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是会让人联想到黑暗,而黑暗又容易让人产生恐惧。
今夜的月如弯刀尖锐而锋利,云似帷幔重重又叠叠,它阻挡了弯刀划破长空,却无法阻止刀光点点洒落。
黑暗的街道,黑暗的墙,还有微微流动的光。
微光流过墙角,照出黑暗中的阴影,阴影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微光中似有若无,一个、二个、三个。。。。似乎在黑暗中有着数不清的身影。
微光流走,重附黑暗,一切似乎又变回夜的模样。
突然从黑暗中蹿出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儿,它在空中滴溜溜的展翅绕了一个圈,落下时正好踩在卫王府的围墙上。他的小脑袋不停的左右张望着,片刻后发出一声轻鸣。
一时之间黑暗中人影攒动。
接着又是一声轻哨,就见一人从阴影中闪出,他退后几步,一个冲刺就踩着背靠围墙的同伴的手掌,纵身一跃,在同伴的托举之力和自己的弹跳作用下,身体如大鹏般直入长空,空中一个翻腾,只一瞬间就越过了高高的围墙,落到了王府的院内。
此人从头到脚全都笼罩在黑色的劲装里,只有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裸露在外,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杀意。
他一个翻身即隐入旁边的假山竹林之中,开始观察周围的动静,片刻似乎是确定了一切安全,他再次发出一声哨音,墙外的同伴听到哨音后也开始如他一般快速的跃入王府。
“咕”鸟儿突然发出一声轻叫。
夜,瞬间再次陷入寂静,静得好似它本就没有发出过声音。
只听到“唦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它停顿在刚才鸟儿站立的墙边,短暂的寂静后。突然听到一个略显稚气的声音响起。
“祁哥,刚才我好像看到这里有个人影一闪。”
“有吗?我怎么没看到,我刚才也一直望着这个方向啊。”
“恩~~?难道我眼花了?”
“你们都四下里瞧瞧,我们护卫的是王爷的安全,当然要小心谨慎,不过也不能一惊一乍的”
“没有”
“没有”
“没有”稚嫩的声音中似有一丝不甘和失望。
“那就走吧,没有才好,我还指望着4更天回去钻我媳妇的热被窝呢,嘿嘿”两声猥琐的轻笑渐行渐远。
未几又一声轻哨后,更多的黑衣人跃入了王府,他们动作敏捷,行动一致,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杀人武器。
“祁哥,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我看到人影的地方有株矮草好像是被人踩倒的。”
“小费,你别疑神疑鬼的,这里是王府,谁有胆子敢来这里撒野。”
“是啊,小费,我在王府巡夜都5年了,别说人影——不过鬼影我倒是看到过几个~~”另一个成熟的声音假装害怕道。
“祁哥,是真的,要不我们再去看看吧”
王府每晚都会安排4队巡夜。每队4人,都是行伍之人,虽未身经战事,但都是精壮的汉子。平日里都由王府韩总兵统管,训练。不过多年的平安无事,现在的训练内容也由原来的搏斗防身,阵法合击,变成了列队操练,仪仗美观。
祁小年是个侍卫队长,手里带着十来个兵,平时分成3队在王府的静心池到轩佑亭之间巡逻值夜。
多年来从未有过任何状况,每夜都只是重复的往来巡视,但王府毕竟是王府,虽然从无危险,也绝无人敢偷懒,都是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护卫。
四人沿着轩佑亭的回廊往回走,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静心池边的假山和小竹林,再转过一截回廊就可以走到他们需要查看的地方。
祁小年在前面领头,很快就走下回廊,就在他踏足草地的一瞬间,他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袭上心头,仿佛前方的竹林里有一道形若实质的寒意直射过来,他打了个寒战。正想招呼身后的兄弟一起上前探个究竟。就看到竹林旁的假山里射出数道寒光,寒光速度极快,只是一瞬已经到了他的眼前,而伴随着寒光急速飞来的还有从假山里闪出的数道黑色身影,黑影猛踏假山,借着反跃之力如箭矢般逼近。
祁小年下意识的就要大喊示警,可是寒光速度极快,已经瞬间刺入他的喉咙,他只能艰难的在喉头里发出如鸟叫一般的“咕咕咕”声。
