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自由 你的眼睛是有光的。
沈舟渡也侧眸看了看她, 月光下她的眼神笑吟吟的又像盛起了一片银河。
他的瞳眸偏深褐色，静静地倒映着一个影子。片倾才微抿唇低声说：“献丑。”
“……丑？”夏婵一下笑了，“你那若叫丑, 那我们那算什么？建国后成精的丑八怪吗？”
他一瞬有些尴尬刚想说自己并非那个意思，就见她已经自顾咯咯逗笑起来。
而后又戏谑地轻叠起双臂歪着头斜睨他道：“不过说真的，沈舟渡, 你还会什么啊？像你们这种家境的小孩……是不是要学很多东西的？你还学过什么？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惊喜？”沈舟渡的眸光微微漾动。
“嗯哼。”夏婵并不吝啬地承认他给她带来的每一次意料之外。
沈舟渡看上去其实就像学校里那种最规规矩矩的学霸。
周正、端方，一丝不苟。不同的是他长得好、家世好、英俊挺拔，过于出挑的外表会更加放大他身上每一寸优秀，是让他们这同年龄段的学生都不自觉崇敬向往的对象。
可从跆拳道、到鲁班锁、到吉他……的确每一次都是让她有些惊讶的，或许他总是清隽安静, 让她觉得唯有那种端正的书卷气才与他相称，可在他踢出那记旋风踢时、在他弹出那道和弦时, 她又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一抹埋藏在他骨子深处的疏狂与叛逆，那感觉让她觉得熟悉, 也无端地想探寻。
沈舟渡默了默唇边轻隐去一抹笑，如实答了，“的确学过很多。”
“比如？”
“钢琴。”
“喔~”夏婵跟着点评，“优雅！”
“奥数。”
“聪明！”
“围棋。”
“锻炼思维能力！”
“马术。”
“Cool！”
“机器人电子编程。”
“高大上！”
“击剑。”
“飒！”
“……”
她跟着做出了一个剑出鞘的动作, 大张的手臂甚至打了他一下, 沈舟渡不由古怪地瞥了瞥她。
夏婵顿了一下默默收回“剑”忽然莫名笑得停不下来, 过会儿才轻咳咳又悠悠抱起臂问：“诶, 你学这么多，不累吗？你们学霸过的时间真是24小时么？”
“忘了。”沈舟渡平静笑笑，“很多慢慢都不学了，就记得小的时候兴趣课总是排得满满的，我不太喜欢, 但好像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子，所以以为就应该是这样了。慢慢的，也就没再想累不累也不记得累不累了。”
“……不太喜欢？”夏婵似乎不太理解，“既然不喜欢，干嘛要学这么多？”她偏头去看他的侧脸，忽想到什么试探着问：“……能加分？”
沈舟渡沉默看了她一眼就当默认。
“哇去……”夏婵不禁吐槽了句几乎离谱笑了，扯着唇几番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最后还是憋笑怪异问：“你们有钱人……做什么事就一定要有一个目的吗？这么功利？”
“有的有钱人或许是功利的。”沈舟渡淡笑着纠正，“但不是‘我们’。”
夏婵不置可否地轻努嘴点点头。
前方思忆辣辣几个人又开始肩靠着肩唱起歌，夏婵踏着月影枝丫又问：“那你吉他学了多久？”
“没学过。”
“啊？”
“确切的说，是没正式学过。”他偏头迎上她诧异的眼笑意温和，“只上过两节课。后来，就不允许学了。”
“为什么？”她疑惑挑眉，却见他一时不答了，眼睫微低下去唇角也极微地轻抿起来。她一瞬恍悟轻拍了下大腿道：“明白了！”
沈舟渡狐疑看她。
夏婵：“不能加分！”
他一下笑了，掩唇轻忍住暗点点头就当默认。
山风巷已经就在眼前了，思忆他们放轻了声，初秋夜道旁的丛林里还有零星的虫鸣。
夏婵也忽然轻声说了句：“沈舟渡，你知不知道，你唱歌很好听。”
沈舟渡的眸睫像被风吹得轻颤了下微怔看她。
她却只是寻常对他笑笑，似乎一点都不吝啬对他的夸赞，又低下头指了指自己脚下的一块地砖说道：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像这个田字地砖，方方正正的，特别板正，图案也雕刻得精致，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板正了……”
他怔忡着，就见她一边说一边跟着在自己的掌心里也划下一个“田”字。
“但是刚才，你唱歌的时候，其实这，是有光的。”
说“这”的时候，她飞快抬手轻指了下他的眼睛，然后又在自己手心的“田”字上划上一笔。
那“田”字忽然就变成了一个“由”字，自由的“由”。
沈舟渡心脏一瞬莫名跳得飞快，就见她张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朝他晃晃。
她手心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沈舟渡却无端觉得仿佛真的有两个字在她的手中微微发着光。
他看着她也如落了碎星的轻笑眼眸良久怔忡。
“其实……”许久许久，他哑声开了口，“今天黄毛那把吉他，我以前有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那后来呢？”
“后来……”
身边风穿树叶沙沙响动，摇曳的枝影也像海面上一支波涛汹涌的孤帆，翻涌不停。沈舟渡长久望着低声说：
“后来，它被摔碎了，四分五裂。我就再也没碰过了。”-
九月一进下旬，整个实验中学高三的步伐便忙络起来了，因为国庆假期前高三要进行第一次模拟测试。
