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红尘影事 > 第四章
    我总喜欢到外婆那里去。这次是我第一次选择了坐火车。下了火车还要走半天的路程。

    这是走在田间的道路上。四周都是密密麻麻一人多高的络麻,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远处,只见晃来晃去的枝叉和叶片,时间长了犹如在催眠一般。

    这是一个老妇人挎着一个篮子在迎面走来。我知道离目的地还远着哩,但忍不住要问一下:“请问大妈‘归池’还有多远?”“十里路”她在说。一下子周边又变得非常寂静。

    又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路边的一间田舍,一个老农正在门前整地。还是再问一下路,总是走在单一的景色里,叫人不放心。他也看见了我,我赶紧在问:“哎,归池往哪走?”老农往手里吐了一口唾沫搓着手说:“年轻人要懂得礼貌。”对对,我觉得很尴尬。他在指着我背后说:“那是我儿子,问他好了。”我转过身去,看见了一个奇瘦的年轻人,正无声地走来,我在向他鞠躬问路。他说我朝那走是对的,这样一直走,等走出这片地再问一下好了。我又在问:“还有多远?”“十里”——他也这样说。走着走着,见到的还只是密密麻麻的络麻。突然我听到有人在“喂喂”地叫我,我转身看见老农的儿子在赶上来,他要我跟他转回去。像我这样走还得走半天,而他那里正好来了一辆汽车在装粮食,这下可搭车到某镇,再从那镇坐机船到归池镇。我在谢他,我领了他的好意,可我还是决定像这样走着。

    行行复行行,终于穿出了络麻地,来到了一个村庄。这好像还有听说过的印象,这应该是一个路标了。这条路从村中穿过,房屋都建在高起的土墩上,门都关着,路上也无人。人有点累了,我就在这土墩下的草丛里坐一会吧。路对面土墩上有一间屋子的窗户敞开着,那儿肯定有人,果然有一个人正沿着之字形的坡道在走上去,并迅速地翻进了窗户。这事有点蹊跷,我赶紧穿过路在跟上去。我走近了窗户朝里看去,并没有人,房间的门都关着,对冲应该是房子的大门,两扇大门也用门闩栓着。我叫了几声也没人应。我正转身犹豫着,一只手拉住了我,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窗前,在说:“来,进来吧。”我好奇地翻了进去。我在说:“刚才有人从窗户翻了进来。”她说:“没有啊,这里就我一个人。”她丰腴的身子在靠过来,我走了开去,想把那两扇大门拉开,可怎么也拉不开。她说村里的人已把她的大门封死了,只允许她从窗户进出,还说是这里的什么规矩。我只得仍从窗户翻了出来。我站在窗口在问她:“归池还有多远。”“十里”,她也这么说。“不过沿小路走只有七里了”,她又这样说。我依稀记得外婆说起过是有条小路可走的。

    出了村,我沿着小路在走。路两边不是水田便是池塘。路上一直没人,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一户孤零零的人家,门口的露天里放着不少桌椅,有许多人聚集着,之中还有和尚;听声音像在做“水陆道场”。屋后是很大的一个湖。突然有人在喧哗,说:“看看——冥钱还没烧,魂灵已来了。”我在朝湖里看去,有个一沉一浮的黑点。人们绕过屋也来到了湖边看着,黑点慢慢近了,是浮在水面的一个人头,一下又沉下去不见了,然后又浮了上来,原来是有人在摸河蚌。我看了一会,没什么新鲜的东西,便又沿着小路在走。

