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你们当真是兄妹吗?你的……


    方才高挂在天际耀眼的太阳, 寒风卷来乌云,又将它遮盖住了。


    出门时还以为会是个晴天,没想到仍旧是个落雪日。


    玉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兰心托了她一把, 她堪堪稳住身形, 她不甘心地追问道:“大娘你确定看清了吗?当真是玉府的马车?”


    “小娘子若不信我, 可以在桐花巷再问问,又不止我一人瞧见了, 那娘子是你什么人, 为何长得……这么像那位娘子呀。”大娘被寒风冷得缩紧了脖子,又瞧了瞧天气,没好气地反手将房门关上了, “什么鬼天气。”


    玉昙死死咬住下唇,她压根不敢想, 若是现在身份暴露, 她的下场有多惨。


    玉鹤安重礼教, 重亲情,但他对陌路人是淡漠的。


    若她非玉鹤安的妹妹,以他们现在的情谊,他最多会像剧情里那般,安排辆马车体面地送她出侯府。


    她才借着侯府的势, 打压完季御商。


    季御商于侯府是蝼蚁, 于她便是巨石, 打压的仇恨会立马反扑,若是这时落到他的手里,她定是比剧情中更惨。


    赵钦拧着眉, 困惑地盯着玉昙,她的反应太奇怪了,说是天塌下来也不为过。


    赵钦涂满豆蔻的指尖抚弄着脸颊:“玉小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既约了我们来,怎的又安排人接去了侯府,这关键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越郎站在赵钦身侧,挨得极近,手臂亲昵地放在赵钦的腰侧,苍白的脸转过来,薄唇轻启,道:“五天,你还有五天时间。”


    玉昙惊恐地抬头:“什么意思。”


    越郎平静道:“那批蛊虫最多能在人身体里待八天。”


    玉昙怒道:“只能待八天,你为何当初不说?”


    越郎转头盯着赵钦,脸上的无一丝波澜。


    玉昙明白了,梧娘的性命在他眼里和蚂蚁没差别,或者除了赵钦,其余人在越郎眼里均无两样。


    是生是死他全都漠不关心,若非赵钦让他救梧娘,他压根不会出手。


    蛊虫已经在梧娘的身体里待了三天,玉昙的脸色惨白,顾不上身份暴露了,她要找玉鹤安,梧娘的事情不能拖。


    玉昙深吸几口气,强压怒火,强行挤出几个字:“还请二位回府等我,我一会儿就将梧娘带来。”


    玉昙将兰心在桐花巷,查探消息。


    兵分两路,她则回侯府找玉鹤安。


    *


    午后,风旭院。


    几日前,刚下过一场大雪,天空的乌云却没散干净。


    太阳挣扎了好一会,终于从乌云里跳了出来。


    玉鹤安着一袭白袍,立于廊下远眺,衣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上闪着细碎的光,月白色的发带和青丝交缠在一起。


    长明站在玉鹤安身后,哀号:“郎君,娘子又三日没来了。”


    玉鹤安低垂着眼睫,语调平缓不见丝毫恼意,“你倒是记得清楚。”


    玉昙每次来,总会带些好吃的糕点,新奇的玩意,风旭院不仅他记得,其他人也盼着她来。


    长明道:“自然记得,郎君你该不会又……说了什么,让娘子不高兴的话吧。”


    “没有。”玉鹤安立刻打断了长明的猜测,不来才是常态。


    玉鹤安抬手拨弄了一下风铃,贝壳和琉璃也碰撞发出清脆叮铃声。


    远眺结束,玉鹤安打算回书房温书。


    长明跟在玉鹤安身后,愤愤道:“奴才听闻,娘子最近跟赵娘子走得极近。”


    玉鹤安望向远处:“她在学做生意。”


    “若只是赵娘子也就罢了,郎君你可知道赵钦身边有一苗疆男子,和赵钦差了十余岁,极会蛊惑人心,哄得赵钦不顾流言将他带在身边。”


    玉鹤安眉头紧锁:“苗疆男子?”


    怎的处处都有苗疆人?他们不好好待在苗疆,跑到汴京来做什么。


    “娘子心思单纯,奴才是担心她被别人蛊惑了,娘子自从和赵钦往来后,便对苗疆之事,极其好奇了。”


    玉鹤安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阿兄。”一声急切的呼唤打破了沉寂,藕粉色的身影出现在风旭院外。


    长明喜道:“娘子,你来了。”


    玉昙快步跑到他跟前,狂奔后,发髻都散乱了,鬓发落下一缕在脸侧,眉头紧蹙,面色潮红,双眸含着热泪,几乎快要落了下来,贝齿将下唇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袖子。


    “阿兄,将她还给我,还给我,求你将她还给我。”


    玉昙的语调染上了哭腔,仿佛失去了她最重要的珍宝,这一切都让他烦躁。


    “杳杳,到底怎么了?好好说话。”玉鹤安扶着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


    玉昙抽噎着哽咽道:“阿兄,求你将她还我。”


    “将谁还给你。”玉鹤安握着她手臂锁紧,声音冷如冬日寒冰,琉璃色的眼珠冷然地盯着她,很是淡漠。


    玉鹤安生气了。


    玉昙顿时清醒了三分,连连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廊柱。


    “阿兄,这些事情三言两语讲不明白……我会向你解释的,但不是现在……我只求你将她还我,我会带着她走的……”


    “你要和谁走?去哪?”玉鹤安眉头皱着,平日本就冷淡的神情,透出一丝霜雪之意,玉昙哪里见过玉鹤安这个样子。


    “我会离得远远的,不会碍你们的眼。”玉昙双眸紧闭,不敢再看玉鹤安的脸。


    如果能逃离剧情,她会带着梧娘去惠州,好好生活下去,待到五年、十年后,他们不再怨恨她了,她会来汴京,藏在人群里,悄悄地看他们一眼,就离开。


    玉鹤安手掌抚上了她的脸颊,掌心温热,动作轻柔。


    指腹从额头滑过脸颊,她不敢睁眼。


    害怕玉鹤安扇她一耳光,更害怕瞧见他冰冷又嫌恶的眼神。


    玉昙小声乞求道:“阿兄,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求你将她还给我。”


    “很重要的人,那我和他谁于你而言更重要?”玉鹤安冷笑一声,手顺着脸颊向下,掐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捏,她的唇被迫张开了。


    这个姿势太过强势,她本能趋利避害,侧着脸想要躲,却被钳制着不能动分毫。


    玉鹤安的视线冷冷地落在她的唇上,势必要她说出个答案。


    一个是照顾她十几年的兄长,一个是她的生母,她选不出来。


    玉昙求饶:“阿兄,别为难我。”


    玉鹤安冷笑一声,指腹捻磨着她的唇瓣,长年累月的练剑,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茧,磨着她的伤痕,除了磨人刺痛感还有令人脚软的酥麻感,她害怕地推了推他的肩。


    “阿兄。”


    “我为难你,你还知道我是你阿兄。”玉鹤安松了手,面色铁青,转身进了屋子。


    玉昙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玉鹤安什么意思?


    她身份暴露了还认她是妹妹吗?


    玉昙好似抓住了溺水的最后一根浮木。


    长明小声道:“娘子,你怎能因一个刚认识几天的苗疆男子,就跑来质问郎君,那男子若是真走了,也是陷入杂七杂八的情债下,跑出去逃难了,郎君若真要动手……定会让你去看着……”


    这哪儿跟哪儿?


    玉昙困惑抬眸:“等等,什么苗疆男子……”


    她分明是来找玉鹤安要梧娘的。


    长明瞟了瞟书房,压低声量:“就是赵钦身边跟着那苗疆男子,娘子难道不是因为他失踪,你怀疑是郎君动的手,跑来质问他吗?”


    越郞和她可没半分关系?


    难道……梧娘不是玉鹤安接走,那她的身份是不是还暴露。


    玉昙摇了摇头,试探道:“阿兄上午在做什么?今日侯府的马车可有去桐花巷?”


    “郎君晨起先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便在书房里温书,用过午膳后,就站在廊下远眺休息……”长明扳着手指细数了一通,“娘子,今日郎君的马车没有出府……”


    太好了。


    玉昙长长呼出口气,不是玉鹤安做的,她的身份暂时没有暴露。


    那会是谁?谁干的?


    玉昙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唤了一声:“阿兄。”


    “进来。”


    玉昙提着裙摆慢步进去,玉鹤安将那盒药膏拧开,白皙的指尖上沾着些墨绿色的药膏。


    她想起方才玉鹤安的指尖摩挲过唇瓣时,整个头皮都在发麻,腿脚发软,连忙摇了摇头,“阿兄,我自己来。”


    玉鹤安冰凉的视线落了下来,“快过来,你想留条疤?”


    若是下唇上留下条疤,口脂上不均匀,以后再怎么都不会好看。


    她乖巧地在矮榻坐下,玉鹤安躬身靠近,青丝和发带落下,她被玉鹤安抱在怀里,好闻的雪松香包围着她。


    她心跳漏掉一拍,想往后躲,生生克制住了。


    只是上药罢了,阿兄不会对她做什么。


    玉鹤安的左手抬高了她的下巴,她被迫仰着头,视线和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相汇,她呼吸一滞。


    沾着药膏的食指轻轻按在她的下唇,唇瓣微微下陷,包裹住清凉的药膏还有柔软的指腹,她控制不住地紧张,指腹将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推开,来回摩挲了几次。


    玉昙呼吸都放缓了,坐在矮榻上如同一尊木偶。


    “好了。”玉鹤安抽身离开,转身去外间净手。


    “谢谢阿兄。”


    玉昙晃了晃脑袋,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玉鹤安只是表面清冷,瞧着冷心冷面,内里却是一腔热血,他对待重视的人是极好的。


    玉昙方才还如身处热浪中的心,彻底回过神来,“阿兄,今日之事是我弄错了,是我误会了,日后我会向你解释清楚……”


    玉鹤安用丝帕擦净了手,斜睨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认错倒是快,看来的确是很重要的人。”


    “阿兄。”玉昙想要拉玉鹤安的手,改为攥着他的袖子,“我有急事必须要走了……”


    玉鹤安冷道:“杳杳,今日有风雪,你有咳疾不宜出门。”


    玉昙小声道:“阿兄,我会在下雪前回来的。”


    梧娘不在玉鹤安这,她在哪?


    玉昙撑着身子起身,快步出了书房,时间不等人,她需要快些找到梧娘。


    玉鹤安的语调失望极了:“玉昙,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站在书房门前,手指搭在门上,玉鹤安日后会对她更失望的,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回头,用力拉开书房的门。


    “阿兄,日后我能说之时,我会全部都告诉你。”


    玉昙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鹤安坐在书房里没动,过了半晌,回到了书案后,继续看书。


    长明急急地跑了进来:“郎君,娘子怎么走了?”


    玉鹤安没好气道:“腿长她身上,想走就走。”


    长明道:“娘子也真是的,苗疆男子再好能好过,汴京的世家郎君吗?为何执着于他?”


    玉鹤安翻书的手一顿,视线虚虚地落在书案上,他习惯性地想要摩挲划痕,冲淡掉手上滑腻的触感,只是摸到只有光滑的漆面。


    一股焦躁之气在他的内心横冲直撞,他不明白为何?只能归咎于莫名的占有欲。


    他已多次严申了,可玉昙还是扑上去,先是季御商而后是楚明琅,现今又是这个苗疆男子。


    苗疆男子,楚明琅,世家郎君,就连最令人不齿的季御商,他们均是有资格站在玉昙面前,如何选择在玉昙自己。


    长明滔滔不绝:“娘子若是真心喜欢苗疆男子,若是嫁去了苗疆……”


    “她说不想嫁人。”话一出口,玉鹤安低下头,他是怎么回她的,顿觉更烦躁了。


    三年游学磨平的心境,又开始变得浮躁。


    长明撇撇嘴:“那娘子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想玩玩?”


    玉鹤安冷漠地瞥了长明一眼,起身出去了。


    “郎君你去哪?你午后不温书了吗?”


    “你太吵了。”玉鹤安快步出了书房。


    长明急急跟上,穿过侯府后巷,拐进杏花巷。


    “郎君,你想吃拔丝糖啊,吩咐奴才出来买就行了,跑一趟得浪费一个时辰。”


    “做什么不算浪费时间。”玉鹤安得脚步一停,侧着脸眉头皱着,长明跟着脚步一顿。


    玉鹤安是侯府嫡子,现今侯府殊荣还有侯爷在边关守边撑着。


    日后便得玉鹤安肩挑起侯府,兴旺皆系他身,他又决定以科举入仕,自然该日日勤勉,温书勤学。


    长明想了想道:“温书习字,日后入朝当大官,勤勤勉勉为民吧。”


    这确实是玉家对他的期待,他日后的路也确实该这样走。


    玉鹤安抿了抿唇,未言一语,快步走向杏花巷。


    买一买拔丝糖,并不会耽搁太久,不是打扰他的学业。


    *


    岚芳院。


    巧心急匆匆进了小厅,“娘子,奴婢调查清楚了,今日侯府确实没有马车出府。”


    玉昙坐在圆凳上,倒了杯热茶,沾了沾唇,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她揉了揉太阳穴,玉鹤安没有骗她。


    难道是方才的大娘骗了她?


    整个事件透露出一股子怪异劲,还有那恶心的窥视,简直一团乱麻,她解不开理不明白。


    万幸是方才她没有在玉鹤安面前说漏嘴,将她的假千金的身份自爆出来。


    现在只有等兰心回来了,她之前将兰心留在了桐花巷,在桐花巷周围找找,也许梧娘自己回来了。


    玉昙灌下几口热茶,强行让自己冷静些。


    又等了半个时辰,防风帘掀开了,兰心走了进来,笑脸惨白,快跑到玉昙身边。


    “娘子。”兰心一下扑到玉昙的腿边,眼神躲闪。


    “怎么了。”玉昙拉着兰心的手,试图将她拽起来,察觉到兰心似乎有话要说,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兰心小心谨慎地将房门关死。


    兰心道:“娘子,奴婢谨遵你的命令在桐花巷,查询线索,询问街坊,都道梧娘是被侯府的马车接走了,接走时不止一位街坊看见了,是真的。


    更可怕的是梧娘的相貌,好似被不少人看到了。”


    玉昙揉着太阳穴,连着几日奔波,她疲乏又恍惚,需要尽快找到梧娘将她转走。


    “方才我问过阿兄了,不是他,且巧心查了今日没有马车出府。”


    “好奇怪。”


    玉昙呢喃道:“那到底会是谁?怎么会有侯府的马车?”


    兰心一拍大腿:“娘子,你可还记得两月前,在李府坏掉的那辆马车,虽然后来李二娘子又将它送还了回来,但娘子嫌它碍眼,就将它处理掉了。”


    “记得。”当初她嫌马车经过了季御商的手,便不肯再用它,“难道是有人用了那辆马车。”


    玉昙轻轻拍着脑袋,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最有可能会捡起这辆马车之人。


    季御商。


    她的心头狠狠一跳。


    “叩叩叩——”门外响起剧烈的敲门声,巧心急切的声音响起,“娘子,有人递了帖子上门求见。”


    “进来吧。”


    巧心急匆匆跑了进来,“方才门房来禀告,方才府门前来了一个怪人,黑色头巾覆面,称若是这帖子若是不递到你的手里,你会扒了我们的皮。”


    巧心从怀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帖子,上面用朱笔画着合欢花的图样。


    玉昙接下打开:


    “玉小娘子,跟随你多日总见你跑桐花巷跑,料定你是金屋藏娇,没想到却意外发现你的身世秘密。


    要怪只能怪,你长得真和梧娘太像了,我没忍住查了查梧娘的身世。


    罪臣之女,长居凉州,守寡独独养着一女儿。


    刚巧她的女儿竟然和你的生辰一模一样。


    我只能大胆地猜测一番,梧娘胆大包天,玩了一手狸猫换太子。


    我若是你,必将杀掉赵青梧,毁其容颜,现也不晚。


    念在我爱慕你一场,我不介意帮你这个忙,帮你杀掉她,保全你侯府娘子的身份。


    来帖是邀出府一叙,一别竟是一月有余,甚是想念,邀请你旁观此等乐事。


    你若不希望秘密被发现,便你一人来季府。


    季御商特邀之。”


    “季御商。”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最近季御商一直在跟踪她,所以梧娘才会暴露,她才会被季御商抓走。


    玉昙气得浑身发抖,手死死攥紧,捏得拜帖变形,一张宣纸飘落而下,铺展在地。


    宣纸上笔墨轻轻勾勒出女子的窈窕身姿,湿透的长发和衣裙紧贴着,手搭在领口处,似乎想要拉下湿透的衣衫,这副半遮半掩的姿态极尽妖娆。


    画中女郎嘴角上扬,笑得动人,下巴处朱笔点着一颗小红痣,艳丽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媚态,眼神欲语还休。


    “娘子,这人竟然如此孟浪,画了你的湿身小像……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郎君……”


    玉昙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刚好碰到下唇的伤口,唇上还有苦涩的药味,她摇了摇头,不能说,若是真让玉鹤安处理,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娘子,那咱们就好好待在府里,不理会这些人。”


    玉昙沉默了一会,坚定道:“我要出府。”


    兰心拉着她的衣袖:“娘子,不可,万一……遇到季御商,这登徒浪子可如何是好。”


    玉昙攥紧双手,狠道:“没有万一,我会亲手杀了季御商,你先去赵钦府上,请她来季府,就说梧娘已经找到了,能省一刻是一刻。”


    “是,娘子。”兰心点头应下,误以为玉昙是要请赵钦出马,解决掉季御商,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府门。


    玉昙垂下眼睫,神色凝重,起身坐在梳妆台前,从妆匣的最下方拿出一把匕首。


    这东西在她觉醒没多久,她就买了,现在终于到了动它的时候。


    她将匕首拔出一寸,寒光打在她的脸上,“季御商,我会亲手杀了你。”


    这些妄图扯她入泥潭的人,都会被她一个接一个地解决掉。


    她将匕首藏在大氅中,快步出了府门,她穿过侯府长长的后巷,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脚步一停,往左便是杏花巷。


    她抬头望了望天,日头西斜了,但时辰不算太晚,这个时间去买,定是能买到的拔丝糖。


    她转头走了另一个方向,快步往季府的位置走。


    不过小半个时辰,玉昙便来到了季府。


    往日热闹气派的季府,如今鸟雀散去,府门前仆从门房皆无,朱漆大门仅开了一条缝,她用力推了推,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她攥紧藏在大氅中的匕首,穿过前院,其间她居然没碰到任何人。


    再往里走些,庭院里散落的宣纸愈多,狂风卷起宣纸,在院子里飞舞,像极了祭奠的纸钱。


    她随手捡起一张,是她的画像,嗔痴笑骂神态皆有。


    越往前走,画像愈发不堪入目。


    男女衣衫不整,纠缠在一起,全是她与季御商的避火图。


    玉昙嫌恶地踩在宣纸上,踏入了前厅。


    前厅里未烧地龙,甚至未燃炭盆,她进入只觉得发冷,全靠心里的火气撑着。


    前厅里值钱的物件,全部被搬了一空,墙壁上挂了无数幅装裱精致的画像,画像中场景各异,卧室、书房、野外,姿态更是千奇百怪,全是以她为主角的避火图。


    玉昙握紧匕首,恨不能将匕首插进季御商的心窝。


    大厅内唯一的家具,只剩下一张书案。


    桌上铺了两米长的宣纸,镇纸压着宣纸的上端,下方已经坠在了地上,季御商站在书案后,神态极其认真,执笔泼墨挥毫。


    她握紧匕首,快步走到季御商跟前,怒道:“季御商,将人还给我。”


    季御商慢条斯理地换了小毫,沾了朱砂专心点着画中女子下唇处的小痣,半晌后季御商搁住了笔,满意地点点头。


    季御商头未抬,满眼痴迷地盯着画像。


    “玉小娘子终于来了,自从第一次在宴会上见过了你,我便开始画你,画了这么久总觉得不够满意,今日终于画出一幅比较满意的画像了,你看看这满屋子的画像有你喜欢吗?”


