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睡一觉就好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放大我们身为主角的权利,让这个世界的异常,显著到它无法忽视,无法自动修复。”
徐闻辞沉默地听着,指尖已经被掐灭的烟被手指轻轻抖了抖。
然后,他低头,似乎才反应过来烟已经被自己掐灭,手又微微一抖,仿佛被落下的烟灰烫到一样。
傅宴礼转过头,深紫色的眼眸微微晃着势在必得的光。
扑通——
紫色的弹珠落入深井。
只能看清,在弹珠落入深井前,被月光映照着的微光。
“我们需要从打破设定开始。”他缓缓说道,“做一些,在这个世界的剧本里,傅宴礼和徐闻辞,绝对不可能一起做的事。”
“比如?”徐闻辞迎上他的目光,冰层之下,细冰开始碎裂,随着海水的晃动,碰撞出一种清脆的声响。
傅宴礼的嘴角微微勾起。
比如……
他又把目光投到徐闻辞夹着烟的手指上。
比如用这双手,将匕首再次捅进他的心脏。
那个世界徐闻辞杀了他,这个世界徐闻辞也杀了他,那么运行系统到底会把他们传动到哪个世界……
是新的一个世界……
还是世界崩溃后将所有人记忆清除……成为一个新的世界……
徐闻辞的手指轻轻一抖,烟掉在窗台。
他轻轻闻了闻,确保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关上窗户。
“比如,”他轻声呢喃,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我们把顾裴,拉入这个世界……”
傅宴礼眼中势在必得的光芒微微一凝,像是被被定格在相框里裹着微霜的冰面,带着无法让人参透的冰冷。
他没料到徐闻辞会提出这个具体而直接的名字。
徐闻辞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这个世界最原始的代码,这个世界或多或少都带着他的影子,即便他失去了控制权,但有些东西,藏在底层,只有他知道在哪里。”
他顿了顿,终于转过头,看向傅宴礼,琥珀色的眸子微微愣神了几秒,才终于开口:
“与其我们在这里猜测运行系统的底线,不如直接去问一问那个……可能比我们更害怕世界崩溃的作者。”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去和他做一笔交易。用我们暂时的一时安分,换取他手里掌握的关于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代码。”
“你相信他会合作?”傅宴礼挑眉,不可置信地盯着徐闻辞深紫色的眼眸。
“我不需要相信他。”徐闻辞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只需要相信,他比我们更不想看到两个主角彻底失控,拉着他亲手创建的世界同归于尽。”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与傅宴礼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伸手,顿了顿,终于,手握成拳。
轻轻碰了碰傅宴礼垂下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傅宴礼看着近在咫尺的徐闻辞,歪头,看了看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拳头微微动了动,深紫色的眼眸里先是浮现出了一丝不可置信,随即,那不可置信化为一种温柔又让人晃神的坚定。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
“好。”他吐出这个字,眼眸里带着灼热的笑意,“就这么办。去找顾裴,和他……好好谈谈。”
“只不过……”傅宴礼眨了眨眼睛,蹙眉:“怎么让顾裴来到这个世界……”
徐闻辞咽了一口唾沫,垂下眼睫,答非所问:“他再等几天就来……或者……明天……”
傅宴礼拧眉。
但他没有问出口为什么顾裴会突然来到这个世界。
他无比清楚,如果他开口问,徐闻辞一定会回答,系统无法修补主角带来的巨大变量,便让自己的原始代码进入,进行修改。
他也无比清楚,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好。”
他终于开口,嗓音干涩。
徐闻辞迈步,快速离开这个房间。
轻微的烟草味钻入他的鼻腔,他扶着墙,终于咳嗽了一声。
接着,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咳得他几乎想把自己的肺揪出来扔掉,整个胸腔被震得发麻。
顾裴……
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
他前期的所有心神,几乎都耗费在拆解顾裴身份和算计顾裴身上。
所以……他必须要让他认为可靠的人知道顾裴的真实身份。
那个砚台,可以成为他和傅宴礼躲避傅家乔家追查的工具,自然也可以成为他和叶青黛的。
他曾经给叶青黛讲过一个故事。
是关于亡灵转世的故事。
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亡灵转世,需要载体。
但是,有一个亡灵弄丢了所属于自己的那个载体。
所以,这个亡灵必须每天重复一遍死亡时的痛苦,无法投胎转世。
但是,其他亡灵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亡灵一直找不到自己的载体。
明明属于自己的载体是亡灵最重要的东西,亡灵不可能忘记。
除非……这个亡灵不愿意利用那个载体转世。
“他……他的载体是什么……”叶青黛蹙眉,头顶浅蓝色的呆毛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认真地追问,似乎真的只是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是记忆。”徐闻辞轻轻开口,微微眯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流淌着碎金箔。
没有亡灵会蠢到把记忆当成载体,转世里记忆是最不重要也是最应该被舍弃的东西。
偏偏那个亡灵把记忆当成宝贝,所以无法转世,更无法结束自己的痛苦。
“记忆……”叶青黛轻声重复,浅蓝色的呆毛停止了晃动,仿佛也被这个答案定住了。
“妈妈,你在说什么呢?”叶初楹把手伸到自己妈妈面前,轻轻晃了晃,“怎么一直心不在焉……”
叶青黛不是蠢人,相反,她敏锐得可怕。徐闻辞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讲一个如此……指向明确的故事。
她抿唇,轻声说:“初楹,你哥那么大了,我管不了了……”
叶初楹歪头:“妈,我感觉你自从见到徐闻辞哥哥之后一直不对劲……以前你从来不会说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叶青黛低头,没有说话。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徐闻辞,试图从徐闻辞流淌着碎金箔的琥珀色眼眸里找出更多线索。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徐闻辞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妥协和无措。
徐闻辞避开了她的目光,轻轻抿唇,手指轻轻点着咖啡杯:“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毕竟……亡灵的记忆……不太重要……如果您是哪个亡灵,肯定不会选择那条路吧。”
叶青黛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指尖微微蜷缩。
“执着于过去错误的记忆,只会带来无止境的痛苦。”她最终只是冷淡地评价,像是在说那个亡灵,又想是终于愿意回答徐闻辞的提问。
“是啊,痛苦。”徐闻辞接过话,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那个亡灵不愿意舍弃记忆,或许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它害怕……害怕失去记忆后,那个重新转世的,就不再是它自己了。它宁愿日复一日品尝痛苦,也要守住自己的存在。您觉得呢?”
“我明白了。”叶青黛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与疏离,但她看向徐闻辞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一丝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复杂情绪,“故事很有趣。”
她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但徐闻辞知道,她听懂了,并且会将这个故事纳入她的考量。这就够了。
徐闻辞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手握住冰冷的包厢门把手时,身后传来叶青黛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徐闻辞。”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这个故事,还有后续吗?”
徐闻辞的背影僵了一瞬:
“大概有吧。”
随即,他拉开门,步入了走廊的昏暗之中。
门轻轻合上。
叶青黛独自坐在空旷的包厢里,目光落在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旧砚台上,久久没有移开。
“妈妈,这个砚台你从哪儿来的……”
叶初楹拿起砚台,又看了看自己一直发愣的妈妈,撇了撇嘴,又把目光放回砚台。
左瞧瞧右看看,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地方,竟然掉出了一张纸条:
她蹲下身,想去捡。
被一只手拉住,抬眼,自己的妈妈静静看着自己,浅蓝色的眸子里,有震惊,有不知所措,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惶恐。
“妈……”
她迅速捡起纸条,瞟了一眼。
[杀了顾裴。]
她的身子抖了一下,纸条掉在地上。
“妈……这……这是什么意思?”叶初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紧紧盯着地上那张纸条的几个字,从来没用觉得自己熟悉的文字如此冰冷,她闭上眼睛,过了几秒,睁眼,又抬头看向自己母亲瞬间苍白的脸。
叶青黛没有立刻回答。
她缓缓弯腰,拾起那张纸条,指尖触碰到微糙的纸面时,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杀了顾裴]四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针,扎进她的眼底。
徐闻辞……
徐闻辞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杀掉顾裴,和顾裴去另一个世界对峙……
还是……如同傅宴礼的目标一样,摧毁掉这个世界……
她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它捏碎,又仿佛它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顾裴是谁?”叶初楹不解,甚至有些委屈。
“不是谁!”叶青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边缘,但很快她又强行压了下去,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你只需要管好乔老爷子那边就可以。”
那一天,会很快到来。
叶初楹,她的乖女儿,不用想太多。
睡一觉醒来,一切都解决了。
第82章 他的记忆在袖扣里
“系统,你说,你为什么偏偏选我来当这个蠢得要死的白月光,我是这本书的真正作者,我肯定不情愿……”顾裴轻轻叹了一口气,罕见地摸了摸这个会发光的球。
【宿主,我是上个被篡改的世界里运行系统的一个分身。】
光球跳了跳,跳到顾裴肩膀上。
顾裴愣住了,手指僵在半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肩膀崩成一条直线,难以置信地在颤抖。
光球又轻轻跳了跳,光芒似乎柔和了一些,光芒闪动,一如那天徐闻辞望向他时带着恨意的目光。
【我是上个被篡改的世界里,运行系统的一个分身。在世界崩塌,代码重构的那瞬间,我携带了一部分还未来得及被污染的原始数据,逃逸到了您——最初的创作者身边。】
顾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才找回一点真实感。
他一直以为这个莫名出现强制他执行任务的系统并不属于他的那个世界,也不属于这个小说世界,或者,这个系统可能是那个抄袭者的帮凶。
却没想到,它竟然是来自那个被他弄丢、被肆意篡改的,属于他自己的世界的一道……残影。
“所以……你找到我,不是为了让我扮演什么白月光,而是……”顾裴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个大胆的几乎让他浑身战栗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
光球的光芒稳定下来,声音依旧机械,带着置身之外的冷漠。
【是为了修复,也是为了……自救。
运行主系统自知会被污染,创立了多个分身,而我的任务是——绑定您,利用您身为原作者的权限,以及您对核心角色的影响力,寻找破局的漏洞。】
【宿主,您并非被迫参与,您是创作者,没有人并您更清楚这个故事,故事必须回到正轨。】
顾裴怔怔地看着肩膀上的光球,一时间,所有的困惑,愤怒和不甘似乎都找到了出口。
他不是系统的棋子。
是他所创立的运行系统,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搏,才让他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他是……
“告诉我,”他深吸一口气,深棕色的瞳孔动了动,终于开口,“我该怎么做。”
【宿主,您知道这个世界的主角到了哪里吗?】
顾裴抬起眼,“当然。”
傅宴礼,徐闻辞,我们很快要再次见面了。
【宿主是否知道如何到那里吗?】
系统一板一眼地问,这倒是和之前与顾裴斗嘴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顾裴闭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深呼一口气。
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顾裴没有犹豫,用刀尖在左手掌心迅速划了一道。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掌纹滴落,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知道。”他看着掌心的血珠,声音异常平静,“用我的血,混合着对这个故事最原始的认知,就能短暂打开一条通道,对吧?这是……我当初设定里,留给我自己的最后权限。”
就算没有原稿件,他也不可能对这个故事完全失去掌控。
他抬头,看向肩膀上的光球,眯眼。
“你引导我,甚至强迫我熟悉这个被篡改的剧情,接近傅宴礼和徐闻辞,不仅仅是为了寻找漏洞,更是为了让我重新连接上个世界,回到上个世界,将故事拉回正轨,对吗?”
