第61章 大晋公主在此 她与他


    这一夜, 天上又落了一场雪,将整座冰梨山掩埋。


    明明已经快入夏了,这里竟然还会下雪。


    薄薄的雪像是一层细绒, 柔柔的覆盖在房屋上,风一吹, 又将雪花卷起来, 从有缝隙的破木板窗户里飞进来, 落到宁月面上。


    宁月微垂着眼,恍若未觉。


    这时候, 门外的金吾卫走进来, 手里拿着烤的金黄流油的鹿腿。


    宁月本不想吃, 但转瞬间又想,生死未卜,今日不如做个饱死鬼。


    山间没有什么筷子盘子, 只以木棍一插, 再用小刀一割就可以入口,除了肉,金吾卫还用木墩子挖出来了个木碗, 融雪为水,将水烧的滚热,端来一碗水给宁月用。


    金吾卫来将肉递给宁月时, 还劝她:“公主,这南雪国君主的话未必是真的,您若是去了,他也不一定能放走满城百姓。”


    “您想救满城百姓,是好事,但是若是南雪国君主出尔反尔, 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金吾卫细细劝告:“两国征战,兵不厌诈,我们不能将一切都寄托在对方的一句话上。”


    金吾卫是不想宁月死在这里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将宁月完完好好的带回去,宁月留下,能救冰梨城的人,但是救不了他们。


    宁月吞下一口咸香的肉条,轻声道:“我知道。”


    但她还是要去。


    因为她已经没价值了,死在这里,是她最大的价值。


    “我意已决。”她不愿多说,只道:“到时你们不必跟着我,无论我是死是活,你们只管回建业就是。”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你放心,你带我的金簪回去,给皇后带话,将一切言明,你们护送我去换满城百姓,有功无过,皇后处事公平严明,绝不会惩罚你们,她只会赏赐你们。”


    宁月将金吾卫的去路都已经一一安排好,显然是没打算回去了,金吾卫们只能低头应下。


    待到金吾卫退下后,她一边吃鹿肉,一边透过窗户静静地看外面越来越大的雪。


    漱冰濯雪,蜡树银山炫皎光,眇视万里一毫端。


    宁月坐在这里看着雪,想着自己过去的一生。


    前半生普普通通,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公主,直到这一岁间,她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宽广世界。


    她想起来烟令颐温柔的笑面,想起来林净水在小舟里给她撕肉,想起来她手底下的门客簇拥她,为她前途而努力时的一切,她就觉得很值得。


    她空荡的内心被这些力量填满,突然觉得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有被人坚定地爱着,所以能坦然的接受一切。


    她将最后一口肉塞进嘴里,又将碗中温热的水饮尽,随后站起身来,走出猎屋。


    金吾卫沉默的等在树林中,宁月出来后骑上马,他们就在身后相送。


    马蹄声声落到地面上,回荡在树林间,马儿渐渐跑快,将身后的金吾卫甩下,狂风扑到面上来,割着宁月的脸,宁月不停,只握紧缰绳,一路奔向冰梨城。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匹马,这一个人,去赴一场必死的约。


    ——


    于此同时,冰梨城。


    夜幕下的冰梨城灯火通明,守城将领都已经被屠杀,尸体被累叠焚烧,浓烟中带着一股古怪的肉焦味儿,全城百姓被俘至城门口,南雪国的军队在整个冰梨城中大肆寻找。


    所有门户都被掀开,地窖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每一个闯进去的士兵都在喊问:“大晋公主何在?”


    门户里被薅出平民百姓,地窖里被抓出老人孩童,但是每一个人都不是宁月。


    “没有找到公主。”


    “没有找到公主!”


    “没有找到——”


    寒风将一声又一声回禀吹送到冰梨城城墙上,萧云翎就在此处站着。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墙下的一切。


    城墙内是大晋的百姓,每一个人都哀嚎着,被南雪国的将士们摁着跪倒在地上;城墙外是大晋的守城将士,他们都死了,被埋在坑里焚烧。


    一切尽在掌控。


    萧云翎站在冰梨城的城墙上,眺望着远处的火光,心情颇好的捏着手中的刀柄。


    打赢大晋将领,打下冰梨城,这对萧云翎来说,是一场无与伦比的胜利。


    他们南雪国被大晋压了太久太久,南雪国人当了大晋人两代的奴才,这种屈辱和愤恨烧着他的心,让他在午夜中辗转反侧,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终于有一日,他将这些屈辱还回去了。


    对于他来说,一辈子当奴才,不如站起来死在战场上,哪怕死了,他也觉得比跪着活更好。


    而短暂的胜利使他感到兴奋。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忍辱负重全都有了回报,他的血液在身体内欢快的奔涌,呼啸着,向远方卷去。


    他极力眺望,像是要从这个地方,一口气望到遥远的大晋去,去跟大晋的新皇帝来一试锋芒。


    大晋的新皇帝是一个很强的人,虽然萧云翎没跟对方交手过,但是他很期待。


    而比那位新皇帝更先来的,是那位大晋公主。


    大晋公主,宁月,竟然千里迢迢来送粮草,恰好送到了他的手上。


    那位大晋公主——想到她,萧云翎就想到大晋夏夜的荷,想到寂静的月,想到雾蒙蒙潮湿湿的雨。


    她是大晋养出的花,娇弱,柔软,这是独属于大晋的诗情画意,美不胜收。


    旁人都以为她是一只挂在枝头上随风摇晃、抬手可摘的花骨朵,可偏偏,萧云翎又看见了她身上的刺。


    他见识过她的聪慧,又窥探过她的美好,便忍不住将她留在身边。


    她是他的战利品。


    他期待见她。


    城墙高,风雪重,将萧云翎身上的皮袍吹的来回摇晃,身后的将士单膝跪地,大声禀报:“启禀帝君,没有找到大晋公主!臣等审讯过后,此地县丞交代,公主早已在城破当日离开。”


    离开?


    不可能离开的,宁月不是文康帝那个废物,她不可能逃的。


    萧云翎跟女扮男装的宁月谈过几次,虽然只有短短几次,但是他能从宁月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看出她对大晋的责任。


    她只要知道他要以屠城来换她,她就一定不会走,她不是那种会抛弃一些、只顾自己的人。


    如果她是,她也不会吸引到萧云翎。


    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熬不住。


    萧云翎脸色骤冷,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将败将林净水悬于城外,每过一个时辰,杀十个大晋城民,直到大晋公主出来为止。”


    直到她出来为止!


    反正萧云翎熬得住,要死的人不是他的臣民,被挂在外面的不是他的未婚夫,他有什么可怕的?


    胜者掌控生死,败者不过是屠刀下的鱼肉罢了。


    萧云翎下令之后,其余人应声而下,城中男女老少被拖出来十个,十个人的腿脚在地上蹬出一条条长痕,凄厉的喊叫声像是要穿破云层,刺进他们每个人的耳朵里。


    萧云翎冷眼看着。


    区区十条人命而已,他们南雪国失去的远比这些更多,他并不会有一点心软。


    他只觉得得意。


    败将林净水也被挂到了城墙上,他命好,没死,他命也不好,被活捉了挂到了墙头。


    萧云翎看着林净水,想,就这样的人,凭什么能成为宁月的未婚夫呢?


