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闻葭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仰头看着许邵廷,眼睛像浸了酒一样浓得化不开。
“不像你。”
她来了句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但许邵廷也还是听懂了,她是在说他动情又不克制的样子,实在不像他。
“抱歉,是我失态。”许邵廷抿抿唇,手心拢着她的半边脸颊。
闻葭瞥开视线,淡然莞尔,“吻完就说抱歉。”
周敬承果然没说错。
她心里这么想着,下巴蓦地被许邵廷捏住、抬起。
他双眼洞察着她,“在想什么?”
闻葭由他抬着自己的头,“我在想…没想到许董你也是这么随便的人。”
“跟对方吃个饭,气氛到了,就吻,然后再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句抱歉。”
他眼睛盯着她,像无浪的海,平静,深邃,刚才他也是这样的神情,唯一的区别是,此刻听着她这句话,他唇边本就不多的笑也消失殆尽。
“这就是周敬承跟你说的,是么?”
闻葭撇过头去,“不是,他说的话我从头到尾都没信过。”
许邵廷抓住重点,他直起身,两人距离瞬间被拉开,“闻葭,你想彻底摆脱周敬承么?”
闻葭缄默着,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讲。
“很简单,假装跟我交往。”
闻葭缓缓抬起头,“什么?”
看她反应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不堪的话。
他没喝醉,她却觉得他比自己还不清醒。
他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假装跟我谈恋爱,一年为限,一年后,我会给你一笔不菲的报酬。”
闻葭没立刻回答他,她一张唇倔强地抿着,心脏仿佛被细细密密的针戳着,虽不足以戳破,可突如其来的尖锐的酸痛感让她无法忽视。
她缓缓站起身,“给多少?”
“你开价。”
“五千万。”
“可以。”
“七千万。”她继续加价。
“给你。”
“如果我说我要一个亿呢?”
“那就给你一个亿。”
周遭瞬间安静了,暗流涌动的气氛在刹那间凝固。
“许董好大的手笔。”闻葭嘴角扯起一抹笑,“给我开这个条件恐怕不止是想帮我摆脱周敬承吧。”
许邵廷敛着眉,松了松领带,似是有点不耐烦,直言道:“我要推掉一桩婚事。”
“婚事?”
他明明声线低沉平静,她听着却觉得这两个字过于刺耳。
闻葭笑着,语气坦然,“你们这种人还真是跟我想得一样,有钱有势,什么都有,唯独不能有自己想要的感情,连枕边人都是被安排好的,为了家族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共度一生,结婚生子,许董,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还挺伟大的,要是我,肯定做不来,”
这几句话说完,她手心里几乎全是汗,她将心底那股钝痛掩盖住,“但是有件事我不理解,为什么是我?”
“你刚好想摆脱周敬承,我刚好想摆脱婚约,不会再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闻葭眸光微动,眼眶湿润,“所以许董这段时间以来接近我,只是为了这件事是么?”
她又毕恭毕敬地带上‘许董’这个称呼。
许邵廷半垂眸,“不全是。”
随即又补充,“你有任何条件都可以提。”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你?”
“一个亿,你自己考虑。”
闻葭沉吟良久,继而微乎其微地叹出一口气,盯着眼前的男人,“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不能碰我。”
许邵廷拧眉,目光从她的眼睛往下看,停在她唇上,“不是已经碰了么?”
“……”
“我说的是更深入的。”
许邵廷勾勾唇角,“我不会碰你,只要遵守合约的内容,其余随你。”
闻葭向他摊开掌心,这会儿豁达起来,“合约呢?”
许邵廷难得的顿住了,“…没带来,不过林佑哲已经拟好了,到时候他会带给你。”
“连合同都已经拟好了,还说接近我不是为这件事?”
“闻葭,”他看着她,“这两件事不冲突,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
闻言,她心脏仿佛被坚硬的磐石重重地砸了一下,她深深地往胸腔里吸了口气,缓解那股不能被他发现的钝痛,显露在脸上的表情很释然,“我想要其他的,你也能给么?”
“还想要什么?”许邵廷抬眸看她。
闻葭踌躇两秒,抬脚靠近他,“如果我说这期间我想要任何资源你都得给我,你会给么?”
许邵廷垂眼看着主动进入自己怀里的人,蓦地笑了,不再跟她针锋相对,只是沉着声音,没犹豫地说了个‘好’。
闻葭听到让自己满意的回答,立刻转了身,坐回丝绒沙发,脑袋微微仰着,好像在克制什么。
房间里谁也没说话,两人沉默得像陌生人,仿佛刚才的吻也不复存在。
许邵廷双手环胸踱了两步,突然发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周敬承跟你说了什么么?”
闻葭冷嗤了一声,没看他一眼,“他说你沾花惹草、风流成性、朝三暮四、招蜂引蝶。”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他停下了步伐,细微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气还没彻底咽下去,又听见她说─
“原本我不信,”她顿了顿,
“现在,我信。”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她玩着指甲,嘴角微微笑着,语气轻薄,“我说,我现在就是信你是周敬承说的这种人。”
她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他,仿佛再从他口中听到什么荒谬的话也不值得她震惊了。
男人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周遭空气温度却骤降到零点。
他靠近她,突然俯下身,一手大力地箍住她细腰,让她无处可逃。
男性气息就快要侵袭她,闻葭看出他想干什么,于是用双手抵着眼前男人,她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才堪堪推开他,她抬起指尖抹了抹唇,“接吻也是合约内容之一么?”
许邵廷轻笑,“你开个价,我让林佑哲拟进合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猝不及防的吻再次来袭。
于凯晴在楼下待了将近半小时,才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楼梯上走下来,闻葭高跟鞋换成了亚麻拖鞋,踏在楼梯上‘嗒嗒’地响,身上只穿了件礼服,两条纤细白皙手臂露在外面。
许邵廷走在她侧后方,正低头理着袖口,步履从容,黑色短发跟方才上楼时一样干净利落,仿佛两个人只是在房间里谈了几句话,什么也没做一样。
于凯晴站起身,手里晃着手机,她故意看了眼许邵廷,继而对着闻葭道:“刚才周总打电话过来了,他说打给你没接。”
这话一出,楼梯上的一男一女突然同时停下了脚步。
“手机静音了放在在包里,没听到,”闻葭垂下眼皮,声线平缓,“他有说打电话来什么事么?”
“没有诶,他只说让你有空给他回过去。”
两个人彻底下了楼梯,闻葭站定,再开口时语气认真,好像把周敬承的电话当成了很重要的一件事,“知道了,等下给他回,”她余光瞥见身旁男人在看自己,于是道,“凯晴,送许董出去。”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抬脚上楼梯,许邵廷看了她两秒才转身,往门口走。
两个人从平行变成背对背,于凯晴在一旁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最终还是跟上了许邵廷的脚步,准备送人出去。
他长腿没迈几步便走到门口,手已经扶上把手了,又蓦地回头,“别给周敬承打电话。”
闻葭一条腿刚踏上第一道台阶,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回头,也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她纤细身形愣怔,“周总说有事要跟我说。”
“他是问你项链的事。”
听他语气很笃定,没有一点犹疑。
闻葭彻底转过身,向着门口,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个偌大的客厅对视着。
“所以,许董,送我项链是故意为了让他看到么?”
许邵廷没回答,径直转过身,随于凯晴出了别墅大门。
门内,闻葭靠在楼梯扶手边,望着他背影踏过石板路,坐上了门口等待着的迈巴赫,她才往卧室走。
她回到房间的小沙发上,抱着臂静坐了几秒,没出她意料,她耳边响起有人踏楼梯的‘嗒嗒’声。
于凯晴拍着她房门,“放我进去,快快快!”
闻葭似笑非笑地转头对着门道:“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于凯晴压根没让她话音落到地上,直接拧开门把手冲了进来。
她咬着张唇,眼睛弯着笑嘻嘻,“你们在楼上做了什么?”
“谈事情。”闻葭很淡定地回答她,然后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望,那辆黑色迈巴赫还停在她别墅前没离开,刺眼的红色车灯亮着。
“谈事情?这么正经。”
闻葭平缓地摇了摇头,“谈的事情不正经。”
于凯晴走到单人沙发边,屁股刚要坐下去就听见她说,“许邵廷让我假装跟他谈恋爱,一年后给我一个亿。”
于凯晴从沙发上腾起来,表情很诧异,不知是在诧异‘假装跟他谈恋爱’还是在诧异‘一个亿’。
“一个…亿?!”她低头掰着手指
“嗯。”
于凯晴见她反应如此平淡,心中警铃大作,“你不会答应了吧。”
“答应了,不过…”闻葭盯着楼下那辆车,“不过我提了条件,这期间我想要任何资源都要无条件给我。”
“一年一个亿…天呐,我快不认识钱了,要我我也干,还能拿到最顶的资源,况且,况且许董条件这么好,怎么算都不亏。”
闻葭好笑地瞟她一眼,头往窗外的方向点了点,“你去,他车停着还没走,你现在去跟他说也许还有机会。”
楼下迈巴赫内,许邵廷透过深色的车窗往二楼的主卧落地窗看了一眼,白色半透窗帘拉着,只能看清暖色灯亮着,其余什么也看不到。
他收回视线,将头靠在椅背上,短发利落,颈线挺拔,他阖上眼皮,“开车吧。”
车子行驶了约莫十分钟,许邵廷淡声向前排吩咐:
“合同加一条,合约期间,她想要任何资源,我都无条件给。”
第22章
林佑哲作为许邵廷的秘书兼总助,大大小小的事,公的私的,他都是知悉的,包括许邵廷准备找人推婚约这件事。
闻葭说的没错,许邵廷作为许家长子,又接手天许集团,权势对他来说仿佛是生来之物,他什么都能做主,唯独不能做主自己的婚姻。他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什么都有了,又在成长的过程中一件件失去,为首的就是感情自由。
他需要一个跟他门当户对、势均力敌的对象,来塑造一个看似美满的家庭,来维持他的对外形象。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上流阶层中闭口不谈但又人人默认的规则。
但许邵廷不愿意。
在外人看来这很奇怪,按理说,他应当是那种会被莺莺燕燕环绕周围的男人,然而,他枕边的位置却一直空到现在。
其实他身边不是没有垂涎的、不是没有觊觎的、不是没有虎视眈眈的,奈何对方一伸手,他就能看透对方掌心向上是想要他的权势,还是想要他的金钱。
所以对于那些不断投怀送抱的,不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他都只是意兴阑珊地看对方一眼,继而不留情面地把人拒之门外。
许母赵兴岚心里自然也着急,安排了一个个经过自己挑选的姑娘往他身边送,不是她们那个贵妇圈中哪家的小姐,就是哪家名媛。
然而通常不过半天,这些小姐名媛就会苦着一张脸回来控诉:
“人很大方,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
每当这时候,赵兴岚只会无奈地摇摇头,继而去征求许博征的意见。
许博征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好父亲,把整个天许集团交到儿子手里,给他足够的权势,唯独在许邵廷婚约这件事情上,他想占有绝对话语权。
一聊到婚事,父子俩一个红脸,一个沉默,每次都以许邵廷一句‘我自己有数’结束话题。许博征没辙,只得往许邵廷周围的人耳旁吹风,于是林佑哲成了那个传声筒,并且苦这件事久矣。
许邵廷自然能够理解林佑哲的左右为难,所以每次当他提时,许邵廷只是静静地听着,却也无动于衷。
旁人都知道,他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人想要真心得到他的爱,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的爱太沉重了,重到被他爱一分一毫就觉得会牺牲什么。
所以当许邵廷跟林佑哲提起自己的计划时,林佑哲也是非常能够理解的,然而,他没想过许邵廷竟然能答应闻葭如此无理的要求。
一年,想要任何资源都得给。
许邵廷当然也给得起。只不过林佑哲觉得,如若是换个人向他提这个要求,他只会看着对方轻轻笑一笑,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一句,“你觉得,我凭什么答应?”
许邵廷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已是在他意料之外,然而还有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给闻小姐多少?”
“一个亿。”
林佑哲踩着油门的脚差点打滑,方向盘都握不稳,一个亿就这么平静地被他说了出口,又这么轻描淡写地被给了出去。
林佑哲欲言又止,“为什么不直接跟闻小姐说?”
“说什么?”
他做戏似的咳了两声,“…说你的心意。”
许邵廷眼眸看向窗外,仿佛第一次有这样力不从心的时候,“我现在在她心里的形象,恐怕比周敬承还不堪,”他收回目光,敛着的眉宇无法舒展,“况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佑哲张口还想说什么,他往后视镜望了一眼,发现许邵廷已经平静地阖上眼皮,显然不是在闭目养神,而是在思忖着什么。
他将话咽回肚子,闭口不谈了。
然而,别墅内,于凯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闻葭。
她老神在在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这事要告诉张姐么?”
其实不止许邵廷,闻葭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没有感情自由的,但好在她并不是靠粉丝打投吃饭的爱豆,再怎么不自由,终究决定权也是在自己手上,旁人有知情权,也没立场干涉。
闻葭看见迈巴赫缓缓驶离了,才收回目光,摇摇头,“不告诉,而且怎么开口,说是合约恋爱?荒不荒谬。”
于凯晴眼睛放光,“那这么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就是唯一知道这段感情真相的人了?”
闻葭拍拍她,“怎么,很荣幸?”
“那自然,外人要是知道我知道顶流女星的感情真相,也会觉得我命好。”
闻葭要笑不笑地把她从沙发里扯起来,将她推出卧室门,“行了,我保证只让你一个人知道好么?”
随后毫无感情地关了卧室门,把于凯晴隔绝在外-
闻葭在家闲适了两天,第三天闻母何令仪来了一趟小别墅。
上午九点,闻葭已经在健身器材上锻炼了快一个小时,何令仪要来,谁也没通知,她径直走过石板路,开了别墅的指纹锁。
于凯晴正给闻葭准备早餐,听见门口的动静回头望了望,惊喜地叫了声‘阿姨’。
何令仪来见自己女儿也打扮得很周到,穿了一身LV的单品,头发高高地挽着,身上能戴首饰的地方也没放过,叠了一堆各大奢牌的当季饰品上去。
她听见于凯晴跟自己打招呼,眼睛笑眯眯地‘诶’了一声,随即问道,“葭葭呢?”
于凯晴往小健身房的方向指了指,母女俩跟心有灵犀似的,何令仪刚将视线投过去,闻葭便一身运动服地走了出来。
她抬眼,定睛一看,“老妈?!”
“干嘛啦,这么惊讶,老妈都不认识了?”何令仪声调很高,但是语气又是很柔婉的。
闻葭走过去跟她抱了抱,恰好于凯晴端着早餐上桌,闻葭把何令仪推到餐桌前,为她拉开凳子,“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我一天天在家待得真是,无聊死了,来看看你。”
闻葭轻笑一声,看透她,“你是为了我热搜那件事来的吧。”
她掐着指头数日子,早算到何令仪也该来了。热搜才没过几天,何令仪肯定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坐不住。
何令仪很赧然地拂了把脸,“林奚又来跟你告密了。”
“她不说我也能猜到。”
“那个男的是谁?”
闻葭正低头往吐司上抹果酱,闻言,她极其淡定地答道:“我跟他谈恋爱了。”
旁边于凯晴眼睛也睁大了,嘴巴塞得满满的也不敢再嚼了,只敢动两颗眼球去睨何令仪。
何令仪迅速扭头,“你说什么?”
