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夜路,通往城北。


    此时正值晚高峰,陶景的suv汇入车流。


    驾驶室里,男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有意无意地扫向左侧的后视镜。


    里面有一辆白色小面包。


    从上正路开始,一直时隐时现。


    又驶出几百米,前面是十字路口,陶景把车停住。


    红色的指示数字从60变成01,绿灯再亮时,陶景猛地一打转向,驶向右边的小路。


    与东顺居的方向刚好相反。


    这条路通往城郊。窄且路灯昏暗,一侧是茂密的树丛,另一侧是辽城的母亲河,凌河。


    suv转入小路,几秒钟后,一辆白色小面包无声跟过。


    车上只有一个男人,身穿黑色polo衫,戴一顶鸭舌帽。


    他眯着眼睛扫视,suv在视线里消失。


    他轻哼一声,眼神不屑。


    这道没有岔路,瓮中之鳖,他不信他能逃到哪儿去。


    男人一踩油门加速向前,表情阴鸷。


    夜幕深沉,路灯奄奄一息。


    白色面包车碾过狭长小路。


    终于,它停下了。


    与它相隔十米远的前方,熟悉的黑色suv静静躺在那里。


    像蛰伏在夜色中的豹子。


    然而,车已熄火。


    地上依稀淋着浅淡的印记,油箱漏了,被有心之人动过手脚。


    “咔哒”一声,车门扣开。


    男人自白色面包走下,手中的匕首在月色下寒光隐现。


    他动作极轻,仿佛连脚下的杂草都没有惊动。


    然而走至近前,在手快要触碰到车门的刹那,他又倏地顿住。


    车窗半开着,车里却没有人。


    他扭头向两侧看去。


    左侧即是河岸大堤,此时正值雨季,河水涛涛翻涌,人根本无处藏身。


    右侧树影重重,在黑暗中,显得模糊而混沌。


    男人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脚尖指向树林。


    然而几乎就在这一瞬间,身后劲风起,一股大力猛地袭来。还未等他做出反应,背部便受到重击。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男人的头磕在地上,表情有尚未来得及掩饰的错愕。


    而在他的身后,陶景双手锁住他的肩膀,高大的身体前倾,膝盖顶压在他的腰间。


    面色冷峻,眸若寒星。


    “说,为什么跟踪我?”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冷肃,平日里的散漫腔调,半点也无。


    男人不答反问,“你刚刚藏在哪儿?”


    陶景默了一瞬,答:“就在你的面前。”


    男人有片刻的怔愣。


    面前?


    那辆suv?可车里没人。


    等等,不,不是车里!


    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电流猝不及防穿过。


    原来是……车底。


    他刚刚藏在了车底。


    瞒天过海,而后,一击制敌。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懊丧,呵,到底是失算了。


    陶景手上力道不减:“你是谁?”


    然而意料之外,听到这话,男人竟然轻笑了一声。


    “怎么,不认识老朋友吗?”


    陶景心里突地一跳。


    下一秒,身下之人艰难地转过脸,眼睛斜看着他,目光里带嘲讽。


    陶景身子猛的一震。


    下意识地,脑子里闪过今天上午电视上的画面。


    陈章被法警押着,走过镜头。


    那张匆匆一瞥的侧脸,竟与地上之人重合。


    不对,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陶景心念飞转。


    “啧啧啧,想不到我能出来吧?”陈章语气轻蔑而讽刺。


    陶景眉心深蹙,“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现在废话少说,马上跟我回警局。”


    陈章无动于衷。


    夜色中,一正一邪,在无声对峙。


    “嗡…嗡嗡…”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在一片静谧中显得诡异非常。


    陶景深深看了陈章一眼,从兜里掏出电话。


    来电显示:刑警赵柯


    “喂?”


    “陶教授吗?你快过来云峰街一趟……出大事了!”赵柯嗓音粗重而急促。


    陶景眸光一凛:“别着急,说清楚。”


    “云峰小区一栋居民楼里发现炸弹!”


    陶景脑子“嗡”地一下。


    “赶快疏散群众!立刻通知拆弹专家!”


    撂下电话,陶景迅速拖下西装,将陈章双手绑住,系成死结,把人从地上拖起来拽上车。


    身后树影飞速从车窗两侧掠过,凉风灌入,寒意浸透全身。


    “呦,陶教授,你也有心慌的时候呀。”陈章揶揄。


    陶景薄唇紧抿,双眼死盯着前方。


    陈章:“着急也没用,倒不如猜一猜,是剪红线好还是蓝线好。”


    陶景本不想与他有过多纠缠,然而心里却倏地一动。


    一个诡异的念头掠过脑海。


    “炸弹是你放的?”


    “不然呢,还有哪个家伙敢在警方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阵仗?”