    这满屋子的画像层层叠叠在一起,成百上千副。


    玉昙被季御商的癫狂吓到,后退一步,“我没工夫跟你闲扯,人还给我,我还能给你条生路。”


    季御商像是听到了可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玉小娘子,你现在还当自己是侯府娘子呀,给我一条生路,真是好大的口气。”


    玉昙握紧匕首:“胡言乱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季御商嘴角上挑:“那我抓了梧娘,你紧张什么?”


    “梧娘乃我的好友,我关心朋友有什么问题,快将人还我,我阿兄一会儿就到了,你知道他的本事,保证让你在汴京再也没有容身之地。”


    “玉鹤安是你阿兄吗?”季御商逼近半步,桃花眼满是颓态,往日风流的面目早已折磨得满是沧桑,“为何你从玉府出来没和他一起?怎么连他给你的侍卫都没带?玉昙你在心虚啊,你不敢让玉鹤安看见。”


    玉昙捏紧匕首,怒吼:“季御商,梧娘在哪?”


    季御商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道:“梧娘就在后院,人你带走没问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玉昙谨慎地盯着季御商,若是给一笔钱财让他离开汴京也未尝不可。


    “玉小娘子,我们认识良久。


    我承蒙祖上家业进了汴京,一手画技在汴京世家混得如鱼得水,原本是大好的前途,现今因着你都毁掉……不过没关系,我已想到办法让你补偿给我。


    这里的画像共九百九十副,原本想画九百九十九副送你,取我俩长长久久之意,只可惜时间来不及了,若是你有兴趣可以等我画完剩下的九副……”


    季御商指了指一旁还剩下的一沓宣纸。


    玉昙冷冷地扫过,嫌恶道:“我没兴趣,你从陷害我那日,不,你从和李絮勾结那一刻便该知道,你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就是这个眼神,看我一眼都嫌恶心的眼神,再看看我……我要爽翻了……”季御商眯着眼睛瞧着玉昙,视线黏腻又恶心,季御商撑着书案想要来抓她的手,玉昙吓得连连后退,“快扇我一耳光,重一点……快……”


    “滚……滚远点。”玉昙惊恐地后退,她原本只以为季御商是好色之徒,没想到他是纯粹有病。


    “玉小娘子就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知多少郎君想要将你压在身下,肆意亵。玩,看你哭到喘不过气,光想想我都要高。潮了。”季御商侧着身,她一晃眼就瞧见了衣袍下的弧度。


    玉昙强忍着强烈的反胃感,攥紧匕首,这是她最后的底气。


    “你不过是丧家之犬,若是你将梧娘还给我,我将给你一笔钱财,你还能去他乡继续做生意,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玉小娘子突然这般体贴,我很感动,不过……”季御商死死盯着她,如毒蛇盯住了她,语调突然拔高,似乎想起了极其兴奋之事,“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玉小娘子你可要听听。”


    为了梧娘,玉昙只得强忍着,“说说看,钱财上的事好商量。”


    “我家祖上好歹算是富商,家中钱财鼎盛时超过二十万两,玉小娘子能给这么多?”


    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财,季御商简直蹬鼻子上脸。


    玉昙恼怒道:“季御商,你别太过分,最多给你百两,让你快点滚。”


    “看看,玉小娘子,我去花楼给花娘的赏钱都比这多,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呐。”季御商摇了摇头,“经过这件事,我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钱财再多有何用,权力才最重要,只要我有权自然多的是人给我送钱来……”


    玉昙拧着眉,不解地看着季御商癫狂的模样。


    要权就得做官,要么祖上荫官,要不科举仕途,最铤而走险,便是大量的钱财捐一个空职。


    玉鹤安是不想承蒙侯府的庇佑走了科考,而季御商没得选,只有科考一条路走。


    玉昙强压恶心,劝解道:“你若是走科举便应该好好读书。”


    季御商摇了摇头诡异地笑着:“眼前便有一条捷径要走,我何必走科考的苦路……十年寒窗,百不足一能上秀才……”


    “你什么意思?”


    季御商避而不谈,反而指了指身后,四周墙壁上挂着画像。


    “玉小娘子,你选选这些画像,你喜欢哪一副?”


    玉昙愤怒地咬紧牙,这哪里是让她选,这分明是在羞辱她。


    “季御商,你当真不怕我扒了你的皮,剁碎你的骨头喂狗。”


    “怕?若我真的怕,会答应李絮做这等铤而走险的事,我都以为天要亡我,没想到我发现了你的秘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季御商绕过书案,来到她的跟前,“现在我给一条路给你选,我不仅将梧娘还给你,还会帮你安顿好她,不会让侯府察觉到她的存在,你继续当你的侯府娘子。”


    玉昙冷笑道:“你能有这么好心。”


    “当然,只要你亲口向侯府提你要嫁给我,那样季家的产业也能还给我,我还能傍上侯府的势力,多年后,玉鹤安在朝身处高位,也会帮我谋个一官半职,到时候你还是官家娘子,多好……”


    “你做梦。”


    “我早就知你不愿意。”季御商咧开嘴,诡异一笑,“那我们就成了夫妻之实。”


    玉昙怒道:“你敢。”


    “今日便让你看看我到底敢不敢,该说你天真还是浪。荡,居然敢独自赴一个郎君的约,还是前往他的府宅。”季御商手脚突然上前,将她圈在墙壁之间,她被季御商的味道熏得直作呕。


    万万没想到季御商居然是打得这样的主意,玉昙深吸一口气,“季御商,你是喜欢我背后的权势还是喜欢我?”


    季御商淫.笑道:“当然喜欢你。”


    玉昙诱哄道:“那你过来些,再过来些。”


    季御商果然凑得更近了,玉昙趁着季御商一个不备,看准时机右手猛地发力,藏在大氅中的匕首,直直往季御商的喉咙处招呼。


    “去死吧,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凭你也配。”


    匕首刺进半个指甲的深度,就再也刺不动了,她再想用力,手腕却被抓住了,季御商将她的手臂用力一扯,猛地往下一贯。


    “哐当——”匕首掉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咔嚓——”一声,剧痛传来,她的右手脱臼了。


    一时之间局势反转。


    季御商捂着脖颈上的伤口,他伸手疼痛刺激了他的凶性,“难怪玉小娘子敢来赴我的约,差点还真着了你的道。”


    季御商沾满鲜血的手捡起匕首,手指划过刀刃,无半分伤痕。


    “不过,玉小娘子你带来的刀没有开刃呀,你当真是想杀我,还是想跟我调.情。”


    玉昙瞳孔猛地一缩,她只在铁器铺子买了,压根不知匕首还需要开刃。


    见势不妙,她拔腿就跑,怕不过几步就被季御商追上,她跑不动了,她的大氅被季御商扯住了,大力一扯,她重新回到了那间挂满避火图的屋子。


    “方才让你选用哪张避火图,你既然不愿选,那我就自己挑一个,今日我们做了真夫妻,来日保管将这里的全都用遍。”


    季御商用力一扯大氅,她踉跄摔倒在地,季御商脸上挂着猥琐的笑欺身而上,双手撑在她肩侧。


    她头皮发麻,用力挣扎,对季御商而言,如同猫挠痒痒,她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间力量悬殊。


    玉昙害怕往后缩,大氅被扯住,她动不了,惊恐道:“你不能动我,我阿兄会杀了你。”


    “若我真成了你夫君,你也真愿意嫁给我,玉鹤安如何杀我?”季御商手一扯大氅的系带,大氅从身侧滑落,露出靛蓝色团绣小袄。


    她的左手用力拍打着季御商,双脚用力乱蹬,“我不会愿意,死也不会愿意。”


    季御商钳制住她的左手:“那是现在,等日后你尝了我的妙.处,自然会愿意的,况且梧娘还在我的手里。”


    “恶心,流氓,混蛋,登徒子……我要杀了你。”


    玉昙胡乱的挣扎,明艳的脸染上恼怒的红晕,平日高傲的双眸里渗出了水汽,让人凭空生出施虐欲。


    “骂得真好听,你都在喘了。”季御商的用力一扯,小袄的系带断裂,往下一拉露出雪白的里衬,他已经缺了一件件脱衣的耐心,直接拉着里衬往外一扯,“哗啦”布帛撕裂的声音,雪腻的左肩全部暴露了出来。


    肩头接触到冷气时,她彻底慌了,双脚乱蹬并用妄图往里爬,奈何动弹不了分毫。


    “你快滚啊……”玉昙的声音已染上了哭腔,难道她真的逃脱不了命运。


    “哭得真好听,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季御商的手摸上了她的脸颊,“你们当真是兄妹吗?你的唇角是他咬破的吧。”


    “你在胡说什么。”


    她和玉鹤安之间清清白白。


    季御商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腰带,她惊恐不已,双腿用力蹬着。


    *


    长明跟着玉鹤安小跑了一路,跟着玉鹤安来到杏花巷,买了好几份拔丝糖,甚至他还得了一份,喜滋滋地往侯府走,在拐入侯府后巷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长明举着拔丝糖的手一顿,高声道:“郎君,好像是娘子?”


    玉鹤安回头,盯着玉昙的背影若有所思。


    长明困惑道:“娘子去的好像是霞光巷,娘子为什么会去那儿啊?”


    玉鹤安沉思了一会:“不知道,走,快跟上去。”


    他们快步跟上,他们离玉昙本来远,在一个拐弯处,将人跟丢了,毫无头绪地在霞光处徘徊。


    路过季府大门前,朱红色大门半敞开着,原本富丽的大宅,现已人去楼空,萧条挫败。


    玉昙怎么会来这?


    “难道是奴才刚才看错了?”


    方才人影只是一闪而过,也许是真的看过了。


    玉鹤安点点头,转身打算回府。


    一名身穿天水绿小袄的女郎迎面走来,福了福礼,面上带着妥帖的笑。


    “玉郎君,是不是在找昙儿。”


    玉鹤安颔首,这女郎之前便是和玉昙交好,又生出歹心的李絮,“李二娘子。”


    玉鹤安绕过李絮往回走,李絮笑着跟上,“玉郞君,近日可是有您母亲的娘家人来到汴京?”


    玉鹤安停了脚步:“什么意思。”


    李絮点着下巴:“我这几日出府,总是在桐花巷巧遇杳杳,说来也奇怪,杳杳身后的娘子,长得和她极其相似,难道是你们母亲的姐妹……可我记得宁娘子是独女。


    其实仔细想来,玉郎君你长得和玉昙可一点都不像。”


    玉鹤安面色阴沉,冷冷地盯着她,“李二娘子,看来上次你陷害杳杳,得的惩罚还不够。”


    李絮委屈道:“我所言句句属实,玉郎君这是不相信我?”


    “这些事是我家务事,杳杳自会对我提及,就不劳李二娘子挂心了。”玉鹤安脚步一停,突然调转步伐向后走,身后李絮惊呼。


    “玉昙现在就在桐花巷,那位娘子也在,玉郎君若是不信,大可和我一起去看看。”


    “桐花巷。”玉鹤安脚步一顿,近来常和玉昙争吵,玉昙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什么事都告诉他,这让他有点发堵。


    玉昙想吃拔丝糖,她幼时总在他面前念叨,最近也念叨过一次,今日空闲特地出府买了,他想早些回府给她。


    忽而微风起,卷起季府内的宣纸,如同一只冬日的残蝶,落到他的脚边挡住了往前迈的步伐。


    玉鹤安低垂着眼睛低头一瞧,瞳孔一震,宣纸上笔墨勾勒出竟然是玉昙衣衫湿透的画像。


    玉鹤安冷着脸调转头,快步推开季府的大门,快步往里走。


    李絮慌忙张开双手,挡在玉鹤安身前:“玉郎君,搭理季御商做什么,找玉昙要紧,难道是母家什么表亲来了,玉昙为何不告诉你?早些问清楚,免得伤了兄妹情分,她们现在就在桐花巷,你随我去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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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第 23 章 完了,被玉鹤安发现了……


    玉鹤安目光冷冷地扫过, 李絮打了个寒战,她若是再敢拦着,玉鹤安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他绝非玉昙那般好糊弄。


    事已至此,她必须让季御商得手, 她可太想看见玉昙落魄的样子了, 明明瞧不上季御商, 却不得不嫁给他。


    李絮强忍着惧意, 强挡在玉鹤安面前,手被无情地挥开了, 玉鹤安回头冷道:“长明拦着她。”


    玉鹤安快步穿过前院, 地上散落了不少的宣纸,用墨笔勾画着,朱笔点了唇下痣, 一点点晕染开来,像极了泣血。


    他不由得想起一种鸟, 在死前发出悲鸣, 眼角流出血泪来。


    起初他还会捡起来瞧一瞧, 越走到里面,他的脚步越快,脸色愈发难看,阴沉得能滴下水来,脚踩在散落的宣纸上, 脚步越发的重了, 恨不得直接踩碎季御商的脊骨。


    他穿过前院, 隐隐有女子反抗声,哭声。


    “滚开,我阿兄会杀了你。”


    声音还十分熟悉, 听得他血液逆行。


    是玉昙的声音。


    他面色凛然,内心有一只狂躁的野兽,快要冲出牢笼,脚步快上几分,怒道:“长明你在外面守好,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是。”长明不明所以,但仍然是退出了前院,去季府大门处守着,将李絮拦在府门外。


    玉鹤安身形快到残影,几十息的功夫来到小厅前。


    墙上挂满了避火图,各式各样污秽不堪。


    画中女郎眼含春水,唇角上扬,唇下小痣红得耀眼,和郎君翻云覆雨。


    正中央书案旁,季御商匍匐在玉昙身上,手还诡异地伸在身.下,身子将玉昙挡了大半,只露出一张绯红的脸。


    发髻歪了,鬓发落了下来,眉头皱着,眼眶里含着热泪,见到他时,眼神先是一躲闪,然后再弱弱地唤着:“阿兄。”


    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季御商胆大包天,居然敢对玉昙行这种事。


    玉鹤安全身血液上涌,内里是滔天的怒火,这张君子皮再也藏不住他内里的癫狂。


    他快克制不住杀人的冲动,他要将季御商千刀万剐。


    “季御商,你在找死。”


    他一把将季御商提溜起来,他面色诡异地惨白着,额间还冒着热汗。


    “玉鹤安,你听我解释,我没做什么……”季御商双脚悬空,混乱蹬着挣扎。


    玉鹤安怒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季御商我早就警告过你了……”


    “啪——”他将季御商举高,重重地摔在地上,季御商蜷缩在地,痛苦地发出闷哼声,还未得到片刻喘息,猛地一脚踹到他的身上。


    咔嚓一声,肋骨断裂的声音,季御商被得滚了好几步,最后撞到了墙壁上,才停下。


    玉昙撑起身子,害怕地往里缩了缩,小声唤了一声:“阿兄。”


    玉鹤安眼角猩红,闭眼深吸几次,才从暴怒中缓过神:“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阿兄。”玉昙连忙摇了摇头,一动作小袄和里衬又往下滑,衣袍散开了大半,露出白皙的脖颈,笔直的锁骨,雪腻的香肩,甚至还能窥见藕粉色小衣的一角。


    冷风直往里灌,冷得她直哆嗦,玉鹤安的眼神也能杀死人。


    “别怕。”玉鹤安在她跟前蹲下,挡住了外间猛刮的寒风,面色冷得能结冰,双眸似寒潭般幽深,她还没看明白其间的情绪。


    手已经抚上她的肩头,顺势向下,掌心干燥又温暖。


    她被激得一个哆嗦,强忍着惧意,“阿兄。”


    玉鹤安冷道:“季御商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玉昙脑子发懵,蜷缩坐在原地,无助地抱着肩头,沉默了好一会,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季御商扑了上来,将我压在地上,就这样胡乱扯我的衣服,意图对我做不轨之事。”


    玉昙左手胡乱地扯小袄,原本就虚虚挂着肩头的小袄,更往下滑了,褪到手肘处,白皙的玉臂晃眼。


    “别动,杳杳,”玉鹤安强行按住她,将下滑里衬往上提了提,再是外面的小袄。


    一件件将她的衣服穿好,轻柔地抚平小袄上褶皱。


    衣衫被季御商撕扯毁坏,再怎么穿都回不了原位,玉鹤安将大氅捡了回来,系带系好,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抚。


    “没事了。”


    明明说着宽慰的话,玉鹤安的面色却带霜雪,她害怕玉鹤安责骂,更怕玉鹤安知晓梧娘之事,面对身份暴露的恐惧,她克制不住地发抖。


    “阿兄,你是不是要骂我了。”


    “我在,别怕了,不会骂你。”玉鹤安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背安抚,“季御商会死,今日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阿兄。”她靠在玉鹤安怀里抽噎了一会,冻僵的身子暖和起来,被熟悉的雪松香包围着,她安心不少。


    地上丢着几个拔丝糖,边角上都沾了灰,脏了不能再吃了。


    玉鹤安出门是为她买拔丝糖,而她在想着如何骗他。


    她双眸紧闭,压根不敢看他。


    “别怕了。”玉鹤安顺着她的脊背向下,安抚地揉了揉,再往下,环在了纤腰上。


    “阿兄,我没事了……”玉昙小声解释着,玉鹤安的手环在她的腰间,抱得太紧了些,她有点喘不过气了。


    玉鹤安柔声道:“为何独自来这?”