她语调瞬时提高了几个度。
“我说跟他谈恋爱了。”闻葭一本正经地重复。
何令仪丢下餐叉,碰在盘子上有一阵刺耳的动静,于凯晴吓得身体一抖,眼波在母女俩之间转来转去,不知道该看谁好。
“原来跟我说想摆脱周敬承是因为认识了其他人。”
闻葭无语凝噎,“这是两码事,我不是因为这个人才摆脱周敬承的,况且你一直不看好我跟周敬承,怎么我真摆脱了你反而还不高兴了呢。”
何令仪手一甩,“任何男的我都不看好。”
闻葭缄默,说不出话了,她想反驳,但她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她心底最深处有一块属于何令仪的最柔软的地方。
旁人不明白,闻葭作为女儿,是最知道何令仪经历了什么的。她的经历像块浸透苦水的海绵,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她舌根。
年轻时的何令仪非常爱美,做过美甲师,也学过理发,但她最爱的,还是在一条老旧的步行街经营一家女装店。
那时的她已经能够做到经济独立,她从小镇靠自己一路走进大城市,见得多识得广,思想开放,她想追求自由,然而家中父母却不肯遂她的意。
在二十五岁那年,何令仪被父母逼迫跟闻父闻永利结婚,两年后生下闻葭。闻永利并非是个合格的父亲,在闻葭出生前他尚且能装得像个人,自从女儿长到半岁之后,闻永利便开始早出晚归,一开始只是出去喝酒,最后恶化到偷何令仪辛苦攒下来的钱去赌/博。那时的何令仪对闻永利也并非完全没感情,她想努力把日子过好。以前会为一点小事打抱不平的女人开始变得容忍让步,开始对丈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这些宽容并未换得闻永利的悔改。
闻永利开始变本加厉,直到某天何令仪再也拿不出来一分钱让他去赌,她抱着女儿跪在他面前求他回头。然而让何令仪没想到的是,自己不但没唤回他的良知,还反过来被他指着鼻子痛骂。
她再也受不了,向闻永利提了离婚。
那天闻永利跪在她面前扇自己巴掌,她也没正视他一眼,咬下牙狠下心把婚离了,并且争取到了女儿的抚养权。
母女俩如此独自安静地生活了几年,闻葭终于长大了点,何令仪带着她再嫁了。
何令仪跟章树是在闻葭四岁那年在绿皮火车上认识的,那个年代没有电子产品,两张卧铺面对面,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总能聊上两句,一开始何令仪对章树很是防备,后来看他眉眼弯弯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又是帮她打开水,又是帮她照看小孩,自然也就放下防备心,两人聊了一整个车程,临下车前交换了电话号码,后又断断续续联系了半年,这半年里,章树时常到她的城市去找她,每次见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愿意替她分担带孩子的苦。
何令仪自从跟闻永利离婚后,自己一个人过了很艰难的几年,她不是没想过再找个依靠,但是她不敢,她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如此失败,她不愿再重蹈覆辙,所以她拒绝了章树,然而章树并没有放弃,对她愈发的好,百般照顾,给母女二人在城里租了套干净整洁的两居室,闻葭上小学的事也是他一手操办的。如此又过了段时间,何令仪看看遍体鳞伤的自己,又看看稚气未脱的女儿,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尚能过一辈子,但是女儿得有个完整的家,于是答应了章树的追求。
但是两个人没有领证,只是这么平和地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直到有一天,何令仪无意间发现章树其实早在老家一有一妻一子,也并非像他所说的一样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几年来每次的‘出差’都只不过是个幌子,只是他流转于不同城市之间跟不同女孩发生/关系的幌子。
那一天何令仪很平静,没有结束第一段感情时的歇斯底里,也没有发现枕边人第二副面孔的痛彻心扉,她只是很冷静地给闻葭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带她离开了那套两居室。
闻葭至今还记得那天何令仪跟自己说了什么。
那天何令仪半蹲在她面前给她拉衣服拉链,她说,“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我们了。”
那个时候的闻葭并不知道‘伤害’这两个字意味什么,在闻葭眼里,章树并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相反对她百般照顾体贴。
她想问,然而她看见了母亲眼眶中盈满的咸湿液体,她虽不理解,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乖顺地抱住了母亲,点点头。
何令仪在独自抚养闻葭的路上走得很艰辛,但她给的爱很慷慨,给了闻葭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条件,把心血都倾注在抚养女儿上,从不跟闻葭哭穷、诉苦,抱怨,也从不跟闻葭提自己感情上的创伤。
闻葭从不觉得自己缺什么,因此也成长得很有底气,甚至觉得何令仪给的爱超过了许多完整的家庭。随着她一天天长大成人,儿时母亲受伤的一幕幕重新放映在她脑海里,她渐渐明白了当年离开两居室时母亲所说的‘伤害’究竟是指什么。
她开始体味母亲的感受,理解母亲的做法。
直到她过成年生日的那一晚,何令仪透过生日蛋糕上的熹微烛光,看向自己女儿:
“妈妈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受感情的伤害,如果你幸福,哪怕不结婚不生子,妈妈也愿意。”
这句话闻葭记了一年又一年,她高中进的是艺考班,大学读的是全国最顶级的戏剧学院,都是俊男靓女最多的地方,在那些春心萌动的瞬间,在那些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没违逆母亲的话。
一直到大二那年,闻葭被到学校来挑人的导演一眼选中,从此出道,参演了她人生中第一部电影,当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女主角,也结识了人生中第一个男朋友。
因为母亲的话,闻葭一开始并不敢迈出第一步,还是何令仪看透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主动说,“要是谈恋爱了就带回来给我看看。”
闻葭才把自己初恋带到了何令仪面前,只好在何令仪最担心的事还是没有发生,闻葭最终与初恋分开是因为当时的她并不能够平衡好感情跟工作,于是两人和平分手了。
何令仪作为母亲,又深知女儿处在怎样的一只大染缸里,自然将大多数注意力都投在了闻葭的感情生活上。
当初周敬承出现时何令仪便不看好,所以眼下,闻葭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只能淡淡解释道:“他跟周敬承不一样。”
何令仪点点她脑袋惊呼一声:“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他比周敬承有钱,”闻葭往嘴里塞了一块吐司,“还比周敬承长得帅,还比周敬承绅士。”
何令仪的话她没忘,也没敢违逆,只不过她跟许邵廷本就是合约恋爱,自然无法用平常感情那一套原则来衡量。
奈何‘合约’这两个字她万万不敢在何令仪面前说,于是只能这么回答。
何令仪重重地拍了拍餐桌,“脑子发昏了你。”
闻葭低着头没说话。
于凯晴见情况不对,赶紧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很识时务地在此刻起身,轻轻把何令仪推了起来,“阿姨,你教我做鸡汤吧,前两天我做了一锅,她说没你做的好喝,今天你来,我刚好学。”
闻葭抿着唇,扭头看着何令仪走到厨房的背影,没说话,她也没话好说。
餐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这震动是很不合时宜的。闻葭心情不好,听着这动静浑身发毛,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继而很堤防地捏着手机,轻手轻脚踏上楼梯。
她是等卧室完全关上了才接通电话的,落锁的声音跟许邵廷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
“在做什么?”车内,他执着手机向外望了一眼,没等她回答,又道:
“准备一下,我马上到你家。”——
作者有话说:闻葭第一段感情非常非常非常纯情
第23章
闻葭从沙发上腾起,走到窗边往下望,“来我家?现在么?”
迈巴赫内男人执着手机在耳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继而道:“带你去签合同。”
“太快了…”
“已经两天了,还没决定好么?”
闻葭心里沉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似乎早决定好了,在他说的那晚她就决定好了,但不知为何此刻死活无法把答案说出口。
也许是怕自己一说出口,两个人就只能靠一纸合约维持关系。
她觉得好荒谬。
许邵廷在那边等了半晌没等来答案,于是把话锋转开,“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自从那天他离开小别墅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仅仅是几十个小时而已,她却莫名觉得有些令人心慌的生疏。
“没做什么”她语气兴致不高。
“怎么没跟我联系?”
“许少爷难道都是等着女孩子主动联系么?”
听着她口中陌生的称呼,许邵廷眯了眯眼,“你叫我什么?”
“许、少、爷。”她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许邵廷垂眸,笑了,轻嗤声透过听筒传到她耳朵,显得语气很轻薄。
“怎么,生气了?”
“我有什么气可生?跟你谈一年恋爱能拿一个亿,我笑都来不及。”
许邵廷对她的咄咄逼人熟视无睹,只是道:“我到了。”
闻葭没说话,伸手去扯半透窗帘,便见黑色迈巴赫缓缓驶进她视线。
“我妈现在在我家。”
许邵廷反应如她预料的镇静,但又很不正经,“刚好,要我去见一见伯母么?”
“……”
闻葭倒吸一口凉气,“…算了,等我一会儿。”
她将运动服脱下,换成米白色羊毛长款大衣,淡妆也来不及画,素着一张脸拎着包便匆匆走下楼,朝客厅打了声招呼,“我出去一趟。”
何令仪回头看着她慌乱的步伐,“去哪儿?”
闻葭支支吾吾,“去见…导演!”
何令仪冷哼一声,回过头看着身旁的于凯晴,“去见导演连助理也不带,骗谁呢?”
于凯晴咧嘴,踮踮脚,透过窗户瞥见那辆迈巴赫,很有眼力见地将话题扯开,故意转移何令仪的注意力。
“阿姨难道准备一辈子都不让她谈恋爱么?”
何令仪轻轻地‘啧’一声,“话也不是这样说,我当然她想她过得幸福,有自己的家庭,”她无奈地摇头,“如果她进的不是这个圈子,我也许会很支持她谈恋爱。”
于凯晴憋着‘合约’二字不敢说,只是道:“她中意最重要,不是么,我看两个人般配的很呢。”
“对她怎么样?”
于凯晴语气不自在,“自然是好的。”
一年一个亿,可不好么。
两人的谈话隔着门并未传到闻葭耳朵里,门外,她走到车前,林佑哲难得地没下来为她开门,因为车后排的某一扇车门已经先行打开了,车内伸出一双修长而宽大的手,一手抓住闻葭纤细的手腕,一手环着她腰,承托住她所有的重量,把她抱进了车内。
慌乱间,她跌在充满男性气息的怀中,顺势跪坐在了许邵廷腿上。
闻葭不敢呼吸,也不敢发出声音,她偏头往前排望了一眼,松了口气,还好隔断屏早已升了起来。
许邵廷随着她目光望过去,看透她在想什么,很细微地笑了声,“这么怕被人看见?”
闻葭双手用力地抵着她胸膛,挣扎着,“放我下来。”
“就这么坐着。”许邵廷不为所动,不但不松力气,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闻葭腿曲着,垂眸盯着他的领口。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他的肩膀是那样的宽,基本能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他穿着深色的戗驳领西装大衣,衣角随意地散在座椅上。衬衫、领带、马甲,所有都是如此的整齐到位,贴合着他的线条,仿佛没有人能真正地触碰到他的身体一样。
可是很违和,她此刻被他禁锢在怀里,两个人的肌肤只是隔着几层布料,就这样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车外秋色宜人,车内春景旖旎。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许邵廷以为她想逃,一只大手将她两只手腕都轻轻地攥住,逼着她跟自己对视。
“这两天在家做什么?”
“跟余见山联系了一下,然后开了个线上会议。”
她一板一眼地答着。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些。”
“那你问什么。”闻葭装傻。
“有想我么?”
“想你也是合约内容之一么?”
闻葭眼见逃不开他怀抱,于是干脆双手卸了力,离开他胸膛,攀上他脖颈环着。
两人的间距随她动作被拉进,鼻尖对鼻尖,她看见许邵廷细微地眨了眨眼,情绪难辨。
“是的话,我要按秒计算,一秒一百万。”
许邵廷靠近她,“一秒五百万,有想我么?”
闻葭避重就轻,偏偏不说他想听的答案,“好啊,那就五百万。”
许邵廷视线缓缓向下,盯着她唇,“那吻呢?”
还没等闻葭开价,许邵廷环着她腰的手蓦地往上,扣住她后脑勺,逼迫她靠近自己。
这是一个不需要费丝毫力气便能碰到的距离,两张唇再次触碰在一起,这次许邵廷攻势并不猛烈,他只是让两个人的唇这么静静地贴合着。
闻葭心里莫名来了一股气,她用力咬了咬许邵廷的下唇,继而离开,睁眼去看他。
他感受着她的力度,脸上没有一点吃痛的表情,反而笑,“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她想问他是不是一直以来接近自己只是为了递一纸合约;是不是看似漫不经心的靠近实际处处是步步为营;是不是在营造假象。
但她没问出口,或许她并不需要这个答案。她早就想明白了,起码她还能有一个亿可以拿,她得拍多少部戏到手才能有一个亿?人生能有几个如此的机会?
抓住这个机会就是了。
她心里某处坚硬起来,撇开眼不去看眼前的男人,许邵廷看得出她在置气,也能隐隐猜出她在置什么气,但他没有全然的把握,直接问未免太唐突。
他第一次体味到无法洞察旁人的感觉,是很麻木的。像隔着一层拨不开的迷雾在看她。
他双指轻轻抬起她下巴,扭过她头,手肘撑在中控上,没感觉到自己已经触碰到其中一颗圆形按钮,也没察觉到隔断屏随着按钮而降落。
隔断屏彻底消失,林佑哲下意识地往后视镜望了眼,眉心倏地一跳。从他的视角望过去,看不见许邵廷的脸,只能看见闻葭坐在他腿上,他宽大掌心抚着她背。
这是很荒谬的一幕,也是从来没在这台车上出现过的一幕,在闻葭出现之前,这车子的隔断屏都鲜少被升起。
林佑哲从来不知道,向来只会在车上办公的人,也会让别人这样跨坐在自己腿上。
他瞟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默默地按下联动按钮把隔断屏再次升起来了。
闻葭察觉轻微动静,从男人怀里扭过头,脸颊耳根瞬间霎红,她在他轻柔的凝视中,嗔怪了他一声。
这段路开了一个半小时,前半程她都被禁锢在许邵廷怀里,他也让她根本没有闲心去顾及其他,开到后半程闻葭才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忘了眼车窗外,发现行驶的路很陌生。
“不是去签合同么?”闻葭扭头问道。
许邵廷颔首,“是去签合同。”
“怎么开了这么久还没到公司?”
“不去公司签,”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去我家签。”
闻葭再次望向窗外,这是一条上坡路,很宽广,此刻路上除了迈巴赫没有其余来往的车辆,道路两侧的植被在深秋虽有些许凋零的迹象,但也比市区大街上的要葱郁几分。这里的天比市区的澄澈,是真的可以用天蓝色来形容。白云很低,似乎就悬在人头上往下坠。
车子又开了十分钟,来到了半山,不远处一座主体淡色的别墅进入她视野。
过了迎宾亭,车子轻刹,下车了她才意识到用‘别墅’来形容这房子未免显得有些局促,因为许邵廷的住宅的布局更趋向于庄园。
车子停在一片广袤的人工草坪前,这草坪被修剪得很整齐,绿茵茵的,被阳光强烈地照着。
房顶跟墙面都是淡雅的白色,不是那种刺眼的雪白,数栋房屋借连廊与庭院自然衔接,正前方长方形的水蓝泳池镶嵌在草坪中。
这是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庄园。
闻葭转过身子环顾,还没把整体布局纳入眼中,一只手腕被许邵廷扣住。
“先去带你签合同,签完再带你逛。”他拉着她手,引她进入主厅,继而绕到旋转楼梯前,上了二楼。
这一层布局整齐,有数间房,许邵廷打开了其中一扇紧闭着的房门。
是他书房。
做了挑高设计的房间布局很宽敞,中间靠右的位置摆了张实木书桌,上面两份文件端正地摆着,其中一份署名处已经被签上了‘许邵廷’三个字,很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牵着她手走到桌前,“看一下合同内容,没问题的话,签字。”
“你这样好像在跟我谈生意。”
许邵廷的视线从合同上落到她身上,“你如果想,也可以不止是生意。”
闻言,她在他的凝视中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目光很轻,好像悬浮在半空中没有重点。
许邵廷轻缓地眨眼,跳开目光,书房的门被敲响,林佑哲站在门口,得到里面男人的首肯后才踏进书房。
他向闻葭颔首,“闻小姐,合约中所有注意事项均已在合同中注明,您可以先查阅,如果没有需要补充的,签名即可,因涉及重大财产,所以签完名后我们会拿去公证以产生法律效力。”
闻葭翻看了两眼,大脑被尽数的‘甲方’‘乙方’充斥着,她抬头平静地说,“好。”
“你如果不愿意,我不逼你,你现在可以拒绝签字。”
闻葭笑了笑,“许董怎么比我更优柔寡断?我愿意的,这一个亿拿得如此不费工夫,我很愿意。”
许邵廷看着她,没再出声。
闻葭将每一项条款都逐字阅读过去,继而执起钢笔,毫不犹豫地在署名区签下自己的大名,按下指纹,做完这些她将其中一份合同收进包中。
“因为你身份特殊,所以如果在合同期限之内发生任何跟恋情相关的新闻,都遵循你的意愿,你可以选择公开或者不公开。”
闻葭莞尔,“那我要把你藏着掖着。”
他抿唇,“都行,决定权在你。”
林佑哲站在一旁抬眼去观察他,他分明语气公事公办,神色却仿佛浮现一丝犹疑。
书房内沉静了半晌,没开灯,只有秋日的阳光照亮室内一隅,闻葭刚好站在这光亮下,他一半身子浸在阴影中,他缓缓抬步往她靠近,跟她共享同一片光明。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他平静地说,“我要这段关系是…可以见人的。”
总觉得向来说一不二的男人不该说出这样带有希冀意味的话。闻葭淡然回望他,但不置可否。
他也不急着要个答案,只是拉着闻葭的手,把她带出书房,“我带你看下房间。”
“房间?”闻葭诧异,“需要做到这个地步么?”