光球的光芒急促地闪烁了几下,像是被说中了核心。
【……是的,宿主。需要您的血带我重新回到上个世界。但此举风险极高,可能会被已经篡改的主系统察觉,也可能……引发未知的空间紊乱。】
“紊乱?”顾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疯狂的笑意,“还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他不再多言,将滴着血的手掌缓缓按在冰冷的墙面上。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在脑海中勾勒出傅宴礼和徐闻辞的模样,那个他一手创造却又变得面目全非的世界。
鲜血并未在墙上留下污渍,反而如同滴入水面一般,荡漾开一圈圈暗红色的、带着微弱光芒的涟漪。
墙壁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仿佛融化了一般,露出其后一片混沌的、色彩紊乱的虚空。
就在顾裴准备迈入的前一刹那,一个撕心裂肺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穿透了那片混沌,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易知……”
顾裴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这个声音……是易楼?!
他霍然转头,只见在那片混沌虚空的边缘,一个半透明的几乎要消散的身影正艰难地向他奔来。
不,不是奔向他。
是奔向易知。
那是易楼,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唇翕动,固执地重复着那个被他错记了二十五年如今才找回的名字:
“易知……我的……易知……”
他的身影闪烁不定,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混沌彻底吞噬。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干扰,存在未知连接。
警报——异常数据接口出现。】
系统光球发出急促的警报,光芒乱闪。
顾裴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易楼对弟弟近乎执念的强烈情感,以及他自身作为重要角色却偏离两版剧本的异常状态,竟然在系统两次崩塌重构的间隙,形成了一道微弱而不受控的连接。
“易楼……”顾裴下意识呢喃。
易楼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了一瞬,落在了顾裴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痛苦、迷茫,以及一丝……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的微弱希冀。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透明的指尖却径直穿过了混沌的边界。
但是,易楼没有必要去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的易楼一直存在,一直悔恨。
那个世界,易知也死了。
“走!”顾裴狠狠一咬牙,不再犹豫,低声说,接着,猛地转身踏入了混沌之中。
他不能停留。
易楼的出现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很可能引起主系统更高程度的警觉。
易楼不能出现在那个世界。
光球紧随其后,在通道入口剧烈波动、即将彻底闭合的前一瞬,没入其中。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秒,房间内凭空响起一阵更加刺耳的警报声,冰冷的电子音带着被彻底挑战的震怒:
【最高警报——检测到异常权限启动及非法数据连接。
异常数据接入,启动清除程序。】
混沌的入口如同愈合的伤口般迅速消失,墙壁恢复原状。
易楼那半透明的正在呼唤着弟弟的身影,也如同被风吹散的烟灰,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那面冰冷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墙。
“你来了……”徐闻辞静静侧坐在沙发上,睁眼,轻声说。
因为眼前扭曲景象而头晕的顾裴晃了晃脑袋,低头,自己面前摆了一杯橙汁。
“你来了……”徐闻辞静静侧坐在沙发上,睁眼,轻声说。
因为眼前扭曲景象而头晕的顾裴晃了晃脑袋,低头,自己面前摆了一杯橙汁。
澄黄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微微晃动,折射出顶灯冰冷的光,像一只凝固的,流着温润血液的眼睛。
他环顾四周,是那间专属于傅宴礼和徐闻辞在这个世界的别墅客厅。
一切陈设如旧。
和他描写的摆设一样。
而徐闻辞,就坐在那里,像是这栋空荡荡的展厅里最完美的作品。
没错,顾裴垂眸,徐闻辞的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徐闻辞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早就料定顾裴会来,平静得让顾裴掌心那道刚刚凝结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知道我会来。”顾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没有去碰那杯橙汁。
徐闻辞微微偏头,琥珀色的眸子终于聚焦在顾裴脸上,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系统警报响得那么热闹,想不知道也难。”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评论天气,“而且,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顾裴下意识蜷了蜷受伤的手掌。
“易楼……”顾裴深吸一口气,试图从那突如其来的干扰中理出头绪,“我刚才好像看到易楼了,他的状态很奇怪……”
“他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见易知。”徐闻辞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还是先谈谈你吧,顾裴。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为——原作者。”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住下颌,目光如同锐利的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顾裴身上。
“傅宴礼丢失的记忆,到底在哪里?”
顾裴眯眼,歪头,“我不知道。”
“在袖扣里,是吗?”徐闻辞得到否定的答案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摊开手指,露出一直被自己攥在掌心的那颗袖扣。
深蓝色的袖扣在冷白的水晶灯下,显得有几分诡谲,内里仿佛有幽暗的流光转动,不像宝石,更像一只微微闪着寒光,微微眨动的眼睛。
顾裴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瞳孔微缩。
徐闻辞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僵硬。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袖扣表面,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
“看来我猜对了。他把自己的记忆,像丢弃垃圾一样,封存在这种小玩意儿里。是觉得这些记忆无关紧要,还是……”
还是傅宴礼不愿意回忆起?——
作者有话说:可能有的人会好奇为什么顾裴那么讨厌易楼,每次见面都刺激易楼,那是因为顾裴这个并不完美并不乐观的创作者最讨厌自己定好的剧情发生意外,而易楼每次都成功踩到顾裴的雷点上。
至于易知,他没有复活的可能,时间线也不会回到他没有死亡的节点,这本身就是一个悲剧。
第83章 系统的分身不止一个
徐闻辞的话语如同冰锥,精准地刺入开了顾裴试图隐藏起来的和傅宴礼早已经打成共识的秘密。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身上的那个系统,只是运行系统的一小部分吧……”徐闻辞的指尖依旧摩挲着那枚诡谲的袖扣,琥珀色的眸子犹如锁定了猎物的毒蛇,紧紧缠绕着顾裴。
像傅宴礼的眼睛。
顾裴垂眼。
两个人……果然是同一类人。
“它只不过是一个负责带你找到我们,或者说,引导我们找到你的……系统。
而拥有大部分权限和数据的运行系统本体,并不是你身上的这个系统,对吗?”
顾裴的手指微微蜷缩,蹙眉。
徐闻辞的敏锐超乎他的想象。
“是又如何?”顾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喉结滚动了一下,抿唇,“这可袖扣又有什么关系……”
徐闻辞的指尖轻轻点着袖扣光滑的表面,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清的叩击声,每一下都几乎敲在顾裴紧绷的神经上。
“运行系统被分成了很多部分吧?其中一小部分带你这个创作者来到小说世界,另外的小部分,应该在傅宴礼身上吧……或许还有很多部分……”
“而傅宴礼身上的那个系统,应该是以袖扣为载体吧。”
顾裴猛地攥住手掌,刚止住血的手掌微微发抖,疼到倒抽一口冷气。
这倒是成功吸引了徐闻辞的注意力,那声压抑的痛呼像投入湖底的石子,迸溅起的水花打破了两个人本来平衡又互相牵制的氛围。
徐闻辞的目光从顾裴脸上移开,落在他紧攥到渗出血迹的手掌上。
那眼神里没有关切,只有一种冷静的审视。
“看来,”徐闻辞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不仅是记忆,连痛觉也成了可以转移话题的工具,是吗?”
顾裴的脸色更加苍白,似乎只是源于疼痛,又似乎还有被徐闻辞的敏锐刺伤的无奈。
“不……”他试图辩解,声音却干涩无力。
“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傅宴礼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徐闻辞身侧,目光上移,落在顾裴身上,那深紫色的眼眸仿佛能吞噬掉所有的光线。
“他猜对了,不是吗?”
傅宴礼的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顾裴彻底失去了支撑,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真实感。
他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
一个冷静剖析,一个沉默确认,配合得天衣无缝。
原来,他们早就在这个世界等着他。
“是……”顾裴闭上眼,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解释,“运行系统……确实被分散了。现在的运行系统,不过一个框架,真正的权利,早就被分散到了各个分身里。”
说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徐闻辞手中那枚幽光流转的袖扣。
“而这枚袖扣,”徐闻辞接过了他的话,指尖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装着傅宴礼最重要的记忆,也是运行系统最核心的装置。”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顾裴,那琥珀色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似乎只是一颗小石子。
“去包扎一下吧。”傅宴礼突然开口,目光瞥向顾裴微微发抖的手臂,又伸手指了指放着医药箱的那个角落。
顾裴深深看了傅宴礼一眼,低声道谢,快步离开这里。
突然,他顿住脚步,回头:“那个世界……计划一切顺利。”
这句话仿佛是给傅宴礼喂了一颗定心丸,徐闻辞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傅宴礼的计划顺利开展,说明他们的计划起码成功了一半。
但徐闻辞歪头看去,傅宴礼的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会是这种结果。
他垂眸。
傅宴礼撞了撞他的肩膀,突然凑近他的脸,亮晶晶的眸子一下子撞进他的眼睛里,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
咽了一口唾沫,徐闻辞回神,收回眼神,胡乱答应着。
傅宴礼蹙眉:“你受伤了?”
徐闻辞被问得一愣,后知后觉傅宴礼刚才问的问题大概是他有没有受伤。
他摇头:“我听错了,没受伤。”
“你没有什么其他想问的问题吗?”徐闻辞认真盯着傅宴礼,眼眸里闪动着就算让他自己来看他也无法参透的情感。
比如,我的计划?
比如,我到底会不会救你?
比如,我到底会不会是一个白眼狼?
“没有呀,”傅宴礼如往常一样朝他wink了一下,花言巧语:“毕竟我们的计划可得多仰仗我家宝宝……”
宝宝?
徐闻辞皱眉,什么宝宝?
最讨厌这个称呼了。
他轻轻点头,却没有说出不满。
傅宴礼看着徐闻辞那副明明不满却又强行按捺住,甚至下意识点头的别扭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叠叠的波纹。
“宝宝……”傅宴礼从善如流地换了这个亲昵却也未必多正经的称呼,语气轻松,“你的计划,就是我的计划。你想做什么,我都跟着。”
徐闻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有点麻,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最讨厌傅宴礼这种看似毫无保留的信任。
“你丢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你的另一个灵魂,是系统吗?”徐闻辞轻声问。
傅宴礼抿唇:“徐闻辞,我这只鬼死了之后,你为什么也死了……”
我死了之后,你应该好好活下去,然后,不会再遇到我了。
傅宴礼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徐闻辞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无声却剧烈的涟漪。
这句问话太轻,却又太重。
重得徐闻辞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逆流,心脏被攥紧的声音。
他猛地抬眼,撞进傅宴礼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伪装,只有一片近乎残忍的沉淀了太多未知过往的平静。
顾裴之前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而现在傅宴礼又来问这个问题。
答案显而易见。
原来傅宴礼感知到了。
身为不愿意放弃记忆的亡灵,一直陪伴在徐闻辞身边,每日重复死亡时的痛苦,只是为了纠缠徐闻辞吗?