    萧云翎嫉妒他,却又看不上他,因为最终的赢家,是萧云翎。


    ——


    暴雪掩埋鲜血,鲜血融化暴雪,雪与血铺满了整个冰梨城。


    而就在这么一个深夜里,宁月踏马而来。


    “告知南雪国帝君。”她近百米时,就已经有士兵的刀枪对准了她,但她没停下,而是继续往前冲,冲到城门口喊:“大晋公主在此。”


    第62章 把她带上来 偏生萧云翎爱这一副傲骨……


    宁月的声音飘上城墙的时候, 萧云翎正在看她。


    他远远瞧见远处跑来一匹马,其上之人穿了一套翠绿色的骑马装,借着月色, 踏着薄雪,远远奔袭而来。


    天地间的冰雪在此刻凝结, 跪在地上的人影, 焚烧的万人坑在这一刻都被虚化而去, 萧云翎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这道身影。


    她正在风雪中昂起头来。


    原本被盘绕的齐整紧实的发鬓早已在奔逃途中松散,几根细细的发丝在她的面颊侧垂下, 风猛烈吹来, 将她的发丝与发带一起吹飞而起。


    绿色的发带在风中高高飞起, 像是一条流动蜿蜒的翠河,目光渐渐往下滑,是她那双坚韧的眼。


    那是怎样一双眼呢?轮廓是柔弱的杏眼, 眼珠是清凌凌的黑, 像是雨夜中被打湿的冷石,在寒风中定定地望着他。


    那目光坚韧至极。


    看到这双眼时,萧云翎就知道, 她不怕死,她是专程来赴死的,为她的国, 为她的民。


    萧云翎因此而欣赏她,一个脱离了世俗定义上的女人框架的女人,她心里揣着的不是胭脂水粉金钗银镯,而是大晋的地图与战壕,当她站在他的面前时,他能够听见野心的回荡。


    萧云翎怎么能不喜欢她呢?任何一个真的了解过宁月的人, 都会爱上她骨头里那股傲气,这世上美人儿千千万,但能单枪匹马来赴死的人只有宁月一个。


    这样的女人,才应该站在他身边。


    世上很多人爱美色,爱皮囊,爱温柔顺从,偏生萧云翎爱这一副傲骨,越是与众不同,才越值得他去伸手。


    ——


    而宁月自下往上,正看见萧云翎那张脸。


    换下了大晋的儒雅长衫,他穿回了南雪国独有的皮毛长袄,各种颜色鲜艳的布料裹在他的身上,他的左耳朵上还戴了一颗纯金绿松石,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颗纯金绿松石在火把中闪着熠熠的光泽。


    宁月看着他的轮廓,恍然大悟。


    噢,他哪里是什么文大人,原来他就是南雪国帝君萧云翎。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早就见过南雪国帝君了。


    他们一上一下,隔着几丈远,却将对方瞧了个清透,过去许多记忆在他们两个脑海之中浮现。


    萧云翎想的是盛夏的花枝,想的是宁月在御书房假做皇帝与他见面,想的是他向宁月求娶的那一夜宴上,宁月隔着人群中,抬眸望他的那一眼。


    那时候,她一眼望过来,让他心如擂鼓。


    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希望能跟宁月站在一起,说一说话,他想让宁月明白,他待她是不同的。只是那时候的宁月与他是公主与外臣,两人之间隔着看的见得皇宫庭院、太监拂尘、宫女耳环,也隔着看不见的男女有别、朝臣规矩,不得相见。


    他就只能那么遥遥的看着她,直到现在,他见到她,还能感觉到心跳碰撞胸膛的感觉。


    但宁月想的没有那么旖旎,她看萧云翎也就是记起来这个人是谁,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事,后知后觉的对上了而已,之前萧云翎确实求娶过她,但是她一直认为,萧云翎求娶她是为了她的地位,她的身份,她背后连带着的利益。


    她猜测过萧云翎为什么叫她来,无外乎就是用她这个公主筹码来威胁大晋,但这个可能已经被她早早断了,她亲手给皇嫂写了绝笔信,言明不必换她,萧云翎要她也是白要,她绝不会让大晋因为她而付出更多。


    她从没想过萧云翎对她有什么特殊,所以她对萧云翎也没什么特殊想法,就当是两个讨价还价的敌人,大不了就是个死,所以她看一眼萧云翎后就绕过目光去,随后落到了城墙上。


    城墙上挂着的是林净水。


    对方身上穿着战袍铠甲,早都被砍的七零八落,狼狈不堪了,发鬓都乱了,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冻的青紫,人双手被束到头顶上方捆着,脸颊被埋在发鬓中,肉眼能瞧见的地方很少。


    可是她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她的未婚夫,那是她的林净水。


    她那颗英勇无畏、赴死而来的心,看到林净水的一刹那时,就被人狠狠的劈成两半。


    那本来是一颗很好的心,里面完整的装着他们俩的相识相知,相爱相亲,他们的甜言蜜语变成欢快流动的血液,填满了整颗心,让这颗心饱满又漂亮,而现在,这颗心被剁成两半,囫囵的滚到地上,受人践踏,热腾腾的鲜血流了满地,她靠近了,就听见这颗心在哀鸣尖叫。


    好痛啊,林净水,好痛啊。


    早知道有今日,我什么荣华富贵公主封地都不要了,我们就在林家做一对平凡夫妻,最起码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宁月抬头看着他,眼底的泪夺眶而出。


    城墙上的林净水也看到了宁月,他想要说话,可是脖子上被吊着绳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动一动身子。


    他一动,身上的血就呼啸着向下滚落,滴在了宁月的脸上。


    这一刻,血与泪模糊了她的脸。


    城墙上的林净水看见宁月在哭,他却不能安慰,只能挂在城墙上愧疚的看着她。


    他不能为宁月拼杀疆场,反而还让宁月亲自而来到这龙潭虎穴里,他死就算了,竟然还要连累宁月!


    他开始怨恨自己,恨不得当场死在这。


    宁月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脸冲他甜甜的笑了一下。


    她明白他,也愿意跟他一起死。


    他们之间不必说谁对不起谁,一起死就很好。


    ——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萧云翎脸色骤沉。


    “把人带上来。”


    他说。


    身后的将士应声而下。


    第63章 巧取豪夺 公主和帝君


    宁月与林净水才刚刚见面, 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遥遥的对望两眼后,宁月就被南雪国人带走。


    南雪国的将士手中带着明晃晃的长矛, 随时都能刺穿宁月的身体,但宁月并不害怕, 她翻身下马, 迎着长矛往里面走。


    离开城墙上时, 宁月最后望了一眼林净水。


    明月高悬,爱人在此, 她死在这里也很好。


    冰梨城的城墙与地面连接处内挖了一处窑洞, 可以给守城的士兵短暂休息, 此刻,宁月正被南雪国士兵带着走入此中。


    窑洞深长,几乎是挖出来了一个地下宅院, 其内宽大, 如同一座地下宅院,一走进来直接暗无天日,全靠火把照明, 每一个拐角处都站着一个南雪国的士兵。


    南雪国的士兵普遍高壮,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手中拿着南雪国常用的尖锐长矛,堵在拐角处,经过他们的时候,宁月能嗅到他们身上的寒气。


    南雪国的人,骨头里就带着一股雪的味道,冰冷肃静。


    宁月穿过一道道影子, 火把上的火光照在人影与地砖上,地面上的地砖还有血,大概是守城的时候留下的,宁月没有看到当时城中的惨状,她只能看到一点留下的残痕。


    血迹粘黏在地面上,被人踩过之后又混了砂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一眼望去,黑乎乎的,分辨不清楚是什么。


    但宁月知道,那是一片一片的血。


    空气中残存着沉闷的味道,她一步一步走进窑洞,远远正看见萧云翎在窑洞大堂之内坐着。


    宁月进来后,四周人群尽退,窑洞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在这一刻,宁月突然恨她自幼不习武,不能飞扑过去,一刀把他脑袋砍下来,只能规规矩矩站在下首,与萧云翎道:“我已来此,敌军应当兑现承诺,放走城中百姓与败将。”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放,但是她身为鱼肉,也只能外厉内荏的说上这么一句,把一切都寄托在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人的身上。


    “百姓——”萧云翎坐在案后,微微勾起唇瓣,道:“百姓可以放,败将,朕从不曾说过。”


    他当然知道宁月说的败将是谁,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一个林净水,想到林净水,萧云翎的脸色便渐渐冷沉。


    宁月微微抿起唇瓣。


    确实,他只说过要屠戮城中百姓。


    败将


    “公主与其担心这败将,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我?”宁月问。


    “对。”萧云翎咧开一个笑:“公主不想知道,朕要你做什么吗?”