许邵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眼,“如果需要见我父母,以防万一。”
他将她抵在墙边,漫不经心地:“当然,如果你想做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是不可以。”
第24章
闻葭听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回望他,脑海里蓦地闯入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念头─
许邵廷也是那种有具体的欲望的男人。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又蹊跷。在过往一桩一件的接触中,他总是矜贵自持,总觉得他不该沉溺于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欲。
但是此刻说的话又这么轻薄,仿佛是他很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意识到自己脑海里浮现什么之后,闻葭瞬间汗颜,垂下眼帘,在心里谴责自己。
真是疯了……
她不敢看他,所以用真诚的语气来弥补自己的诚意,“你说好了不碰我,不能不守信用。”
许邵廷觉得她认真的样子实在有意思,他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忽地靠近她,温热呼吸拂过她耳畔。
闻葭被他的气息挠得心里痒痒,轻轻推他,但又故意不彻底推开,“许董,”她试图转移话题,“谈过几段恋爱?”
许邵廷表情平淡,但呼吸灼热,“为什么这么问?”
闻葭不可遏制地想起刚才车上的那段吻,动作是那样轻柔,哪怕两张唇只是那样静静地贴着,也让她招架不住。
“你很会吻。”
这个问题,许邵廷没回答她,他垂眸扣住她手腕,牵着她走了数步。她在他侧后方,看着他朦胧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得很不恰当。
合同已经签了,她现在是他“合法”的女友,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回答女朋友这样的问题。
她低下头不做声了,任由男人牵着自己。两人走到了书房斜对面的房间前。
“这是为你准备的房间,”他打开房门,“基本的生活物品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全新的,如果有需要添加或者替换的,跟林佑哲说,他会准备妥当。”
许邵廷回头看了她一眼,“这间房,你随时都可以来住,如果布局你不喜欢,其余所有卧室随便你挑,一天住一间也可以,”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包括主卧。”
闻葭晃晃他的手,“原来你还有这么不正经的一面?”
“我说了,别把我想得太好。”
他话语停顿,像突然想起什么,抬手,义正言辞地:“还有,合约期间,我不希望你有其余的感情生活。”
闻葭蹙眉,表情不满,“许董把我当什么了?”
许邵廷彻底转过身,看着他,“别多想,我只是习惯把话说明白,我们只是合约关系,理论上来说,你其余的私生活我无权干涉,”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很认真地说,“当然,我还是不希望你有。”
“刚才不是还说希望这段关系可以见人么?”
怎么转个身就换了副面孔?
许邵廷啼笑皆非,故意逗弄她,“不是你说要藏着掖着?那我们也只能当地下情人。”
“好啊,地下情人就地下情人,”她笑得风情万种,“如果许董看到我跟别人暧昧也能挂得住面子的话。”
这句话说完,闻葭看见他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可是再开口时语气却很无所谓:“你可以试试,况且,你应当比我更挂不住面子不是么,”他好像在笑,“毕竟,被爆出同时跟两个男人暧昧,标题不会好看。”
闻葭怕陷进他的逻辑陷阱,立马找补,“好没道理…”
“什么?”
“那你呢,你会有其他感情么?”
“我不会,”许邵廷几乎是脱口而出,斩钉截铁,“我不会有其余感情,我可以向你保证。”
闻葭笑了笑,“最好是,如果你被拍到有其余绯闻,不知道媒体会怎样编排我。”
“只是因为这样么?”
闻葭不解地看着他。
“只是因为怕被媒体编排,所以才不希望我有其余感情么?”他语气很平缓,神情却像迫不及待要知道答案。
好矛盾。
闻葭移开视线,表情和语气都是很淡然的,“当然,我不会要求你太多。”
“你可以要求。”
闻葭笑了笑,她的笑是很拘束的,她还没见过谁会想要被要求,她垂眸,摇摇头,“我相信你,所以,不必了。”
许邵廷吸口气,睫毛忽闪,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很坦然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道,“听你的。”
这个话题该到此为止了,闻葭想。
后来的几个小时里,很心照不宣地,谁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许邵廷带她逛完了整座庄园,后来她才知道,这处居所是真的被建在半山上的,原本这样的地势并不适合大兴土木,工程团队花了七年时间才堪堪有了一个雏型。这里人烟稀少,空气清冽,每一扇窗前的风景都极佳,每一处角落都很寂静,两个人花了两个小时才将每个角落都走遍。
她踩着平底鞋,走到最后竟也脚底生疼,最后是被许邵廷一路抱回主厅的。
两个人坐在下沉式沙发中,他将她一条腿抬起,轻柔地捏着,“今晚有个拍卖晚宴,你愿意陪我去么?”
“今晚?会不会太仓促了…”
许邵廷安抚她:“不会,私人晚宴,所以不会有太多媒体。”
闻葭犹豫片刻,她现在拿着一个亿,好歹得有点乙方的态度。
于是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继而拿出手机,“我跟我助理说一声,让她帮我去借一套礼服。”
许邵廷从她手里夺过手机,轻声道:“已经准备好了,”说完转头向站在不远处的林佑哲吩咐:
“可以带人过来了。”-
四十分钟后,别墅的大门门铃被按响。
两位管家早已候在门口,将大门敞开,七八名穿着正装、戴着口罩的男女依次地踏进客厅。
为首的一名女士手里捧着一束花,她身后的两名男士一前一后地推着一架大型的行李推车,推车中码了几个巨大的袋子,码得井然有序、整整齐齐,袋子正面有一个黑色的‘VELRA’的logo。
再后面的几名女士手里提着几只大小不一的购物袋以及甜品袋。
闻葭还在状况外,她细细地打量着来人,最前方的那位女士留着一头柔顺的中分短发,穿着极具设计感的宽肩灰色西装,显得很另类、也很干练。
这女士走近沙发,先面带微笑地向坐在沙发中央的许邵廷颔首问好,继而向闻葭伸出一只手:“闻小姐,您好,我是VELRA亚太地区的品牌合作设计师丁倩汝,很高兴今天能为您服务。”
说完她将手中的鲜花小心翼翼地送到闻葭怀中,闻葭愣怔了半晌,等回过神来,所有工作人员都已经进入别墅主厅,茶几上已经整齐地被摆放上了各式各样的甜点。
闻葭偏过头去看许邵廷,压低声音耳语:“什么情况?好大的阵仗…”
她并非没有接受过大牌的上门试衣,但眼下如此,又是鲜花又是甜品,恨不得把整个品牌的款式全都搬进庄园的阵仗,她确实是第一次经历。
许邵廷没回答她,而是淡定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对周围的工作人员道:“辛苦各位,麻烦移步衣帽间。”
工作人员们会意,纷纷拿着行李往衣帽间走去。
丁倩汝从袋子里拾起一本厚厚的杂志,拉着闻葭在沙发上坐下:“闻小姐,这是我们VELRA秋冬季礼服的新款图鉴,这本书中你能见到的所有款式我们今天都带来了,每款都带了EU33-35的码数,”丁倩汝顿了顿,继而笑说,“再大的码数想必您是用不上的。”
“您可以边享用甜点边翻看,如果有喜欢的款式,等我们的工作人员将所有礼服都展出来之后,您可以先行试穿。”
闻葭往一旁衣帽间投去目光,里面数位工作人员正在摆衣架、撕防尘袋、熨烫礼服,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她扭回头,捏了块马卡龙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丁倩汝看出她顾虑,笑了笑,“闻小姐,甜品都是特意准备的低卡的,您可以放心吃。”
只不过最终她也没敢敞开吃,满桌的点心大概只被动用了十分之一,闻葭便拿起纸巾擦擦嘴,彻底不碰了,将心思全然放在那本新款图鉴上。
她跟VELRA在先前并没有明面上的商业合作,但她时尚嗅觉够灵敏,所以日常少不了对VELRA动态的关注。
她随意翻看了两页,“这些是还没上的新款么,没在你们官网跟社媒上看到过。”
丁倩汝喝咖啡的动作顿了顿,显然有点惊喜于闻葭的发现,她放下杯子,“您对VELRA也有关注么?”
闻葭淡笑,知道她在谦虚,于是道:“VELRA这么大的一个品牌,设计也有辨识度,我很怕错过新款的。”
丁倩汝笑意更深,点点头,“是的,闻小姐,这些都是预计明年才会出现在市面上的款式,包括您手里这本新款图鉴,事实上也是我们内部的资料。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您应当是首穿。”丁倩汝靠近闻葭,跟她说悄悄话,刚才公事公办的语气荡然无存,“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听到这话,闻葭调侃地淡笑,状似不经意地转头,往许邵廷的方向看了眼,没出意外地,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碰撞,见她望过来,他眼神没闪躲,就这么沉沉地凝视着她,“有喜欢的么?”
她莞尔,点点头。
许邵廷满意地挑眉,“喜欢就好。”
闻葭在客厅跟丁倩汝聊了近二十分钟,始终有说有笑。衣帽间的工作人员适时走了出来,双手恭敬地放在身前,向闻葭躬身,“闻小姐,礼服已经熨烫好了。”
丁倩汝倒是不端架子,随和得很,跟闻葭聊了会儿天两个人已经有些熟稔,她挽起闻葭的手臂,拉着她站起身,“来试试,亲爱的,我保证会有你喜欢的。”
许邵廷的衣帽间异常宽大,米白色跟黑色作为主色,三面都是玻璃移门,显然是有专人天天清洁打扫,被擦得毫无灰尘,他成套的定制西装、衬衫以及皮鞋整齐地排列在其中。
衣帽间中央是一个展示柜,男士的领带、领结、腕表、袖扣都有序地躺在丝绒盒中,一目了然。
而此刻,这个方形展示柜上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钻石项链。
不仅如此,这偌大的衣帽间的其他空间,都被十余只移动衣架占满了,但好在位置还是足够大,并不显得局促拥挤。
上百条从未在市场上露过面的礼服裙被陈列其中,按照颜色、长短,被分类得整整齐齐,不论材质,每一条都被熨烫得不见一丝褶皱。
近三十双女士单鞋、高跟鞋被摆放在礼服前。
充盈着男性荷尔蒙的衣帽间第一次迎来如此浓烈的女性的气息。
丁倩汝穿过衣架,手指勾起其中一只,拎出那件礼服,朝闻葭晃了晃,“亲爱的,这是你刚刚一眼看中的那条,先来试试么?”
闻葭神情惊喜,“实物比图片还要好看。”
此刻整个衣帽间只剩她们二人,闻葭要换衣服,丁倩汝走到门口将房门虚掩上。
礼服裙款式复杂,只靠一个人是穿不上的,闻葭很大方地将衣服一件件褪/去,等丁倩汝扭过头时,闻葭整个上半身只剩下了一件蕾丝bra。
丁倩汝暗暗惊呼道:“…好大方,亲爱的。”
闻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语气很坦荡,“我已经习惯了,有时候穿礼服都是在造型师跟助理面前全脱/光了穿的,”她笑笑,“她们也都习惯了。”
丁倩汝在一旁配合她,拿出一对全新的胸/贴,撕开塑料薄膜,向闻葭递了过去。
她将蕾丝bra脱了扔在一旁,接过丁倩汝递过来的,顺手拢了起来。
尚未彻底穿好,衣帽间的实木门突兀地被敲响,闻葭下意识地转身往门外望去。
许邵廷站在衣帽间门口,但很尊重她的隐私,并未朝里面投进一分目光,只是淡淡地道:“试好了么?给我看看。”
闻葭还没说话,一旁丁倩汝听见突兀的男声,蓦地发出一声惊呼。
这声音过于刺耳跟不合时宜,许邵廷眉宇蹙起,朝里面看去。
只见闻葭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只不过反应很快地转了身,半侧着对门口。
许邵廷看清了画面,视线跟身形彻底定住,他眼神幽深,手指下意识地抚过下巴,故意清了清嗓子。
闻葭听着他动静,低头,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之后,绯红色瞬时爬上她的耳根跟脸颊。
她大声控诉:“许邵廷,你没礼貌!”
“……”
“许邵廷,你耍流氓!”
“……”
她急起来连‘许董’也不叫了,直接叫他大名。
门外工作人员第一次见许邵廷,又第一次见有人敢这样直呼他大名,站在客厅里抿着嘴面面相觑。
被叫大名的男人下意识抬手,“抱歉,我没看到。”
“你骗人,你没看到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真的没有。”
他想解释,然而闻葭根本不给他机会,她一张清丽的脸上红色愈发明显,延伸至耳根,仿佛能化成颜料滴下来。
隔着一扇门,许邵廷抿唇,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又呼出,再睁开眼睛时,神色中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跟无奈:
“……抱歉,我的错。”——
作者有话说:葭葭啊,你老公的腹黑属性只开发了0.1%
第25章
门内,丁倩汝已经恢复平静,她拎起抹胸裙对着闻葭的身子比了一下,靠近附在闻葭耳边意味深长地道:“你跟许董还没有那个什么过么?”
闻葭很快速地眨了眨眼,“什么什么?”
丁倩汝不好意思讲得太直白,很聪明地用了另一个说法,一字一顿地,“…坦、诚、相、见。”
闻葭面色讪讪,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既不能说他们二人是合约关系,也不能说他们二人是很纯洁的关系。
第一,把成年男女的感情说成拉手玩过家家,丁倩汝怎么也不会信。第二,‘纯洁’这两个字怎么也不会拿来形容他们,毕竟,吻都吻过了,哪来的纯洁呢。
思忖片刻,她给出一个很中肯的回答,“我们刚在一起不久,他很尊重我。”
丁倩汝撇了下嘴,“是么,没想到许董真那么绅士。”
闻葭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难道他不是看着就很绅士么?”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丁倩汝靠近闻葭耳边,用手拢着嘴巴跟她说悄悄话,“我以为他是那种表面看着正经实际上跟女友玩很花的那种…”
闻葭挑挑眉,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许邵廷玩得花不花,她还真不知道。
也没必要知道。
丁倩汝往门口望了一眼,向闻葭眨眨眼“girls’alk,你不要出卖我哦。”
后者一脸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我站你这边,亲爱的。”继而彻底打住了这个话题。
闻葭在门内被丁倩汝折腾了十分钟也没穿上礼服,不得已叫了另外一名工作人员进来帮忙,那工作人员看见闻葭,表情瞬时雀跃,“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明星,”她有点害羞地低头,“你确实比屏幕里还要漂亮。”
闻葭欣然地朝她浅笑。穿完后她往全身镜里望,礼服整体呈香槟金色,无袖款式搭配收腰剪裁,挂脖深v领设计衔接鱼尾状裙摆,穿在她身上倒像是人衬衣,而非衣服衬人。
丁倩汝眼神放光,在旁边拍拍手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夸完又极有眼力见地把衣帽间的门打开,发现许邵廷竟很有耐心地仍旧等在外面。
他听见动静,漫不经心地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视线抬起又落下,从上到下把里面的人仔细打量了一圈。
闻葭转过身,弯着眼睛笑,“怎么样,好看么?”
许邵廷语气平淡,“还不错。”
闻葭拢了拢深v领,“会不会…稍微有点夸张?”
“你喜欢就行,我的意见不重要。”
“说实话。”
许邵廷拇指抚了下下巴,沉吟片刻,“…太大胆,”说完又补充,“但是你喜欢就好。”
这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内,闻葭挑眉,“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嗔怪,“我再试试别的。”
门口男人转转腕表,低头看了眼,“慢慢来,挑一件自己最喜欢的。”
闻葭前后拢共试了二十来件礼服,最后一套她是瘫在软凳上面,由着丁倩汝跟工作人员摆布才好不容易穿上的。
丁倩汝把她腰侧的拉链拉上,推她到镜子前面,抱臂围着她转了一圈,继而一锤定音:“就这条,亲爱的。”
闻葭往镜中看去,累到迷蒙的眼神瞬间清澈,裙子是米白色的,抹胸设计,上身褶皱处理增添立体感与层次,裙身一侧以大朵缎面蝴蝶结衔接,下方垂坠长拖尾,形成长短错落的视觉冲击。
她雀跃,往衣帽间外跑,鞋也没穿,赤着双脚小跑到客厅的软垫上。
许邵廷正坐在沙发中央,她跑到他面前拎着裙摆轻盈地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么?”
他仰头看她,黑色瞳孔中像洇了夜色一样,浓得化不开,像在欣赏,又像在克制,缓缓地回答她,“好看,喜欢么?”
