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苼趴着滩在地上,身上青一块红一块的,都还在隐隐泛疼。
他如愿以偿的一动不动,光明正大的摸鱼,还在心里暗叹一声:若是此地有土便好了,如此便能睡得爽快。
“不用担心,这里的流速跟外面的不同,不管我们呆了多久,外面也不过几分钟而已。”狄厉解释道。
少年却连动都没动,似是对此完全不关心。
狄厉暗叹口气,右手轻轻按上少年背上的一条长疤——那疤痕颜色略深,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正是当年越苼脑子抽筋,被狄厉划伤的那道。
系统在吸取越苼连续扑街好几个世界的教训后,变得谨慎机智了起来,让越苼在这个世界很早就穿过来了,那时候大抵才两三岁,从娃娃抓起。
然而像他这种懒的,平时一不运动,二不自残,身上自然是干净得很,无甚疤痕。此时这条长疤亘背部,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上出现了一道裂纹,添了瑕疵。
狄厉问道:“这里……还疼么?”
越苼有点累:“不。”
狄厉又问:“那里呢?”
越苼道:“疼。”
狄厉就没说话了——自己肖想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在这种猝不及防的状况下被自己得到,惊喜之余又有些庆幸,难免做得狠了点。
这个结局自然是好的,总好过他实在再忍不下去,用最惨烈的方式得到他,届时伤人又伤己。
“越大少,我们谈谈吧。”狄厉突然双腿盘起,坐正了,“我不想有什么误会,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然而全无形象趴在地上的少年,根本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还是一动不动。
狄厉也习惯了:“那我说,你听。”
还是没动静。
狄厉:“或者你想被我按在怀里听。”
“……说。”声音有气无力的,还带着嘶哑。
狄厉眉毛挑了挑,把人脑袋放在自己腿上,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你知道我们初见是什么时候吗?”
越苼想了想:“三年前?”
“不,”狄厉似料到他会这么说,勾起了嘴角,“是十三年前。”
越苼:“……”原来你这么久以前就盯上我了吗?
卧槽,这么想,有点瘆得慌啊。
狄厉继续道:“那时候我七岁,你才五岁,就那么高,还很瘦。”说着,他比了个高度和宽度,“你跟着越阿姨才下车走了几步,然后就说,想回家睡觉。”
系统:“……”没错了,你看到的人肯定是越苼。
狄厉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少年凌乱的发丝:“那个时候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穿着牛奶白的小衬衫,我的衣服上却都是血染的颜色;你从小在父母的蜜罐子里泡大,我却在混混、强盗的手里摸爬滚打。”
印刻着世界的黑白两面,向着两个方向笔直而行,仿佛永远不会有所交集。
“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内心其实很阴暗的,特别想把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抓过来,也体验一下天天连觉都不敢睡的滋味。”狄厉毫无保留的将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也抖了出来,继续自顾自道,“可后来,我就不想了。”
“为何?”
“因为我发现了个更有趣的玩法。”狄厉再次勾起了嘴角,可若是仔细看去,他的眼中却是冰冷,仿佛融不进一点阳光,“越泽,根本就是狄丘州手里的人,而此事,越夫人却一概不知。”
越苼皱起了眉:“狄丘州到底是谁?”
狄厉道:“说的简单点,就是黑帮头子,火穴大转后忘了本,弄得到处乌烟瘴气。”
越苼:“再简单点,语速快点。”赶着睡觉呢。
“要求还挺多……”狄厉再次精简了一下语言,“你爹越泽明里是个商人,还是个慈善家,暗里却是狄丘州手里的走狗,狄丘州很相信他,把关于那一票大的有关事情都告诉了他。”
“虽然这么说死者好像不怎么好……但越泽确实就是条狼狗,在狄丘州有些落魄后,不但没有施以援手,还落井下石,虽然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你爹的样子了,但他确实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由于越苼并不是真的“从小长大”,他对于那个时候的记忆还保留了一些——其中最清晰的,是父亲不常回家。
母亲是个很漂亮、也很安静的女人,一点都不闹腾,时常一坐就能坐上整日,越苼同她一样,母子两人一呆一睡,一天也就过去了。
有时候半夜醒来,时常发现安静的母亲抱着一张相片发呆,明明是平静的表情,越苼却觉得仿佛比哭出来还要哀。有时候月光透过窗子罅隙悄悄溜进,打在母亲及旧相片上,平白多了许多沧桑与伤感。
越苼无意间瞄到,相片上是一家四口,男人女人,两个小孩。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叫你越大少么?”狄厉打断了越苼的回忆,“因为你是你们家的大儿子呀。”
“那小的呢?”
