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两对姐弟 “我是你唯一机会,为什么不……
伊洛文亚的监狱看守耳边通常很清净, 毕竟那些进来的罪犯都绝望得说不出话。
但自从精灵王子本灵被女王陛下亲自扔进地牢里,看守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我再说一遍,”看守咬紧牙关, 打断《莱以达小调》的旋律, “地牢里不许唱歌。”
“我没唱啊。”精灵乐师无辜地说, “只是小声哼。这里太冷清了。”
看守说:“您以为我不知道您在想什么吗,殿下?您的音乐有魔力,指不定能帮你越狱。”
“这就是为什么你在这儿,不是么。”艾丹摊开手,铁链发出一串响声,“阻止我越狱。再说了,禁魔枷锁束缚了我, 无论如何, 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就让我唱一会儿吧。‘当最后的王者哭泣……’”
“‘……莱以达才真正兴起。’”另一个声音自地牢门口响起。
看守连忙弯下腰。“公主殿下。”
火光照亮漆黑的地牢, 两个女人的身影愈加清晰。
伊莱恩·德维尔举着火把,快步走开,姿态非常优雅;她身后是猎魔人卡桑德拉, 身材高大,走路活像一头棕熊。
见到艾丹,伊莱恩一时有点恍惚。
精灵大乐师面色青白, 银发早没了先前的优雅顺滑,鸟窝一样纠缠不清。他被刻了古代精灵符文的铁链拴着, 全无风光之意,手腕上净是血痕。他面前放着一口也没动的干面包和水, 嘴唇干裂。
过去,伊莱恩甚至和卢卡斯为艾丹最好听的歌是哪一首而争执不休。卢卡斯坚持认为《橡树的秘密》最有意思,她却更喜欢《莱以达小调》。
而现在, 她亲眼看到这位乐师,却是在地牢。
卡桑德拉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扬起眉毛望向牢中的精灵。
“嗬,真想不到精灵谷的王子会和我们追捕的黑巫师有勾结。”卡桑德拉兴致勃勃地说,“弟弟们总是最难搞的,你说是不是,伊莱恩?”
伊莱恩犀利地看了她一眼。
“请不要将他们混为一谈。我弟弟绝不会勾搭黑巫师。”
卡桑德拉举手作投降状:“我的错。好了,废话不多说,艾丹殿下。和我们讲讲那位诺克斯的事儿吧,比如他现在在哪儿。”
艾丹懒洋洋地抬起头。
“啊,我还以为来的会是梅莉娅。”他语气失望。
“哼,梅莉娅陛下才懒得看你。”卡桑德拉说,“在你伤透了她的心后,你还敢这么说?”
“‘伤透了她的心’?”艾丹抿了抿嘴,“到底是谁伤谁的心,请你搞清楚后再来吧。”
卡桑德拉冷笑一声。“不吃软只吃硬么,大人?告诉你,伊莱恩公主深夜骑千里马奔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废话的。也许,你更愿意等缺了根手指之后再谈!”
她猛举起长刀,伊莱恩赶紧上前一步。这家伙和以前一样冲动。
“别急,卡桑。”她转向艾丹,“艾丹大人,您想说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艾丹说,“也不会说任何事。除非,你们让梅莉娅来见我。”
“她不愿见你。”伊莱恩说,“我劝过她,让她和你谈谈,但她对我冷眼相待。”
“哦,那看来我们陷入了僵局。”艾丹似乎试图绽开笑容,但实际效果更像鬼脸,“告诉我,伊莱恩。如果是卢卡斯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伊莱恩不愿意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卢卡斯不会这么做。无论父亲对他们再怎么恶劣,卢卡斯也一直相信她,站在她这边。当然啦,那小鬼嘴上不会承认。
但她不得不回答。
“我会认真和他谈谈。给他一个机会。”
“嗯,这似乎是一个正常的姐姐应该做的事。”艾丹赞同,“然而梅莉娅一句话都不和我说。实际上,自从克里夫死去后,她就不怎么愿意见我,或者任何她曾经亲近之灵了。”
他侧了侧头。
“真遗憾。我本以为摧毁神橡树能引起她的注意,可她却彻底忽视了我。”
“那么这才是您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吗?”伊莱恩扬起眉,“吸引姐姐的注意?恕我直言,您的手段有点极端啊。”
“梅莉娅需要一些极端的方式才能清醒。”艾丹说,“我只是在帮助她。”
“黑魔法不会帮助谁。它只会摧毁。”伊莱恩说,“请告诉我,那位诺克斯向您承诺了什么,令您甘愿让黑魔法侵蚀自己的王国?”
“承诺?”艾丹似乎想笑,“他没有承诺我任何事,是我自愿这么做的。他为我展现了真实的辛西娅的时代的图像!只有辛西娅才能带来精灵谷的复兴,那个时代,艺术是自由而美丽的。”
伊莱恩耐心地蹲了下来,平视精灵紫色的眼眸。
“这么说,您全然是由于更伟大的事业,才引来黑魔法的。”她缓缓地说,“您有一点说得没错。辛西娅的时代的确出了许多精美的精灵艺术品,可那并不是因为辛西娅本人多么爱艺术。
“诺克斯骗了您,那个时代的艺术并不自由。幸西娅是幻象的女王,她统治下的世界是虚假的,无情的。那些艺术品也是幻术的产物。人们只是……忘记了。”
“说得真动人,公主。有什么证据?”
伊莱恩掏出一个小瓶子,亮晶晶的金沙随她的动作流动。
“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概是沙子吧。”艾丹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是幻沙,被施了黑魔法的沙,用于行幻术。放在沙漏里,它就能让时间不断循环。”伊莱恩捏着瓶子,“而放在颜料,或者石膏里,它就能自己编造出无意义的‘作品’。辛西娅时代的作品都是这么来的。埃多洛迷宫也建立与幻沙之上。”
她抬起手,卡桑德拉递给她一个颜料盘。伊莱恩将幻沙一洒,随便用画笔在纸上涂了涂。
凌乱的涂鸦自动整合,化作一个美丽的场景:几位年轻的贵族女性在阳光下喝下午茶,脚边是可爱的小狗。
这几个女性的表情看似不一样,实则诡异万分,像玩偶似的。
“只凭游说当然无法说服您。想必诺克斯给您呈现了许多类似这样的作品,可能还有音乐吧?”
艾丹望着那幅画,没有言语。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伊莱恩道,“人们对辛西娅时代的讨论不多,大家都默认那是一个黑暗而混沌的年代。但得知了您的事,我怎么也想不通——黑魔法能为您带来什么?我和弟弟都曾是您的粉丝,我们不相信您会是如此愚蠢的精灵。
“于是,我去图书馆的禁书区查找古籍,才发现辛西娅时代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从表面上看,它甚至相当美好。
“在幻术的影响下,大部分人都遗忘了真相,除了一个叫费尔南多的游侠。月神怜悯费尔南多,令他免受辛西娅黑魔法的侵蚀,写下了一本日志——不过我只找到了日志的后半部分。日志里详细记载了他看到的辛西娅世界与当时人们看到的不同。”
伊莱恩塞给艾丹那本破烂不堪的书。艾丹翻阅一会,将书随手扔在地上。
“幻术与否,我不在乎。”他说,“您想证明我误入歧途了,很好,我承认。但就像我说的,除非让梅莉娅来见我,否则我不会吐露任何信息。”
“你这个无赖,”卡桑德拉咬牙切齿,“是不是只有把刀抵在你脖子上,才会好好说话啊?”
艾丹头往后一仰。
“我很乐意你把刀架过来,猎魔人女士。实际上,我巴不得你杀了我呢。地牢这么无趣,连歌都不让哼,不如去灵界转一圈。”
伊莱恩观察着他的表情。
“去灵界?如果你遇到了塔拉呢?”
艾丹显得有些僵硬。“塔拉。”
“你利用了她。你明明知道使用魔笛是有代价的,却仍以复活她的母亲来堵住她的嘴。”
“我当时并不知道阿什琳·贝利的力量会撕开伊洛文亚的魔法保护层,放三头犬进来。”艾丹沙哑地说,“我从未想过她会死。”
“你感到后悔吗?或者愧疚?”
“塔拉曾是我的一个朋友,虽然算不上最好的。”艾丹谨慎地说,“我希望她活着,但那又有什么用?”
“塔拉之死无法挽回。”伊莱恩轻声说,“别让你的朋友因你愚蠢的错误白白牺牲。艾丹,诺克斯是个骗子,他利用了你。让我问问这个问题:他是不是曾经借用过你的血?”
艾丹后退几步。
“你怎么知道?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嗯哼,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只是想做个实验,研究精灵的魔法。”
“然后你就信了?”伊莱恩笑了笑,“诺克斯是个潜心钻研黑魔法的疯子。通过某种途径,他发现你和梅莉娅都是月亮神裔。这就是为什么他用了你的血。他以为你的血能揭示一道可以解除辛西娅诅咒的咒语。”
艾丹沉默片刻。
“如果我是月亮神裔,我会知道的。”
“你们精灵不重视血脉,我想神裔被遗忘也很正常。”伊莱恩说,“不过很明显,和梅莉娅相比,你更容易被蛊惑,是不是?一个常年被姐姐忽视的弟弟,一个因失去情感又找不到灵感而发疯的乐师。”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艾丹闭上眼睛,“我只是……我需要新的感情。你不知道情感被麻痹的感受。有耳朵,却听不见声音;有眼睛,却看不到色彩。”
他轻轻吸了口气。
“那个来自河湾的小女巫,让我看到了机会。”
阿什琳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伊莱恩打第一眼起就意识到了。毕竟,不是谁都有胆量在念错咒语的第二天,又用幻术在午餐上欺骗皇室,闹得鸡飞狗跳。
如果说她能引起这位精灵大乐师的兴趣,伊莱恩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这不是你利用她、欺骗她的借口。”
这一回,艾丹过了很久才说话。
“除了关于神橡树的事以外……我没有骗她。”艾丹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被她迷住了。她的力量与我们都不同,真实又野性。我需要她。我需要受到……刺激。”
伊莱恩将手指放在下巴上。艾丹是认真的。
“你爱上她了?多么有趣又符合神话。”伊莱恩说,“月亮和森林,就像所有那些故事一样。”
艾丹没有否认。
“重新感受到心跳的旋律,令我欣喜若狂。”
伊莱恩眯起眼睛。
“你爱的是她为你带来的情感。你只是想利用她来创作,来撕开迷宫,获得更刺激的混乱,因为你内心空洞,生活无趣。”她锐利地说,“你想向她道歉吗?”
“利用她是我唯一后悔的事。”艾丹承认,“她的魔力令我心潮澎湃,倘若能再见到她……”他没再往下说。
伊莱恩叹了一口气。
“看看你周围,艾丹,你已经一无所有,阿什琳·贝利也不在这儿,还对你恨之入骨。我是你唯一的机会,为什么不牢牢抓住?”
艾丹凑近了些,铁链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要么让我见梅莉娅,要么让我见阿什琳。”他说,“要么,就用那把刀,杀了我。否则,你就白来一趟。”
卡桑德拉两眼一翻,焦躁地走动。
“我受够了,咱们赶紧把他杀了吧。梅莉娅是不会见他的,她对他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这句话令艾丹的身子一抖。
伊莱恩没有理会,依然望着艾丹。
“告诉我诺克斯是谁,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会带你见梅莉娅,我发誓。”
卡桑德拉大惊失色:“你疯啦?你要带他出去?”
“不错。”
艾丹斟酌片刻。
“诺克斯,”他终于开口,“就是他的名字——至少笔画是这么写的。我的魔法对名字很敏感。如果他用了假名,我会知道的。他追随辛西娅是为了力量与混乱,为了乐趣。一个平平无奇的理由。至于位置……”
他缓缓站起,卡桑德拉扶上剑鞘。
“上次我和他联系时,他说他要前往埃多洛迷宫,查找资料。”
“很好。迷宫的地图就在城堡地下室,我们只要——”
“早就不在了。”艾丹说,“你以为诺克斯是怎么在迷宫中穿梭的?不过,别灰心,公主,除了地图以外,还有一样东西也能打开迷宫之门,令你们顺利行于迷宫。”
他脸上的颓丧感忽地褪去不少。明明他才是被拴住的那个,但此刻,他似乎占了上风。
卡桑德拉不耐烦:“有话快说。什么东西?”
艾丹清澈地笑了笑,面孔像被月光照亮了。
“我的音乐。”
“很好。”伊莱恩说,完全没有被艾丹突如其来的自信影响,“我会说服梅莉娅,让她把你放出来,带我们去迷宫。当然,是在你的魔法受我牵制的条件下。”
“受你牵制?”艾丹问,举起被禁锢的双手,“倘若戴上禁魔枷锁,我也无法让音乐引导迷宫。”
“哦,我有比这更妙的东西。”伊莱恩举起一瓶蓝色药水,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几天,她身上带的瓶子可真够多的,“控魔水,在一定时间内能控制摄入者的魔力。巫术清洗时我们经常用到它。”
艾丹的面色更白了些。
“别担心,大人,据说这魔药好喝极了,像甜牛奶一样。”
“那么阿什琳呢?我会见到她么?”
卡桑德拉怀疑地瞪着他。“你到底要见那个女巫干什么,你这图谋不轨的老家伙?”
“不必这么粗鲁,女士。于精灵而言,我也不过是你们人类的二十岁出头。”艾丹说,“我想感受她的魔法,别无他求。”
“那恐怕就得等一切解决之后再说了,毕竟,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伊莱恩回答,“走吧,卡桑德拉。是时候和梅莉娅陛下好好谈谈了。”
————
千里之外,阿什琳·贝利在黑暗中惊醒。
第62章 晕晕女巫 他的喉咙里传来只有猫才有的……
卢卡斯刚一睁眼,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躺在了谁的身上,就被阿什琳一手推开,整个人撞到墙壁。
“哎呀!对不起。”女巫急忙说, 随后惊讶地笑了, “咱们还活着!”
接着她皱了皱眉。“呃, 的确还活着,对吧?这儿看着不像灵界。”
“没错。”卢卡斯揉着脑袋赞同,“你的魔法似乎缓冲了我们的坠落。”
不知道他们刚刚坠落了多久,但卢卡斯简直想亲吻大地。脚底下踩着东西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墙壁上的火把隐隐发光,告诉他们这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墙上爬满青苔,还刻着一些就连卢卡斯也看不懂的神秘符文。地面由水泥铺成, 斑驳而凹凸不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腐烂的味道。
他们前方, 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
卢卡斯肩上的老鼠也醒了。
“真倒霉!我不想来迷宫的。”扎克埋怨。
“你以后不是想当骑士?当迷宫可能很有帮助哦。”阿什琳说。
这时, 他们身旁的一团巨大的白色动了动。
诺瓦从雪怪已经失灵的身体中钻出来,惊讶地看着他们。
“你们也来了。”她用的是陈述句,“这里有趣。”
“诺瓦!你也活着!”阿什琳惊喜道。
“小声点。”卢卡斯低声道, “我们不知道会惊醒什么东西。”
“对不起!诺瓦——你还活着,我也没有害死任何人。”阿什琳降低音量,抱住了诺瓦。
诺瓦震惊得所有机械小零件都掉在地上, 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勉强拍了拍女巫。
“现在我们已经获得了三样物品, ”卢卡斯说,“阿什琳, 请——阿什琳?你怎么了?”
阿什琳已经松开了诺瓦,这时十分困惑地对着光秃秃的墙壁,背对着所有人, 就像梦游一样。
“嗯?”她夸张地转了个身,力道过大,帽子掉在地上,“我很好。”
“双生草。”卢卡斯提醒,“它有毒的那部分对神裔的作用就是产生醉酒一般的效果。也许你该喝一点……我不知道,用于清醒的药水?我们有这种东西么?”