    我正在翻过一座石拱桥,这是一座三叉水道口的桥,桥呈Y型。因为通了公路,很少有人从这走了。站在桥顶看前面有两条岔路,我观察了一下方向和远处的地形,在沿右边一条路走去。另一条路现在在河的对面了,它不知通向哪里。在对岸浅水处,我看见了一株开着白花的水生植物。我在往回走,又翻过了桥,转到了花的这边,冲眼看去它像水仙花,叶子也像,可这花一串串地又像凤仙花,下面已结着籽,中间是开着的花,头上还是花蕾。这是株什么花?花伸手可及,我在采花籽。这里水很清,几可见底,分明看见了河底有一口寺庙的大钟,有些铭文还依稀可见,还有许多清晰的水虫纹,几条鱼还在那悠闲地游着;水中还长着红色的果子,就像一颗颗的杨梅,我想是不是听说过的“水杨梅”?湖边草丛里还还躺着一块石条,刻着一行字:“片地最清凉忘却花花世界。”我一时深感奇怪。我用手帕包好了花籽便在走了。

    这一路走着就是挥不去刚才看到的河里的情景。我曾听外婆说起过一个明朝建的寺庙,说这寺庙里有一对“雌雄钟”,到清朝时寺庙废弃了,但钟仍坐落在一个大殿的架子上。清朝时,一个皇帝经过这寺庙,看着寺庙已经废弃,但这对座钟还很好,他打算把这对座钟运到京城去,在运到河边时一口“雌钟”便滚到了河里,他们怎么捞都捞不起来,只好运走了一口“雄钟”。我想可能这口“雌钟”对这里是情有独钟吧。

    我已看见了“归池”镇外的那片树林,我慢慢地在走近,踟蹰地在穿过去。有好些人在树下,有手提鸟笼的,有打拳的,有在拉琴的,还有一个人脸朝着天在唱情歌,原来他是在唱给树上的几只小松鼠听,小松鼠听得如痴如醉,在手舞足蹈着。

    走过树林,便是通向村里的那条水渠,渠边上就是大路。渠里有清清浅浅的水,看得见浮泥上有鱼虫爬过的痕迹。我一路走一路在寻找着鱼虾,可往往有青蛙在跳下去,并搅浑了一大片水。看见了一堆修墈子留下的石头,有两只黑色的动物在石头边窜上窜下,不知在寻找着什么。看这形状有点像猪,一头比猫略大一点,另一头比猫还小;它们看见了我,便一头钻进了淤泥里消失了。我仍沿着水渠在走,忽然只见大一点的那只又在前面的淤泥里钻了出来,我赶过去俯身想把它抓住,可它又一头扎进了淤泥。我正要起身,那只小的正好钻了出来,被我逮个正着。我在拎起来,心里很紧张。可它很温顺,圆圆的眼睛像犯错的小孩一般看着我。它黑溜溜的皮毛很光滑,居然纤尘不染,滴水不沾。我把它抱在了怀里,仔细地端详着:嘴巴要比一般的猪尖而小,前蹄是猪状,后蹄已成蹼状。真好玩,不知它叫什么。

    已经到了村口,有一个女孩从灌木丛里转过身来看着我,手中还拿着剪刀,是“林嫣”。她笑笑对我说:“你来啦。”她还认得我。她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动物又在说:“这是‘塘猪’,这里奉为神灵的,不常出现,它还认得人哩。”它似乎认识她,这时我松开了手把它放在了地上,它也不跑,在她脚边亲昵地纠缠着。她抱起了“塘猪”走到了池塘边把它放了下去。“塘猪”浮了一会,并回头看了几眼,才钻进了水里。她的手还在水里划着,好像在送别它。这使我想起了曾和她到东荥湖划船的情景。她转身又在修剪树枝。我的心好像有所触动,我拉住了她的手。她说她现在喜欢上了唱歌和裁剪,她现在正在练习裁剪呢。我跟着她在看,她在裁剪树,使之错落有致;她在裁剪花,使之姿态各异。她又领着我来到了麻田深处,她已编好了一张床。她似乎很高兴,在拉着我一起坐下去,我担心会压坍,双手在撑开去,不经意中我的手按在了她的腿上,她在惊叫起来。我赶紧在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可已经有人来了,有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像青纱帐里的游击队。还好她在说是叫着玩玩的。来的人当中还有几个我熟悉的,一老者在说,你是来送你舅舅的吧,怎么还不去。这时我才记起,似有这回事。