“以前在越夫人眼里是死了,在越泽眼里是贡品,在狄丘州眼里是人质,在我眼里是对手,不过现在都统一为死人。”
在狄丘州还辉煌的时候,越泽就将自己的双胞胎里小的那个,送给了一生都不会有子嗣的狄丘州,其中缘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作为一个父亲,将儿子往火炕里推,也确实是够狠心的。
只是……越夫人如此玲珑的一个人,虽是时刻安静如无波之水,心思却未必不若那大慧之人,日日无言、夜夜垂泪,又岂会不知道呢。
默默撑起了上半身,越苼抬头问道:“为什么是小的那个?”一般来说都会送走大的吧,除却“反其道而为之的”,就只有“别有目的”一词能解决了。
果然,狄厉将手放在了越苼突出的脊椎上,然后一路向下:“越二少,也就是你弟弟,可能你俩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天天打架,你比较凶,踹了他的脸一脚,导致越二出来的时候脸上有大片青色的胎记,比较难看。”
“越大长得好看,就留给他妈妈慢慢养着,至于这份好看会用到什么地方,越大少你能明白吧?”他的手暗示性的在越苼脊椎骨尾部压了压,感受着指下细腻的皮肤,长吁短叹。
“所以说啊,假如当年没发生什么变故,越大少你还会是我的,只不过换了一个方式——可能会用红线捆成一个粽子放在一个巨大的礼盒里?”
“……”越苼挤开那个手,“他……叫什么名字?”
狄厉道:“越榛,小字无名。”
“什么!?”原本眉眼慵懒的少年猛地抬起了头,眼中不可置信之色几乎溢出眼眶,他浑身都在抖,情绪显然是极度激动。
“怎么了怎么了?”狄厉被这情形吓了一跳,就是之前痛得死去活来的也没像现在这个样子,他担心的伸出了手,却被一掌打开。
不顾身下钝痛,越苼猛地坐了起来,他一字一顿、声音颤抖道:“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狄厉这次没有开口,而是谨慎的想了又想,确定这越大越二根本没见过面,甚至连对方的存在都不知道后,才慎而又慎的开口:“越榛,乳名是无名。”
“榛……可是榛子的榛?无名……可是取没有名字之意?”少年的声调猛地拔高,连带着语调拿字都有些变化,浑身都还在止不尽的发抖。
“对,你怎么知道?”狄厉狐疑的扶住他,感受着手下身躯的颤意,既担心、又无可奈何——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少年反应会这么大。
完全无事了身周的一切,越苼只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在颤抖:“系统……无名,也同我一样,变成了生轮者吗?”
系统叹气:“越苼,便不是生轮者,也会有转世轮回,这点你该知道的吧——既然这个世界也有一个‘越苼’,又为什么不能再有一个‘越榛’呢?”
越苼仿佛已经无法思考:“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系统幽幽叹息:“大多在各个世界穿梭完成任务的生轮者,都会有自己的愿望,比如在自己的世界重生之类的……但你没有。越苼,你的存在让我感到很棘手,当一个人没有目的时,任何事情都会提不起兴趣,就像你之前的几个世界那样,放弃思考、随波逐流。”
“既然你没有目的,那我就给你一些目的——那个灵魂,在你的世界里的那一轮回,确实是死在你手里的弟弟,月榛。”
越苼有些恍惚的喃喃道:“所以说……”
“我本想下个世界再说的,但既然现在就牵扯到了,干脆说清楚好了——”系统有些严肃道,“越苼,你以前造的孽,现在有了还清的机会,你愿意吗?”
越苼终于明白了:“自然是愿意的,可是如何去做?”
系统放松的叹了口气:“唉,后门给你开大了,尽量给你穿到想见的灵魂所在的那一世界里去——好好做任务,听到没有?”
越苼感动的就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娘我跟你说……我。我就死心塌地的就跟着你了!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真的,你比我亲娘还亲!”
系统:“……”都说多少遍了,不是娘,是系统,娃儿你咋就整不明白了呢?
过了会儿,越苼又开始挣扎:“所以无名……”
系统打断他:“这个世界早死了,等下一轮回吧!”
越苼:“……”等就等,麻麻你好凶。《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