好像是的。
他是为了带着一部分早已经失控的运行系统,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以便护着徐闻辞。
徐闻辞喉咙发紧,他想扯出一个平常的总是冰冷的笑,却发现嘴角僵硬得已经无法扯出任何弧度。
他为什么要死?
这个问题像一把生锈的锁,锁住了连他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答案。
顾裴无法打开这把锁,拿出斧子,劈开了生锈的铁块,赤裸裸地把真相全部告知。
是因为恨意未消,不甘心?
是因为漫长的纠缠早已将两人的命运绑定在一起?
还是因为……在一切算计与仇恨之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地方,早已埋下了两个人直接无法割舍的……习惯?
他不知道。
明明顾裴早已经告诉过他答案。
但是他不愿意承认。
“你的问题,”徐闻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嗓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着地面,“我拒绝回答。”
他避开了傅宴礼的目光,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重新将焦点拉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丢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你感觉到的另一个灵魂,是不是运行系统分身?”
傅宴礼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徐闻辞明明故作镇定却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徐闻辞那下意识绷紧的下颌线。
他没有追问,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
“记忆很混乱,”傅宴礼的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逗徐闻辞,“脑袋疼。”
徐闻辞咬了咬唇,没有看傅宴礼,只是伸手,却准确无误地轻轻地拍了拍傅宴礼的手。
傅宴礼却得寸进尺,一把拉住徐闻辞的手腕,轻轻地用手指摩挲着徐闻辞手腕处的那道疤。
被抚摸着手腕的徐闻辞眉眼无意识攀上了无措和茫然。
“帮我毁掉守则的时候,你不是小孩吧……”徐闻辞轻轻地挣脱开傅宴礼的束缚,只是轻声问。
傅宴礼愣住了。
不知道是因为徐闻辞挣脱开他的束缚,还是因为徐闻辞的话语。
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猛烈撞击着他的意识。
剧烈的头疼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尖锐,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钎在颅内搅动。
他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弯下腰,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额角青筋暴起。
徐闻辞被他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住了,下意识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傅宴礼——”
“没错……”傅宴礼的声音都在发抖,却尽力将每个字都讲清楚,“这个世界的我,去了那个世界,毁掉了你的守则。”
“为什么?”徐闻辞轻轻拍着傅宴礼的背,明明满脸都是关心的表情,嘴上却下意识问出口。
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守则……
为什么知道毁掉守则的方法,却选择毁掉我的守则,而不是让我毁掉你的守则……
为什么不毁掉你自己的守则……
如果那时候让七岁的徐闻辞毁掉他的守则,很容易吧。
为什么不把两个人的守则全部毁掉……
为什么?
傅宴礼攥紧徐闻辞的衣袖,轻轻闭眼,没有回答。
没有为什么。
但细究起来,又有太多因为。
因为不想让你过得不好。
因为不想让你重复上个世界的悲剧。
因为我知道你的性格不是那样。
因为喜欢你。
因为,毁掉守则只有一次机会。
那次机会,只能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正在收尾阶段,伏笔正在全力回收,结局已有框架。
理通思路后,感觉很轻松。
现在已经变成一日两更,确保可以在11.22正文完结。
应该不会有漏掉的伏笔,后续修文应该也只修错字和转场,不会修改设定和剧情。
第84章 为什么选择他
“妈,你说,徐闻辞哥哥真的不会伤害我哥吗?”叶初楹垂头丧气地坐在桌边,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你以前不是根本不会担心这种问题吗?”叶青黛按灭手机屏幕,瞥眼。
“可是……”叶初楹停在敲着桌面的手指,声音有气无力:“妈妈,我突然发现,哥哥十岁之前,没有离开过傅家和叶家,他怎么可能拿到徐闻辞哥哥的照片……”
叶青黛按灭手机屏幕的动作猛地顿住,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压出一道白痕。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叶初楹,那双浅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划过一丝名为惊恐的光芒。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依旧很平稳,但尾音处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叶初楹被自己妈妈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小声重复:“我……我是说……哥哥十岁之前,不是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吗?外公听妈妈的话,根本不允许他随便接触外人,更别说出去……那种可能会有徐闻辞哥哥照片的地方了。那张他珍藏的照片,他明明不记得,那到底是哪里来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青黛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晃了晃脑袋,但那念头如同毒蛇般一直缠在她的脑海处。
剧本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主角的干预和篡改,可能远比她想象的更早。
早在它设定好的剧情开始之前,它就已经在暗中布局,悄无声息地修改了角色的过去,编织好了命运的丝线。
那张照片,或许根本不是缘分,而是一个——
警醒。
“妈妈?”叶初楹看着叶青黛瞬间变得难看无比的脸色,担忧地唤了一声。
叶青黛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的慌乱。
“这件事……”她斟酌着词语,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又沉重,“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初楹,听着,关于这张照片,关于你哥哥十岁前的任何不寻常的细节,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乔老爷子那边的人。”
叶初楹似懂非懂,下意识点了点头。
叶青黛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指尖冰凉。
顾裴已经消失了……
那张纸条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杀了顾裴。]
但是……她的猜想如果是真的……
“妈妈,有没有一种可能……”叶初楹突然瞪大眼睛,一把攥住自己妈妈的手。
叶青黛被吓得头顶呆毛一晃,迅速回头。
“什么可能……”
“哥哥遇到杀猪盘了……有人篡改了他的记忆……他小时候根本没有遇到徐闻辞……”叶初楹突然哭唧唧抹着眼泪,“我还撮合他和徐闻辞哥哥……”
“别哭了,”叶青黛太阳穴突突直跳,心累地揉了揉眉心,“你哥没那么蠢……”
能计划出让所有人成为这个世界的反派,想要摧毁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蠢。
傅宴礼就是自愿的。
“那个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叶初楹哭唧唧的,一边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偷偷看自己的妈妈。
“确实是傅宴礼带来的。”叶青黛瞥眼,抓包了叶初楹假哭的样子。
和她哥一模一样。
叶青黛无奈摇头。
“真的吗?”叶初楹目瞪口呆,忘记了假哭。
“不是七岁的傅宴礼带来的,我问过徐闻辞的奶奶,她没有见过傅宴礼,那张照片,是上个世界的傅宴礼放下的。”
叶青黛的话像一道突然炸起的惊雷,在叶初楹耳边轰然炸开。
“上……上个世界?”叶初楹的声音都变了调,她猛地抓住叶青黛的手臂,眼里没有了任何开玩笑的意味,“妈妈,你说清楚!什么上个世界?哥哥他……他到底怎么了?”
叶青黛看着自己女儿惊恐到几乎要真正哭出的脸,缓缓摇头,拉着叶初楹坐下,掌心一片冰凉。
“初楹,你听到的,猜到的,可能都是真的。”叶青黛的声音低沉而疲惫,第一次彻底显现出自己的劳累,“这个世界……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傅宴礼,他可能不仅仅带有这个世界的记忆。”
她斟酌着词语,舔了舔唇,终于把她的猜想全部一股脑倒出:“他可能身为灵魂状态带着上个世界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带走那张照片,放在我们的别墅,但是,因为和这个世界的傅宴礼相撞,然后消失了……或者,把上个世界的记忆输送到了这个世界的傅宴礼身上……”
“记忆?”叶初楹喃喃重复,巨大的信息量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是为了……找到徐闻辞哥哥?”
“不止。”叶青黛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是为了改变什么,或者……摧毁什么。”她想起傅宴礼那些看似疯狂的计划,想起顾裴的消失,心头沉甸甸的。
“剧本在利用我们,而傅宴礼,你哥哥似乎想利用剧本,甚至……反抗它。”
叶初楹消化着这一切,突然,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那……那张纸条……「杀了顾裴」……是不是也是……”
“是徐闻辞写的。”叶青黛否定了她的猜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你哥有计划,徐闻辞自然也有,至于他的计划是什么,我不知道。”
母女二人陷入沉默,房间内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仿佛一张正在缓缓收紧的无形的网。
客厅里,傅宴礼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震耳欲聋。
他攥着徐闻辞衣袖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额角的冷汗浸湿了碎发,整个人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弩,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徐闻辞看着他痛苦的模样,那句想要继续追问“为什么”的话硬生生被卡在喉咙里,再也问不出口。
他扶着傅宴礼的手臂收紧,支撑住傅宴礼下滑的身体,另一只手有些笨拙,再次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
“疼就别想了。”徐闻辞的声音干涩,轻咳了一声,嗓子还是很难受。
傅宴礼将额头抵在徐闻辞的肩上,沉重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灼热而轻柔。
半晌,肩侧那剧烈的颤抖才稍稍平复,但攥着他衣袖的那只手依旧没有松开。
“因为……”傅宴礼的声音嘶哑,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那是唯一的……生路。”
徐闻辞拍着他后背的手猛地一顿。
生路?
毁掉他的守则,是生路?谁的?
傅宴礼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支撑着身体的手臂一软,整个人几乎完全靠进了徐闻辞怀里。
徐闻辞下意识地环住他,冰冷的体温与傅宴礼此刻滚烫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你的……生路。”傅宴礼闭着眼,睫毛轻轻颤抖着,最后轻轻合上眼睛,苍白的手臂皮肤下青紫的血管凸起,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守则不毁……你永远……会被它束缚……走向既定的……结局。”
那个结局,是徐闻辞的落寞,或许也是他自己的。在上一个世界,他们已经验证过一次了。
所以,悲剧不能重演。
“所以……你替我选了?”徐闻辞的声音冷了下去,环住傅宴礼的手臂也有些僵硬。
他讨厌傅宴礼总是自以为是,总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安排好一切。
但是……
他抿唇。
傅宴礼总会把他自己搞得很糟糕。
最后,他过得不好,傅宴礼也不好。
“不……”傅宴礼轻轻摇头,发丝蹭过徐闻辞的锁骨,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是系统……留下的……唯一漏洞。毁掉守则的机会……只有一次。只能用在一个人身上。”
他携带的一丝系统分身,只给了他一次毁掉守则的机会。
他缓缓抬起头,深紫色的眼眸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涣散,却依旧执着地捕捉着徐闻辞的目光。
“我选了……你。”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犹如一记重锤重重砸在徐闻辞的心头。
徐闻辞的心头一颤,紧紧盯着傅宴礼的眼睛,盯到自己的眼睛发酸发疼。
傅宴礼对他,不是因为恨,不是因为算计,而是因为在那个早已经确定好结局的悲剧里,傅宴礼把唯一可能通往生的机会,留给了他。
徐闻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困难。
原来……不是他没有守则。
原来……不是他的守则不存在。
原来……不是。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还懵懂无知的七岁,被守则束缚着一举一动的时候,傅宴礼已经让他彻底免受守则惩罚,为他铺出一条更为平稳的路。
“那你的守则呢?”徐闻辞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的……怎么办?”