    她怎么能告诉玉鹤安,她是来找梧娘的。


    “阿兄,你松开一点,我手疼。”她慌忙岔开话题,她试图抬起右臂,但失败了。


    玉鹤安注意力,立即被她的右臂吸引,不自然地垂着,他的手顺着手臂摸上肩头。


    方才的场面太过混乱,他压根没察觉玉昙的右臂被强行脱臼了。


    “杳杳,先忍一忍,等会儿我就带你回府找大夫,我接得不好,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玉鹤安未再追究缘由,玉昙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小声道:“好,阿兄。”


    季御商卸了玉昙的右臂,甚至试图对她施暴。


    地上掉落的一把匕首,未来得及开刃,只有尖端上面还沾着几丝血迹。


    “你来这,是想杀了季御商?”


    见玉鹤安的脸色,玉昙低着头埋在他胸口,眼珠子一转,已想好了谎言。


    语调染上哭腔:“阿兄,他威胁我,他画了好多污秽的画威胁我,让我一个人来,我不来他就要将画,散到街上去……说他早就和我苟合……让我身败名裂……”


    玉鹤安怒道:“该死。”


    这声低吼吓得季御商一哆嗦,方才命.根子被玉昙踹了好几脚,疼得他趴在那,缓了半天,别说这次没能成,可能下半辈子都废了。


    玉鹤安那一脚,踹得他整个肺腑都痛。


    季御商往墙角缩了缩,玉鹤安捡起那把未开刃的匕首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


    季御商忍着剧痛,强扯着笑意:“玉郎君,我真的没做什么……不要动刀伤了和气。”


    玉鹤安瞥了他一眼:“季御商,是你没做什么,还是没来得及做什么?”


    那把未开刃的匕首在玉鹤安的手里转动,灵巧极了,季御商害怕地往里躲了躲。


    他只听闻玉鹤安年少中举,文采斐然,未曾听过他会武,可方才那一脚不论位置和力道都十分刁钻,他五脏六腑都疼。


    季御商破罐子破摔道:“玉郎君,我若大声呼喊,让季府奴仆和外面街坊瞧见了……玉昙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还不如现在成全了我。”


    玉鹤安脚碾着在方才踢中的位置,冷笑一声,“试试,看看有没有人敢进来。”


    季御商疼得眼冒金星,发狠道:“你以为我不敢,我要毁了你们……你这么护着玉昙,你到底是当她是你妹妹,还是你们做了苟合之事,你早就知道……”


    玉昙心头一寒,内心警铃大作,大喊道:“阿兄,我手疼……很疼……能不能早些回府……”


    玉鹤安的视线在她和季御商之间穿梭,吓得她汗毛倒立,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阿兄,这个人满嘴污言秽语,脑子也有问题,他的话不可相信……”


    玉鹤安沉默了半晌,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先出去等我,长明在大门处守着,不会出任何事,我有些话对季御商说,一会儿就来找你。”


    玉鹤安单独和季御商说话,那她的身份岂不是藏不住了。


    玉昙咽了咽唾沫,乞求道:“阿兄,我想回府了,我的手很疼,我想早点接上。”


    玉鹤安坚持:“出去吧,我很快就来找你。”


    见再也没有转圜余地,玉昙裹紧大氅,快步出了小厅。


    不过她没去大门处,她在玉鹤安看不见的角落,转身去了后院。


    就算季御商胡言乱语,只要她将梧娘转移走,她也可以推脱季御商污蔑她。


    *


    季御商见玉鹤安的态度,还有方才玉鹤安和玉昙亲密的姿态,料定他猜对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哈哈大笑几声,这些外表光鲜的世家,内里和他一样的龌龊,甚至比他还要不堪。


    “玉鹤安,难道在这之前,你真和玉昙早就苟合上了……兄妹之间,哈哈哈,难怪你会这么维护紧张她。


    让玉昙和我成亲,以后我绝对不会干涉你们……我还能为你们掩护,多好啊,谁能像我这样帮你们。”


    玉鹤安面上的冷意更甚:“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胡乱污蔑我们之间的关系。”


    玉鹤安握着匕首靠近季御商,冰凉的刀刃贴着季御商的脸。


    季御商咽了咽唾沫:“这匕首未开刃,你杀不了我,玉鹤安你不是君子端方……世家楷模最重礼教,你怎么能私自动用刑罚杀人。”


    玉鹤安冷笑一声,匕首逼近几分。


    “那你可真不了解我,什么人听得懂什么话我还是知道的,我一般选别人能听得懂的方式交流,而你比较适合这种方式……我大概还是明白的。”


    “啊——”疯狂凄厉惨叫声,痛呼声,求饶声,很快季御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季御商张嘴挑衅,冰凉的匕首身已捣进了嘴里,未开刃匕首才是最恐怖的,舌头割不掉,只能被刀片大力捣弄,成为一堆无用的血肉。


    季御商惊恐万分,这哪里还是世人口中的儒雅君子,这分明是个疯子,被踩了底线,癫狂的疯子。


    季御商大力挣扎,万分后悔,他不该三番五次地招惹玉昙,至少他不该在玉鹤安的眼皮底下挑衅……甚至试图染指玉昙。


    他总算明白,玉鹤安将玉昙支开,单独留下压根不是,听他口中玉昙的秘密,玉鹤安只是不想让玉昙看见他的暴行。


    玉鹤安就是留下来杀他的。


    用这把未开刃的匕首杀掉他。


    半晌后,玉鹤安捏住季御商的下巴。


    “咕隆——”吞咽声。


    季御商的血肉被他吞了下去,玉鹤安甚至没弄脏地面。


    玉鹤安松了手,嫌恶地擦了擦手,“当初我就说过,你该庆幸玉昙没进房间。”


    季御商再张口就只有“呜呜”声。


    玉鹤安拔出了匕首,上面还挂着鲜血,“你既然卸了玉昙的右臂,我必然当双倍奉还,我这妹妹行事鲁莽,买了一把未开刃的匕首,劳烦你担待些。”


    季御商很快明白,玉鹤安口中的卸手臂,和他理解的不大一样,他要用这把未开刃的匕首,把他的手臂卸下来。


    他蜷缩在角落,也躲不开半分。


    就像方才玉昙躲不过他,他现今也躲不开玉鹤安,因果报应来得太快了些。


    钝刀割肉比利刃痛上万倍。


    季御商只能发出“吼吼”气音,躺在地上昏死过去。


    玉鹤安踹了季御商一脚,就这样昏死,着实便宜了他。


    冷着脸瞧着这一室的画像,他耐心地将所有画像收罗在一起,季御商妄图用这些画埋葬掉玉昙的一生,现下终将被埋葬。


    一把火烧掉这场欲.孽,他冷眼瞧着火光一点点吞噬掉整个前厅,才慢条斯理地往府门处走。


    长明瞧见了火光,放心不下往里走,和出来的玉鹤安碰了正着。


    长明伸长脖子往里瞧:“郎君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燃这么大的火。”


    玉鹤安冷漠道:“没事,我瞧这季府污秽,一把火烧了干净些。”


    “烧干净了好,烧干净了好。”长明想起方才瞧见的画,画的尽是玉昙婀娜姿态,难怪玉鹤安如此生气。


    玉鹤安的手里空了,买的拔丝糖估计落到了什么地方。


    “李二娘子已回府了,奴才见她未进来便没有拦着,郎君,咱们去重新买拔丝糖吧,娘子瞧见了定会高兴的。”


    玉鹤安困惑道:“玉昙没来找你?”


    长明四周转了一圈:“娘子在这吗?奴才怎么没看见?”


    “玉昙。”


    只听见玉鹤安一声怒吼,长明再回头,玉鹤安已转头往季宅走了。


    他着急道:“郎君火已很大了,别往里面走了,郎君,郎君……”


    *


    玉鹤安注意力没在她这,玉昙装模作样地往大门处走,找了个玉鹤安看不见的角落,猫着身子转了方向,往季宅深处走。


    她需得快些找到梧娘,将人送走。


    季玉商会将梧娘藏在哪里?


    玉昙裹着大氅小跑着往里,跑了一刻钟,这季府居然仆从奴婢皆无。


    狂风卷起草木枯枝,院落里杂乱无章。


    若是她是季御商,她会将梧娘放在哪?


    眼皮子底下,这样在季宅没人时,也能方便看守着,避免梧娘逃跑。


    忽而灵光乍现,季御商的院子。


    玉昙攥着大氅往主院跑,院子里被搬了一空,只剩下歪倒的石桌石凳,还有散落满地的宣纸。


    以往被炒到天价的画作,现今只能沦为废纸一张。


    各式各样的美人图,包罗汴京各个姓氏,这些图若是流落出去,季御商在汴京再无容身之地。


    玉昙顾不得这些证据,绣鞋踏在画作上往里走,大声呼唤着:“梧娘,梧娘。”


    “梧娘。”她往里再走了走,终于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回音。


    “杳杳,我在这里。”声音从季御商小院的耳房里传来,


    玉昙闻声快跑到耳房处,耳房门前落了锁。


    玉昙左手大力拍着房门:“梧娘,你是不是里面?”


    “我在,杳杳,你别急,我没事……”梧娘的声音嘶哑更虚弱了些,还夹杂了隐忍的痛呼抽泣声。


    玉昙的右手无力地垂着,只能用左手拽着锁,拽得锁哐当作响,也不能撼动分毫。


    “梧娘,你知道季御商将钥匙放哪了吗?”


    梧娘倚靠着门坐着,沉思了会儿,“不知道,他将我关在这里压根没再来过,不过,当时我好像听到哗啦一声。”


    玉昙闭着眼,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应当是季御商将梧娘关押后,随手将一连串的钥匙摔在了地上。


    玉昙往里走了走,绣鞋踩在各式画卷上,终于在角落处发现了硌脚的东西,她蹲下身,左手翻开画卷,找到了一大串钥匙。


    “梧娘,我找到了……我一只手不方便,你等我一会……”玉昙出言安抚梧娘,一只手别扭地将钥匙捅进锁眼里,钥匙太多,她只能一一试来。


    梧娘拔高声量,急道:“杳杳,你怎么受伤了……季御商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季御商还在,杳杳,你快跑。


    你不该来的,我就不该来汴京找你的,让你安稳地待在侯府多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梧娘悲痛地号哭,在最接近生死时,她不再隐瞒她的心意。


    “咔嗒——”玉昙终于试出了钥匙,锁被打开了。


    梧娘虚弱地靠在门上,随着门开启,身子一歪,发髻散了,包巾歪歪扭扭在额间,被冷汗打死了一大块,脸色惨白,眉头紧皱,鼻尖还有冷汗,腮帮子绷得紧紧,疼得受不了了。


    “杳杳,我估计熬不过去了……”


    “梧娘,你在说什么胡话,蛊虫取出就好,走,我带你出去找赵钦……”玉昙架着梧娘就往外走,“你扶着我,我的右手脱臼了,趴我身上……我带你出去。”


    梧娘双眸含着泪光,轻轻点了点头,“好。”


    玉昙扶着梧娘出了耳房,夜幕已经全暗了下来,前院的火光已经冲上天际,季府却亮如白昼。


    梧娘担忧道:“杳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烧起来了?”


    “没事,是阿兄,我们快走,不能让阿兄发现……我们。”


    定是玉鹤安瞧见了那些肮脏的画,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那玉鹤安岂不是和季御商谈完了。


    她得快些将梧娘送走,长明在大门处守着,她架着梧娘就往不远处地侧门跑。


    梧娘实在疼得厉害,她们相互搀扶着,走得太慢了。


    挪动了一刻钟功夫,总算走到了侧门前,她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空巷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玉昙,你在做什么?”


    玉鹤安冷得能结冰的声音,她吓得头都不敢回。


    “阿兄,别过来。”玉昙连忙出声制止,梧娘头未戴幕蓠,若是被玉鹤安瞧见了,


    玉昙慌忙地挡在梧娘面前。


    完了,被玉鹤安发现了。


    “你怎么回事?不是要让去大门口找长明,方才差点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吗?万一再出现其他情况你怎么办。”


    玉鹤安一步一步逼近。


    “阿兄。”


    “她是谁?你是为了她来季府?”虽为问句,玉鹤安的语气却笃定极了。


    “不是……阿兄……”玉昙连忙撒谎否认,她死死抓住梧娘的手,脑子乱成一锅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来季府冒险。”


    “阿兄,我……”


    梧娘强忍着痛开口:“小郎君,我们并不相识,我因得罪了季御商被关押在季府,娘子是听见我呼救才好心救我。”


    “哦?是这样?”


    玉昙挡着梧娘身前,方才太害怕了,她方寸皆乱,好在梧娘机敏,她连忙点头。


    “是这样的,”对着玉鹤安撒谎,她十分没底气,咽了咽唾沫,“前面怎么着火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玉鹤安往前走了几步,“救人是好事,瞧着娘子好像生病了,带回侯府救治吧。”


    “不用了。”梧娘别过脸,出声制止,“我家就在附近,天色已晚,就不劳烦郎君娘子了,我先走了……”


    “娘子、娘子。”兰心在侧门外小声呼唤,这一声呼唤犹如天籁。


    “娘子快将梧娘送出来。”她慌忙扶梧娘出门,梧娘太痛了,动作不甚灵敏,动作间摔了一跤,玉昙的身子压根没能挡住。


    玉昙慌忙转过身,后背抵在木门上,惊慌地盯着玉鹤安。


    玉鹤安站定在玉昙三米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直到推搡间,他瞧见了娘子包巾下的上半张脸,柔媚的杏眼,眼尾上微微上挑着,比起玉昙的双眸多了几分岁月的磋磨。


    他还想再看看,人已经被玉昙推走了,他困惑地拧着眉,想起李絮之前说过的话。陷入沉思。


    玉鹤安逼近几步,她的后背死死抵在木板上,指尖无措地扣着木门,倒刺插进了指尖,疼极了。


    她会向玉鹤安坦白,但不是现在。


    她内心惴惴,不知玉鹤安到底瞧见梧娘的相貌了没有。


    “阿兄。”玉昙往后退了退。


    “杳杳,你在害怕什么?”


    “疼……”她的身子一歪,左脚腕处剧痛传来,眼瞧着快要摔倒在地,一双手接住了她。


    那双明媚的杏眼泛上了水汽,眼底更多的是躲闪,玉昙不想让他知道。


    方才的大娘和玉昙之间的关系必定不简单,还有那双相似的眼眸。


    二人之间是无声地对峙,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季府火光已经蔓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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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第 24 章 她才没有从骨子里烂掉。……


    “咳咳——”浓烈刺鼻的烟味刺激她直咳嗽, 咳嗽牵动地左臂轻微颤动,像冬日里快要冻死的残蝶,还想要挥舞着翅膀高飞。


    待到她能站稳时,玉鹤安松开了扶着她的手, 往后退了一步背对着她。


    玉昙慌忙想要抓住他, 手伸出那一刻又收了回来。


    可她不知如何向玉鹤安解释, 也不知道玉鹤安到底瞧见了梧娘的相貌没, 捂住唇只泄露出几声藏不住的咳嗽,“阿兄。”


    玉鹤安往前跨了一步, 屈膝蹲下, 见玉昙半晌没动静,侧着脸。


    “上来。”


    “阿兄。”玉昙趴在玉鹤安背上,起身的瞬间, 她害怕摔下去,抓住玉鹤安的肩膀。


    纤细的手臂绕着脖颈, 手背抚擦过喉结, 肌肤下的软骨动了动, 她慌忙将手往下挪。


    脸慢慢贴在玉鹤安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她躲懒要他背一样。


    “不会摔。”玉鹤安明明小时候做过千万次的动作,现今在做只觉得太亲密了些。


    她能感受到身下的肌肉绷紧,小声道:“这样会不会不妥?”


    玉鹤安声音发哑:“那你下去走?”


    她的脚好痛,她才不要下去走。


    玉昙噤声, 趴在玉鹤安背上半晌没说话, 他的背比幼时更宽广强壮了, 日后会撑起整个侯府。


    玉鹤安背着她稳稳地走着,“玉昙,幼时你课业未做完, 对夫子说谎,课业掉水里时,夫子打过你的手心。”


    幼时她撒谎,手心被夫子打肿,眼睛也哭肿了,非得玉鹤安去给她买拔丝糖,玉昙埋着头没接话,不知道玉鹤安为何提起这个。


    “你还记得当时夫子跟你说过什么?”


    她抿着唇,她自然记得。


    夫子说:“玉昙,这戒尺不是罚你未做课业,是罚你撒谎,人生在世,品性为根本,若是连根基都歪了啊,这个人从骨子里烂透了。


    玉昙今日若是你自己坦白,我便不会罚你。”


    她咬了咬下唇:“阿兄,你什么意思?”


