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吐下泻”“又哭又笑”…
“上吐下泻”“又哭又笑”…
…
他就像全身被扒光了游街示众一样,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还羞耻。他气得青筋暴起,几乎把牙齿咬碎,猛地从后座上跳起,重重一拳砸向驾驶座何俊毅的脑袋。何俊毅正驾驶车辆,猝不及防,右脑被这一拳狠狠砸中,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片发黑。
“吱——”刺耳的一声刹车,险些撞上了路旁的电线杆,所幸在距离电线杆仅十多厘米处终于刹停。
王立彬不解气,拉开车门就冲了下去。他的酒还没有醒过来,走路跌跌撞撞摇晃个不停,踉踉跄跄才走到了驾驶室。他一把拉开门,把里面捂着头的何俊毅拖了出来,又挥起了拳头。
何俊毅忙闪身一躲,顺势将王立彬的胳膊一扭,把他按在了车门上。王立彬拼命挣扎,怒吼道:“你在客人跟前是条狗,你在蔡光华跟前也是条狗,不应该用‘看门狗’这个词形容你,应该用‘狗奴才’!”
何俊毅的右边脑袋痛得发晕,他咬牙忍着,死死按住王立彬的身体不让动弹。不知过了多久,王立彬终于没有力气反抗,渐渐停止了挣扎,无力地靠在车门上,只剩下喘粗气的份了。
“…对不起。”
何俊毅突然道歉。他控制王立彬的手仍不敢松开。他动了动嘴唇,犹豫半晌,终于才开口。
“你今天第一天当大堂经理,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上班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排班的时候,我是故意把自己排到那边的,我一直站欧阳总房间门口,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怎么应付他们。我没想到…”
王立彬的心里一阵颤抖,两行压抑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很快就如决了堤似的,奔流而下。
何俊毅急忙放开他的胳膊,退后了一步,“对不起…”
王立彬颓然坐到了地上,他背靠着车子,捂紧面孔,生怕这丢尽尊严的泪水在别人面前流出了指缝。
何俊毅抬头望着满天的星辰,心中茫然,“看到他们那样欺负你,我心里很不好受,你说我是‘冲锋陷阵的看门狗’,但我还是不能冲进去帮你解围,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我除了看看大门,开开车,还有什么用。”
他来回踱了几步,看了看地上埋头哭泣的王立彬,犹豫道:“其实我说要你回行政,还有个原因。”
王立彬在衣袖上擦了擦眼泪,带着浓重沙哑的鼻音:“什么原因?”
何俊毅四下望了望,见附近无人,这才小声道:“你不知道,今天你开会的时候,我偷听到温文雅给她弟弟打电话。大堂经理的位置本来是给她弟弟的,曹丁午也是她使了计弄走的。她说了,不会让你坐得安稳,迟早也要把你弄下来。”
王立彬震惊了。乱七八糟的泪痕挂在脸上都没有心思去擦干。“千真万确?”
何俊毅点点头,神色复杂,“我跟你说过温文雅是什么背景,她不是笨蛋,不会笨到直接求许兆丰把你无缘无故开除,但她要是想‘弄’你,至少有一百种方法。你现在已经成了她眼中钉肉中刺,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叫你退下来,也是为了想让你避一避。”
王立彬大吃一惊,支撑着身子,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还没机会跟你说,”何俊毅叹了口气,看着远方,“比武的时候最怕让人看得一清二楚,看透了你的长处短板,看透了你的所有招式,你不管多努力,都赢不了人家。你的兵器不该亮出来,只有到关键的时候,你能确保把对手一刀毙命的时候。”
王立彬抹了一把眼泪,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他承认何俊毅说得句句在理,但是,他天时、地利、人和,好不容易才争取来了大堂经理这个位置,又怎么能说退回原地就退回原地,说按兵不动就按兵不动?
