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红尘影事 > 第三章
    朦胧中,她拉着我轻轻地来到了这山坡上。她说拳师都会很早就来这山上练拳的。她知道我很想学武功,所以带我来这里,从这可以偷看偷学。时间好像还是半夜,天虽然不是很黑,还有半轮月亮,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一点轮廓线。从这荆棘草丛看出去,有一个可拾阶而上的平台,看来是一处毁圮房屋的台基。台基前还有根露柱,我看见了一边露柱上的几个字:“大术胎中无伎俩。毗蓝园里逞风流。”我们趴在厚厚的草甸上,别人是看不见我们的。她柔软的身体一直靠着我,使我有了一种安全感。她总是要我叫她“好姐姐”,可我总是在叫她的名字“伊涟姐”。她在说要教我一个新的成语,我没在听,我观察着空地上的台基。她拉了我一下,我发觉她已坐在那里,并拿出一个西瓜在剖开来。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她会嘴对嘴地把汁水吮给我吃。她又在问我:“刚才讲的关于瓜的成语有没有记牢?”我还没想起……,却看见有人来了!

    有人拿着枪追来了一只老虎,他们在射击,虎被打中了,是中了麻醉枪,虎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便倒下了。有人把一根管子插进了它的鼻孔,还有人在拨弄着虎鞭,旁边还接着一台仪器。一人在说怎么采不到什么,另一人在说把那管子里的气再开大一点。我心里有一种无着落感,这情形似乎已见过,那好像是我做过的一个梦:我鼻子里嗅到了一股医院里特有的气味,在这气味中,好姐姐赤裸着躺在一张手术台上,有一把手术刀和一些手术器械在我眼前慢慢移动着,我似乎无能为力,有种无着落的害怕。我在问好姐姐:“医生为什么戴着口罩?”她在说:“他们大概怕难为情吧。”而我却觉得深不可测。……

    那些医生样的人终于走了,我感到今天拳师不会再来了。等会老虎醒来还会有危险。我在轻轻地叫好姐姐,并拉起她在走,她好像还很不情愿。

    我们正沿着山沟往山下走去,我感到走在山沟里很隐蔽很安全。走了一会,已经能看见一座尼姑庵的围墙了。这时在围墙的拐角处走出一头东西来。是一只小老虎?它停了下来,似乎在观察路线。好姐姐按着我趴了下来。正好这沟边有一块突出的山石,能把我们挡在阴影里。那头东西不走了,又像在等着什么人。我在轻声地说:“我们在这对它并无恶意,是不会伤害它的;希望也不要伤害我们。”那头东西是在等人,拐角处又走来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她拍了拍它的头,它在朝沟上的小路跑来。他们似在进行着什么秘密的任务,我们千万不要撞破它。我们绝不会说的……我心里叨念着。那头东西已跑了过去,突然它一个回头朝我们扑来,在山石前一口咬着了什么东西,并狠狠地甩了出去。好姐姐把我按得更紧了。那头东西又一口在咬去,只听咔嚓一声,一条蛇的七寸处已被咬断,一个很大的三角形蛇头的嘴还在一张一张。多险!我吓得逃上了沟。那女子在走过来,并在安慰我们说:“别怕,别怕。”又说,亏了我们心里并无恶意,它才有意救我们。说这是一头“神獴”,它有感应能力的,常走山路是少不了它的。他们飘飘然地往山上走了。我们也赶紧在走,我这才想起没有向她道谢。我心里还有点后怕,不知道山上有这么多危险。我似乎长大了一点,不想再做儿童的游戏了。看好姐姐倒沉静勇敢得多,大概是属蛇的缘故吧。我心里又开始在后悔,刚才遇见的肯定是个神女,我没有求她指点一下。

    已到了山脚,这里有一块半人多高的大石头,上面比较平坦,沿过这块石头就可到公路上了。我记得在夏天的傍晚经常有人爬到石头上乘凉的。天色已经发白,我一抬头猛然看见石头边的树杈上吊着两个人,好姐姐也尖叫了起来,我们都看见了,是上吊的一男一女,两个人都赤裸着身体,看样子是殉情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石头边上,男的一只脚还跨步似地弯曲着,几乎要踮到大石头了,可能他吊着后又想返回来。这样的殉情使我心里有一种凄美的感觉。可能死了有一会儿了,我闻到了一股刚刚散发出来的夹着淡淡肥皂味的尸臭。他们这样难道在抗议什么?真使人心惊肉跳。等天亮看清楚了会更可怕的,好姐姐拉着我沿过石头来到了公路上,公路上也有人在驻足观看。好姐姐拉着我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不禁使我想到了她洗澡的时候,她洗澡的时候我是可以闯进去的,我可以搬个小凳子坐着看她洗澡,看她的手也会微微发抖。她会洗很长时间,要更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直到有一天她的胸部鼓起了两颗像荸荠样的东西为止,就不让我进了。

