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的阳光渐渐向西移去,波澜不惊的空气中吹起清凉的微风,但每个人都感觉胸中愈发炽热,好像在下一刻就会如火山一般熊熊爆发出来。
冰凉的尸体四仰朝天,横躺遍地,这是不长眼的代价。林渊低吼一声,发出如野兽一样的咆哮,他双目赤红,似血海中爬出要来收割性命的死神。看到他这副样子,一些胆小之人身体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握刀的双手摇摇晃晃,腿脚颤抖不止,不敢再上前。
“快…快上啊!你们这是在等什么?你…你们,清雨阁真是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快给我杀了他!”身后一直在发号施令之人见到林渊杀人不眨眼也是心惊胆战不已,连话都说不完整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还是强撑起胆子大喊,不得不说,这人确实够“负责”的。
“你怎么不上啊?让我们兄弟们去送死?老子不干了,谁爱干谁干!”不满于领导者的强权,终于有人鼓起了勇气带头反抗,不过也是因为人多混乱,若是范氏五虎有一人在此,那他们是万万不敢如此胡来的。
“哐啷”一声,林渊身后之人心一横将刀丢掷到地上,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一不做二不休,“哐啷”哐啷”“哐啷”……四周传起一片扔刀的声响,可以看出这人平时待他们不怎么很好,这会儿大家都把心中的郁结吐了出来,自然心里好受许多。
“他要上,便让他上!让他自己上去送死吧!去他妈的,什么东西。”
“没错!这种狗东西,老子早就看不顺眼啦!”
“去鹿鸣山庄混,这清雨阁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看到这戏剧性的变化,林渊不禁心里好笑,但也在暗自庆幸,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
在人群的不停推搡之下,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胖子被挤出人群,一下子趴倒在林渊身前。
林渊双目如冰刀般在胖子身上寸寸割扯,这种恐惧的感觉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林渊低沉着嗓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胖子被这么盯着,裆部早已潮湿一片,悠悠地传出一股不合时宜的尿骚味,他结结巴巴地道:“范…范…”终是没有说出口。
林渊闻到气味,忍不住皱起眉头,冷声问道:“范什么?”
胖子连忙摆手,脑袋像拨浪鼓一般赶忙左右摆动,“没…没有,啊,不…不是。”
“姓范的,真该死。”林渊咬牙切齿地道,在胖子惊恐的眼神中,他猛地将手中邪涯前推,结束了这条肮脏不堪的性命,然后脚一蹬将刀拔出。
平素在清雨阁,因为姓范的缘故,他都是高高在上,意气风发,对这些外阁弟子那都是说一不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竟是他的终结之日,在告别这片美好的世界前,他的脑袋里还回荡着最后一份念想:“如此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人竟然会是一个少年!”
邪涯依旧在手中紧握,林渊将陆雪琪抱在怀中,向前迈出脚步,这会儿再也不会有不开眼的人敢阻拦他了,纷纷躲开让出一条通道,在无数人震撼惊惧的眼神中,林渊蹒跚着步子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万福春酒楼三楼,从中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木板断裂声。
“轰隆!”三楼包间突然崩塌,木屑飘扬,断木“咔啦啦”地落到地上。一道披散着头发狼狈不堪的身影冲出三楼废墟,在空中虚踏几步,落到旁边的屋顶上。
“轰!”“轰!”又是两道爆裂声震天响起,两道升腾着白烟的赤红色拳头彻底打碎了三楼还算得上完整的木制墙面,腾空而起。范纯义身形一闪,凌虚迈步跟上路东阳的步伐,同时大喊一声道:“老三,去杀了陆雪琪和那小子!”
听到吩咐,范纯礼立马改变方向,身子径直砸向地面,落在刚刚林渊发生战斗的地方。
清雨阁外阁弟子还都未来得及撤离,这下看到三阁主降临,那还有人敢乱动,更别说离开了。这群弟子见到范纯礼,一身好胆全都吓回了肚子里,立马恭敬地喊道:“见过三阁主!”
“嗯。”范纯礼面色不变地应了一声,问道:“陆雪琪和那小子去哪了?”
随之而来的是长长的静无声息,没人胆敢随意作声,都如耗子见了猫一般心里上下打鼓,周围一时间安静无比。
“嗯?”范纯礼的脸面一下子变得阴沉无比,对离着他最近的一个弟子厉声问道:“你说!你说他去哪里了?”
