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京圈茉莉花十七
灯光闪烁,五彩缤纷、绚丽非凡,动感的鼓点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人心头。舞台上贝斯手弯着腰、手指在弦上上下翻飞,几乎快要弹出了火星。
明暗交织的卡座一角,高大的男人似有所觉,抬起头来,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和严恒的视线相撞。
严恒淡定自若,不回避、不闪躲,嘴角依旧噙着一缕浅笑,西装笔挺的模样好似不是身处混乱的酒吧,而是在某个高级商务会议。
男人眉头微微一皱,如果他没看错,对方眼里似乎含着几丝恶意。
不过很快,那些恶意就如昙花一般消散无踪,慌张浮上他的眼睑,比之刚才更深、更重、更真切。
恰在此时乐队的表演进入尾声,音乐停下,老板笑着走上舞台,“欢迎各位贵宾光临,下面是我们每月的保留节目时间,所有的灯光会先暗下十秒,然后随机落在一人身上,被选中的客人今晚所有消费全部免单!”
此话一出,现场欢呼声一片,众人兴奋的鼓掌、叫好、嘶吼,震耳欲聋的声响掩盖了一道微弱的呼唤——
“哥!”
啪,酒吧内所有的灯一瞬间熄灭,人群不见惊慌,反而越发高昂,不知是谁率先喊了起来:
“十、九、八……”
男人拧眉,十分不喜欢这样喧嚣的氛围,下意识就想从右侧离开。
这段时间酒吧的工作让他对这里的布局早已烂熟于心,即使周围一片漆黑,他也能精准辨明方向。
然而下一秒,馨香袭来,轻柔婉转,仿佛在迷雾中多了束光,清甜的芬芳足以唤醒一切封沉的感官,似春天般温暖,又像夏天般清凉。
男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道身影。她紧紧抱着他,浑身似乎都在颤抖,可依然抱着他不撒手,那么坚决,就像……
就像他是她可以以命相护的存在。
“哥……”细细的声音从胸口传出,闷闷的,带着细碎的颤音,低低的,又轻又软。
男人心底蓦地一酸,想推开她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四、三、二……一!”
人群沸腾,灯光大亮,男人本能的眯了眯眼,视野中有什么直直冲着他身前的人而来。
他瞳孔一缩,双手迅速环住她的肩膀,就想将她带离原地。
可是她不动,死死护着他,就是不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酒瓶越来越近……
“啊!”
周围瞥见这一幕的人顿时惊叫,郭琳“操”了一声,脚步一转就要去拦,可惜已经来不及。
只听“嘭”,一道又闷又脆的响声后,是酒瓶哗啦啦的碎裂声,以及滴答滴答、似是什么液体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齐齐呆愣当场,原本喧闹的大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严恒站在半步开外,眼镜不知被谁撞歪了,整齐的衣服也微微乱了,他浑然不觉,自刚才起骤停的呼吸终于重新跳了起来。
他狠狠、狠狠的舒了口气,天知道他瞧见顾茉莉冲过去时有多惊恐,灯光熄灭,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疯了一样胡乱拨开人群往前冲时心里有多自责和绝望。
他错了。
他不该让公主见到血腥,更不该让她直面危险。
是他太心急了,也低估了她对顾枫杭的惦记,以为她答应了先在车里等就会做到。
幸好……幸好。
她没事。
顾茉莉后知后觉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懵懵的抬头,先看了一眼被她抱住的男人,确定他没事,这才回头望向身后。
“别看。”
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眼,温柔又坚定的挡住了她的视线。
顾茉莉怔住,脑海里有画面不受控制的闪过,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羽睫如蝴蝶的翅膀不停煽动,划在翟庭琛的掌心,带起丝丝痒意。
他的指腹不禁微微蜷缩,手却没有拿开。
“别怕,没事了。”他以为她仍在害怕,语气更加轻柔,“有保镖在,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躲在后面不要动好不好?”
“……嗯。”顾茉莉刚要点头,鼻尖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一慌,不由自主抓住他的手,“你受伤了?!”