何俊毅劝说道:“我看温文雅的表情没那么简单,我不知道她会对你做什么。你要么听我的,别再做大堂经理了,树大招风,为什么不图个安稳呢。”
“你去图安稳吧,那是你的想法。”王立彬毫不犹豫道,他眼眶还泛着红,脸上还挂满未擦干的泪痕。
何俊毅惊诧地看着他。
“既然走了就没有悔棋的道理,”王立彬扶着车,站稳身体,毫不犹豫道,“就算我这一步棋走得有点鲁莽,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化解,险棋自有险棋的走法。”
“可是…”
“你什么也不用劝我了。”王立彬堵住何俊毅的劝说,表情决绝。何俊毅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拍拍他肩膀,“有什么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位兄弟,刚刚他还对他大打出手,可如今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难以启齿。
繁星满天,月华如水,烟笼湖公园陷入了沉睡。
……
第二天,星辰度假村的总经理办公室。
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有山水田园,有梅兰竹菊,风格清新淡雅,看了就能使人焦躁的心情沉淀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好闻的混合香,有花香,木香,还混着淡雅的茶香。办公桌上,一杯新泡的茶正腾腾冒着热气,蔡光华坐在转椅上,似乎没有什么心情品茶,他眉头微蹙,转动着桌上的一支笔。
王立彬坐在桌的对面。“蔡总,公司财物破损的情况很厉害啊,昨晚居然还少掉两个话筒,问服务员,她们都说不知道、记不得了…”
蔡光华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这个问题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王立彬继续道,“十个客人,有九个不醉不归,打碎东西这种事情天天有,包厢服务员也动不动陪客人喝酒,跳舞,把自己弄个酩酊大醉,自己不打碎杯子就不错了,哪有脑子去管客人。”
蔡光华淡淡嗯了声,还是一言不发。
“服务员一个个都去陪酒、跳舞了,都知道这样也许能多拿点小费,一个个都开始效仿,长此以往,就算财物破损情况没有加剧,可我们能得到的来自客人赔偿也会越来越少,公司不就倒贴得多了吗?”王立彬分析得头头是道。
“那你怎么看呢。”蔡光华终于开口了。
“总不可能禁止服务生陪酒,跳舞吧,”王立彬像在自言自语,“瞧那个叫王双喜的,她去年还在端盘子,现在都成了领班头头了,那个谢老板一个星期要来捧她四五次场,每次挥金如土,还不都是冲着王双喜。”
蔡光华耐着性子听王立彬兜圈子,“所以呢?”
“蔡总,如果出台一个政策,让所有因为未登记而没得到客人赔偿的破损物品一律由服务生赔偿,那些服务生不就有压力了吗?有压力才会有动力,喝酒的时候会保持一点理智,去登记上报客人的损坏情况,我们不就能得到客人的赔偿了吗?”
蔡光华不置可否,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王立彬斟酌着语句,缓缓道:“谁能保证其他包厢里的服务生不喝晕呢?每天几十拨客人来来去去,谁来每个房间挨个巡逻她们是不是登记了呢?每个服务生都觉得自己及时登记了破损情况,可还是有大部分损坏的物品未能得到客人赔偿,还是需要她们均摊。这下一来,每个人都以为是其他人喝晕了,没有登记,每个月还是要上交不少财务损耗费,当然,真正的登记数据,这个她们也查不到,一笔糊涂账罢了。但那些真正登记了的数据,我们可都得让客人照价赔偿了。”
蔡光华深深看了王立彬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桌脚的一只漂亮的高脚杯上。
顺着他的视线,王立彬伸手拿过那只高脚杯,举起端详片刻,道:“这只杯子,我在吉祥街包装用品批发市场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特地打听了一下,零售只要5块钱,批发价不知道。不过,它在市面上要卖到28元一个。”
蔡光华不禁打量了一遍王立彬手中的高脚杯。
王立彬把玩了一会儿,将它轻轻放到了蔡光华面前,“28,不夸张的说,很多穷人三天的口粮也不过这么多钱。不过客人不在乎,他们有的是钱,随手一摔就碎了,像之前那个‘甄疯子’,不是还说一分钟摔一个杯子吗?他们在乎什么?他们的心态都很怪,没准摔得越多,还能越体现自己有钱呢。让他们赔,价格定高点也没什么。我们场子每天生意爆满,几十上百拨客人,没有哪天不摔碎一堆东西的。杯子,烟缸,果盘,还有卡拉OK屏幕…只要能碎的,都是钱。客人赔过了,对服务员来说却是一笔糊涂账,蔡总,你明白的吧?”
蔡光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模棱两可道:“小王,你很有想法,不错。”
“我也是为了公司着想,上上个月四千多,上个月五千多,每天这样破损下去,没个根,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惯着那些服务员吧?”
“你的想法很好,”蔡光华点点头,露出赞许的表情,转而含糊道:“不过你说的‘双重赔偿’,不太实际,第一,服务员是公司最重要的基石,对他们这样做,有违于道德;第二,‘双重赔偿方案’想要实行起来,不是理论上那么简单的,我认为现在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条件。”
“很多条件都是可以创造的,比如你,比如我。”王立彬道。
蔡光华却呵呵笑了两声,将面前的高脚杯挪回了远处放好,岔开话题道:“小王啊,过两天,郭老板要来这边玩,他喜欢看表演,我最近有点忙,你就帮我在演艺部找几个人,选几个节目,到时候给郭老板演出,哦对了,你周围要是有什么好的乐队、舞手之类的,也找过来演出,郭老板人还是很大方的。”
蔡光华说得像个没事人似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想接续刚才的话题。王立彬脑筋飞速地转了转,便接续蔡光华的话道:“哦?好啊,演出的事就交给我来办了。”
蔡光华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看手表,“差不多该去开会了。”
“嗯。”王立彬也点点头,面带微笑地退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关上门,他的眼里透着捉摸不透的深邃。《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