阿什琳耸耸肩,腮帮子鼓起来,似乎在嘴里吹了个泡泡。“我想没有吧。”
他仔细观察着她。阿什琳的金发乱成鸟窝,里面混着树枝和雪泥,下巴上有刮痕,面色发红。
她看着依然和以前一样有点孩子气,充满误导性——要是不了解她,没有谁会觉得她是一个强大的森林神裔,刚刚撕开了迷宫的入口。要说她是考试把卷子撕了的暴躁女孩还差不多。
但她身上,也比卢卡斯刚认识她时多了某种更坚毅的东西,令他想起一只刚释放野性的狼。
“好吧,那请先检验一下神戒是否是咒语的一部分。”
阿什琳将戒指、龙火与魔笛放在一起,黑暗的迷宫中顿时迸发出奇异的银光。
“好极了!接下来我们需要找到第四样谜语物品的线索。”卢卡斯掏出费尔南多的日志,“迷宫里藏着不少魔法书,并且能通往任何地方。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这一点。”
他打开日志,放在阿什琳的绿萤石法杖下。然而,日志上的文字却古怪地流动着,就仿佛他忽然患了阅读障碍症。他什么信息也没捕捉到。
“我不明白,”卢卡斯喃喃,“扎克,你和爱苏萨在地面上看这本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扎克嗅了嗅。“我记得文字是静止的。”
“是迷宫。”阿什琳似乎在努力睁开眼,“迷宫的魔法影响了我们……迷宫有某种智慧,它在阻止我们阅读,因为它不想让我们顺利获得我们想要的。毕竟这就是它被设计出来的目的,不是吗?阻挠怪兽,阻止黑巫师。”
“阿什琳对。”诺瓦说。
“不仅如此,我刚刚还做了一个梦……”阿什琳将梦境告诉他们。
“你的意思是,艾丹会带我姐姐来迷宫找诺克斯。”卢卡斯嘟囔,“神啊,这下所有人都在了。接下来我们要在迷宫里开派对了吗?”
“好耶。”扎克没头没脑地说,忙着闻迷宫的道路,“我当主持鼠。”
卢卡斯没理他。“——而且,艾丹还想见你,就为了听一下他见鬼的心跳。”
“没错。”阿什琳点头。
“真是个神经病。”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小心点。”阿什琳说,“三样物品都在我的包里——”
“如果包被诺克斯偷走,我们就前功尽弃。”卢卡斯接道,“我们需要备用措施。”
“我有个主意,”阿什琳就算被毒草整得醉醺醺,也依然充满鬼点子,“幻化药水。”
“很好,但幻化药水是诺克斯自己发明的。”卢卡斯说,“他很可能会识破。”
“有备无患嘛。让我想想,龙火、魔笛、神戒……”她一边说一边掏着背包,“我想我们需要一支普通的火把、一根树枝,以及一枚随便什么戒指。”
卢卡斯将迷宫墙上的火把递给她,扎克为她叼来树枝。
阿什琳拿起一枚银色的戒指——那是那个被她帮助了的、卖饰品的鸟人送给她的。
她将幻化药水依次滴在物品上,口中低念几句咒语。
不出几秒,它们便长得和谜语中的神物一模一样。
“成了。完全可以以假乱真。”阿什琳拍拍手。
“我来保管假物。毕竟任何人都能打开我的背包,但你的背包只有你自己能打开。”卢卡斯接过物品,“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没有地图,也不像艾丹那样知道迷宫路线的音乐。”
“我知道,迷宫怎么走。”诺瓦说,“奶奶让我把地图背下来了。你们想去哪里,我可以帮忙。一直好奇。迷宫。”
阿什琳立刻钦佩地看向她。
“神啊,诺瓦!你就是我们的大救星!”她顿了顿,揉揉眉心,“不过,咱们就不能先歇会儿吗?我感觉我好久没睡觉了,而且……还很晕。”
“很好,那我们就现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一觉。”卢卡斯扶住她的肩膀。
他们跟着诺瓦,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三个雪怪。它们被漩涡整得零件破碎,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复苏。
走了一阵,诺瓦停下来。
“听。”
卢卡斯和扎克竖起耳朵。迷宫前方黑暗的隧道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嘶嘶声,仿佛一个蛇群。
“我有个提议,”卢卡斯说,“不如我们回头,换个方向走。”
“好主意。”阿什琳晃头晃脑地同意。
然而,另一个方向也传来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无数只蠕动的虫子。
“我觉得虫子比蛇安全。”扎克说。
他很有道理。考虑到只有这两个选项,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往“虫子”的方向前行。
终于,拐角处出现两个看着十分隐蔽的小房间。他们铺下毛毯,卸下装备。
诺瓦迅速看了他们一眼。“我和老鼠睡。”
卢卡斯扬起眉:“哈?但是我们——”
“你们两个需要好好谈谈。”诺瓦果断地抓起扎克,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女巫晃晃悠悠地走进另一个房间里,卢卡斯真想扶着她走路。
“不错,我感觉像回到了龙牙村的农场呢。简直就像上个世纪的事一样。”
迷宫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变得有点儿稀薄。
阿什琳靠着墙壁坐在毯子上,手拖着脸,身后火光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卢卡斯在她对面谨慎地盘腿坐下,尾巴不安拍打。
“诺瓦说得对,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他开口,“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有点晕……但迷宫里很危险,我们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诺克斯。我们得弄明白他到底是谁,以及他最终的目的。
“为什么他想要复活辛西娅?在你的梦中,我们也知道了辛西娅的时代是幻象的时代。诺克斯难道不清楚这一点么?——他总归比艾丹聪明些。”
“我们对诺克斯一无所知,只知道最表层的信息。”阿什琳说,“他的青春是被艾丹无意中赋予的。他是黑头发、黑眼睛,魔法是普通的灰色,身上有薄荷味。谁还不是这样呢?你也有薄荷味。”
“嘿,那不是我。”卢卡斯反驳,“那是我的衣服。不过这么久了,它们现在应该不再闻起来像薄荷了。”
“我觉得诺克斯可能只想找乐子。”阿什琳说,“仔细想想他的干的事,简直毫无道理。释放迷宫的怪兽,复兴黑女巫,而他能获得什么好处?”
“又或者,他想要复仇。”卢卡斯猜测,“我父王曾处决过一些巫师……”
他不得不停下话语,因为阿什琳目光游离,就像在上课一样。
“你感觉如何?需要喝点水么?”他关心地问,随即又觉得这真是废话,水可在阿什琳自己的包里呢,要是她想当然会自己去喝。
阿什琳这才望着他,半晌没说话。卢卡斯几乎以为她要睁着眼睡着了。
“我可以用藤蔓做个床。”她忽然开口,“你觉得怎么样?”
卢卡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和他们先前的话题有什么关联?“不用了,谢谢。毯子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或者我们应该清理一下自己。”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没错。”
未等卢卡斯反对,她便用法杖在他们两个身上画了个圈儿。“Mundātus!”
淡绿色的光芒一闪,他们没有迎来“清理”。一股香皂味充盈着房间,卢卡斯发现自己的披风上飘起了泡泡。
“非常好,一身香皂泡正是我需要的。”他无奈道,“看来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脱掉泡泡披风,躺下来。阿什琳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接着又用迷迷糊糊的声音说:“卢卡斯。”
“嗯?”
“你过来一点儿。”
卢卡斯猫耳竖直,刚躺下的身子不得不又坐起来。
“怎么啦?”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像在谈论天气。
“你离得太远了,我看不清你眼睛里的蓝色。”阿什琳撅起嘴,歪着脑袋,“以及更重要的——藏在蓝色底下的东西。”
咚咚咚。
卢卡斯听到心在胸膛里开展了盛大的鼓乐大赛,真是恐怖极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地说:“老天,你真是醉糊涂了。先睡一觉吧,明天你就会摆脱双生草的毒性。”
阿什琳眨了眨眼睛,皱起眉来。
卢卡斯刚想说点什么轻松的话,比如“我们可以把你刚才的话写进书里,名叫《双生草作用下神裔胡言乱语大全》”,却在开口之前被扑倒在另一堵墙上。
他嗷了一声,揉起脑袋,感觉头被坚硬的石墙狠狠砸了下。
几根藤蔓从他身侧的木质凳子(天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凳子!)生长出来,绑住他的手腕,强迫他把手臂举高,背在身后,扣在墙上。
“我想要知道,”阿什琳低声说,“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卢卡斯大脑一片混沌。她离得很近,近得他几乎能数清她的金色的眼睫毛。她有种晕乎乎的美,藏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植物之下。
现在,他只祈求阿什琳听不到他的心跳声,那动静大得简直能吵醒隔壁的诺瓦和扎克。
“基本上……没有了,”他竟然还能说出话来,可喜可贺,“我以后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阿什,你需要休息——”
女巫挫败地长叹一声。“即便是现在,我还是没能赢得你的全部信任!”
“你当然赢得了。”卢卡斯立刻说,“我只是说,你现在脑子不清醒,那些严肃的事儿咱们可以以后再谈。放开我,好吗?我感觉像被绑架了。”
阿什琳眉毛上扬,咧嘴露出虎牙。
“我很清醒,卢卡斯·德维尔。你知道我妈妈怎么说的吗?”
“你妈妈?”卢卡斯从未听阿什琳谈论过自己的母亲。
他突然感觉很愧疚。这么长时间,他一直试图隐瞒兰里特公爵的事,又不断回想着自己的其他家人,却从未过问过阿什琳的父母。他对她的身世几乎一无所知。
“她让我主动出击。”阿什琳说。
“……你是指,用植物攻击我。”卢卡斯示意他的手腕,“我做了什么,需要你这样对我?”
“不是你做了什么,”阿什琳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猫耳尖,“而是因为你没做什么。”
卢卡斯只觉得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接着等他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时已经晚了——
他的喉咙里,传来只有猫才有的呼噜声。
阿什琳的手称不上温柔,但十分灵活、温暖,舒服极了。忽然间,他希望这只手能停留得更久一点儿。
不对。他现在明明只是个有猫耳朵猫尾巴的人。他在想什么?
卢卡斯硬生生将那呼噜声转化为一声咳嗽。
“呛到了。”他尴尬地说。
越描越黑。
还好,阿什琳现在脑子可能已经下线了,没有对此加以嘲讽,只是单纯地笑几声,仿佛他是个有趣的玩偶。
她的手指顺着耳廓的弧度滑下。卢卡斯面颊发烫,动弹不得,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该怎么呼吸。他祈祷现在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脸色。
“它们真可爱。”她带着醉意宣布,“你为什么不喜欢它们呢?”
“我没有不喜欢。”卢卡斯一想起通用语怎么说,便赶紧说出点话来,以防场面变得更尴尬,“不过,你最好不要用‘可爱’来形容一位王子。”
阿什琳狡黠地笑起来。
“这里可没有王子,卢卡斯。这里只有我的黑猫。”
她的脸泛着红晕,浅金色的卷发垂到他脸上,痒痒的。
卢卡斯好不容易找回的呼吸又消失不见。
她的……黑猫。
他应该反驳几句,他想。但是语言悄咪咪地从舌尖脱落了,比河鱼还要滑。
“还有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天才女巫,是吧。”他鼓起全部勇气说,“请先放开我。好好睡一觉,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黑巫师可不会自己被打败呀。”
“嗯哼。”阿什琳放下手,但身子和藤蔓都没有动。
若不是卢卡斯知道她已经彻底糊涂了,她简直就像在思考。
“除非你吻我道晚安。”她说。
第63章 闷闷王子 一个极其轻的吻。
卢卡斯觉得, 自己虽然没有喝酒也没有吃双生草,但已经和阿什琳一样晕乎乎的了。他甚至怀疑迷宫的墙在旋转。
“非常好笑,女巫小姐。”
“我可没开玩笑。”
“这是你们河湾人的传统吗?和所有人晚安吻?”
阿什琳眯起眼, 藤蔓更紧了。卢卡斯手腕又疼又痒。
“不是所有人。”
她离得真是太近了。
卢卡斯心跳乱飞。
这完全错了, 没有一件事是对的。
阿什琳完全不清醒, 和喝多了一点儿区别也没有,她在做的事显然不是她真心想的。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狠狠推开她。
他是王子,她是女巫,他还没忘记这一点。如果父王知道他……不,这和父王没有关系。然而如果他们生活在一个更完美的世界,事情可能会不一样。
阿什琳是怎么看他的?他是如此努力才成为她的朋友,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森林神裔的朋友。她肯定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因为现在她不清醒。就算她觉得他的耳朵可爱, 也不能说明任何事——他自己也觉得它们偶尔(只是偶尔)可爱。
当然,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你无法推开一个强大的森林神裔女巫,尤其是当你的手腕被藤蔓死死绑住时。
是的。他想太多了, 阿什琳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晚安吻,就像一个害怕做噩梦的小女孩。
卢卡斯心中挣扎了一会儿。
最终他闭上眼,低下头, 豁了出去,又强迫嘴唇在中途痛苦地偏离方向, 转移到上方。
一个极其轻的吻,落在女孩略微发烫的额头上。她闻起来像雨后的丛林, 或者阳光下的田野。
卢卡斯心里有什么东西翩翩起舞,某种接近魔法的力量将他环绕。
先前属于猫的一些念头——磨指甲、舔毛、玩运动中的东西,与人的念头混合、分离, 又再次交融。
忽然间,他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在完全明白之前,那想法又离他而去。
藤蔓总算松开了他,放下他的手。
他们脚下的地缝里,忽然窜出来几多蓝色与黄色的小花。那些小花越生越多,越长越高,清新的芳香盖住了迷宫那种阴湿的气味。
“你想把迷宫变成花园吗,阿什琳?”卢卡斯打趣道。
阿什琳只是恍惚地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好像有些困惑。
接下来她的举动令卢卡斯大吃一惊。
她伸出头,离得更近了,几乎要趴在他身上,然后露出一个只有醉鬼或者发烧的人才会有的笑容。
那些花向他们靠拢,甚至微微泛着蓝色与金色的光芒,仿佛大自然与魔法铸就的围墙。
他不得不向后退,直到无处可退为止。
“只是额头?”她轻声问。
卢卡斯没有回应,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突然奇迹般地失声了。
在阿什琳说出其他任何不该说的话或者做出任何不该做的举动之前,他轻柔又迅速地推开她,狼狈地把自己裹进蓝色披风里,越过石缝中的蓝花。
几片藤蔓上的叶子依然驻留在他的披风上,他没有留神。
“晚安。”他简单地说,祈祷明天她什么也不记得。
阿什琳耸了耸肩,十分随意地倒在毯子上,四仰八叉。
“哈哈,晚安,小猫咪!”她大手一挥,女巫帽盖在了脸上。
卢卡斯匆匆忙忙地来到隔壁的房间,险些被自己的披风绊倒。
“诺瓦小姐,请和我换一屋。那个女巫有点不受控制了。”
矮人和老鼠似乎正在玩儿一个机械表,见到他却毫不意外,仿佛早有预料。
“卢卡斯王子,”扎克惊奇道,“你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你们干什么啦?”
“在迷宫里调情。”诺瓦淡定地说。
“哇哦!酷。”
“请闭嘴。”卢卡斯连忙低下头,让头发遮住脸——幸亏这一路上他的头发长了不少。他在老鼠身旁躺下。“完全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也一点儿也不酷!”
诺瓦和扎克相视一笑——见鬼,他们有什可笑的?卢卡斯心烦意乱地想。
但没有多说一句话,矮人欣然离去。
“你们让我想起了我在龙牙村喜欢的一个女孩。”扎克怀念,“唉,我一直有个毛病,就是脸盲,老把那女孩和别人认错。我一点儿也记不住别人的脸。可是她从来不嘲笑我,还很喜欢我……至少一开始我以为她真的喜欢我。但后来发现,她只是喜欢我的身材。”
卢卡斯送给他一个白眼,强忍咬他一口的冲动。他只是长了猫耳猫尾,不是猫。
“你到底是在和我叙旧还是显摆啊?”
“吱吱,我说真的!其实那个女孩没错。我还是人类的时候,的确看着很强壮,因为我是干农活儿长大的。”扎克说,“但后来我才发现,我一点儿也不勇敢,还很愚蠢。”
“发现得真及时。下次,我建议你在给黑巫师偷地图之前发现。”
“唉,总之,我好羡慕你。”扎克说,“我已经忘了当人类是什么滋味了……你们说的解除诅咒的方法,真的会有效吗?”