    只要解决掉那些麻烦,她会向玉鹤安坦白的。


    不会太久的,真的不会太久。


    她才没有从骨子里烂掉。


    玉鹤安没接话,沉默着背她回侯府。


    霞光巷所住多为商旅,富贵的府门前挂着琉璃灯,连成一片温柔的灯火,玉鹤安背着她慢步穿过了霞光巷。


    她心头太乱,又害怕玉鹤安发现秘密,只能歪着头数各家府门前的琉璃灯。


    玉鹤安长叹了口气:“杳杳,若是我未出府门,未找到你,你该如何?”


    “我不知道……”大概拼个鱼死网破,玉昙低着头,若是她带的匕首开了刃,她当场就能将季御商杀了,赢的肯定会是她,下次她会记得准备开刃的武器。


    “有自保能力方才能救人,若是季御商的后院有人你又当如何?”


    玉鹤安这是选择相信她的意思?


    方才他提夫子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她唇抿了抿,她想不明白。


    撒一个谎需要用一万个谎来圆。


    她只能顺着玉鹤安的话往下,“我知道,可是她哭得很凄惨,我以为她是和我一样被季御商胁迫的女郞……”


    “就算季御商用那些画胁迫你,你也不应该独自一人前来。”


    她非常识时务,当场认错:“阿兄,是我的错,我下次不会了,当时我气疯了……我考虑不周……”


    “你是侯府娘子,你若想做,吩咐即可,何须亲自动手。”


    偏偏这事,她不能找任何人,只能安静地埋在玉鹤安的肩头。


    玉鹤安背着她来到了侯府后巷,三岔路口,再往前走,便是杏花巷,她想起掉落在地的拔丝糖。


    “阿兄,你今日出门是为了给我买拔丝糖吗?”


    “嗯。”玉鹤安低低回了一声,她紧贴着能感受到声音引起的略微颤动。


    玉昙趴着闷闷道:“我一直想吃,可是我没有吃到。”


    玉鹤安没好气道:“这到底怪谁?”


    “怪我。”她若真是玉鹤安的妹妹就好了,“阿兄,若是我以后犯了更大的错,你还会纵容我吗?”


    这是她第二次问玉鹤安了,她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狂风在耳畔刮,雪花从天空落下。


    玉鹤安沉默着,玉昙约莫知晓了答案。


    玉鹤安的纵容是有限度的,小打小闹尚可,若真是失了礼法规矩,他也不一定会偏袒她。


    她有点难过,但又有点不甘心。


    她已当了玉鹤安十六年的妹妹了,玉鹤安对她连半点情分都没有吗?


    “阿兄,若是我做错了事,你以后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不要我了……”她埋在玉鹤安的肩头,脸颊蹭着白袍,鼻尖满是安心的雪松香,声量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有底气。


    “不会。”


    这两个字落在她心头,她的心里如同压下了定海神针。


    纵使她明白,玉鹤安纵容的前提是什么……她也觉得舒坦。


    “阿兄,下雪了。”


    雪花簌簌落下,慢慢在玉鹤安的发间堆积,雪花融化成小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钻进衣衫里。


    鬼使神差下,她伸手拦住了下滑的水珠,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吓得她赶紧收回了手。


    脖颈被冰凉的指尖碰了一下,似一朵雪花落下,玉鹤安脚步一顿,“冷了?”


    玉昙摇了摇头,手没拉稳玉鹤安的肩膀,身形晃了晃,玉鹤安托了她的后腰一把。


    “别乱动。”


    侯府后巷寂静,长明先行回府请大夫,只余她们二人行走在空巷里,安静得她趴在玉鹤安的后背上,似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幼时她总觉得这条后巷太长,要走好久,才能去找杏花巷买拔丝糖,现今她却觉得这条巷子太短了,原来玉鹤安背着她走,不过半刻钟就能看见侯府的后门了。


    “阿兄,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你的生辰也快到了,算算我们已有五年,没有一起过年了。”


    玉鹤安脚步一顿,将她往上面提了提,感叹道:“这么久了,为什么会这么久?”


    雪花落下,点点冷意往她脖颈里钻,她贴得更紧了些。


    细数着:“我去渔阳两年,回来没多久,你就出府游学了呀。”


    玉鹤安好奇道:“渔阳好玩吗?”


    “阿兄,你小时候不是也去过吗?比汴京清静。”没人带她出去玩,也没有杏花巷的拔丝糖。


    宋老夫人和一帮亲戚,想将教成一位合格的女郎,奈何她在琴棋书画上造诣不够,女德女戒今日背明日忘,只有女红做得最好。


    “不记得了。”


    玉昙笑道:“阿兄,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物,我做生意赚了好多钱,不用跟我客气。”


    这大概是她能和玉鹤安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她想准备一个特别、特别贵重的礼物,让他往后过生辰时,都会想起他以前收到过一份这样的礼物。


    顺带念着她这个妹妹,没有那么顽劣糟糕。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啊……”玉昙失落极了,“你再想想……阿兄……”


    “哪有送礼物的人先着急的,不是还有大半个月吗?”


    侯府的后门到了,玉鹤安稳稳跨进后门,玉鹤安背着她回了岚芳院,将她放在软榻上,大夫候着多时,立马上来,替她检查伤势。


    “娘子没事,手臂被暴力拉脱臼了,我先将手臂接回去,这些日子先不要动右手,若是再次脱臼,日后就容易习惯性脱臼……”


    大夫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一手握住手臂,“咔嚓——”手臂接了回去。


    她的肩头有点疼还有点肿,抬头就见玉鹤安站在大夫身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眼中刚疼出的泪,硬憋了回去。


    大夫蹲下身子,检查脚踝处的伤,轻轻捏了捏疼得她直抽气,左右转了转,活动如常。


    “右臂脱臼的时间太长,关节自然肿了,脚腕处没什么事,喝点药,静养下不出十天,伤就能好,还能安然过年。”


    大夫留下药方便辞别了,长明跟着抓药。


    巧心在玉昙身后,心疼道:“娘子,怎么出去一趟,弄成这样子。”


    玉昙抬头望了眼玉鹤安,她还没问季御商的下场,不过按照玉鹤安的品性,大概是狠揍了一顿,扭送官府裁办了。


    玉昙得意道:“没事,阿兄帮我报仇了。”


    巧心满脸困惑地盯着玉鹤安,只见他颔首,打算转身离开,玉昙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玉鹤安的衣袖。


    连着三日未好好安眠,她想好好睡一觉,明明之前一个月都熬过来了,一下尝到了甜头后,三日都难熬得很。


    想让玉鹤安留下陪她,这样她就能睡一整晚,借口都想好了,就说白日里季御商的行径吓到她了。


    可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眼底的情谊浅薄,视线从她的脸转移到她攥着袖子的手。


    须臾,她扬了扬嘴角,挂上妥帖的笑,“阿兄,我明日还可以来书房看书吗?还和以前一样……可以吗?”


    玉鹤安半侧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的脚崴了,你想下半辈子当个瘸子吗?”


    想着以后她走路都得拄着拐杖,一歪一扭走路的模样,她狠狠摇了摇头。


    “想看哪本书,明日我差遣长明送过来。”


    她松了玉鹤安的袖子,袖口留下皱巴的捏痕,让平整的衣袖不服帖了,她想伸手抚平,袖袍从她指缝间滑走了。


    “就小案上那本《凉州杂记》,还有我带过去的账本也劳烦长明送来,我得好久不能过去了……”


    “嗯。”玉鹤安转身出了岚芳院。


    “娘子,可要先用膳。”长明去取药还得一会儿,现在早就过了晚膳时间。


    玉昙摇了摇头,方才玉鹤安和大夫在,她不方便,待到他们离开后,解开大氅。


    小袄和里衣被扯坏了带子,衣衫穿得松松垮垮,小袄的领子被雪水浸湿了一块。


    “娘子。”巧心瞪大双眼惊呼,明眼人皆能知晓发生了什么,“季御商当真该死。”


    玉昙肯定道:“没事了,阿兄定会帮我主持公道,季御商肯定会被严惩的。”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如春,她将小袄解了丢下,坐在暖炉旁取暖,“先准备桶热水,好好洗洗祛祛晦气。”


    “是。”两名二等婢女领了命令,不出半刻钟便抬了木盆来,内间放置屏风内。


    “娘子,你身上还带着伤。”


    玉昙皱着眉头,实在难忍受身子的不适,最后只得折中擦了擦身子,换了件烟波紫衣裙,披了件浅色上襦,脸上的铅粉卸尽,眼角眉梢疲态显露了出来。


    玉昙坐在小桌前,兴致缺缺地捧着姜汤,轻轻抿了一口,辛辣又刺激,“巧心,给阿兄那儿送一碗过去。”


    “是。”慧心应下,外面的风雪小了,她提着食盒将姜汤送了过去。


    玉昙喝完姜汤又喝了碗止咳汤药,在外间的贵妃榻上等了半晌,也不见兰心回来,倒是去送姜汤的慧心回来了。


    “阿兄,没让你将我的账本带回来吗?”玉昙揉着脑袋,疲乏引得她头疼,可却无法入睡。


    慧心摇了摇头:“方才奴婢送姜汤进去时,郎君还在燃灯温书,没有提账本的事。”


    “天黑路滑,阿兄肯定是知晓你拿着不方便,明日会让长明送过来的。”


    玉昙转头翻起了其余账目,和慧心核算了一下,经商这两个月,盈利快三千两。


    “邦邦——”更夫敲响了三更的梆子。


    玉昙想好要送玉鹤安什么生辰礼物了,下了贵妃榻,一瘸一拐地走去小案,左手执笔在宣纸下,笨拙地勾勒出雏形。


    “明日送去如意阁,我想在年关前将它做出来。”玉昙低头吹了吹宣纸,让墨迹干得更快些。


    “是。”慧心每日都会出府,忙于打理生意,仔细将宣纸收好,明日便送去如意阁。


    玉昙坐在梳妆台前,托着腮抽着放首饰的小屉,在一片水红明蓝中,一卷月白色的发带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她在从渔阳回汴京的第一年,也是玉鹤安出府游学的第一年。


    她的女红得了渔阳好多长辈的夸奖,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玉鹤安分享。


    她亲自绣了条发带,她原本以为玉鹤安就算出府游学,也会回来过年,这是她为他准备的十六岁生辰礼物。


    玉鹤安没回来,发带自然没能送出去。


    玉昙将发带拿出来瞧了瞧,发带尾端,她绣了各绣了株兰花,取君子如兰。


    她当初的针线功夫还是太稚嫩了些,她想重新绣一条,必定和方才的华冠极为相称。


    巧心在她身后拆发髻,三千青丝卸下,桃木梳一下下梳着长发。“这是娘子两年前绣的了,从未见娘子用过,月白倒是娘子不常用的颜色。”


    “娘子。”兰心顶着一头的霜雪进了屋子,在角落抖了风雪才上前。


    “娘子,我去外间守着。”巧心浅笑一声,退到了外间。


    玉昙担忧道:“怎么样了?”


    兰心站在玉昙身后,小声交代:“午后,奴婢便去找赵钦,带着赵钦及越郞君二人往季府赶,远远就瞧见长明在守着大门口,就想着能不能饶侧门进府门,刚巧就听到娘子和梧娘的声音。


    而后奴婢将赵钦找了间客栈,替梧娘解了蛊虫,身子没大碍了,只是需要滋补,越郞君的意思再活三十年没问题。


    桐花巷不安全了,奴婢暂且将梧娘安置在客栈。”


    “做得不错。”梧娘的事情解决,她心中松快了不少,“快下去更衣吧,今日雪太大,别着凉了。”


    “梧娘说等她病好了,她就走了,来日方长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不行,她不能走。”


    梧娘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到时候她真是孑然一身了。


    “可是……娘子,放在身边到底是祸害……更何况不少人瞧见了梧娘的外貌,


    若是下次被郎君发现了,就不好解释了……”


    “我知晓了,我好好想想。”


    玉鹤安这次到底是见她受伤着急,且玉鹤安提夫子的话,肯定是生疑了,只是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她需要将梧娘藏起来。


    迟来的困意终于蔓延上来,玉昙双目轻轻闭着,坠入梦乡。


    *


    翌日清晨,暴雪停,天空碧蓝如洗。


    玉昙依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睫,没什么精神,面上只施了淡妆,藏不住眼下的青黑,和唇色的惨白。


    美人染了三分病气,平添娇弱。


    兰心一大早就出了府,照顾梧娘。


    “叩叩叩——”


    门外响起叩门声,她一时间想不起,谁会这个时候来。


    她挪开扣在脸上的账本,挺拔高挑的影子落在门框上,压迫感十足,耳畔是剧情提示音。


    【季御商颓废地站在玉昙的门前,他准备已久的画像示爱,玉昙似乎不喜欢,闹了好大一通脾气。


    其实究其根本,侯府有意玉昙和楚明琅的姻缘。


    今日他特意早早来请罪,若是玉昙只想保持,那种若有若无的关系,他愿意退步。】


    玉昙害怕地往里缩了缩。


    季御商为什么会在这?


    阿兄没将他送到官府裁办吗?


    难道只是烧了那些画,他是怎么通过府上的人进来的?


    玉昙慌乱极了,巧心兰心她们在哪?


    她的刀呐。


    她该往哪里跑?——


    作者有话说:谢谢 以南 小蔚 西哈椰则 路邊當鹹魚的  半鸳纸  洗了蒜了 的营养液[星星眼]


    [垂耳兔头]


    第25章 第 25 章 你父亲要给你找小娘了,……


    玉昙害怕地往里躲了躲, 可是房间里压根没有藏人的地方,她无助地只能抱着头蜷缩在软被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越来越急。


    锦被的一角被拽住了, 她死死揪着这一端, 不让被子从身下滑落。


    这场景和昨日大氅被扯掉太像了, 她死死攥着被子, 终究是她力气不抵,锦被掀开了, 她身子一颤, 再没有地方躲了。


    高挑修长的身影立于她跟前,投下大片阴影,“杳杳。”


    她错愕抬头, 玉鹤安俊秀的眉头隆起,唇瓣抿得很紧, 抱着一大摞书卷, 她的账本夹杂其间, 薄薄的一本。


    怎么是玉鹤安?


    她害怕地往外瞧了瞧,季御商难道在外面躲着。


    “在看什么?”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额头,让她的脑袋不能埋进锦被里。


    她拉住玉鹤安的手,顺着手指握上了腕骨,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语调怯怯:“阿兄, 外面有人吗?”


    “长明在外面候着。”玉鹤安的视线落在缠绕着他腕骨的手指上, 白皙,纤细,冰凉, 明明埋在锦被里,却没带来丝毫暖意。


    “季御商在外面,阿兄,季御商在外面,快把他赶出去……”


    语调发颤,似失控的惊叫,惊恐极了。


    玉昙未施粉黛,脸色惨白,眼下的青黑藏不住,整个人失去鲜活气,像官窑里烧出的白瓷,精致又易碎。


    无数人想要争抢,等真得到时,又随意地摆在窗台,在某个不在意的夜晚,轻轻一碰,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玉鹤安屈膝而上,和她紧贴着坐着,宽大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脊背,语调笃定道:“季御商不可能在。”


    她咽了咽唾沫,眼神忍不住地往外瞟。


    可是剧情触发了,只有季御商在,才会触发剧情。


    她握着玉鹤安温热的腕骨,像抓住了一丝生机,祈求道:“阿兄,季御商肯定在,你让人去院子里找找,把他赶出去,好不好。”


    玉鹤安避而不答,反而追问道:“昨晚没睡好?


    玉昙无措地埋下头,错开玉鹤安的视线,她想将玉鹤安留在这,万一季御商出现,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她停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瞧了瞧玉鹤安,唇角抿了抿。


    右手别扭地扯了扯小袄,将散开的领子拢好,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我一闭眼就觉着季御商在面前,扯我衣衫……我很害怕……”


    玉鹤安眉头皱起,这事倒是他想得不够周到,幼时玉昙连打雷都睡不好,何况出了那种事。


    玉鹤安宽慰道:“日后季御商不会再纠缠你了,放心睡吧。”


    玉昙怯生生抬眸,试探道:“阿兄,是将季御商赶出汴京了吗?可是他总会找机会回来的……阿兄又不会时时在我身边。”


    玉鹤安轻轻应了一声,语调柔和地哄着:“算是吧,日后他再也不会烦你了,季府都烧了……他不会回来了。”


    见玉昙神思恍惚,烦忧得紧,玉鹤安只好唤长明,将岚芳院仔仔细细搜查一遍,能躲人的角落地翻了个遍。


    “季御商没有在侯府,更不可能出现在岚芳院。”


    “真的吗?”玉昙拧着眉头应着,季御商简直就是块恶心地狗皮膏药,他定是躲在了玉鹤安没发现的角落。


    “还睡不着?”


    玉昙点了点头,见玉鹤安抱着书,他这是打算出府和文人交流,“阿兄,打算去哪?国子监应当休学了呀……你在这陪我好不好。”


    “不去国子监,我在这你能睡着?”


    她连忙点了点头,“能。”


    “进去睡吧,我就在这看书。”


    玉昙脸上总算露出一抹喜色:“真的吗,阿兄。”


    玉鹤安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背,拂去她的焦躁,抬腿下榻,去了她的小案处,笔墨纸砚皆备,离软榻也不远。


    她拉过锦被盖在身上,雪松香还留在被子上,她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一些,却不愿意挪步去内间的拔步床,就歇在软榻上。


    等到剧情全部过去,她也没瞧见季御商的身影,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算放下心来。


    真的没有季御商。


    难道是剧情出错了?


    玉昙揪着锦被,想起上一次,她攥着玉鹤安的袖角,让他陪了她一天一夜的事。


    “阿兄,若是我睡过了,你晚间直接走便是,不用等我……醒……”


    “嗯。”玉鹤安已经在书案后温书了,“怎么最近没瞧见兰心?”