“没有,是酒水的味道。”
翟庭琛神态自如,一手捂着她的眼,一手垂在身侧,血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落,顷刻间便打湿了他的袖口和地面。
他瞥了一眼,清冷的目光扫向一旁不敢动作的保镖们。
乔曦一个激灵,将压着的马杰交给同事,连忙朝其中会医的汉子使眼色:“愣着干什么,上啊!赶紧去给二爷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她自己则是亲自蹲下身去收拾地面上的血迹和碎片。
要问她为什么不自己上?废话,二爷的清誉她可坏不起。
这些动作做得迅速又安静,所有人宛如训练过一般,不露半分破绽。仅仅两分钟,现场便恢复成了毫无事情发生的样子,看得所有人瞠目结舌。
落入顾茉莉耳里,只有偶尔好像衣服摩擦的悉悉索索声。
“你……在做什么?”
越看不到越心慌,她急切的想拉开他,“你让我看看!”
翟庭琛垂眸盯着胳膊,即使包扎好了,袖子上的血迹却一时半会没办法去掉。
严恒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件西装外套,他睨了眼,没有拒绝,任由他给他披上。
直到一切做完,他才终于放下手,面色还是那么温和t,甚至开起了玩笑。
“衣服沾了点酒水,换一件,怕污了你的眼。”
顾茉莉并没有笑,她柳眉紧蹙,上下打量他,她还不至于真的傻乎乎相信他的话。
之前分明听到了酒瓶碎裂的声音,肯定是砸到哪了。
她一声不吭就要去扯他的外套,翟庭琛按住她的手,不重,只轻轻挡着,但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真的没事。”
他眼神柔和,顾茉莉却渐渐红了眼,她仰头看他,看了许久,忽然转身拉着一直沉默的男人朝外走。
“喂。”
郭琳回过神,连忙拦住她,“顾大小姐,您就算再有钱,也不能当众强抢美男吧?”
一连串的事情让她心情差到极点,话里不知不觉便带上了几分怒气。
虽然那怒气并不是冲着眼前人,但让人听着就像是指责。
严恒眸一冷,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郭琳不甘示弱反瞪回去,怎么地,别以为你们有钱有保镖,我就会怕你们啊!
顾茉莉扯了扯严恒的衣袖,他无奈,只得让开位置。
“您认识我?”顾茉莉一开口就是哽咽,她顿了顿,暗暗深呼吸,极力想将那种要哭的欲望压下去,努力表现得成熟理智。
只是她不知道她眼里还在打转的泪水却早已出卖了她。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损坏的财物请找严秘书报销,嗯……其它费用也可以找他,包括大家今晚所有的开销,如果不够……”
“够了够了。”郭琳连忙打断她,担心她再说下去就要连整间酒吧都一起买了。
因为她确实有这个实力,别说一间,就是整条街买下来都不费劲!
“你……”她张张嘴,本能的就想说些讽刺的话,她们这些生来就是有钱人的大小姐们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以为什么事都能用钱摆平?
可是等她对上那双泫然欲泣、又强忍着不哭的眼眸时,心里的气突然就像皮球一样,倏地泄掉了。
算了算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她身边的人连血都不敢叫她瞧见,可见平时将她保护得有多好,只怕连酒吧这种地方都是头一次来。
而且她刚才还拼命保护别人了。
郭琳看向她身后,又看看她,只觉满心疑惑,这两人认识吗?
“他是我哥,之前出了车祸……”顾茉莉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就是这位姐姐救的我哥吧?严秘书……”
“打住!”郭琳眼见着那位严秘书掏出了支票本,又气又好笑。
“他不可能是你……”
“我不记得了。”男人终于开口,头上白色的纱布在昏暗的灯光下尤为显眼,“你确定你没找错人?”
郭琳愕然,“阿航?!”
“对,他叫顾枫杭。”顾茉莉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将以前和兄长的合照给两人看,“你们瞧,我没找错吧?”
照片上穿着一身淡黄长裙的女孩坐在开满鲜花的庭院里,应该是有人叫了她一声,她转头正好望向镜头,脸上半是惊讶半是欢喜。
离她不远的地方,男孩笑得特别灿烂的站在镜头前,单手比着“耶”,俊秀的五官、明亮的双眼,就连那微微飘动的发丝都仿佛透着开朗的气息。
这是个从头到脚都很自信阳光的人。
男人垂下眼,对周围数道探究的目光置若罔闻。郭琳在照片和他脸上来来回回,只看五官,当真一模一样。
可是怎么会呢,阿航明明……
一个念头猛地从她脑中滑过,她骤然抬眼,死死盯着男人头上的纱布。
怪不得……怪不得!