    在快到奶奶家的路口时,光线正透过薄雾游离到树下,空空洞洞的,人好像是梦游一般。我看见了一个人影,这影子不在地上,而是在薄雾里,像是一个已过世的亲人,他正站在那棵树旁。这树的影子正映在村口一间房子白灰墙的一边,而另一边正像一张巨大的白纸,人影在挥动着手,在把树叉的影子移向另一边的“白纸”上。我总以为他在给谁写信,这好像是一种奇怪的文字。好姐姐拉着我在悄无声息地走过。那影子没有看见我们,他还面对着墙。邻居们也还没起来。又来到了一个叉路口,她亲了我一下,要跟我分手了,我看着她朝溪边的那条路飘然而去,那里有一顶玻璃般透明的被雾笼罩的桥,她飘上桥时分明也成了一个透明的影子。

    我已到了家门口,姑表哥永年和奶奶正在说着什么,好像他也在说影子的事。然后又在大声说:“是否要集合族人祭祀一下。”奶奶看了看我说:“我没有看见什么影子。”言外之意是没有这个必要。奶奶是族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有族人在聚拢来。在雾里的人群中漂浮着好些影子,这些影子使我困顿,我在对奶奶说,应该祭祀一下了,看那些影子,怎么不在地上,而是在空气中。奶奶在点头了,她好像也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说:“那到祠堂去吧。”然后我在朝屋里走去。

    等到祠堂集会的一天,我起来太迟了,我从屋里出来时,门口已没了人影。我独自一人沿着溪边的草地在往下游走去,这是我经常走的一片草地,似乎我对这里的每一棵草都非常熟悉,历历清晰,每一遍都丝毫不差。我今天在这草地上好像走了很长的时间,好像是在做梦一般。等我看到了一些人,并听到他们在说话时好像才从梦中醒来。有人在说,这里出现了一条巨蛇,有的人却说不信。我相信的,我似乎已嗅到了它硫磺般的腥味。走不多远,便看见有许多人在溪河的两岸,说是有人在“漂财”了。溪河到这里已有六七十米宽,这里水还算平缓,再下去便是一个小瀑布,下面便是波涛汹涌了,且深不可测。可能有人要出嫁了,“漂财”是有钱人的一种仪式。上游有一艘船抛锚停在河心,开始在漂财了,木盆里放着各种器物在漂下来,河边有的人拿着网兜,有的人拿着竹篙,甚至有的人拿着琉球钩,在打捞那些器物。这是允许的,谁捞到就归谁了,规则是人不能下河。真的一下子人声在鼎沸起来。但是侧翻的多,打捞上来的少。人们又在起哄了,开始在漂金银珠宝了,先是放在银色的盆子里,最后居然是一个金盆,里面有许多珠宝首饰,有一个琉球钩钩到了这金盆,但钩不住,只钩到了几件首饰。一会儿金盆离那瀑布口已差不多只有五十米了,人们都在惊呼起来。突然有一只水獭露出了头在顶着金盆往河边游来,它可能是哪一个人训练的,人们在欢呼起来。其实我已经能看见那祠堂了,牌匾上写着“三姓祠”。我到今天还没搞懂,为什么会三姓共建一个祠堂。这更像一个庙,正面是大姓的牌位群,并有一尊塑像;两边是两小姓的牌位群。