    我拉着林嫣的手一起来到了外婆家的老屋前。我看见外公在屋前练“甏功”,外公趴在三个甏上,一个甏在头下,一个在肚脐下,另一个在脚下。外婆也来到了屋外说这是“甏疗”,甏底是未熄灭的草木灰碳,隔开的上一层是草药。外公现在有了奇相,脸成了三角形,眼睛像眼镜猴,后脑勺变得扁扁了。在门外便看见了舅舅走了出来,他人已很瘦,眼眶一圈是黑黑的,脸色沉重而严肃,他只抱了我一下然后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一句话,只给了我一张纸条。一会儿舅舅把东西已打点好了,在放进一只木头箱子里,舅舅正与另一个陌生人吃力地要抬起来,舅表哥“英武”跑了过来在帮着扶起来。出发了,一群人跟在后面,一直送到了村口,舅舅在歇下来,斜阳里在依依不舍地挥手向人们告别,还是不讲一句话。人们的神色也很凝重。他似乎要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或是一去不复返了。我发觉外婆没来,我回头在看,外婆来了,还捧来了一个旧布包,边走边用手扶摸着,舅舅在接过来,放在了木箱上。我就这样看着舅舅和那沉重的箱子远去了。我在想,表弟山丹怎么没见到?这时,人们才转身往村里走。林嫣过来拉了拉我的手,我们跟在那人群后面。

    我和林嫣来到了村头的井旁,在一排石凳上坐了下来。这时我才注意到,井旁还有一棵茶花树,冠状的树上开满着花,有风在徐徐吹来,树冠冉冉摇动着,有几片黄叶在滑落下来,随风翻飞着,许久许久才落到地面。前面的空地是一个晒谷场,许多麻雀在吃着落下的谷子,好像吃得太饱了,鼓鼓的嗉囊处能看清一粒粒的谷子形状,鸟几乎已飞不起来了。有人在跑来抓鸟。有一只笨笨地飞到了我肩上,有一只手在挥过来,我看得很清楚,但我好像一下动弹不得。是林嫣挡开了那只手,并握住了小鸟。那人在跟她理论着,但她没理会他。这时我才看清了林嫣的衣着,她居然穿着飘飘欲仙似的单衣。那人在嘲笑她,说这树上的花是假的,有什么好。只听她在自言自语地说:“似花非花。”那人走了,她也把鸟放飞了。她似乎有点伤感,这花一定是她剪扎的。天也在暗下来,但这花反而变得清晰了,我在说:“非花似花。”她好像有点感动,她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身上。天已经要黑了,我得走了。她约我晚上到她家里去玩。

    到外婆家后,我才问到表弟山丹到外地读书去了。

    我来到了林嫣的住处。一走进这,我记得小时候就来过。这是一个L形的建筑,一边是走廊,另一边是房间,L的底部是一个大厅。我又来到了她的房间,我觉得每一样东西都那么熟悉,桌上放着一篇她还没有写完的文章,标题是“弹出水面的青虾”。我拿起来在看:

    “船在移动着,这是清澈的水。清澈的水,我的手在水里划着。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休——息、休——息’只有那么一只鸟在间隔许久才那么遥远地鸣叫两声。小船在任其漂移,岸已离得那么遥远。

    我真有点担心,现在是正午的时候,看不到一个人,他也趴在那睡着了。

    嗯?有东西掉进了湖里。‘嘬’一声。有几颗晶润的水珠溅到了手臂上,像是闪闪发亮的钻石。当我要拿起来时,它滑进了水里。咦,耳花怎么只有一个了?可能是刚才他捋我头发的时候弄松了而掉进了水里。也许本来我就只戴了一个而来。

    这水是如此晶莹,没有一丝杂质,手浸在水里,毫毛也看得清清楚楚。是玻璃般的放大作用?这是光线的折射,红橙黄绿。船边漂来几片黄色的花瓣,绢光丝亮。我闻到了丝丝清香,难道是花瓣发出的?我想把它们捞起来闻闻,抓不住,它们像一枚枚金币一样在往下漂沉。这水如此清澈,能看得很深。