“会有效。”
“可你说过它只能使用一次。也是真的吗?”
“恐怕……也是真的。萨诺瓦查阅了很多资料才发现这件事。”
“那如果你解除诅咒,我就永远也变不回人了?”扎克难过地问,“我当不了骑士,也见不到妈妈和露西了。”
卢卡斯摸了摸老鼠的脑袋。
“不,你会变回来的,就和我一样。我向你保证。”他一边承诺,一边感觉自己虚伪极了,“咒语实施时,我们必须在一起,确保魔法同时在我们两个身上起作用。”
老鼠点点头睡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但卢卡斯这下可是完全睡不着了。
他从包里掏出一本蓝色的笔记本。那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本子,但他几乎从来不用。带着它已经成为某种习惯。盯着那些空白的页面,仿佛能清理他的思绪。
好吧,不是仿佛。是真的能清理他的思绪。
笔记本是太阳宫廷法师曼尼特·瓦里安的发明,能够自动书写人的思绪,但过一会儿又会消失。这本笔记倒是没有受迷宫影响,大概因为曼尼特的魔力十分强大。
「又在撒谎了,」笔记本上写道,「没有人知道咒语是否会因为实施对象站在一起,就同时解除这两个人的诅咒。」
卢卡斯叹了一口气。
「扎克比我更想变回去。」笔记本的文字说,「如果我没有解除诅咒,对我而言没有关系。只是阿什琳不能为此受罚。需要一个备用方案。」
然而,没有什么备用方案。他无法确保万无一失,顶多留给阿什琳点东西,尽量不让父王想太多。
卢卡斯合上笔记本,瞪着丑陋的迷宫天花板,心如乱麻。一想到他没有告诉阿什琳的真相,胃里便翻江倒海。
他曾毫无道理地指责阿什琳念错咒语,把他变成猫。但她才是他真正的救星。她完完全全地治愈了他,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现在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可倘若她知道,要不是他一时冲动,他们根本不会经历这些生死之旅,不会过得如此艰难……她还会这样对他吗?
从头到尾,都不是她的错。
而最终,当他们回到现实世界,一切也来不及了。阿什琳是自由的森林,他当然不能如此自私,把阳光拉进影子里。
没错,就是这样。
卢卡斯麻木地数了数天花板上裂痕的数量,数到两百多下,又被混乱的思绪打断,忘记了到底是两百五十六还是两百八十六。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睡着,因为他无法关掉自己的大脑,脑海中的声音像无数只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一些片段从他眼前闪过,或许是回忆,或许是梦,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十五岁,他站在城堡的镜子前。伊莱恩检查起他的着装。
“我不想见她。”
“你没得选。”
“我看不出这事儿的意义。日月节应该是大家一起过的,我没必要和其中某个人独处。”
“菲奥娜是个可爱的女孩。”伊莱恩说,“你会喜欢她的。”
“我表示怀疑。”卢卡斯眼珠一转,“倘若换做是你,在日月节的寒夜,被迫和一个不聪明也不风趣的贵族公子‘散散步’,但其实知道两个家族在打什么念头——”
“我会完美地完成这项任务。”伊莱恩理了理他的披风,上面印有德维尔家族的太阳徽章,“而且,别这么说菲奥娜。她很有趣的!”
“她有整整一打骑士男朋友。你觉得这很有趣吗?”
伊莱恩耸肩。“她有点儿花心。”
菲奥娜·莫里斯是莫里斯领主的小女儿,与卢卡斯同龄。她相貌美丽,天真浪漫,总是一身粉色。大概是童话书读多了缘故,自己也愈发像童话里的公主一般。
卢卡斯小时候曾见过她几次,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在听菲奥娜出色的钢琴演奏,并假装大人在花园里散步。
这一回,卢卡斯本想坚持待在温暖的屋内,但他感受到父王的目光朝他压来。于是他向菲奥娜伸出手,再次领她到花园。
花园中寂静无声,四处挂着日月节的装饰。
菲奥娜依旧同以前一样穿着淡粉色的长裙与披风,头戴红色蔷薇与珍珠做的发饰。
她左手戴着金链子与玛瑙戒指,右手却只有一枚朴实无华的镯子,与她华丽的粉色服饰格格不入。
“倘若您觉得有点儿冷,小姐,”卢卡斯说,“我们随时都可以回到人群中去。”
菲奥娜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将手搭在他的臂弯。
“今天完全不冷呢!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温度呀。”她愉悦地说,“更别说,殿下,有您在身边,我怎么会感到冷呢?母亲常说心境会改变一切,看到您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卢卡斯假笑一声,完全明白她在试图表达什么。莫里斯大人一定也好好和她谈过了。
“天哪,您抢了我的台词。”
“冬日的花园,公主和王子……我们就像童话里的主人公,是不是?”菲奥娜的手更紧了点,“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实中的这两个人……离得没那么近。但我想,时间会让一切水到渠成。”
卢卡斯十分怀疑菲奥娜小姐对距离的感知能力,考虑到他们其实已经离得很近了。但他还是礼貌地说:“或许如此。”
“听说您最近在研读北方贸易路线的历史?父亲常称赞您的远见,说德维尔家族在您的辅佐下,必将迎来更稳固的联盟和繁荣。”
“莫里斯大人过誉了,小姐。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职责……” 菲奥娜重复这个词的语气就好像它充满了浪漫色彩,令卢卡斯打了个冷战,“能将职责履行得如此出色,正是真正的王者风范。我真羡慕那些能时常在您身边,见证您为王国未来操劳的人。”
“伊莱恩具有真正的王者风范,”卢卡斯微笑着回答,“不是我。”
他们走到花园中央的许愿池旁。
“您对新年有什么新的愿望吗?”卢卡斯掏出一枚塞银,“现在可是许愿的好时机。”
“我没想好呢。”菲奥娜说,睁大眼睛望着他,“您呢?”
卢卡斯沉默一会儿,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才小声开口:“我想离开王宫。”
菲奥娜惊讶地笑了。“离开?去哪儿呢?”
“……任何地方。”他将银币扔进水池,示意菲奥娜,“轮到您了。”
菲奥娜缓缓掏出自己的银币。
“殿下,您知道吗?我小时候第一次来访,就在这里许下过一个愿望。今天,我会再次许下一模一样的心愿。” 她垂下睫毛,“和您相反,我希望能真正走进王宫,不是作为客人,而是作为……它的一部分。”
卢卡斯这才真正望着她,却感到有些难过。
“你没必要这样的,菲奥娜。”他轻声说,“他们都不在这里。”
菲奥娜优雅地皱起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卢卡斯拾起她的手,碰了碰她手腕上的镯子。
“恕我冒昧,这是谁送给您的?”
菲奥娜眼神躲闪。“一位骑士。”
“我想这位骑士,不会希望你走进王宫,离开他吧。”卢卡斯扬起眉毛,“这是你想要的吗?”
菲奥娜抽出自己的手。
“这与我想不想要无关。”她的语气变冷了些,“您很清楚这一点。”
卢卡斯刚欲开口,梦境却变化了。
他来到十六岁的夏天,他发现兰里特公爵房间的钥匙的那个晚上。
也是订婚仪式前的那个晚上。
当然,那仪式没成。菲奥娜小姐白白浪费了一整天,尼古拉斯二世与伊莱恩费尽口舌,才缓和了他们和莫里斯一家的关系。
他逃走了,逃到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什么也没做。
为此他被扔进地牢,手腕被枷锁烙印出血。
“我尽可能劝他了。”伊莱恩在栏杆外,“但他还是不放你出来。他让我向你转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说出接下来的话。
“除非你找到某种方法,可以摆脱王子的职责,比如获得某种超能力……那好,他也认了。”伊莱恩说,“但只要你还是赫利安城的王子,你就必须按他说的做。你必须坚持和菲奥娜的联姻,坚持学习政治,坚持……”
卢卡斯等待着。但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成为王储。”她酸涩地说。
卢卡斯猛地抖了抖铁链。“他瞎了。”
“卢卡斯——”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更适合当王储!”卢卡斯说,“为什么他还这么想?”
伊莱恩握住栏杆,眼眶发红。
“我努力过了,卢卡斯。我一直在努力。为了获得我想要的,我马不停蹄地学习,学得头昏眼花,可他依然不愿多看我一眼。”她说,“我享受权力,享受所有宫廷的那些事物,并为真正拥有它们而刻苦钻研,却永远达不到他心中的标准。他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她叹了口气。“不,我不该说这些的,现在被关起来的是你。我很抱歉。”
“没关系。”卢卡斯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会……继续说服他。”她向他保证,“你可以先假装同意他的条件,好吗?别做傻事,向我发誓。”
“我发誓。”他撒谎道。
“起床,猫和老鼠。”第二天,诺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发现了一座图书馆,里面可以正常阅读文字。”
第64章 费尔南多 地下图书馆。
阿什琳头痛欲裂, 揉着脑袋醒来,周身是长得参差不齐的野花。对此她没什么可说的,平常夜里她也有可能让花疯长。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 差点撞在一团蓝色的玩意身上。
“嘿, 你感觉怎么样?”卢卡斯轻轻扶住她, “毒性消失了吗?”
“头有点疼,但不晕了。”阿什琳说,上下打量他,“咦,你怎么还是猫人的形态?现在难道不是白天么?”
其实他们完全不知道现在是否是白天,毕竟他们在地下的魔法迷宫中。但时间可以估算,卢卡斯这回维持猫人形态的时间的确长了不少。
“我不知道, 可能诅咒又开始变化了。”卢卡斯猜测, “我想它其实与……嗯, 某些东西有关。”
阿什琳抬起眉。“说了跟说了似的。”
卢卡斯将前发撩到耳后。阿什琳知道这是他不安的小动作,不禁被挑起兴趣。
他看起来简直像一夜没睡一样,脸色苍白, 眼圈黑着,头发宛若被毯子虐待过。可明明她才是中毒的那个。
“昨天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卢卡斯小心地问。
看他的模样, 就仿佛逃课被抓一般。
诺瓦和扎克对视了一眼。
阿什琳双臂抱胸,绞尽脑汁。双生草的毒性不容小觑, 就算她是神裔,不会咳嗽到死, 大脑也像刚从酒馆喝了一宿一样突突直跳。
“我们掉进迷宫,我做了个关于伊莱恩和艾丹的梦,然后见到诺瓦。”她回忆, “然后——呃——我怎么记得我和你在一间屋子里啊?之后我就醒了。”
卢卡斯看着如释重负。奇怪。难道她昨天干了什么别的?阿什琳愈想愈头疼。只要她别吐在谁身上了就行。
“很好。听着,阿什琳,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他在背包中翻找着,递给她一个蓝色封面的本子,上面印着德维尔家族的金阳徽章。
阿什琳惊讶地看着他,翻开本子。
第一页写着:致阿什琳·贝利
——卢卡斯·德维尔
后面,除了前几页记录了一些咒语和书摘以外,大部分是空白的。
“昨晚之后,我想……你和我一路走了这么多,甚至陪我过了生日,我却没有给予你任何回报。”卢卡斯说,“这是一本魔法笔记本,我从宫廷法师曼尼特那里拿的。你甚至不用笔,就能写下任何东西。我知道你的笔记记得很烂,所以如果你哪天想梳理一下你的魔法的话——”
“谢谢你,卢卡斯!”阿什琳拥抱住他,“这算是提前三个月的生日礼物吗?”
卢卡斯紧张地笑了一下。
“我想是吧。而且,这上面的徽章能证明皇室对你的信任。倘若我们……嗯,倘若我们分开了,或者我出了什么事……你可以用它来证明,你不用为此负责,因为显然我们是互相信任的好朋友。”
阿什琳放下他。
“等等,你在说什么?我们不会分开,你也不会出任何事。”
“是的。我只是说,以防万一嘛。”卢卡斯飞快地转移话题,“对了,你有什么缓解头痛的咒语吗?可以用一下——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去诺瓦说的图书馆,读读日志,查查费尔南多与泪水的资料。”
阿什琳还想说点什么,不过他已经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记得奶奶的地图上写过,图书馆。”路上,诺瓦说,“我一直好奇迷宫的移动特点。我想去图书馆学习它。”
“学习迷宫的移动特点?”阿什琳问,“那之后你要拿它干什么呢?”
“制造可以移动的东西,不那么耗能。”诺瓦往前走,“比如,用魔法移动的房子。”
“真棒,我期待你成功的那一天!”阿什琳拍拍她,“到时候别忘了请我们进去喝茶。”
诺瓦说的图书馆,是阿什琳见过的最宏伟,也最古老的图书馆。难以想象这样一座图书馆会建立在埃多洛迷宫深处。
穹顶关于神灵与星图的漆画掉下来,露出破碎的木条结构。
顶天立地的橡木书架像森林一样屹立,苍老而孤独,等待一个真正的生命来阅读,却迟迟没有等到。所有书籍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倾诉着时间的厚度,令他们喷嚏不断。
阿什琳却莫名感到有些悲伤。
那么多书本,那么多知识,就这样……摆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尘土与蚂蚁作伴。她听到书中的文字在呼唤与祈求,渴望有人翻开哪怕一页。
卢卡斯的眼睛亮得像灯一样,尾巴发直。阿什琳猜,下一步他就要宣布和这个地方的婚礼了。
“阿什琳,踢我一脚。”他说。
阿什琳翻了个白眼,照做了。后者嗷呜一声。
“怎么样?确认你没在做梦啦?”
“太棒了。”卢卡斯兴高采烈地说,随意拿起一本古籍,吹去上面的灰尘,“这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可惜的是,这里被遗忘了……一座被遗忘的图书馆,竟藏在埃多洛迷宫身处。想必这里有不少禁书,我的祖先才把它们搬到迷宫中来。”
扎克不安地吱吱了几声。“我更关心为什么有东西在爬。”
阿什琳放轻脚步,仔细听了一会儿,但什么也没听到,只有卢卡斯激动地翻书页的声音。
“抱歉。”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他放下书,“有点兴奋。”
“还有一个人的气味,很熟悉。”扎克闻了闻,“谁在书架后面?”
他们全都紧张起来,蹑手蹑脚地深入那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如果说谁在迷宫,还让扎克熟悉……那很有可能是诺克斯。
哗啦哗啦。
阿什琳不小心碰到了整整一摞古书。
“吱吱!你吓死我了!”扎克快要晕过去了。
“对不起!”阿什琳扶了扶帽子,不好意思地说。
然而翻找半天,他们也没看到任何人影或者爬行的东西。阿什琳觉得唯一可疑的东西就是几本书似乎很想自己打开,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无论是谁或是什么,都已经离开了。
“救救我。”忽然,一个闷闷的声音说。
阿什琳猛一转身。“谁?”
“什么谁?”卢卡斯困惑。
“那个——那个声音。有人在求救!”
这回轮到卢卡斯、扎克和诺瓦摇头表示没听见了。阿什琳静静等了一会儿,声音没再出现。
那是谁呢?是诺克斯吗?可阿什琳却觉得像另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
卢卡斯擦了擦椅子上的灰尘,坐下:“来吧,既然弄不清奇怪的声音的来源,就让我们看看这本日志。”
他打开费尔南多的日志,推到阿什琳身前。果然,日志上的文字可以看清了。图书馆有某种魔力,可以逆转迷宫对阅读的干扰。
………
我叫费尔南多,这并非我的真名。
今天是辛西娅元年的第七天,我想念阿黛尔和尼古拉斯,不知他们是否安好。我逃出了赫利安城,可他们在哪里呢?