    兰心被她支出去照顾梧娘了。


    她撒谎总容易脸红,扯过锦被挡脸,小声道:“她家人病了,我准了她的假,让她回家照料了。”


    玉鹤安头未抬,未再追问此事。


    玉鹤安没再追问梧娘的事,是不是信了她的话了。


    她有点惴惴不安,脑子越想越乱。


    又过了会儿,玉昙挪开被子,得想些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偷偷打量玉鹤安。


    冬日里也穿得单薄,着月白长袍,领口处有一圈防风毛领,肩头的绣纹也是典雅云纹,像银霜,瞧着清冷不近人情。


    玉鹤安穿艳色会是什么样子?


    他惯常穿得素净清雅,艳色只有等他大婚了,剧情里他没有提他的姻缘,大概是时间很靠后了。


    她大概瞧不见了……


    她有点失落,若是以后能偷摸回来瞧一眼也好。


    转念又想,为何只有靠近玉鹤安才能睡着,她琢磨过。


    约莫是幼时陪伴留下的依赖,待在他身边觉着安心,或者是在剧情里,窥见他是对她没有恶意之人。


    在坠入梦乡之际,她忽而想明白,玉鹤安带着书卷来,本来就是来陪她的。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闪过,让她欣喜又担忧。


    玉鹤安是不是知道她睡不着了,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到她的秘密。


    小时候玉鹤安总是能一眼看穿她撒谎,还好这次,她长大了,撒谎的手段也高明了,玉鹤安没能发现。


    她还能在侯府好好度过一段平和的时光。


    *


    因着她的脚受伤,玉鹤安自从发现她梦魇后,这半个月皆是他到她的院子里。


    倒是又回到了以往的日子,她的睡眠好了,整个人都透出懒洋洋的舒坦劲。


    只是剧情似乎出了差错,总是莫名其妙地来,但她查找了很多次,没有季御商的身影。


    好在每次玉鹤安都在她身旁,拂去了她的尴尬,她不敢想若是这些事情,落在其他郎君身上,她当如何。


    玉鹤安在她小案看书时,她分明只是去够小案上的账本。


    剧情毫无预兆直接开启,她意外跌在玉鹤安的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堪堪抓住玉鹤安的衣领,雪松香离得极尽,她的心跳快了些,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腰,托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歪倒,“当心些。”


    屋子里烧了地龙,她穿得衣衫单薄,隔着几层布料,她甚至能感觉到手掌暖得吓人,她身子一哆嗦,直接站了起来,忘记她脚还未全好。


    这一次跌得更近了。


    “阿兄,我不是故意的。”


    玉鹤安沉默了几息,双手托着她后腰,让她稳稳起身,在一旁坐好。


    托着她腰的手,带着几分难以克制的轻颤,像是极力压抑下,还难掩的厌恶。


    她忽而想起,最初在李府,她登上玉鹤安的马车,不小心和他摔在一块时,玉鹤安也是这样。


    她那时候误以为是灯油滚烫,灼烧肌肤太痛,现下想来。


    玉鹤安是嫌恶和人接触的。


    她撑着身子离远了些,放在她腰间的手松开了,她回头,玉鹤安的神情还是如平常般冷淡,也未在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瞧见厌恶。


    她松了口气。


    好在玉鹤安不计较,这些剧情过得简单。


    因着这些事,奇怪地发生她和玉鹤安之间,她总害怕出错,惹玉鹤安生厌。


    剧情开启时,她不自觉想离远些,可是剧情不能让她动分毫,她甚至觉得难熬的剧情,如果是玉鹤安也没什么。


    剧情离去时,又忍不住想要亲近。


    又半个月过去,日子已近年关,今年侯府只她和玉鹤安在,一切从简。


    兰心在外照顾梧娘,这半个月来,她的身子恢复了康健,托兰心带话来。


    “杳杳,这个年关过了,我就得走了。我知晓你有你的主意,现在一定是不愿和我一起走的,我打算先去惠州,等你处理好一切,我们再汇合。”


    玉昙答应下梧娘的要求,这的确是现今最好的选择。


    到时候,她寻个由头出府送梧娘,等到大半年后,她再去寻梧娘。


    明日便是腊月三十,兰心巧心一早就收罗着,将岚芳殿洒扫了一番,被褥靠垫全部换了个遍,午后才得片刻空闲,坐在暖炉前剪窗花。


    如意阁一早就来信,定制的发冠做好了,慧心一早便出府去取。


    玉昙剪了几张窗花,就坐在软榻上吃杏脯,酸酸甜甜,杏眼微微眯着。


    防风帘被掀开,她头未抬,又捻起一块杏脯放在嘴里,“阿兄,你来啦。”


    “娘子是我。”慧心捧着锦盒从外间走了进来,将锦盒放在小案上。


    玉昙赶紧下了软榻,她的脚恢复如常,拆开了如意阁的锦盒,里面放置着一顶发冠,纯金打造。


    她绣了半个月的发带配于金冠上,明艳的红色发带勾坠于耀眼的金冠上,华丽又夺目,发带两端,她各绣了一只白鹤。


    这顶发冠太夺目张扬,一点都不像玉鹤安的物件,倒是像玉昙的所有物。


    兰心:“真漂亮,娘子的眼光真好。”


    巧心:“娘子绣工也见长了。”


    慧心:“真好看,金子真好看。”


    在一众叫好声中,玉昙托着发冠仔细欣赏,嘴角弧度越翘越高,眉毛得意地挑了挑,托发冠着转了一圈。


    “那是自然,我画的图样做的,自然是最好看的。”


    防风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紧接着便是那张清逸绝伦的脸,吓得玉昙连忙将发冠往锦盒里塞,慌乱地将锦盒塞在软榻下面。


    这半个月她绣发带都是背对着玉鹤安,就想等着他生辰时给他一个惊喜。


    玉鹤安拧着眉:“在藏什么?”


    “没藏什么。”玉昙将锦盒往里塞了塞。


    玉鹤安的眼眸暗了暗:“脚好了,跑得这么利索。”


    玉昙脚步一顿,现下承认玉鹤安明日不会就不来了,但都被瞧见了,她苦着脸,又没办法再撒谎。


    玉昙低落道:“阿兄,好得差不多了。”


    “过来。”玉鹤安快步坐到小案后,拿出来几封黄皮信封。


    玉昙眼眸亮了亮,笑道:“祖母来信了?走的时候还说不会想我……”


    玉鹤安将四个信封放在小案上,揶揄地瞧了她一眼,“是挺多的。”


    “怎么这么多信?祖母这么想我?”玉昙端着圆凳挨着玉鹤安坐下,又害怕剧情开启,将圆凳往一旁挪了挪,“阿兄快拆开吧,我也好想祖母。”


    玉鹤安捏着信封未动,玉昙有点迫不及待了,手已经捏上了信封角,歪着头瞧玉鹤安,“阿兄,怎么啦?”


    玉鹤安手抚上她的发髻,动作轻柔地抚了发簪,再到鬓发,然后戳了戳脸颊上鼓包。


    “在吃什么?”


    热气蔓延脸颊,她连忙将杏核一转,压在舌根下,口齿越发不清楚,“阿兄,是杏脯。”


    “离近些那么远,你瞧得见?”


    她依言将凳子挪了挪,离玉鹤安不过一拳的距离。


    玉鹤安将其中两封较厚的信塞给了她,她眉头轻拧着,两封黄皮信纸上都写着:玉昙亲启。


    楚明朗的字迹规整遒劲,江听风的肆意洒脱。


    她见之,真是阴魂不散。


    玉昙忙将两封信扣下,唇角轻抿着,杏脯里的酸漫了出来,指尖无措地摩挲着信封,察觉玉鹤安还在瞧她。


    这两人,一人是宋老夫人满意的,一人是玉征满意的,她也不能当面拂了面子。


    她扬了扬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阿兄,这些我一会再看吧,我想先看祖母和父亲的,我想他们了……”


    玉鹤安盯着她,状若无意道:“渔阳分别后,江听风常给你写信?”


    玉鹤安这话怎么说得,像她和江听风暗通款曲似的,他们关系并不算亲近。


    *


    在渔阳小住时,她除了陪宋老夫人,最大的消遣就是喂鱼,将渔阳老宅的锦鲤撑死了大半,就改去喂小溪里的鱼儿。


    她喂鱼时,好几次都遇到一名黑衣少年,脸上盖着斗笠躺在树干上睡觉。


    她没忍住好奇,偷偷摸摸瞧了几眼,少年是如何在半掌宽的枝干上睡着,又不掉下去的。


    在她又一次偷瞧时,少年竟然转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树干上摔下来。


    “小心。”玉昙本能去接。


    少年竟然避开她,稳稳当当落地,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你能接住我?”


    她当然接不住,只是瞧见人摔了,本能去接。


    玉昙闹了大红脸,回到小溪边喂她的鱼。


    少年随意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玉小娘子,你连小溪里的鱼都喂?”


    玉昙困惑地盯着少年,她并未见过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阳光洒了少年一身,嘴角勾着,俊俏洒脱少年郎,手搭在膝盖上,笑得肆意。


    “这渔阳谁不知道你?喂死了一府的锦鲤。”


    玉昙跺脚嗔怒:“你……”


    而后几个月,江听风倒是常来小溪边晒太阳,她去喂鱼儿时总会遇到几次。


    江听风笑话她:“玉小娘子,知不知道你手里的鱼食,比这满溪的鱼都贵,喂它们是折辱了这鱼食。”


    “你什么意思?”玉昙没听明白江听风的话语,直觉不是什么好话,“这鱼我喂了很久了,不会再被我喂死。”


    少年凑近一步:“你为什么总来喂鱼?”


    玉昙脸红了,薄怒道:“我就喜欢。”


    她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抛洒出去,小溪里的鱼儿争先恐后地争抢鱼食。


    之前玉鹤安要完成课业时,她就跑去静室旁边的池塘喂鱼,只要她将手中的鱼食喂完,玉鹤安便会来接她。


    她到渔阳都快一年了,玉鹤安秋闱中举了,一次都不曾来渔阳,她都喂完这么多次鱼了,都没来接她。


    她走了,玉鹤安指不定多高兴,少了她这个麻烦。


    少年慌乱道:“怎么瞧着你的样子要哭了,你喜欢喂你就喂……”


    江听风是宋老夫人的远亲,父母早丧,一直寄养在渔阳,后来倒和宋老夫人相熟,十六岁求了举荐信,去了玉征麾下,是个有野心也对自己够狠的人。


    江听风随军都没告诉她,临行前,朋友之间话别都没有。


    *


    玉昙从回忆里抽离,摇了摇头:“逢年会寄一封。”


    “不拆开看看?”


    江听风的信薄薄一份,和楚明朗的相比差远了。


    信的内容不用拆都知道,前几年的内容一模一样。


    没死,勿念,祝玉小娘子明年安好。


    “不、不拆了吧。”又没什么好看的,玉昙低着头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我不能看?”


    玉昙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没什么好看的。”


    玉鹤安的视线一直落在信上,显得她若是不拆,就真的有什么了,她认命地拆开信,原本薄薄的信纸上只写了两行小楷:


    “今年我仍旧没死,还升官了。


    玉小娘子,有个好消息:这一战很顺利,你父亲会提前回汴京。


    也有个坏消息:你父亲要给你找小娘了,等着哭吧你。”


    玉征哪里是给她们找小娘,分明是发现亲生女儿了,所以带在身边,遭人误会。


    玉昙伸手想挡住最后那一行小字,已来不及了,脸色惨白地望着玉鹤安。


    “阿兄,这人惯喜欢胡言乱语,不能信的,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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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和明天的二合一哦,下次更新14号0点 摸摸


    第26章 第 26 章 如果你不是妹妹,那会是……


    玉昙慌忙将信纸藏了在身后, 一扭头,瞧见玉鹤安的神情,就知晓他看完了。


    她拧着眉,无措又无奈地重复道:“阿兄, 父亲不会这样做的……阿兄你别看了。”


    “确实一派胡言。”玉鹤安的视线转移到另外一封书信上。


    楚明琅的信就厚多了, 玉昙将信封递到玉鹤安手边, 手蹭到了他的右手。


    手背上灯油灼伤的疤痕几乎全消了, 仔细瞧才能找到一点踪迹,全靠她坚持不懈擦药, 这双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没有因为她被破坏掉。


    “阿兄,你看吗?”因着方才江听风的信,她总担心露馅, 和玉鹤安说话不自觉讨好。


    “这是你的信,无需给我看。”玉鹤安收回了视线, 眉心皱了皱, 将信封推了回去。


    这人真是别扭, 不给他看非得看。


    她大大方方拆了信,手高高举起,摆在他们之间,光明磊落地方便玉鹤安看。


    楚明琅絮絮叨叨了一整页的问好,她三两下扫过, 只在末尾处, 提了提祖母在岭南一切安好, 勿挂心。


    楚明琅知晓她关注苗疆,特地给她收罗了一本关于苗疆蛊虫的残卷,附在书信里。


    因着梧娘的事, 她对苗疆的一切都新奇又感激。


    她握着残卷十分欣喜,高兴地翻来覆去瞧了好几遍,指尖兴奋地滑过书卷。


    玉鹤安未再瞧楚明琅的信,方才瞧江听风的信已是十分冒犯,玉昙已长大了。


    耳畔传来玉昙的浅笑声,引得玉鹤安频频蹙眉。


    “阿兄,快看。”她将残卷举到玉鹤安跟前。


    玉鹤安顺势看过,枯黄的残卷上赫然写着——情蛊。


    苗疆人以精血喂养一对雌雄蛊虫十年,若是一对男女心甘情愿种下,便是心脉相连、情意绵绵。


    玉鹤安柔声道:“情蛊?”


    玉昙不屑道:“若是一对男女并不相爱,难道还能因为这蛊虫爱上对方。”


    玉鹤安喉结滚动:“有可能。”


    玉昙不满嘟囔:“啊……那这样算什么……若是女郎不喜欢,岂不是能通过下蛊强求了。”


    “苗疆的蛊虫没那么好得,且情蛊更难得,何须担心这些,这上面不是说了还的男女心甘情愿吗?”


    玉鹤安指着残卷,纤长的手指在枯黄的纸卷上划过,声音低磁,带着平日没有的温柔,玉昙的耳尖发热。


    玉鹤安若是喜欢什么人,不用种什么情蛊,在女郎旁边多用这样的声音,念几段风花雪月足矣。


    她晃了晃头,直觉玉鹤安不会如此轻浮。


    若玉鹤安真喜欢什么人,该是如何情态,她想象不出来。


    能瞧见就好了……


    她摇了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注意力又被情蛊吸引。


    “什么叫心甘情愿,写得不明不白,若是知道是情蛊还种下,岂不是已经是两情相悦……那何须种蛊,可若是只是直接服下便算两情相悦,那就是变相胁迫。”


    玉鹤安轻笑一声:“你还苦恼上了?”


    “也没有……”玉昙努了努嘴,将残卷收好,下次去找赵钦,倒是可以问问越郞,“阿兄,我、我想看祖母的信了。”


    “嗯。”玉鹤安将宋老夫人的信拆了。


    宋老夫人的信只写了一页,说她在岭南过得极好,楚家人待她客气又有礼,天气暖和,只用穿单袍,人都松快了不少,又会在岭南待到仲春才会回来。


    玉鹤安举着书信,她想看得再真切些凑得极近,脸蹭到了玉鹤安的袖袍上,视线再往下,短短的一页信纸几十息便看完了,她又从头再读了一遍,失落地:“啊——就没了,祖母也不多写一点,这上面半句都没提我。”


    信纸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玉昙却还嫌它太短,杏眼睁得圆溜溜地,眼珠子极黑,眼底的失望藏不住。


    他转而将玉征的信拆了,玉征的信便简洁了许多,询问他的课业,嘱咐他务必上心,前程功名乃头等要事,第一页末端,嘱咐下一页需要他单独看,若是玉昙在场需要离场。


    玉昙原本离得极近,突然被提及,只好往后退了推,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距离也不够,抬着眼眸瞧他,眼神湿漉漉的像小狗。


    白皙纤细的手伸到他跟前,“阿兄,我去软榻那边,祖母的信可以留给我吗?”


    他捏着信纸:“杳杳,很喜欢收到信?”


    收到信笺代表着惦念,远方的亲人在惦念着她,她自是欢喜。


    “嗯,我一直待着祖母身边,还是第一次收到祖母的信,我想收着。”


    宋老夫人的恶信落在她的掌心,得到应允,她将信小心收到另外一个妆匣里,方便以后翻看,虽然半句都没提到她,“阿兄,你看父亲的信吧,我去软榻了。”


    她坐在软榻上,装模作样地翻着账本,眼神往玉鹤安处瞟,只可惜玉鹤安的脸还是那副八方不动的模样,她瞧不出来玉征在信中写了什么?是不是已对她的身份起疑。


    玉鹤安举着信笺时,转头瞧了瞧她,正巧和她偷瞄的视线相交。


    “阿兄,怎么了?父亲怎么不让我看……”


    玉鹤安眼眸微暗,摩挲着这一页信纸,玉征提到在军营中遇到女扮男装小卒,长得和母亲极其相似,年岁和玉昙相仿。


    冥冥之中,似乎命运自有安排,将那女郎带到他身边,他已开始着手调查此事。


    “没事,阿父叮嘱我课业需用心……”玉鹤安抬眸,玉昙脸被账本挡了,听到他的话,才挪开了账本,那双杏眼大而圆,眼尾上挑,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着像狐狸。


    玉家人的眼型偏长,不看人时总是清冷,除了玉昙没人长这双眼睛。


    玉昙也只是笑时,还有那颗唇下小痣,才会和母亲有两分相似。


    玉鹤安想起那日在季府遇见的大娘,也是这样一双眼眸。


    还有玉昙急于遮掩的态度……


    若是玉昙不是他的妹妹……


    这个想法在他心头一跳,只得宽慰自己,一切只是无端猜测。


    玉鹤安收了信笺,以免被玉昙瞧见,兄妹之间倒是生了嫌隙。平淡道:“父亲嘱咐课业,也别落下剑术。”


    何须担心玉鹤安的课业,玉昙抿了抿唇,能成功者,大底天资不错又勤勉非常,玉鹤安两者皆占。


    “父亲真是,阿兄已足够勤勉,来信只写了两页,两页都写了需得用工,让他来念书吧……”玉昙不满地嘟囔,“父亲有没有说多久能回来?”