    我们久久地漂在水面,好像变成了一条鱼,已赤裸着身子,衣服放在了哪里?幸好现在没人,现在不会有人的。

    这是照出来的影子,这是谁?应该是我。是从未发掘过的我。这是一束阳光,五颜六色的,从这腿上一直照遍全身。

    ‘嘬’一声,又有东西掉进了湖底,我要把它找回。我好像来到了湖底,景色一下子清晰了十倍,在眼底纤尘不遗。耳花应该在这,可光线变得越来越暗了,看水面上正是灿烂的阳光。我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水晶般的舞池里。

    他在哪儿?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充满阳光,他在那儿,船舷旁飘着一绺卷发。现在不会有人的,衣服就在船上。

    我想仔细地欣赏他,可他变得流动而柔和,波光盈盈。原来他也来到了水里,他想抓住我,我在飘起来。他的手是多么温暖,水是那么深邃柔滑,还有变得如此真实的他。

    衣服就在身边,在船舱。湖上清新的空气和他的气息互相渗透着从鼻尖流过。他在说什么,他朝我笑着,我听不清,没听到,别调侃我。

    我记得有东西掉进了湖里,到底是什么?我在问他,他没弄懂。

    时间可以停滞,空间也可凝固,这镜头再看一遍,没有声音——没有东西掉进湖里,水没有一丝波纹,平静得像镜子一般,这船舷上的障节也是千真万确的清晰。我的视线在温暖的水面滑动着,滑动着,忽然‘啾’的一声,这是一只弹出水面的青虾……”。

    我在问她怎么没写完。她答非所问,说能不能帮她一个忙,因为她还没拿到一件东西,所以至今都不能到某个地方去。说那东西放在村后教堂讲台上的桌子下,用布套包着。现在那里是禁止去的了,只有晚上偷偷地去,问我是否能陪她一起去,我答应了她。……

    我在和她携手而去,我们好像钻进了水里,不是水,是潮湿的雾,是暖暖的雾。忽然出现了一个教堂,我们走了进去,这教堂已破烂不堪,屋顶上有一个个的窟窿。雾被隔在了教堂外,流不进这里,看东西清晰了许多,地上长满了草,我叫她趴在草里别动,我爬上了讲台,讲台上的屋顶还是好好的,台后有一架盖子打开着的钢琴,突然我听见了几声“叮叮咚咚”的声音,我并没有看见人,只看见一双手在钢琴上,我心想那不是人,我不禁“哬”了一声,那双手离开了琴键在飘走,然后在穿墙而去。台前有一顶用布幔包着的桌子,我拉开布幔找到了那布袋,这时我心里轻松了些,人感到有点困倦了,但我看到了讲台的边门上忽然透出了些许光亮,我想看看那屋里有什么,我从门缝里看见屋里有人,正点着一支蜡烛,我赶紧飘上了打灯光的阁楼,朝下看去,一个大和尚穿着一袭红衣入定在那,另一些人在忙碌着,似乎刚在安顿下来。朝外的一扇门开了,推进来一辆板车,推车的两个小和尚穿着青灰布衫,眼睛贼溜溜的。这车上是什么用品?用布罩着,布角掀动了一下,我看见了一只缩回去的脚。这是个是非之地,我赶紧溜下来,落在了教堂的草丛里,并赶紧叫她别出声。里面响起了击打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巨响,只见两个人破门而出,滚到了讲台上,那屋里已一片漆黑,一个迅疾地飘上了阁楼,一个爬起来大声在喊:“大盗在这里。”从那屋里又窜出一个人,然后两人嘀咕了几声,在朝台后窜进去。我赶紧拉着林嫣在往门口爬去,如果给他们发觉,要错把我们当大盗了。林嫣在说:“有一次甲儿就死在了这儿。”