    陈章斜倚在靠背上,嚣张狂妄至极。


    陶景咬牙,额头隐有青筋暴起,“快说,怎么破解?”


    “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陈章不慌不忙,“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陶景,“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


    陈章继续道:“我这次出来,就是来找你报仇。”


    哼,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自己怎么会被落在那些愚蠢的警察手里?


    气氛剑拔弩张。


    几秒后,陶景开口。


    “只要我死了,你就会放了他们?”


    陈章:“当然。”


    陶景直视着他的眼睛,良久,忽然笑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云峰街。


    此时的云峰小区,里里外外,早已乱作一团。


    小区的外围早已拉起了警戒线,大批的警力投入,疏散小区住户和街上的群众。


    黑色suv逆行穿过人潮。


    “陶教授,你来了!”


    赵柯正领导着一个小队指挥一到三号楼的疏散,一个转身,看到陶景。


    陶景迈开长腿,大步奔过来,“怎么样?”


    赵柯眉头深皱,他压低声音,“情况很不好。拆弹组派人来了,但那炸弹威力大,结构复杂,且制造者一看就是老手,在外只留了两根导线。一旦剪错,后果不堪设想!”


    陶景眼珠一转,“我给你带了个人过来。”


    赵柯一愣,“谁?”


    “始作俑者。”


    陈章被警察带过来时,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赵柯一见他这副嘴脸,不由得怒火中烧。


    “混蛋,赶紧跟老子去现场!”


    祸乱的源头,是位于小区最里面的十九号楼。此时大部分的住户均已被疏散。


    有警察在外围保护,圈子的正中央,一个身穿防爆服的拆弹人员正在做最后的努力。


    当赵柯拽着陈章的领子来到那炸弹面前时,陶景清楚地看到那两根□□的红蓝导线。


    还有一旁鲜红刺目的倒计时。


    不到五分钟。


    陶景:“哪根?”


    陈章斜着眼:“想好了,拿你的命换?”


    陶景面色一沉,厉声道:“听着,最开始,我还以为你有点狂傲的资本,现在看来,你真是愚蠢透了!”


    陈章脸色猛地一变。


    陶景:“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是在威胁我,你是在把你自己往死路上逼!倘若这炸弹真的爆了,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好几十条人命,枪毙你多少次都不够!”


    “你设了千方百计从警方手里逃出来,不就是为了找我报仇吗?倘若你把整栋楼炸了,对于我和而言,充其量算是个失职,我以后依然会好好活着。而你,必死无疑!怎么样,你舍得死吗?”


    “你不是喜欢交易吗?那你现在好好想一想,这场你所谓的交易,到底值不值?”


    一连串的发问,字字铿锵。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陡然安静。


    赵柯不自觉的看向陶景。


    之前二人合作过好几起案子,他还从没见过陶景像今天这样,气势凌厉,好像火力全开。


    然而他又不得不佩服陶景的反应能力。


    对于这种反社会的人格来说,杀起人来丝毫没有愧疚感。若是跟他讲什么法律道德,不要伤及无辜之类的话。不仅没用,反而会助长他的气焰,给他形成一种警察无能为力的感觉。


    只有抓准对方的软肋,攻击他内心的矛盾点,才有克敌的希望。


    果然,愤怒过后,陈章有一瞬间的迷茫。


    然而,无论这边如何激烈,时间依然在继续。


    赵柯看向炸弹屏幕上的倒计时,瞬间汗就下来了。


    还有三分钟不到,不能再拖了。


    而就在个节骨眼儿上,陈章突然开口了。


    “蓝线。”他说。


    赵柯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大喊着朝防爆员示意。


    倒计时两分钟。


    此时此刻,厚重防爆服下的警察,汗水早已打得全身湿透。


    这个装置结构极为复杂,倘若给他个把小时的时间仔细研究,没准能够想出万全之策。


    然而现在,仅剩下不到一百秒的时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过好在整栋楼的住户已经疏散完毕,降低了人员伤亡的风险。


    而就算剪错了,在剪短导线到爆炸之间,还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可以尽力跑远。


    他拿起剪刀。


    而那边,赵柯已经在组织警察们有序的向外围安全地带撤离。


    “陶教授,快走啊!”


    陶景点头,跟在队伍最后。


    然而,心里始终横亘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太轻易了。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转念之间,毕竟,他没有确凿的理由怀疑。


    倒计时90秒。


    汗水顺着额头淌进眼睛里,又咸又涩。


    拆弹员举起手,“咔嚓”,蓝线应声而断。


    在场的所有人,在那一刹那,呼吸已然停止。


    终于,时间定格在89秒。


    全场不自觉地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拆弹员摘下厚重的帽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陶景眉头舒展,暗怪自己多疑。


    然而下一秒,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道极细的声音。


    视线寻着声音四处逡巡,最终定格。


    只见炸弹旁本应该暗下的电子屏复又重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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