    听到玉昙的维护,玉鹤安浅笑一声,“杳杳,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父亲尽力赶在明年祖母寿诞前。”


    听到这句话,玉昙的心落回肚子里,账本盖在脸上思索。


    剧情里,玉征留意女主赵秋词,有几分关切,到真正怀疑是他的女儿,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她真正身份暴露也是在金秋,宋老夫人寿诞上,还有八个月时间,她得抓紧时间再存些银两。


    见身份没有暴露的风险,她掀开盖着的账本,瞧了瞧玉鹤安:“阿兄,明日除夕,我们一起守岁吧。”


    玉鹤安应下:“好。”


    *


    是日,除夕。


    玉昙给巧心兰心慧心三人,都封了片金叶子当压岁钱,再给岚芳院其余仆从婢女封了赏钱。


    喜气的窗花贴了满窗户,外面的雪花纷纷而下。


    屋子里地龙烧得旺盛,暖如春日。


    兰心一早便去探望了梧娘,她身子康健了,为了保险,在城郊租下了一家农舍,在那静养,兰心前几日前前后后帮着置办了不少器具,这个年总算能过好了。


    年夜饭选在了岚芳院,侯府只她和玉鹤安在,便未在正厅设宴,玉昙自告奋勇揽下年夜饭的差事。


    食材到用具从几日前就开始筹备,所用之物无不讲究。


    临近晚间,雪下得越发大了,成鹅毛之势。


    玉鹤安撑着伞而来,到时肩头仍然落下了细雪。


    “阿兄,你来啦。”玉昙穿了珊瑚红的小袄,领口和手腕处坠着一圈的绒毛,下巴尖尖地迈进绒毛里,越发衬得肤白胜雪,眼眸柔媚,发髻上的蝴蝶发簪随着她的步伐颤动,那股沁人心脾的昙花香逼近。


    玉昙在他跟前停下,白皙的手抚上他的肩头,一点点将残雪抚掉,探着头往外张望,“外面的雪已这么大了吗?”


    “别弄了,反正会脱掉。”玉鹤安抓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沾着点细雪,两只手交握间,雪水化掉,又热又湿,很不舒服,她轻轻挣了挣,玉鹤安的手没放,握着的力道反而更大了。


    雪水化了干净她放弃挣扎,老实地让玉鹤安握着,“阿兄,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凉?”玉鹤安低着头问她,将锦盒递给长明拿着,小心将指尖的水渍擦拭干净。


    “一直都这样啊。”玉昙低着头,指尖被握着玉鹤安的手心摩挲,渐渐暖了,玉鹤安松了手,玉昙的视线落到了锦盒上,“阿兄,这是什么?”


    “给你的,等会儿再打开。”


    玉昙眉毛轻挑,眼神亮了亮。


    五年以前,玉鹤安每一个新年都会给她备新年礼物。


    玉鹤安的生辰在正月初一,每逢过年便会收到许多生辰礼物,她看着眼热,幼时不懂藏匿心事,表露在脸上,玉鹤安发现后便会单独给她备一份。


    正月初一便可一起拆礼物。


    玉昙高高兴兴将礼物收了,将方才怪异的氛围忘了干净,玉鹤安解了大氅,露出月白的长袍,瞧着清冷不近人情。


    玉昙握着锦盒,越发觉着自己选的礼物好,可以冲散玉鹤安身上的冷淡劲。


    二人围圆桌而坐,小圆桌备了两色菜式,以冬瓜鲍鱼盅为界,未经分明。左边的清淡,右边的香辣。


    今夜除夕,就算下雪,也陆续响起鞭炮声,外厅单独摆了一桌,玉昙免了婢女的伺候,小厅内就剩她们二人。


    侯府钟鸣鼎食之家,注重规矩,一顿饭下来只有轻微触碰声。


    桃花酿已温了良久,玉昙执着细颈玉壶往酒盏里添酒,酒液清亮,酒香扑鼻,她将其中一杯推到玉鹤安跟前。


    玉昙起身端起酒盏,浅笑道:“祝阿兄一举高中,仕途顺遂。”


    酒樽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玉鹤安摸了摸她的发髻上的蝴蝶发簪,“祝杳杳,来年身体康健,岁岁无忧。”


    玉昙将酒樽里的桃花酿一饮而尽,颇为豪气,喝完后,只觉得这酒比往年的辣一些,有点烧喉咙。


    玉鹤安将酒喝完,逼近一步,盯着玉昙,酒渍还留在唇上,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潋滟的水光。


    “什么时候学会饮酒了?”


    玉昙眼睫半垂,不满道:“阿兄,你瞧不起我,我早就会了。”


    “没有瞧不起。”


    玉昙举着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我每年都会陪祖母喝三杯,比这杯子还大,阿兄,你别晃。”


    玉昙脑袋一晃一晃的,竖起的三根手指也跟着晃,玉鹤安拉住了她的手,防止她从凳子上掉下去。


    “那真是厉害。”


    “你不信我。”玉昙作势又倒了一杯,也未碰杯,直接一口喝掉了,辣得她喉咙干渴,“有点辣。”


    “不是说能喝三杯?”


    一杯茶被推到她跟前,她连忙接下,她脑袋晕晕乎乎,不想喝第三杯了。


    “阿兄,我其实不想喝了,我喝不下了。”


    玉鹤安无奈道:“不是你自己喝的?”


    玉昙嘟囔着,又往她杯子里倒了一杯,作势要喝,被玉鹤安的手拦了。


    “阿兄?”玉昙歪着脑袋瞧他,脸上漫上了红霞,眼底一层莹润的水光,如鸦的眼睫轻颤。


    玉鹤安捏了捏她的指尖,就像之前帮她暖手一样,温柔的语调落在她耳边,“不是说不想喝了吗?为什么非要喝三杯?”


    玉昙甩了甩脑袋:“往年都是喝的三杯,今年我不想不一样,我想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一样。”


    玉鹤安从她的手里接走了酒盏,薄唇刚巧贴在口脂印子上。


    “阿兄,那是我的。”


    话音刚落,玉鹤安一仰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喉结滚动,修长的手指将酒盏倾倒,没有一滴酒落下。


    “第三杯喝掉了,和往年是一样。”


    玉昙重复道:“阿兄,那是我的酒盏。”


    玉鹤安回头挑眉瞧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温柔:“看来还没全醉。”


    “本来就没醉,我还要守岁呐。”


    “这样还能守岁?”


    外面的鞭炮声更响了,更密集了,家家户户团聚晚宴后,燃放鞭炮驱赶年兽。


    “嘭嘭嘭——”


    朵朵烟花升空,一下下在天空炸开,绚烂又美丽,光亮打在窗户上。


    “当然能啦。”玉昙一摇一晃地往窗边走,靠在窗边捧着脸看烟花,玉鹤安站在她身边,酒劲涌上,她的胆子大上不少,“阿兄,如果、我说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还会对我好吗?”


    话一出口,玉昙就后悔了,将脸别在一旁。


    玉鹤安盯着玉昙的脸,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将整个天地照得亮如白昼,玉昙脸上的慌乱,踌躇,担忧尽收眼底。


    一时之间,和玉昙模样相似的娘子,还有父亲信中所提到的女郎,所有单独的点连在了一块,似要破开时间划出一道口子,将真相全部都吐出来。


    突然一个荒诞的想法闯进他的脑子里。


    他轻抚上玉昙的脸颊,那些慌乱似乎顺着指尖跑到了他的心里。


    玉鹤安的声音压抑到发哑:“如果你不是妹妹,那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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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第 27 章 不是说了我大婚的时候用……


    “我是你妹妹。”玉昙垂下眼睫, 在眼下落下一块阴影,显得落寞极了,贝齿咬着下唇,饱满的唇肉下陷, 无助地反复重申, “我是你妹妹。”


    屋子里安静极了, 只有或近或远的鞭炮声, 她万分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无助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如果是只乌龟就好了, 无助的时候就能蜷缩回坚固的壳, 牢牢将她包裹住,这样就安全了。


    玉鹤安盯着她的脸沉默良久,轻笑一声附和:“你是我妹妹, 我会对你一直好的。”


    好在她没有露馅。


    转念她又贪心起来,有些不满这个答案。


    是妹妹才会对她好, 但她不是。


    她更想当一只乌龟了。


    过了半晌, 烟花停了, 她从窗边,摇晃着往暖炉旁走,玉鹤安跟在她身后,先后坐在小蒲团上。


    她坐在软垫上,靠了一会, 不知是清醒些还是更迷糊了些。


    可是她还是想问一问, 玉鹤安就在对面坐着, 坐得端正笔直,是侯府的脊梁,日后会入内阁, 成为众人仰望的存在。


    和她没骨头地靠着墙完全不一样,她想板正身姿,却坐得更歪歪扭扭了。


    “阿兄,若是有一名女郎,年纪和我相仿,比我乖巧些,更懂事些,你愿意当她义兄吗?”


    玉鹤安视线笼罩着她,不再遮掩情绪,眼底浪潮翻涌,像要将人拉进深渊,吞噬掉的海浪。


    她无所遁形。


    “妹妹有一个就够了。”


    这句话像盆冰水扑灭了她所有残存的希望,她就知道玉鹤安早就嫌她麻烦,想要甩掉她。


    她有点难受,靠在墙上,找不到坚固的壳,只能无助地蜷缩着身子。


    “阿兄,我想睡会儿,等会再放烟花叫我。”语调软绵绵倒像是真困了。


    他喉结滚了滚:“去榻上睡。”


    玉昙双眼紧闭,不高兴地嘟囔,“不去,我想守岁。”


    他无奈起身,将蒲团拿到玉昙身边,挨着她盘膝而坐。


    睡梦中玉昙睡得并不踏实,眉头颦蹙,嘴唇还不高兴地抿着,脑袋在那一晃又一晃,发髻上的蝴蝶发簪随着颤抖。


    像是努力探出头的蜗牛,受到最恐怖的惊吓,全部蜷缩了回去,等到没人察觉再颤抖着探出触角。


    他拿了本书,坐得离玉昙更近些,肩膀快贴在一块。


    不过几十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靠了过来,昙花香中裹着清冽的酒香。


    亲昵蹭了蹭他的肩头,鼻头皱了皱,努力嗅了嗅,似闻到熟悉的味道,一直拧着的眉松了,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睡下了。


    他侧过头,玉昙安稳地睡在他的肩头,昏暗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眼角还挂着氤氲的雾气。


    这样就很好了,已经足够了。


    玉昙只想当他的妹妹,而他已当了她十六年的阿兄了。


    若真的打破了平衡,欢愉三分,剩下七分全是痛苦。


    他捏着玉昙的账本看,字迹娟秀,账目总是核算两遍。


    半晌后,他心绪平静,清浅的呼吸落在他身侧,似火苗在舔舐,鼻尖总能嗅到那股浸脾的昙花香,如同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又泛起涟漪,他苦笑一声。


    子时,四面八方响起了“噼里啪啦”烟花爆竹声。


    “杳杳,醒醒。”他晃了晃玉昙肩头。


    玉昙迷蒙地睁开眼,面对玉鹤安近在咫尺的俊颜。


    她一抬首,鼻尖从玉鹤安的脸侧擦过,猛地后退,脑袋一下磕到了墙上。


    “哎哟。”她一声痛呼,眼泪都疼了出来,饮酒后的疼痛和被撞的疼痛搅在了一块,语调变得朦胧,“阿兄,我怎么睡着了?”


    玉鹤安手按在她头上,替她轻轻揉着,“还记得哪些?”


    玉昙垂着眼睫,努力回想,奈何脑子里一团糨糊。


    “我记得我们在喝酒来着,酒好辣和往年的不一样,我不想喝了,但又不想坏了规矩,后来怎么了,我怎么就在睡觉了,我的第三杯酒喝了吗?”


    玉鹤安面不改色道:“喝了,我拦着你不让你喝,你非要喝,然后就跑到这打盹儿来了。”


    “每年都喝了三杯的,今年当然也要一样嘛。”玉昙搅着袖口,她没露馅吧,不会直接在玉鹤安面前说出口了吧,“我喝醉了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玉鹤安语调淡然,接着揉她的脑袋,“没有。”


    脑袋总算没那么疼了,“真的?”


    “酒量不好,酒品不错,喝了就睡。”


    “那也行吧。”她瞧了瞧玉鹤安那张八方不动的脸,没露馅就行,她念叨着正事。


    玉鹤安出生于正月初一子时,新年伊始,阖家团聚的时刻。


    她撑起身子,脚踩在地上还有点轻飘飘,像踩在棉花上,她飘荡去了小案后,拉开妆匣取出锦盒。


    她双手捧着盒子,一路飘忽地回到玉鹤安身边,但未将盒子递给他。


    玉鹤安的视线落在了锦盒上,如意阁的物件,约莫是件饰品。


    “这是什么?”


    玉昙的手指在锦盒上拨动几下,未将盒子打开,“阿兄,你将眼睛闭上。”


    “为何?”


    “先闭上。”玉昙捧着盒子站在他跟前,见玉鹤安迟迟不闭眼,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大有他若是不闭眼,就双手捂住,“阿兄,快闭上嘛。”


    “嗯。”玉鹤安轻轻应着,乖乖将眼睛闭上。


    玉鹤安冷淡的气势,多半来自于这双眼睛。


    瞳孔颜色偏浅,身量太高,看人时总是半垂着眼睫,年少老成,唇角总是抿着,显得冷漠。


    这双眼睛闭上了,神色放松,昏黄的烛光为这张脸添上暖色,倒显得俊美又温柔。


    若是嘴角能往上扬一扬就更好了。


    若是幼时,她必定上手了,但现今她只能绕到玉鹤安身后。卸下了玉鹤安的玉冠,长发落下,柔软顺滑。


    她的手指穿梭在青丝之间,快速将长发梳好,拢于金冠内,最后扣上了发带。


    她像只忙碌的蜜蜂,绕到玉鹤安前面,弓着身子前倾,调整着金冠和发带的位置,金黄和赤色的发带为玉鹤案添了几抹艳色,像清澈湖水里,搅乱一湖春水的锦鲤,平添生气。


    “阿兄,好了,可以睁眼了。”


    玉鹤安一睁眼,琉璃色的眸子如霜雪,压住了金冠的艳色,仍是清贵的玉鹤安。


    玉昙笑道:“生辰快乐,阿兄。”


    “原来你躲躲藏藏是为了这个。”玉鹤安一歪头,脸从她身边侧过,好闻的雪松香掠过,玉昙退了一大步,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坐着。


    赤色发带垂下,玉鹤安抓住了发带的尾部,红艳绕在他修长的指节间,指腹摩挲着孤鹤。


    清冷和色气缠绕在一起。


    “还挺别致,这也是如意阁订的?”


    玉昙低着头,小声道:“购置发簪时,看到觉得很适合阿兄,就买了下来。”


    “杳杳有心了。”


    她抬头,眼眸亮晶晶:“阿兄喜欢吗?”


    玉鹤安玩着发带,“日常用太隆重了,用作弱冠礼上又太浓艳了。”


    这就是不满意了。


    她想送一顶浓重华丽的发冠让玉鹤安记得,偏偏忽略了他的喜好,玉鹤安衣服配饰多为浅色,她却给他挑选了金冠配赤色发带。


    完全没有能用上的地方。


    玉鹤安揶揄道:“成婚时用倒是可以。”


    玉鹤安侯府嫡子,日后肯定会袭爵,仕途顺遂,相配的也是贵女,他的婚典必定是极其隆重,发冠到婚服肯定是定制。


    极其出众的绣娘修纹样,届时也不会是孤鹤,会是鸳鸯戏水,会是其他图样,反正不可能会用她的发冠,玉鹤安这是在诓她。


    玉昙低落道:“阿兄,不喜欢?还给我吧,我重新送一个。”


    玉鹤安低着头:“送出去的礼物还能收回去?”


    “阿兄你不喜欢,日后也用不上。”还不如留在她这儿。


    “没有不喜欢,不是说了我大婚的时候用吗?”


    玉鹤安又诓她,她也瞧不见玉鹤安大婚,她心里更堵了,也不再提还发冠的事了。


    她飘回小案前,去拆玉鹤安送她的新年礼物。


    锦盒打开,是一本关于苗疆蛊虫的书,不同于楚明朗的残卷。


    这本书将蛊虫种类罗列整齐,有的常见的蛊虫还画上了图样,玉鹤安甚至添加了些注解,方便她看明白,最后面还有一则关于苗疆的故事。


    她收到高兴极了,指尖摩挲着书的枯黄封面。


    这发冠着实挑得不妥当,玉鹤安不喜高调华丽,她却全凭借自己喜好办事。


    她应当也没有下次机会了,她想尽力补救一下。


    想了半晌也想不出玉鹤安到底想要什么。


    都怪玉鹤安,明明她半个月前,她就问了,没告诉她。


    她回到玉鹤安身边,在他身旁坐着,“阿兄,你想收到什么礼物?最想收到什么?”