我决定这下这本日志,因为我别无去处,只得在世界流浪。只要辛西娅还坐在赫利安城的王座上,我就无法回家。
此时我正在一个叫做狐尾河湾的地方,这里偏僻、安宁,人们过着简朴而快乐的生活。我想我会在这里好好过几天。
………
我没能好好过。
辛西娅来了,她用幻术改变了这里。人们失去了自己的意志,为不存在的梦想马不停蹄地工作。我逃走了,但我相信终有一日,我,或是我的子孙,会重新夺回狄亚斯的土地。
………
伊洛文亚是个有趣的地方。我——
………
“有点无聊啊,”阿什琳说着快速多翻了几页,略过费尔南多对伊洛文亚、轮心城、寒爪林、人鱼岛以及东方大陆的描述,直接翻到最后面,“泪水什么的在哪儿呢?”
“耐心点,”卢卡斯说,“你平常就是这样读书的吗?”
“呃,是啊。”
“我觉得爬声更响了。”扎克不安道。
没人理他。阿什琳的确听到了点什么,但可能是诺瓦在翻书。
…………
阿黛尔死了。我亲爱的阿黛尔,我的孩子,被辛西娅的人找到,杀死了。其他我认识的人也都死了——他们是在幻象中工作劳累致死的。辛西娅的魔法骗了他们,给予他们虚无的希望。
只有尼古拉斯还活着,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他,躲在大陆的边境。
可他太小了,什么也不懂。
我日复一日地向神灵祈祷,哭泣,却没有神回应。也对,德维尔家族中,向来没有一丝一毫神灵的血液。
…………
“德维尔?”卢卡斯的耳朵向后撇,“天哪,不会是……”
…………
然而,方才,月神却对我开口。
“落魄的国王啊,”月神塞勒斯提用空灵的声音道,“你本是大地上最坚强的王者,如今却落下泪水。真是件趣事。我最爱看强者的眼泪。”
我的眼泪在祂的神像脚下流淌,竟发出银色的光芒。
“我将赋予你的泪水魔力。”塞勒斯提道,“你的眼泪,会成为魔法最后的钥匙。”
我完全不知道祂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会向辛西娅和她的幻术复仇。
…………
卢卡斯的阅读速度比阿什琳快多了。阿什琳抬起头,发现他震惊地待在原地。
“费尔南多——费尔南多是我的曾祖父。”他说,“但这是他为了掩盖皇室身份的假名。他本叫费纳勒。我的确知道他过去流浪过,怪不得费尔南多听着耳熟。”
“无味者驻西饮泪……西边,指的就是赫利安城!”阿什琳说,“可是费纳勒国王早已死去。我们怎么可能得到他的眼泪?”
卢卡斯开始踱步,诺瓦和扎克则阅读起别的书籍,十分认真。老鼠是直接躺在书上阅读的,一页一页用鼻子翻着。
“看这里。”诺瓦举起一本红皮书,“这上面提到一个词,‘王者之泪’。和你们要找的,有关么?”
那上面写着:
「王者之泪,神话魔水。
月神塞勒斯提,是一个喜欢反差的神灵。祂爱看强者脆弱,爱听王者哭泣。」
阿什琳恍然大悟。
“那么,只要是王就行,对吧?”她急忙看向卢卡斯,“我们需要国王的眼泪。你……”
她忽然不大想说这个词。
“……你父王,的眼泪。”
卢卡斯的父亲。她的母亲。清理。
在灵界时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消化这件事,而离开灵界她又不得不大战雪怪,现在母亲的话又开始钻进头脑。
妈妈的死和卢卡斯当然没关系,那会儿他才刚出生。但这个念头像根小刺一样扎在心上,大部分时候感觉不到,但稍微一碰又隐隐疼痛。
她极力把注意力转向当下。情况很紧急,诺克斯也在迷宫中,如果她想向国王讨伐公平,那也是解决黑魔法之后的事情。
“尼古拉斯二世的眼泪?”扎克问,“这可不容易啊。卢卡斯,你爸平常哭吗?”
“他当然不哭。”卢卡斯像被冒犯了一样,“没有什么能令他落泪。”
阿什琳睁大眼。
“他……他掉过泪。”她说,“当我去宫廷治疗你的时候,我看到过他眼中的泪水。”
她一阵欣喜,知道自己是对的。
“卢卡斯,你还记得森林女神的话吗?‘故事会在开始时结束……’她一定是指这个。一切的开端是你的病,国王为你流下了眼泪!”
他们都陷入沉默。那可是极端情况,卢卡斯都快死了。尼古拉斯二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会掉眼泪?
“不如我们之后再仔细想想这个问题,”阿什琳说,“现在我们明白了第四样物品是什么,只要回王城找到你父亲,一切都好办。大不了送给他一块洋葱嘛。”
“天才。”扎克夸奖。
“不天才。”诺瓦反驳,手指戳了戳那本书,“这上面说,‘王者之泪’必须是发自内心的,因为魔法来源于心灵,来源于灵魂。洋葱,不是内心。”
“那就只能希望我父亲心中充满洋葱。”卢卡斯嘟囔,“我想不出他还能为什么而落——”
嘶嘶嘶。
这回,他们四个全都听到了。
“太好了,”扎克大松一口气,“我没有幻听,谢天谢地。”
“我要是你就不会谢天谢地。”卢卡斯说。
阿什琳举起法杖,魔法在体内涌动。“是什么东西?”
她不需要回答。诺瓦惊叫一声,书本摔在地上。
几只——不,成千上万只——虫子,从她的那本书里颤颤悠悠地爬出来。
第65章 文字海洋 她太渴望看见一个来自家乡的……
它们是墨水一样的颜色, 就像书上的文字被赋予了生命,在地上一扭一扭,路线却笔直地朝向他们。
接着, 书架像呼吸一般抖动, 其他书中也开始冒出黑虫。
扎克吱吱乱叫, 立刻跃上她的肩头,诺瓦也连连后退到卢卡斯身后。
阿什琳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魔法的本能比她的头脑先一步行动。几根树枝从木桌上蹿出来,猛然抽击,缠住虫群。
但虫子们像液体一样滑脱出来,反倒顺着藤蔓一路往上爬,离他们更近。
阿什琳慌忙甩手, 藤蔓炸裂, 虫子们像黑色的暴雨一样落下。
她又试着念了别的咒语, 但通通无效。
卢卡斯把匕首扔了过去。刀锋穿过冲群,只在地上留下几滴墨渍。
“现在怎么办?”阿什琳也开始后退。
“我有个提议。”卢卡斯说,“快跑!”
这个提议听起来不错, 但悲惨地失败了,因为图书馆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群墨水虫子侵占。
阿什琳跺了跺脚,一道深深的裂缝自她脚下劈开, 火速击向大门。
瞬间,大门四分五裂, 但虫子们却依然顽强地挡住去路。他们背靠背(卢卡斯肩上的扎克靠着阿什琳的后脑勺),一个举着法杖, 一个紧握匕首,一个抬起扳手。
“埃多洛迷宫,是幻象的迷宫。”卢卡斯一边后退一边说, “这些虫子或许不是真的。它们是从书里来的,被施了幻术……”
“它们是墨水。”阿什琳点点头,“如果碰到它们,我们会怎么样呢?”
“我可不想知道。”扎克说。
卢卡斯不满意地看了看老鼠。“作为狄亚斯未来的骑士,你可缺了点儿骨气啊。”
“可以用它们来做钢笔。”诺瓦兴致勃勃。
听到这句话,虫子们纷纷抬起头——大概是头吧,朝诺瓦的方向看去,杀气腾腾。
“她不是故意的!”阿什琳连忙说,“对不起,女士们,先生们。没有谁会把你们做成钢笔。”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虫子成群结队,凝聚成一只巨型大手,高高抬起,指了指诺瓦,又攥紧拳头。
诺瓦闭上眼,但拳头却在最后一秒改变方向,猛地向阿什琳冲过来。
阿什琳想都没想,便指挥桌子飞过去,但仅仅是损耗了一张桌子而已。
木屑碎在地上,被虫子们纷纷躲闪。
“节省魔法,阿什琳!”卢卡斯说,“别忘了酒馆——”
诺瓦从腰包中掏出一个玻璃小瓶,往地上狠狠一砸。
刹那间,一股臭鸡蛋般的味道散开,阿什琳捂住鼻子。
“诺瓦!这是什么?!”
好在虫子们也被惊吓到,退去几分,拳头的形状变得七零八落。
“拿错了。”诺瓦平静地表示,拿出另一个小瓶子,又砸了一遍。
这回什么也没发生。
诺瓦皱眉。“不对啊。这是驱虫剂。”
“看来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你的神秘化学物质了。”卢卡斯说。
“至少它们在往后退!”阿什琳尽量保持乐观,“卢卡斯,你不是说你读过埃多洛迷宫的所有资料吗?你有什么想法?”
“迷宫里只有幻象。也许图书馆的书受到了幻术诅咒,需要我们打破。”卢卡斯捏起几条虫子扔到一边,哆嗦一下,“然而,不清楚原因,我们是无法打破的。”
黑虫汇成一滩黑水涌来,冰凉的触感爬上阿什琳的腿。扎克惊慌地爬上她的帽子,尽可能离黑虫远点儿。
幻术,书籍,虫子。阿什琳飞快地想。
它们本来是书里的文字。几百年前,它们还在赫利安城,被人记录、抄写、阅读。可现在它们却被关起来,囚禁在满是黑魔法的迷宫中。
一个囚徒,最想要干什么?一只虫子,最希望成为什么?一个图书馆,该怎么发挥作用?
“阿什琳,刚刚那个拳头为什么选了你?”卢卡斯问,“它很有目标性啊。”
“也许因为阿什琳有魔法。”扎克猜测。
“我。也有魔法。”诺瓦用扳手驱赶几只爬上来的虫子,“机械与发明的魔法,我有。”
“那难道是因为神裔?”卢卡斯踢了踢虫子,“不对,如果是因为阿什琳的神血,虫子为什么不在她一踏进图书馆时就发动攻击?”他看向她。
阿什琳的目光与卢卡斯的相遇。
是的。一定是因为她做了什么。
卢卡斯、诺瓦和扎克都一页一页地翻书阅读,只有她跳了页,一目十行。
墨水虫渐渐漫过他们的腰身。
“阅读。”阿什琳甩开虫子,“我没有仔细阅读。这些书——它们想要被阅读,而不是被遗忘,被忽视,被略过!我们——我们得去读那些书,这样才能打破图书馆的诅咒。”
“‘那些’?有点多吧!”扎克尖叫。
“也许你没注意到,我们被墨水束缚了。没有手可以用来翻书。”卢卡斯提醒。
阿什琳笑了一下。“谁说我们需要手了?”
卢卡斯叹气。
“我有种预感你又要——”
未等他说完,她便鼓足了气,一股脑扎进墨水中。卢卡斯试图抓住她的手,却落了个空。
文字的海洋,这个比喻句终于不完全是比喻了。
阿什琳在黑暗中睁开眼,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可以呼吸。于是她把手伸出“水面”,冲其他人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潜水。
数不尽的知识与故事在黑海中漂浮或沉底,发出细小的呼叫声。
阿什琳尽自己所能,阅读每一个从她眼前滑过的文字。
动人的故事像海浪一样温柔地卷过她的长发:《卡米希的传说》、《玫瑰之箭》、《第一只独角兽》……
她似乎回到了家,在萨诺瓦的书房偷看冒险故事与传说,把作业彻彻底底忘记,直到米娅来找她玩,发现她竟一个字也没写,光顾着幻想属于自己的冒险。
某种暖流温润了她的心,好像冬日的热巧克力。
她已经离开狄亚斯太久,很久没有用心阅读一个故事了。过去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当她自己就身处故事里,书里他人故事的吸引力便会下降几分。
墨水间,卡尔与巴里的故事引起她的注意。
那是卢卡斯讲给她的故事,他曾提起这个故事与他们两个的故事很像。
太阳神裔卡尔太想杀死巴里。魔法无法控制地从他体内涌出,不仅夺走了巴里的生命,也夺走他心爱之人的生命。
阿什琳再次阅读着这个故事。卢卡斯想要告诉她什么呢?她没能抓住。
但是,被阅读过的文字黑虫释然了,融化于她的魔法中。
“救救我。”又是那个声音,从她耳边响起,比刚才更为清晰。
阿什琳浑身战栗。这声音放在任何地方她都认得,就算是文字黑虫做的海洋里。
这里是幻影迷宫,她还没忘记这一点。也许那声音不是真的。
“你们听到了吗?”阿什琳问其他人。
“听到了。阿什琳,这是谁在说话?”卢卡斯从她身后说,“我感觉我认识他。”
大家都在努力阅读虫子,听到这个声音便停了下来。
不是幻象,是真的。
阿什琳立刻奋力游过去,狂乱地抓起来,却什么也没抓住。
“救救我,阿什琳。”那个声音祈求,“我犯了个错,被困在这里了……”
“你们继续对付书虫!我去救他!”阿什琳大喊。
然而,蛮力对幻术显然无效。
幻术是什么?幻术是最空洞的魔法,唯一一种并不源自本心的魔法。只有真实的情感才能对抗幻术。
阿什琳抓住一只文字虫子,魔法在指尖闪烁。
“我想你们。”她低声道,满心都是对读过书的热爱,对被遗落的知识的同情,“我不该——我不该跳着读你们。”
当然,理智告诉她,她跳着阅读有她自己的理由。时间紧迫,许多内容对她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但就像在龙晶洞窟一样,只有理智,不会对黑魔法起作用。
文字十分惊讶。它们快速涌动,虫子的形态逐渐消失。魔法从她心中扩散,环绕起书籍的黑海。绿光乍现,每条黑虫都开始变成蛹。
所有黑虫都消失了。金绿色的光晕之中,五彩缤纷的蝴蝶破茧而出,在图书馆的空中扑闪翅膀,如同被打碎的彩虹,漫天飞舞。
古书们自己翻动起书页,为这绚烂的场景喝彩,有几本书差点把自己拍掉。
诺瓦惊奇地掏出放大镜观察,扎克先是后缩,然后又探出头闻闻。
卢卡斯看起来则在拼命忍住抓蝴蝶的欲望,手欲伸又止。
阿什琳笑起来,任凭蝴蝶在身上亲吻,但很快又收敛笑容。
他们四个身前,一个漆黑的人影从墨水里站起来。
直到最后几条书虫也化作银灰色的蝴蝶飞走,才露出他的面目。
萨诺瓦·贝利穿着和先前一样的银色长袍,面容有些憔悴。他惊讶地眨了眨棕褐色的眼,冲阿什琳咧开嘴,张开双臂。
“阿什琳?你的头发长了。”
阿什琳什么也顾不上了。她穿过仍在飞舞的蝶群,像小时候那样一头撞进养父怀里。蝴蝶像观众一样将他们环绕,旋转不停。
“贝利先生?”卢卡斯问,“您怎么在这儿?”
阿什琳松开萨诺瓦,视线被泪水模糊了,用斗篷擦了擦,才看清养父的脸。在她刚刚的魔法作用下,他的面孔也微微闪烁着点光芒。
“你一直不回我的信!这是怎么回事?米娅甚至找到了你的信纸,质问我——”
“我没有拿信纸。我以为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萨诺瓦懊恼地说,“阿什琳,我真的很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阿什琳说,再次抹了把眼泪,“除非你答应我,回狐尾河湾后养一只宠物鸟。”
“当然。”萨诺瓦立刻说。
卢卡斯看着不大高兴。“你还要养别的宠物?”
