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直到农户灭了灯,他才抱着杜星返回家。


    因为夜空没有星星,怕晚上有雨,所以回到家,率先,他爬到麦垛里,拿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塑料布,盖到后面好不容易干透了的柴火和铁锅身上。


    这次,杜星跟着他一起进去,亲眼看到,他爬到最里面,开始掏麦秆,掏了大概半指厚,然后,从里面扒拉出一个圆圆扁扁的箩筐。


    箩筐里装满了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东西。


    天色黑,里面更黑,只是杜星靠着一双渐渐适应的狗眼,才模糊看到箩筐里装满了东西,不过,也看不清都有什么。


    男孩摸着黑,扒拉了一阵,找出塑料袋,再将今天得到的各种零食拿出一部分放里面,又重新用麦秆填好。


    最后,他抱着杜星出去,将塑料袋盖在铁锅身上。


    正好遮住,包括铁锅干柴以及一部分麦垛边缘在内的空间。


    杜星摸了摸耳朵,睁大眼睛看向男孩,天晚了!


    然而,男孩顿了下,竟然转身朝小树林走去。


    小树林大概30米长,看不清多深,反正男孩抱着她东绕西绕,走了好一会,来到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跟前,而前方,仍是看不清边界的树林。


    然后,他跨好书包,将杜星放里面,双手攀住树干,三下两下,竟然像只猴子似的,轻轻松松上了树。


    梧桐树高达十几米高,枝叶茂盛,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树干间密密麻麻搭着几处鸟窝,他径直穿过层层树干树枝树叶,和两个鸟窝,来到七八米高处,一处鸟窝旁。


    杜星紧紧缩在书包里,不敢冒出头,心拔得老高,就怕男孩一不小心将她摔下去。


    直到他稳稳当当坐在三条交叉的树干间,才小心地放下书包,将杜星掏出来,放到旁边的鸟窝里。


    杜星仍旧缩着脖子,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周围,小爪子忍不住刺出利刃,尖锐地扣住鸟巢周边的枝叶。


    李万洋看到,忍不住嘴角含笑,轻柔地抚摸她。


    杜星将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向他,看见他就这样安稳地坐在树干间,还单腿翘起,好似十分轻松自在的样子,眼睛眨了眨,好一会,才缓缓,舒了口气。


    再次望向周围,乌漆麻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而她,就放在一团大如盆状的鸟窝里,里面,隐约传来一丝怪味。


    她所在的这个鸟窝,完全可以容得下两个她,甚至在里面蹦跳都没问题。


    她渐渐放下心来。


    低下头细细打量所在的鸟窝,它大概婴儿手臂深,底部铺满柔软的细叶和不知名的鸟毛,而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破旧包裹。


    她歪歪小脑袋,凑近,闻了闻,一股子青草的香味和梧桐花的味道迎面扑来。


    还有,一股子陌生的刺鼻的屎臭味。


    她皱起眉,抖了抖鼻子。


    李万洋抹掉包裹上的两片叶子,然后一把打开它,摊在杜星旁边。


    一把钥匙,一个木盒子,一本户口本,一块小手绢。


    以及两块结成块状的黑色粪便类东西,那股刺鼻的味道就是从这个上面飘出来的。


    李万洋随手摘下两片叶子,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两块散发臭味的东西,扔到一边,然后拿出手绢,缓缓展开。


    杜星瞪大圆眼。


    里面竟然是几张毛票和几枚硬币,几乎都是一毛和几分,最大的是一张两块纸票。


    他将书包里四婶给的那张一毛,叠整齐,放进里面。


    这里面是他的全部财产。


    杜星大概数了数,还不到五块钱。


    男孩却珍而重之地叠在一起,重新用手绢包好。


    她看了一眼就继续将目光放到旁边的户口本上。


    原来,男孩竟然有户口!


    但是,自她来到这个世界,男孩却是一个人住在麦垛里,沉默而孤寂地一个人过活。


    他的家人呢?


    李万洋将钱放好,就准备裹住包裹,恰时,杜星立刻飞速而精准地按住那个户口本,小脑袋趴到上面,双眼亮晶晶地看他。


    李万洋手一顿,定睛看她。


    杜星亮晶晶地看了他一会,然后转过头,小爪子扒拉开户口本,想看户主是谁。


    然而,下一瞬,那双调皮的爪子就被一双有力的小手按住。


    她怔住,挣扎了两下。


    紧接着,那双手将她抱起来,塞怀抱里,然后小心地裹住包裹,又继续把之前扔出去的臭味粪便类东西放进去,包好,最后摆回原来的位置。


    杜星不死心地看了两眼包裹,又望望男孩沉默的侧脸,知道他不会任她玩闹的,只好抖抖脖子,恹恹地窝回男孩怀里。


    李万洋沉默地凝视了会包裹,然后突然抬手,摸摸她的小脑袋。


    随后单手揽在脑后,躺下,就这样靠着树干,沉默地望着星空。


    不过今天的夜空没有星星,也几乎不见月亮。


    杜星也抬起头,望着漆黑漆黑的天空。


    过了好一会,她转过脑袋,看向李万洋。


    貌似,他没有回去的想法。


    难道第一天晚上睡在麦垛顶,第二天晚上跑大树上睡觉?


    ………………


    李万洋没捉到她的视线,兀自盯着天空,出神。


    他好似每天都在出神,盯着天空,盯着草地,盯着枝叶,盯着空白处……只有课本,能让他集中精神。


    杜星悄无声息叹了口气,缩了缩身子,趴在他怀里,缓缓睡去。


    果然,那夜,他们是在树上度过。


    幸好,半夜没下雨。


    第二天中午,李万洋给杜星全身抹上那种溜溜粉,抹好以后,直直地盯着她,拘着她不让她乱动,甚至连中午固定的读书节目也放后了。


    看他那样紧张的样子,杜星无所谓地舔了舔嘴唇,抹上之后,身上热热的,其他倒没什么感觉。


    大概一个小时后,他洗掉溜溜粉,杜星恢复成原来可爱的样子。


    下午,又观察了一下午,看她实在没什么事,他这才放下心。


    接下来两天,他白天抱着杜星去上课,下课就去各家帮忙,赚点吃食或者零花钱,到晚上,又去农户家窗下蹭灯光,一直到大约晚上九点多,农户家熄灯,才会回家睡觉。


    当然,睡觉的地点不定,有时候在麦垛顶,有时候在树上,有时候在旷阔的广场里,有时候,则回麦垛里。


    大部分,还是麦垛顶。


    夜风习习,虽然炎热,但是相比在密不透风的麦垛里,却要好许多。


    五六天之后,她腿上的绷带总算解掉了。


    而她,解掉绷带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广场里跑两圈,这两天被男孩去哪也抱着,实在把她憋坏了。


    李万洋看着她,在广场里窜来窜去,一会爬上草垛,一会原地转圈咬尾巴,不自觉,眼里盛满了笑意。《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