闻葭点点头,主动屈膝,跪坐在他的大腿上,露出两条光洁修长的小腿,纤细的脚踝不自觉地勾着他深色的西装裤。
她双臂环着他脖颈,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喜欢,我最喜欢这套。”
两个人近在咫尺,许邵廷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抚着她背支撑着她,目光一瞬不错地锁着眼前人。
见此情形,周围一众人纷纷撇开目光,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往沙发看。
闻葭眼睛生得出色,明艳,微微上挑,此刻那对瞳孔却圆溜溜的,亮着,她表情是那样欣喜,仿佛真的得到了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宝一样。
两个人耳语着,身体离得很近,线条难免贴上他饱满的胸肌。
许邵廷既想当绅士,又想当流/氓,他压抑住身体的某种冲动,不动声色地掩盖下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偏偏闻葭一门心思只在这条中意的礼服裙上,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男人几不可闻地舒出一口气,手不经意划过她冰凉赤/裸的脚踝,好不容易把话题扯开了,“去穿鞋,会着凉。”
闻葭没异议,抚平了他衬衫上因为自己动作而产生的褶皱,脱离温热怀抱,忽地从他身上下来,又小跑往衣帽间去了。
他身体突然空落,但故意没去看她,而是低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西服裤、西服外套,才起身也往衣帽间走去。
门内,闻葭扶着丁倩汝,踩上了一双跟礼服适配的白色漆皮红底细高跟,她感觉到光线忽地暗了下来,往门口望去。
许邵廷双手抱着臂,斜斜地倚在门口,并未贸然抬脚进入,只是这么沉沉地看着她。他个子太高,所以几乎遮住了大半部分外面的光亮。
闻葭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帮我选首饰。”
许邵廷站直了长腿往里面走,轻笑,“荣幸。”
继而走到摆满饰品的展示柜前,随意地扫了一眼,目光在在一串澳白珍珠前停下,食指勾起,轻易地拎起那串项链,走到她身后给她戴上。
她站在他身前,男人肩膀足够宽,从镜子里看身形仿佛能够笼罩住她整个人。
闻葭低头,抚着这串项链,品质足够好,跟市面上寻常的珍珠都不一样,并非死板的白,而是泛着一丝带有银辉的光泽。
他两次送她项链,她两次因为项链心猿意马。她自然欣喜,却又没表现在脸上。
许邵廷细心地为她定夺长度,扣好项链暗扣,打量了一眼整体,“就这条,很衬你。”
继而跳开目光,往衣帽间四周扫了眼,沉声道,“看看其他喜欢的款式,都留下来吧。”
闻葭咂舌,这会儿懂事起来,“太破费,而且我怎么穿得过来…”
“不是经常需要走红毯么?”
“…我又不是住在红毯。”
“你不选,那就让他们所有适合你的码都留下来。”
闻葭觉得他疯了,压低声音:“我家衣帽间放不下了。”
许邵廷很淡定,“放我家。”
闻葭第一次见这么威胁着送人礼物的,笑说:“许董,你是VELRA请的托?”
许邵廷瞥他一眼,敛了敛神色,“以后有很多需要你陪我出席的场合,会穿得上。”
闻葭最后在他的“”威逼利诱”跟丁倩汝地“摇唇鼓舌”下留了若干条礼服裙,只选了自己喜欢的,太猎奇的款式她都艰难地婉拒了。
丁倩汝在旁边欣喜若狂,来的时候行李满满当当,走的时候只带了小半回去,她差点现场打电话叫经理过来跪下给许邵廷磕头。
VELRA一行人离开后,整个衣帽间空间宽敞不少,许邵廷低头看了眼腕表,悠哉地道:“化妆师马上来。”
晕……
许邵廷在闻葭化妆的间隙换了套衣服,藏蓝色双排扣英式西装外套、白衬衫、西装裤、陀飞轮腕表、宝石袖扣、黑色皮鞋。
闻葭化完妆来找他时,他正站在展示柜前,雪白领口随意地敞着,修长手指滞空划过,最后停在一条跟闻葭礼服裙颜色相同的领带之上,将它拿了出来。
见状,她抬脚走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领带,微微踮脚帮他打结。
许邵廷倒也受用,只是低着头,盯着身前的人,还有她娴熟的手法,“给几个男人打过,这么熟练?”
“不下三十个。”闻葭语气轻飘飘。
她妥帖地给他打了个温莎结,又妥帖地将他的领带压在了西装外套下,做完这些,她伸出一只手,轻薄地在许邵廷胸膛拍了拍,附在他耳旁低语:
“这三十个男人中,许董你是唯一一个在乎我给多少男人打过领带的。”
她笑得很风情万种,眼角、鼻尖、下颌线都是锐利却不失柔媚的,眼神流转间仿佛能荡出涟漪。
这句话说完她转身想走,脚尖刚调转,忽地腰被一只大手箍住,许邵廷手臂轻轻一收,甚至没有费一点力气,便让她重新回到了自己怀里。
胸肌贴着背脊,两个人面前就是全身镜,闻葭就这么完全被他禁锢住。许邵廷抬眸,好整以暇地看了眼镜子里的她,继而微微侧过头,嘴唇贴着她耳朵,“你再说一遍。”
闻葭嘴角笑意更深,迂回地,“许董指哪句?”
“你自己知道。”许邵廷将她转了个身,让她面对自己,环着她腰的手也越来越紧,故意将她身体更加紧贴着自己,力气大到差点能使她脚尖脱离地面,却又不让她吃痛。
他视线从她眼睛向下扫,黑色的瞳孔中神色相当危险,像草原上准备猎食的雄狮。
终于,他好像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猎物。
然而他没得逞。
衣帽间的门被敲响,林佑哲站在外面,“许董,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其实林佑哲是忍了十分钟才来催的,如果是只有许邵廷一个人在,也许他十分钟前就来了,但他知道闻葭也在里面,哪怕再给许邵廷四十分钟也是不够的,于是很大胆地前来打破这一室旖旎春光。
但他没想到自己来的是如此不合时宜,两个人堪堪鼻尖碰鼻尖了,许邵廷听见这阵动静,蓦地停下动作。
他深邃双眼中的迷雾忽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松开禁锢住闻葭的手臂,拉开跟她的距离,清了清嗓子,“知道了。”
迈巴赫从庄园驶出已经是傍晚五点半,闻葭又是试礼服又是化妆,坐得她屁股生疼,一整套流程下来不亚于她走红毯前的准备,她又倦又累,坐在车里,枕在许邵廷臂弯中闭目养神。
她动了动眼皮,幽幽地道:“我要跟你解约。”
许邵廷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忍俊不禁:“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你解约,好累。”
许邵廷眼色一沉,“这就受不了了?”
闻葭心中警铃大作,“难道要天天都这样陪你社交?”
许邵廷笑道:“怎么,不愿意?”
闻葭垂眸,脱离她怀抱,一本正经,刚才还有些许雀跃欣喜,此刻跟只被戳了洞的气球一般,泄气了。
她很认真地道:“我不愿意。”
“理由?”
闻葭一手拂过脸庞,看向别处,眼中一片清冷:
“那样你就跟周敬承没区别了。”——
作者有话说:丁倩汝我只能说你以为得一点也没错
第26章
在听到闻葭的回答前,许邵廷想过一百种可能。他以为会听到她带着笑意的调侃,或是娇嗔的回避,甚至干脆用沉默搪塞。
但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像此刻这样,眼里带着失望跟疏离地回答。
“周敬承之前是这么对你的,是么。”
许邵廷神色泰然自若,但语气显然垫了层愠意,仿佛下一秒就会草菅人命般的让人把周敬承拎到自己面前来。
闻葭纤长睫毛垂下,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却没得到许邵廷的回应。
她抬眼去看他,才发现他脸色黑沉,眼底竟也跟铺了层寒霜一般。
她很有眼力见地靠近许邵廷,开玩笑道:“当然了,他跟许董当然是没得比,他请我陪他去晚宴也不给我一个亿,也不给我准备礼服,也不会给我请化妆师,我以后不会再陪他去了。”
许邵廷冷冷地睨着她,“你还想有下次?”
闻葭眼球转了两圈,故意道:“不是说好不干涉我其余的感情生活么?”
车内氛围变得微妙。她跟他不是敌人,所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未免有点夸张,应该说是,暗流汹涌。
两条交汇的水流无声地角力。
许邵廷表情没有明显变化,语气却骤然冰冷:
“听你意思,你是说你跟周敬承之间有感情?”
闻葭认真地思考,眼波流转,“感情嘛…肯定稍微有一点,毕竟我跟周敬承认识很多年了,而且他长得帅,也还有点钱,很难没感情。”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闻葭瞧着他表情,笑得很明媚大方,“许董,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
“那是吃醋了?”
“不至于。”
闻葭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仿佛如释负重,声音轻快得要命,“那就好,还是你大方,周敬承果然跟你没得比,如果我是跟他谈恋爱,哪怕只是合约,他也不会同意我跟别的男人接近的。”
前后排隔断屏并未升起,闻葭这句话幽幽地荡进林佑哲耳朵里,他悄悄地握紧方向盘,松了油门,车子减速,他往后视镜去瞄许邵廷的表情。
他都替闻葭紧张。
林佑哲看见后排男人眉头紧锁着,显然是忍耐度已经告罄,心情在烦躁跟不耐之间反复横跳。
他在许邵廷身边跟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许邵廷脸色这么沉,在前排冷汗都下来了,大气不敢出一声。
偏偏闻葭跟个没事人似的,从手包里摸出个圆形气垫盒,没补妆,只是很慢条斯理地照着镜子。
许邵廷有没有压抑住心里那股情绪,林佑哲不知道,他只听见突兀的咔哒一声,圆形盒子被紧紧地闭合了起来。
男人伸手把她手里的东西夺过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闻葭整个人被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慌乱间,她撑住他的胸膛。
闻葭上半身重心在他身上,下半身半悬空,仅靠着两条纤细的腿支撑着自身重量。
许邵廷瞥见了,但故意没帮她,甚至手上还微微卸了力,让闻葭从自己身上往下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闻葭,“故意的么?”
“故意什么?”
许邵廷看着她装傻的样子,忽地笑,“故意在我面前提周敬承。”
故意说对周敬承有感情。
这是他的后半句话,但他没说出口。
熟悉的感觉又袭来,他仿佛隔着层迷雾在看她。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他还是没来由的心慌,生怕她一百句假话中夹杂着哪怕一句真话。
后面的对话林佑哲再也听不到了,因为他在后视镜看见许邵廷一把将闻葭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随后按下中控按钮把隔断屏升了起来。
闻葭的轻微惊呼声还没落定,声波便被隔断屏彻底挡了回去…-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下车后闻葭才知道,这场拍卖会晚宴是设在游轮上的。
夕阳时分,霞光被揉碎泼进云汀江,江面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四层高的超大型游轮停在江边,甲板上肃立着一圈身着黑西装的保镖。
许邵廷带着闻葭登上游轮,游轮主人还没见到,倒是先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陌生男人笑吟吟地从远处迎了过来,走上前主动跟许邵廷握手拥抱。
“章总。”许邵廷向闻葭介绍。
章胜权比许邵廷矮了大半个头,虽然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跟鬓边微微的白发都彰显着他已经上了年纪,但整个人气质并不俗,反而风度翩翩。
闻葭简单地跟章胜权打了招呼,后者对她的到来并无惊讶。三人站在甲板上寒暄了数句,章胜权便引着两人往游轮里面走。
闻葭一手许挽着邵廷,一手拿着手包遮在唇边,压低声音道,“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许邵廷耳语,“等下你就知道了。”
闻葭紧了紧挽着他的手,嗔怪他故作神秘。
拍卖会晚上八点才正式开始,此刻嘉宾们已经到了八成,正聚在一层的主厅里面社交。
西装革履,华裙丽服,衣香鬓影。
晚宴是邀请制的,踏上这艘游轮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势,再不济有关系也能讨得一张邀请函。
两个人从侍应生的托盘上分别取了香槟酒,往里面走去。闻葭视线向厅内随意地扫了一眼,被邀请来的嘉宾其中甚至还有几位白人面孔,除此之外没瞧见什么熟悉的圈内人,她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她高兴得太早了。
蒋昭不知道又从哪冒了出来,当然,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倒不足以闻葭投去眼光。
但她身边还站着周敬承。
这一男一女并没有过分亲密,一眼看过去倒像是蒋昭在主动贴着周敬承。
闻葭渐渐放缓脚步,抬眼去看许邵廷,却见他神色冷静,仿佛早就知道周敬承会出现。
这就是他刚刚说的‘一会儿就知道了’么。
章胜权在一旁笑吟吟,刚要开口介绍,就看见周敬承手持着一支酒杯,往许邵廷的方向走了两步,向他颔首,“许董。”
“两位认识?”
许邵廷向章胜权笑笑,“认识,”他瞥了眼闻葭,又道,“熟人。”
事实上在两人登上游艇前,周敬承的目光就开始飘忽不定,时不时望向码头,果然没出他所料,许邵廷还是带着闻葭来了。
周敬承小抿了一口香槟酒,借着仰头喝酒的间隙,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闻葭挽着许邵廷的手。如果站在闻葭旁边的是其他男人,周敬承必然是要露一露獠牙争锋相对一番的,但此刻这个男人是许邵廷,周敬承只得把妒意伴着酒一起喝下去。
越喝越酸,越喝越苦。
闻葭轻缓地眨了眨眼,蓦地觉得这场景过于恍惚,上一次他还是被周敬承圈在怀里,跟对面的许邵廷打招呼,这一次她已经完全跟许邵廷站在一侧,望向对面的周敬承。
她也没遮掩,大方地向周敬承笑笑,道了句,“周总好”。
许邵廷见她打招呼,神色未变丝毫,仍旧淡淡地笑着,望向周敬承,又瞥见他身旁的蒋昭,漫不经心地开口:
“两位看起来倒是很般配,玩得愉快。”
言语间悄然地将周敬承从闻葭身边剥离,又将他与旁人缝合在一起。
谅周敬承自制力再好,脸色也不由地黑沉下来,暗得可怕。
只不过这一幕并未落入许邵廷眼中,因为他已经带着闻葭跟一众人擦肩而过了。
章胜权敛眉,左右瞧着这微妙又暗流涌动的氛围,在内心默默地权衡了一番利弊,继而跟上许邵廷的步伐。
周敬承一手插口袋,一手拿酒杯,等两个人彻底从身边走过了,才转身打量他们的背影。
一旁蒋昭眼球骨碌转两圈,跟周敬承贴得更近,“周总喜欢闻葭?”
其实周敬承喜欢闻葭这件事,她作为圈内人自然是知情的,她这么问,只不过是想借闻葭的名字引起他注意罢了。
周敬承扭头轻瞥她一眼,冷哼一声,没说话,径直地往里面走去。
蒋昭盯着他背影,咬着下唇,表情极度不甘示弱,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小跑着跟上男人的步伐,走到他身旁挽上他手臂。
这边,闻葭跟许邵廷进入了主餐厅,嘉宾比主厅多了几成,幸而空间宽阔,并不显得拥挤。
章胜权在旁边殷切地引着两人,边走边介绍,周围三三两两散着的宾客们将目光投过来,表情各有看头,淡定的、诧异的、惊喜的。
许邵廷作为大半个公众人物,又跟政/府打交道,在这个名利场看到他的身影倒不足为奇。
真正让嘉宾表情产生变化的是许邵廷身旁女人的身影。
鲜少有人见过许邵廷在这种公开场合身边有女人,外界关于他的传闻荒诞不经。
有人猜忌他是不婚主义,有人传言他早已定了婚约,更有甚者,怀疑他的性取向。
每每当这些话传出来时,林佑哲也会替他着急,然而他这个当事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不干涉大众言论自由。
直到此刻,众人在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看见他臂弯中的女人,那些谣言才不攻自破。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是闻葭,是个顶流女星,是一个哪怕没有看过她的剧也能叫得出她名字的人。
在这之前,从来不曾有人会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闻葭感受到周围数道投过来的目光,倒是大方自在的很,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就点点头,有人叫她名字,她就挤出个风情万种的笑,再回一句‘晚上好’。
游艇上嘉宾一个个面带微笑、穿得光鲜亮丽的,扒/了衣服谁还不是一个爱偷窥觊觎猜忌他人的人?于是窃窃私语也还是不少。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不知人群中的谁捂着嘴巴。跟周围人低声讨论道。
旁边人轻轻地笑一声,“这么震惊做什么,现在哪个明星背后每个资本?说得好听了是资本,说得难听了就是金主,你看着吧,这许邵廷估计跟她也就玩玩吧。”
“谁玩谁还不一定呢,这个闻葭前段时间不是还跟周敬承有来往么。这女的到底什么魔力?资本一个一个往她身上贴。”
说话的这人语气间充满了不屑跟讽刺,他目光飘忽不定,眼见许邵廷走近了,他又迅速推开身旁方才跟自己一同说悄悄话的人,举起酒杯,堆起笑容跟许邵廷还有闻葭打招呼。
笑起来的细纹里尽是谄媚。
从进餐厅起,许邵廷便换上那副在生意场上又客气又表面的笑,他驻足,跟这人碰了碰杯,但故意没喝,而是不动声色地把怀里的闻葭稍稍往前推了推,那人也是个聪明人,见许邵廷此举,立刻又将酒杯伸向了闻葭,许邵廷跟这人随意地寒暄了两句,便带着闻葭往开放式廊道走去。
夜色很浓,天边跟江面都是暗沉沉的,江两边的高楼倒映下数颗光点在水面上,游轮经过的地方掀起层层雪白浪花。
廊道一侧亮着几盏暖色灯,立着数道男男女女的背影,正交谈着,闻葭远远望过去,只觉得其中某一道身影极其眼熟。
恰逢这人余光瞥见许邵廷走近,迅速挂起笑转身。闻葭眨眨眼,定睛一看,眉间紧锁,倒吸一口气。
沈乔文。
沈乔文看到闻葭似乎也有点诧异,身形明显怔了怔,但好歹是大导演,他又很快掩盖好表情,向许邵廷走了两步。
“许董,久仰。”
许邵廷嘴角噙着笑,没回应。
其实在从于凯晴嘴里听到沈乔文这个名字之前,许邵廷并不认识这号人。
那天他在闻葭的别墅里听完于凯晴那番话,离开后,在车上他便让林佑哲去查了沈乔文。又恰逢章胜权给他递了一张晚宴邀请函,许邵廷没立刻答应出席,而是漫不经心地向章胜权扔了个条件过去:
“沈乔文你认识么?”电话里,许邵廷意兴阑珊地发问。
章胜权思索,“沈乔文,那导演?”
