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和星星花》
文/烛霄
2017719
01
萧潇原本应该叫萧逍,逍遥自在的逍。可惜上户口时遇到一个马虎大意的户籍警,将逍遥的逍写成潇洒的潇。这样一改动倒更像女孩名,名字的寓意也不差,家中长辈一合计——算了,不改了,就这样吧。
萧潇不是很懂他们这种“就这样吧”的草率心态。
她的弟弟名叫萧遥,为什么她要叫萧潇呢?
一点都不搭。
“萧”比“潇”只少一个三点水,搭配在一起很像叠字,出现在讲桌贴着的座位表里,总能突破重围,轻而易举地吸引住各科老师的目光。
这不——
“萧潇。”
化学老师一说找人上讲台写化学方程式,班里学渣一股脑都扎下头,此刻听到点名,才纷纷解脱般抬眼。
教室里只有四台吊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
秋老虎来势汹汹,午后燥热难耐,氧气仿佛一丝丝被抽离,呼吸之间,难言的压抑。
很安静。
老师立在讲桌前,手里捏一根半指长的粉笔,根据座位表上的方位,瞄准第四组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那里算是一个视野盲区。
这一望,粗犷的眉间浮现一个明显的“川”字。
粉笔掰断,一个不大不小的粉笔头沿抛物线,准确无误地砸在女孩的头发上,蹦两下,又弹跳到桌面。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到那个方向。
“我靠,又在睡觉,真行。”
“她胆够肥的。”
“我们班出了个睡美人哈哈哈……”
……
……
教室后排的男生们窃窃私语,互相给个眼神,笑得心照不宣。
萧潇用一根水性笔支着下巴。
突来的一记敲打,令她不自觉脑袋一偏,笔杆歪斜着滑倒——
啪嗒一声,整个头狠狠往下颠了颠。
额头即将嗑向桌面的一刹,她被颠醒了。
她有些茫然,这种茫然在睡醒一觉后时常发生,分不清时间、地点,以及她在干什么。
她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前桌敦实的背,短tee的料子有一大块都被汗水浸湿了。
恍惚中,她想起自己在教室。
黑板位于视野的左前方,她揉了揉眼睛,偏过头——
化学老师目光严厉,与她直直相对。
眼角余光,同桌梁伊曼冷眼睇视,不屑外加嘲讽,想忽视都难。
萧潇用尚未恢复清醒的大脑思考出眼下的处境——她抵挡不住困意睡着了,而周围,没有一个人叫醒她。
批评在所难免,何况她在化学课上睡觉并非初犯,辞色俱厉的警告也是逃不掉的。
萧潇左耳进右耳出,忍着生理上想打哈欠的冲动。
可,还是好困啊。
抑制不住的困意持续了整整一节课,化学老师不时刮眼刀,萧潇不得不死命撑住。
然而,混沌的大脑是不以她意志为转移的,上下眼皮还是动不动就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切磋上武艺。
一堂课,萧潇过得煞是辛苦。
终于,铃声打响。
老师临走前似乎看了她一眼。萧潇不是很确定,但是直觉作祟,她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一下课,室内室外吵吵嚷嚷,杂七杂八的声音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萧潇打算去厕所洗个脸,双手按在桌面,起身。
梁伊曼椅背紧贴后桌桌沿,就算是纸片人也过不去。
萧潇揉揉眼,一脸困顿,有气无力的,“梁伊曼,让一让。”
梁伊曼仰脖喝饮料。
从冰柜拿出来的饮料瓶,经过一节课的回温,高温液化,瓶身凝满水珠。
手湿了,桌肚里摸出包纸巾,抽一张,慢条斯理地擦,像没听见一样。
“你让我出去再擦手不行吗?”
萧潇声音细细柔柔的,拥有一副天然的小奶音,再加上大脑迷顿,清甜慵懒得不像话。这和她过于明艳的长相很不合。
梁伊曼冷冰冰抬眼,不耐烦,“等我擦完手你再出去不行吗?”
“行啊,可是你好慢啊。”萧潇捂嘴打哈欠,眼泪流出来,“慢得我快以为你这是如来神掌了都。”
“……”
纸巾遇水皱成一团,梁伊曼用力攥紧,往桌上一丢。
她唰地一下起立,“让让让,急什么急!”
人站出去,座椅往里一推,泄愤似的,很用劲,椅子和地面划出尖锐的摩擦声。
周围人习以为常,早就开始看热闹。
把班里最漂亮的两个女孩放一起坐同桌,也不知道大马猴怎么想的喔。
众人心里正腹诽,说曹操曹操就到。
班主任瘦得像大马猴一样的身板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打闹的、聊天的、学习的……统统都受到诡异气氛的影响,相互感染,安静下来。
“萧潇,出来一下。”
“……哦。”萧潇嘴巴张了一个小小的圆,下巴往下点了点。
于是,留在教室里的一拨人,全都不自觉扫向西北角,看着那道无精打采的鹅黄色身影,低头走出座位。
裙摆边缘摩挲膝盖和后腿窝,露在外的两截小腿和无袖遮掩的两只手臂,连同她那张素面朝天的小脸一起,在黄色连衣裙的衬托下,白得发光。
她还真是钟爱于黄色啊。
从色彩理论和色彩心理学的角度分析,黄色容易被人眼识别,引人注目。
校服统计尺码后定做还没发,除了军训统一穿的是迷彩服,开学以来就没见她换过其他颜色的衣裳,上身清一色得发黄发亮,俨然一盏行走的星星灯,自带光源。
“嘁,费尽心机。”梁伊曼冷哼,“生怕没人看她。”
话毕,脚勾着椅子,砰一声坐下。
结果可想而知,萧潇去了办公室,又挨批评了。
她上课睡觉的次数太多,每位任课老师都对她印象深刻。
八月底新生入学,连上军训不过也才刚满二十天,作业不多,学习任务又轻,班主任马老师实在想不通小小年纪怎么会那么的缺觉,眼见屡次说教无果,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使出广大人民教师无师自通的杀手锏——请家长。
“明天让你父母来趟学校,谁来都行,我必须得和他们好好谈谈你的问题。你现在的学习态度很危险你知道吗?我倒是要问问看,你到底每天晚上几点睡的觉。”
教职工办公室可比教室凉快多了,落地空调呼呼地吹,旁边隔壁班的女班主任和一帮火力壮的大老爷们共处一室,明显不抗寒,大热天的在屋里套了件长袖衫。
萧潇恭敬立在马老师的办公桌前,碰巧正对出风口,一开始觉得超爽,慢慢开始感到冷,尤其当听到他最后这番话,冻得肚里的肠子像刀绞一样。
办公室木门被敲响。
叩叩叩,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木门没锁,只是简单虚掩,有人在萧潇身后推门而入。
穿长袖衫的女教师停笔抬眸,神色平常,淡淡的,“逛完了?”