    第64章 洞房 洞房


    宁月哪里知道?但杀人不过头点地, 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想来没什么比死更可怕。


    “只要你履行诺言,将满城百姓放了。”宁月说:“我如何都可以。”


    宁月自从当了“文康帝”之后, 读了很多书,知道了很多历史, 也明白了刀锋的尖锐与王朝的压力, 在这种战局之下, 凭她一个人能换满城的人,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


    她这一换, 换来的价值很高。


    有时候吧, 把自己卖了不丢人, 怕的是把自己卖了个低价,那才丢人。


    她能把自己卖出一个高价,值得, 回本, 她不觉得亏。


    人和人之间的博弈,一旦斗到最后,是没有什么廉耻、自尊可谈的, 人与人之间只剩下了最原始、赤/裸/裸的价值,你值钱你就能过好日子,你不值钱, 就要被扔到脚底下踩。


    这些观念和以前宁月读的“君子自重”、“重规蹈矩”完全不同,这是另一套法则,宁月经历了很多后就琢磨过来了,人性本恶,争抢掠夺才是常态,以前她学的那一套, 是下面的、被管束的人被灌输的法则,那些人遵循这些,就会变得听话,顺从,在规则之内乖乖的奉献自己,给上面的人享用。


    朝堂上的人奉献自己的聪明才智给皇上,后宅的女人奉献美貌子嗣给夫君,下面的平民奉献衣食住行给长官,一层一层的规则规训每个阶级的人,这些人,拼凑成了一个大晋。


    她后之后觉的发现,想要跨越阶层,就不能遵循规则,而是利用规则。


    在大晋里时,她可以做公主,做君子,但是在战场,她需要去做赌徒,做疯子。


    掌握这一套法则的人,就能管理好下面的人,成为一个好皇帝。不,也不是好皇帝,应该是一个聪明的皇帝。


    不要在战场里面做君子,也不要在规则之内做疯子。


    而她现在遇到的,是上面的制定规则的人。她理解了两套规则,也明白此刻,当她身处战场的时候,应该去采取那一套。


    她是那么聪明的姑娘,虽说还略显青涩,但已经初露锋芒。


    只是宁月不懂,为什么是她?


    她看向萧云翎。


    这人就坐在案后,神色平静的看着她。


    萧云翎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冷漠的看不出一点情绪,一双眼目光凉凉的看着人,瞧一眼那个眼珠子就觉得冻的慌,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最差不过是死,她也不怕得罪萧云翎,直接问:“只是,帝君想要我做什么呢?”


    她不觉得她有什么价值,能够让南雪国帝君用一整座城的人来换她。


    而这时候,萧云翎的眼底里终于凝出了一点笑意。


    一个期待已久的东西,终于自己走到了他的手心,他如何能不开怀呢?


    “我要什么,公主以前就听过,只是公主忘了。”萧云翎的心情颇为愉悦,他双手轻轻搭叠在膝盖上,道:“公主可以好好想想。”


    宁月思虑着、抬头看他。


    想了片刻之后,宁月才试探性的问:“你是要娶我吗?”


    宁月脸上的狐疑太过明显,明显到她自己都掩盖不下去,萧云翎眼底的笑意更浓些,他说:“朕要娶你。”


    “林净水根本配不上你。”萧云翎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走向宁月,步伐沉稳,尾调愉悦的向上扬起,他道:“他是我的手下败将,我远比他更强大,更优秀,你嫁给我,远胜过嫁给他。”


    萧云翎对此十分笃定。


    他不在乎宁月跟林净水之前相爱过,不在乎他们之间的所有羁绊,因为只要他出现了,林净水就一定会打败,宁月就一定会爱上他。


    优胜劣汰,是这个游戏的规则,强者为王,是这个世界的底色,他就是能理所应当的拥有一切。


    他坚定的认为,所有人都是追逐胜者的,没有人愿意跟一个输家打拼,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脑袋交给一个无能的废物。


    是,他未必能做到如林净水一样贴心,每日跟在宁月身后伺候宁月,好言好语的哄着宁月玩儿,但是他能让宁月跟他一起共享他的一切。


    只要宁月站在了这个位置上,那会有无数个人冒出来,比林净水更贴心的伺候宁月。


    林净水给宁月的,他能给宁月一千个一万个,宁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他笃定,宁月就算是现在不爱他,以后也会爱他。


    当然,他不介意宁月爱他的权力。


    他的权利就是他自己一点一点争过来抢过来的,这就是他的一部分,宁月爱他的权利也就是爱他,他只要这个结果,过程无所谓。


    而宁月依旧十分茫然。


    她自认为跟萧云翎不熟,但萧云翎开出了这样的条件,她也紧跟着打蛇随棍:“娶我可以,你能不能把将士放走?我们两国议和,减少征战。”


    萧云翎低低笑起来。


    “放走?不可能的。”他正走到宁月的面前来。


    他太高了,比宁月高出一个头去,他背对着光源,影子如山一样压下来,正压在宁月的身上,宁月听见他道:“我会打到大晋,大晋辽阔的土地,丰富的地产,都该是我们的。”


    “你们没有足够的武器和粮食。”宁月的脸色渐渐发白,说话的声音也在发抖:“贸然开启战争,坚持不了多久。”


    “这要谢谢你。”萧云翎伸手,轻轻摩擦着她的脸。


    谢她什么?


    宁月浮起了一点不好的预感,唇瓣都跟着隐隐发颤。


    “谢谢你送来的粮草。”萧云翎眉眼一弯,笑道:“你的粮草,正好足够我继续打下去。”


    以战养战,他的将士们只会越打越猛。


    宁月脸色更难看,一句话都说不出,而萧云翎已经低下头,轻轻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宁月,是他所有战利品之中最美丽,最让他满意的那个。


    他不会因为她是大晋公主而轻怠她,他只会让她坐上更高的宝座,他也不觉得杀了宁月家人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儿,毕竟宁月自己的叔叔就杀了她的亲哥哥,宁月不是也接受了吗?


    权利摆在这儿,宁月以前怎么接受的,现在也该怎么接受。


    “成为我的皇后,什么都是你的。”


    萧云翎的一切行为都出自他的野心和实力,尖锐,冷漠,但有用。


    任何人都不能忽视他的话,因为他在某种角度上来看,绝对正确。


    宁月被他抬起脸,怔怔的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而萧云翎当夜就将她带回了冰梨城的官衙内,要与她洞房。


    第65章 宁月与萧云翎 与林净水


    冰梨城的官衙现在成了南雪国的官衙, 萧云翎就在此处处理公务。


    宁月还是住在官衙之中最好的院子里,她再走进去,还能看到前几日因逃跑匆忙而留下来的东西, 每一样都还摆在原位,完全没人动过, 她站在这里的时候, 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没有离开过。


    林净水没有被抓, 大晋军队没有输,城没有被攻破, 一切岁月静好, 她来这里送粮草, 换完好看的衣裳,就可以等林净水来敲门。


    她的念头才落到这里,下一刻门就响了。


    宁月惊了一瞬, 匆忙去开门, 但是门一开,门外停着的不是林净水,而是两个宫女, 她们是奉萧云翎的命来照看她的。


    宁月抿着唇应了。


    这两个宫女做事处处体贴,宁月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萧云翎对她很是大气,确实不曾因为她是“敌国公主”而刻意折辱她, 甚至她也不认为宁月会恨他。


    他很自负,他认为他迟早能够得到宁月的人和心,认为只要是个女人,与他朝夕共处,就一定会被他的一切折服,所以他不曾去通过折磨宁月而让宁月低头, 甚至,他大方的给宁月属于“帝后”的待遇。


    他要让宁月知道,跟了他,比留在大晋做一个普通公主更好,他能给宁月的,远超过大晋能给宁月的。


    虚无缥缈的喜欢,没什么重量的情话,这位南雪国帝君从来不说,他只给真东西。


    “等战争结束,朕拿下大晋的那一日,朕会将你封为皇后。”萧云翎对她承诺。


    任何一个长脑子的女人,都该明白他的难得,别说女人了,就连下面的将领都知道宁月备受宠爱,所以哪怕她是敌国公主,她在南雪国也没吃什么苦。


    帝君对她的偏爱使她衣食无忧,她除了因为一层身份关系,不能接触政务以外,她的生活依旧优渥。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只要她想要什么,下人都会给她弄来,她唯一的麻烦就是每日要抽出一个时辰来跟萧云翎用膳。