这次模拟测试，将要完全依照高考的标准，不仅试卷采用的全是真题，也为了提前让学生们适应高考的氛围进行脱敏训练，所以校方下达通知时也说得格外严峻，让学生们也不禁形势紧迫起来。
但在模拟考试之前，刘副校长一天单独叫走过沈舟渡，将一张考卷给他看。
上次夏婵沈舟渡和辣辣胖虎从考场上跑走的那场理综测验，后来他们四人已经又单独考过了一遍。沈舟渡无一例外仍是全班的第一也是全年级的第一。
夏婵在之后还笑着打趣他不负所望终于为她正名，但实验中学的小测验是不会统计成绩单的，沈舟渡询问她的成绩如何时她却只神秘笑笑没告诉他。
却没想，在这儿直接看到了她的考卷。
刘副校长问：“看出什么没有？”
沈舟渡微讶地盯着她卷子上的满江红叉，“全错了。”
“……”
他又说：“但是，她所有公式，都写对了。”
刘副校长就像犯愁长叹了口气。
按照刘副校长的说法，其实夏婵曾经的成绩不差，她当年入学时也是由上等生的成绩被分到一班的，只是自从上了高中起不知怎的她渐渐就不学了。
即便是把公式都答对，也不愿再多写一句，刘副校长曾几次找她谈话却怎么都拗不过她。
他想着沈舟渡如今和她距离近，不如人尽其用，希望他能够劝劝夏婵也在有空时辅导辅导她的功课。
高三的时间眨眼就过，二百来天听着长，但不过都是一眨眼的事，他也不想看她这样一直沉沦。
“夏婵的情况……有点特殊。”
“当初她家的事肯定也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她脾气太倔，自己要是认定什么八匹马也拉不回头。你们同龄人之间有话说，说不准朋友的话她还能听一听。反正，时间不多了，能劝上一分是一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这孩子……唉。”
沈舟渡微抿唇沉吟很想趁机问清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挣扎了一下还是作罢了，道：“我试试吧。”
这晚做完功课，沈舟渡阖上笔帽从窗口望出去时小院已是万籁俱寂，夜深人静，连姥姥的房间都已熄了灯。
最近模拟考在即，他这些晚上复习功课的时间也抓紧了些。
每每完成计划内的任务已是深夜。
靠在椅背上阖眸按按太阳穴，他觉得有些饿。
这个时间，担忧开火吵醒姥姥，就轻手轻脚地下楼去厨房找些能充饥的饼干面包垫一垫。出去时，发现有道身影坐在屋顶上，一顿。
夏婵正坐在屋顶上像赏月亮，静静地望着夜空神情淡静。
沈舟渡走近她身后时，脚步细微发出一点声响，她耳尖地听见顿时回头。
沈舟渡立刻就像被抓到现行般站在原地，而夏婵也盎然地笑一笑。
他也无奈唇边勾起一抹笑到她身旁，“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
“睡不着。”夏婵下意识往旁挪了一下给他让位置。
他像给惊喜似的递出背在身后的手，手中竟是几枚洗得干干净净的姑娘果，月光下像几颗金澄澄的小太阳。
夏婵挑了下眉不客气地接过，捏开一枚姑娘果放在嘴里。
果子在口中咬开的刹那爆出清甜的汁水，她的唇也被像被汁水润得亮红，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示意很甜。
沈舟渡静望着她的神色微弯唇，思索了一下说：“在想模拟考么？”
夏婵一嗤，“谁会想那东西。”
他微默，略低下眸像又思索了一会儿什么，缓声说：“今天，刘副校长找过我。”
夏婵疑问看他。
他一时不答话了，只是手中慢吞吞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什么。
那是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试卷，像一块小砖一样。夏婵疑惑地又看他一眼接过了。
一展开不由“我靠”了一声，接着像无语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哭笑不得。
沈舟渡唇边也悄声无息隐去一丝笑。
等夏婵“无语”完了，才叹息着平展试卷的每一角自嘲，“唉，这老刘也真是的，就这么把我的卷子给你了……隐私权知不知道？学习成绩不好也是要脸的啊！真是丢人都不够现眼的……”
沈舟渡却只是平静看着她试卷上的公式，“其实，这些题你都会做，对吗？”
夏婵手微顿了一下，很快唇边又笑笑轻撵开试卷卷边的一角，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笑，“我不会。”
沈舟渡只是静静与她对视。
“真的。”看得出他眼眸中的不信，她眼眸笑意更浓，“再擅长的事情，太久时间不碰，也会生疏遗忘的不是么？就像你那天弹吉他时……一开始没有生疏过吗？”
沈舟渡眸光微微晃动了一下沉默。
他猜测着她有可能故意这样做的原因，看着她毫不在意的侧脸，再问话的声音很缓，“你是因为姥姥和思忆的缘故……才想放弃学习，甚至放弃高考的吗？”
“算是也不是吧。”夏婵手中还在摩挲着卷面神情平淡。
沈舟渡不解。
她已经将卷面折成一个纸飞机玩，忽然起身闭上一只眼像寻找着某个方向，唇边噙着淡笑口中却在说：“只是觉得，没意思……都太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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