萨诺瓦这才站稳,看了看卢卡斯的猫耳朵。
“啊哈,许久未见,你的诅咒又有进展啊,卢卡……殿下。”他轻轻笑了下,“还有这位矮人女士,和老鼠……”
“吱吱。”扎克不安地扭动着。
诺瓦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研究蝴蝶。
“这是诺瓦和扎克,”阿什琳介绍,“他们是我们的朋友。诺瓦的奶奶是设计埃多洛迷宫的发明家,扎克则和卢卡斯一样是被诅咒成动物的人。”
萨诺瓦的目光在老鼠身上停留片刻。
“很高兴认识你们。”他伸出手,和他们分别握了握,“和你们一样,我是来寻找‘西方之泪’的线索的,想要阻止诺克斯。所有地面上的书本都缺乏记载,于是我便想到埃多洛迷宫里的禁书馆。”
“您早就知道这里有图书馆?”卢卡斯问。
萨诺瓦点点头。
“关于迷宫图书馆的记载不多。这座图书馆本是王城的,后来因记录了太多黑魔法,而被怪兽与幻术一起关押在迷宫。”他解释,“然而,我既没有迷宫的地图,也没有你们的能耐。书虫将我吞噬,我差点失去灵魂。”
说罢,他揉了揉阿什琳的脑袋。阿什琳笑起来。
她太渴望见到一个来自家乡的人了。有了萨诺瓦,他们胜利在望。
“不用担心,我们不仅拿到了三样物品,最后的谜语也破解啦。”她兴奋地说,“最后一样物品,就是一位国王发自内心的眼泪。”
第66章 咕咕怪兽 “你让我吻你。”他的音量只……
萨诺瓦眼睛一亮。
“国王发自内心的眼泪……真有意思!这么说, 我们需要的是尼古拉斯的眼泪。”他沉思着,“迷宫的魔法打破了空间的限制,只要知道如何利用它, 我们就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然而, 我没有迷宫的地图……”
“我知道怎么走。”矮人举起手, “赫利安城。对么?跟着我就是。我已经学会了一点迷宫的移动。”
“你是说,你能操纵迷宫?”萨诺瓦问。
“还没到,那个水平。”诺瓦摇头,“可以有一定影响。我猜测。只要清楚锚点……”
“我也可以帮忙以防大家迷路。”扎克主动说,“虽然我脸盲,但我不路痴。”
“如此一来,我们只需安稳地通过迷宫前往赫利安城。”萨诺瓦道, “倘若我没记错……迷宫与王城的连接处之一, 就在赫利安王城城堡的地下室。还有一处在下城区, 不过那就离城堡有点距离了。”
“可是我父亲不会随便哭的。事实上,我怀疑他的泪腺在出生时就被切除了。”卢卡斯皱眉,“贝利先生, 您想通过什么获得我父王的眼泪——真心的眼泪?”
萨诺瓦微微一笑。“通过你。”
空气凝固了。
“别误解我的意思,”萨诺瓦连忙道,“当然不会伤害到你。但是, 我们可以假装你受到了伤害。或许,他会为此落下泪。”
“我很怀疑。”卢卡斯哼了一声, “他本人对我的伤害,比我一路上受的伤都多。”
“而且, 看到儿子长猫耳朵他可能会先笑喷。”扎克说。卢卡斯瞪他一眼。
“我可以隐藏卢卡斯的猫耳。”萨诺瓦说,“制造一个迷局,让国王以为殿下遇难, 但不会牵连到我们自身。”
“怎么隐藏?”卢卡斯怀疑地问,“您是治疗法师,一位死神后裔。据我所知,幻术不是您的长项,很可能像阿什琳一样没过多久就会暴露。”
“的确,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你所需要做的只是演戏,殿下。”萨诺瓦道,接着孩童一般拍了拍手,卢卡斯的猫咪特征便消失不见。
阿什琳愉悦的心情忽然消了几分。他以前有这么擅长幻术么?莫非这段时间,他瞒着她学了不少招数?萨诺瓦的研究范围的确很广,也许之后他们可以好好谈谈。他们的关系真是愈来愈生疏。
卢卡斯惊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但表情并不算开心。他与阿什琳对视了一下。显然,他们都在疑惑同样的事情。
“谢谢您。”他犹豫地说。
“不客气,这最多维持一天。”萨诺瓦说,“现在,诺瓦——这位名字与我十分相似的女士,请为我们引路吧。”
矮人点点头,打了个响指。迷宫中发出一阵类似于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响声,接着是石头碰撞的声音。
他们眼前出现两条路,长得一模一样,然而阿什琳却觉得左边十分诱人,仿佛尽处藏着一家烘焙店。
“右边。”诺瓦肯定地说。
“左边通往哪?”阿什琳好奇,“左边给我一种……”
她搜肠刮肚。
“温馨的感觉。”
“可能是迷宫中心。”卢卡斯猜测,“辛西娅被封印的水晶。迷宫有生命。它的道路会随时变化,时不时会出现一些迷惑人的选项,比如辛西娅被封印之处。那里的黑魔法与幻术最为强大,迷宫希望把所有‘猎物’都引导到那里去,就算矮人的力量也有可能被蛊惑。”
“是的。”诺瓦同意。
“对了,还有一件事,贝利先生。”卢卡斯似乎纠结一番,又望了望揉着脑袋的阿什琳,才开口,“您有缓解宿醉的药水吗?我想阿什琳需要一瓶。”
萨诺瓦平日也爱喝酒,便正好给阿什琳一瓶清醒药。
喝完药水后,阿什琳顿时清醒了不少,头疼也渐渐消失。那药水有奶油的香气,十分甜腻,似乎要把心与胃一同融化掉。
“副作用可能是四肢发软。”萨诺瓦解释,“不过,过一阵就好了。”
他说的最好是真的,因为阿什琳觉得自己的腿部的骨头好像突然消失了。
他们在黑暗中谨慎地穿梭着。迷宫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古怪的呻吟,阿什琳尽量不去细想那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偶尔,地缝中爬来几只长相奇特的虫子,他们也见怪不怪——连书虫的海洋都泡过,今后他们再也不怕看着虫子了。
卢卡斯来到阿什琳身侧。阿什琳本想谈谈关于萨诺瓦的迷局的事,却被卢卡斯披风上的东西转移了注意力。
“卢卡斯,你的衣服上为什么有叶子?”
令她惊讶的是,昏暗的光线下,卢卡斯的脸忽然有点红。
“你问我?”他双臂抱胸,猫耳朵向后撇,“现在你喝了药水,还不记得你昨天干了什么?”
“什么?难道我用魔法攻……击……”
记忆断断续续地涌进脑海。藤蔓、椅子、野花,额头上的吻。
“……啊哈。”阿什琳说。
要是迷宫还能往下接着开漩涡黑洞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一头钻进去。
“想起来了?”
“我不是故意绑你的。”阿什琳马上说。这真是太搞笑了,她当然是故意的。“我是说——双生草。对。你也该试试,可有趣了。我是说,哎呀!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不。也可以发生过。”
卢卡斯挑起眉毛。
“你让我吻你。”他的音量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听到。
阿什琳突然希望自己又聋又瞎又哑。
卢卡斯没有问她任何问题,他只是列出了这个事实。她应该顺势说点什么别的吗,还是装作一切平安如旧?
“而你也做到啦。真棒!反正那就是个充满善意的友谊之吻,对吧?”说完,阿什琳便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现在他们在埃多洛迷宫,萨诺瓦、扎克和诺瓦还在前面,绝对称不上谈论这个话题的好时机。
“当然了。”罕见地,卢卡斯没有对她的胡言乱语作出讽刺,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肩,很快又放下手。
阿什琳心虚地补充:“多亏了你的晚安吻,我才睡了个一夜无梦的好觉呢。”
她这才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
“那很好。不用担心,发酒疯的人我见得多了。”他语气有点冷淡,“只是下次别让植物绑我,行吗?”
“这我可保证不了。”
“你总不能让我适应吧。”
“呃,不是我想打断你们。”扎克打断他们,“但是一直说话会不会吵醒迷宫里的东西啊?我好像听到石砖在打喷嚏。”
“没关系,我施了隔音咒。”阿什琳说。
“隔音咒?”萨诺瓦猛然回头,“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
“聪明。”萨诺瓦说,“不过还是小声点。”
鉴于迷宫再次发出如同吃坏肚子一般的呻吟,他们决定降低音量。
“你养父一直这么奇怪吗?”过了一会儿,卢卡斯用非常非常小的声音问,“为了阻止黑巫师而只身一人下到迷宫……他怎么不联系猎魔人呢?”
“他就是很怪。”尽管阿什琳同意他的话,但她觉得有必要为萨诺瓦辩护,“要是他不怪的话,也不会在森林里捡到我并决定抚养。”
“好吧。不过,埃多洛迷宫那么大,他能在没有地图也没有向导的情况下找到图书馆,纯粹是运气好。”
阿什琳皱起眉。“他很厉害的!有一次他甚至没用魔法,就杀光了祸害花园的老鼠一家。”
扎克生气地说:“喂,我还在这儿呢!”
他顿了顿。“吱吱,我可以发表一些见解吗?我总感觉……”
萨诺瓦却骤然停下脚步。
“怎么——”
“嘘。”他伸出一只手,“前面有东西。”
卢卡斯将火把举高,阿什琳这才看清是什么东西:一具零散的骷髅骨架,身上还穿着质感不错的裙子,头上戴着劣质皇冠。
“希望不是我们认识的人。”卢卡斯说。
扎克哆嗦得厉害。
“没有别的路了。”诺瓦沮丧地说,“这是前往赫利安王城的唯一途径。”
“好吧,那就让我们勇往直前。”阿什琳说。
就算阿什琳施了隔音咒,接下来,她也不敢再哼歌了。
他们提心吊胆地拐了个弯。通道尽头,是一间屋子。屋内散落着许多骷髅,着装一个比一个鲜艳、华丽,仿佛曾有一群贵族在这儿举办宴会,玩儿得很嗨,然后突然通通死掉了。
空气中混合着腐烂尸体与草莓蛋糕的味道,叫人作呕。更诡异的是,半空中漂浮着一些粉红色的魔法泡泡。
阿什琳鼓起勇气向屋子中央看去,举起法杖,准备迎接迷宫中的第二个怪物;其他人也做着同样的姿势。
“接招吧,怪——”
她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于是她又低下头。
无意中央,竟然站着……
一只鸽子。
呃,大概是只鸽子吧。它通体是白色,只有脖子上系着嫩粉色的蝴蝶结。
最大的问题是,它的头似乎长在一个粉红爱心泡泡里。
“太阳神啊!”阿什琳脱口而出。
鸽子歪着脑袋看她。“神咕咕?”
“您……您真是我见过的最时髦的鸽子。”阿什琳说,“这个头盔是您自己设计的吗?”
“没错咕咕!”鸽子开心地说,“为了更好地食用晚餐咕咕!”
“晚餐?什么晚——”阿什琳话音未落,鸽子挥舞双翅,一时间,成千上万个粉红泡泡猛向她扑来。
但卢卡斯抢先一步,跨在她身前。泡泡们在他身上形成了一个巨型大泡,把他困在其中,就像大气球里的玩偶。
卢卡斯拍打着泡泡。显然这些泡泡只是看起来像水泡,实际上比玻璃更加坚不可摧。他冲阿什琳大喊着什么,但声音被完全阻隔了。
从他的口型中,阿什琳勉强辨认出一个词:
噬感怪。
“什么是噬感怪?”她问道,但依然听不见卢卡斯的回复。
鸽子落在卢卡斯的泡泡头顶,兴奋地叫了几声,啄起泡泡。
“是迷宫的黑暗怪兽一种。”萨诺瓦说,“以人类或类人生物的情感为食,尤其喜爱……”
他的目光在卢卡斯与阿什琳之间摇摆一下。
“少男少女的……小心思。”
阿什琳皱眉。“你是指……?”
“我什么也没指。”萨诺瓦马上说。
“那么它会怎么食用午餐呢?”阿什琳一阵惊恐,“它会吃掉卢卡斯?!”
“啊,不完全是。我想它先会吃掉卢卡斯对你的感觉,最后再享用肉。”萨诺瓦倒是镇定。
“没错咕咕!”鸽子踩着卢卡斯的泡泡,“你们不让我吃,我就不让你们经过这里,所有人都会进泡泡,咕咕!”
说罢,诺瓦也被泡泡捕获。然而矮人现在没什么感情,除了对她的机械工具。于是泡泡邪恶地挤出了她的所有工具。
“不。”她挣扎。
阿什琳让绿萤石法杖狠狠戳了下地面,但是地板没有如她设想那般裂开,植物也没有从地缝中爬出。
不知怎地,她的魔法好像又有些被抽干了。可能还是漩涡消耗了她太多力量。
但明明昨天晚上,她还能让花丛将她和卢卡斯包围……
一个巨大的粉色泡泡把她托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第67章 他的面目 这个人……极其眼熟。……
“你们必须想想别的事情!”萨诺瓦也进入了泡泡, “让噬感怪意识到你们其实没有什么‘小心思’。一旦发现你们很无聊,很麻木,它就会放过我们, 这是唯一的办法。魔法对它无效。”
实话实说, 他看起来并不焦急, 甚至挺享受躺在泡泡里的,如同在度假。可能泡泡弯曲的弧度比较贴合他老人家的脊椎。
阿什琳和卢卡斯对视一眼。
这叫什么打怪方法啊?她宁愿用魔法。
“好吃咕咕,吖咪吖咪咕咕咕。”鸽子舔了舔卢卡斯的泡泡,就像在舔巨型冰淇淋,“又苦涩又闷热,但是又带着香草薄荷味儿的香甜,以及隐忍的悲伤……”
它忽然不舔了。“咕咕?怎么一点儿也不甜了呢?你想什么了!”
卢卡斯笑了笑。
“我在心里默念《赫利安城税法》第三章:关税与进出口条例。”
他头顶的泡泡开始变薄。
阿什琳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卢卡斯一样默念无聊的文本。但问题是, 真正无聊的东西压根儿就不会在她的头脑中停留超过三秒, 更别提让她在这种情况下想起来默念了。
她开始回想狐尾河湾的堂区学校, 昏昏欲睡的课堂。然而,就连想到那些无聊的课本,竟也令她心中暖洋洋的。她甚至怀念霍顿教士那死人一般的嗓音。
“你的情感真多, 真好吃咕咕咕。”鸽子欣喜若狂,跳到阿什琳头顶,“佳肴佳肴!”
鸽子的身体变大了。
“想想讨厌的事儿, 阿什琳!”卢卡斯冲她喊。
阿什琳连忙调动起关于艾丹的回忆,脑中出现出银发精灵那张虚伪的脸。
结果鸽子只是更加兴奋。
“被欺骗的愤怒, 辛辣够味,饱餐一顿咕咕!”
塔莉雅的面孔浮现在阿什琳脑海里, 也许想到从未拥有过的母亲,会令噬感兽离开。
“强烈的悲伤,苦涩而醇厚, 被国王摧毁的希望!”噬感兽啄得起劲儿。
阿什琳觉得自己没招了,这只鸽子似乎对她所有的回忆与情感都非常感兴趣。每舔几下她的泡泡,它就又增高几分。
这时,卢卡斯的泡泡彻底消失。他落在地上,迅速向鸽子投了个匕首,匕首却被原路弹了回来,差点削去他的一缕头发。
鸽子邪恶地咕咕起来,肚子膨胀到已经无法再称它为鸽子的地步。
一个念头击中了阿什琳。
“你还想吃吗?”她大喊,“随便吃!”
她放弃挣扎,干脆让记忆与思绪淹没自己。
“主菜来了!”鸽子狂喜地尖叫,身体像发酵的面团一样疯狂膨胀,如同一只鸵鸟。
萨诺瓦挑起眉毛,卢卡斯面色惨白。“你在做什么?”
“以毒攻毒。”阿什琳回答。
她感觉自己的内心正在变得空洞,这是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怪兽的肚皮越来越圆润,逐渐涨到无法支撑的地步。
“嗝。”鸽子说。
终于,“碰”地一声,鸽子发出爆裂巨响。
在阿什琳的意料之内,它被彻彻底底地撑破了。白色的羽毛像雪层一般喷涌而出,劈头盖脸喷了所有人一身。
那些被怪兽吃掉的情感也统统回来,阿什琳顿时百感交集。
还有一样东西也落在阿什琳的头上——卢卡斯送给她的笔记本。
阿什琳皱着眉打开它。
「真喜欢艾丹的音乐!他的舞也跳得不错,可惜他是个混蛋。」
「我不知道该怎么掌控我的魔法。为什么森林之子会是我呢?」
「想再见到母亲一面……」
「卢卡斯靠近的时候,我几乎融化了。」
「好想再揉揉他的猫耳朵啊!让藤蔓狠狠把他的……」
这个笔记本在胡言乱语什么!她刚刚所有的想法,都被记下了。
“那不是我送你的笔记本吗?”卢卡斯吐出几根羽毛,凑过来。
阿什琳火速合上它,塞进空间背包的最深处,面红耳赤。
“什么——什么也没有。”
“它会梳理出来你的思绪,你知道吧。”卢卡斯指出,“一定是你刚刚为了撑死鸽子想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被笔记本的魔法捕获了。”
阿什琳可不喜欢这样侵犯隐私的魔法。现在比起高级的皇家魔法本子,它看起来更像一本少女日记。
“谢谢,帮助很大,现在我有一本随时记录隐私的日记了。”阿什琳说。
他们纷纷从泡泡中掉在地上。诺瓦默默捡起她的工具,扎克在羽毛里躺下了,打了个滚儿。
“干得漂亮。”萨诺瓦赞许。
“是不错,阿什琳。但是……”卢卡斯说,“这声音太大了。你的魔法刚刚就没生效,那隔音咒会有效吗?”