    但大部分时候,其实都用不了一个时辰。


    萧云翎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他忙着将冰梨城的粮食分配给自己的将士,忙着征兵,忙着打仗,忙着看沙盘,只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功夫抽出来,跟宁月一起吃顿饭。


    萧云翎来的多数时候都是晚上,宁月一听见外面将士们行礼,她就知道人来了。


    萧云翎也不会空手来,每次都带点东西,比如从城里搜刮来的一些诗书画本,比如一些女子喜欢的绫罗绸缎,他有一回还带来了一只狐狸幼崽,通体雪白,说是只在北沼国这种极寒之地出没,十分狡猾,很难捕捉,他特意命人抓来送给宁月。


    宁月不愿意与他言谈,但萧云翎很愿意跟宁月说话,说说诗词,说说歌赋,说说大晋国的风花雪月,说说这只小狐狸幼崽。


    萧云翎还给小狐狸起了个名,叫“明月奴”,明月奴太小了,眼睛都睁不开,叫声小的几乎听不见,宁月用动物角装上羊奶喂它,有时候跟狐狸玩儿都多过跟萧云翎说话。


    萧云翎隐隐有些不爽,但他这人就是能忍,他知道宁月是被他强掳来的,也知道他自己手段不光明正大,所以不往死里逼,只耐心地跟宁月一日又一日的磨。


    战争时候,宁月不能随时随地离开,只能一日又一日的留在这间房中,被囚禁的痛苦和身份的转变使她每日待得闷闷不乐,熬了几日之后,她又觉得不能这样。


    是,她是被困在了一个难堪的处境里,但还没到绝境,她现在还不是一个必死的局,她也不能因为出不去,然后就这么认命。


    这不还没死呢吗!没死就站起来呀!之前在大晋的时候,皇兄跑了她以为她要完了,遇到刺客了她以为她要完了,太后戳穿她她也以为她要完了,但不也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吗?


    她现在确实是处在一个泥潭里,但是她还没有很惨,最起码比那些死掉的将士、比挂在城墙上的林净水好。


    现在她还没完呢!她一定还能从这个地方找到一条活路,这条活路不只是她一个人走,那些被俘虏的将士们也能走一走。


    这条活路找来找去,其实就摆在她面前——萧云翎。


    这个让她讨厌、警惕的男人,才是真正能改变她一切的人,如果一直这么僵下去,等到萧云翎彻底厌弃了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宁月打起精神来,忍着排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萧云翎身上,不再排斥他,而是每日翘首盼望他来,偶尔亲自下厨做一些点心,甚至还给萧云翎手缝了一件大氅。


    宁月在当文康帝之前也学过一手女红,做这些东西信手拈来,她寻了一块修整好的黑熊皮大氅,又在其上细细的缝制出流水海浪纹,远远望去,黑熊大氅上一片银光闪烁,极为漂亮。


    这件大氅她花了不少心思,晚间用膳后送给萧云翎,叫萧云翎也十分开怀。


    大氅不重要,萧云翎不缺这样东西,重要的是送大氅的人,他以为宁月已经屈服在他的权利、能力之下,爱上了他。


    他本就喜爱宁月,宁月一向他示好,他浑身的血都发燥,到了该出去办公务的时候,萧云翎也不肯走,就赖在屋里。


    屋里烧了一层热热的地龙,蒸着宁月的脸,把她蒸的脸蛋发红,宁月似乎想说什么,欲说还休,眉眼含情。


    萧云翎看的眼热,一步一步接近她,正想抱着亲一亲,突然听宁月小声说:“我与殿下两相交心,殿下可否将我大晋将领放了?”


    第66章 征战,围猎,杀戮 岁月漫流


    兜头一盆冷水砸下来, 萧云翎骤然清醒。


    屋内依旧温暖,桌上的烛火散发着盈盈的光,站在面前的女人依旧红着面, 但他却浑身发冷。


    宁月却还在说那些甜言蜜语,舌头撞牙, 略显生涩的吐出来一句, “你对我这么好, 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要将人放了。”


    她实在是不太会哄男人, 公主不通风月, 学了一点小聪明, 但又没有太聪明,没有那种勾的男人晕头转向什么事儿都答应她的本事,她硬是把这暧昧旖旎的恳求说成了一桩生意, 她明明白白的告诉萧云翎, 她要拿她自己的屈从来换林净水的命。


    萧云翎为此感到愤怒。


    “你今日来为朕做这个大氅,就是为了要换林净水的命?”他发怒也不会像是文康帝一样踹桌子摔杯盏,而是站在原地, 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以为她是想通了,明白了他的心,愿意跟他好好在一起, 却不曾想,原来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惦记另外一个男人。


    宁月以此为羞,但已无后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她知道林净水在很多地方不如萧云翎,但林净水对她的心意举世无二,如果真的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 萧云翎愿不愿意一换一救她、她不知道,但林净水一定愿意。


    所以她绝不会抛弃林净水,只要能救林净水,她都要救一救。


    见她坚持,萧云翎唇瓣越勾越大,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挑眉道:“所以这么长时间里,你还在惦记林净水?”


    萧云翎不明白宁月为什么会对一个败者如此执着,优胜劣汰这四个字刻在他的骨头里,一个败者,就应该被遗忘才对。


    宁月凭什么总是记得他呢?


    宁月细细的看萧云翎的面色,想从他脸上找到些许情绪,但这个人脸上就是看不出来,宁月也不敢猜,只后背发僵的站着,声线凝涩的说:“我不是惦记林净水,我只是惦记大晋的战士。”


    但她的粉饰也瞒不过萧云翎的眼,反而激起了萧云翎的怒意。


    他这个人越是怒,整个人就越显得平静。


    宁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本能的开始紧张。


    萧云翎似乎并不高兴,他会突然翻脸吗?如果翻脸的话——


    “好啊。”但出乎意料的,萧云翎完全没有翻脸的意思,这人甚至还笑了一下,冲宁月道:“我可以再给他和他的将士们一个机会,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宁月问:“什么、什么本事?”


    萧云翎慢慢靠近她,抬手从她的脸摸到她的脖颈,手掌危险的滑过她的脖颈,宁月几乎以为他要掐死她。


    但萧云翎没有,他只是死死盯着宁月。


    他的手流连在宁月的脖颈上,滑过跳动的、细细的青筋,感受到她微凉柔顺的肌理,萧云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现在恨死了宁月这个女人了,甚至还对林净水产生了几分嫉恨——他居然嫉恨一个完全不如他的男人!


    他绝不会轻轻松松的放过林净水,他要让宁月知道,这样一个废物,绝对配不上她。


    “朕再放他们一次,允他们从冰梨城出逃,让他们跑上三日。”萧云翎神色淡淡道:“三日之后,朕会率兵去追他们,这一次,朕会射杀所有逃犯。”


    “当然。”萧云翎松开宁月的脖颈,道:“你如果怕朕杀了他,也可以拒绝朕,朕会将他们送回大晋,看大晋是否肯收回降兵。”


    现在摆在宁月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让林净水被以俘虏的方式送回大晋,要么,让萧云翎去来一场别开生面的猎杀。


    能不能活,要看林净水自己的本事。


    而怎么选,要宁月来选。


    “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萧云翎道:“你可以自己选。”


    宁月面色几度变幻,最终咬着牙挤出来一句:“放他走。”


    萧云翎早就知道宁月会这么选,人都是这样的,不走到绝境上,就是会


    他微微勾起唇瓣,道:“他死了,你不怪朕?”