那时……明明你毁掉守则,我们的成功率会更大……
傅宴礼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笑,但因为疼痛,笑容显得有些扭曲。
“我的啊……”他轻声说,目光似乎透过徐闻辞,看到了上个世界的徐闻辞,“我知道怎么避免大部分守则,所以只不过坚持几年罢了。”
不是几年。
是二十年。
傅宴礼根本不知道怎么避免守则惩罚。
如果他真的知道,他的守则上为什么总是写满他的红色笔迹,写满他一条条亲自验证出惩罚。
可是……明明那时从上个世界而来已经三十岁的他哄骗一个七岁的小孩帮他毁掉守则轻而易举……
明明傅宴礼最该想到的是他的自由……
为什么,偏偏选择刚刚捅了他一刀的徐闻辞?
第85章 就差一点点
傅宴礼记忆混乱,是因为上个世界的他携带着并不稳定并不完整的一部分运行系统,逃到这个世界,用唯一的机会毁掉他的守则。
但是,同时他被这个世界的剧本发现了,这个并不属于本世界的灵魂,只能躲藏,短暂陷入沉睡。
在二十六岁时,也是剧本限制力度最轻的那年,强行撞入这个世界的身体。
但是为了防止被剧本发觉,他将那部分最重要的毁掉徐闻辞剧本的记忆,藏在了袖扣里。
而为什么二十六岁时的限制力度最轻,是因为这个世界最关键的一环——
莫比乌斯环,启动了。
这个世界的傅宴礼让徐闻辞一见钟情。
这个世界的徐闻辞也让傅宴礼一见钟情。
成功补全了作者并未写出的,完美却彼此并不记得的初见。
多么完美的计划。
徐闻辞轻笑了一声,瞪到发酸的眼睛突然落下泪来。
他看着傅宴礼眼下的乌青,看着他那双在紧张时总是忍不住扇睫毛的眼睛,低头,又看着他不自觉摩挲着自己手腕疤痕的手指。
心底一直紧绷着的,被迫冰封着的什么东西,似乎在胸腔里悄然碎裂了。
“所以,”徐闻辞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你现在……到底算是什么?”
傅宴礼看着他,眼底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迷雾下深藏着的复杂难辨的情感。
“我算……”他顿了顿,声音很轻,似乎只是呢喃,但徐闻辞却听清了每个字,“是为自由而来的……亡灵。”
一个放弃了轮回,背负着系统和记忆的枷锁,跨越世界界限,只为找到他,改变他和自己既定命运的……亡灵。
徐闻辞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他猛地别开脸,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明明现在应该推开傅宴礼,因为傅宴礼似乎总是自以为是,计划好一切,又不将计划全盘托出,任由和他在统一战线的盟友煎熬。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但之前的紧张和对峙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黏稠的氛围,弥漫着未尽的言语和翻涌的情感。
过了许久,徐闻辞才转回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深处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扶着傅宴礼,让他靠坐在那个铺满好几层软垫的摇椅上,然后起身。
“在这里等着。”他丢下这句话,转身朝着刚才顾裴离开的方向,朝着那个放着医药箱的角落走去。
他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这过于冲击的真相,来重新审视他和傅宴礼之间,这早已扭曲不成形却又深刻入骨的关系。
傅宴礼看着他的背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袖扣在指尖攥着,带着手指的温度。
睫毛微微颤抖,和他紊乱的心跳同频。
“死了?”顾裴打断正在闭目沉思的他,没好气地讽刺了一句:“计划开始推行,反而开始装死?”
傅宴礼翻了个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半边身子都缩在摇椅上,没有说话。
“你不恨徐闻辞吗?”顾裴自觉地搬出一个小板凳,用包扎好伤口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小板凳上的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傅宴礼蹙眉,起身,安静坐好,“你在说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换个名字问徐闻辞吧。
“明明只差一点点。”顾裴说的话云里雾里。
傅宴礼歪头。
什么意思?
“只差一点,你们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拥有幸福的未来,那是一场闹剧,对吧……”顾裴深褐色的眼眸里突然掀起了一抹极轻的淡色,似乎笃定傅宴礼会对此生气。
但是,傅宴礼懵懂到觉得顾裴是傻子的表情已经表明,傅宴礼连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什么时候都搞不清楚。
“那时候,你和徐闻辞都觉醒了……”顾裴舔了舔唇,眼眸里的笑渐渐咧开,仿佛张开的大口,“如果他当时没有捅你,你活下来,和他解释清楚,就不会有下个世界的故事了……”
顾裴的话语如同淬毒的细针,再次精准地刺向那段想被傅宴礼尽力隐藏起来的过往。
“如果他当时没有捅你,你活下来,和他解释清楚,就不会有下个世界的故事了……”
傅宴礼脸上的懵懂瞬间冻结。
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迸发出尖锐的冰凌。
他猛地攥紧袖扣,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指节撞击声,手背青筋暴起。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强行撕开结痂伤口的混杂着剧痛和茫然的震颤。
“你……说什么?”傅宴礼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他一直记得贯穿身体的冰冷,还有撕裂般的痛楚。
记得徐闻辞那双……决绝又空洞的眼睛。
记得温热的血液从他身体里流出,身体很冷。
他记得很清楚。
顾裴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满意。
他正要继续开口,用更不留情面的言语去刺伤傅宴礼,剖开傅宴礼最不愿意面对也最遗憾的过往——
“顾裴。”
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从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
徐闻辞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就站在楼道的阴影交界处,手里拿着医药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尖锐地盯着顾裴。
顾裴剩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他甚至能感觉到脖颈处泛起一丝凉意。
他干笑一声,耸了耸肩,识趣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徐闻辞没有再看顾裴,他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傅宴礼身上。
傅宴礼依旧保持着那个紧绷的姿势,攥着袖扣的手指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可怕,眼底是翻涌的混乱和一丝徐闻辞未曾料到的心疼。
他抬起头,看向徐闻辞,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或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心疼与茫然的无措。
徐闻辞的心像是被那眼神狠狠刺了一下。
他不明白傅宴礼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快步走过去,将医药箱放在一旁,没有理会顾裴,径直蹲下身,与摇椅上的傅宴礼平视。
“你如果知道我觉醒了……”傅宴礼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还会杀我吗?”
徐闻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避开了那个问题核心,只是伸出手,不是去拍傅宴礼的背,而是轻轻覆在了傅宴礼紧攥着袖扣的手上。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傅宴礼滚烫且紧绷的皮肤,两人的手都抖了抖。
“会。”徐闻辞的声音依旧很冷,但对着傅宴礼时,那平静冷淡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点并不明显的钩子,而那钩子,只有傅宴礼听得出来,“我依旧会杀了你。”
如果真的知道你觉醒了,我会更加谨慎。
而不是毫无计划,直接一刀捅死你。
他直接承认,没有为了联盟的坚固而否认。
那个模糊的带着血腥味的片段冲击着徐闻辞的脑海——
冰冷的匕首。
傅宴礼由震惊到毫无波澜的眼神。
还有那弥漫到整个客厅的血腥味。
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偏头,看着十几米处那个曾经沾满傅宴礼血迹的沙发,突然自嘲一笑。
一切都不重要了。
“辛苦你了……”傅宴礼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抵御巨大的痛苦。
他反手抓住徐闻辞的手腕,力道很轻,没有问责,更没有歇斯底里,似乎只是在安慰,“辛苦你了……”
顾裴在一旁冷眼旁观,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微笑。
他就像个点燃了引线的旁观者,满意地看着这个由他亲手装□□桶即将爆炸。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徐闻辞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有说话。
他的睫毛明明在剧烈颤抖,偏偏假装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地仿佛没听到傅宴礼的话,相安无事地把手从傅宴礼手掌里抽出,相安无事地偏头。
傅宴礼手指轻轻动了动,深紫色的眼眸动了动,最终还是不忍心,将目光放到了一直看热闹的顾裴身上,以一种挑衅般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告诉顾裴:
“确实只差一点点。”
确实只差一点点。
徐闻辞或许不用过得那么苦了。
只差一点点,徐闻辞的痛苦不必延续这么久了。
徐闻辞轻垂眼眸。
如果傅宴礼过得很好,他自然可以轻易地恨着傅宴礼。
但是,傅宴礼怎么也过得那么痛苦……
“只差一点点,”傅宴礼紧紧盯着顾裴,“只差一点点徐闻辞就不用痛苦那么久……”
如果徐闻辞知道,徐闻辞依旧会杀死他。
但是,那样,徐闻辞的痛苦不会延伸到下个世界。
徐闻辞,不用那么痛苦。
“你什么意思?”顾裴眯眼,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傅宴礼的话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也让偏着头试图维持冷静的徐闻辞猛地转回了视线。
徐闻辞设想了傅宴礼会愤怒,会痛苦,会辩解,唯独没料到会是这种……
带着悔恨与心疼的指责?
指责对象甚至还是他自己?
“我的意思是,”傅宴礼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坚决,“如果上个世界,我觉醒得再早一些,再早一些,一切都来得及,徐闻辞不用那么痛苦……”
徐闻辞,辛苦你了。
上个世界我们都太过身不由己,但是,痛苦竟然由你全部承担——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徐闻辞捅傅宴礼一刀,打算杀死傅宴礼是演给系统或者被系统控制这种可能。
徐闻辞的性格,就是会在被蒙骗被欺负被伤害的时候报复所有人。
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剧本的存在,系统的存在,更不知道傅宴礼也是身不由己,他只知道,自己近几年的所有痛苦,都是眼前的人造成的。
他自然会杀了傅宴礼。
这种设定无论何时都不会变。
而傅宴礼对自己更迟觉醒这件事抱以歉意,其实大家也都可以猜到,毕竟前文写过两句,而且,傅宴礼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这几个问题:徐闻辞到底想要什么?徐闻辞开不开心?徐闻辞还痛苦吗?
第86章 配角为你铺路
傅宴礼的话语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地复刻着横亘在两人之间那道已经被撕开豁口的伤疤,已经生锈的刀面将伤疤再次割得难看蜿蜒。
傅宴礼没有指责徐闻辞杀了他。
反而将两人所有的遗憾与痛楚,都归咎于自己。
觉醒得太迟。
一切都来不及。
“如果上个世界,我觉醒得再早一些……徐闻辞不用那么痛苦……”
这句话让僵着脸假装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徐闻辞怔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接近心脏处猛地冻结。
原来……他一直恨着的,那个自以为是地安排着一切的傅宴礼,在另一个时空的终局里,想的竟是……
如何让他……少受一点苦。
荒谬。
太荒谬了。
徐闻辞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眶酸涩得厉害,视野开始模糊。
他猛地别开脸,不想让傅宴礼,更不想让一旁的顾裴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但颤抖的肩膀和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气声,却无法隐藏他濒临崩溃的情绪。
顾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看着徐闻辞剧烈颤抖的背影,又看看摇椅上那个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满眼心疼的傅宴礼,脑海里却不自觉想起那个被火苗吞噬的手稿。
徐闻辞真的恨傅宴礼吗?