“顾、枫、杭?”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啊,真好,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你跟我来!”她拽着他,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谁也不许跟!”
顾茉莉刚想跟上,就被这么一声吼滞在了原地,严恒安慰她,“他们可能还有话要说,您先去车里等吧,我在这边候着,等他们一说完就带他过去,放心,肯定不会让人再丢了。”
“……嗯。”顾茉莉看了看周围,她也不喜欢被很多人盯着。
不过她没去车里,而是直接在酒吧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这里直对酒吧门口,只要有人出来就能立马看到。
严恒确定乔曦等保镖都在她不远处护着,不会让其他人随意靠近,这才反身又回了酒吧。
马杰正战战兢兢蹲在角落里,哪怕没人看守他也不敢偷跑。
跑了也没用,他这张脸只怕已经被记住了,对那些大人物来说,找到他、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他暗暗懊恼,实在没想到今晚这么晦气,不过是想寻个欢消遣一下,挑的人也是没权没势的酒水小妹,怎么就碰到那两尊大佛!
他想起保镖处理伤口时喊的称呼,二爷……
他眼一闭,心里只有四个字——天要亡他!
有人走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睁开眼,严恒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睛被镜片挡住,瞧不清眼底的神色。
“马杰?”
“是、是……”马杰头上的汗如雨般落下,只觉这声呼唤就像侩子手在行刑前最后的确定。
“你伤了人。”
“我该死、我该死!”马杰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一点都没有收敛力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被酒精冲昏了头脑……”
“你骚扰她人。”
严恒摘下眼镜,金丝框有一边微微变形,他皱了皱眉,马杰越发胆寒,一瞬间想到了无数种他的死法,无一不凄惨万分。
“我马上去自首,立刻马上就去!”他忙不迭表态,生怕晚了一秒就会“天王马破”。
“我不仅性骚扰女性,还故意伤人,情节恶劣,主动请求以最高标准量刑!”
严恒将眼镜交给保镖,连看都没看摊在地上如烂泥似的人,转身去找酒吧老板。
他有千万种方法让他不好过,却选了最“平静无波”的一种。
因为顾忌。
公开场合、人言可畏,舆论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但对她,他绝不允许她白色的羽翼沾染上哪怕一点脏污。
*
“这就是你要来这边上班的原因?”
郭琳抵着墙,动作粗鲁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正准备点,可是左找右找就是找不见打火机。
“艹!”她狠狠骂了句脏话,扔掉烟重重捻了捻。
男人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吭声。
“哑巴啦?”郭琳烦躁的推了他一把,又要去戳他的额头,“怎么,你不仅伤了脑子,还伤了嗓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男人偏过头,她那一下落了空,她愣了愣,不由更气,“你到底在想什么,刚才为什么那么说?你明知道你不是……”
“我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回荡在寂静的巷子里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郭琳,我不知道。”他再次重复,眼睛直视她,琥珀色的眼眸深邃而明亮。
有风从巷口吹来,拂起他额前一缕碎发,半遮半掩间,他的眼底似有光一闪而过,随即他蓦地笑了。
明媚的笑从他薄唇间漾开,阳光又开朗,就像那张照片上一样——
连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郭琳彻底愣住,就听男人用轻快的声音喊她:“郭琳。”
“你也不知道,对吗?”
起风了。
顾茉莉抬起头,风吹着树叶簌簌作响,树影婆娑,夜色愈发深沉,空气中似乎多了些潮湿的味道。
好像要下雨了。
她想起山上那日,也是一个暴雨天。风雨交加中,她第一次以顾家小女儿的身份出现在人前,从那时起到现在,多久了?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她瞥了眼弹幕,“他们”还在讨论着刚才的事情,有人义愤填膺表示想对马杰人道毁灭,有人说那个小姐姐很酷,还有人觉得翟庭琛的举动很苏。
不过更多的留言则是抱怨她不顾自己安危、不停叮嘱她下次不许这么冲动。
即使在他们看来,这些弹幕她都看不到,可依然乐此不疲的刷着、关心着。
她又看了看观看数,已经快破千万,涨幅几乎快要赶超之前的总和。
她收回视线,望着车道前的台阶,掌心微微摊开。
一根黑发随风而起,悠悠荡荡的飘上空中,打了几个转后落到台阶下,很快又被经过的车辆碾压、带走,直到再无踪影。
*
“想吃吗?”