    宁月缓缓摇头,说了一句好听的假话:“帝君放他们一马已是开恩,臣妾不敢奢求更多。”


    瞧瞧,这还挺识相的。


    萧云翎被她口中的“臣妾”取悦到,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他道:“既如此,朕便都应了你。”


    他语气说的温柔,但宁月愣是从这话语之中听出了几分森然杀意。


    她知道,萧云翎一定会将林净水弄死的,还是当着她的面儿弄死,但她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恭敬应下。


    萧云翎说到做到,说放人,当晚上就将人放了,连带林净水在内,一共五百二十个俘虏,全都放出了冰梨城。


    他要等三日之后,再去围猎这群人。


    冰冷的寒冬中,林净水浑身是伤、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带着残兵败将,踉跄着扎进了丛林里。


    他只有三天的逃跑时间。


    而与此同时,前线大军战败、冰梨城被夺、公主为满城百姓而重回冰梨城、只送回一封血书的消息也插上了翅膀,一路飞回到建业去。


    当时的建业已经是四月份了。


    四月的建业送走了严寒,迎来了春风,也迎来了这么一个噩耗。


    建业上下因此震怒,朝堂继续请战,誓要与南雪国斗个你死我活。


    眼下,因北沼国开了商路,大晋与北沼两国贸易频繁,彼此都有了不少钱,人一有钱,说话都底气足,所以朝堂之中主战者甚多。


    下面的人主战不打紧,最关键的是,上面的烟令颐也主战。


    自从生了孩子后,烟令颐开始插手政务,她在暗地里插手还不够,还特意抽出了几天时间来,好好哄了哄季横戈,将季横戈忽悠的两眼发昏,挑了个顺眼的日子,拉着烟令颐就去上朝了。


    两人二圣临朝,给下面的一众老臣看的呼吸都不顺当了。


    大白天的怎么一眨眼眼前冒出鬼来了啊?这合适吗?


    但是转念一想,烟令颐都能从前皇后变成现皇后,那她再进个金銮殿,好似也很合理。


    这满朝文武也怂啊,不敢跟季横戈争吵,不敢得罪大权在握的烟令颐,只敢偷偷摸摸瞪一眼烟七将军。


    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烟七将军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说。


    下面的其余老臣如何,季横戈不在乎,烟七将军如何,季横戈也不管,反正他们俩往龙椅上一座,所有事情烟令颐都会处理好的。


    烟令颐主战。


    一是因她是个将门女,天生就向往战场,二是因为她将南雪国视为终身大敌,上辈子南雪国灭了大晋,这辈子她一定要灭了南雪国,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推动了战争。


    上面的人一推手,下面的人就去干,建业就开始轰轰烈烈的筹兵备战。


    提到备战,烟令颐很想把她的新任夫君送到前线上去,毕竟季横戈百战百胜,林净水打不过,季横戈一定能打得过。


    这事儿叫季横戈知道了,听的季横戈冷笑三声。


    “派一个残废去打仗,生怕朕活久了。”


    “没了一个夫君还不够,还想没第二个?”


    “皇后莫不是想把朕弄死在前线,然后再换个不残废的?”


    “朕不过是享了两日天伦之乐,皇后就迫不及待要换掉朕了。”


    他埋怨烟令颐不心疼他,把他往最危险的地方推,孩子都生了,也没改变这个女人把他当成工具看的想法,所以连着两日没给烟令颐好脸色看。


    季横戈这人骨头里就带了点阴阳怪气,平时瞧不出来什么,等到了没人时候,他天天来酸上两句,烟令颐只好连着上去又哄又贴。


    当时正是四月底五月初,大晋迎来了春夏时候,帝后二人亲亲蜜蜜的黏在御书房里,小太子被放在一旁的临窗矮榻上。


    偶尔皇上冷笑一声,皇后就趁着皇上没说出来话猛地揪起来桌上的葡萄塞进皇上嘴里,武将之女主打的就是一个手快,塞的皇上闷咳两声,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上闷咳的时候,矮榻那头的小太子似乎听到点动静,小小的哼唧了一声,旁边的季横戈和烟令颐默契的不发出任何声音,静静地一起抬头看向他们的孩子。


    小太子被金黄色的小被子裹着,放在御书房的矮榻上睡觉,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被太阳晒出柔润的光,在这一刻,岁月都似乎慢了许多。


    但大战终究还是要来临的。


    大晋重新集结队伍,又一次向边关征讨。


    而这时候,冰梨城也过去了三日。


    萧云翎精心设计的围猎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推完结文:《真千金的亲娘重生后》


    顾小小是顾府的真千金,但是顾府所有人都不喜欢她,他们只疼爱那位假千金。


    “你不要欺负你妹妹,她胆子很小。”


    “婉玉在顾府生活这么多年,早就是我亲妹妹了。”


    “你为什么偷你妹妹的东西?”


    她被所有人讨厌,本以为她会被赶出去,但是突然有一天,她的母亲含泪抱着她,与她赔礼。


    ——


    盛枝意是真假千金宅斗文中,真千金的母亲。


    但故事的主角是假千金。


    她的夫君,她的儿子,她的弟弟,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受控的疼爱着假千金,为难真千金。


    直到真千金去世之后,盛枝意才知道她的亲生女儿被陷害多次,受尽刁难,而她自己,也成了被利用的刽子手。


    悲痛欲绝之下,她放了一把大火,将所有人活生生烧死。


    再一睁眼,她回到了真千金回府的第三日。


    重活一世,盛枝意看着自己惶恐不安的亲生女儿,和一脸纯善模样、背地陷害的假千金,微微一笑。


    傻孩子,这次你娘来帮你宅斗。


    第67章 杀林净水 直到林净水死了为止


    五月, 冰梨城。


    五月的冰梨城终于多了几分春意,站在城墙上眺望,远处一片浅浅春意, 但离得近了却瞧不见,细细看来, 才能瞧见地面上的黄枯草之间生出来的点点嫩芽。


    屋内的火炕都不必再烘烧了, 开了春, 人暖和了,屋里堆个炭盆就够了, 等到夏日来临, 冰梨城会长出繁盛的草木, 此处临山有河,不缺吃食。


    就在这样一个充满新生的日子里,冰梨城大开城门, 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围猎。


    他们的猎物, 是三日前被放出冰梨城牢狱的大晋俘虏,整整三日时间,这些俘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也许是山里,也许是林间,也许是四周的山洞里, 也许是藏匿到了冰梨城外的某个村庄里。


    他们虽然受了伤,但个个儿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一个个命硬的吓人,就算是扔出去他们也死不了,现在不知道躲到那个角落里,琢磨着什么坏主意呢。


    萧云翎分明有大军, 可以玩儿人海战术,但是他没有,他只率一百骑兵轻装上阵。


    虽然只有一百个人,但萧云翎依旧认为他备杀对方三百人,他能抓林净水一次,就能抓林净水第二次,第三次。


    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宁月,他远超林净水百倍,不管放林净水几百次都是没用的,因为他迟早还能将人抓回来。


    他不止要抓,他还要当着宁月的面儿抓,所以除了这一百人以外,他还带上了宁月。


    他要让宁月亲眼去看,看着林净水死在他的手里。


    宁月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厢房里,闷的整个人都要发霉了,骨头好像都软了几分,干什么都蔫蔫儿的没力气,直到今日突然出城。


    她骑的还是那一日孤身赴城的马,并驾在萧云翎的马侧,因着风大,所以裹了一套粉色披风,脖子上又缠了一层毛茸茸的围脖,粉嫩嫩的披风里裹着一张脸,衬得她粉雕玉琢。


    她似乎是怕萧云翎真的找到林净水,所以整个人显得格外焦躁,但是也不敢说,似乎是怕萧云翎发现她担忧而恼怒,所以她一声不吭,只竖着耳朵、警觉的左右观察四周。


    萧云翎自从出城之后,目光就一直凝在四周,左右搜寻,偶尔眼角余光瞥见宁月,正看见宁月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


    察觉到他的目光,宁月立刻低下头去,把脸埋进围脖里,假装自己没看。


    活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萧云翎缓缓勾起唇瓣。


    正是此时,前方突然有人吹哨。


    宁月一个激灵,抬眸望过去时,一旁的萧云翎已经一紧马缰,跟上去了。


    这一场战争由萧云翎缓缓拉开了序幕,直到林净水死掉为止。


    第68章 他没有那么讨厌 宁月与萧云翎


    众人所指的方位, 正是冰梨山。


    冰梨山是最好的逃跑地方,此处有山有水有动物,很适合休养生息, 甚至还可以躲藏,随便躲在一个山窝窝里就能藏好, 那三百将士选择此处休养, 也很正常。


    当时正是巳时中, 百人队伍驾马到冰梨山山林附近,马蹄踩踏地面, 扬起阵阵尘土, 远远向树林接近。


    萧云翎凶猛扑来、亲兵急急簇拥, 而就在这么一群人之中,一抹粉是那样明显。


    她被裹挟着,奔向一个她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方向。


    林净水就在树林的一颗树上蹲着, 远远看着这一幕时, 眼圈骤然一红。


    若不是他输了,宁月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他现在看到她,就想到当初在小舟上, 他信誓旦旦,要给宁月挣来荣华富贵的事。


    她本该高坐朝堂,一生无忧, 却为了他来到这里。


    他还想多看看她,可是敌军将至,身后的将士低声唤他:“将军,该走了。”


    林净水赤红着眼,低声说:“还不够。”


    距离还不够,他们还要近些, 近些,再近些。


    当萧云翎率领的队伍冲到树林外时,林净水才猛地转身,向树林深处跑。


    跑。


    跑。


    跑!