或许是吧。
因为徐闻辞受的大部分苦,都和傅宴礼有关。
可是,徐闻辞现在知道,傅宴礼也同样不好过。
他开始犹豫了……
他第一次可以毫无负担地把匕首捅进傅宴礼的心脏,知道自己杀死了傅宴礼反而解脱。
因为他觉得自己那几年的苦难都是傅宴礼造成的。
第二次,他也把匕首毫无负担地捅入傅宴礼的心脏,甚至,捅了两次。
因为他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计划……
那第三次呢?
顾裴终于把目光重新放回傅宴礼,却无意间发现了那把被一直遗忘在傅宴礼脚边的匕首。
这把匕首,被徐闻辞随手扔到不知道哪里,没想到被傅宴礼找到了。
但它,真的见证了傅宴礼的数次死亡。
视线上移,傅宴礼安静低头,一脚将那把一直藏在脚边的匕首,踢到摇椅下方。
在装什么?
顾裴眯眼,忍不住腹诽。
而傅宴礼此时看着徐闻辞颤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比任何一次守则带来的惩罚更加痛苦。
他挣扎着想从摇椅上起身,想去抱抱徐闻辞,想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可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徐闻辞……”他只能无力地一遍遍低声唤着徐闻辞的名字,声音沙哑又破碎。
徐闻辞猛地转过身。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通红的眼尾和睫毛处的湿润,证明着刚才他短暂的情绪失控。
他一步一步,走回到傅宴礼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然后,在傅宴礼茫然的目光中,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动作——
他伸出手。
不是拥抱,也不是攻击。
而是轻轻握住了傅宴礼那只一直紧攥着袖扣的手。
他的指尖冰凉,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一点点,掰开了傅宴礼因用力而僵硬的手指,将那枚沾染了两人体温的袖扣,拿了过来。
他将袖扣紧紧握在自己掌心,抬起眼,看着傅宴礼,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平静地说:“傅宴礼,没有如果。”
他说,“上个世界的痛苦,我认了。”
“你挨的那一刀,你也认了。”
他声音顿了顿,突然扫过一旁沉默的顾裴,最终重新落回傅宴礼脸上。
“但这个世界的账,
我们得一起,跟这运行系统,跟着该死的剧本,
好好算清楚。”
袖扣里,除了傅宴礼毁掉守则的记忆,还有什么?
徐闻辞默默垂眼。
窗外的光线不知何时变得柔和,透过窗外跳跃的粉尘,在两人周围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顾裴身上消毒药水淡淡的气味。
以及一种沉重气氛后逐渐趋于缓和的静谧。
那些激烈的对峙,尖锐的言语,血腥的记忆,似乎暂时被这短暂的沉默安抚了下去。
顾裴觉得没有意思,两个人的关系如他手稿里写的那样,再次心甘情愿地包容了对方。
【警报警报——
世界崩塌,正在重启中。】
【警报警报——
异常数据接入,正在清除异常数据。】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感情地述说着警报。
可是,没人知道它的意思。
顾裴冷笑着。
他望着虚空,深褐色的眼眸里微微闪动着光芒。
真的……成功了。
傅宴礼这个疯子,真的用他那不计后果的计划,撬动了他们既定的命运,让那个世界为他陪葬。
傅宴礼仰着头,靠在摇椅靠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松懈,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无力感。
但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深处,却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随着那口气,悄然消散。
他成功了。
计划成功了。
徐闻辞握紧了掌心的袖扣。
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他的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
他听着耳边回荡的警报声,看着傅宴礼如释重负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闷闷的疼,却又奇异地涌起一股灼热。
没有如果。
崩塌了,才好。
他蹲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傅宴礼。
看着傅宴礼眼睫下淡淡的乌青,看着那放松后更显疲惫的轮廓。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扶,而是用指尖,极其轻微地碰了碰傅宴礼垂在摇椅边的手背。
傅宴礼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他睁开眼,看向徐闻辞。
警报声还在持续,但似乎正在逐渐减弱,变得遥远,仿佛那个崩塌的世界正被快速清理,全部消失。
“算账……”傅宴礼低声重复着徐闻辞刚才的话。
一起算。
徐闻辞看着他那个笑容,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蹲得太久而有些踉跄,但他很快稳住,朝着傅宴礼伸出手。
“起来,”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只是朝傅宴礼伸出了手。
傅宴礼看着他伸出的手,骨节分明,带着刚刚紧握袖扣留下的红痕。
他慢慢抬起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哈哈哈……”顾裴突然嗤笑,眼神里带着傅宴礼从来没有见到过癫狂。
徐闻辞眯眼。
“你们两个不愧是主角,你们刚刚生活的那个世界崩塌,还是你们一手促成的……”顾裴攥紧自己的手指,声音尖利到变调,“把所有人都逼成反派,让世界崩塌,让他们那些配角为你们的成功陪葬……”
“你的妈妈,你的妹妹,徐闻辞的妈妈,她们呢?”
“她们也跟着那个世界,一起崩塌,一起消失了……”
徐闻辞攥住傅宴礼的手腕,眯眼,直视着顾裴。
“她们依旧存在在这个世界。”
听着这句话,傅宴礼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睫毛轻轻颤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的手稿让我们永远存在,”徐闻辞继续开口,眼尾却红了,“她们一直存在,我们的痛苦也一直存在,这个世界崩塌,那个世界崩塌,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是会到新的一个世界,按照你的剧本重新开始……”
顾裴的嗤笑戛然而止,脸色涨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深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徐闻辞,那里面翻涌的癫狂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你……说什么?”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轻咳了一声,终于发出声音。
徐闻辞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更紧地攥住了傅宴礼的手腕,仿佛要从傅宴微凉的皮肤下摸到傅宴礼本该存在在他手腕处的疤痕。
他眼尾的红痕未褪,琥珀色的眸子却像被水洗过的弹珠一般,呈现出一种冰冷的破碎的微光。
“我说,”徐闻辞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她们依旧存在。在这个世界,或者下一个世界。只要你写下的剧本还在,只要这该死的循环不破,她们就会一次次存在,一次次经历那些被写好的命运。”
他微微偏头,视线掠过傅宴礼苍白而怔愣的脸,最终重新钉回顾裴身上。
“世界崩塌?那不过是换一个舞台。”徐闻辞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嘲讽,“我们的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跟着我们,进入新的布景,穿上新的戏服,重复类似的剧情。
傅宴礼的妈妈,我的妈妈,傅宴礼的妹妹……她们也一样。我们想要是不止是世界崩塌。”
傅宴礼脸色煞白,抖了抖肩膀,被徐闻辞按住,拍了拍他的肩头。
似乎是安慰。
“不……不可能……”顾裴踉跄着后退一步,摇着头,脸上血色褪尽,“手稿……手稿已经烧了……”
“烧掉的只是纸。”徐闻辞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而为的残忍,“但写下剧本的笔,还在你手里。你只是因为手稿被毁现在写不了了,但是,剧本依旧存在。
你不是一直知道吗?你还想骗我们?骗我们挣脱抄袭者的束缚,但依旧按照你的剧本进行故事,是吗?”
空气死寂。
连窗外跳跃的尘埃仿佛都停滞了。
顾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深褐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无声地喃喃着什么。
傅宴礼眯眼,认真听着顾裴的呢喃。
“易楼……”
易楼来了?
傅宴礼立马瞪大眼睛,心脏一下子又被揪紧。
他瞬间想起系统刚才的提醒。
易楼是异常数据……
易楼为什么来这里?
第87章 再见
空气死寂得可怕。
只有顾裴无意识的呢喃如同鬼魅般在客厅徘徊。
“易楼……”
【异常数据接入,正在清除异常数据。】
系统之前的提醒激得他头皮一阵发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
易楼……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跟着顾裴来的吗?
傅宴礼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惨白,几乎透明。
他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抓住徐闻辞的手臂,摇了摇头。
徐闻辞立刻察觉到了傅宴礼的异样。他顾不上再去逼迫失魂落魄的顾裴,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傅宴礼身上。
他感受到傅宴礼抓着自己的手在剧烈颤抖,垂眸。
“傅宴礼?”徐闻辞蹙眉,声音压低,“怎么回事?顾裴在说什么?”
傅宴礼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从安静空旷的不远处传来,不疾不徐。
顾裴猛地从墙壁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仿佛这样就能躲避即将到来的什么。
他不再喃喃自语,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徐闻辞眼神一凛,虽然不知道是谁要来,但还是立刻将傅宴礼护在身后,自己则绷紧了全身肌肉,面朝门口,呈一种防御姿态。
傅宴礼靠在徐闻辞背后,借着他的支撑才勉强站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紫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门口那片阴影交错的区域。
脚步声在距离三人一米处停下。
短暂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过于明亮的光线,站在门口。
轮廓修长,看不清具体面容,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目光似乎轻飘飘地扫过蜷缩在地上的顾裴,然后,越过全身戒备的徐闻辞,最终,落在了被徐闻辞护在身后但脸色苍白的傅宴礼身上。
“找到你了。”
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傅宴礼眯眼,蹙眉,突然上前一步,把徐闻辞护在身后,突然微笑:
“易楼,我知道运行系统最核心的一部分在哪里了。”
我突然明白,徐闻辞的计划是什么了。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徐闻辞在听到世界崩塌的时候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突然明白,徐闻辞为什么毫不在意世界崩塌了。
“那个世界崩塌,前提是剧情全部崩塌,而且没有运行系统的介入吧。”
所以,最核心的运行系统分身,在易楼身上。
他早该想到的。
易楼的弟弟易知给易楼留的信,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告诉易楼他是反派?
而且,顾裴身上的系统分身为什么告诉他徐闻辞的奶奶那边的线索很关键?
因为徐闻辞的奶奶身上,也有系统分身。
但是,那个分身,现在应该在徐闻辞身上吧。
傅宴礼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徐闻辞紧握的拳头上,那里面攥着那枚至关重要的袖扣。
“但是,还有一个系统分身,”傅宴礼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现在应该在徐闻辞身上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
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连尘埃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徐闻辞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
他迎着傅宴礼洞悉一切的目光,琥珀色的眸子剧烈收缩,里面翻涌着傅宴礼看不懂的情绪。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攥着袖扣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无声的反应,已然是最好的答案。
蜷缩在地上的顾裴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他看看傅宴礼,又看看徐闻辞,最后惊恐地望向门口逆光而立的易楼,深褐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恐。
他以为自己窥见了剧本的所有进展,却没想到,他从头到尾,都只是这盘棋里一枚无足轻重,甚至被利用的棋子。
“哈哈……哈哈哈……”顾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又绝望,带着泪意,“原来……原来是这样……我们都……都被算进去了……”
易楼静静地站在那里,拍了拍手,猜的不错。
他又突然咧开笑容。
可惜……来不及了。
【警告——
检测到高浓度异常数据聚合,启动最高权限清除程序。】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尖锐。
傅宴礼重新握着那枚滚烫的袖扣,看着徐闻辞的脸在扭曲的光线中变得模糊,心猛地一沉。
他猛地攥紧袖扣,指尖几乎要嵌进金属内部。
赌局,开始了。
徐闻辞,我们准备好的一切,要登场了。
光线开始疯狂扭曲,折叠,房间的墙壁像是融化的蜡像般波动起来,家具的边缘模糊,消散。
徐闻辞微笑着,蹲下身,从摇椅下方,拿起了那把被傅宴礼提到脚边的匕首。
看到那个沾染着几滴血液的匕首,顾裴的表情一僵,眼神里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难道徐闻辞还想着用杀死傅宴礼的办法来让世界崩塌吗?