“他…他去了…”那人嘴里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范纯礼本就急躁,双目乍寒,抬手直接扭断了那人的脖子,下手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你说!他们去哪了?”范纯礼的脑袋歪向一旁,目光又转向另一个人,那人吓得双腿一抖,立马跪倒在地,颤巍巍地抬手指向林渊离开的方向,带着哭腔道:“那…那边,他们往那儿走了,三爷你行行好,不要杀我呀,不要杀我…呜呜呜……”
“聒噪!”范纯礼猛地抬脚踹爆了那人的脑袋,瞬间脑浆迸溅,红色白色的粘稠液体沾了范纯礼一脚,他把脚在地上用力连跺几下,又冲着人群喝道:“你们的武器呢?怎么都在地上?不想要命啦?想活命的都给我捡起来,去鹿鸣山庄杀光陆家人!”
“是!”“是!”“是!”人群轰然乱作一团,也不去分辨什么了,随手从地下拾起一件东西就赶紧转身往鹿鸣山庄的方向跑去。这时候还是要乖乖听话,保住性命最重要,范氏之人皆杀戮无情,不把人命当回事,在范纯礼面前拖延,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
范纯礼运足内力,双脚“噔噔”迈出,如飞起的旋风一般疾行,很快便消失在了眉镇闹市的人流中。
林渊自从出了眉镇的闹市区后就一直向西行进,走出眉镇的地界后没多久,他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身后有一股浓烈的杀机,不过目标应该距离不近,所以杀机传来已然消弱了不少,以至于林渊并没有发现杀机的主人是何人。
陆雪琪依旧在昏迷,她浑身上下无半点内力,身子骨极为孱弱,林渊抱着她也是殊为不易,不然他早就可以把后面的人给甩开了。不过既然答应了路东阳要好好保护他妹妹,那就绝无丢下她自己离开之理,林渊可不想步入武林对别人的第一个承诺就这么黄了。
约莫有一柱香的时间过后,林渊跑进了一片不知名的森林,见到树影阴翳,极为适合躲避,于是他脚下变换方向,在森林中绕了个弯子右转而朝南方赶路。
身后追敌依旧紧跟不舍,林渊隐隐感觉到因为刚才的变向导致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小子,可让我追上你啦!留下命来吧!”一道身影携带着压天盖地的气势突然从头顶落下,狠狠砸到地上,震起满地枯枝败叶漫天飞舞,又飘飘扬扬地撒落回到因下坠的重力而砸出的土坑里。
林渊一个前滚翻堪堪躲过冲击,却是臂弯中一滑将陆雪琪脱手甩向一旁,陆雪琪在枯叶铺就的软泥地上翻滚不止,最后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才止住身子。
“嗯…嗯…好痛啊……”陆雪琪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嘴里传出不安的轻咛,她的肩膀正卡在盘虬错节的树根上,孱弱的臂膀上不停传来一阵阵刺痛感,如海潮般汹涌着冲刷着大脑,涤荡着她的意识越来越清醒。
“范纯礼!你怎么会在这里?”陆雪琪看到范纯礼凶神恶煞的表情,花容顿时失色,小脸变得煞白,尖叫着道。
“拿命来吧,臭妮子。”范纯礼恶狠狠地道,脚下也没闲着,一步步向陆雪琪迫近,同时暗自运转功力,双手“嗤嗤”地冒出一股白烟,像心脏般一阵阵涨红收缩,渐如火炭一样红炽燎烧着周围的空气。
“你休想得逞!想动她先过我这一关!”林渊一个前滚翻跃起身子,顺手拔出背后邪涯冲向范纯礼。
“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范纯礼右脚猛然跺地,双手来回交叉,手势不断变换,渐渐地竟然发出虎吼一般的啸风声。
“咚!”范纯礼再次跺脚,双腿微屈,下盘扎马,伸手在胸肩处练练点出,口中发出一声尖啸,随之是呼哧呼哧的粗喘声,接着他长舒一口气,脚尖突然蹬地,出拳迎向冲过来的林渊。
“天涯刀——沆瀣!”林渊俯身,提刀,如波浪般快斩三刀,范纯礼没有躲闪,而是直接以手臂硬抗。“铛!”“铛!”“铛!”三声,范纯礼的手臂抽搐了一下,红光锐减,上面留下了三道妖冶的血痕,他感受到来自伤口之上的阵阵麻痹感和火辣辣的疼痛,呲牙咧嘴地骂道:“奶奶个儿子,下刀这么狠,好大的力气,差点破了老子的真阳拳。”