翟庭琛走过来时,就见她盯着马路对面。他看过去,一个大叔坐在铁皮箱旁,有丝丝缕缕的甜香顺着风飘了过来。
“等我一会。”他说完便快速朝对面跑。
“哎!”顾茉莉阻止不t及,只能看着他跑过去,然后对着大叔说了什么。
距离有点远,她并不能听到,但能看见大叔笑眯眯的起身,拉开了铁皮箱前面的半圆形把手,里面竟是一个带支架的三格“抽屉”,每个小格上都放着某样东西。
等大叔拿起、递给翟庭琛,顾茉莉才看清那应该是个传统的搪瓷杯。
她还以为是烤红薯……
她眨眨眼,以前确实没见过这种,不由真升起了几分好奇。
翟庭琛瞧见了,笑着朝她晃了晃杯子,那模样竟是带着几分少年气。
顾茉莉一愣,红绿灯恰好由绿转红,披着西装外套的男人站在斑马线前,神色认真的注视着前方变换的数字,暗黄的夜灯打在他身上,温暖、柔和。
远处是繁华的霓虹灯和高楼,近处是他带笑的眼,眼里是雀跃、是期待,如同每一个在深夜里接送女朋友下班的男友,那么普通,又那么耀眼。
顾茉莉看着看着,不禁也扬起了笑。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或许有时候打动人心的东西并不是珠宝华服,也不需要多么贵重的礼物,而是人世间最普通最简单的温馨。
红灯转绿,他托着搪瓷杯小心的跑了回来,速度没有之前快,像是情人的脚步,去时急,回来却慢。
因为珍惜。
“给。”翟庭琛来不及坐下,先将杯子递过去。
杯里是蜜黄色的液体,中间泡着一个去了核的雪梨,掏空的部分放着红枣、枸杞和几颗圆滚滚的桂圆。
“这是烤梨,这里的特色小吃,里面放了冰糖,味道很甜,还可以止咳润肺。当地还有句话‘感冒咳嗽不吃药,吃吃烤梨就见好’。”翟庭琛噙着笑,“你尝尝。”
顾茉莉看看他,接过杯子,“谢谢。”
味道的确很好,糖水质地很稠,但是味很清甜,梨肉软得像棉花,皮却薄得没有任何破裂。
“好吃吗?”翟庭琛问。
“嗯……”顾茉莉没抬头,捧着杯子慢慢喝着梨汁。
“对不起。”翟庭琛突然说。
顾茉莉一顿,转过脸看他,翟庭琛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长衫。
长衫上沾着点红色的血迹,为了包扎方便,袖子被割掉了大半,不知是时间太仓促没处理好,还是刚才一番动作让伤口又裂开,纱布上又开始渗血。
翟庭琛没有遮挡,反而十分郑重的再次和她道歉。
“对不起。”
顾茉莉盯着他的胳膊,眼里重新聚上了泪,可她还是没哭。即使哽咽的带上了颤音,她依然没让眼泪落下。
“为什么道歉,明明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不是,你没有错,你想保护他,我想保护你,这是我们的选择,没有对错。相反,你很勇敢,但我却武断的忽视了你这份勇敢。”
翟庭琛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眼中带笑,笑里有温柔,还有引以为傲。
“对不起,是我忘了,茉莉一直是朵坚韧的花。”
茉莉花的花语是纯洁、美好、真挚,她花瓣雪白如玉,香气浓烈芬芳,代表着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对纯真情感的追求。
但是同样的,她还寓意着坚韧与顽强——虽然娇小柔弱,却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长,花香不仅使人心情愉悦,还能舒缓身心、减轻焦虑。
她美丽而安静,不张扬,不艳丽,却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正所谓“玉骨冰肌耐暑天,移根远自过江船”,人总赞“梅花香自苦寒来”,却忘了茉莉才是香花三元。
茉莉南州压万花。
他不该以爱护为名小看她,她能精致圣洁,亦能风雨同舟。《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