“是,认识么?”
“认识,但没什么合作。”
“人怎么样?”彼时许邵廷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中央,看着林佑哲查来的资料。
章胜权直言不讳,“风评一般,不过我没怎么跟他接触过,还真不好说。”
“邀请他来。”
电话那边章胜权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解,缄默着,迟迟没回应。
“邀请他来晚宴。”许邵廷兴致缺缺地重复。
章胜权抹了把汗,“他得罪你了么…”
许邵廷笑了笑,“先别问这么多,请他来就是。”
随即挂了电话。
当天,沈乔文便收到了一封晚宴邀请函,章胜权特意添道,“许邵廷邀请你的。”
沈乔文些许受宠若惊,对于许邵廷这个名字,沈乔文是一直略有耳闻的,只是从来没契机能真正打上交道。
他没想过许邵廷会认识自己,也没想过许邵廷会亲自邀请自己去晚宴。
于是立即推了晚宴当天的所有行程,盛装出席。
他登上游艇,漫不经心地站在廊道上跟别人聊天,时而安静倾听,时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注意力始终不曾放在这段寒暄上。
终于在他心绪飘忽不定地过了半小时之后,他看见许邵廷身影出现,立刻殷切地上前问好。
此刻,许邵廷看了眼对面跟自己打招呼的男人,没立刻回应,而是转头去看了闻葭的反应。
她抿着唇,脸色很平淡,但是目光飘忽不定,仿佛不愿跟沈乔文对视。
氛围凝固了两秒,沈乔文见许邵廷视线在闻葭身上,他脸上堆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先行问候,“闻葭?最近怎么样,有在拍戏么?”
闻葭还没回应,许邵廷先开口,他故意问着,“你跟沈导认识么?”
她语气很轻,“认识的,之前拍过沈导的戏。”
沈乔文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庆幸闻葭是个识货的,没将自己在片场为难她的事捅出去。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名片,似乎是从踏上游艇起就在等待着这一刻,迫不及待地向许邵廷递了出去。
等了十几秒,沈乔文想象中的回应并没有到来,他看了眼对面的男人。
只见许邵廷仍旧保持着被闻葭挽着的姿势,手没有伸出去分毫。
闻葭太善良,见沈乔文如此尴尬,在心里踌躇一番,继而腾出一只手,想要去接他递来的名片。
名片没接到,许邵廷一只手先出现,阻止她的动作,闻葭蓦地抬眼去看他,却见他缓缓地收起了嘴角跟眼角淡淡的笑意,“多谢沈导,不过…”
他故意没把话说完,这话音刚出,周围看似漫不经心的人宾客们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中。
许邵廷瞥见众人将目光投过来了之后才继续开口,他口吻轻飘,却又极其讽刺:
“我听说,沈导架子很大,尤其喜欢在片场刁难人,所以这张名片,就不必了。”——
作者有话说:文中配角的对话跟心理都是为了剧情需要,不代表作者三观,作者绝不会诋毁笔下的女主男主
明天应该还会有一更
非常感谢给我投营养液跟地雷的读者小宝们~
第27章
巨型游艇裹着浪,在静谧的云汀江上面划过,船尾的浪痕白得像绸缎,瞬时就被深不见底的江水吞没。
看似平静的江面之下暗流翻涌,一如此刻甲板上凝固的氛围─
宾客们面面相觑着,目光在这彬彬有礼又针锋相对的氛围之间游移,没人敢说话,但又没人舍得退场放弃这出好戏。
许邵廷那句话一出,廊道上陷入一片死寂。
闻葭瞬时背脊窜起一阵寒栗,她在他怀里,贴着他体温,却觉得他周围的气场已然降到了零点。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明明是很平淡的面色,很平静的语气,却让周遭空气和呼吸都跟着一起凝滞了。
也是此刻,沈乔文才真正明白许邵廷的目的。
在登上游艇前,他设想过最好的打算,或许许邵廷是看上自己的哪部片子了准备一掷千金,又或许是看中了自己在圈内的人脉资源,想借机拓展影视版图,不论是什么,于他来说都是好事一桩,所以他名片准备了一张又一张,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名片竟一张也没递出去,反而被讨了陈年旧债。
这是一种极大的心理落差,看到曾经在片场被自己打压的人,如今一句话没说,就让自己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他那一点可怜的自尊、高傲也不复存在。
漫长的沉默中,没人敢出来打圆场。
沈乔文也曾坐上过国内电影界最顶端的交椅,尽管近几年影响力有所式微,但在娱乐圈这个金字塔中,顶层仍留有他的一席之位。
只不过,再如何风光无限,像他这样的文人仿佛天生对权势有所忌惮。
沈乔文用余光瞟了一圈周围,再也顾不上面子,悻悻地收回了递名片的动作,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再开口时,他俨然换了一副语气,叫了声闻葭的名字。
许邵廷猜透了他下一步动作,他并没有打算让沈乔文在电影圈彻底混不下去,于是提前往章胜权那边扫了个眼风过去,后者会意,这才亲自转移开周围众多嘉宾的注意力。
许邵廷给沈乔文保留了最后一点尊严,起码没有让他在众目睽睽下跟闻葭道歉。
沈乔文正了正神色,“闻葭,该向你说对不起。”
她看着沈乔文佝偻着的背,和他略微有些前倾的脖子,哪还有当初在片场的尖酸刻薄?
闻葭从没想过要这样报复他,尽管她真的很恨他,在那个刚进圈对什么都需要探索的时候,沈乔文在她头顶上下了一场雨,往她头上蒙了一整片的乌云,让她花了整整三四年才拨开。她至今都没忘记当初在片场被他劈头盖脸地羞辱的无助感,所以当几年后她摸爬滚打出来站在一线的时候,沈乔文再次向她递了剧本,她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她不想花时间跟精力在沈乔文这种人身上。让自己变强大,用炼出来的光环让他打脸,是她认为最好的方式。
眼下,沈乔文如此狼狈的样子她是第一次见,她仿佛跟他角色互换了,他这样不知所措的样子跟当初在片场的她如出一辙。
尽管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报复他,但闻葭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蓦地感觉到心里生出一股难以名状得舒/爽,她嘴边挤出笑,既不是嘲讽也不是同情,是不带任何情绪的,仿佛只是看着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她目光掠过沈乔文卑微的姿态,什么也没说,主动抬脚离开了廊道。
……
两个人彻底回到了厅内,闻葭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乔文会在这?”
许邵廷神色比方才缓和不少,看着她侧颜,她一双眼睛被水晶灯照着,比刚才遇见沈乔文时要明亮许多。
“是我请他来的。”
高跟鞋顿住了,让他知道自己跟沈乔文的过节已是出乎她意料,她没想过这出戏码竟也是他主动安排的。
“你怎么知道我跟沈乔文的事,是于凯晴告诉你的么。”
许邵廷颔首,很妥帖地回应:“她也是斟酌过后才告诉我的。”-
半个小时后,拍卖会晚宴正式开始,所有嘉宾中,只有二十名正式收到了拍卖会的邀请函。
甲板干净而宽阔,显然是被提前布置过的,最前方的正中央摆着米白色的台子,其旁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呈现着各类货币的实时汇率。
甲板中央已经摆好暗红色丝绒软垫凳,专属名牌紧贴其后,座位分五排,第一排只有四张凳子,其中有两张是许邵廷跟闻葭的。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她挽着他在座位上坐定。
从背影看,男人肩线宽阔,西装整齐,女人肩膀骨感、线条修长。
短发利落,长发温婉。
她微微偏头,拢着唇往许邵廷那边靠,耳语,两个人之间偶尔传出来一阵低沉的轻笑声。
周敬承是最后到场的,被蒋昭挽着在较后排落了座。
所有被邀请的嘉宾到齐。
拍卖师在保镖的配合下从游艇内走出,穿着白西装、阔腿西装裤以及红底细高跟,衬得非常简约干练,开口时是带着香港口音的普通话。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晚上好,我是拍卖师程赛玲,非常欢迎大家登上蔚屿海湾号游轮,参加第三十七届范德林拍卖会之夜,”
甲板上鸦雀无声,这声音在平静的江面上激起轻微回响
“接下来我会宣读本届拍卖会的注意事项。”
……
周遭除了程赛玲庄重的声音外没有一丝嘈杂,扣人心弦针锋相对的氛围也从此刻开始。
程赛玲宣读完毕之后正式进入主题:
“本届拍卖会共有二十三件拍品,其中十五件采用无声拍卖的方式,即竞拍者通过填写标单秘密提交报价,不公开其他参与者的出价,拍卖结束后会统一公布最高价者,最终由出价最高的人赢得拍品。”
“那么接下来,我们将看到的是本届拍卖会的第一件竞价拍卖的产品。”
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捧着一个丝绒锦盒走上台,缓缓向一众宾客展示。
盒子里面是一枚小但极其炫目的粉钻钻戒。
“各位,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款─穆萨耶夫的粉钻,五十九点六零克拉,顶级艳彩粉,净度为彩钻中罕见的IF内部无暇级别,命名为‘绯色王权’,起拍价为3200万,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万。此为高估价拍品,若您要竟投请使用您的高额竟投牌。”
和程赛玲最后一个字同时响起的是后排一道低沉男声,“三千五百万。”
闻葭向后投了个目光,陌生男人已经急不可耐地举起了竞投牌。
“你要拍么?”她侧过身子低声问。
许邵廷下巴朝盒子里的粉钻扬了扬,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太晃眼。”
许邵廷慢条斯理地笑,目光不经意掠过她白皙修长却空荡荡的手指,不置可否。
台上,程赛玲面带职业微笑,重重地敲了下拍卖槌,“三千五百万!有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被后排一道中年女声的追价打断:“三千六百万。”
“三千六百万!Cahy的电话委托,有人出到三千八百万甚至更高吗?”程赛玲语气也愈发的亢奋,将甲板上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再拉上一个档次。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有人暗自盘算,有人屏息观望;有人在赌对方的出价,有人在权衡自己的预算。
一阵长久的静默后,低沉男生响起:
“四千万。”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是周敬承。
闻葭扭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许邵廷仍旧端坐着,仿佛有绝对的耐心跟笃定,神色中不见一丝急不可耐。
“四千万,现在来到了周总的四千万。会有更高价吗?苏董需不需要加到四千两百万?四千三百万?”
程赛玲对着第一排另一位男士说道,盈盈的笑意间除了亢奋之外,全是带有技术性的引导。
这位苏董眼见全场压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了,立刻拢着手跟身边的人耳语谈论。
只是半分钟过去了,也没交谈出任何结果。
台下又是一片静默。
终于,半分钟后。
“四千两百万。”
“四千五百万。”
全场有两道男声一前一后传出,后面这句响在闻葭耳畔,是许邵廷说的。
他坐着,但没举竞价牌,只是开口出价。
程赛玲仿佛一直在等他的开口,终于听见,于是面露欣喜,“许董好手笔!现在是四千五百万,还有人继续加价吗?Cahy?”
后排中年女声第二次响起,“四千八百万。”
周敬承紧随其后,“五千万。”
女声:“五千两百。”
“价格来到了五千两百万,许董要不要加到五千三?五千四?”
整个甲板上氛围越来越紧张,嘉宾们攀升的出价已经将这场拍卖会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被邀请到甲板上的,一半参与角逐,一半静默观赏。到了这个时候,只剩四五个人在抬价。
许邵廷没回程赛玲的话,而是静静地等着。
“五千四百万。”后排有人出口。
又是一阵沉寂,周敬承:“五千五百万。”
甲板上愈发的安静,他的声音在空中荡出声波。
许邵廷在这阵回声中笑了一息,再开口时语气沉稳,“六千万。”
拍卖会是一场隐形的赌博,只不过赌的是理智,再这样激烈的氛围下,没资金的人在听到周围人不断加价的诱惑下,也会忍不住举起竞价牌哄抬价格。
只是眼下,价格已经被加到了半个亿以上,再不理智,也该停手了。
程赛玲重重地敲下拍卖槌,“六千万,还会有高价吗?”
高价并没有到来,迎接这场拍卖会尾声的是一片寂静,前排嘉宾都三三两两地回过头看着最有可能出价的周敬承。
然而他却迟迟没再出声。
程赛玲不再循循善诱,而是一锤定音,“恭喜许董以六千万人民币的价格拍得本届拍卖会的第一件竞价拍品!”
全场宁静了约莫十秒,继而响起一阵鼓掌声。
许邵廷让工作人员来收了竞价牌,在周遭有力的掌声中转头对闻葭耳语道:“送你的。”
闻葭身形一顿,“太贵重了。”
许邵廷笑笑,“已经拍了,确定要让我这么没面子?”
他没等她的回应,只是给林佑哲去了通电话,吩咐他立刻登上游艇来办交割手续。
拍卖会的后半场举行得如何,闻葭一概不知,因为她是被许邵廷先行带离了甲板的。
他牵着她,粉色钻戒被戴在她的右手中指上,被凝聚在粉钻里面的,除了六千万的人民币,还有数道四周的目光。
路过周敬承身边,许邵廷刻意挡着闻葭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坐着的男人。
他什么也没说,可周敬承分明能看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进了主厅,有侍应生引着两人进入VIP休息室。
休息室是个套间,出奇的大,卧室、客厅、会客室、开放式厨房,应有尽有。
许邵廷将西装外套脱下,只留了一件白衬衫,领带也被摘了,领口随意敞着,他走到窗前的大沙发上,将女人拉过来,轻而易举地把她抱在自己腿上跪坐着。
她一只尖头高跟鞋因为动作往下滑,掉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动静。
他笑了笑,一手握住她裸/露的脚踝,“今晚开心么?”
闻葭看着他五官,“许董给我买半个多亿的钻戒,我再说不开心,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
许邵廷语气难得带了点情绪,“你当然可以说,不仅在我面前可以说,以后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说。”
闻葭听出他画外音,于是问,“这就是你今晚的目的,对么?”
先前送她项链,今天又带她登上游艇,在众人面前让沈乔文跟她道歉,花半个多亿为她买下钻戒,又在嘉宾的目睹下直接给她戴上。
那些曾经觊觎她的,得罪她的,伤害背叛她的,都在今晚被他一一清算。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帮?”
闻葭抵着他胸膛,嘴角带笑,“这不是帮是什么?”
“闻葭,”他皱了眉宇,仰头望她,“这在你眼里只是帮这么简单么?”
闻葭思索一番,轻微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她仿佛是故意的,故意不说他想听的答案。
许邵廷轻浮地笑了一声
下一秒,他双手突然用力,环着她腰,抚着她背,将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翻了个身。
她被放在沙发上,他双臂撑在她两侧。
两张脸离得近极了,他额前的黑色短发垂下些许。室内光线昏暗,照不清他的神色,显得晦暗不明。
这次,他没有倾身去吻她,而是敛了神色:
“原来我做的这些在你眼里都只值一个‘帮’字?”
第28章
闻葭被许邵廷禁锢在身/下,他宽阔肩膀几乎将她完全笼罩,阴影沉沉地覆压下来。
房间明明很宽敞,她却莫名觉得空气稀薄,有点窒息。
许邵廷目光锁住身/下的人,“说话。”
闻葭脚尖紧绷着,手指因为不知所措而蜷缩放在唇边,说话瓮声瓮气,“许董想要我说什么?”
许邵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她抵在唇边的手轻轻移开了,语气带着无奈,“闻葭,如果你觉得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帮…”
话音未落,套房门被敲响,许邵廷转头望去,眉宇皱着,显然耐心已经告罄,“哪位?”
“许董,章总让我给您送红酒。”侍应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许邵廷目光又落回身/下人的脸上,盯了两秒,才从沙发上起身亲自去开门,再回来,是很懒散的一副样子,衬衫袖子卷着,领口是敞开的,手里还拿着瓶红酒。
样子松弛,气质却是太过端方的俊朗,跟她合作过的所有男演员都不一样,闻葭扭头看着,慌了神,愣怔间听见耳旁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看什么,这么入迷?”