    玉鹤安薄唇张了张,还没发出声音。


    玉昙忙道:“不准说这个就行、没什么喜欢的。”


    玉鹤安手支着脑袋,有点好笑:“就非得送?明年再送也行。”


    因为没有明年了,明年她就被赶走了,到时候以她的名声,侯府不会再愿意和她有任何牵扯。


    最好的结局是剧情完成后,她能脱身去找梧娘。


    玉昙坚持:“补上,我想今年补上。”


    玉鹤安的视线落到了她的头顶,停了一会儿,“再送我一条发带吧,不要太浓艳就行,这个绣娘绣得很好,我很喜欢,烦请她再绣一次。”


    方才郁结的情绪散了些,她的刺绣可是被渔阳众长辈夸赞过,还算玉鹤安有眼光。


    玉昙点了点头:“嗯,绣娘很难请,我花了一番功夫。”


    玉昙靠坐着守岁,外面偶尔还会有鞭炮声,玉鹤安话少,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她坐了一会儿便开始犯困,靠在玉鹤安肩头,迷迷糊糊便一觉到了天亮。


    *


    大年完,离科考就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玉鹤安需得静心备考。


    玉昙从以往的日日都去书房,变成隔一日再去,再到隔两日去,去也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他。


    商队又走商一个来回,替她赚了不少,她的荷包鼓鼓的,盘算着该找些新的门路,最好能在惠州先扎下根。


    梧娘的身子恢复,就在这几日打算离开汴京。


    她以梧娘的名义在银庄开了个户头,将最近盈利银钱,刨掉日常开支全部存在了里面,足足三千两。


    至此,她才知梧娘的真名——赵青梧。


    银装掌柜的是个四十岁年纪的中年人,感慨地叹了口气。


    “小娘子,你也叫这个名字?”


    玉昙低低应了一声,攀谈起来:“嗯,掌柜还认识其他人也叫这个名字。”


    掌柜晃了晃脑袋,捻着胡须陷入回忆里:“年少时认识位女郎,也叫这个名字,遇到山匪时救过我。我曾经去寻过,打算报她的救命之恩,可惜没能找见人。”


    “那女郎听着倒像一名女侠。”


    掌柜摇了摇头:“是个聪明又柔弱女郎,和她夫君很是恩爱,肆意江湖。”


    “那也算美满。”那肯定不是梧娘了,梧娘的样子,一瞧便知这些年过得辛苦。


    掌柜陷入回忆里,手脚极慢,半晌才将票据给她,她收好票据,打算去送送梧娘。


    她戴着幕篱打算离开,想早些去见到梧娘。


    问一问梧娘的身世,问一问她的父亲。


    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她。


    她迈出几步,手腕却被抓住了,她一抬眸就是那双琉璃色眼眸。


    “阿、阿兄。”她如同干坏事被抓包的稚子,慌乱抬手捂着被风扬起的纱幔,挡住满脸心虚。


    “你去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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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第 28 章 情之一事,若是能克制住……


    “怎么戴着幕蓠?”


    玉昙人美也爱美, 若是打扮得漂亮了,必定是在他面前晃,恨不能转几圈,什么时候有这种低调姿态。


    忽而, 他突然意识到, 也许是季御商的事给她留下了阴影。


    认为美貌给她带来的灾祸, 让她遮掩和避讳。


    摘花者犯戒, 从来不应怪在花过分明艳上。


    若是这事让玉昙留了阴影,他倒是有些后悔, 让季御商死得如此痛快了。


    手腕被纤长的手指握住了, 玉鹤安低着头瞧她,视线穿透幕篱瞧见她的心底。


    她扯了扯,让玉鹤安再低下来些, 神神秘秘凑了过去,两颗脑袋抵在一起, 人流浪潮中, 似相互依偎在一起雏鸟。


    “我来存钱, 想低调些。”


    “啊?”


    惊愕诧异从那张冷淡的脸上闪过,还狐疑地盯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玉鹤安松快了些,冷冽的气氛散了。


    他只是一个担忧她的兄长。


    “而且这月白幕篱,和我这一身烟蓝襦裙很配呀。”她拨弄着纱幔, 转了一圈, 大大方方给玉鹤安瞧, “不好看吗?”


    玉鹤安轻轻应了一声,放开了她的手腕,向前走了几步, 示意她跟上。


    她跟在玉鹤安身后半步的位置,今日街上的人格外多,玉鹤安从前行半步的位置退回与她并肩,不经意地挡住熙攘的人潮。


    在热闹的街市,她竟然又听到了剧情的声音。


    【牵他】


    玉昙动作一僵,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在这大街上让她去牵谁?


    剧情再次发生催促。


    【牵他】


    察觉到她停下脚步,玉鹤安也停了下来,面上没什么表情瞧着她。


    就在剧情再次发生之际,她小跑几步上前,借着宽大的袖摆遮挡,将她的手塞进了干燥温热的掌心。


    从碰到玉鹤安那一刻,她就感知到手一瞬的僵硬,连带着身躯都僵硬了,旋即放松下来,关切的视线笼罩着她,“冷?”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她分明记着上次他还帮她暖手来着,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到底是什么臭毛病。


    玉鹤安握着她的指尖,袖摆挡住了交叠的手,护着她在人流中前行,等到地方,才松开了她的手。


    玉昙这才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半日闲茶楼。


    平日听书的地方,未觉醒前,她还挺乐意来这听天南地北的故事,她去不了,听过全当去过了。


    无怪乎今日人多,原是西域舞姬进了汴京,在半日闲搭了台子跳舞。


    她们到得太晚只选到二楼包厢,好在位置不错,能将台子上的表演尽收眼底。


    “阿兄,怎么出来了?”再过几日就要科考了,玉鹤安应当沉心备考才是。


    “弦绷得太紧容易断,出来放松一下思绪。”玉鹤安动手洗了茶具,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她面前。


    她瞧了瞧时辰,距离赵青梧离开还有三个时辰,她虽也想看西域舞娘跳舞,但不想因为玩乐误了送她。


    玉昙取了幕篱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接了茶小口抿着:“阿兄,我约了赵娘子谈生意呐。”


    玉鹤安抬眸:“什么时辰去?”


    玉昙眨了眨眼睛,伸出两根手指:“还有两个时辰。”


    玉鹤安道:“这舞只跳一个时辰,错过了就没下次了,等会儿看完了,我送你过去。”


    等等,玉鹤安何时这么闲了,出来看跳舞也就算了,还送她过去,她还怎么偷偷摸摸去见赵青梧。


    玉昙双眸瞪大,苦着脸,“阿兄,等会儿看完舞,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玉鹤安出府,肯定是有其他事,总不能专程来找她看表演吧。


    视线扫下,“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阿兄,这里离赵府很近啊,只要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


    但却是和送赵青梧的方向相反了,若是玉鹤安真送她去了赵府,她再去找赵青梧,就得多走半个时辰了。


    玉鹤安茶杯沾了沾唇,视线转向舞台,装若无意道:“怎么近日不常来书房了?不看书了。”


    她低着头,她去书房哪里是去看书,她分明是去蹭觉。


    轻重缓急她还是能分清,科考是大事,可不能因为她耽误了。


    夜里虽还是梦魇,她到底能分清梦境和现实了,她不断念叨着自己不要害怕,总能睡会儿,不再像以往那般难以忍受。


    “担心打扰你看书,我就在自己院子看了。”


    这倒是真话,反正她在自己院子睡不着,一下午全看账本和话本了。


    算着不断上涨的银钱,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她也能乐好一会儿,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玉鹤安眼睫垂下,声音低沉,“不会打扰。”


    “啊?”


    玉鹤安提高了声量,一字一顿重申道:“我说不会打扰。”


    玉昙歪着脑袋瞧玉鹤安,奈何冷淡的神色一如往昔,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睫,嘴角上扬,“那我明日来?”


    “嗯。”玉鹤安应了一声,嘴角往上提了提。


    二楼的包厢隔间不如三楼的宽敞,隔壁的人高声阔谈,她甚至能听清楚,十分吵闹。


    玉鹤安喜静,她下意识抬眼去瞧玉鹤安,那张俊逸的脸庞上未出现半分不耐。


    “我听说了一则秘闻,事关侯府娘子玉昙。”硬朗的男声响起,她没想到出来听书,还能听到背后议论她,顿时脊背挺直,附耳去听。


    “还记得年前,季府那场大火,烧了足足两日,时候清理人从灰烬里拖出一具焦尸,据说双臂和身体是分开的。


    传言是这季御商三番五次勾搭玉昙,引得这玉昙动了心思,要和季御商私定终身。


    就连季御商被打十板子后,玉昙和他在小巷里待了近半刻钟,安慰哭诉。


    门第悬殊,长兄玉鹤安自然不满意妹夫,出手料理了季御商,季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但玉昙仍愿与季御商在一起,甚至还要和他私奔。


    那日玉鹤安带了随从亲自抓私奔的玉昙,季府满院子全是玉昙的美人图,且季御商和玉昙二人正在亲近。


    季御商拦着玉鹤安,让玉昙先跑,玉鹤安动怒,卸了季御商双臂再杀了他,一把火烧了季府泄愤。”


    另一道男声响起:“我倒听说这玉昙非侯府娘子。”


    玉昙背脊绷直,生怕被玉鹤安听见后头那句,拔高声音盖掉隔壁的交谈声:“坊间流言不可信。


    当日我明明是要去杀季御商,怎会变成私奔。


    还有阿兄,怎么可能会杀人,还是那么残忍的手法,肯定是季御商还有其他的仇家,现下全编排到了我们二人身上。


    “他人妄传流言,我自会处理,不必放在心上。”玉鹤安说完便出了屋子,去了隔壁。


    只听见隔壁开门声,哪有那句惊呼,“玉郎君,你怎么会在?”


    隔壁包间安静了几十息,她松了口气,玉鹤安应当没听见后头那句,关于她身份的话。


    声量就小了,她趴在墙上也听不清,又过了会儿。


    对面郎君结巴半晌:“玉郎君做得对,若是有人诱拐我家妹子,大卸八块都算便宜他了。


    是我们的过错,说错了话,请郎君不要怪罪,我们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日后若是还有人传流言,我们必会阻止,我们家中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开门声,然后是急匆匆的脚步声,生怕玉鹤安追上去,再找他们算账。


    玉鹤安冷着脸进屋关牢房门,“不过传言也不算全错。”


    仔细回想起前话,大概只有玉鹤安不满意季御商是真的,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半米高的台子铺了红绸,搬上了几口一米宽的大鼓,一字排开。


    五名舞娘身着丁香紫色西域舞裙,露出柔韧的腰身,纤细的四肢,腰间和臂玔和脚环上都坠着银色小铃铛,赤脚踩在红绸上,一步铃铛一响,一众舞娘谱了声风情的调子。


    舞娘们轻身一跃,脚尖便点上了大鼓,几个华丽的舞步。


    “咚咚咚——”


    鼓声齐响,周遭看客都看呆了,只剩下铿锵有力的鼓声还有清脆的铃铛声。


    舞娘婀娜身段翩然起舞,轻纱遮住了下半张脸,上半张脸更加魅惑,舞娘们热情大胆,务必要给每一位看客送上茵茵秋波。


    玉昙也被送上了一份,热烈得她脸都快红了,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


    “阿兄,真好看,她们跳得真好看。”


    玉鹤安还是那副八方不动的模样,慢悠悠将茶水饮尽。


    他突然想起侠客那句话,若是见过真绝色,其他便不能入眼了。


    舞娘赤脚连续点在鼓上,发出咚咚的响声,玉昙才注意到她们并非胡乱起步,而是敲了一首曲子。


    她竟然在鼓声和铃铛声中听出了刚强和柔情。


    她歪着头凑到玉鹤安跟前:“阿兄,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没听过?”


    玉鹤安放了茶杯,茶杯碰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西域曲子,还有歌谣,唱得思念情郞。”


    玉鹤安话音刚落,一袭红衣的西域女郎快步上了台,手里拿着祝铃,一手一拍,唱着西域民谣。


    玉昙一句都没听明白,但是体会到了些欢愉后勾人的酸,沁脾的苦。


    舞娘们已下了大鼓,一溜烟钻进看客里,嘴里念叨一句西域话,再是柔媚一笑,开始讨赏钱。


    玉昙伸长了脖子,倾注十分精力,也没听清舞娘说了什么。


    茶楼掌柜特意打了招呼,二楼三楼都是贵客,不能上楼,她更听不见了。


    玉昙急道:“阿兄,她们说了什么?”


    玉鹤安喉结滚了滚,发出陌生的音调,怪异又温柔,她跟着学了学。


    不太像。


    玉鹤安站起探过身,两根手指捏着玉昙的下巴,撬开她的一条缝。


    手指用力,唇瓣分得更开了些,细白贝齿间一点鲜红的舌。


    似纠正孩童发音般。


    这一次玉鹤安极其有耐心,面对面又发出那声古怪的语调,热气都快洒在她的脸上。


    气氛暧昧又黏腻。


    她学了两次,终于学得像了些。


    钳住她下巴的手松了,她总算能喘息。


    好奇追问:“阿兄,这是西域话里,讨赏的意思?”


    玉鹤安摇摇头,喉结滚了滚,声音压抑到发哑:“情郞,情郞的意思。”


    “啊——”她闹了个大红脸,好在是玉鹤安面前,她再次被舞娘的热烈大胆吓到,“她们怎么见人第一面就唤这个啊…”


    “谁知道。”玉鹤安转头视线飘向远处。


    玉昙没放在心上,反正她从小到大,不知在玉鹤安面前闹了多少笑话,不缺这一件。


    她沉浸在歌声里,秀气地眉毛皱了皱,听不懂。


    “阿兄,你听这歌乍一听是甜的,欢快的,可后面却只剩下缠绵悱恻的痛,沁人心脾的苦……”她越想越困惑,似真陷入了愁绪里,“若真是痛苦的感情,不应该不开始吗?”


    “不知道。”玉鹤安轻笑一声,她听出了几分嘲弄的味道,她竟然在玉鹤安脸上看到了茫然。


    从小到大,她向来有不懂的事都问玉鹤安,他总会给出正确的答案,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不知道”三个字,她觉得新奇,跟着笑了笑。


    玉鹤安目光挪了过来,琉璃色的眼眸盯着她,带着她不懂的情绪,玉昙连忙收了笑意,眨了眨眼睛,“阿兄,怎么了?”


    “情之一事,若是能克制住,谁愿扯她入苦海。”这话说得又缓又沉,玉鹤安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歌谣里的苦。


    她没听懂,想了想,玉鹤安大概也不明白,随便扯了话本子上的话诓她。


    她颇为善解人意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看法。


    *


    看完了舞娘跳舞,玉鹤安没坚持送她去赵府,还省了她找借口。


    她目送玉鹤安的背影离开,提拔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人潮里。


    她居然看出了落寞的味道,玉鹤安的样子大概是真的受到了困扰,离开时脸上还带着迷茫。


    她没放在心上,她又不明白,待到玉鹤安想明白了,自会告诉她的答案。


    她立刻转头去找赵青梧,经此一别,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见——


    作者有话说:谢谢 小黄叽 源源知夢 米猫 uksophie 以南[害羞]营养液


    玉昙:乖乖等学霸阿兄给答案,抄


    第29章 第 29 章 若是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人……


    玉昙掩着幕蓠的纱幔在小巷中穿梭, 步履轻盈又欢快,活像一尾入了水的鱼。


    等到城门时,日头当空,阳光洒满了街巷, 是春日来临, 万物复苏的味道。


    城门口处停了辆简朴的马车, 赵青梧站在不远处树荫下。


    头上裹着包巾, 靛蓝短袄带着一圈雪白的毛领,下半张脸藏在里面, 只露出一双杏眼。


    眼里没有等待的焦虑, 只有从容和平和。


    她上前一步拉住赵青梧的手,指尖比她暖和,“梧娘, 方才有事耽搁了,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杳杳。”赵青梧摇了摇头, “没有, 还未谢过杳杳救我。”


    玉昙嘴角抿了抿, 有些不高兴,“你等我只是为了答谢吗?”


    客气生疏的语调,赵青梧来汴京两月有余,但她们相处的日子,单手就能数过来, 除了血缘带来的本能依赖, 再无其他。


    赵青梧温柔地笑着, 慈爱的长辈般,揉着她的指节,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当然想见, 我是担心你,虽说是个晴天,到底风还是大,兰心一直让我等着,说你会来,我便在这等着……临行前能见你一面,也是好的,毕竟我来汴京本就是为了你……”


    坚硬的蚌壳总算撬开了一丝缝隙,开始试着接纳她,她回握住赵青梧的手。


    “我想你了。”语调淌着藏不住的酸楚,她拉着赵青梧就往外走,行人陆续少了,她终于找到说话的地方了,“你既然来找我了,为何还要这样弯弯绕绕地不肯认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杳杳。”赵青梧错愕又慌乱,明明她极力否认,为何玉昙还坚定地认为她就是母亲,赵青梧无措抚上脸颊。


    两张过分相似的脸,难道仅仅因为相似的外貌。


    玉昙深吸一口气。


    因为那些破碎的剧情,无尽的梦魇,她早就知道她假千金的身份,刚巧遇见一个容貌和她相似,来寻人,想见她又躲着她的人。


    赵青梧甚至还来自凉州,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就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你是我的娘亲。”


    赵青梧慌乱地捂着她的嘴,眼神往兰心那边瞟,“这种话怎么能说出来。”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她委屈地咬了咬唇,眼前泛起了雾气,她快看不清赵青梧的脸。


    为什么在她窥见的命运里,所有人都会抛弃她。


    赵青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嗅到了干净的皂角香。


    时隔十六年,她终于再次投进母亲的怀里,温暖又安全。


    手拍着她的后背,她总算在这荒诞的命运里,找到了一丝归属感,温柔又无奈的语调落到她的耳畔。


    “当时想着时日无多,总想着死前若不能见上你一面,死也是不甘心的,我还未见过我的女儿,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就想来了……怎知道这么巧,就遇见了……”


    她牢牢抓着赵青梧的手,若非她在薛神医处相遇,恐怕赵青梧会在人群中,遥遥瞧她一眼就走了。


    她不会知道自己的娘亲叫赵青梧,曾经因挂念她远赴汴京,只为看她一眼。


    有了关切,她才有委屈的权利,她张了张口,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


    “当初为什么要送我走?”