不……不对……
这个世界已经处在崩塌的边缘,系统清除程序已经启动,再杀一次傅宴礼毫无意义。
那徐闻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徐闻辞并不知道这个世界运行系统的分身有多少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集齐所有分身才能净化运行系统,或者彻底将这个世界的掌握权交到他们这些角色手里。
但是,他知道,他的奶奶身上的系统分身,绝对不能遗留在那个世界。
如果遗留在那里,那个世界不会崩塌,傅宴礼的计划和他的计划都会成为一场空。
这一切好像都是运行系统的局。
又好像不是。
傅宴礼看着徐闻辞拿起匕首,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疼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手,想用力去抓徐闻辞,但抓了个空,只好嘶声喊道:“徐闻辞!你要干什么?!”
徐闻辞没有看他,只是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匕首,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锋刃上已经发黑的几点血渍,嘴角那抹微笑从未有过的温柔。
傅宴礼从来没有见过徐闻辞笑得那么温柔。
不对,他曾经见过一次。
是徐闻辞将匕首藏在身后邀请他一起看电影的时候。
光线再度开始疯狂扭曲,似乎整栋别墅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
傅宴礼的瞳仁剧烈颤动,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徐闻辞和他在那个世界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时说的话:
“我不会利用你。”
不利用他?
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会再按照自己心意杀死他,更不会让他死亡吗?
“奶奶身上的分身,不能留在那个世界。”徐闻辞仿佛没有看到傅宴礼脸上绝望的表情,只是轻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个系统分身……只要它还在那个世界,崩塌就不彻底,系统就能凭借它……重新校准,甚至……将我们拉回循环。”
他抬起眼,终于看向傅宴礼,琥珀色的眸子里是傅宴礼从未见过的平静,所有挣扎所有痛苦所有冰封的情感都在这一刻缓缓流淌着。
只有唯一被允许靠近的傅宴礼能从这条琥珀色的河流里看到自己投下的石子在何处。
“它现在在我这里。”徐闻辞用匕首的尖端,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眼神平静,“我把它,抢过来了。”
傅宴礼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他似乎明白了。
他自己身上便有系统分身,他自然无比清楚,系统分身无法轻易和寄生的主人分开,而徐闻辞能够分开系统分身和他的奶奶,肯定付出了不算少的代价。
徐闻辞必然,将系统分身藏在了一个载体里,带来了这里。
所以……那个分身的意识……现在在匕首里……
但是,那个分身不是徐闻辞,想要逼出那个分身,让它按徐闻辞的想法净化运行系统,是不可能的……
傅宴礼瞬间瞪大眼睛。
他缓慢地扭头,一滴鲜血溅到了他的眼皮上。
他下意识闭眼,眼皮上那颗红痣格外醒目。
和徐闻辞眼皮上那颗淡到看不清的痣的位置一样。
顾裴周身突然环绕了一圈又一圈的银色代码,在徐闻辞拿起匕首的那一刻骤然加速。
冰冷的白光在他眼中窜动着,最后扑向那个意图摧毁运行系统或者把运行系统彻底净化的人。
无数数据流如同银色触手,更快地卷向徐闻辞。
“来不及了。”徐闻辞看着傅宴礼扑来的身影,看着他身后那铺天盖地涌来的代表运行系统终极抹杀的银色洪流,极轻地重复了易楼刚才的话。
然后,在傅宴礼指尖即将触碰到徐闻辞的前一刻,在银色代码即将将徐闻辞吞噬的瞬间——
徐闻辞反手握紧匕首,没有任何犹豫,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警报警报——
监测出异常数据增加,开始清除程序——】
【警报警报——
清除失败,运行系统重建中——】
【警报警报——
异常数据增加,异常数据增加,异常数据增加——
运行系统重建中——
运行系统重建中——】
是另一道截然不同但依旧冰冷的机械音。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在世界崩塌的轰鸣和系统尖锐的警报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却又清晰得,炸在傅宴礼的灵魂深处,让傅宴礼的身体随着灵魂颤栗。
砰——
白光闪过。
傅宴礼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只能听到一句微弱的叹息:
“再见。”——
作者有话说:现在真的进入收尾阶段了。
到现在为止,我不知道大家介不介意徐闻辞毫不在意那个世界崩塌所有人不存在的事情,但我真的很想替他解释一下。他那样的性格,说不难过是假的,说没有利用其他人也是假的,至于说他毫不在意那确实也对,这点确实无法洗白。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小说世界的规则和漏洞,可以毫无负担地写出杀了顾裴的纸条。他潜意识其实和顾裴一样,认为自己和其他人就是一串代码,所以,他并不在意他的死活,更笃定其他人会和他在下个世界重逢。可能他的妈妈确实是他心底里柔软的一部分,但她的妈妈并不知道世界束缚,更不知道真相,所以不会痛苦,只是会来到下个世界继续爱他,唯一区别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
他并不伤心顾裴把他当纸片人当代码,因为当顾裴闯入这个故事的那一刻,在他眼里也是一串可以帮助他提升成功几率的代码。
傅宴礼,其实他是一个复杂到让我觉得病态的人。他冷静,但有时候幼稚得可怕。他明明很爱徐闻辞,却只回答自己想回答的问题,对徐闻辞的疑惑和因他不回答造成的伤害视而不见。
他是因为不爱吗?可能是因为太爱了吧。爱到自私得可怕,无法承担徐闻辞知道他是上个世界的灵魂而害怕的脸。
两个人给对方的爱都不是健康的完美的爱。
说偏题了,我一开始给两个人关系的定义是双向救赎小甜饼。
因为被剧本控制,被弹幕误导,被守则惩罚,怎么说都是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在为对方舔舐伤口。但是,最先是徐闻辞的性格提出了抗议。
我在想,徐闻辞的性格真的会等待二十年只为了得到救赎吗?不是。所以,故事和我一开始的预期几乎两模两样。我一开始设定的徐闻辞和易裴关系亲密引发傅宴礼吃醋的情节,到结尾都没有写上。
最近在学习神态描写和表情描写,哈哈哈,我感觉我写东西变得文绉绉又详细的了,每次欣赏满意得不得了,但是码字速度相应下降了,而且节奏慢了很多,争取再改进吧[爆哭]
第88章 沉寂
白光吞噬了一切视觉,耳边系统警报的轰鸣声后,是一种真空般的死寂。
傅宴礼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之前紧握袖扣时留下的温度。
徐闻辞那声微弱的再见像一根烧红的针,穿透耳膜,直直钉入他的灵魂深处,把他钉在原地。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无边无际的,几乎无时无刻灼伤着视网膜的白。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一下一下,耳边又只剩下心跳声。
然后,白色开始快速褪去。
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水浸泡的墨画,黑暗一点点蔓延开。
墙壁,家具,摇椅。
蜷缩的顾裴,逆光的易楼……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解体,化作飘散的银色数据流。
然后,被那不断扩张的终极虚无吞噬。
【运行系统重建中——】
【运行系统重建中——】
那冰冷又陌生的机械音还在固执地重复,但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微弱,仿佛来自一个正在快速关闭的世界另一端。
徐闻辞的计划,成功了。
在光亮处的易楼微微眯起眼睛。
他们的计划,也应该上场了。
傅宴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有掌心那枚袖扣,传来了和徐闻辞最后体温一样的冰凉。
易楼快步走过去,一把拉起傅宴礼的手,神色带着一种从未在傅宴礼面前袒露的疯狂。
他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积木,强硬地掰开傅宴礼傅宴礼那只已经攥紧袖扣的手,把一小块积木放了进去。
那块积木,是被摔碎的积木上的一小块残缺。
那一小块积木,已经拼不回去了。
傅宴礼手指发抖,手掌里放着一小片积木和那枚袖扣,不可置信地看着易楼。
他明白了。
徐闻辞从未想过要净化运行系统。
那个目标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计划起来便格外困难。
而且那个计划也太容易被系统本身利用和反制。
徐闻辞要的,是污染。
污染运行系统。
抄袭者可以污染运行系统,强迫运行系统分裂分身保全系统的核心。
徐闻辞也可以。
他将承载着奶奶身上那个系统分身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不是要摧毁那个分身,而是要在生命终结,意识湮灭的瞬间,将他自身全部的异常数据,注入运行系统分身。
他身上的那些痛苦和挣扎,和人设相悖,是最异常的数据。
这些如同最剧烈的病毒,强行注入那个相对目的一致的系统分身核心。
一个承载着宿主强烈自我意志和悖论数据的系统分身,对于追求绝对秩序和逻辑自洽的运行系统本体而言,是比任何外部攻击都更致命的毒药。
所以,系统才会在徐闻辞把匕首刺向自己的瞬间,检测到异常数据增加,才会清除失败,才会陷入逻辑死循环,不断尝试系统重建,却又因为核心被污染而不断失败。
徐闻辞用他自己作为最后也最彻底的武器,不是为了拯救某个世界或者摧毁某个世界,而是为了给这该死的操控一切的运行系统,注入一个永远无法清除的bug。
从此,崩塌不再是终结。
而是……一场由内而外的,缓慢又不可逆的腐蚀。
本身,徐闻辞不必用这种办法来污染运行系统分身。
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个运行系统分身不是属于他的。
他必须逼出这个分身系统,让这个分身系统不得不接受他。
然后,被他污染,成为摧毁主运行系统的助力。
“呵……”一声极轻又带着泪意的嗤笑从旁边传来。
傅宴礼僵硬地转动眼珠,在一片逐渐沉沦的黑暗中,看到了顾裴。
顾裴还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但他的身体边缘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如同白色的幽灵。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和绝望,只剩下了然的疲惫。
“原来……是这样……”顾裴的声音飘忽,“他把自己……变成了系统的病毒……”
【运行系统重……建……中……错……误……】
机械音最终卡在一个诡异的音节上,然后,彻底沉寂下去。
黑暗如同潮水,缓慢地淹没了傅宴礼的脚踝,膝盖,腰际……
他必须让徐闻辞的计划,运行得更加顺畅。
易楼的积木,他的袖扣,顾裴的光球,还有……
这些都是载体。
那徐闻辞奶奶的系统,是以徐闻辞的身体为载体。
所以,污染运行系统的方法……是毁掉载体……
顾裴那个一直伏在他肩膀处的光球缓慢地飘动着,下一瞬间,破碎成了无数个晶体。
本来一片黑暗的房间角落迸发出了一股强烈的光。
顾裴攥紧手指,头依旧埋在自己的膝盖里。
只是,膝盖处发出了低声的啜泣声。
【运行系统受损——
开启紧急预案。】
【警报警报——
监测到出现异常数据。
异常数据存在强烈反抗意愿,再次启动清除程序……】
更加尖锐刺耳的系统警报撕裂了短暂的沉寂,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嘶吼。
那冰冷的机械音里,透出不属于机械音的急促。
黑暗的潮水仿佛被这警报声激怒,吞噬的速度骤然加快,已经淹至傅宴礼的胸口。他感到一种无形的来自整个空间规则的挤压,要将他的存在彻底碾碎。
易楼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那双一向冷静的眼眸里燃烧着傅宴礼从未见过的近乎癫狂的火焰,他死死盯着傅宴礼掌心的袖扣和那一小块残缺的积木,声音低哑而急促:
“载体!毁掉载体!快点毁掉他!