他说得太对了。
因为就在这时,隧道前方传来石头碰撞与摩擦的声音。
“守卫。”萨诺瓦低声道,“通常在与地面的连接处出现。你们进来时没有遇到么?”
“没有,因为守卫的工作是防止怪兽离开迷宫,对于掉进来的生物它们并不在乎。一定是我们方才的动静吵醒了它。”卢卡斯说,“天哪,我小时候一直好奇它们是什么样子。”
“我也是。”萨诺瓦说。
如果是真的,他可从来没有向阿什琳表露过这种奇怪的兴趣——她从未听说过守卫的故事。
他们两个实在是很有默契,可惜这默契来得全然不是时候。
正当他们说话时,石头的声音渐停,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在他们对面的墙上,看起来就像只会在孩子的噩梦中出现的怪物。
“我就当你们说的是好兆头了,”阿什琳紧张地说,“至少我们离出口不远,对吧?”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萨诺瓦什么,令他走上前去。
“先生,您在干什么?我们应该假装自己不存在。”卢卡斯急忙压低嗓门。
“门就在不远处,守卫地盘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萨诺瓦身前,那片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
“你确定这是守卫?它还没我大。”扎克嘲笑。
他说的是实话。阿什琳眯起眼睛,花了很久才看清那东西。那是一块很小很小的石头,顶端爬了点青苔,摆在一道白光四射的门前。
萨诺瓦脸色一变。“别激怒他!”
果不其然,石头怒了。它剧烈震动起来,忽然开始变膨胀,令他们不断向后退去。
不出几秒,屹立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一个巨型石头人,身上爬满裂缝,眼睛是两个窟窿。然而它没有四肢,只有头和身子。
“黑暗的怪兽啊!此处禁止通行。”石人大声说。阿什琳真想知道它是怎么发出声音的,考虑到它其实没有嘴。
“我觉得你好像长了眼睛。”阿什琳说,“仔细看看,我们不是怪兽。我们是善良的生物。”
石人脑袋向前倾,窟窿眼半眯。
“我视力不好,一直没有人给我配眼镜。”它委屈地说,“而且,你们很可能是幻术伪装的怪兽。必须证明自己!”
“好吧,”阿什琳打了个响指,望着石头身上的青苔,“那么——幻术伪装的怪兽,能做这个吗?我想没有怪兽会森林魔法吧?”
按理说,青苔会随她的意念扩散。在她的设想中,她可以为石人披上翠绿的新衣。
青苔没有动。
“抱歉。没怎么练过打响指。”阿什琳说着又试了一次。
“真尴尬。”一片沉默后,石人说。
“不用你提醒。”阿什琳感到恼火,又施展几遍魔法,“该死,今天怎么回事?”
卢卡斯也眯起眼睛。“你的魔法昨天还能把我绑起来呢。睡了一觉,怎么反而用光了?刚刚面对噬感兽,我还以为是它太强大了导致的。”
阿什琳盯着自己没有绿光的双手,百思不得其解。显然,迷宫并不会影响她的魔法,不然她无法把卢卡斯绑起来,还遍地野花。先前在双生草的作用下,她头晕得没法好好思考;但现在她找回了几丝理智。
这种感觉,就像她的魔法被掌控在别人手中。但她是神裔,她的魔法可不会随随便便出问题。上一次被压制,还是因为艾丹在音乐里动了手脚。
阿什琳望了望萨诺瓦,又望向卢卡斯。怀疑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但她没有证据……
“回去吧,黑暗的孩子们!”石人幸灾乐祸地说,“跟着我手指的方向,回到迷宫深处吧!”
“呃,你没有手怎么指?”阿什琳问。
哐哐哐。石人又蹿高了几分。
“何等无礼,怪兽!”它咆哮,“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决一死战!”
说罢,它越生越大,大地震动,石子像冰雹一样从他们头顶落下。
“这也太夸张了!”阿什琳躲闪着石子,连忙举起绿萤石法杖。魔法没有出来保护她,但她也没有退缩。“我们是无辜的人类,只想出去!”
他们惊恐地躲开一连串的石雨。
“让我来吧。”萨诺瓦轻轻推开阿什琳,“我的魔力对付这种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您?但是……”卢卡斯不信服,但萨诺瓦已经走上前,对石人念出一句她听不懂的咒语。
灰色的光芒闪过,石雨消停,石人竟真的听话地缩小。
阿什琳心跳骤停。
灰色的。
一切仿佛都被放慢了。萨诺瓦念出咒语的模样与之前没有什么大的差距,十分慵懒,好像魔法只是消遣。他的手随意地挥舞着,也和过去一样,不讲究任何魔法的细节。
但在那一瞬间,她捕捉到了某样东西。
石人变回了石头。他们的道路畅通无阻。但阿什琳却觉得无数块石头卡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谢谢您,先生。”卢卡斯礼貌地说,语气中依然带着些怀疑,“没有冒昧的意思,我还以为您只擅长治疗,想不到还会驯服石人守卫。”
“啊,我有很多秘密。”萨诺瓦轻松地说,“来吧。”
隧道尽处是一道白光四射的大门,阿什琳能感受到它周身强大的能量,甚至听到属于王城之人的脚步与说笑声。
但此时,她脑海中只萦绕着一件事。
他们都向白门走去,除了阿什琳。
“阿什?”卢卡斯问,“你还好吗?”
阿什琳死死盯着萨诺瓦。
“你的魔法。”她说,“它们——它们不是这样的。”
萨诺瓦十分惊讶。“什么?”
“你的魔法本应该是银色,不是灰色。不是阴霾一样的灰色。”阿什琳说。
那天夜里,在月神祭坛旁,萨诺瓦的魔法也是这样的灰色。而她满脑子是对找到养父的欣喜,没有留意。爱苏萨说过,诺克斯的魔法是死人一样的灰色。
当时,萨诺瓦身边有一把月神标记的匕首,而后来,那匕首却出现在狐尾河湾的家中。
阿什琳想起米娅的回信。“萨诺瓦”当然没有向米娅转告阿什琳的话,所以米娅才会如此惊恐。
卢卡斯警惕地来回看着他们,退到阿什琳身边。扎克钻到诺瓦的兜帽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萨诺瓦说,“我们就快到王城了,亲爱的阿什琳,在迷宫驻留太久,可能会把自己置于麻烦中啊。”
“这是场骗局!我们都被骗了。”她大声说,“这不是萨诺瓦。”
扎克吱吱叫。“我就知道!我想和你们说来着——”
卢卡斯和诺瓦则后退几步。
“萨诺瓦”眉头紧皱。“什么,我还能是谁?”
“诺克斯。”阿什琳清晰地说,“你就是诺克斯。”
迷宫似乎因她这句话而变得更加黑暗,白门的光忽地微弱起来。
“萨诺瓦”露出一个真萨诺瓦永远也不会露出的、疯狂的笑容。
“哈哈,终于被你发现了。”他欣喜若狂道,“你也没我想得那么傻嘛,小姑娘。计划有变啊。”
他仰起头,低吟幻术咒的解咒。灰色的魔法如乌云密布于他周身,白门在他身后努力发光,衬得他的身影更加漆黑。
他们接连后退。诺瓦揪住阿什琳的斗篷,卢卡斯则掏出一把匕首。
但他们都清楚,匕首对黑巫师的魔法显然无济于事。
他们想要往反方向逃,眼前的路却忽然分出数百个叉,晕头转向。谁也不知道哪条路是对的。
太多的路等于没有路。
扎克试图去咬诺克斯,但灰光中的巫师只是轻轻一挥手,老鼠便飞出去,昏倒在阿什琳怀里。
卢卡斯的匕首从魔法层上弹开,炸成银色的碎片。
阿什琳的魔法在心中流淌,却被糖浆一样的东西黏住了,无论如何也施展不出来。
终于,灰色的魔法渐渐褪去,“萨诺瓦”不再是“萨诺瓦”。一个黑发、黑瞳的年轻人从灰雾中走出。
“月神在上,终于不用再扮演一个无聊的老人了!”他满脸笑容,声音与之前的沧桑截然不同,“这场缺少观众的戏演得我都要长蘑菇了。为什么没人来点掌声呢?”
阿什琳震惊得差点什么都忘了。
这个人……这个人……极其眼熟。
她一时没想起来为何觉得眼熟,直到她转向卢卡斯。后者倒吸一口冷气。
诺克斯,简直和卢卡斯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熬夜写了大高潮和大结局啊啊啊啊马上就全写完了,预计会在35w字完结[爆哭][爆哭][彩虹屁]到时候修一下就直接日更到结束!很快的!
现生真的很忙碌,有好多作业没有画,感觉忙里偷闲还能写完一本小说真是太棒啦!我非常喜欢评论区互动,大家请多来聊天,所有评论我都会认真看的![狗头叼玫瑰]爱你们。
之后真正完结我应该会重新写写作感想什么的哈哈哈,这个就当深夜发疯好了……
脑子一抽点了发表,我错了,我应该12点的……对不起啊啊啊,以后还是12点不变,我手残我的问题
第68章 以假乱真[上] “1-10分你们会给……
诺克斯肤色苍白, 面颊凹陷,眼睛比黑曜石还要漆黑,仿佛吸掉了世间全部的光芒。他戴着魔术师的礼帽, 手中是极其精美的银质法杖, 顶端镶嵌着红宝石。
不过, 抛去这些——也就是除了看着更像一个常年没吸到人血的吸血鬼以外,他和卢卡斯相貌相似,基本上就是同一个人。
“女士们先生们!”他张开双臂,声音在隧道里碰撞出回响,“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吧。长达数十年的演出,终于迎来了最精彩的转折!”
噼里啪啦。话音刚落,他身后便绽开鲜红的烟花, 好像几十只仙子同时被炸死了一样。
接着他摘下礼帽, 冲阿什琳他们深鞠一躬。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没有掌声?也没有Bravo?真令我难过。”诺克斯委屈地说, 但很快又精力充沛起来,就像今天是他的生日一般,“没关系, 可能是因为我忘了告诉你们这是演出,啊哈。1-10分你们会给我打几分?”
“真正优秀的演员不需要幻术来表演,诺克斯。”阿什琳举起法杖, 站到卢卡斯前面,“别动, 不然——我想你知道我的魔法能做什么。”
“是啊,是啊。”诺克斯展开手指, 欣赏着长长的指甲,“你大可以试试所有咒语,比如把我变成蚊子什么的。但恐怕不是现在。
“现在, 你的魔法属于我。”
他轻松地看向她,孩子一样拍了拍手。
顿时,阿什琳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魔法像提线木偶一样被迫活动。
墨绿色的荆棘从迷宫的地缝中钻出来,将他们所有人,包括老鼠,死死绑住。
尖刺扎着她的胳膊,勒得她无法呼吸。
“……控魔药水。”
她刚喝下的药水,甜腻得像奶油。而在女神托给她的梦中,伊莱恩公主是怎么说的?
控魔药水,尝起来像甜牛奶……
“嗯,持续时间不长,但足够了。”诺克斯开心地说,接着不知为何哀嚎了一声。
“闪到腰了?”卢卡斯扬起眉毛,“需要给你找个按摩师么?”
“啊哈,不用不用。幻术太强大,有时就会出现这种毛病。”诺克斯转了转脖子,活动着筋骨,“像我这种级别的幻术师,连我自己的身体都会被蒙骗。我真应该被颁奖的。”
“废话少说,你把萨诺瓦怎么样了?”阿什琳咬牙。
“不用担心,他老人家还在祭坛下面好好待着呢。”诺克斯高兴地说,“我严格按照传说来操作的,那个地下室果然被我找到啦。不得不说,对萨诺瓦的年纪而言,他的头发足够多,让我施展足量的幻术来扮演他。”
阿什琳很想呕吐,但她胃里实在没太多可以用来吐的东西。
“祭坛的秘密地下室。”
是的,她想起来了。
“萨诺瓦”那天讲过这个故事——
太阳神为了报复月神的恶作剧,将他关在祭坛的秘密地下室,诅咒了他。
诺克斯点点头,向他们凑近,挨个端详着他们。
“安柏的孙女,是吧?”他拿银法杖戳了戳诺瓦身上的小零件,直到所有齿轮与钉子都掉到地上,“看着像个呆子,但能操纵迷宫……”
“我不会。”诺瓦说。但诺克斯只是更开心了。
“我有迷宫的地图,而你能影响迷宫,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提醒我一下,你是怎么移动迷宫的——通过感知锚点边的隧道?”
诺瓦瞪着他。
诺克斯耸耸肩。
“不说也罢,你也不是唯一研究埃多洛迷宫的家伙。”他摇摇手指,“每分每秒,幻象迷宫都千变万化,无法抓住,除了坐落在四个方位的四个锚点,以及迷宫中心的水晶。”
“锚点……”卢卡斯喃喃,“分别链接着地表的四处地点。我听说过。我……但是我不知道……”
他摇摇头。
“没错,你果然和我一样博学。”诺克斯说,“顺便一提,你知道如果所有锚点与中心水晶被摧毁,会发生什么吗?”
“迷宫会彻底不可控制。”卢卡斯推测,“所有怪兽,所有幻象,便会被释放到地表……”
诺克斯兴奋地点头。
“而只有辛西娅能够控制它们。她会理所当然成为万物之王,而我,是她的右手。”他忽然转过头来,“真是谢谢你啊,阿什琳,如果不是你,我无法完成这么多任务。”
阿什琳停止呼吸。“你在说什么?”
“让我看看……啊!南方,龙息山的洞窟,被龙火污染。打勾。”诺克斯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张任务清单和铅笔,像检查员一样挨个儿画勾,“东方,伊洛文亚的神橡树,被魔笛摧毁。打勾。”
“哦,不。”
“是的,多亏了你。不过也别太自责啦,就算没有你,我一样会摧毁它们,只是花的时间久一点儿。”诺克斯语气遗憾,“哼哼,北方,寒爪林前的溪边,被漩涡撕裂,打勾——哎呀,又多亏了你!阿什琳,你真是我的得力助手啊。”
阿什琳头昏脑涨。这不可能。
“最后,西方……赫利安城的昨日酒馆,被野树击破,打勾!”他放下清单。
“你在撒谎。昨日酒馆怎么可能也是锚点?”卢卡斯问,“它不过是下城区一家不起眼的酒馆。”
“是啊,当我发现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不过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大法师的设定,咱们也不知道原因,或许那位大法师只是太爱喝酒了……总之,我当时把幻术沙漏设在那儿,一个原因是为了困住那个猎魔人,另一个原因,就是想引爆阿什琳的力量。那时我刚刚假扮成萨诺瓦,从他的信件中得知了你是谁,又有什么样的能力……所以我才特意让幻术没有影响你们。”诺克斯一脸笑容,“阿什琳,你帮我摧毁了迷宫的四个锚点!不过请原谅,我现在还不能给予你太多奖赏,因为迷宫中心的水晶还没被摧毁。”
“你是说封印辛西娅灵魂、诅咒了辛西娅的水晶。”卢卡斯说。
诺克斯点点头。“当然。我需要一道咒语,一道能破除世间所有诅咒的咒语,才能释放辛西娅,打破迷宫的核心。而那道咒语显然不该被浪费在一只猫上!”