他满心焦急想要警告同伴,可是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只感觉此刻好像是被定身了一般,除了眼睛和耳朵还保持它应有的感官,其他的身体部位仿佛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只见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轻盈的身影,却有着如寒冰般冷酷,阴森的眼神,让人如坠冰窟,不寒而栗。他手上的利刃泛着蓝色的点芒,似乎仅仅只是一瞬间蓝光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慢慢的他的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好似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波光,让人看不真切。他的意识也开始混乱了,他已经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因何而来。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虽然不清晰,却还是听得真切,远处似乎有碎石掉入静心池中,“咚——咚”的水声轻响,好像还有利刃破空的轻啸,但是他已经无法确定了,他只觉得眼皮越发的沉重,想抬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感觉自己在坠落,在沉沉的坠落,他伸手想要去抓住什么,却只有自己媳妇模糊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寂静的夜好似从来没有过波澜,如投入大海的石子掀不起一丝涟漪。
地上的4具尸体,很快就被抬到了假山后方,尸体上的血慢慢的渗入了静心池的池水之中,水色慢慢的由青转红再由红变黑,但是在这漆黑的夜里,却无人能够分辨。
在夜色的掩护下,行动进行的快速而顺利,没有引起哪怕一丝的动静。
卫王的卧房已经近在咫尺,月门旁的岗哨刚刚也被轻易拔除,一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黑衣蒙面人,负手身后,缓缓的走近大门,眼神中有着炽热的光和冰冷的芒,但是很快就隐入深邃的冷漠中。
门无声无息的打开,门后一面巨大的楚绣屏风几乎占据了整个厅堂,屏风上绣着大大的牡丹,红花绿叶寓意着富贵平安。
丝质的屏风极薄,隐约可以看到屏风后卧室里的景象。
榆木床,红纱帐。
一阵风吹来,薄纱轻轻的摆动,一只莲藕般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了冷,床上的女人翻身想看看哪来的风,等他转过身来,看到的却是一个全身黑衣,目光冷酷如死神一般的黑塔矗立在厅堂正中。
“啊”一声恐惧的惊叫从女人的嘴里发出。
黑衣蒙面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景,只见他右肩微动,背在身后的右手迅速的滑到身前,紧跟着又快速的收回到身后,保持着刚才站立时的姿势,动作快的迅雷不及掩耳,仿佛这一切动作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他一直都是如此冷酷无情的矗立在此,仿佛他只是一直如此默默的注视着这张床、这个女人。
那一声惊恐的尖叫,戛然而止,却依然刺入了耳朵,可是如果你再仔细一听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因为它实在是太短、太短,短得好似声音还没有冲破喉咙就又瞬间消失了一般,让人怀疑这到底是真实的声音还是心里的声音,又或者只是梦境中的一个涟漪,幻境中的一个错觉。
也不知声音有没有传出这间卧房,不过即便传了出去,估计也已经没有几个活人能听到了。
不过睡在她身旁的那个活人——贾河山肯定是听见了,只是因为今夜不知大战了多少回合,他是真的累了,突如其来的惊叫只是打断了他的睡眠,却没有完全把他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摸了摸身旁的女人,却发现她平时滚烫的身体似乎没有那么暖和,他继续按照自己的习惯抚上了女人的胸,只觉得全是黏黏糊糊的潮湿,不知是什么液体。
虽然10多年没有沾染过血腥,但是仅仅只是一瞬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但是一夜的癫狂却没法一下子恢复。贾河山缓慢的移动身体想让自己变换一个姿势,可是房里已经响起一个冰凉的声音。
“贾王爷,既然醒了,就起来打个招呼吧?”
就听到“叮”的一声,纱帐被击飞挂在了床顶上,蒙面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床上的贾河山。
贾河山也顺势调整了一个姿势,看着房间里的黑衣蒙面人,只是因为疲惫,他满眼都是倦怠,少了平时该有的气势。
“阁下是?”
“贾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这位故人都不认识了?”蒙面人不急不慢的答着。
“我有何事得罪了阁下?还请明说,如果有什么条件也尽可以讲出来?杀个女人容易,但是杀我。。。后果阁下可要考虑清楚了。”
贾河山刚刚睡下没有多久就被吵醒,他的眼睛都有些打不开,不过脑子已经慢慢恢复了一缕清明,他半软半硬的回答着蒙面人的问话,即是想拖延时间好慢慢恢复体力,更是想试探对方的敌意到底有多深。
“贾王爷,既然我敢站到这里来,你觉得你的这些话就能吓走我?”
“我当然知道你站在这里代表着什么?所以才问你想要什么条件?”