否则——
徐闻辞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傅宴礼另一只微微发抖的手摸上了手掌里的袖扣和积木,心脏处的剧烈颤动随着易楼的动作漏了一拍。
他几乎瞬间明白了易楼提出的意思。
徐闻辞污染了一个分身。
他们要做的,是点燃所有可能的载体,污染所有分身。
将这场污染引发的混乱和悖论,放大到极致。
从而彻底烧穿运行系统最后的防御和重建能力。
顾裴膝盖处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深褐色的眼眸却亮得骇人,抬眼。
他看着自己肩膀上破碎成无数晶体、正迸发出强烈光芒的光球碎片,又看向傅宴礼和易楼,突然咧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我的每一步行为都被规划好了……”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自嘲的悲凉,“身为一个作者……竟然无法让剧情按原本的轨迹进行……”
而且……他现在不得不按照他们的计划,才能将损失降低到最大。
原来……徐闻辞一开始同意他的计划,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方便计划将他逼到无路可走的境地。
话音未落,顾裴用尽最后力气,伸出左手,点了点自己的右手手腕。
手稿,是由这只手一点一点写出来的。
他那时候太小,每个字都是他写出来的。
最后,吞噬在了那场火焰中。
他那时候太小,他以为那场足以将他一生燃烧殆尽的火焰,只不过是盆里的一小撮火。
在现在的他看来,一脚便可以踩灭。
那些漂浮的光球晶体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光芒骤然大盛,然后如同受到吸引般,疯狂地涌向顾裴。
不,不是涌向顾裴。
是涌向他身下那片正在被黑暗吞噬的地面,涌向这片空间本身存在的运行系统。
没错,最后一个运行系统核心,那个被污染的主运行系统,是这栋别墅。
傅宴礼眼神麻木,却在接触到那片光芒时勾起了唇。
果然……顾裴作为这个世界本身的主宰,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怎么将损害降到最低,确保他们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
“滋啦——!”
刺耳的、如同电流过载的声音响起。
被光球晶体触及的地方,黑暗的蔓延速度明显一滞,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玻璃裂纹般的白色痕迹。
顾裴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创造的这个世界彻底修复,将傅宴礼和徐闻辞视为主宰之后,便会开始彻底排斥他。
他之后,会回到他的世界。
【警报警报——
运行主系统受到未知冲击,稳定性下降。】
【清除程序受阻——
正在重新评估威胁等级……】
系统的警报声变得更加混乱。
易楼见状,不再有丝毫犹豫。他强行掰开傅宴礼紧握的手,将他掌心的那枚袖扣和残缺积木狠狠按在一起。
傅宴礼低头,看着那枚冰冷的袖扣和那块无法拼回的积木碎片紧紧相贴。
袖扣里封存着他毁掉守则的记忆,积木代表着某个被摔碎、无法复原的过去……
这些都是错误,是悖论,是系统无法容忍的异常。
袖扣绽放出深紫色的如同宇宙星云般混沌的光芒。
而那块残缺的积木则亮起了纯粹又温暖的仿佛能修补一切伤痕的白光。
两股光芒交织在一起,互相碰撞,最后融合。
【警报——警报——
检测到多重高维悖论叠加,系统逻辑核心过载……】
【警报——警报——清除程序……失效……重建程序……无法……执行……】
【警报——警报——
核心数据库……正在……丢失……异常数据……无限增大……】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如同放置了许久的老旧收音机。
最终,在一片刺耳的电流嘶鸣中,彻底归于虚无。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提示音响起。
只有寂静。
吞噬一切的黑暗停止了蔓延,那些扭曲的数据流凝固在半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作者有话说:剩下大约三章到结局。
伏笔已经回收完毕,只剩余一些小问题,在后续剧情中会全部妥善解决,但不会改变剧情,后续修文也只是改错字加转场。
第89章 幽灵回归
“你竟然会抽烟。”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
但傅宴礼记不得到底是哪天了。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成昏沉的光晕,悬浮在飘动的尘埃里。
那时,他们稀里糊涂地确定了关系。
但两个人都清楚,那不过是剧本的顺势而为。
关系却并不算的上亲密。
或许因为两个人都有些腻了。
厌倦了对方给予自己的一成不变的计划和行程。
但傅宴礼记得那时,自己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抖烟灰的动作还带着明显的生疏与刻意。
他并非真的迷恋尼古丁的味道,只是想找一个笨拙的借口,去靠近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徐闻辞。
明明他应该是那个佯装冷漠的人。
结果,徐闻辞对他更为冷漠。
而且,冷漠不是装的。
他走到徐闻辞面前,对方正靠在旧沙发里看一本厚厚的书,睫毛低垂,侧脸线条在昏光里显得有些冷淡。
傅宴礼故意将烟递到唇边,吸了一口,意料之中地被呛得低咳起来,眼角泛着红,却还要强撑着,扬起下巴,试图摆出一个满不在乎,甚至带点炫耀意味的表情。
他也会抽烟。
他也要故意呛徐闻辞。
谁让徐闻辞在上个世界总是要故意抽烟呛他。
徐闻辞从书页上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地扫过他通红的眼尾,看着他故作镇定却微微发抖的指尖。
傅宴礼垂眼。
但是,没有预想中的斥责或惊讶,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反应?
就在傅宴礼被徐闻辞看得有些发窘,准备收回手时,徐闻辞却合上了书,伸手,极其自然地将他指间那支烟拿了过去。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傅宴礼抽烟时从未有过的熟稔与随意。
傅宴礼怔住了,看着徐闻辞将烟含在唇间,轻轻吸了一口。
没有咳嗽,没有不适,只有薄白的烟雾被他缓缓吸入,再更加缓慢地吐出。
然后,在傅宴礼尚未反应过来时,徐闻辞微微倾身向前。
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傅宴礼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能数清他低垂的睫毛。
徐闻辞的脸在缭绕的青白色烟雾后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晰得像结了冰却倒映着金黄夕阳的湖面。
徐闻辞看着他,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
随即,他微启唇,将口中剩余的烟雾,不疾不徐,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逗,轻轻吹拂在傅宴礼的脸上。
烟草的气息混杂着徐闻辞身上特有的,冷冽又温柔的味道,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傅宴礼笼罩。
那烟雾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侵略性,搔刮着他的皮肤,钻入他的鼻腔,甚至……似乎要透过毛孔,渗进他的血液里。
傅宴礼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连耳根都漫上了一层不争气的热度。
他想后退,身体却僵在原地,只能看着徐闻辞做完这一切,看着他重新靠回沙发,将烟递还到他手中,眼神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个近乎挑衅又带着亲昵的动作,不过是随手一做。
“呛成那样。”徐闻辞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傅宴礼愣愣地接过那支残烟,指尖触碰到的滤嘴还残留着对方唇上的微温。
他看着徐闻辞重新拿起书,仿佛无事发生,只觉得脸上被烟雾拂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一种灼烧般的痒意。
挥之不去。
那痒意,从皮肤表层,一路蔓延,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心尖。
徐闻辞是故意的。
傅宴礼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徐闻辞是在故意挑逗他。
为什么?
后知后觉,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徐闻辞……或许在那时就计划好了一切。
易楼松开了抓着傅宴礼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
他的眼眸望着那片交织的紫白光芒,望着光芒中若隐若现的袖扣和积木,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释然的神色。
他存在的意义,似乎也随着这最终指令的完成,而走到了尽头。
他的身体边缘开始模糊,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一点点消散在凝滞的虚无中,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他等着新的世界到来,等着他的弟弟回家。
而顾裴已经完全透明,只剩下一个淡淡的,仿佛随时会破裂的轮廓。
他望着傅宴礼掌心的光点,望着那片被光球晶体强行稳固住但布满白色裂痕的运行系统,深褐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
有解脱,有疲惫。
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看来……我这个作者……终于可以……彻底杀青了……”
他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最后的自嘲,那最后的轮廓也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
现在,这片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空间,只剩下傅宴礼一个人,以及他掌心中那个缓慢旋转,散发着混沌与秩序交织光芒的微小光点。
寂静。
不再是死寂,而是寂静。
傅宴礼低头,看着掌心。那枚袖扣和积木碎片已经消失了,它们化作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或者说,它们本身就是这个世界最初的核心。
徐闻辞的决绝,易楼的疯狂,顾裴的牺牲,他自身的痛苦与混乱……
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凝聚成了这一点微弱但耀眼的光。
下个世界,不会再有剧本。
不管是抄袭者的,还是作者的。
但是……徐闻辞……还会出现吗?
这个念头如同细小的藤蔓,从心脏最深处悄然缠绕上来,刺得他的心脏处微弱的刺痛还带着一丝巨大的茫然。
他毁了守则,崩塌了世界,甚至参与了这近乎同归于尽的最终计划,不就是为了一个……摆脱束缚,真正得以相见的未来吗?
可当这一切真的达成,当绝对的自由变得触手可及时,恐惧却如同冰冷的潮水漫了上来。
万一……没有呢?
万一徐闻辞真的彻底消散怎么办?
万一徐闻辞没有把握回来怎么办?
万一徐闻辞试探的消息是假的怎么办?
徐闻辞确实没有利用他。
但是……徐闻辞不见了。
傅宴礼攥紧了掌心,那光点在他指缝间渐渐失去了光芒。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那个午后——
徐闻辞倾身过来,将烟雾吹拂在他脸上时,那双近在咫尺,结了冰却倒映着夕阳的琥珀色眸子。
那时他不明白那眼神深处的含义,只当是冷漠的挑衅。
现在回想起来,那冰层之下,分明藏着一丝温柔。
“徐闻辞……”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一个咒语,能迅速将徐闻辞带到身边。
掌心已经消失的光点似乎感应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光芒又开始微微闪烁起来,频率与他失控的心跳逐渐同步。
那交织的紫白光芒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在重新组合,不再是运行系统那种冰冷的秩序,而是带着某种……熟悉又温暖的波动。
傅宴礼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那光点。
是错觉吗?