他继续从他们身边走过,摸了摸昏迷的扎克的头顶,接着来到阿什琳身前,俯下身,摘下礼帽,从礼帽中变戏法般掏出一朵血红的幻术玫瑰。
“这是给你的,贝利小姐,就当我对你的谢礼。”他说,然后一拍脑门儿,“哎呀,我忘了——你被我绑着呢,收不了鲜花。”
最后,他对卢卡斯弯下腰。
“真没想到,你会是我计划中的最后一步啊。”他笑盈盈地说,“看着我,亲爱的卢卡斯——”
他指挥荆棘,强迫卢卡斯抬起头。阿什琳难受极了,这些植物现在只听从诺克斯的话。
“——你还没认出我来吗?”
卢卡斯不情愿地看着他。
“……叔叔。”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个词。
诺克斯的笑容更加明朗,仿佛整个迷宫都被这个词语照亮。
“他认出我了!他认出我了!”他对着一堵墙兴奋地喊道,仿佛那里坐满了观众,“流浪的这些年,我常听人们谈起你长得和我多么像,没想到是真的。我就知道你能认出我来的!我就知道,血缘的纽带是任何魔法都无法切断的。”
“不,我只是在宫廷画像上见过你。”卢卡斯说。
“可是——可是在我梦里,艾丹说诺克斯就是你真正的名字。”阿什琳低语,“至少笔画是这么写的……”
她停下了。
笔画是这么写的。
诺克斯赞许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弄明白的,年轻的小姐。”
他挥挥手,空气中浮现出灰色的雾气,形成一面雾墙。而他就像在雨天的玻璃上涂鸦一样,用手指在雾墙上写下:
兰里特·诺尔·德维尔
(Lanrit Knoll Deville)
他眨了眨眼,Knoll的最后两个字母便向对面交叉倒下,变成了:
诺克斯
(Knox)
“这么说,吃下双生草后,你赌赢了。”卢卡斯说,“你没有死……而是获得了魔力。”
诺克斯欣慰地笑了笑。“果然,你们也知道双生草的故事。”
“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蠢。”阿什琳说,“为了获得魔法,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双生草从一开始就是黑女巫的诅咒,你站在这里,只是运气好罢了。”
诺克斯——又或者说,兰里特,眯起眼。
“这话从一个神裔女巫口中说出来真讽刺。你站在这里也一样是因为运气,亲爱的。如果不是因为塔莉雅是森林血脉,你什么也不是。”
阿什琳心里一颤,一时间没有反驳他的话。“你认识我妈妈?”
可是妈妈说过她对兰里特没有任何印象。他没有阻止她的死刑。
“当然啦。多亏了她,我和尼古拉斯才知道双生草的事呢!”
“等等。”卢卡斯说,“这和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别告诉我这是一个家庭抓马。”
“哎呀,一切都和你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兰里特温柔地揉了揉卢卡斯的脑袋。
“从一开始,通过双生草来获得魔力,就是你父亲的主意。”
第69章 以假乱真[下] 少女心打败黑暗力量!……
“不可能。”卢卡斯马上说, “他不喜欢魔法,他觉得魔法是邪恶的、作弊的力量,认为是魔法导致了王国的堕落。”
“哦, 得了吧!有些人就是嘴上一套, 背地里又是一套。”兰里特耸耸肩, “嗯,反正你们现在也反抗不了,我也的确憋坏了,不妨给你们科普一下背景故事。”
“天哪,又来了。”卢卡斯喃喃。
兰里特两手一挥,面前突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帷幕。帷幕被空气拉开,他又戏剧性地重新登场, 清了清嗓子。
“龙族战役刚打响时, 很不幸地, 我父亲——尼古拉斯一世,费尔南多国王的儿子,就被巨龙变成了一块儿焦炭。当时, 我们都还不知道训龙的方法或是龙战士的故事。流亡途中,我和亲爱的哥哥都感到万分绝望。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我们遇到了一个自称塔莉雅的脏兮兮的女孩。她说自己是森林女神的后代, 可能知道一种方法,能让我们获得征服巨龙的力量。她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魔草如何赋予人魔力的故事。
“是啊,听着很像骗子推销, 是不是?但我将这个故事记在了小本本上,并查遍图书馆的资料,发现它很可能是真的……”
“她为什么要告诉你们?”阿什琳插嘴。
“哈哈, 因为我们是王子啊,小姐!”兰里特理所当然地说,“她希望我们夺回狄亚斯。扯远了,总之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魔草的另一半是纯粹的诅咒,便按传说找到了它。尼古拉斯和我立下誓言,会同时服用魔草,获得力量,从巨龙爪下夺回狄亚斯。唉,多么感人啊!”
他顿了顿,用衣角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直到有一天,我用药剂检验了魔草,发现它具有双重属性——创造,与毁灭。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尼古拉斯,同时也表明自己不会违背誓言。
“然而,很显然,在‘誓言生效日’那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傻乎乎地吃下了那玩意儿。我亲爱的哥哥,不仅临阵脱逃,还发挥了他的政治天赋,向御前会议的所有成员宣称,我,兰里特,已经成了黑巫师的走狗!完美的危机公关,不是吗?一下子就把自己摘干净了,还把我打成了反派。
“可讽刺的是,我居然赌赢了,真的获得了魔法。这下好了,百口莫辩啊。人们只会说:‘看啊,尼古拉斯陛下说得对,他果然堕落成了黑巫师!’ 于是我逃走了。
“我去了龙牙村。在那儿,我找到了一个名叫诺克斯的人,是个铁匠的儿子,正巧长得和我很像,名字也与我的中间名有相似之处。
“我趁乱提前帮他结束了他那无聊的一生,让人们以为他是被龙烧死的……我也夺走了他的名字。之后,我才饮下那魔药,用他的尸体伪造了自己的死亡。”
“伪造?怎么——”卢卡斯自问自答起来,“哦,幻化药水。”
话一出口,他们便都意识到这是个错误。
兰里特作出一个夸张的惊叹表情,阿什琳仿佛看到感叹号从他头顶冒出来:“哇哦!你怎么知道我、的、发、明?”
“我读了你的笔记。”卢卡斯撒谎道,“你不该什么都往里写的,叔叔。”
“啊,看来你和我一样喜欢钻研魔法。”好在兰里特公爵已经沉浸在他的演讲里,“总之,铁匠的儿子和我面容相似,我的药水很轻松地就将他伪造成我的模样。为了以防别人发现,我把药水送给了一条愚蠢的小龙。”
阿什琳很想说,不许这么说爱苏萨。但诺克斯绝不能知道他们曾与爱苏萨接触过,甚至得到了药水。
“坏人。”诺瓦挣扎着说。
兰里特哈哈大笑。“你们这位矮人朋友真是可爱!”
“这么长时间,你难道就一直在迷宫里?”卢卡斯问,“恕我直言,叔叔,这儿的环境可称不上舒适。真是辛苦您了。”
“当然不是。”兰里特说,“为了把萨诺瓦演到底,该打的交道我都打了。联系咱们的家人、回狐尾河湾、查阅资料……就像我说的,我之后才发现第四样物品的线索可能藏在迷宫。我没能打过那些书虫,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
“怎么知道?”卢卡斯问。
“血液追踪咒。”兰里特爽朗地回答,“在祭坛时,我就趁机将追踪咒下在了阿什琳的血液中。”
一想到自己血液中还有诺克斯的魔法,而自己的魔法却诺克斯掌控着,阿什琳就不寒而栗。
“那么艾丹呢?”她压抑着怒火与恐惧,“你为什么拉他入伙?”
兰里特随意地一挥手。“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很像啦。被兄长和姐姐无视的弟弟,拥有不平凡的理想……”
“艾丹的理想,好歹是创造举世闻名的音乐。”卢卡斯打断他,“你又想干什么,叔叔?复活辛西娅对你有什么好处?”
“嗯,好处有很多。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能把亲爱的哥哥踹下王位,不是么?”兰里特说,“从小活在他的影子里,我已经腻了。”
卢卡斯翻了个白眼。“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又是个兄弟间相互记恨的故事,经典。”
“哎呀,远远不止啊。”兰里特摇摇手指,“还是个魔法故事。只有魔法才能让我获得解脱,让这个王国获得解脱。魔法是如此迷人,却令整个国家深恶欲绝,多么遗憾。”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阿什琳狠狠地说,“你就应该在那些巫师被清洗时,勇敢地站出来。你看着我母亲被处刑,却无动于衷。她帮了你们忙,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兰里特像受惊的鸟一样往后一缩。
“我怎么敢站出来呢?你不了解尼古拉斯,小姑娘。他固执得可怕。要不是萨诺瓦·贝利治好了卢卡斯小时候的病,恐怕禁魔令现在还没被废除呢。更别提,他可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双生草的秘密。
“不过,这些陈年旧事,比起我即将到手的三样宝贝,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他撸起袖子,一打响指。
“荆棘,搜他们的身。”
荆棘们立刻遵命,在他们身上上下搜索。诺瓦的工具叮呤咣啷地往下掉,阿什琳的背包却怎么也打不开。
兰里特靠近她。
“你的包里藏了什么,为什么打不开?”
阿什琳急速思考对策。
除了知道她是神裔,并且还不小心诅咒了卢卡斯以外,兰里特并不了解她。他并不知道他们一路上经历了什么。在他眼中,她可能还是一个幼稚马虎的小女孩,就像一个普通人看到她会想到的一样。
更别提,兰里特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只是被艾丹赋予了青春——他实际上只比尼古拉斯二世小四五岁。这样“成熟”还对计划无比自信的老疯子,在她面前会不会轻敌呢?
如果她能让他确信,她真的只是个傻姑娘……
“没……没什么!”她装出恐惧的样子,“只有……”
“只有?”
阿什琳望向卢卡斯,用绝望的语气说:“哦,卢卡斯,我想我们不得不给他看了!”
尽管一头雾水,卢卡斯也反应很快地配合她。
“别,阿什……千万别。”他故作悲壮地说,“这可是我们的一切,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地交给黑巫师呢?”
兰里特的黑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
“打开它。”他的语气就像一个等不及拆礼物的小孩。
“我不能!”阿什琳尖叫,“这是秘密,所以我才给背包上了魔法锁!”
兰里特咧开嘴。“打开它,否则你的矮人朋友就会变成矮人标本。”
话音刚落,荆棘就紧紧勒住诺瓦的喉咙。
阿什琳捂住脸,脑中开始回想所有她和卢卡斯的“温馨时刻”,祈祷那本笔记本的魔力能够感知到她的想法。
“好吧,好吧!我给你看,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慌乱地打开背包,假装翻找着,把真正的三样物品推到很深的地方。
“我在等哦。”兰里特看了看不存在的怀表,“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阿什琳终于大汗淋漓地掏出那本蓝色封皮的魔法本子,上面还恰到好处地留着粉色泡泡的痕迹,令她更具说服力。
“哦?家族徽章?”兰里特饶有兴趣道,“你们把三样物品的线索藏在这里了?”
他打开笔记本,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失望。
“‘今天,我告诉他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就算我是女巫,他是王子。’”他大声朗读着,“‘我不知道他是否信服,但那双碧蓝的……’”
他嗤笑一声,没耐心地又翻了几页。
“‘天哪,我真是失去理智了,竟然要求他吻我!我的额头是那样发烫,如果他知道了……’”他念不下去了,恼怒地放下笔记本,“这是你的日记本吗,小姑娘?你用魔法锁保护的东西,就是你对我侄子的无聊心思?”
余光中,卢卡斯似乎在努力憋笑。
阿什琳装作惊恐地点点头,尽全力让自己显得像个白痴。
“是的,你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哥哥!国王会处决我的。”
“啊哈,这一点,目前还轮不到你担心。”兰里特翘着手指,几乎是用指甲捏着笔记本,好像它是袋垃圾,“你的包里还有什么?不会是卢卡斯的猫毛吧?”
“还有——”她痛苦地又翻起包来,“还有三四本这样的日记。而且我的确收集了猫毛!哦,神啊,如果您真的想看……”
兰里特连忙抬起一只手。“不用,我看够了。”
荆棘抓着阿什琳的地方传来尖锐的疼痛。
“肤浅而感情用事。”兰里特痛心疾首,“卢卡斯,别告诉我,你对女孩的品味也堕落到这个地步了?”
“与你无关。”卢卡斯冷冷地说,甚至懒得反驳。
“天啊,尼古拉斯都教了你什么?”兰里特眉头紧皱,手抚在胸口上,神情称得上楚楚动人,“礼仪呢?风度呢?——我知道了,这就是成长中缺乏叔叔陪伴的下场。我真应该多带你去玩玩的。唉,想当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有多么受各色女人青睐……”
他就这样对空气品味着回忆,似乎要潸然泪下。就算待会有一束光打在他身上,或者有一支乐队从空气中冒出来,阿什琳也不会觉得奇怪。
过了许久,兰里特终于回过神。
“啊,先不说那些我们失去的叔侄情啦。”他把本子扔在一边,“这不是我想要的!别耍我,我知道你们已经得到了谜语物品,你们亲口告诉我的。磨磨叽叽对你们没好处。”
他总算转向卢卡斯,没再关注阿什琳的背包。
阿什琳心中松了一口气。
荆棘猛然生长,刺破卢卡斯的背包。
“龙火把”、“魔笛”与“神戒”,纷纷滚落到他脚边。他将他们一一捡起,满脸笑容地欣赏。
“很好,是时候回归正题了。”兰里特兴奋地说,“我真是迫不及待看到哥哥为自己儿子的痛苦留下眼泪!不过,这个环节——”
他摊开手,阿什琳感到荆棘放松了自己。
“恐怕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参与的。很遗憾,阿什琳和扎克,你们没有被邀请。”他说道,“但别担心,我会把你送到一个特别嘉宾那里——辛西娅会很喜欢你的,尤其是你,阿什琳·贝利。”
说完,阿什琳身上的荆棘便赫然将她推到极远之处。她看不到卢卡斯、诺瓦和兰里特,扎克也消失不见。
迷宫的隧道在她身后岔开,而她被送至了那条不该走的道路。它诱人而美丽,像烘焙坊一样散发着黄油面包的香味。
来吧,阿什琳。一个甜美的女声说,你会喜欢这里的。
黑暗之中,她抬起头,看到一块巨大的绿色水晶,矗立在狭小空间的中央。
一个短发女人右手高举着法杖,口型像在念咒语,眼睛望向不存在的天空。
是龙晶。
辛西娅被封印在了龙晶里。
然而这块龙晶和龙息山的龙晶不同。龙息山的龙晶只有恐惧的力量,但在这块水晶面前,阿什琳却觉得安然、平静,甚至美好,甚至想要……
进去。
快过来,阿什琳,我有所有你想要的。辛西娅的声音诱惑道。
不。
一定是幻术的作用,她心想。
记得伊莱恩的话吗?
整座埃多洛迷宫,都建立在幻沙上。再加上被龙火侵蚀过的魔晶,这里当然不能久留。
她环顾四周,却发现所有隧道都没了影。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一扇窗户、一道门、一个活物也没有,除了她自己,和被兰里特操控的荆棘。
窒息扼住她的脖子。她疯狂拍打着墙壁,手指生疼。石墙发出毫无帮助的闷响,竟开始往里压缩。
“哦不不不……”
阿什琳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她一定是在做梦。
她不断向后退去,直到后背紧紧贴上辛西娅的龙晶。
斑驳的石墙汹涌地奔过来,眼看就要将她挤成肉饼——
然后,她醒了——
作者有话说:求助叔叔是戏精神经病怎么破?!
我想改成一天双更w字了,发出来吧哈哈哈
(好想看到右上角标红色完结的那一刻,妈耶,好期待(?)