他已经走到她眼前,垂眸睨着她。
闻葭掩饰道:“没看什么,”她眨眨睫毛,一对瞳孔亮晶晶的,“你刚才想说什么?”
许邵廷语气很认真,“我说,你难道觉得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帮你么?”
闻葭将酒瓶上的软木塞盖子拔开,语气前所未有的豁达,“不然呢?还是说,只是因为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了,我被欺负,你也很没面子?”
那副招牌明媚的笑又挂在她脸上,然而眼底却是极致的淡然。
房间里静得可怕,除了她往高脚杯里倒红酒的液体哗啦声外,再也没了其他动静,仿佛呼吸也彻底消失了一般。
这句话她没等来回应,因为她看见许邵廷的表情非常难以言说,他只是这么盯着她,下颌线跟唇线都绷得很紧,眉宇深深地皱着,瞳孔中似乎有什么异常灼热的东西在翻涌。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闻葭心里发怵,但没表现出来,“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许董,你是聪明人,”她将一头顺滑的黑发撩到一侧肩头,指尖捏着高脚杯抿了一口。
“许董帮我,我很感激,我会报答你。”
这句话说完她转身想走,但是男人的手比她的身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高脚杯被他一把夺过,液体全然洒在白色羊毛地毯上也完全不在乎,他一手攥着她手臂,一手拿着杯子,字字句句地道:
“闻葭,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只是一场我帮了你,你需要报答我的交易?”
闻葭眼神平淡,嘴角却倔强着,“不敢奢求许董太多。”
他力气好大,攥的她手臂微微发疼,她喃喃出声,“好痛…”
他才反应过来,继而放开她。
她揉着手臂,心跟这肉一样,泛着一阵淡淡酸痛,她确实不敢奢求他太多,在这段合约的关系中。没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一如听到他说自己有婚约时那般难以言说,早在那瞬间她就明白,自己跟他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连感情也需要造假的人,怎么会对别人真正上心?
只不过是一张纸强行将两个人不应该有关联的人绑在一起罢了。
许邵廷深深地闭了闭眼,有两个字到嘴边就要说出口了,看她抵触的反应,又生生地把字句咽了回去,第一次体味到无语凝噎是这样酸苦的感觉,
沉默蔓延,两个人之间有很多话要说,但谁也没先开口。许邵廷径直转身,走到座机前,命令服务生进来换新的地毯。
那服务生走进房间便感受到一股低气压,他小心翼翼地抬眼,便见男人侧着倚靠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支烟,眉眼凝结着不痛快,仿佛吞云吐雾也无法消散。
女人坐在沙发中央,摇着酒杯,但也只是摇着,未喝一口,因为她思绪全然不在酒上,她盯着地板,唇瓣紧抿,似乎口中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直到退出了房间,服务生都没听见两个人之间有任何交谈。
闻葭把半瓶红酒喝了,站起身,“今天我很开心,谢谢许董,我先回去了,我助理会担心我。”
许邵廷笑了声,将猩红的烟蒂灭了,抬脚走过去拉住她那只带着粉钻戒的手,“今天就住这。”
闻葭想拒绝,但他又怎么会给她机会?
她根本没办法挣脱他。
许邵廷摸出手机,吩咐林佑哲送来全新的洗护用品、换洗衣物。
闻葭心中瞬时警铃大作,“不是说好不碰我么?”
许邵廷无奈又意味深长,“有防备心是好事,但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碰你了?”
闻葭一张脸瞬时间蹿红,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完全没在害羞,“难道许董敢说完全没有碰我的想法?”
“……”
她点了点男人胸膛,直直地望进他眼底,逼问,“你敢说么?”
下一秒,他攥住那只在自己胸膛胡作非为的手,牵引着搭上自己肩膀,在她耳旁低语,“闻小姐,怎么随随便便往男人这个地方摸?”
他手往下探,伸进她的礼服裙,找到她胸/贴的透明暗扣,动作到这一步为止,他道:
“我们互换一下好不好?”
闻葭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感受到他手指带来的冰凉触感,身体蓦然窜起一股颤栗。
她相信他完全做得出。
说他端方禁欲,此刻他那只修长的手搭在女人内/衣的暗扣上,说他欲念灼人,此刻他又完全停止了动作,甚至还征求她的意见。
太割裂了…
周敬承说得果然没错。
什么君子,什么自持。
还是男人了解男人。
闻葭心跳快得厉害,生怕他下一秒就不由分说地胡作非为。
但他没有,他只是吻了吻她额角,“姓周的有这样对过你么?”
她快哭了,明明他语气间全是温柔,但他逼问人的气势让她没法忽视。
眼前男人莫名让她觉得陌生,他手上探索女人的动作,嘴里无法描述的话语,让她没办法把此刻的他跟平常的他重叠在一起。
她甚至感觉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她垂下眼睫毛,额头抵在他胸膛,低声喃喃,“我这算不算是…看到了许董不能见人的一面?”
许邵廷宽大温热的手掌抚着她后脑勺,顺了顺她的秀发,继而将她的脑袋从自己胸前抬起,低头吻了她好一会儿,直至呼吸不过来才罢休,他看着怀里微微喘着气的女人,“我还有更见不得人的一面。”
这句话说完,伴随着一声惊呼,许邵廷将闻葭整个人打横抱起,往浴室走去,他道貌岸然地:“你该洗澡了。”
浴缸早在两人进来前便被服务生放好了热水,此刻水温刚刚好,闻葭看懂他想干什么,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价格不菲、面料上乘的礼服,两条小腿扑腾了下,想反抗,“我穿着礼服…这个料子不能沾水…”
闻言,许邵廷脚步一顿,不过是很短暂的几秒钟,很快,他道:“我再给你买新的,”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中突然浮现玩味笑意,“不是还有那么多件么?一件一件洗过去。”
闻葭以为他还会有进一步动作,但他没有,并且点到为止,轻轻地将她放在了浴缸中,抱臂看了她半晌,一言未发,抬脚出了浴室。
礼服湿了贴在身上实在难受,闻葭脱了丢在一旁,把妆卸了,彻彻底底地躺进浴缸。这澡她洗了四十多分钟,直到在浴室差点待得缺氧了才肯出来。
她穿好睡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出了浴室,抬眼透过滴水的发丝恰好看见许邵廷的侧脸。
他气定神闲地坐在左侧的沙发上,长腿伸着,往烟灰缸里抖烟灰,第一次在她面前这么没有节制地抽烟,仿佛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男人听见她动静,转头打量着她,她锁骨跟小腿都完全/裸/露在外,湿漉漉的黑色发丝还在滴着水珠,沿着她鬓角流下,经过下颌线,最后顺着锁骨流入深不可测的沟壑中。
他眼神由平淡变幽暗,花了一秒保持住理智,清了清嗓子,将目光移开。
闻葭一脸淡定地找到吹风机,黑发只干了一半,手里的吹风机便被另一只带着男性气息的手夺走了。
许邵廷不知道什么时候踱到了她身后,很自然地拿着吹风机,撩着她的发丝给她吹着。
闻葭任由他摆弄着自己头发,低头看着指甲,“许董给很多女孩子吹过头发么?”
“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
许邵廷手顿了顿,看着身前女人因为低头而显现在又白又薄的皮肤之下的颈椎骨,“是给女孩子吹过。”
闻葭背对着他,所以他不知道她眼眸是很突兀地动了一下的,她垂下睫毛,好像有什么光亮被熄灭了。
“我就知道。”
“你没什么想问的么?”
“问什么?”
“问我给谁吹过。”
呼吸凝滞两秒,“那是你的自由。”
然后她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很无奈的笑,“是给我妹妹吹。”
她眸光再一次变化,只不过是由暗淡转为明亮。
“妹妹?亲妹么?”
“嗯,你以为是谁?”
“当然以为是其他女人,”顿了顿又强调,“其他很多女人。”
许邵廷沉默一息:
“闻葭,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她转了转眼珠,“我说错了么,那我应该说其他很多男人?许董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许邵廷将吹风机关了,很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就不该问。
他舒出一口气,把她牵到床边,沉沉命令她,“睡觉。”
“那你…”她语气犹疑,仿佛有什么难以言说。
许邵廷哄着她,“我不会碰你。”
她安心地往床边走,膝盖刚碰到床沿,忽地手腕被他抓住,一个踉跄跌进他怀里。
“这么怕我碰你?”
她一本正经,“我只履行合同义务。”
许邵廷想继续当畜/生,又瞥见她神色困倦,不忍心继续折腾她,只是问,“你刚刚有个问题没回答我。”
“什么?”
“姓周的有这样对过你么?”
“有,比我跟你还亲密。”
她几乎不假思索
说完她也不敢看他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应当是难以言说,她立刻转过身爬上床,一把掀过被子将脸蒙了起来。
许邵廷站在床边,睨着她动作,一向懂得克制表情的男人此刻脸色黑沉得可怕,周身气场在一个晚上两度降到零点的情况属实不多见。他沉着眼眸,看了她将近五分钟,见她彻底安稳睡下,才将心中那股异样情绪压下去,抬脚去关了主灯,只给她留个盏昏黄的睡眠灯。
他不知道,闻葭将自己蒙在被子底下并非在酝酿睡意。
她半撑着手臂,被子被拱起了一个弧度,借着床头那一点幽暗的光线,看着中指上那颗粉钻戒。
六千万,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她是戴着这枚粉钻入睡的。
房间外连接着一个露台,是公共区域,所以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阳台。许邵廷走到栏杆边,背靠围栏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抬眸望了眼床上那道薄薄的背影,仿佛烦闷,又仿佛在极力克制住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刻意将烟雾往身体最深处吸,停留了数秒,才缓缓吐出。
他在体味她刚刚说过的话,脑海中浮现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但不是他跟她的,而是,周敬承跟她的。
几口烟雾越吸越深。
夜色浓得强烈,游轮仍在云汀江上缓缓行驶着,整座游轮都归于沉寂。
在这沉寂之中,许邵廷在露台边独自待了整整一个小时,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直至黑夜中最后一点猩红的火焰灭了,他才回到房间。
床上的人显然已经熟睡,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着,她睡相很好,平静地侧躺着,睡眠灯笼罩在她身上,有一层暗暗的昏黄光影。
男人将露台的门关上,再转身,她放在床头的手机蓦地发出震动。
这动静不大不小,不足以惊醒熟睡的人,只不过清醒的人听着却是尤为刺耳。
他缓步踱到床头,低头看了看沉睡的人,又看了眼那手机,若有所思。
原本只是想替她挂了,但此刻一切都来不及了,因为他已经看清了来电显示。
瞬时间改变主意。
“周敬承”三个字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他这会儿反而不烦闷了,嘴角牵起淡笑,慢条斯理地划开了接听键。
没先说话,而是等着对方先开口。
周敬承显然没有想到接电话的会是他,毫无防备地说着:“闻葭,你…”
然而电话那头的异常寂静让他立刻警觉,他犹疑地叫:“闻葭?”
许邵廷轻嗤一声,语气淡定,“周总,打电话给她什么事?”
对面静默了半分钟,仿佛在消化这件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事。
“怎么是你接的电话?闻葭呢?”周敬承语气很淡定,只不过这淡定是很隐忍的,仿佛压抑了极大的不快一般。
“在我房间,”说完他又很意味深长地补充,“睡着了。”
“这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周总?你的电话怎么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这句话一出,周敬承缄默了近两分钟,许邵廷见他迟迟不开口,又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想周总以后都不必打电话过来了。”
周敬承听出他画外音,又联想起今晚游轮上的种种,冷嗤一声,“许董什么时候做事这么不留情面了?”
这边,男人镇定自若地坐回了沙发,“情面是留给有价值的人的。”
“价值?”周敬承感觉很荒谬,“许董,闻葭难道没有跟你说过么,她前几年的大部分资源都是我给的。”
许邵廷听烦了,又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才回答他:
“周敬承,如果你觉得闻葭是那种会因为你那一点微末之利就感动的人的话,”他很讽刺地笑了笑,目光转向床上,“那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都没反应了。况且,就算没有你,只凭她自己也能争取来,这点,想必你也不会否定。”
顿了顿,语气更冷,“我要是你,之前就不会那么张扬地把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否则像今晚这种场合,你也不会这么难堪了,不是么?”
“所以今晚是故意让我难堪是么。”
“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话音刚落,闻葭盖着被子的身体动了动,发出细微摩擦动静,许邵廷察觉,起身走到床边,轻轻地拍了拍她蜷着的身子,直到她继续陷入沉睡,他才压低声音:
“当然,不止你,还有沈乔文,如果只是你,倒不足以让我今天带她来,”他给闻葭抚了抚被子,再开口时语气轻薄,一副恍然大悟般的嘲弄,“不好意思,周总,我说远了,忘了你似乎并不知道沈乔文曾经在片场刁难闻葭的事。”
周敬承跳进他埋的坑里,“沈乔文刁难闻葭?什么时候?”
许邵廷抬眸,笑得很轻浮,“你看,所以我说你没价值。”
周敬承握着手机的指尖越发的紧,似乎关节都泛着青白,显然已经沉不住气,语气咄咄逼人,“许邵廷,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护着闻葭,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以后闻葭在圈里不会好过?”
周敬承言语间仿佛真是为闻葭着想一样。许邵廷听着刺耳,他低头看着床上的女人,撩开她细碎的鬓发,不紧不慢地开口:
“如果我说我能一直护着呢?”
第29章
周敬承的沉默在那端化成一片死寂,许邵廷径直掐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床头。
他侧目看向熟睡中的闻葭,后者睡相平静,大片的白皙皮肤透过敞开的领口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一股无奈的躁动腾涌上心头。
怎么做到跟男人共处一室还睡得这么安然自在的?
此时此刻,他心中翻腾着无数种不堪的想法,是那种要是被她听见,只会得到她一句‘禽兽不如’的想法。
愣怔片刻,在意识到脑海里浮现了什么之后,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不像自己,极力地抛开一些见不得人的念头,垂眸瞥了一眼,最后拾起睡袍,去浴室冲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冷水澡-
翌日,闻葭是在明媚的阳光下醒来的,游轮已然停靠在江边。晨光像金箔,照在白色栏杆上,淌进房间,地板上显现出一条条光斑。
她缓缓睁开眼皮,瞳孔一时受不了阳光的刺激,抬手去遮。混沌的思绪随着船体轻微的摇晃逐渐归位,花了数秒钟意识到自己睡在哪。
头脑尚未完全清醒,一道身影就这么直白地闯进她视线。
许邵廷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间,双手环胸,长腿交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看她凌乱的发丝,看她朦胧的睡眼。
一室之内,一男一女,一个清醒,一个迷蒙。
他早已换了一套新的衣服,衬衫雪白整齐,领带饱满端正,就连袖口领口也被一丝不苟地整理过了,甚至利落的黑色短发也被打理定型了一番。
昨晚略微颓唐凌乱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端方矜持的样子。
可是,他眼下那抹极淡的青色出卖了他。
他一整晚没睡。
闻葭猛地意识到什么,迅速翻开被子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还好,睡袍完好。继而又掀开被子往自己腿间看了一眼,还好,内/裤还在。
“……”
许邵廷睨着她一系列动作,些许无语凝噎,随后又听见她很警惕地问:
“你昨天睡在哪的?”
“没睡。”
闻葭瞠目结舌,往旁边的枕头望去,分明整洁崭新,不见一丝褶皱。
“没睡?!那你…”
他缓缓站起身,步步逼近,闻葭坐在床上须得仰头去看他,觉得他身形比平常更加颀长挺拔。
“我怎么?”
“你难道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你信么?”
“不信,”她扯开领口低头望了一下,再抬眼,神情无辜至极,“你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对我上下其手了吧?”
许邵廷故意抿了抿唇,眼神不清白,仿佛在回味什么,“感觉到了为什么还明知故问?”
“……!”
闻葭双颊瞬间发烫,扯过一只枕头把脸埋了进去,她自然不相信许邵廷说的,只不过他那句话让她实在没耳听…
枕头间穿出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你果然跟周敬承说得一样…”
许邵廷眯起眼,一直以来,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过于刺耳,此刻更甚。他蓦然回想起昨天半夜那通让他极度不快的电话,渐渐敛起了笑意,没有感情地将她手中的枕头一把抽出,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闻小姐,”他滚烫潮热喷薄在她耳畔,激得她浑身一股异样酥麻,“这么相信男人说的话,以后是要吃亏的。”
清爽强烈的男性气息就笼罩在她周身,她脸颊跟耳朵都正发着烫,不用想也知道应该红得厉害,故意瞥开目光,不去看他。
许邵廷没打算跟她温存太久,直起身子,从沙发上拿了个纸袋递给她,“洗漱整理完送你回去。”
闻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坐在床上晃了半晌的神,才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指尖传来一阵泛着痒的钝痛,钻戒戴了一晚上,已经在她手指上箍出了一圈凹陷的红印子。
闻葭低头摸了摸,继而将它摘了,妥帖地放进了手包里。
没带任何化妆品来,于是只能简单地护肤整理一番。她收拾完走出房间便瞥见许邵廷的背影,正半倚在楼梯间跟章胜权聊着天。
听见轻盈的脚步声,他抬步走过来,极其自然地牵住她的手,跟章胜权道别,下了游轮。
林佑哲早已站在连号牌迈巴赫一旁候着,车子开了一小时抵达小别墅。
闻葭风尘仆仆地打开门,于凯晴正坐在餐桌前往嘴里送面条,听见动静抬起头,见只有一个人进来,于是往窗外望了两眼,“许董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把我送到就走了,”闻葭往客厅环顾一眼,“我妈呢?”