范纯礼的面色这才开始警惕起来,慢慢退后几步,又是朝地下猛跺三下右脚,双手动作接连变换,又比之刚才更加玄妙,渐消黯然的手臂又开始变得红热。
林渊双目一亮,心中暗喜。
这真阳拳霸道无比,但缺点也极为明显,便是必须要不断凝聚功力。适才林渊用邪涯砍中真阳手臂,红光立即消淡,显然就是因为汇聚于双臂的真阳功力被击散的缘故。
“三刀,三刀必收你性命。”林渊忽然笑了,自信满满地道,仿佛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吧?先想想你自己怎么活下来吧!”范纯礼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当下便举起红烫的双拳连连用力捶击胸口,怒吼一声像蛮熊一般直挺挺向林渊顶过来。
“一刀。”林渊将邪涯抬到头顶,脚下微弯借力挡住范纯礼如陨石坠地一样的冲击,冷笑着念道。
摄人心魄的冷声入耳,范纯礼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打鼓,不是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他对自己的实力自信的一塌糊涂,而是林渊有心无心的心理战让范纯礼有些心慌了。双眼中闪过莫名的思考似的光芒,他强压住心底的不平静,硬撑起口气喝道:“好生嘴硬!看老子下一拳就把你捶成一摊烂泥!”
林渊双臂一振将范纯礼弹开,范纯礼不受控制地“噔噔噔”连退三步,眼中已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惊恐之色,他暗忖道:“这小子为何力气如此之大?竟然丝毫不在我之下。”
范纯礼紧咬牙关,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喝道:“小子,本来想跟你慢慢玩,但你却不识趣,那就让你早早升天,吃我这一记‘大日真阳’!”
“来得好!”林渊冷笑,旋身横刀,掠地上挑,枯枝败叶“扑簌簌”地飞起一片模糊了范纯礼的视野,但他那火球一样的拳头依旧携带着无上神威冲来,在枯叶屏障中打穿出一个烧焦的黑洞,速度飞快地冲向林渊面门。
“天涯刀——正阳!耀九阳,刀渡劫霄,锋锷斩河洛!”林渊倒退几步,以一个帅气的姿势回身甩刀,邪涯之上发出“砰”的一声不和谐的近似木棒敲击的声音。林渊紧握刀柄的双手感到一阵阵剧痛传来,低头一看,原来是虎口破裂,血染遍刀柄,但平素被师叔训练时出刀行云流水般的熟悉感在这一刻又是尽数倾泻而出,仿佛是肌肉的下意识动作,他抬手上劈,刀光升扬,寒芒瞬间斩至范纯礼眼前。
“算第三刀啦!”林渊提醒似的喊道。
只见眼前一花,加之心底早已种下的对这死亡之音深深的恐惧感,范纯礼大惊失色,他本就是由高处跃下打出这致命的一招,这会儿脚尖尚未着地,在空中也难以变向,只好硬气头皮运足功力举臂格挡。
“嗤啦!”撕裂声入耳,虽不是特别大但却更令人心悸。一条泛着红焰的手臂高高抛上天际,林渊刀斩的位置是范纯礼的肩膀,他很清楚任纯阳拳如果霸道也不可能整条手臂都一样刀枪不入,范纯礼就是因为太过自信嚣张,这才痛失一臂。这一刀下去范纯礼大半功力流失,外力尽废,即使这次活下性命也只能是普通人一个了。
“饶了我,饶了我!我…我不会再……”范纯礼眼神中充满惊恐之色,大声求饶,但林渊没有吭声,一刀得手,林渊紧接着反身横斩,刀刃沿范纯礼脖子切下,不受任何阻力似的便贯穿而出,范纯礼的脑袋仿佛滚动着的球骨碌碌落下砸到地上,脖颈的断口处好像泉眼一般冲天喷出一股血柱,然后整个身体都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即使是死后,范纯礼的眼睛依旧死死瞪着前方,尚且存留着生前最后的震惊,但这都是咎由自取、毫无自知之明的缘故,以他的武功,单凭赤手空拳的真阳拳如何拿得下身手同样不凡且手持邪涯的林渊?
撇了一眼死不瞑目的范纯礼,林渊不禁摇摇头,无奈地道:“又逞能了一回,这算是四刀了吧?”