    赵青梧姿势一僵,嘴唇和指尖颤抖,像是扯掉了她身上最后的一块遮羞布,所有无助和难堪都露了出来,她被暴晒在太阳底下,喃喃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青梧无助地捂着脸,枯瘦的手却怎么都堵不住泪水,决堤的洪流从指缝落下,一滴滴砸进她的心底。


    瞧见赵青梧这么难过,她有些后悔了,不该问出这句话。


    “因为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了,杳杳……”


    她用力地回抱着赵青梧,想唤声“娘亲”安抚她,却卡在唇边,没能说出口。


    “如果我能将你带在身边,我怎会将你送走?这些年,我总担忧你过得不好。”


    “他们对我很好,这些年过得很好。”


    在这场交换里,她从来都是受益者。


    赵青梧靠在她的肩头,无声地哭泣,泪水滑落到她的肩头,湿气蔓延进她的心底,明明还未说出缘由,她已能感受到她心头万般的绝望。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以后再告诉我也可以……等我解决完这里的一切,我就来找你,我会经商,我们日后会过得很好的。”


    “杳杳,长大了。”赵青梧无声哭了几十息,止住了泪水,这些年她哭得足够多了。


    “当年恰逢内乱暴动,叛军四处搜寻一名快要生产的娘子,当时我距离生产还有一个月,身躯已不算灵便,被叛军掳了去,关在了偏远村子里。


    是日,趁着叛军松懈时,我趁乱出逃,跑到一座荒山腰腹处,以为得以喘息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我大着胆子循着血腥味找去,瞧见了一名华服娘子,浑身摔伤,更重要的是,快要临盆,身边还只有个嬷嬷。


    嬷嬷将娘子托付于我,先行引开了大半的叛军,仍然有不少的叛军追着我们,她实在跑不动了,且快要发动了,我们就换了衣服,由我引开,她藏匿进了山洞里。


    后面记忆很模糊了……


    我只记得不断地跑,不断地跑。


    我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我想活着,你却提前发动了,我躲在山坳里。


    好在你很乖,没有为难我,生产很顺利。


    我用侯府娘子的外衣做了你的襁褓,躲了大半天,身子恢复了些,才敢出去。


    我趁着还有些力气原路返回,找到侯府娘子时,她已经断气了,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孩子生了下来,婴儿在她旁边哭喉咙都哑了。


    浑身都不正常的烫。


    我只能背着你们俩走,躲着叛军在荒山里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人家。


    我当时麻木得像一具尸体,大娘才发现了异常,你们俩都发了高热,我连忙到镇上找大夫。


    他看了看摇头,说侯府娘子的女儿足月了,尚且能活下去。


    你难,就算想要活,也得大把银子堆下来。


    可我明明记得你生下来时是好好的,你怎么会发烧?


    侯府嬷嬷找到了我,当时我正抱着秋词在怀里哄,她可能知道我不是她娘亲,总是爱哭闹些。


    嬷嬷就看见你包着侯府的包裹,料定你才是侯府千金,我想起大夫那句,也许将你送进侯府才是你唯一的活路,鬼使神差下我没有否认,将错就错。


    随后就是我随嬷嬷一起回汴京,路途遥遥,几次高热,嬷嬷典当了带出来的所有金银,终于撑到了汴京。


    我也在汴京待了一年,那年侯府将汴京里有名的大夫都请进过府常驻。


    他们对你越好,我越是愧疚。


    秋词也是因为要想查父亲的死因,才偷偷背着我去从军。


    我想这样也好,是该将身份还给她了……”


    宋老夫人总念叨她养起来不容易,可她没想过是这种不容易法。


    她心口发堵,内心酸酸胀胀的,她没想过是这个原因。


    “我现在不能走。”


    “为何?”赵青梧不解地望着她。


    她开口说不出,那些避不开的剧情,只有走完她才能自由。


    “我还有些事要办,不能走,我办完了自然会来找你。”


    赵青梧死死攥着她的手,眉头拧着,眼眶里还有些没落下的泪,她将银票放在赵青梧的手里。


    赵青梧垂眼一瞧:“杳杳,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赚得你拿着,记得在惠州购一套大宅子,要有地龙,等我来找你。”


    还有太多没问出口的话,她怕一问出口,就是赵青梧心酸苦楚。


    反正以后的日子很长,她不着急这一时。


    她站在原地,目送赵青梧背着包裹上了马车,离她越来越远。


    送走赵青梧后,她乘车赶往赵府,商量一下生意事宜。


    汴京的现下生意是赵钦的天下,她主业是布帛成衣,所辖分支庞杂,且有意往外扩,她有意往惠州那一块发展。


    她去不了,也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派去,趁现在搭上赵钦的线才为上策,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赵府。


    她快步进了赵府,赵钦正在和几位掌柜的商议,商议进了尾声,见她来便退下来。


    赵钦还是那副富贵招摇的打扮,发髻上的金钗又是如意阁的新样式,衣衫上闪着细光,越郞站在她身后半步,一动作,身上的银饰叮铃作响。


    赵钦笑道:“玉小娘子果然是冬日不出门,这开春了才出来走动。”


    玉昙坐在一旁:“我畏寒,非万不得已,冬日不出府门,听闻赵娘子在扩生意。”


    赵钦拨弄着涂满豆蔻的指甲,红唇上挑,“怎么了?生意当然得越大才有意思,玉小娘子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说过的话,大周地域辽阔,可以任由我们发展。”


    玉昙浅笑着应和:“赵娘子说得在理,生意嘛越大越有意思。”


    赵钦玩弄指尖的动作一顿:“玉小娘子又看上我手里哪块肥肉了?事先说好了,这次我可不一定会让给你。”


    玉昙开门见山:“我有意江南往下,往惠州发展。”


    赵钦惊呼:“咦——”


    无怪乎赵钦惊奇,世家大族多盘踞于北方,以汴京为包围圈,越往南,世家的人越难伸到,再往南在世家眼中便是蛮族。


    南方在他们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赵钦颇为舍不得:“惠州三江交汇商贸发达,玉小娘子真会选。”


    “我是来寻求合作的,愿不愿在赵娘子你,我非强求,且我不一人独吞。”


    话都到这份上了,若是赵钦还不同意,便是不给玉昙脸面了,赵钦笑了笑,她在汴京树大招风,当然得找人靠靠,她倒不介意分一部分利益,分出去一部分是为了得到更多。


    “可以,过几日合作的章程便是送到侯府。”


    玉昙点了点头,事情出奇的顺利,转头聊起其他。


    赵钦是她认识为数不多侯府之外的人,再加上她救了赵青梧,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赵娘子,你怎么会认识越郞君?”毕竟赵钦在汴州,和越郞的苗疆隔了太远。


    赵钦不以为意道:“我年少时爱闯荡,独自一人去了苗疆,便认识了越郞,很奇怪吗?”


    赵钦少女时,越郞岂不是只有几岁,这哪里不奇怪。


    “近来我在看苗疆的蛊书,很好奇,所有就问问。”


    以往玉昙只觉得,越郞是胆怯惧怕生人,这个苍白阴郁的男子,一直躲在赵钦的庇护下,仔细再看时,他分明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赵钦的身后。


    “苗疆倒是挺好玩的,倒是很多年没回去过了,我还记得好多蛊虫,我最初见可害怕了,黑漆漆的虫子罐子里爬。”赵钦说着往后靠了靠,往越郞的怀里靠了靠,似乎陷入了沉思。


    她回想起给赵青梧治病时的情形,汗毛倒立,难怪当时赵钦要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过有一种蛊虫倒是挺好玩的。”


    “什么?”


    “情蛊,若是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人,便可以给他种下,保准他对你死心塌地。”


    玉昙脸色白了白:“这和强迫有什么区别。”


    赵钦:“当然有。”


    越郞:“当然有。”


    赵钦巧笑道:“这比强迫过分多了,你能强迫到心甘情愿吗?”


    她越发觉得这情蛊,不是什么好东西。


    强迫尚可以反抗,情蛊听着连人的心神都能迷惑。


    她甚至生出几分惧意来,再瞧越郞,也觉得诡异起来。


    再和赵钦续了会儿话,约定好合作的具体事宜。


    她赶忙出了赵府,上马车时抬眸,竟然瞧见玉鹤安和一名身着襦袍的郎君在茶肆二楼论学。


    一瞬间,玉鹤安的脸转了过来,视线和她纠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的营养液[星星眼]


    第30章 第 30 章 总有些见未婚妻欣喜激动……


    她小声嘀咕着:“阿兄, 原来是出来论学的。”


    视线只在她身上停顿了几息,便挪开了,继续和对面的郎君攀谈。


    她坐进马车,撑开车窗, 支着脑袋, 观察街道上的商贩, 等玉鹤安一起回府。


    她总觉着, 有人有意无意瞧她,她原以为是玉鹤安, 抬起头勾了勾唇角, 却和玉鹤安对面的郎君视线撞了正着。


    郎君笑得爽朗,是刘尚书家二郞,在宴会上见过几回, 点头的交情。


    她点了点头,笑了笑。


    刘二郎笑得更开怀了些, 瞧着有点呆。


    她往里间退了退, 等了半刻钟, 玉鹤安掀开了车帘进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面上的迷茫已消失殆尽,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阿兄。”她连忙往边上靠了靠,给玉鹤安让出位置。


    “怎么谈这么久生意?”玉鹤安一掀下摆, 坐在车厢的另外一侧, 与她隔得快一臂的距离。


    “谈生意只谈了一会儿, 后面我在打听情蛊。”


    玉鹤安将头转向了车窗外,嗤笑一声,“不是什么好东西, 求而不得之人,妄图用的下作手段……”


    语调里的嗤笑嘲弄味道十足,不像说别人,倒像是自嘲。


    她拧了拧眉,玉鹤安难道难求之人?


    她在脑子里回忆了一圈,惊觉她们之间有五年的空白。


    她不知道是谁,但若是玉鹤安想,贵女也不会难求。


    她想告诉玉鹤安,若是他喜欢的女郎,若是体贴温柔对之,应当会答应他的请求。


    但一抬眼,便瞧见玉鹤安快释怀的模样。


    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不想说了。


    她自私地想着,玉鹤安只是她的阿兄。


    接下来,她和玉鹤安都变得忙碌。


    最多每日午后半个时辰的闲聊,也只是只言片语。


    玉鹤安和她说的话越来越少,年前还会提点一下她的生意,后来在她问好后敷衍地点点头,便埋头温书,迷茫的神色倒是未在他的面上再瞧见过。


    她忙着补眠,和打理生意,尽力补救关系。


    宋老夫人来了信,他们已经动身回汴京,大概会在科考后便到,她举着信欢欢喜喜地跑到风旭院。


    围着玉鹤安转了好几圈,将信读给他听。


    玉鹤安仍是点了点头,冷淡地离她远了些。玉昙想拉住他的袖子,软滑的锦缎从她的指尖溜了出去。


    她靠近一步,玉鹤安就远离一步。


    玉昙有点不知所措,玉鹤安的回避很明显,明明是他说不会打扰的。


    她总是后知后觉。


    “阿兄,我是不是太吵了。”


    “没有。”玉鹤安眼睑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大抵是冷淡的。


    “那就好。”她无措地捏着信纸,自己再读了几遍,回了自己的院子。


    半个月后,春三月,春闱正式开始。


    春寒料峭,在科考久坐尤甚,玉昙有意和玉鹤安修好,她将绣了半个月的护膝送给玉鹤安。


    护膝选了柔软的素锦,上面绣着孤鹤,内里垫了兔毛,很是清雅,一切符合玉鹤安的喜好。


    玉鹤安指尖摩挲着护膝上的孤鹤,一遍又一遍,玉昙瞧了瞧,他神色分明是喜欢的。


    “又请绣娘绣的?”


    “我、我绣的。”玉昙低着头,“阿兄,别生我气了,好吗?”


    “生气?”玉鹤安摩挲绣纹的指尖一顿,喉结滚了滚,原来他的刻意疏离,落在玉昙眼里是他在生气。


    玉昙的声量小了:“难道不是吗?别生气了。”


    玉鹤安伸手将她头顶的步摇流苏拨正,顺势往下将落出的鬓发夹在了耳后,“没有生气,从来都没有。”


    玉昙更不明白了,那玉鹤安的反常是怎么回事?


    玉昙抿着唇,眼睫半垂着,唇瓣紧抿着,有点迷茫和不知所措吗,明明好不容易关系破冰了,怎么又变成这样。


    玉鹤安伸手捏了捏她的发髻,“有的事没想明白,总是想起,所以话少了。”


    玉昙双眼微睁,什么题这么难,都快进考场了,玉鹤安还没想明白。


    玉昙苦着脸:“怎么前几日不去国子监问问?现在怎么办,万一考到了怎么办?”


    “不会。”


    “怎么不会了?考题诡辩,这届平天下,下届治水挖渠……”


    玉鹤安笑了笑:“你倒是很了解……”


    温热的手从她的发髻滑下,被她一把抓住了,塞了一张泛黄的符,“阿兄,这是我特意去护国寺求的,肯定能保佑你高中。”


    玉鹤安将平安符和护膝收了,她目送玉鹤安入了考场,想着他们总算重归于好。


    春闱分三场,共九日。


    预想过玉鹤安名次不会太差,终究还是紧张,她原本想最后一日,去接玉鹤安考完回府。


    家仆突然传来消息,宋老夫人马车已入了汴京城。


    玉昙穿了件碧波绿的小袄,浅绿色襦裙,面上只是略施粉黛,发髻上以发带为装饰,娇俏可人。


    因着近日总去蹭觉,她的状态好上不少,不需要以浓妆掩盖妆容,浅淡的妆容显得她更清丽脱俗。


    领着众人,站在侯府小巷子前,等了半个时辰,总算见到了宋老夫人车驾。


    “杳杳。”马车的车窗撑开了,露出宋老夫人的脸,红光满面,想必在岭南过得极好。


    “祖母,岭南好玩吗?”她站在马车前,迎宋老夫人下马车。


    宋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好玩儿,让你去也不去,生意做出名堂了吗?”


    她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生意做得可好了,等会让常嬷嬷检查。”


    “常嬷嬷哪有空查你的私账,侯府的账都够她累得了。”


    玉昙笑了笑,宋老夫人便是不管她私账的意思,收益全归她名下。


    “回到汴京总觉得冷,不如岭南暖和。”


    玉昙歪着头卖乖:“祖母,你这是待了一个冬日,就嫌弃起了家里啊。


    等我今年再赚些银钱,在岭南购置一套大宅子,这样一入了秋,咱们便驱车前往岭南,过了冬日再回来,怎么样?”


    宋老夫人拍着她的脑袋:“可以,我等着你给我买,到时候若是不够,从我的私库里给你填。”


    玉昙卖乖:“保管能够。”


    “此番倒是要多谢明琅。”


    她扶着宋老夫人下了车驾,宋老夫人冲着楚明琅的方向,扬了扬头,她顺着瞧去。


    楚明琅一身绣金黑袍,头发高高束成马尾,见到她,勒紧缰绳,一夹马腹,在她跟前停下,翻身下了马。


    少年着急奔跑的步伐,脸上毫不掩饰的心意,让人不察觉都难。


    一别两个月有余,楚明琅甚是想念玉昙。


    宋老夫人还几次问起他对玉昙心思,他皆答:“玉妹妹貌比芙蓉,娇憨可爱,若是能得她为妻,当以金屋藏娇。”


    宋老夫人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很是满意。


    得了宋老夫人的认可,他和玉昙的婚事基本上算上板上钉钉,也不枉他这两个月时时刻刻的殷勤。


    此刻他再见玉昙,总有些见未婚妻的喜悦激动。


    他上前一步,笑道:“玉妹妹,你怎么在这里等。”


    “楚郎君。”玉昙福了福礼,往后面避了避,“我听了消息,想早些见到祖母,便来出来等着。”


    楚明琅嘴角扬了扬:“我也想早些见到你。”


    耳畔熟悉的剧情音响起。


    【楚明琅靠近一步,万般情意表露面上,呆呆地瞧了玉昙半晌,情难自禁地握住了玉昙的手。


    巷子口突然出现受惊失控的牛车,冲破人群直直往这边冲,玉昙吓得脸色惨白,楚明琅伸手将玉昙护在怀里,牛蹄狠狠踩了楚明琅的后背一脚,疼得楚明琅大汗淋漓,好在被护着的玉昙没事。


    就在楚明琅起身之际,巷子口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出现在巷子口,满脸冷色恨不能立刻杀了楚明琅。


    楚明琅强忍着痛:“玉妹妹,没事吧。”


    低头一瞧,玉昙别过脸,满脸慌乱,呆呆地望着巷子口之人。


    玉昙察觉到失态,她从未想过,她游走在两人之间的事会这么快暴露。


    季御商怎么会来这?】


    楚明琅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手已经牵住她的手了。


    少年脸上带着羞赧的潮红,这次她没躲,比起被人牵一牵,她更不想被牛踩一脚,她不想在床上躺上半个月。


    楚明琅见玉昙没躲,以为玉昙对他有意,嘴角上扬,气质和煦又温和:“玉妹妹,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平心而论,楚明琅非她中意的类型,为何剧情里她会喜欢上他,她有些不明白。


    做事周到体贴,时常给她带礼物吗?这些真的能够打动她吗?


    楚明琅上次送她的礼物,她还塞在什么角落,压根没打开。


    玉昙强忍着没把手往外抽:“此番本就是麻烦你,你还给我带礼物。”


    楚明琅脸上羞赧更明显了:“无须跟我客气,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过几日我来侯府……”


    “撕——”牛拉着板车,横冲的声音。


    “快,快躲开。”家仆慌忙护着宋老夫人出了小巷里躲着。


    楚明琅拉着她快跑躲避,忽而被绊倒,扯着她摔下,但好在以自身为护盾,将她罩了严严实实。


    牛蹄踏上楚明琅的后背,继而往小巷外冲了出去。


    “嗯哼。”楚明琅发出痛呼声,待到几十息后,忍过了疼痛,便撑着身子离开。“玉妹妹,没事吧。”


    “我没事。”玉昙摇了摇头,她没什么事,只是瞧着楚明琅伤得不轻。


    在她身份未暴露之前,楚明琅对她还算温和守礼,应当还算好相处。


    她倒是更好奇,这次是谁顶替了季御商的戏份。


    她往巷子口一瞧,脸色一白,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被他瞧见,她和楚明琅搂抱在一起。


    她已经没了看好戏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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