    我已走进了祠堂,刚才还是好好的天气,这时外面已下起了雨,暴雨如注,应该说雨像一根根的水柱。我随着人们落座在长条桌旁,我扫了一眼没有太亲切的人,这或是远房的族人或是其它两族的人。今天怎么会是三姓齐集?桌上还放着一碗碗的酒,人们齐齐地站了起来,然后在端起碗来,我也学着端起碗在一饮而尽。这酒有葡萄酒的味道,但葡萄酒没有这么香。当我仔细一看,端起酒的都是前辈,他们端起来并没有饮,而是在祷告,然后用手指沾沾往地上洒一点,再把余下的放到了供台上。突然人们把我按在了桌上,说我犯了族规,要把我绑起来。我在挣扎的时候抬头看见了一条蛇,一条巨蛇从梁上挂了下来,在朝着人们窥视接近,“哎呀!蛇来了!”我不禁惊叫起来,人们也看见了,放开我在四散而逃。蛇楞了一下,张开大口朝一个人扑去,这时我拿起了一条凳子便塞进了它的嘴里,并在桌上压住了它。这条蛇怎么这么熟悉,我似乎见过。记起来了,每次在梦里它总想接近我,可我一点都不怕,我四周总有一张网罩着,它只得在网外温存地游动。有人在递过朴刀来,说把它的头砍下来;也有人说,这是家蛇,不能砍杀的;又有人说这或许是神祗。我发觉蛇的眼睛哀怨地望着我,我在对它说,听得懂话便点点头,它用力在点头;我说以后不准再吓人了,它又在点头。我放开了它,它在往梁上缩回去,在按首徐行。人们又在围拢来,说刚才是和我开个玩笑的。这时太奶奶从里面被轮椅推了出来,一头白发像雪一样;我跑了上去,我知道太奶奶最喜欢的是我,她暗中曾对人说我:“其最像祠堂中的那尊塑像了。”刚才的酒香味真是绵长,我的嘴里还留着这味道。我在问太奶奶这酒是怎么做的,她说了:“这酒虽是葡萄酒,做的时候还掺一些香米和两味中药。还有最好的葡萄酒是存放在一个沉香木桶里,其次是存放在……。”其实今天还要安排我和几个人会个面,我被领进了偏厅,然后走上了二楼的厅堂。我从窗口望出去,溪河边已没了人影,河对岸那厚厚的草甸上有一只小动物在一蹦一蹦走跳着。有一个人走到了我身后,也在看。我觉得小动物是一只兔子。我在说:“你看那是一只兔子。”她却在说那是一只小狗。原来是好姐姐走到了我身后,她手上还抱着一个熟睡了的孩子。她望着窗外在说:“太可惜了!……”。我走上前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知道……”。我想问些什么,我想和她说些什么,她却叫我什么也别说。这时许多亲戚都走了进来,在问候她,好像还嘁嘁在说这孩子的事,然后带着她走了。从他们的表情中我觉得她要出远门了。我母亲还在,我俩孤零零地站在这空大的厅堂里,另一边是关着门的一排客房,客房的下面便是祭祀厅吧。母亲在说奶奶要给我相亲什么的,然后把我推进了一间客房,里面有三个女的,两个斜躺在靠椅上,另一个站在窗口。我走过去在看,第一个是瓜子脸,五官端正,但显得苍白而无内容,睡衣敞开着,奶子和那东西都露在外,那东西像一个杀白了的鸡屁股还一翕一翕在动。第二个好像已经睡着了,肚子圆圆的,奶子像两个透明的气球。还有一个一直瞪着大大的突出的眼睛在看着我,这眼睛大得出奇。我犹豫了一会便走了出来。

    祭祀重要的形式之一是食祭,往往放在偏庁,正在客房的楼下。我发觉邻居们都来了。长远不见的姑表妹也在,她人胖得像一个圆圆的皮球,似乎已坐不下来,正站在那里猛吃着;我在问:“是不是得了什么鼓胀病啊?”母亲说:“不是,她就是挺能吃。”我没能再看见好姐姐,她的确走了,我在问母亲她去哪里了,母亲说:“地址我一下子忘了。”好姐姐今天和族人一起是来办一件什么事的,有点讳莫如深。今天桌上还有一道虎肉,说是那位姑表兄永年猎来的,他就坐在我对面,他看我的神情很得意,似乎我今天得到了他的施舍,他还不无神秘地在朝我讪笑。这使我想起了他一些其它的事,我浑身感到不自在起来。年纪大的人先走了,太奶奶也走了。我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我已决定要走了,但我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也没想好要到哪里去,反正是有地方去的。母亲正在准备着什么;奶奶正撒着米、茶叶和清水,说这是出现家蛇后的仪式。父亲坐在香桌旁喝着茶,神情有些异样。天已漆黑一片了,但这时斜对面的柴房里有铜钱形状的光影在穿透过来,在这屋里出现了斑斑驳驳的铜钱影子。我看见父亲正满头大汗、歪歪欲倒。我赶紧扶住了他,我摸着了他的肩胸处是空瘪瘪的——脏腑移位而脱垂了?我赶紧扶他躺在了一张躺椅上,并帮他揉着身子,渐渐地他的眼神柔和了起来,似乎好一点了。奶奶喃喃在说:“柴房里好像也有鬼了。”母亲说要请道士来醮神杀鬼什么的。我说:“还是超度超度他们吧。”

    门外虽然很黑,但我还是在朝门口走出去,并跨出了高高的门槛。年纪轻的还在猜拳喝酒,我在想:“父亲也是年轻的时候把酒当开水喝的缘故吧。今天又喝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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