这会儿杀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以接受了,可能是心中本就存在着十足的杀念或者是已经手刃过数人的原因,他的肚子里不似在酒楼下那么恶心了,闭目调息片刻他就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不知何时,耳畔拂过一缕凉风,撩起了林渊的鬓角丝发,又凉又柔,又像是在提醒着什么。林渊突然脑海中一震,蓦地回身向后看去,眼中却只剩满地枯枝和被风刮起的凄凉败叶。
陆雪琪去哪了?霎时间,浓浓的愧疚感充斥满林渊的心底,他为自己这般大意而感到有些对不起路东阳,同时拽开脚步向前走去。
“必须把她找回来!”林渊心里吼道,“这里为什么还有一个人?是谁?为什么动她?”
“小子,可算打完了,不过你想去哪?不管这小妮子了吗?”一道白衣身影从头顶的树上腾地跃下,他的右手赫然就紧锁在陆雪琪雪白的脖颈上,陆雪琪的俏脸早已是一片通红,两只小手用力捏着那只索命大手,双脚像落水的人一样不停扑腾,嘴里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白衣中年的脸上挂着吟吟的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种歹毒狠辣的人,但事实上他的手就是像死神镰刀一般扼锁陆雪琪喉头,好像下一刻微微加力便会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消失于世。
“小子,身为练武之人感官竟然这么不敏感,会吃大亏的。”白衣中年好心提醒道。
“放了她,欺负普通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冲我来。”林渊冷声道,手中邪涯已不由自主地亮起刀刃,指向前方。
“那你杀了我三弟,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白衣中年玩味地笑道,脸上丝毫没有刚失去弟弟该有的痛心的表情。
林渊闻言,面色渐变凝重,沉声问道:“你难道就是所谓的范氏五虎的老大——范纯仁?”
“不错。”范纯仁左手负向背后,认同地点点头。
陆雪琪还在他手中,林渊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以好言劝道:“范前辈,你好歹在武林中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不要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想打架的话跟我打,杀了我你自然可以随意处置她。”
范纯仁的右手依然不肯放松,他用左手挑起陆雪琪的下巴,像观赏艺术品似的眼神肆意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范纯仁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咂咂嘴道:“多漂亮的一张小脸啊,这个时间,老二那里应该已经办妥了,只要这陆雪琪再一死,那陆氏可就彻底无人了,哈哈!”
林渊面色阴沉无比,生怕陆雪琪在范纯仁手里出什么事,狠言相激道:“你敢动她一根寒毛,他日我必将百倍奉还,鹿鸣山庄一灭,清雨阁定然不可能独存。”
“噢?是吗?”范纯仁的声音渐渐变冷,好像六月明晃的朝阳上覆满的寒霜冻凌,又像日辉炽热的空气中吹起的凛凛朔风,让人心里心里发慌,牙关颤抖。
习武之人,感觉尤其灵敏,林渊感觉到来自范纯仁身上浓浓的杀意,高声喊道:“住手!”但是为时已晚,事已不及。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惊颤着林渊的神经,范纯仁手中微微加力,便结束了这条脆弱幼小的生命。
林渊愣在了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一个时辰前,陆雪琪还是个抿着嘴唇轻笑、害羞得不敢示人的小女孩,现在她却已停止了呼吸,生命止于苍白的沉寂。一个时辰前,陆雪琪还在忸怩地摆弄裙裾,俏白温婉的脸蛋上浮现红艳的花朵,现在却已停止了一切动作,静静的倒于这片无名之森。
红颜化骨,灵魂永寂,刚才还活灵活现的画面,现在却成过眼烟云。
陆兄,我对不起你!
“我最讨厌别人这样威胁我,所以她必须死!”范纯仁阴狠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好像破水车费力转动的吱鸣声,“其实你说的也挺有道理,不过江湖道义什么的对我来说并不受用,姓陆的必须得死,而且你也得死!”
“那就是说她的死是因为我了,”林渊缓缓抬起头,他的双眼中好像爬出了一直渴血的死神,“你可真该死——”
死,多么陌生的话题,现在却成了随口提起的名词,仿佛触手可及。
他的心境开始不由自主地变化,开始动怒了,这么多年波澜无惊的心底真的翻起了卷天浪涛,邪涯刀柄之上的五指不觉紧握。
怒,便怒得彻底,激发真正的威力,怒他个天地咆哮,鬼神同泣!《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