第70章 八条生命 地上四个,地下四个。……
卢卡斯恍恍惚惚地觉得, 自己应该是昏了过去。他口干舌燥,大脑像被锤子砸过几十遍。某种温润的液体从他脸颊上划过,他衷心希望那不是血。
他好不容易把眼皮撑开, 发现自己还是老样子。
换句话说, 被绑着。
这一路上他真是被绑了太多次。
不过, 绑着他的并不是荆棘,而是换成了某种发光的绳子。他的蓝披风此时既看不出是蓝色,也看不出是披风,更像破破烂烂的碎片。
“阿什琳。”他听到自己说,“她在哪儿?”
一声大笑。
“在辛西娅的魔晶幻象里。几百年内,她都别想再出来!”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卢卡斯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女巫和老鼠, 被疯长的藤荆棘推到隧道深处。因此, 就算兰里特喂给她控魔药水, 也无法再利用她的魔力。
诺瓦与他一样被绑在一起,看着昏迷不醒,满脸是血。她的手举着一本书, 封面写着《迷宫移动力量指南》。
很明显,兰里特需要诺瓦来移动迷宫,因此才把她留下。至于阿什琳, 倘若控魔药水失效,她只会成为威胁, 于是尽早把她送到幻术中。
而扎克……兰里特大概觉得他不过是只老鼠,放在哪都无所谓, 便随便一扔。
“好好看着,尼古拉斯。你的好孩子醒啦。”
卢卡斯的视线不断对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他旁边, 父王和他一样被束缚着;叔叔则站在他们中间,兴致盎然。
“……卢卡斯。”他父亲沙哑地开口。
尼古拉斯二世看起来比卢卡斯离开时苍老了许多。
他似乎是在睡眠中被兰里特强行拖过来的,鉴于他还穿着较为朴素的睡袍与拖鞋,与迷宫格格不入。
他们依然身处迷宫之中,只不过卢卡斯不清楚这是迷宫的哪部分。
“你好,”卢卡斯说,“父王。睡袍不错。”
兰里特撇嘴。“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生疏?我还期待你们好好叙叙旧呢。尼古拉斯,你儿子消失这么长时间,你就一点没怀疑过?”
“我以为你去给女巫送猫了,卢卡斯。”
这句话,在这样的场景下,从他父亲口中说出来,卢卡斯忽然觉得有一丝好笑。
一开始就是阿什琳假装他,去给自己送卢卡斯。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现在他和父王在埃多洛迷宫,被死去的变态叔叔绑架。真是乱上加乱。
“我的确是。”卢卡斯说。
除了他自己就是那只猫以外。
“啊——哈。”兰里特歪了歪手指,“说谎的小孩要受惩罚,亲爱的卢卡斯。”
一把匕首亲昵地蹭上他的脸,划来轻而细的疼痛。很快,他的颧骨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我还以为您说要用幻术假装我受了伤害呢,”卢卡斯说,“反悔了?您能想到的最吓人的就是□□伤害了么?”
“别说话,卢卡斯。”尼古拉斯二世猛地动了动,“你到底想要什么,兰里特?”
“你的痛苦。”兰里特欢喜地说,“你的心与泪水。”
“我不明白——”
“您的设想很好,叔叔。”卢卡斯躲闪着匕首,“可惜您似乎忽略了一点。难道您还没发现这个计划中的漏洞吗?”
他得拖延时间,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情。伊莱恩、卡桑德拉与艾丹即将到来,而兰里特并不知道。伊莱恩曾告诉他,母亲去其他国家探望亲戚了。兰里特也不可能用迷宫瞬移到别的国家,因此母亲还不会被威胁。
最重要的是,阿什琳需要一些时间来挣脱幻象。等她出来之后,也得摆脱控魔药水的约束。
要摆脱某种魔法,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用解咒。
卢卡斯恰恰对咒语与魔药的理论十分精通。就像在兽人森林的试炼那样,只要他知道控魔药水的成分是什么,就能编写同类魔法的咒语与解咒。
可惜现在他不是猫,没有那么敏锐的嗅觉。
唯一能做到闻出配方的,恐怕就只有昏迷在不知哪个角落中的扎克了。然而他当然无法联系上扎克。
另一个想法击中了他。
如果,他能主动变成猫呢?
听起来异想天开,但之前他不是已经发现,这道诅咒是多么没有规律了吗?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会像之前那样跟随时间而变化。这道黑猫诅咒,已经违背了历史上所有诅咒的特性,为何不能更离谱一点?
他集中精力在猫这件事上,不过什么也没有发生。
父王也一定不能“发自内心地流下眼泪”,至少不是在他们被制服着的时候。虽然真正的三样物品还在阿什琳那里,但一旦兰里特发现了……
兰里特看向他,指点了一下空气,魔法绳瞬间收紧。
“我没看出来。”兰里特冷笑着说。
“您似乎认为父亲的软肋是我。”卢卡斯说,“可是早在我还以为您是萨诺瓦时就告诉您了,他不会为此动容。实际上,折磨我这件事,他比您可擅长多了。”
“卢卡斯——”
“您说他不在乎您。”卢卡斯没看父王,“那又什么觉得他会在乎我?我的手上至今还留着他把我关在地牢时那枷锁的烙印。不信您瞧。”
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手,露出手腕上的伤痕。已经过去几个月,那伤痕还能隐隐看见。
尼古拉斯二世望着他,说不清表情。不过,父王也一向没什么表情。
“只有赫利安皇城地牢的枷锁会留下这样的印记。”卢卡斯说,“三思而后行吧,叔叔,别把时间浪费了。不然,难道您更愿意等我死了,才发现您实际上抓错了人?”
“我抓错了人?”兰里特笑起来,“你想把灾祸引到自己的姐姐或是母亲身上吗,卢卡斯?”
“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本来是一致的。”卢卡斯说,“我也想获得最后一样物品。而我,并不是获得它的钥匙。”
兰里特眯起眼,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撒谎。
最后,他耸了耸肩。
“那又如何呢?反正你现在在这儿,我不如试一试。”兰里特期待地挺起胸,“现在,好戏开始。”
好吧,卢卡斯想,至少他确实让叔叔拖延了一小会。
之后的记忆对卢卡斯来说浑浊不清。一切都是模糊的碎片,似乎他碎掉的不止是披风,还有头脑。他怀疑自己的内脏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外面。
如果他能变成猫,或许还能逃脱。
如果他能变成猫……
卢卡斯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模糊,但他宁愿永远陷入昏迷,因为醒着的时候,他不得不面对父亲的眼神,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楚,以及嘴里蔓延的铁锈味。空气在钻进他鼻腔时化作了火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尼古拉斯二世艰难地问,“我们没对你做任何事。是你先离开的。”
卢卡斯几乎要笑了。如果兰里特先前对他们说的话是真的,那么父亲的脸皮比他想得还厚。
“我离开?”兰里特眯起眼睛,“是你背叛了我。你甚至偷吃过我的覆盆子果酱,那可是我的最爱。”
“……我早就说过了那不是我。那是一只该死的猫!听着,”尼古拉斯二世顿了顿,“我从未想过背叛。我以为我在救你,有人告诉我那种草是一定有毒的。我估摸着,那人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想要离间我们。”
他挣扎了一下,想直起身。
“我们曾经很亲密,兰里特。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在一起,我甚至陪你去看了《会跳舞的土豆》……”
“这算什么举例?!”兰里特的笑容消失了,“那是部极其高雅的戏剧,尼古拉斯,而你在我旁边睡着了!”
“天啊,你们的……兄弟情,”卢卡斯努力发出声音,“如此温馨,真令我感动,我都要哭了。如果先流泪的是我会怎样?”
为这句话,他又挨了一拳。好吧,他没有流泪,只是流血。
“即便这样,你也不愿流下眼泪。”兰里特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是人类吗,尼古拉斯?”
父亲不会轻易向黑巫师投降,更别说对方还是自己本以为死去的弟弟。他固执又传统,但并不懦弱。
“我不会让你得逞。”国王说。
“再说一遍,你的王位继承人就小命呜呼。”兰里特说,“释放你的情绪,哥哥,你就能保住他的命。”
他凑到尼古拉斯眼前。
“你以为我真的在意卢卡斯的死活吗?”他轻声道,“要知道,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现在的死亡延期,不过是因为我想多看看你们的痛苦罢了。”
他再次指挥匕首。
“我已经玩儿够了。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亲爱的哥哥。”他拎起卢卡斯的头发,利锋抵着他的喉咙,“你可以亲眼看着他死。”
阿什琳。伊莱恩。卢卡斯迷迷糊糊地想。阿什琳怎么样了?她说伊莱恩会过来的,而他们在哪儿呢?
尼古拉斯二世神色紧绷。
“卢卡斯,转向你父亲吧,这也许是你们的最终告别呢。”兰里特哈哈大笑。
匕首骤然向下,并没有割破喉咙,而是换了个攻击处。
卢卡斯感觉体内传来某种冰凉的刺痛,鲜血晕染上他的白衬衣。有人在尖叫,听起来比较像他自己。
也许,今天他终于发现了唱高音的天赋。
好消息是,那并非致命部位;坏消息是,他很希望那的确是致命部位。
国王满脸疲倦,黑发中有一半是银发,脸上都是划痕,眼眶红润。他闭上眼,不停摇头。
“我很抱歉。”他说。
卢卡斯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一滴眼泪,从尼古拉斯二世的眼角脱落。
“不。”卢卡斯有气无力地说。
现在他最好祈祷这滴眼泪不是因为父王真心痛苦,而是因为他一直睁着眼睛有点儿酸。
兰里特立刻从空气中变出一个细颈玻璃瓶,克制着自己浑身的激动,让他的泪水缓缓、缓缓地掉入瓶中。眼泪在火光之下闪闪发光。
他兴奋得无以复加,手指颤抖,乌黑的眼珠简直要凸出来。
“不错。不错,不错。四样物品,终于全部集齐!”他癫狂地笑了几声,“辛西娅的时代,魔法的时代……终于要回来了。你的统治结束了,尼古拉斯。诺瓦,带我们去迷宫中心。”
诺瓦摇头,狠劲想挣脱绳子。“不要!”
“谁说你有的选了?”兰里特将卢卡斯转了个身,“带我们去迷宫中心,否则,你的好朋友就一命呜呼。”
——————
所谓迷宫中心,除了一块巨型绿水晶以外,什么也没有。龙晶石中,是被封印的辛西娅,举着法杖,口型念着最后的咒语。
辛西娅身前则是一块绘制着月瞳纹的地砖。卢卡斯曾见过月瞳纹,在那把“萨诺瓦”的匕首上。那是月神塞勒斯提的标志。也就是说,这块地砖大概率是个月神的魔法机关。
一路上,卢卡斯都在偷偷扔下自己的披风碎片,希望能作为记号引起伊莱恩或扎克的注意。
他太疼、太累,已经顾不上什么其他,但还是隐隐约约意识到——阿什琳应该就在这附近。
或者。她在这里面。
卢卡斯看了看诺瓦。她显然没打算背卷入到这一系列荒谬的事件中,能力还被人利用。但她还算冷静,也很强大。
恍惚之中,他想起兰里特先前说的话。
迷宫的锚点。是的,他也曾听说过这个说法。当四个锚点被摧毁,迷宫会变得不稳定,怪兽与黑魔法逃到外面的世界。
在昨日酒馆时,卡桑德拉曾说出逃的怪兽越来越多。那是因为龙息山的迷宫锚点——水晶洞窟,已经被含有恐惧黑魔法的龙火侵染。许多怪兽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还有一些,或许是兰里特在迷宫穿梭时主动释放的。
而一路上,他们为了获得谜语物品,不小心又毁掉了剩下的锚点。
这意味着,现在的迷宫很不稳定。就算辛西娅的水晶还在,怪兽也随时有可能从四个锚点处逃脱。
他们的任务又多了一项。
趁兰里特正兴高采烈地和尼古拉斯二世聊天——更准确地说,是单方面对他说话——卢卡斯不可察觉地碰了碰矮人。
“诺瓦。”他低声道,“关于迷宫……你还知道些什么?”
诺瓦瞧了瞧兰里特,确认他没再听,才说:“生命。”
“什么?”
“生命。有联系的生命,才能打败迷宫。”诺瓦说,“神灵,地点,物品——它们,都不是生命。需要四个生命,前往四个锚点——不。八个生命。地上四个,地下四个。”
她举起《迷宫移动力量指南》,迅速给他看了一眼某一页的内容。为以防引起兰里特注意,她速度极快,马上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但只需一眼,卢卡斯已经看明白了,把上面的文字与图标印在脑中。
那是两个简陋的正方形,重叠在一起,每个正方形的四角都被绿墨画的线所连接。
地下的生命与地上的生命,互相连接,可以阻止黑暗。
“就像盒子一样!上下一合,迷宫就会被压制。”卢卡斯小声说,“八条生命就是八枚钉子……形成两个魔力面。但是需要一个会魔法的人来让点连成线,线变成面,而且,这个人的魔法还必须能够穿透土地……”
他停下来。拥有这样强大魔力的人,恐怕就只有阿什琳了。不是所有神裔的魔力都能够撼动大地的。她曾打开过迷宫的入口,那么让魔法穿过土地连接,也有可能能成。
“扎克南方的锚点。月亮精灵是东方的锚点。我,北方。还有一个公主,西方的锚点。”诺瓦断断续续地说。
这是地下。那么地上呢?卢卡斯思索。
爱苏萨是南方龙,但他们上一次见面还在北方,她还受了伤——不过龙伤很快就能愈合。阿什琳或许能联系她,让她回一趟龙息山。
东方有梅莉娅,他们可以利用彩虹沟通,顺便满足上艾丹再见到梅莉娅的心愿。
北方,玛拉一家还在地面……卢卡斯只能祈祷阿什琳有能力把他们也叫上。
至于西方……卢卡斯意识到,他和伊莱恩中最好有一人回到上面去。
兰里特太过喜悦,没有关注他们的对话。他激动地将所有物件摆在一起,举起笛子,递给卢卡斯。
卢卡斯扬起眉毛。“这是……?”
“我不会演奏。”兰里特承认。
“……恐怕在你把我打得遍体鳞伤之前说这事儿更合适吧?”卢卡斯喘息着说。
不过,他还是接起长笛,因为他知道这不会有效。
兰里特自然没有理他。
“戒指、龙火、魔笛与眼泪,我们还在辛西娅的封印前……一切,就要大功告成。”
他对物品低声念出咒语,示意卢卡斯演奏。
卢卡斯奏起了《莱以达小调》的旋律。那是艾丹的作品,不是卢卡斯最喜欢的,却是伊莱恩的最爱。
熟悉的音乐中,兰里特激动地观察着咒语实施的全过程,尼古拉斯二世迟迟不语,看着又老了几十岁。
一曲终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卢卡斯颤抖着放下长笛,诺瓦扶住他。
“看来我们都搞错了……叔叔。也许谜语物品不是这几样。月神写下的根本就是个玩笑。”
兰里特拉下脸。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抚摸着辛西娅的水晶,猛然回头,“你们——你们动了什么手脚?”
他停住,回想起什么,表情被惊讶与恨意取代了。
“那个来自河湾的小女巫。”他咬牙切齿地说,“她以为她可以骗过我——”
卢卡斯扯出一个微笑,但立刻又被疼得抽搐一下。“她的确骗过了你。”
“这么说真正的三样物品在她那里。”兰里特梦呓般道,“可她还在辛西娅为她亲手制造的幻境中,花几百年都无法逃脱。”
“我相信她。”卢卡斯坚定地说,“我相信阿什琳,她会出来的。”
兰里特转向他,咧开嘴,匕首亮晶晶,还滴着卢卡斯的血。
“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人,能活着走出辛西娅的魔晶。”他开心地说,“我想辛西娅会解决掉她的。等她迷失在魔晶里,她身上的魔法物品自然会被辛西娅拿出来。现在,王子殿下,你也没用了。不如我们就此在这儿永别,如何?”
卢卡斯本想说,这听起来不错,毕竟他也不大享受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但在他说出口之前,他却感觉一阵晕眩,整个人被一种清新而狂野的力量环绕。
接着,那种力量如万马奔腾般冲了出去。
他的视线忽地变矮。《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