“回去了,昨天下午就回去了。”
“她有说什么么?”
于凯晴不解地摇头,“没说什么,”然而她重点不在这,她围着闻葭转了一圈,“昨晚玩得开心么?”
“玩什么?累死了,我都没睡好。有钱人的活动真是…”脑海里不断思索着措辞,“奢侈又浮夸。”
“许董带你去哪儿了?”
“游轮。”
于凯晴心中警铃大作,“没被拍吧??”
“半个媒体都没。”
“那是什么活动?”
闻葭仰着脑袋,“拍卖会。”
“拍卖会?在游轮上办?”
闻葭‘嗯嗯’两声,拿出那枚钻戒往中指戴,在于凯晴面前晃了两下。
“停!晃得我头疼。”她一把捏住闻葭手指,仔细端详,“这是许董给你买的么?”
“聪明。”
“多少钱?”
“半个亿。”
“半个亿?!这么一本万利的生意给我做多好,”她倒吸一口凉气,“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闻葭被问住了。
于凯晴虽然平时没心没肺,但该聪明的时候,总是那么聪明。
“定情信物?”她渐渐敛了笑意,“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意思…”
愣怔间,于凯晴又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只是从手包里摸出那份合同,递过去,“这份合同找个地方保存起来。”
于凯晴翻了两页,看到最后署名处的两个大字,“好速度…”
闻葭淡笑,“跟做梦一样。”
“那这么说现在许董是你男朋友了。”
“只是名义上的。”她朝于凯晴眨了眨眼,把话题岔开,“你去联系一下余导,跟他说这两天可以安排试镜,接下来我得好好工作了,其他能推的通告,全都推了吧。”
继而转身踩着楼梯进了卧室。
床上已经被于凯晴换上了新的真丝被单,闻葭将自己的身体陷入里面,被单显现出一道道发着珠光的褶皱。她将粉钻摘下来,又重新戴上,只不过没有继续戴在中指,而是戴在了无名指上。
她抬起手,静静地端详着,将戒指放在射进房间的那一道阳光光束下,斜切过刻面,迸发出粉金光芒。
太耀眼了,刺得她眼睛好痛。
闻葭又睡了两个小时,是带着心猿意马睡的。
昨晚她没怎么休息好,船体轻微地摇晃着,虽然催眠,但晃久了又觉得不安,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许邵廷的声音,不知道是在跟谁交谈。
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想睁开眼的,奈何只是动了下身体,还没掀眼皮,便感到身上落下了轻微的安抚,力道隔着被子,所以显得很柔和,又有节奏,她便在这阵安抚中又进入了深度睡眠。
此刻又闭目养神了两个小时,精力才算彻底恢复,她拿出手机,给许邵廷发了条消息。
是一张很直白的照片,她将手搭在床单上,钻戒又被重新戴回了中指,照片里她手指白皙修长,倒像是她衬着粉钻,而不是粉钻衬着她。
这边,许邵廷将人送到别墅之后便让林佑哲迅速调头回了公司,原本他应该昨天晚上便下游轮的,林佑哲也默认他该如此。但没人知道是什么让许邵廷改变了主意,林佑哲在码头候了半晌,只等来他让自己把要处理的文件发到邮箱的命令。
许邵廷没骗人,他确实在房间的沙发上一直忙到天都蒙蒙亮。
此刻,他坐在会议室主座前,年底渐近,各种季度汇报层出不穷,然而,他第一次在开会的时候显现出这样的心不在焉。
指尖把玩着一支钢笔,目光难得地不在投影仪上,而是微顿地聚焦在眼前的桌子上,显然也是在思忖着什么,只不过这思忖中多了分心不在焉。
继而他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
员工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破天荒地、堂而皇之地在一众注视下分心去看手机。
许邵廷划开锁屏,垂眸看着那张照片,脸上浮现些许笑意,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是想让我看钻戒,还是看手?」
闻葭趴在被单上,脑袋垫着枕头,这几个字看得她心里直荡漾,手指快速轻点着屏幕:
「看手看钻戒都一样,我只有一个目的」
让你想起我。
许邵廷缓缓敛起笑,仍旧低头看着手机,员工面面相觑着,却也没人敢提醒他。
他恢复了平淡的面色,仿佛只是看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员发来的信息一般,
然而,谁又能知道对话框内他发的是:
「那你目的达成了」
房间内,闻葭两条小腿不自觉地曲起轻晃着,看见他的新消息,腿是缓缓地停下了,没了动作,然而心跳却是背道而驰,越来越快。
「要怎么证明给我看?」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闻葭手撑着下巴思考一番,抿着唇,仿佛不怀好意:
「发条语音给我听呢」
在这之前,或许没人敢向许邵廷提要求,更没人敢向他提如此荒谬又暧昧的要求。
他清了清嗓子,指间悬在语音键上,然后抬眸环视了一圈周围坐着的下属们。
他想依着她,但这未免有点太不合乎情理。
最后也只是不近人情地发了条文字消息:
「在开会。」
闻葭在这头‘嘶’了一声,仿佛有种打扰他干正事的愧然。
「许董工作也会开小差?」
发完这句话,她狡黠地转了圈眼珠,方才那点打扰他工作的愧疚感瞬间荡然无存,她想使坏,是很直白的那种。
她按下语音键,发了个五秒的语音过去。
没出她意料,这条语音没得到回复。
因为许邵廷已经彻底锁了屏,命令林佑哲将手机拿走了。
会议的后半程许邵廷听得意兴阑珊,最后一个下属的话音还没落,他便垂眸看了眼腕表,宣布会议到此结束,又在数道目光的凝视中走出会议室。
回了办公室,他拿过手机,点开对话框,语音旁边的红点甚至都还没消掉。
漫不经心地将手机放在耳边。
婉转清亮的女生传来,因为隔着听筒,所以带了点朦胧的沙沙声:
“其实只需要三个字就可以证明。”
许邵廷听着她语音,望着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眼角浮现笑意。
是哪三个字,他在听到语音的一瞬心里便有了答案。
他不再满足于跟她发消息,他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于是毫不犹豫地拨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是很机械的,响了将近四十秒才被接通,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在做什么?”
闻葭将一旁的平板支了起来,一手划着屏幕,一手拿着电话,“在查余导资料呢,顺便复盘一下他之前的作品。”
“跟他联系过了么,准备什么时候去试镜?”
“就这两天。”闻葭将平板锁了,翻身躺在床上,抬起手,有个问题正紧着好奇。
“这算是定情信物么?”
“什么?”
“钻戒。”
电话内凝滞两秒。
“是信物,”他声音沉沉的,“但应该不算是定情。”
闻葭将手放了下来,抚在额头上,“为什么?”
许邵廷哄她,“这个问题,我之后再回答你。”
“好吧,”闻葭没听到答案,自觉地把话题扯开,“过段时间我可能就得进组了…”
许邵廷反问,“所以呢?”
“…所以,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陪你出席的场合,要提前通知我。”她玩着指甲,一双眼睛凝神思索。
电话那头安静了数秒。
“那我去探班?”
闻葭迅速打断他,“可别。”
“理由?”
她语气极其不自在,“…你来了我容易分心。”
“分心的理由?”
“……”
怎么什么都要理由。
闻葭凝噎了片刻,“那我刚刚给你发消息,你分心了么?”
犹疑两秒。
“…分心了。”
何止是分心。
闻葭蓦地笑了,一双眼睛又弯又亮:
“我分心的理由,跟你分心的理由是一样的。”
“而且,你分心没人敢说你,我分心会影响剧组,所以你更不能来了。”
她以问作答,许邵廷彻底被她说服,第一次在言语上落下风,“听你的。”
依从她后又蓦然转折,“难道说,以后你进剧组我都不能见到你么?”
真是后悔把她介绍给余见山了。
“那不是。”
许邵廷听着她给的答案,略微满意,笑意只展露了一点点,又听见她说:
“不过我也很忙,你要跟我约会的话,得排档期。”
“要不要让林佑哲给你排班?”
“好啊,我很乐意。”
她这会儿倒是坦荡起来。
许邵廷无奈地摇摇头,故意道,“签合同的时候怎么不说?”
“你想反悔么。”
许邵廷挑眉,“我不舍得。”
“什么?不舍得违约金?”
“我舍不得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闻葭笑得大方极了,眼睫难掩瞳中光亮。心里却跟块烧红的铁一样烫。
她神情有种得逞的得意,“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罢了,而且我知道,不舍得钱,也不是你的作风。”
“那你是不是也要亲口说给我听?”
“说什么?”
“说你刚才说能证明的那三个字。”
闻葭垂下眼睑,没想到给他出题反而把自己难住了,她牙齿咬着下唇,脸颊两侧因为她的表情被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又开始一上一下地晃着两条纤细小腿,拖鞋随她动作被甩在地板上,好在是亚麻的材质,不至于发出太大声响,否则这阵动静就要破坏她的心猿意马了。
她松了嘴,两瓣唇因为被咬过而显得樱红又湿润,此刻房间里没其他声音,静得仿佛能让她听见自己的脉搏跟心跳。
在这一室的沉静之中,她缓缓开口:
“我想你。”
第30章
“再说一遍,我没听…”
闻葭听着许邵廷语气间分明带着笑意,她心里烫得慌,故意没等他将话说完,便迅速撂了电话,将手机远远地抛开了。
她将脸埋进枕头间,感受真丝被单带来的凉意,然而隔着皮肤,这凉意也无法消散一点她心头的温度。
蒙头冷静了数秒,再起身时,神色恍惚带笑,眼波微亮,耳垂正染着红。
拍了那么多部爱情片,说了那么多句暧昧台词,怎么偏偏在他面前光这三个字就能如此晃神。
她摇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翻身下床,走到客厅,把心猿意马搁置了,思绪转向工作。
“余见山怎么说?”
于凯晴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他说这两天就可以去试镜。”-
闻葭是在次日去见的余见山。
上午十点,她被于凯晴从被窝里拖起来,下床洗漱完毕,穿了套偏休闲风的卫衣裤,因为是去试镜,索性什么化妆品也没用,随意地扎了个高马尾,素着一张脸便往余见山给的地址出发了。
试镜地点被安排在摄影棚内,抵达时,棚外已经排起了不长不短的一列队,多是来试镜二番、三番以及一些配角的演员。
闻葭穿过走廊,静谧的廊道发出细碎动静。有人跟她打招呼,也有人低声耳语。
“她来试镜一番,那基本没悬念了。”
“我也觉得是,好强的班底,一番咖位这么大,导演还是余见山,我要是能争取个配角就谢天谢地了。”队伍中间,小女生双手合十,样子很虔诚。
“我之前给她做过光替,本人一点架子也没有,超级随和,还给我们送了签名照,我本来准备送出去,最后一张也没舍得,全自己藏起来了。”
“死丫头命真好。”
……
闻葭没排队,而是被妥帖地安排进了休息室,须得等二番、三番以及配角试镜完,才能轮到她。她静下心在房内坐了近一个小时,才有人来引她进棚内。
余见山、副导演、制片人以及出品方团队均围在桌边坐着,她一一地打了招呼,走上前去递资料。
资料是被副导演接过的,一位留着一头垂顺黑短发的女士,长相极其大方明艳,扫视完个人资料后,她点头,很欣赏地向闻葭笑了笑。
角色信息跟试镜片段是昨天就发到了她邮箱的,她磨了一整个半天,过了十几遍,才觉得基本能够把控住角色。
余见山这次合作的是原创剧本团队,影视寒冬以来,市场下沉得厉害,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整部剧本花了近五年时间打造,国内金牌女编剧苏见芸参与制作,凝聚了各路创作人才的心血。
闻葭在这部电影中饰演的角色是患有渐冻症的女画家,在生命最后一刻描绘与爱人的回忆,影片的名字正是取自此片段─《在冻结以前》。
这是整部影片最高/潮的部分,也是闻葭要试镜的戏份。
她按部就班地做完好自我介绍,之后按照流程演完了片段,前后没超过十分钟。演完后,整个摄影棚内鸦雀无声,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她演得太细腻了,提笔、作画、落笔,无力、绝望、僵硬,全部呈现在她的神情跟动作里,她一个字未说,仿佛是在演哑剧,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画布前,手指是颤抖的,却抖得恰到好处,眼神悲怆至极,不会有人在她先前的作品中看到过如此惨怛的神情,并且还杂糅了一丝欣慰,是一种能够与爱人共享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宽慰。
伴随画笔掉落的还有一滴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她将情绪拿捏得恰到好处,仅仅只是试戏,也缓了半晌才从角色中抽离。
余见山不得不承认,闻葭是一位极具天赋的女演员,他刻意给他安排这一片段的试镜,却没想到完成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眼光毒辣的导演看演技,最直观的方式就是看哭戏,更何况是他。笑只需咧嘴巴,眼泪却骗不了人,可假如只是能看见眼泪,未免过于空洞。他见过圈内各路明星的哭戏,缺点无非两类,一类悲怆得过于夸张,表演痕迹明显,一类麻木得僵硬,像提线木偶,幕布后的人操控了,才能看到眼泪。
闻葭的厉害在于,哪怕观众看不到她的眼泪,也能从她其余的动作语言中感受到角色的悲伤,然而,等真正看到了她的眼泪,观众抹一把脸,却发现自己的眼泪比她的还多。
棚内出奇的安静,出品方代表跟制片人面面相觑着没说话,心里感叹终于在冗长又千篇一律的表演中,迎来一尊大佛。
只有余见山表情淡定,见她结束表演,只是很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自我感觉怎么样?”
闻葭走到桌前,轻抹去泪痕,只给了很简短自信的回答,“还不错。”
余见山脸上终于显露出一点笑意,仿佛是欣慰,“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坚持亲自来试镜。”
“余导,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她开玩笑道,“况且开后门进来,我怕落人口舌的。”
余见山笑她的坦率,“说说看原因,是因为我上次把你刷下来了么?”
“确实有这部分原因。”
“还有一部分呢?”
她挑挑眉,“这不能说。”
“其实我之前不用你,跟你的表演无关,”余见山很认真地凝视着闻葭,像在探究,“是因为你身上的光环。”
“你知道我很少用流量明星,实在太棘手了,入戏难,一旦入戏了,出戏又难,拍电视剧也就算了,但对于我们做电影的来说,这就是大忌。如果不能掌控住自己的情绪,怎么掌控住角色的情绪呢?”他越说越激动,“自带流量的百分之九十都有这种毛病,他们想的都是什么?是片酬、流量、利益、咖位。太浮躁,根本沉不下心去演戏,一开始我也想打破这种偏见的,”余见山摇了摇头,然后自嘲地笑,“结果就是,连扑两三部。”
闻葭听出他弦外之音,斟酌片刻,很迂回地道:“明白您的顾虑余导,所以我这次坚持来试镜,也是想打消您这样的想法,况且,”她环视了一圈眼前坐着的人们,语气很坚定,“我绝对不会再让这部剧本扑。”
余见山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他咧开嘴笑,很欣赏地颔首,一锤定音,“剧本围读的通知晚点会发到你助理邮箱。”
闻葭向他伸出一只手,莞尔,“合作愉快。”
出摄影棚时,廊道上已经完全空了,只有于凯晴在那焦虑地来回踱步,她听见闻葭出来的动静,没急着开口,而是观察了一阵她神色,“怎么样怎么样?”
闻葭沉默两秒,“稳了。”
于凯晴小跳着雀跃,“我都替你紧张,听说余见山又凶又狠。”
闻葭故意配合地打了个寒颤,“确实很不怒自威。”-
接到许邵廷打来的语音通话时,闻葭刚在保姆车内坐下。
车子驶离摄影棚,准备往别墅返程。
她将后排座椅放倒,腰间搭了块薄毯,压低声音跟许邵廷说话。
按照习惯,司机避开了大道,很隐蔽地拐进了另一条小路,在明星身边做事,警惕惯了,驶过路口,司机往后视镜望了一眼,瞥见一辆银灰色丰田商务车一直跟在后面,此刻道路疏通,丰田车不但没有变道超车,反而一直匀速尾随着。
司机心里起疑,但是没加速,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又平稳地开了一段,直至下一个路口,原本应该直行,他猛地打了方向盘,往右转,驶进了另一条小路。
这条路通往郊区,不如市区热闹,此刻并非晚高峰,整条路上冷清至极,来往的车辆寥寥无几。
司机打转方向盘,再次回望,丰田车也按照他的路线跟了上来。他向后排低声道:“姐,好像车在跟。”
闻葭正漫不经心地跟电话那头的男人聊天,她坐起身,往后挡风玻璃瞥,“甩掉它,别开太快。”
被人跟车的事她屡见不鲜,平均半个月就跟私生打一次交道,眼下许邵廷的语音通话已经分去她所有心思,她转回头,扯过毯子继续躺下了。
“今天去试镜了么?”