    我们回到了村口,发觉有人在设卡盘问。难道我手上的东西是违禁品?或是我们触犯了什么禁条?我摸了摸布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把它塞进了衣服里,夹在了腋下。听人们在说那两个大盗不知长什么样。他们已得到了情报,是来辑盗的。我看见外公也来了,一身行伍打扮,这将是留在我脑海中最深刻的印象。我走上前去在和外公说:“那两个大盗我曾见过,是小和尚的打扮,穿着青灰布衫,只要从这经过我就能认出。应该有三个,还有一个是躺在板车上的。”外公叫我们隐蔽起来,我们隐蔽在了路旁的草丛中。

    从路上来了一匹驴子,背上叠着几只空麻袋,上坐着一个和尚。“就是他!”我在说。有人一棍子朝他头上击去,已被打昏在地。又有人把他拖进了草丛,装进了麻袋。不多时另一个也进了埋伏圈,人们一哄而上,已被活捉。有人在审问:“东西在哪里?”他在交代说:“东西好像已被庙里拿回去了。”人们押着他们在往庙里赶去。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把布袋交给了林嫣。她拉着我的手,又来到了她家……。

    我似乎刚从这儿醒来,刚起床,我们一直在这床上玩着,我几乎不想再到别的地方去了,已懒得动一下,眼睛慢慢地适应了柔弱的光线,我看见了她,她坐在床头,她在说她就要到某个地方去了,就要跳出这是非之地,她父母在那等她……。我知道,这里也是她外婆的住处,她外婆去世后,她父母在节假日也带着她常住在这里。她在把钥匙给我,说我可随时随刻到这来,顺便照看一下这里。她说她节假日会回来的,叫我常在这等……

    林嫣已经走了。再过几天我又要离开外婆的住处了,这一天,我这是在推开门,又推开了林嫣家的院门,然后在穿过院子里的一条石板路,我脸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可能是“刺蛾”,但有一片树叶附在了脸上,我抹掉树叶时手上又被刺了一下,并发觉有血渍,我朝地上看去,有什么东西动弹了一下,我再蹲下去看,只有大大小小的一些枯叶,忽然有一片枯叶在朝我脸上弹来,我避开了它,原来是外形像枯叶的跳虫在作怪,它可能是吸血的,我用脚在把它踩死。这时我看见院门外有人偷偷地伸了一下头,院门忘了关了,我转身过去关上了院门。走上了台阶,一扇扇的雕花门窗都紧闭着,转过L形的回廊却看见大厅的门半掩着,可里面没人,正堂上静静地挂着一幅山水画,显得很古老而冷清。供桌上还有一只三足鼎的玉雕香炉,从不同的角度看,香炉上的花纹会变得大小不同,我点上了三炷香,这时香炉上的花纹在变幻出不同的色彩来。我又来到了她的房间,桌上有一本笔记本,翻开着,写着一首诗,题目是“沉默”:“沉默吧 ,隐去你的感情,让你的梦想深深藏躲。就让它们在心灵深处冉冉升起,又徐徐降落。默默无言如夜空的星宿——观赏它们吧,爱抚而沉默。  思绪如何对另一颗心诉说,你的心事岂能被别人懂得。思想一经说出就成谎言,谁理解你生命的真谛是什么?搅浑一泓清泉水,连混带浊——自个喝吧,痛饮而沉默。  只要你会在自性之中生活,有一个大千世界在你心窝,魔力的神秘的境界充满其中。别让外界的喧嚣把它震破,别让内心的无明把它淹没。静听它的歌吧,静听而沉默!”  不知道是她写的还是哪里摘录的;另一页上写着:“僧问:‘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师曰:‘圣谛亦不为。何阶级之有。’”下面还写有“石头庙?”三个字,并打了问号,以下全是空白……