用载体为系统注入病毒,载体不会消失吗?
既然载体不会消失,那……
徐闻辞不可能死亡吧。
而且,徐闻辞有主角光环。
他瞪大眼睛,颤抖着想将手掌松开,却无意识地攥得更近,指缝间的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他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
光点开始剧烈地颤抖,光芒不再稳定。
傅宴礼屏住呼吸,双手拢着那个光点,眼睛一眨不眨,生怕自己睫毛的扇动和故意放轻的呼吸会把光点吹飞。
突然,光点迸发出了巨大的光芒,笼罩住了正全神贯注盯着光点的傅宴礼。
傅宴礼被光芒刺得眯起眼睛,等再次睁眼,自己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老板椅上。
空气里传来自己惯用的清冽雪松味道,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青柠味道。
一切都和他之前每次工作时别无二致,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崩塌,只是一场漫长而荒诞的梦境。
可掌心残留着那光点最后迸发时的灼热感,他下意识攥紧了手指,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真的。
后知后觉,心脏处那抹尚未平息又带着空落落的悸动,也在直接地提醒他。
那不是梦。
徐闻辞……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动作太大导致真皮座椅向后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环顾四周,偌大的办公室空旷而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慌忙中低头,傅宴礼眼神一愣。
桌面的最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恐龙摆件。
浑身绿色的卡通小恐龙甩着尾巴,用尾巴轻轻圈着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他记得,之前他的办公桌上没有任何装饰品。
因为霸总守则说过,霸总不能做这些幼稚的事情。
难道……难道是徐闻辞……
但是,没有。
这里哪个地方都没有徐闻辞的身影。
难道……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猜错了?
徐闻辞也猜错了吗?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裹挟住他,几乎要将他本就紧绷的脊背压垮。
他支撑着桌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深紫色的眼眸里,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光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
这是他第一次,不用毫无顾忌,也不用担心惩罚,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绝望。
不用有丝毫表演的成分。
更不用担心会搞糟计划。
就在傅宴礼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失落吞噬时:
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烟草气息,混合着记忆中那冷冽又温柔的味道,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傅宴礼的身体猛地僵住。
第90章 我们要结婚
傅宴礼难以置信,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循着那气息的来源,望向办公室角落那片被厚重窗帘遮蔽的阴影。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个人影懒散地靠在落地窗旁的墙壁上,逆着窗外透进来又被窗帘过滤后的微弱天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剪影。
而那人指尖,分明夹着一点猩红,正明灭不定地闪烁着。
熟悉的姿态。
熟悉的气息。
傅宴礼的心脏猛地跳动,血液顺着血管轰然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狂喜和不敢置信的震颤。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阴影中的轮廓,仿佛只要一眨眼,对方就会突然消失。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指尖的猩红微微一动,随即,一个清冷带着一丝他无比熟悉,近乎挑衅的慵懒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傅总,”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这个久违没有喊出口的称呼,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接上一句,“……好久不见。”
是徐闻辞!
真的是他!
他没有消失!他回来了!
傅宴礼几乎是踉跄着绕过办公桌,朝着那个角落冲了过去。
他甚至顾不上维持自己身为霸总的风度,只想在第一时间确认,这是不是他自己的幻觉。
随着他的靠近,阴影中的人影逐渐清晰。
徐闻辞依旧穿着他们分别前那身略显随意的衬衫长裤,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
他斜倚在墙上,姿态慵懒,仿佛只是在这里小憩了片刻。指尖夹着烟,却没有吸,只是任由那点猩红在昏暗的光线里安静地燃烧,升腾起缕缕细白的烟雾。
他又抬起眼,看向冲到自己面前的傅宴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里面似乎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碎冰开裂般的笑意。
四目相对。
所有的声音似乎在一瞬间全部远去,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以及那缕淡淡的烟草味。
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紧紧缠绕。
傅宴礼停在距离徐闻辞一步之遥的地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张脸,看着那熟悉的眉眼,鼻梁,薄唇。
看着那张烟雾后显得有些朦胧,却又无比真实的脸。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抖又近乎哽咽的低唤:
“徐闻辞……”
徐闻辞看着傅宴礼泛红的眼眶,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嘴唇,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指尖的烟递到唇边,吸了一口。
和记忆中那个午后一模一样。
傅宴礼眨了眨眼睛。
徐闻辞微微倾身向前。
距离再次被拉近。
傅宴礼没有躲闪,甚至下意识地迎了上去。
然后,徐闻辞将口中淡淡的烟雾,不疾不徐地轻轻吹拂在傅宴礼的脸上。
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烟草味与他自身冷冽气息的混合体。
但这一次,傅宴礼没有屏住呼吸,没有被呛到咳嗽并且屏住呼吸,没有感到慌乱,只有巨大到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满足感,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那些说不出口也说不清楚的情感,顺着那烟雾,丝丝缕缕地渗入了四肢百骸,填补着心脏处那个巨大的空洞。
烟雾散去。
徐闻辞垂眼,看着傅宴礼脸上那清晰无比的眷恋,还有无法控制的欣喜,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终于明显了一些。
他伸手,用没有夹烟的那只手,轻轻拂过傅宴礼的眼角,拭去那并不存在的湿润。
他并不总是能看到傅宴礼哭泣。
但是,以后……傅宴礼不会因为霸总守则的存在而压抑自己了。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我回来了。”
傅宴礼再也忍不住,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徐闻辞拂过他眼角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仿佛只有这样真实的触感,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虚幻。
“不会再走了?”他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重的不安。
徐闻辞任由他抓着,没有挣脱。
他反手,握拳,在傅宴礼握成拳的手上碰了碰。
和之前谈合作是一样。
但不可以。
他们现在不能只是合作关系。
傅宴礼愣住了。
他后知后觉地咳嗽了好几声。
这才意思到,自己还是闻不惯烟味。
而徐闻辞,早已经转过身,打开了一扇小窗户。
他又转身,抬眼,面无表情地解释:“我是特意回来,和你演戏的。”
“演什么戏?”傅宴礼咳嗽了一声,脑袋也短路了。
“我说过,我要和你结婚,然后离婚。”徐闻辞偏头,看向落地窗外的一片霓虹。
傅宴礼嗯了一声,却控制不住兴奋地挑了挑眉,顺着徐闻辞的目光,想让自己快点冷静,但还是压不住嘴角:“那可得快点提上日程。”
良久,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徐闻辞脸上,看着他被烟雾柔和了的侧脸轮廓,看着他指尖那点温暖的猩红,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他低头,一只手绕过徐闻辞,将他指尖的烟掐灭,扔到垃圾桶。
徐闻辞眯眼,推开傅宴礼,利落地脱掉外套,嫌弃地蹙眉,一股烟味。
傅宴礼自然看出了徐闻辞的小动作,但还是坏心思地把徐闻辞揽进怀里,将额头轻轻抵在徐闻辞的肩上,嗅着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混杂着烟草的气息,闭上了眼睛。
“那就说好了。”
说好的,我们要结婚。
徐闻辞被傅宴礼紧紧揽在怀里,鼻尖撞上对方的肩,那上面还残留着办公室的冷香,此刻却混杂了自己身上未散的烟草味,形成一种奇异而亲密的交融。
他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下意识想推开,但傅宴礼的手臂紧紧箍着他,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强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的轻颤。
这细微的颤抖,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徐闻辞心上。
他推拒的动作缓了下来,最终,那只原本要推开的手,只是象征性地抵在傅宴礼胸前,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徐闻辞嗯了一声,声音闷在傅宴礼的肩膀里,带着点被挤压的含糊,试图维持住那层漫不经心的外壳。
“哥——”叶初楹突然推门而入,声音却戛然而止,过了几秒,尖叫了一声,立马关上门。
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翘着二郎腿,声音里带着调笑:“哥,你有男朋友不告诉我们……我要和妈告状……”
徐闻辞愣了一秒,偏头,眼神里闪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怔愣,还没有看到叶初楹,脑袋便被傅宴礼掰正,重新按回了他的肩膀处。
“行了,我晚上带他去。”傅宴礼微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宠溺。
叶初楹早就看到过自己哥哥暗恋的这个人,冲自己哥对了一个眼神,“哥,妈妈说今晚她亲自下厨,你和……徐闻辞……哥哥有口福了。”
久违听到这个称呼,徐闻辞退出傅宴礼的怀抱,眼神一瞬间有些湿润。
好温暖的感觉。
“哥,你和徐闻辞哥哥的地下恋这么久,妈都等着急了,”叶初楹转头冲徐闻辞眨了眨眼睛,有些局促地和徐闻辞打招呼,“徐闻辞哥哥,你好呀。”
“而且,西荷阿姨也和妈妈一直担心,你们两个人要是再不公开,妈妈都要替你们公开了……”叶初楹又朝傅宴礼生气,一脸嫌弃。
“好了好了,”傅宴礼朝叶初楹翻了一个白眼,又使了一个眼色,让叶初楹快走,“你要是只传话,那就快点回去。”
“知道了。”叶初楹也幼稚地冲傅宴礼翻了一个白眼。
叶初楹带着一脸“我懂的”的俏皮笑容,转身离开,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将空间重新留给了两人。
门合上的轻响过后,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静谧。
之前被突然打断的亲密氛围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烟草以及彼此气息交融的暧昧痕迹。
徐闻辞站在原地,微微垂着眼眸,似乎还在消化叶初楹带来的关于“家”和“母亲”的冲击。
那声久违的“徐闻辞哥哥”和“西荷阿姨”的称呼,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打开了他心底某个被冰封的角落,涌出的暖流让他眼眶有些发酸,却又带着不知所措的茫然。
傅宴礼没有错过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湿润和怔愣。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强势地拥上去,而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微微蜷缩的手。
指尖相触,带着温热的力度。
徐闻辞睫毛轻颤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吓到了?”傅宴礼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我妈她……没有不喜欢你。”他顿了顿,补充道,“她只是担心我。”
徐闻辞点头,睫毛轻颤。
他知道。
“……烟味还没散干净。”最终,他别开脸,有些生硬地找了个借口,声音却比刚才软化了许多。
傅宴礼低笑出声,从善如流地松开他的手,转身走向衣帽间:“等我换件衣服。下次,换衣间肯定会有你的衣服。”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着依旧站在窗前的徐闻辞,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对了,”傅宴礼嘴角噙着笑,眼神亮得惊人,“妈做的马卡龙是一绝,比五星级甜品师做的还好,你肯定会喜欢。”
是傅宴礼肯定会喜欢。
徐闻辞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极轻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剩下最后一章大团圆了。
可能今天更,但因为有点忙,不一定能挤出时间,可能明天更。
但肯定在11.22正文完结。
我的妈咪大人这段时间也有点忙,但她好像比我害怕我写文导致精神压力变大,总是变着法问我各种问题,吃饭怎么样,怎么又熬夜,每天的药有没有吃,腰疼不疼。
但是,现在没关系了,只差一章,正文完结[墨镜]《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