许邵廷看不到,她仍旧很诚实地点头,“嗯,刚结束,”诚实完又使坏,“但还是被刷下来了。”
他轻描淡写地,“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声音会变得很小?”
“许董好不近人情…这样戳穿我…”她喃喃。
“晚点有什么安排么。”
“没什么安排,现在正准备回家呢,怎么,你要…”
这句话没说完整,她瞥见窗外一道车影蓦地冲进自己余光─那辆银灰色丰田商务车引擎发出低沉咆哮,猛地加速,瞬间从右侧车道超了上来。
闻葭倏地坐起身,毯子滑落,手机也忘了拿下来,她吸一口凉气,吩咐司机,“稳点,别撞上了。”
许邵廷正泰然自若地抿着红茶,听着她有点不沉稳的气息,从骨瓷杯中抬起眸,收起笑意,“怎么了?”
“没事,好像…”
话语未落,她目光彻底被右侧车辆牢牢攫住,丰田车速度越来越快,与保姆车间距越来越近。
两辆车已然并行疾驰,丰田车后排车窗降下,车内露出一张戴着鸭舌帽跟黑色口罩的男性的脸,被隐去了其余五官。帽檐阴影下,他一双因变态的笑而被挤压的双眼,眯成细细长长的一条缝,露出觊觎的目光,显得猥琐至极,正举着手机朝闻葭那侧车窗狂拍。
好在车窗是完全紧闭的,并且贴了深色防窥膜,他并不能够拍到车内具体的画面。
心中一紧,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座椅上,她无暇去捡,心跳随着车速逐渐加快,瞳孔瞬间扩张,她拉住侧边的把手,眼看两辆车间隔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司机脸色铁青,额角渗出汗珠,私生粉常见,如此偏执又紧追不舍的私生粉不常见,他猛地往左打了一圈方向盘,试图拉到安全距离,轮胎摩擦柏油路发出尖锐的嘶鸣。
然而这一举动在私生粉看来无疑是挑衅的,丰田车非但不减速,反而也向左挤靠过来,两辆高速行驶的车几乎互相擦着后视镜,金属摩擦的刺耳动静听着令人牙齿发酸。
闻葭全然忘了自己还打着电话这件事,双手死死地抓住把手,抓得她掌心直冒痛感,骨节泛着青白色,于凯晴将她抱在怀里,死死地护着她的头。
手机没开免提,所以没人能听到掉落的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闻葭?出什么事了?”
许邵廷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通话仍在继续,但他得不到任何回复,只能听见一片死寂之中有尖锐噪音、以及女人下意识的闷哼声。
他没挂电话,而是利落地按下办公桌上的座机按键,言简意赅地向林佑哲吩咐,声音冰冷至极,“你现在去问下余见山下午试镜地点,要快,现在过去,闻葭好像出事了。”
他扯下衣架上的西装外套,但根本没来得及穿,只是搭在臂弯间,出了董办。
门闭合的声响略大,工位上的员工三三两两地抬起头,看见他表情沉稳,然而一阵匆匆的步伐却出卖了他。
他心慌了。
不过三分钟时间,林佑哲已经将车开到负一层电梯厅前,许邵廷径直拉开门坐进去。
他唤醒屏幕,通话时间已经到达了十五分钟,他急切地叫了几声她的名字。
始终没得到回应。
保姆车内,司机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丰田车,粗暴地骂了句脏话,他猛踩油门,保姆车向前一蹿,暂时摆脱了紧贴的丰田。但对方反应极快,引擎再次轰鸣,死死咬住,又一次凶猛地从侧后方顶了上来,试图再次强行并排。
空旷的街道上,两辆车紧咬着,银灰的丰田一次次野蛮地逼近、挤压,保姆车则见机左突右闪,每一次惊险的闪避都让车身剧烈摇晃。
空气中弥漫着轮胎焦糊的气味和引擎的嘶吼声。
就在司机又一次成功规避,以为拉开半个车身距离的瞬间,丰田车内的私生饭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狂吼一声,方向盘猛地向一侧打死,车头像失了控,狠狠地撞向保姆车的左后侧。
金属的扭曲声十分尖锐刺耳,闻葭脑袋因惯性被撞在车窗上,瞬时觉得天旋地转。
她掉落的手机听筒中传出一阵细微的男人声音,她不知道,另一端许邵廷几乎是低吼着出声。
他连着叫了数声她的名字,声线几近发抖。
“闻葭?!”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女人剧烈的喘息声-
小路归于平静,只剩秋风拂过稀疏枝叶的沙沙声,方才那阵刺耳扭曲的撞击声已然消散。
街道中央,丰田车死死抵着保姆车,后者的尾部已经被撞击得凹进去了一大块,金属变了形,显得很惨烈。
车内,闻葭紧阖眼皮,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一头顺滑的黑长直略显凌乱,她抬起头,被磕到的地方钝痛阵阵。幸而于凯晴一只手死死地护在她脑后,为她减轻了更猛烈的冲击力。
车内三人皆被剧烈的撞击震得发懵,但好在没人坐在最后一排,除了惯性带来的剧烈晃动外,并没有人受到实质的皮肉伤害。
闻葭缓缓睁开眼皮,过了数分钟才从这阵猛烈的撞击中反应过来。
‘砰’地一声传来,车门被大力地甩上,司机已然黑沉着一张脸,径直往丰田车的方向走去了。
闻葭想阻止,但他动作太快,显然怒火中烧,她迅速扫了一眼车外,冷静地吩咐于凯晴,“你快去,别让他跟私生起冲突。”
于凯晴软着双腿跑下车了。
心跳是平复了,可手还抖着,闻葭捡起掉落的手机,屏幕被唤醒,通话界面毫无预兆的闯进她视线,秒位数上的数字仍在不断攀升。
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没有挂断通话这件事。
屏幕上许邵廷的名字亮着,很客观,然而她看着这几个字眼,喉咙像被什么泡发的东西堵住了,死死地抵在她舌根,喉间一阵酸涩□□,让她凝噎,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股莫名的、隐忍的委屈,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某个角落翻涌上来。
是一种从巨大的慌乱中回过神后,紧绷的神经尚未松弛,突然被熟悉的温柔刺中的酸涩感。
她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指尖是抖的,她开口,“喂…”
发出声音的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不止手抖,连声线也是抖得厉害。
通话在继续,可是电话那端却没有动静。
车内沉默了两分钟。
怕被他听出自己的颤抖,闻葭只好用手捂住嘴,用模糊来掩盖害怕,她眼眶里早已盈满液体,仰头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她迷蒙地叫了句他的名字。
她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然而下一秒,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周遭的死寂。
透过深色玻璃窗,一道身影闯进她余光。
几分钟前,丰田车也是以同样的方式侵略她的视线的,她还沉浸在后怕之中,心有余悸,下意识想躲。
手搭在安全带上,还未扣开,车窗被叩响,她保持着姿势转过头去看。
电话里的男人就这么立在车窗外。
他眉宇微蹙,嘴唇紧抿,隔着防窥膜,他并不能看见车内的景象,然而两道视线仿佛有感应,能够循着某种无形的牵引交汇。
许邵廷见没反应,再次敲了敲车窗,急不可耐,有种不符合他的短促。
闻葭终于回过神,将手机从耳旁放下,推开保姆车的车门。
男人的身影从阴暗中逐渐清晰,缓缓出现在她眼前。
许邵廷很沉默,只是这阵沉默相当压抑。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但也不止看她,还看她凌乱的发丝、畏惧的眼神、干涩的嘴唇、颤抖的手。
闻葭仰着头跟他对望。
车外太阳悬挂得很高,许邵廷是背对阳光站着的,她看她,觉得他周身有一层金色光晕,影子投在地上,被拉得很颀长。
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她怕是幻觉,双唇缓缓翕动,确认他的存在,“许邵廷…”
她显然是沉浸在双重震惊中,还没从劫后余生中走出来,方才还跟自己打着电话的男人下一秒便出现在眼前了。
他眸光微动,‘嗯’了一声,伸手撩开她贴在两颊的碎发。
下一秒,他一手抚住她后脑勺,不由分说地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抱得好紧好紧,仿佛怕她下一秒就融化了。温热沉稳的气息侵袭,闻葭却不觉得窒息,反而觉得久违的踏实。
好像漂浮的灵魂跟□□终于找到一个支点,能够踏实地安顿。
许邵廷一手轻轻地顺着她发丝,轻声问,“吓坏了?”
闻葭牙齿咬着下唇,生生地咬出印子,变得通红,她死命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眼眶热得厉害,不断有液体盈出充斥着她的双眼。
好奇怪,她不想哭的,更不想在他面前哭的,然而眼泪仿佛决堤的水,跟随着他的电话、他的出现、他的声音渐渐汹涌。
总觉得坐在顶流这个位置,应该牺牲点什么,对于这种事情应该麻木,她也已经麻木,如果许邵廷不来,她也许只会当没事发生。
但是眼下他就是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叹出一口气,带着哭腔,“…刚才好危险。”
许邵廷抬起她的脸看,却见两行清澈液体随着她眼角滑下,流过她下颌线,挂在下巴边缘,滴落。
这眼泪将某颗心滴穿成了两瓣,一瓣浸在无尽的心疼里,一瓣凝成压抑的怒意。
许邵廷看着怀里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此刻他眼前不会再有比安慰她情绪更重要的事,他极力把心里那股怒火压了下去,转头吩咐林佑哲,语气冰冷得吓人,“报警,你留下来处理。”
继而弯腰坐进保姆车,彻底将她抱在怀里。
闻葭舔了舔干涩的唇,“你怎么找到的?”
“问了余见山地址。”
他知道她不爱走大道,因此命令林佑哲往小路开,好在公司离试镜地点路程近,也好在她的保姆车并未走远,迈巴赫开过了两个路口,便能看见两辆咬在一起的车。
没人知道他在来的路上是咽下如何的惊慌才维持镇定的,在电话里听不到她声音的片刻,他思考过最坏的打算,设想了一万种处理方法,直到此刻亲眼确认她安全,他才找回几近失控的心跳。
好在脑海里的一切都没发生,他轻柔地让怀里的女人脱离出来,拉过她的手臂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没受伤。”
许邵廷垂眸看她,似是不信,“一点也没有?”
她颔首。
许邵廷没听她的,将她全身上下能见人的地方全都检查了个遍,“是私生么?”
闻葭点头,“很疯狂的私生,一直在撞我们的车。”
许邵廷闭了闭眼,抑制住去想象她无助的画面的冲动,“以前也遇到过么?”
他想问,却又怕真的得到肯定的答案,他知道她的生活遮遮掩掩,却没想到这遮掩中夹杂着这样的危险。
两个人在最后一排坐着,司机跟于凯晴被林佑哲打发回来了,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继而对她道:“去做个检查。”
闻葭想摇头,然而他不容置疑的口吻比她的否决来得更早。
她最终是在许邵廷的半哄半劝下被送到私人医院的,他提前打了招呼,全程畅通无比,两个人从医院走出来时,夜幕已然沉沉压下,霖州的深秋,一天比一天冷,是刺骨钻心的冷,许邵廷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护着她回到小别墅。
她是被他抱着回的房间,他将人轻柔地放在丝绒沙发上,理了理她额间凌乱的碎发,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现在还怕么?”
闻葭裹着他的西装,心里没来由的脆弱,好像只有他能承托住自己的委屈一般。轻微地点头,没说话,只知道用肢体表达自己的害怕。
许邵廷静静地看她,心里软得不行,把她整个人捞进自己怀里,吻她额头,“这种情况,是不是经常遇到?”
闻葭坐在男人大腿上,窝在他臂弯里,柔顺的头发被他西装布料蹭得微微蓬起,勾勒出毛茸茸的轮廓。一双眼睛跟浸了水一样润,但是这种湿润是极度破碎的,夹带几分彷徨跟脆弱。
“刚出道就遇到过,那个时候于凯晴还不在我身边,后来还是我自己去报的警。”
许邵廷听完她说的,眼神复杂,“我是不是跟你认识得太晚了?”
“为什么这么说?”闻葭从他怀里抬起头。
“没什么,”他看一眼床头的电子钟,扯开话题,“你该睡了,去洗澡。”
她现在一动也不想动,只觉得在他怀里好安心,听到他的命令,立刻否决,“不要。”
“为什么不要?”
“不想洗。”
“是不想洗,还是懒得洗?”
“……”
许邵廷表情瞬间好整以暇,“要我帮你洗?”
闻葭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如果你能把持住的话。”
许邵廷轻笑一声,眼底的黯淡瞬间被灼热取代,“闻小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把我想得太正人君子了。”
他双手发力,彻底禁锢住怀里的人,抱着她站起身,往浴室走去。
不同于在游轮上那晚,这次许邵廷很笃定,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
闻葭感受到突然腾空的重量,顿时警铃大作,在他怀里不安分。
许邵廷低头睨着她,方才语气间的温柔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不容置疑的口吻,“再动一下试试。”
“放过我…”
“放过你?”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许邵廷轻踢开虚掩着的浴室门,将她放在洗手台上,转身在浴缸里放了温水。
闻葭盯着他宽阔的背影,觉得再不逃就真的逃不掉了。她双臂撑着台面,将一只脚尖轻点上冰冷的瓷砖地。
小心翼翼地,试图不发出半点动静。
然而,她臀部还没来得及离开洗手台,面前的男人蓦地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她纤细的腕。
闻葭抬眼去瞥他,却见男人根本没转过身,只是可怕的直觉反应到她微乎其微的小动作,继而精准地囚禁住她不老实的身体。
他气场过于压迫,闻葭被他攥着,再怎么想逃,也不敢逃了,强烈的气息自他周身散发出来,好像要一寸不错地攫取她身上的荷尔蒙。
许邵廷缓缓转过身,抬脚逼近洗手台,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仍旧衣冠整齐,似乎只是在生意场上跟别人交谈那样从容正经,如果闻葭没有听到他接下来这句话的话──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为什么不听?”
闻葭只是手腕被他攥着,却仿佛声带也一起被攥着了,半个字也吐不出,只知道仰头去看男人,下午因为车祸而生出的恐惧已经消失殆尽。
但并非无影无踪,而是彻底地被转移到了眼下的事情上。
她怕他,但不是怕他这个人,是怕他现在这副样子。
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冰冷强硬的一面,比在游轮上的那晚还要侵略。下午的温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不敢说话,她真想问一问他,许董,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许邵廷垂眸,目光扫过她踩在冰凉瓷砖上的脚,“想逃?”
闻葭没回应,她很识相,知道自己的点头或摇头在此刻并不能作数。
她已经做好了被许邵廷禁锢的准备,谁知下一秒,许邵廷蓦地松了她的手腕,语气轻飘飘,“逃吧。”
她没立马起身,静静地凝着许邵廷的表情看了数秒,心里盘算着他不像在开玩笑,于是伸出另一只脚去触碰地面。
她一边动作一边警惕着许邵廷,姿态瑟缩又小心翼翼,直到双脚稳稳地站在地面上了,方才踏着碎步往浴室门走去。
赤裸的脚底覆在光滑的瓷砖地上让她冷得竖汗毛,她脚步轻极了,浴室里只剩水流哗哗声。
闻葭张着耳朵,因为没勇气回头去看男人,只得仔细听身后的动静。
她轻手轻脚走到浴室门前,犹豫地微微侧头去感受许邵廷,见他没跟上来,才小心地扶上门把手,扭动。
心里窃喜正着自己能逃脱许邵廷股掌之间,然而她没想到,比新鲜空气来得更快的是他的气息。
许邵廷不知什么时候踱到了她身后,一手用力地推回被开了一丝缝的门,一手环上她的腰,灼热的坚实胸膛贴着她单薄的背,将她困在自己跟门之前。
闻葭瞬时被吓得抖了一抖,继而感受到肩膀处传来陌生的重量──许邵廷已经俯下身,将下巴靠近她颈窝,看着她不自在的表情,慢条斯理地用气音耳语,灼热气息拂过,
“我让你逃就逃?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
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脖颈间,她汗毛竖立,又被挠得心里直发痒,招架不住,防线彻底崩溃,在他怀里投降。
她转过身,环住男人的腰,可怜巴巴地仰头:
“抱我…地上好凉…”——
作者有话说:设置抽奖啦,欢迎大家来参与呀,明天应该还会有一更《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