    我在走出去了,我走过了回廊,穿过了石板路,我正在打开院门,有人走到了我面前,说:“桂花糖要不要?”我在说不要。一把刀子已抵在了我胸口,我在倒退着,还有些人在跟进来。我迅疾地退了一步,在大喊:“有强盗!”希望有人能听见。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些人在朝屋子冲去。抵着的刀也在刺过来,我往左在侧过身去,仿佛是个慢动作,是同步的,我用左手握住了他拿刀的手腕,接着一个提右膝“虎扑子”并一个反手推送把那刀捅进了他的肚子,这人倒下去了。我夺门而出,在朝乡公所跑去。乡公所好像已得到了情报,已在集合队伍,正在发枪,也发了一支短枪给我,要我带路。刚到院门口便碰到了两个远房表兄,说听到了动静来帮忙的。我们冲进了墙门,那些人在逃窜,有几个在抢下应声而倒。人们在冲进屋里,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索,似已肃清。有人来报说全镇都在展开搜捕,这里一结束就去增援。我却想留下来,可已被人拉着走了。现在是在搜捕漏网者,四处还燃起了狼烟。我们已搜到了护城河边,看见一个小孩正聚精会神地朝河里看着。我看见水草下面动了几下,有人在朝水里开枪,然后从水里浮起了一具尸体。闻声赶来的人又在四处找着,有的人还拿着鱼叉,像叉田鸡一样在水草里叉着。又有人发现河道边的下水涵洞口有脚印,他们在朝里面射击,还有的说要拿烟熏。看来这些人应赶尽杀绝的。我朝护城河边走着,不想再看见有人,结果又看见了一个小伙子在柳树丛下,他是用一根竹竿在钓鱼,我在问他:“有没钓到鱼?”他说:“还没有。”我还在问:“朋友贵姓?”他说:“我姓党。”这时他在把竹竿拉起来,钓起了一条长长的鱼,这条鱼还有两个前爪,嘴巴很大,还冲着我们在张口直咬过来,他把鱼放进了鱼篓。这时拿着鱼叉的两个人在走过来,我在说:“你们别到这里来叉,我和朋友正在钓鱼呢。”过了一会他又钓起了两条鲫鱼,我说我要走了,他在说:“你住在哪里?以后我再来钓鱼便来邀请你。”我告诉了他地址,但我说:“我不喜欢钓鱼的,也不会钓。”……

    天下起了雨,不大也不小,我和外公都撑着伞,这是从家里拿了一些东西朝乡公所去,到乡公所我还了枪然后先折返了,这时雨好像小了一点,但这雨在风吹动下变得非常奇怪,有一阵旋转的风吹来时,雨点被团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个气泡般地在斜着袭来。有一个女的也没撑伞,在路边走着哭着,嘴上说着:“我是大学生”还怎么怎么地困苦,听起来好像是生活上有了困难,她人已被淋湿,一阵雨泡泡还袭得她趔趄了一下,我在走过去给她撑上了伞,并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大洋给她,她很感激我,说到她住处去坐一会,我心想不去坐也要把她送到住处。她住在一个死胡同底的角落处的一间屋子里,她执意要我进去,我总觉得不妥,我道别然后在走了,走到胡同口看见两个彪形大汉正奇怪地看着我,又马上装出不在意地看着别处。

    这“石头庙”三个字始终在我心里搁着。后来果然给我打听到了,石头庙在村后的一座山上。与其说是庙,还不如说像一座石头牌坊。这庙进深不过三米,前面是敞开的,后面是封闭的,全部用石头搭建而成。只有一尊石头菩萨像坐落在中间。偶尔有人来烧过香的痕迹。边上的两个巨大的石柱上各凿有一间耳房,木门已坍败,门对冲处还有一扇圆形的窗户。有一个房间的角落上还铺着稻草,可能有流浪者在这寄宿过。我退出来坐在了太阳底下的台阶上,只见草丛边上一只小老鼠好奇地观望着我。我记起了舅舅给我的纸条,我从表袋里拿了出来在看:“他日塔作红色。吾再至也。”

    我在石头庙回来的路上正走过一顶石拱桥,有一群人在抬过三口棺材来,看人们的脸上充满了仇恨,抬着棺材的人是一步一顿地在走在哭喊着,在说这三个人都成了“杀头鬼”,“我们一定会给死者报仇的。”他们好像在发泄又好像在示威,也好像在散发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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