    冲入茂密的山林,撞开坚硬的枝丫,林净水穿梭在树木之中。


    马蹄声在身后穷追不舍,身上的伤痕隐隐作痛,一同出来的老兵一个一个倒下,但林净水一直在往前跑。


    不能停,不能停。


    树枝打在面皮上,将干裂的皮肤抽出一道白痕,渐渐其下又渗出血来,脚掌早已经因为冰冷而麻木,头发早已乱的卷结在一起,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一直跑,跑,跑。


    他以为自己跑的很快,但根本比不过骏马,不过片刻功夫,萧云翎便追上了他。


    萧云翎拉弓上箭,遥遥对准林净水的背影。


    马儿在逃跑,人头在乱窜,手中的弓箭也在摇晃,但萧云翎依旧有足够的信心。


    他是南雪国最强的猎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他的手下跑掉。


    只见萧云翎眯着眼,驾着马,直奔树林中而去,在箭矢所指的尽头,林净水正在树林中穿梭。


    这一刻,萧云翎是猎人,而林净水只是猎物。


    其余人也知道林净水是萧云翎选中的猎物,所以剩下的百人骑行队伍没有去争抢射人,而是远远跟随着,像是忠实的猎犬,等着萧云翎将林净水射中时,他们就会扑上前去,将猎物带回给他们的主人。


    这一整个队伍之中,唯有一个宁月一直在替林净水担忧,她的目光一直透过人群与人群的缝隙,遥遥望过去。


    在不远处的树林之中,正进行一场生死战,萧云翎骑着马在追林净水。


    双方距离太近了,近到不过百步,在这种距离下,马追上人不过几个呼吸。


    但这山林中的树成了阻碍,马匹腾挪十分麻烦,凹凸不平的地势也成了阻碍,马匹深一脚浅一脚,速度也受影响,人就在这儿,却被树木遮盖阻拦,无法一箭射中。


    萧云翎被激出几分火气。


    他两眼冒火攥紧缰绳、夹紧马肚提快马速,可是不管他如何快,都追不上前面的林净水。


    追逐越发凶猛,萧云翎少见的有些恼,大概是因为没能一举拿下林净水,使他觉得有些丢颜面,所以他忽略了复杂的地势,一直急促加快速度。


    近了,近了,近了!


    萧云翎瞅准机会,猛地拉开弓箭,向前方射去!


    而就在他射出利箭的同时,前方两颗树木后突然传来动静,一条绊马索横空出现,马匹此时已经临近绊马索前,来不及起跳,便随着绊马索一起重重摔倒地上。


    萧云翎骑在马上、滕旋在半空,随后重重向下跌去,下一息,树的两侧跳出来两个衣衫褴褛、满是伤痕的刺客,用磨尖了的树杈子向萧云翎身上重重刺下去。


    宁月惊呼一声。


    很显然,在这三日里,大晋的将士们一刻也没有停歇过,他们做了陷阱,用林净水为诱饵,试图再搏杀一次。


    萧云翎当场横刀抵挡,与此同时,萧云翎的亲兵如猛虎一样扑过去。


    生与死,眼下不过是一抬手的距离。


    跟在人群中的宁月其实根本都没来得及看清细节,她只听见一阵怒吼,随后人群便呼啸着扑了过去,她想要过去看看,一旁的亲兵却赶忙摁住她。


    “夫人且再等等。”亲兵是萧云翎派来专门跟随、保护她的,任何有危险的地方都不让她去。


    宁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树林里面翻腾出一片片沙雾,在一旁继续等待。


    她也没有等待多久,不过片刻后,萧云翎便涨红着脸从树林地面中爬起来,那两个人已经成了死尸,但也成功在他身上留下了伤口。


    他居然被败军之将给伤了!


    萧云翎咬着牙怒吼道:“追!”


    他非要抓到这个林净水不可!


    ——


    这一场追逐战足足持续了两日,这两日之中,萧云翎一直死死咬着林净水不放,但却偏偏又一直抓不到这个人。


    追着追着,这人回突然消失,然后又会在某个地方一下子窜出来,这个人突然变得无比顺溜,身上像是抹了油一般,在这山间来回的穿行,谁都抓不到他的踪迹,谁都不可预估他的去向。


    更要命的是,林净水在这三日里,于山林之中设下了诸多陷阱,萧云翎本人受伤了不提,一些亲兵甚至还赔上了性命!


    这些东西,光凭林净水和他手底下的那三百个残兵根本做不到。


    其余人都怀疑是林中出了援兵,亦或者是大晋城中本地的一些居民给了林净水帮助,但是不管怎么找,他们就是找不到这助力来源于何处。


    到底是谁,能这么灵活的做下这么多陷阱,能带着一群受伤了的残兵败将活下去?


    宁月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林净水恐怕是跟她身边的金吾卫合到一起去了。


    之前她自己孤身赴城时,她手下的金吾卫就留在了山里——他们若是跟着一起去赴城,那肯定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宁月让他们回建业复命述职。


    只是,看现在这个情况,当时这些金吾卫并没有离开,或者说,没有全部离开,还留下了一部分人,正好就撞上了萧云翎将林净水他们放出来。


    这两拨人一汇合,林净水有情报有人数,金吾卫有伤药有功夫,他们凑到一起,还真能勉勉强强像个样。


    最关键的是,萧云翎手里只带了一百个人,这两拨人打在一起,还真是半斤八两。


    就这样打了两日,竟是一直捉不到,甚至萧云翎还因受伤而留宿冰梨山猎屋内。


    ——


    这一日,冰梨山猎屋内。


    还是之前那个猎屋,只是,之前这个猎屋里,是宁月带着金吾卫霸占,现在,成了萧云翎带着亲兵霸占。


    猎屋安静,萧云翎就躺靠在这猎屋的床榻上休息养伤,宁月则在一旁捧着药,喂给他喝。


    萧云翎的亲兵在榻间挂了一片帐篷的挡帘,用以遮挡视线,给萧云翎休息,旁的都与之前宁月所在时一模一样。


    萧云翎躺靠在床榻上时,宁月目光缓缓环顾四周,想起来之前她还在桌子上写了血书,没想到就变成了这境地。


    宁月念头转到此处时,突然听到床榻帘帐外的人禀报,说是战线上来了战报,大晋国军已经重新整军向南雪国出发,即将再度开战。


    隔着一层帐篷帘帐,宁月咬紧唇瓣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帝君,我们不可再继续耽搁了,当回城处置公务。”亲兵劝道:“这山中之人,派大军前来,定然能全都捉到。”


    一百个人抓不到,一千个人呢?一万个人呢?这山都能给翻个个儿,更何况是几个人呢!


    宁月听到这话,心头就是一颤,下意识看了一眼萧云翎。


    萧云翎面色不太好看——他之前以为这是一场必胜的仗,没想到林净水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棘手。


    兴许人在生死存亡之际,都会迸发出坚韧的力量,总之,现在他很不顺利。


    听到外面亲兵所言,萧云翎的脸色更难看。


    宁月也理解,战乱将起,他确实没有多长时间继续耽搁在这山里了,那他采纳亲兵所言也很正常。


    从始至终,这一场游戏的主导者就是萧云翎,他掌握着足够的权力,那他想玩儿就玩儿,不想玩儿就不玩儿,高位者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被摆弄的鱼肉就是没办法的。


    宁月低下头,用勺子搅弄着手里的药,心里有一种无力的认命感。


    而就是这时,她听见一旁的萧云翎语气冰冷道:“你觉得朕输不起?”


