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长期生活在西方世界的人而言,中国女孩子看上去都是黄皮肤黑头发,认错人的确是很可能的。何况他们这辈子只有一面之缘,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这是在东方人的审美之下,对于易以安这种人不一定适用,总之绝对没有到让人见了一面就神魂颠倒的程度。
江沅想,说不定一个月……三十一天前的事情,易以安早就已经忘记了,他之所以来到了h大,也绝对不是为了自己。说不定,只不过在路上看到了眼熟,所以秉承着m国南部农家子弟的热情天性(?),同她打一个招呼而已。
他打招呼关他打招呼,反正她不想认。
江沅走了几步,身后一条小尾巴如影随形。
像是没有听到那句否认身份的话,易以安说:“沅沅,我转到h大了,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江沅拧了拧眉头,心思千回百转。
她第一次知道,易以安还有在h大学习的经历。那既然如此,前世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彼时的易以安应该也是知道的,也许他亲眼目睹、甚至亲身参与过对她的羞辱,至少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过她的笑话……
他了解她屈辱的过往,知道她想要忘记的一切,而且相信的必定是那些人伪造过的真相,在其中她显得面目狰狞,校园女支-女,因为贪慕虚荣而出卖身体,落得凄惨的下场,活该……就算是这样,易以安还是选择继续把她留在身边,甚至没有透露出丝毫口风。是在好奇她做了那种无耻的事情,为什么竟然还能够继续厚颜无耻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者他就是想要找一个足够厚脸皮,能够不断承受侮辱的对象。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心头仿佛有一滴浓稠的毒液淌过,所经之处先是一阵凉,然后是灼烫。
前世,彼时的易以安并没有来到s市,更没有来到h大。但是那些事情,他确实也知道。
江沅停了脚步,易以安便乘机抓住了她的手臂。
纤瘦到没有二两肉的手臂颤抖了几下,其主人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推开了他,并且到了几米远的地方,江沅神情警惕。
掌心空了,依旧在空中停滞了一会儿,才缓缓收回。易以安略有几分失落:“你又要说你不是沅沅吗?”
“我是,那又如何?”江沅道。
“你不是答应我的吗?”
“我后来考虑过,也已经在电话里通知过你的仆人了,现在不妨再解释一遍:平时,我有很多课,周末也有安排,最关键的是,你家离学校的距离太远了,在来回的交通上要花太多的时间。”江沅冷声道,“综上所述,我取消这项工作是很有理由的。我们之间没有书面形式的约定,我不算违约吧。”
这幅样子真像是前世说“合约到期了,我自由了”的模样,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再假装乖巧,从伪作的亲昵,转变成面对陌生人模样,这一转变比起易以安想象中的让人难受多了。
面对一个不能够给她利益的男人,江沅似乎总是这个样子。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一只软软的小兔子,但是有些东西似乎一直都没有变。
灰色的有如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珠子转动着,易以安过了一会儿才道:“……好。”
“我可以走了吗?”
“我转到h大了,也已经搬到了这附近,所以我想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现在应该和我执行口头约定才对。”
“也许,考虑到你提出的时薪。”江沅道。
的确是有些心动,要是接了这单子工作,一个小时抵得上其余工作的十个小时,省下来的九个小时,她就可以用于学习,考证,然后……谋求更高的时薪了。
“我知道你很需要钱。”易以安背了一个运动背包,他从里面取出厚厚一叠东西,然后又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江沅。
18岁的易以安,青涩而消瘦的少年人,绵羊一样无害的神情,依旧如同12年后那般过度慷慨,慷慨到让她难受。
江沅没有接,反而后退了几步,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这张卡,密码写在卡后的贴纸上,里面有一些钱,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打。或许你更加喜欢现金,也可以,这里有5w,你先拿去,如果还有需要的话……”易以安的手一直举着。
“我问你什么意思?”江沅的目光扫过旁边那些有如布景板的行人,不像12年后那般喜欢将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2005年的大学生似乎更加关注发生在周围的八卦。
一个是中文系有名的小仙女,一个是陌生的帅气混血儿,两人拉拉扯扯,看来关系匪浅。画面十分美好。接着交接着一沓用黑布包着的长方体,尺寸很像是人民币,于是路人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充满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不少人的脸上还带着一丝鄙夷。海角社区上有一个著名的帖子历历在目,名校校门口停着豪车,车顶上放上一瓶饮料,不同的饮料标明了不同的价格,不一刻便有女大学生走过去,要是对那瓶“饮料”满意,便上车去。
这次交易得如此直白,倒是有几分无趣。
“为了给我难堪吗?”江沅眉头拧起,“你太无聊了。”
“我查过了,你的母亲生病了,治疗需要很多钱,是吧?”易以安道,“与其从别人手里去赚这笔钱,还不如陪我。”
如果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才……他倒是能够体谅的。只是有些后悔,前世的自己没有早些来到她身边,否则她也不会自甘堕落。
这一回,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前世那副模样。
“你这是在挽救失足少女吗?”江沅的瞳孔一缩,就在易以安以为她要爆发,随地抓起一块巨石就来把他的脑袋砸出一个窟窿的时候,她居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有钱,你厉害,你什么都能够查到。我妈妈的事情,我并不想藏着掖着,但也不想拿来大做文章,向任何人博取同情。如果妈妈知道,我为了拿到给她治病的钱出卖自己,她会很生气的,说不定会打死我。我家很缺钱,但是还没有那么缺,有医疗保险,我有手有脚也可以自己赚一点,可以向邻居朋友借,还可以申请困难补助……何必要去‘陪’谁。”
被无端地这般误解,本该恼羞成怒的不是吗?