“呵呵呵,贾王爷,你这样拖延时间的水平可算不上高明啊!”似乎是胸有成竹,蒙面人竟然得意的大笑起来。
“那你总要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吧?”
“我说过要杀你吗?”
“那你到底要如何?”贾河山的语气明显带着怒意。
“我不要如何,呵呵呵,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二十年的旧债。。。”
“咳——嗒”一声轻响,就看见贾河山身下的床瞬间就往外翻了起来,贾河山乘势就往床下的暗道钻。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贾河山之前确实是迷迷糊糊,不过等他开始试探蒙面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清楚要借暗道逃生了,他早就已经调整好了位置,却一直在引诱蒙面人说话,即是示敌以弱,也是拖延时间。
他心想着,这条15年前为防着洛奕竹而建的暗道,却在15年后的今晚救了自己一命。
贾河山已经觉得自己够快,够隐蔽,够惑敌了。可是他依然轻视了自己的敌人。
就在他抬手按动机关的一刹那,蒙面人已经做出了反应,他飞身、抬手、轻掷,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好似有点点荧光闪过。
就听到利刃刺入骨头的脆响和贾河山的一声闷哼,床板虽然掀起了,人却没有落下去,贾河山右手紧紧的抓着床板,痛苦的盯着房中的黑衣人,眼中却没有乞求的神色而全是愤恨。
“贾王爷这莲花杵的滋味如何啊?嘿嘿”蒙面黑衣人仿佛一只正在戏弄着老鼠的猫,发出两声阴冷的轻笑。
“。。。”那种来自骨髓的疼痛让贾河山已经说不出话来。
莲花杵又名莲花针,寒铁打造,反复淬炼,小而坚硬。是一种寻常难得一见的暗器,即便有人见过,一般也都是临死前的最后一眼。
莲花针针尖细小而且极度锋利可轻易刺穿人的身体,莲花针在刺入身体时,由于血肉的阻挡,针身后端的6朵莲花花瓣会慢慢打开,当莲花针刺穿身体时,莲花完全张开,再被后端的线一拉,莲花如爪子一般死死的陷入肉里,抓在骨头上,让人痛不欲生。
此刻莲花针从贾河山左肩琵琶骨下方穿入,刺穿了肩胛骨,正死死的钉在骨头上,蒙面人轻轻的拉了拉手上若有似无的丝线,讥笑着俯视贾河山。
“你。。。”贾河山的脸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紧锁的眉头上密布着汗珠,那是痛苦至极而冒出的冷汗,而左肩下方能明显的看到一个细小的血洞,一截红线扯在肉里,像是一根长长的针,让人看得诡异非常。
“不要再在我面前玩花样了,既然我来了,你就要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觉悟。哼哼哼”笑声里只有阴冷。
“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容易的,我要把我这二十年来所受的痛苦10倍奉还给你,让你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那种滋味。。。你会喜欢的——!”蒙面人嘴上说的恐怖,恶毒,神态却是冰冷无情。
也许是胜券在握,蒙面人找了张椅子坐下,仿佛猎人逗小鸡般欣赏着眼前人的痛苦。
“为——什——么”贾河山咬牙切齿忍着痛苦,也忍着痛恨。
“我用了将近二十年,二十年生不如死的磨练,让自己变的强大,复仇是我心里唯一的目标,而你只是第一个,好戏才刚刚开始。。。”蒙面人猛的一拉连接着莲花针的雪蝉丝,就听到贾河山又开始低低的哀嚎。
贾河山已经快要痛晕了,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可是他太想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他凭着一股狠劲始终在坚持,可是蒙面人说的很快,痛苦也频繁袭来。
“接下来,接下来是谁,你会很快看到的。哼哼,那一定是你的老朋友。”蒙面人每说一句就拉一拉连接着莲花针的雪蝉丝。
“厄。。厄。。。”
贾河山实在是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了,他崩溃了,他已年近花甲,十五年来已经养尊处优惯了,疼痛还可以凭一时的狠劲忍受,可是无尽未知的黑暗已不是他这个年龄,习惯了安逸生活的人可以接受的了。
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一脚踩在月婵儿的尸体上,再次拨动了暗门的机关,暗门重新关闭,却因为贾河山的身体卡在暗道和床板之间迟迟无法闭合。
“咯——咯——咯”床板一次次的尝试着闭合,却因为贾河山身体的阻挡无法关闭,它不断的挤压着贾河山的身体,每闭合一次贾河山就喷出一口鲜血,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就软软的趴在床板上气息全无。
但那身体却依然随着床板的运动,不停的蠕动,仿佛一只巨大的肉蛆,大量的血液也一下下的涌着,溅得满床都是,整张床榻都被染的通红,那场景甚是恐怖。
“老东西”也许是对自己的大意极度生气,蒙面人气愤的一掌拍在大理石的圆桌上,圆桌上裂出一条贯穿整张桌子的裂缝。
又凝视了床上的尸体半天,蒙面人才转身离开了卧房,回到房外的月门旁。
月门两侧远远的已经整齐的站了两排黑衣人,当蒙面人出来的时候,黑衣人中为首的两人同时上前单膝跪地。
“尊主”
“恩,都解决了?”此刻的蒙面人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
“都解决了。一共145口人。陆仁心已在车上。”一个低沉的女声回答,声音里透着狠辣。
“很好,我们的人呢?”
