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六公子所说，眼下六合山上还有数百个跟林千羽一样，等待着宗门测试的孩子。这些人跟林千羽岁数相差不多，其中最小的五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这些孩子中，一部分是山下六合镇的孩童，更大一部分是像他一样，来自大陆每个角落的孤儿乞丐。
再过两天，便是六合门测试的日子，一旦通过测试，进入六合门修行，那便是一种截然不同生活的开始。不管是身份还是其他，都远远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距离山顶不远，有着几排房屋，这些孩童便暂时安顿在此。若是通过测试，被长老们看中收为弟子，自然会有专门的住处安排。这是后话，暂时不提。眼下这帮孩子应该已经起床，有专人带着在六合门四处游览。林千羽既累且乏，却是没有这种兴致。
指引他的六合门弟子对他颇为热情，一路上喋喋不休，很快便将他引导到了房间之前。
这是一个处于边缘位置的屋子，树木环绕，空气清新。房间不大，但是干净整洁。推开房门，便可见两张床铺。其中一张被褥叠放整齐，另一张被子已经铺开，被人胡乱撩在一边，显然这个屋子还有其他的住客。两张床中间是一张桌子，摆着一个果盘，一碟点心。茶壶还袅袅升腾着热气。后窗被人推开，光线明亮，空气畅通。
那人道“眼下只有这一张空床铺，你就将就些吧。”
林千羽道“师兄太客气了。”他这些年来都是地为床，天为盖，风餐露宿。也就在玉环山的山洞中才有了一点遮风挡雨的地方。这样的住宿条件，可是他从来都不敢想象的。
那人看出了他的困顿，简单叮嘱几句便走了出去，让他好好休息。林千羽走到床前，一头便栽了上去。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
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辰，林千羽迷迷蒙蒙间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由是睁开眼，却被近在咫尺的那张绿幽幽的大毛脸吓得顿时清醒，不由自主惊叫出声。
大脸的主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也跟着尖叫出声。这时候就听墙壁通通响了两声，隔壁一个声音说道“死胖子，尿床了吗？深更半夜的鬼叫什么？”
两人这才收声。林千羽静下神来，四处打量，窗外已经漆黑一片，桌子上的透明瓶子中放着几块小石头，散发着绿色的光芒，并不刺眼，却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他床前站着一个人，看着也就十多岁的年纪，个子比林千羽要高上一个头，身形也比林千羽胖了好几圈。
他的五官并不难看，只是可能因为脸大的缘故，间距比例有点不大协调。脸上坑坑洼洼，在绿色光线的映射下，显得有些瘆人。
胖子手中捏着跟狗尾巴草，不知睡梦中突然的鼻痒是不是他作怪。那胖子见林千羽清醒过来，笑呵呵问道“兄台是今天刚来的？”
林千羽点了点头。那胖子道“互相认识一下，鄙人姓王，草字舒朗，现年贵庚十二。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林千羽皱皱眉头，心说哪有介绍自己用贵庚的？也不好点破，连忙答道“鄙人林千羽，今年九岁，出到贵地，还请兄台多多提携。”话刚说完就感觉不大对头，难道是受了胖子的影响？怎么自己说话也是一股子不伦不类的酸气。
胖子一抱拳“久仰久仰，好说好说。我比你大三岁，兄台若不嫌弃，称呼我一声王哥便可。我也叫你一声小羽如何？”
小羽，小雨，怎么感觉有点娘娘腔。不过林千羽还是从善如流，叫了一声王哥。胖子顿时大喜，亲切得拍着林千羽肩膀道“我下午便回来了，看你一直睡到现在，想来也没有吃东西，所以去食堂给你带回了几个包子。本想等你睡醒来吃，横等竖等，要看快要半夜了，包子隔夜可不好吃，这才把你弄醒，你可莫要见怪。”说罢递了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有三个包子，已然凉透了。
“多谢多谢”林千羽连忙接了过来。他这个岁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着的时候还好，一醒过来，便觉得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包子虽然凉了，但是林千羽的心头却火热。这几天他遇见的几个人，无不对自己关怀备至。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胖子看着膀大腰圆，一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对这胖子凭添了几分好感。
他一面吃着包子，一面跟胖子闲扯。两人一见如故，加上年纪，身份，经历都相差不多，又都是爽朗磊落的性子，很快就打的火热。
“不是跟你吹”王胖子拍了拍胸口“你王哥当初混肥水城的时候，什么酒楼饭店，茶馆勾栏，就没有我踏不进去的门槛。”
林千羽道“看来肥水城的确是个好地方，要饭能长成你这样的体格，古往今来怕也是独一份。”
王胖子摆摆手，连声说道“错错错，大错而特错，不是要饭，是讨饭，你不要搞错了概念。”
包子不大，三个包子下肚，非但没有顶饿，反而把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林千羽向来是个厚脸皮，不过此时想想，自己即将是个有身份的人，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再跟胖子讨要，意犹未尽得舔舔嘴角的汤汁，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王胖子正色道“你仔细品味品味，要口饭吃，跟讨口饭吃，那个更有尊严一点？”
林千羽笑道“大家都是同行，你也别拿这话诓我，咱们这种人，还有尊严么？”
说好听点，他们是流浪儿，实际上，他们就是乞丐而已。而且，还是位于乞丐最底层的小乞丐，说起来，也就比死人强上一线。
什么尊严，什么理想，都是扯淡。他们所求的，仅仅只是生存。他们跟狗的唯一区别，也只是不吃屎而已。为了活着，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小偷小摸，杀人放火。
“不不不”王胖子摇头“其实，我是一个有尊严的乞丐。”
说句题外话，乞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用王胖子的话说，讨饭是个技术活。
首先，你得有眼力劲，什么人容易得手，什么人一毛不拔，都要有自己的判断。否则，恐怕也只是白费半天唇舌而已。此外，在别人心情愉快时容易得手，而若是那人刚被戴了绿帽子，你还不知好歹得往上凑，一顿暴打是逃不掉的。
其次，还得有好的口才。见到人恭维几句，说个小段子，或说几句漂亮话，把人逗了了，说不定也能赏你个铜板花花。
能在长期饥寒交迫流离失所中存活下来的小乞丐，说起来，其实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不知六合门搜罗天下小乞丐，是不是也有相同的考量。
按照王胖子所说，他当时还有两个同伴。集体的力量，远大于个体。若是见到单个行人，三个人围上去，软的不成也能试试来硬的。
王胖子跟他的小伙伴常年混迹肥水城西，人前装作互相不认识的样子，一旦有人扔铜板，三个人便嗷嗷叫着冲上去，为了一个铜板厮打成一团，战况之激烈，叫声之凄惨，闻着无不侧目。很快，他们三个的故事被在城西传开了，经常有人特意来扔个铜板，看三个小孩争抢斗殴。也因此，三人的收入要比同行高了不少。
长此以往，不但养出来胖子这一身肥膘，到后来三人分开时，合计还有二两三钱银子的存款。
胖子不无自豪道“这都是你王哥我的主意，这叫商业头脑，懂么。”
林千羽也跟他交流了一番职业心得，王胖子忽有所感，说道“特娘的，搞了半天，我们原来都是些卖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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