但江沅没有,她非常平静,平静到不带有丝毫感情。好声好气的解释。
努力生活的小兔子,没有任何要自甘堕落的倾向。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前世又是为了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易以安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点红晕,将东西收回了自己的包里,解释道,“我只是,想要帮你而已。”
温柔而善良的小绵羊,叼着一捆子青草去哄一只饿肚子的小兔子。但是小兔子看到了青草之后,脸变得很臭,因为她知道小绵羊会以后变成大灰狼的,因而示好看起来像是一个陷阱。
小绵羊很喜欢小兔子,总是想要找机会摸摸她的兔子皮,但是小兔子很胆小,总是很快逃到很远的地方。当小绵羊还是小绵羊的时候,总是接近不了小兔子,直到小绵羊披上了大灰狼的皮,张开了血盆大口,把小兔子吓得快要昏倒,这才如愿以偿地把她留在身边,用青草一口一口地喂养,小兔子怕死,于是乖乖地让大灰狼亲亲揉揉捏捏,还会对大灰狼笑……假笑。在大灰狼睡着的时候,小兔子在月光下磨牙齿,把牙齿磨得尖尖的。
于是大灰狼开始觉得,兔子皮下面,一定也藏着一只凶恶的食肉动物。
江沅看着现在的易以安,有种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的感觉。
12年的时间,足够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现在的易以安,只是一个傻乎乎的小孩子而已,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根本没有必要承受她的迁怒。
“还是谢谢你,想要帮我。”江沅道,“你总是这样吗?对一个素昧平——只见过一次面的人,都那么慷慨?”
“那你能不能够答应陪我……做我的中文家教呢?”易以安小心翼翼地开口。
“的确是没有理由拒绝。”江沅道,眼睛一转,“时间我们商量,地点我来定的话,那可以的。”
“可以吗?”易以安喜出望外,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皮肤显得特别好,让人想要揉上一下。
江沅突然生了几分愉悦感。
于是她不知不觉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
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江沅感觉下一刻就会被咬住,连忙收回手来。
易以安愣了。
空气突然安静。
“对不起。”江沅板着脸。
“我很喜欢这样,再摸摸……”易以安回过神来,只见小白兔落荒而逃的背影。
刚才那几幕,也同样落入了温嘉文的眼中。
邻家小妹长得愈发-漂亮,他从小就知道江沅对他很有好感。他喜欢慢慢勾着猎物,若即若离,让她自动跳入他的陷阱。女孩们都一样,有虚荣心,被一个受人追捧的男孩追逐,会比一个普通男孩的追逐,更加有吸引力。
温嘉文本以为他的这位小学妹同样也难以逃脱他的手掌心,只是生性腼腆内向,又家教甚严,需要多一点时间打动罢了。何元亮对她也有兴趣,因此他对江沅更是势在必得,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是温嘉文没有料到,毫无由来的,突然有一天,她就开始对他不理不睬了。
究竟是为什么?温嘉文百思不得其解。他假设了很多原因,就连一向好学的小学妹怕谈恋爱影响到了学习,因此疏远了他,这个可能性也考虑在內了。事实上,这个理由是非常有说服力的。
靳馨儿去找江沅,他是知道的;她会怎么对江沅,他也是知道的。一向性子软和如温吞水的小学妹,一定会被欺负,也许会哭,到时候他再出现,哄上几句,他们二人一定能够和好如初的。
却没有想到……居然有新欢了吗?
温嘉文的心里,没有来的一阵发堵。
这不太像他印象里的江沅。
那个小白脸是谁?
小白脸转头,看着温嘉文,脸色一点也不好,眼神对视间,有火花哔剥作响。
沅沅曾经的男朋友。
易以安攥紧了拳头。
温嘉文上前,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这位同学,有点面生。”
“我和你不熟。”
“我有些好奇,你和江沅是什么关系?”
“就是你看到的关系。”《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