“有一人重伤,两人轻伤。”
“哦,那是我高估了贾王爷的实力咯?”蒙面人自嘲的笑笑接着继续说道。
“这么轻易的灭门王府似乎对隐藏我们的实力不利,而且我们应该留下点线索才对————你们觉得呢?”
这句话说了很长时间,因为在蒙面人问出‘你们觉得呢?’之前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问题。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句话他说的很冷,冷得仿佛不是一个大活人在说话,语气不像是在问话,倒是像在自言自语。
话一问完,蒙面人就盯着地上的两个人,好像是在等他们的回答,又好像是在审视他们现在的反应。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对自己主子的性格太了解,这样的话语代表什么,他们不用想都知道。两人抬头看了一眼蒙面人,眼中都有愤愤之色,随即又互相对望一眼,只是一瞬二人就知道对方的眼中想要传递的意味是一样的,他们点头确认,眼神中尽是果决和坚毅。
“锵。。。”
“唰。。。”
刀剑齐出鞘,两人如闪电般射向蒙面人,左边的黑衣人身形娇小,却极其灵活快速,手持一柄忽软忽硬的长剑时而急刺,时而侧击,上下翻飞,左右飘逸,有如狸猫般灵动。
右边的黑衣人则显得高大的多,甚至比蒙面人还要魁梧一些。一柄断刀挥舞的刚猛有力,连绵不绝。而且似乎他的武器并不仅仅只有一柄断刀,他的全身仿佛都是武器,都可以攻击,突然的一个转身肘击,紧接着一个侧身膝袭,时间和角度都拿捏的极其精准,两个人围着蒙面人一个招式刚猛,直来直去,却又暗藏杀招,一个轻盈飘逸,闪烁不定,总能在在关键时候直取要害,那配合可谓天衣无缝,默契无间。
而蒙面人依然气定神闲仅用两手轻松抵挡,虽然在缓缓后退,却毫无慌乱之色。甚至连神情都显得不太专注,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三人你攻我防,迅速的就过了50多招,黑衣人还在猛攻,而蒙面人却已经不需要后退就可以抵挡。
“盟里会照顾好你的家人,保证他们生活无忧。”
话音刚落,“嗡”的一声轻响,接着就是一声闷哼,就见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蹲伏在地,双眼怒睁,看着身材娇小的黑衣人,恶狠狠的低吼道。
“胭——脂——熊!”那声音仿佛蕴藏了无尽的痛恨。。
名叫胭脂熊的女黑衣人冷冷的盯着这个被自己用‘回眸一笑百媚生’所伤的男人完全没有表情,她只是缓缓的退开了几步,负剑身后,卓然而立。
“无畏熊,你也算为我尽忠,盟里不会亏待你,你安心的去吧”
“不。。”
无畏熊话还才出口,蒙面人已以快如闪电的速度,近身、夺刀、翻腕,再顺势一带,话音未落,人头已经抛飞。
虽然脑袋已经脱离了身体,但是无畏熊那股不甘心的怒气似乎还未散去,尸体依旧半跪在地,直到片刻后,才缓慢的倒向地面,抽搐了几下就在无反应,站在周围的其他黑衣人依然纹丝不动,默默站立在月门旁,仿佛一个个的人形雕像,也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蒙面人丢下那柄断刀,扫视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胭脂熊的身上。
“你再布置一下”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顿。
所有人颔首点头,恭敬无比的目送蒙面人离开。《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