    外面的亲兵匆忙跪下,道:“帝君——”


    “出去,所有人整军,回冰梨城。”萧云翎闭上眼,深深吐一口气。


    猎屋内所有人都退出去,而宁月略有些惊讶的抬眸看向萧云翎。


    萧云翎白着脸靠在床上,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不会派大军来抓林净水了。


    宁月本以为萧云翎会撕毁条约,重新派大军来将山里的人都一网打尽,毕竟萧云翎对林净水的恨意十分浓烈,再加上他的突然挫败,暴怒失态也很正常。


    但萧云翎没有。


    这人沉默的躺在榻上平缓了片刻后,突然间睁开眼,正跟看着他的宁月对上目光,宁月被抓了个正着,还没来得及挪开视线,萧云翎竟淡淡哼笑出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道:“朕收回之前的话,他有些可用之处,你爱慕他,也并非全无道理。”


    是,他是心狠手辣,但他承认强者,只要这个人足够强,就能收获他的尊重。


    他手掌很宽,掌心很热,贴在脸上暖暖的,让宁月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你不追他了?”宁月带着点不敢置信的问他。


    萧云翎拥有能随时杀死林净水的能力,且,宁月能感觉到萧云翎对林净水的恨,那样浓烈的恨,真的能忍下去吗?


    就因为他们之前的口头约定?


    宁月一时有些恍然,她想,就算是烟令颐在这,也不一定会这样信守承诺——不,皇嫂最开始就不会放敌人走,皇嫂从不是这样轻佻狂妄的人,皇嫂只会将人眼珠子挖出来下酒,绝不可能放走。


    宁月迟疑着问:“是因为答应了我?”


    “你这样好的姑娘,谁舍得骗?”萧云翎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好听的话,但是说到一半又笑了一声,想来是觉得这话甜的黏嘴,张不开口。


    他抬手,将宁月手里的药碗接过,一饮而尽后,将宁月拽到他怀里,抬手懒洋洋的抱着,揉着宁月的脑袋,神色淡淡的补了一句:“但无论是不是你,朕都会放。”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对林净水这个败将如此,对宁月这个女人也如此,他既然敢下赌桌,就做好了输的准备。


    因为不认输而翻桌,去撕毁条约,这种事,他不屑。


    “朕与他之间的游戏结束了,朕答应你的事情也已经做到了。”萧云翎揉着宁月顺滑的头发,声线嘶哑的说:“朕之前与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跟了朕,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宁月,答应朕,朕不想再听见你提他,日后,你就安安心心留在朕的身边,好吗?”


    当时宁月正窝在他的怀抱里,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上,能听见他的心凶猛的撞击她的耳朵,宁月听见他的话的时候,只觉得心口一阵酥麻。


    萧云翎也宁月咬起唇瓣,想,萧云翎也没有她想象之中的那么讨人厌。


    第69章 征战 战争开始了


    宁月发怔的时候, 放在她头顶的手慢慢下滑,动作轻柔的捋过她的背,像是摸一只小猫儿一样, 摸的宁月后脊都跟着轻轻发颤。


    放柔的力道,宽大的手掌, 男人的温度, 都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落到她的背上。


    似乎是觉得很好摸, 萧云翎的力道又大了些,在她单薄的后背上轻轻地揉捏。


    被他碰到过的皮肉都随之发紧, 一股酥麻之意慢慢往后脖颈上攀爬, 宁月被他摁着, 动弹不得。


    萧云翎的呼吸渐渐重了几分,喷洒在宁月耳侧,使宁月身上爬出来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隐隐察觉到了萧云翎想做什么。


    宁月以前就与林净水一起尝过禁果, 但是林净水跟萧云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林净水温柔,克制,一切都以让她舒服为前提, 做什么都慢而柔,轻而缓,这个人真就像是一团水一样, 慢慢的来包裹宁月,宁月知道她能随时掌控他,叫停他,所以并不害怕。


    但萧云翎不同。


    萧云翎是一团火,他燃烧,灼热, 带有浓烈的侵略意味,他靠近她,就像是要灼烧她,宁月不能掌控他,反而被他掌控,他的手划过宁月的脊背,经过脖颈,最后落在宁月的脸上细细揉捏。


    他的手很大,能将宁月整张脸都包上,指腹上有老茧,摩擦到面颊上,有轻微的硬物感。


    萧云翎的手指顺着面颊慢慢往下滑,滑到她的唇瓣上时微微用力,轻轻揉揉的捏,宁月的唇瓣被捏的张开一小条缝隙,唇瓣之间发出一点黏糊细腻的水音,隐隐可见其中一条亮晶晶的粉润小舌,看起来很是诱人。


    萧云翎危险的眯起眼眸。


    宁月已经察觉到了危险,试图从他手里挣脱出去。


    她努力的爬起来,但她的脸被萧云翎捏在手里,她只能先努力把脸从萧云翎手里拔出来。


    偏生萧云翎攥的用力,她一拔,一张漂亮的脸蛋就拧出各种奇怪的形状,但她自己不管,还在哪儿暗暗用力。


    萧云翎眼睁睁看着那张脸扭成一个奇怪的形状,眼见着一直拔不出来,她干脆浑身都用起劲儿来,整个人都在跟萧云翎拔河。


    萧云翎本来是起了几分旖旎心思的,但眼见着她都在这儿拔上河了,便失笑着松开手。


    他也不是非要在这里要她,只是离得太近,忍不住想摸一摸她,还是那句话,给她点时间,她迟早会爱上他,心甘情愿的和他在一起。


    所以他松开了。


    但这一松手可不得了,宁月因为惯性,整个人“哎呦”一声就往床下栽下去,萧云翎伸手去抓都没抓到。


    小公主跌在“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虽说床榻不高,但人慌乱之下猝不及防,也摔的屁股生疼,宁月龇牙咧嘴的倒在地上时,正听见“嘎吱”一声响。


    萧云翎手肘撑床,慢慢腾挪到床榻旁边,自上而下,揶揄挑眉,道:“夫人不必如此慌乱,朕受了伤,无力其他。”


    他上半身衣裳因治伤都被扒掉了,宁月自上而下往上看,就看见了两块结实饱满,挤压在一起,看起来弹弹软软的胸,这跟林净水也不太一样。


    林净水周身都是单薄的,清瘦的,像是硌手的竹子,但萧云翎像是一块肉,香气扑鼻,香辣爽口,他看起来就是,就是,就是很好吃的样子。


    再一听见萧云翎意有所指的“其他”,宁月的脸骤然涨红,闷着头往起爬,掀开床帐帘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萧云翎则自己站起身来穿衣出屋。


    屋外人群早已集结完毕,宁月也早早爬上了她的马,萧云翎数过人数之后,率领众人回冰梨城。


    离开冰梨山时,身后还隐隐传来脚步声与马蹄声,似乎有人跟在他们的之后。


    萧云翎听见这个动静就明白,这是林净水他们还在“诱/惑”他,在这过去的两日里,林净水一直用这种方式诱敌深入,萧云翎也确实一次又一次的追上去,但是每一次都没追到。


    他们设下天罗地网,然后诱萧云翎深入,借着复杂的山势,一点一点蚕食萧云翎的亲兵,而萧云翎却不是那种有勇无谋,因一时之气,把所有都断送进去的人。


    当林净水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他手中溜走,萧云翎就开始重新估算林净水,当失败积累到一定程度,哪怕这个人看起来唾手可得,他也不会再去抓了。


    他一向拿得起放得下,打不过他就认,绝不会。


    马匹如风向前卷去,披风被吹出猎猎风声,宁月的马跟在萧云翎的马后,在马儿狂奔起来时,宁月突然想到萧云翎身上的伤。


    他身上的伤会痛吗?


