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柔的声音像是一团棉花，却又像藏了一根尖锐的针。“计时开始！”褐衣男的声音及时响起，容不得半点犹豫。人客都闭上了嘴，屏息凝神，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播放着，众人的视线聚焦在王立彬脸上。
王立彬的脑袋嗡的一下，炸裂似的疼。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脸都僵掉了。哭，还是不哭？他到底该怎么做？
自从走进这个包厢大门，他就已经丧失了说“不”的权力。其实自从走进了星辰度假村的大门，他就已经丧失了说“不”的权力。不，也许自从走出了冶炼厂的大门，他就把命运全盘交给了别人，彻底丧失了说“不”的权力。
默默凝视着桌上的酒杯，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什么也回忆不出来，包围他的只有无尽的空虚，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压得他的心透不过气，压得他的眼睛只想流泪。
两行泪水渗出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20秒都还没有到。他红着眼眶，呆呆注视着桌上的酒杯，像个木偶。
静悄悄的，好几秒之后，褐衣男猛地鼓起了掌，叫道：“好样的，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人们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纷纷鼓掌叫好。屋子里的氛围顿时变得热闹了。
好心的服务员递上了一张餐巾纸给他。褐衣男见缝插针，又举起了酒瓶，往他杯中斟满了酒，“王经理表演得这样认真，辛苦辛苦，不喝点酒缓口气怎么行。”
他忙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举起酒杯，一口灌进了肚里。
“这还不够。”突然，欧阳姐温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了。他举着空酒杯，愣愣地望着她。
她微微摇头，“这还不是表演学校最基础的入门考核，最基础的入门考核是哭完了还要立马捧腹大笑出来，考验的是演员的反应能力。想成为合格的演员，不是会哭就可以。”
褐衣男眼珠一转，附和道：“有道理！确实光会哭还不行！每部戏里头那些主角需要演的表情太多啦，会哭会笑只是最基本最基本的考核，一点没错！来，笑！”
王立彬蒙掉了。他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擦干净。
他忽然觉得真的很好笑。十秒前他还在以泪洗面，酝酿所有悲伤的情绪，十秒后突然被告知，必须捧腹大笑。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有趣的天方夜谭吗？
他狠狠咽下一口屈辱的泪水，用力抹了一把脸，屏住呼吸三秒，突然，拍着手大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容爽朗干脆，开心又自然，人们看得呆了，褐衣男呆得手里的酒也悬在了半空，许久，他拍案而立，大声鼓掌：“好样的！王经理真是块好料啊！”
掌声如雷。蔡光华也夹杂在里头使劲鼓掌叫好。褐衣男又斟上了满满一杯酒给他，他的脸上还挂着笑，一仰脖子，一口饮尽。
欧阳总脸上笑眯眯的：“小王真是少有的演艺人才，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有天赋的。一般人我都懒得考他们，但我觉得你不是一般人，所以我打算再考你一个表演题目——你刚才只是从哭转为笑，可是你还没有试过从笑转为哭，不是吗？只有在哭与笑之间衔接自如地转换，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
王立彬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见褐衣男在大声附和：“对对！那你先笑一个！然后再哭！笑得越开心越好！”
……
他笑，他哭。他捧腹大笑，他嚎啕大哭。
半小时，一小时……
他一会皮笑肉不笑地奸笑，一会谄媚地堆笑，一会嘲讽地讥笑，一会轻松自在地大笑；他一会委屈地抽泣，一会绝望无助地流泪，一会愤怒地拍着桌子边骂边哭，一会感动地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
褐衣男一次次斟满酒，命他喝下，在一片掌声和叫好声里，他一次次痛快地饮尽。直到腰间对讲机里传出声音：“38莫总到了，38莫总到了。”
他总算寻到了最好的脱身借口，这刹那就好像听见了天堂最美的声音。他忙堆着笑脸，点头哈腰对他们敬了个礼：“不好意思，我要先失陪一下，欧阳姐玩得开心…”
欧阳姐总算没再为难他，褐衣男也挥手放行，“早点回来，欧阳总还没有跟你合唱过歌呢。”
他满口答应，点头哈腰地退出了这间房。关上房门，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知被灌下去多少杯，走廊里的灯光照得他一时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地一转身，险些和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他揉着脑袋晕乎乎的道歉，一抬头，发现那人竟是何俊毅。
何俊毅看他的眼神有些费解。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大概还挂着没擦干净的眼泪。他连忙伸手去抹，可他发红的眼眶已被何俊毅看在眼里。
“你…怎么了？没事吧？”
王立彬想故作轻松地笑笑，可脸上肌肉不知为何这样僵硬，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入不了戏。抽动着脸僵了一秒后，他终于从唇缝里挤出两个模棱两可的字：“没事。”说着，赶紧把泛红的眼望向别处，大步离去了。
……
就快到下班的时候。星辰度假村的客人也只剩寥寥几档客人还未埋单。
“你表现得很好。”走廊的一角，蔡光华拍了拍王立彬的肩膀，“欧阳总是非常重要的客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她。那个姓杜的很爱灌人酒，除了灌酒，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总之，他们要你做什么，你乖乖的做就是了。”
王立彬听话地点头。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刚刚被褐衣男灌进去的酒才终于散去一些，脑袋恢复了一半清醒。他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更清醒点。
蔡光华看看表，“现在差不多她要埋单了，你最好早点过去。”
与此同时，腰间的对讲机也适时的响起：“A3欧阳总找王经理埋单，A3欧阳总找王经理埋单。”
他突然像被闪电击中，酒意吓醒了大半。显然这一趟是场鸿门宴，她这样叫他过去，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欧阳总这么喜欢你，你快点过去吧。”蔡光华也被灌了不少，他挥挥手催促王立彬，像在赶一个替死鬼。
王立彬硬着头皮，咬咬牙，来到了A3门口。《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