“嗯。”简单又清冷的一声回应。
是个男声。
“马老师,我白天嗜睡主要是因为我晚上失眠,真的,您问他们也没用,您还是问我吧,我没骗您,谁骗您谁小狗。”
萧潇极力摆出真诚脸,苦心劝说,就差没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脚步声向她走近,经过她身后。
马老师看着萧潇眼眶底下隐隐浮现的黑眼圈。小姑娘皮肤太白,一点点淡淡的青黑都格外醒目。
“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失眠?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天天失眠,你难道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
萧潇右侧余光,突然多了道颀长的影子。
女老师的办公桌和马老师的面对面沿边对齐,“影子”与她站在同一条水平线,肩与肩的距离不超过一尺。
“准备回去,过来说一声。”
萧潇一愣。
毋庸置疑,开口说话的,和刚刚“嗯”的那一声是同一个人。
但是,完整连贯的一句话不经意间听下来,虽然声音异常好听,完全可以用充满磁性来形容,可,他的口音略微奇怪,似乎对普通话比较生疏。
好在吐字足够清晰,又有清冽的嗓音打底,一点小异常而已,无伤大雅。
萧潇这么一走神,本还想扭头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冷不丁对上马老师研判的目光,恍然一秒,忙点头。
“有有有,我有……”
马老师的表情分明是: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穿长袖衫的女老师看了眼手表,思忖片刻,笔帽往钢笔上一套。
“你等等,我和你一块回去。”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开始整理桌面。
对面马老师的目光从萧潇脸上挪开,朝她望去一眼。
“储老师是要现在回家?”
“嗯,下午没课,我请个假。”
“哦。”
马老师应声的同时,望了眼萧潇旁边,顺便,左手伸到办公桌一角,拿起水杯。
杯子之前倒了滚水冲泡茶叶,此刻叶片舒展,沉在杯底,水温适中。
杯口贴到嘴边——
“我怀疑我得了一种嗜睡的病,越怀疑越失眠,越嗜睡越怀疑,越失眠越嗜睡……怀疑怀疑怀疑,失眠失眠失眠,嗜睡嗜睡嗜睡……如此循环往复,连起来能绕地球三圈。马老师,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萧潇声音一本正经,咬字抑扬顿挫。
“……”马老师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低头猛咳。
上课铃响了。
学校选用的铃声是the daydream演奏的钢琴曲《stepping on the rainy street》。
曲调轻松欢快,灵动悦耳。
办公室里的气氛此时也挺欢乐。
在座的几位人民教师,有的在批改作业,有的在翻阅教案……总之,不管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对萧潇的不经之谈感到好笑。这其中,也包括临时准备先走的那位中年女教师。
现在的孩子啊……老师们摇摇头,各怀心思。
学生一个个都回到教室,喧嚣逐渐淡去,校园恢复宁静。
有课的去上课,无课的继续在办公室忙碌。
马老师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一位男老师笑着说了句:“你啊,也让你们马老师很绝望啊。”
萧潇耷拉着脑袋摸摸后颈,一边嘴角偷偷撇了撇。
侧着眼的缘故,眼帘底下能看到“影子”脚上蹬的那双白底黑帮的运动鞋,鞋面干净,一尘不染。
她手扶脖颈,漫不经心一偏头,其实是装模作样就想快速瞥一眼这人到底是谁。
那声音勾得她心里怪痒痒的,纯粹只是好奇。
缓慢抬眼的短暂过程里:
第一秒,从鞋顺利滑到裤腰。
他下身穿的是一条黑色休闲裤,宽松款,红色运动上衣的衣摆盖过腰际,左手插着裤袋,手臂线条流畅,腕骨分明。
萧潇快速移动的视线,在突然接触到裸露的男性肌肤时,定了一定,出现一秒钟的停顿。
这一秒略过。
第三秒,由小臂往上,看到短袖,他上身穿的是一件酒红色的运动短袖tee,圆领,脖颈修长,一小块凸起的喉结露出尖尖角……
第四秒……
第四秒……
第四秒,萧潇瞳孔扩张,傻了。
他微侧着头,眸色漆黑,眼神清凉又寡淡,低垂着眼看她的样子,闲散中透着几分桀骜和冷漠。
四目相对,萧潇不禁想:长得还……挺好看的哎……
不不,等等——!
萧潇定睛猛地一瞧。
这一头厚不拉几的小卷毛是个什么鬼哦?
帅哥,您可真不嫌热哎。《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