    而就在这一刻,宁月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长长的鹰隼声,是金吾卫手中短哨发出的,这是金吾卫专门用来传递信号的哨子声。


    宁月只知道哨子声是金吾卫的,却不知道这哨音是什么意思,但她听见哨声,还是立刻回头望回去。


    她骑在马上回头时,只看见层层叠叠的山林之中冒出了几个如豆般大小的身影,她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只能听见一阵阵连绵的长哨声穿破云层,在整个山崖中凄厉的回荡。


    就算看不清是谁,她光听这个声音,也能猜到是林净水。


    林净水想来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要跟萧云翎来一场生死决斗,但谁能想到萧云翎竟然真能抵抗住这个诱惑,放弃这么一颗大好人头、转身就走呢?


    林净水显然也很不甘心,更不甘心的是,宁月还在其中。


    他们在这山里玩儿一点阴谋诡计还行,出去明抢却是抢不过的。


    林净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月被萧云翎带走。


    一旁的金吾卫低声安抚他:“将军再等等,这几日朝中书信已至,大军很快就到了,我们迟早还能再开战,将公主和城池一起抢回来,斩萧云翎于马下。”


    林净水只能忍耐,忍耐,忍耐。


    他的心被一刀砍成两半,放在油锅里日以继夜的煎熬,一想到宁月因为他的失败而被留在城中受辱,他就恨不得把心肺都掏出来给宁月赔罪,惭愧的想一死了之。


    可是他又不能死,最起码现在不能死。


    他要一直熬到将宁月救出来,他这条烂命还有点用处。


    将宁月救出来,将宁月救出来!


    那些恨意在身体内燃烧,撑着林净水的身子,让他一时片刻不得安宁。


    林净水就在这样的痛苦之中煎熬了整整小半个月,终于等来了大晋军队。


    这一场两国战争,再一次拉开了序幕。


    第70章 两国征战 宁月与他


    此次征战, 大晋做足准备,势要将南雪国一扫而光。


    南雪国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大晋威严,此次不将南雪国灭国, 大晋难消心头之恨。


    而南雪国也是背水一战,他们的帝君骨头比命都硬, 不能接受为人奴隶, 宁死不从, 下面的老臣部曲最开始也是不愿意开战的,但是渐渐也被他们的帝君折服, 整个南雪国, 十几个部落全都拧成一股绳, 跟着萧云翎一起征战。


    当整个南雪国都拧在一起的时候,就算是大晋都有点为难。


    战争连着打了半个月,竟是你来我往。


    战争时间越打越长, 宁月留在萧云翎身边, 还瞧见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萧云翎身边有十三位土司,是十三个部落的首领,他们每一位都是正值壮年的大将, 部落之间的竞争是很残忍的,只有凶猛的大将才能坐稳这个位置,部落的首领死了之后, 他的儿子兄弟会自动填补这个位置,这就涉及到了一定的对碰,总而言之,这些人之间并不和谐,彼此有一定程度上的政斗。


    南雪国打赢了,他们要瓜分土地, 瓜分战果,南雪国打输了,他们互相推诿,人一旦涉及到利益,涉及到权力,就会变得无比凶残,你粗粗一看他,他好像还是那个人,但是当你仔细看来,又会觉得他眼角眉梢夹着几分不似人的狡诈,像是哪一处的精怪冒充起了人却依旧改不了本性,时不时会呲出獠牙来,看起来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人的脖颈扯开,活生生的吃人身上的嫩肉。


    宁月之前只是在书中看过描写南雪国风光景色的诗词,至于南雪国之中的内斗,也只是草草带过几笔,她只知道,南雪国内因为地理位置问题,人的聚集地距离十分远,整个南雪国分为十三部,这十三部虽然都隶属南雪国,但是却因“天高皇帝远”,而缺少约束力,所以十三部之间十分松散,以前大晋打南雪国容易,正是因为南雪国天灾人祸全都集齐了,好打的很。


    就在这种情况下,萧云翎能将十三部牢牢抓紧在手里,可见他实在是有点东西。


    宁月对萧云翎这个人并非喜欢,但她很好奇他是如何将这十三部控在手里的,所以每次萧云翎跟这些部里的土司会面时候,她都要钻过去听一听。


    南雪国的语言与大晋不是一样的话,宁月有的听不懂,有的听得懂,就这么磕磕巴巴的听着。


    萧云翎也不驱赶她,宁月愿意融入他的生活,他就敞开门让她来。


    偶尔宁月会听到一些让她心惊的公务,但萧云翎似乎丝毫不觉得她会背叛他,甚至,萧云翎还给了她一定的权利。


    他允许她参与城墙之内的修建工作,给她一部分粮草赈灾,甚至给她一小队兵,允许她参政,在某些时候,她甚至可以代表萧云翎来发布命令。


    这很危险。


    如果宁月身在南营心在晋的话,她随时都可以向大晋通风报信,她与萧云翎日以继夜的黏在一起,她知道太多秘密,只要她想办法送出去,大晋一定会趁机压萧云翎一头。


    但宁月送不出去。


    因为她开始参政,她开始掌控权利,下面的人开始听她的话,她做什么都有一群人追捧,她提出来的事会迅速落实,所有人都把她捧得很高很高,这样的权势迷汤灌下来,谁都会迷糊的。


    宁月不是那种只知情爱、不懂国论的女人,也正是因为她不是这种女人,所以她才明白萧云翎给她的东西有多重要。


    她在大晋的时候,曾经短暂的做过一段皇帝,但是那是从皇兄手里偷来的皇帝,每一个晚上她都会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戳穿,那不是她的东西,她只是偷来的,再然后,她做了一段时间的公主,试图在王朝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可是因为出身、因为皇兄而处处受限,她依旧什么都没得到。


    她在大晋越走越难,甚至到了未婚夫必须为了她奔赴疆场、她自己也必须下场争的地步。


    可是,在萧云翎这里,宁月不再是一个被牢牢把控的无权公主,而是一国的皇后,当初烟令颐有的东西,现在宁月也有了,当南雪国给她的东西比大晋给的还多的时候,宁月还会真心实意的爱着她的大晋吗?


    是!大晋是她的根,可是人在某些时候,就是会把自己看的比一切都重要,她能得到那么多好东西,为什么不去得呢?


    更何况她也没有对不起大晋啊!她为了大晋也做了很多,她还贡献出了一条命来到冰梨城,去换这满城的百姓,她也对大晋做了很多。


    宁月确实爱着大晋,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可是宁月也要命的爱上了南雪国,她在这片土地上得到了以前从没有得到过的权势,地位,所以她的心也在两个国家之中被反复拉扯,拉扯,拉扯,拉扯!


    她不知道自己要偏向哪里,所以每一天都在摇摆,在痛苦。


    萧云翎旁观她的痛苦,却假装没有发现,依旧用各种好东西来诱惑她,吸引她。


    萧云翎是个聪明人,他敏锐的发现了宁月这幅柔软身躯里面藏着的反骨与野心,他希望她真心实意的留下来,所以他滋养她的野心,撑大她的胃口,还是那句话,他不说什么虚无缥缈的喜欢,他就是拿真东西砸。


    萧云翎的爱就是如此直横,他有的东西他就大把大把的砸!砸到宁月晕头转向为止。


    宁月如果是个聪明人,她就一定会留下。宁月如果记挂旧国离开他,那他也敬她是个纯人。


    说来也有趣,当初烟令颐就是这么砸宁月的,因此改变了宁月的一生,现在萧云翎也这样来砸宁月,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宁月的一生。


    这两个人,在宁月的人生中注定浓墨重彩。


    宁月就这么摇摆摇摆摇摆,直到大晋大军压境,到了最后决战的时候。


    现在不用她摇摆了,大晋跟南雪国之中将有一场死战,谁赢了,宁月的归属权就是谁的。


    弱者不能做选择,弱者只能被选择。


    事到临头,宁月反而心安了些,这两个选择放在她面前她都不愿意去选,那干脆就让别人去替她选吧。


    ——


    这一夜,大战前一日。


    明日即将征战,萧云翎在官衙里反倒无比清闲。


    临近死战,一切事物都已经被反反复复的检查过,所有都安置完毕,他竟然有完整的一夜的时间可以好好休息。


    当他习惯了每一时每一刻都被拧紧,掰开当两半用,现在突然可以休息反倒让他觉得无所事事。


    他从官衙中离开,慢慢走到院中,习惯性的溜转到了宁月的廊檐之下。《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