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红尘影事 > 第六章
    我们这是在参加劳动,正在这山坳的溪涧里挖石头。我在把锄头艰难地掘下去,但总掘在石头上,虎口震得发麻。这是一拨人在挖石头,另一拨人在负责抬走。这进程非常艰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完成。人疲惫得很,心情就像灰色的石头一样毫无新意,手却停不下来。在晃动的人群中,我看见了班主任王老师的背影,他也卷着裤腿在搬石头。可能是用力太猛,这下我的锄柄已在根部被折断了。我在蹲下去看这块石头,被我掘破的地方却有石花显露着。这时老师在叫我们休息了,一些同学已在朝老师走去,有的也掘断了锄柄,我提起这断了柄的锄头也在朝老师走去。我们围着老师坐了下来,想听他说点什么;他开始向我们谈论毕业论文,说我们这里出了两个天才;一个解答了某主义在什么情况下可实现,(我心里一阵激动,我正写了这个题目。)另一个解答了精神完全解放的条件;然后,这两位同学是杜某与李某某。原来不是我。老师又在说:“他俩的答案竟不谋而合——只有在梦里。”大家不禁哗然,真是石破天惊。王老师还在读李某某写的一首诗:“二十三年居梦宅。而今梦破宅还空。直饶合得虚空体。未免依前在梦中。”我整个人更感到已疲惫得无可奈何。这时从山后飞来了四架飞机在我们头顶上轰鸣而过,一架飞机尾后还用网子绑着一个鸡蛋型的东西。老师说可能在进行军事演习。它们已消失在另一边的山后了。不一会它们又在折返了,那架绑着东西的飞机飞得很低,几乎砸到了我们头上,驾驶仓里的人也看得一清二楚,好像还是个女的,瞬间这架飞机沿着山岙擦过一棵大树时几乎已撞着了,屁股上的“蛋”把树的枝叶都砸得飞了起来。前面是一个缓缓的山坡了,它在努力昂首爬高,看样子不行了,飞机尾部已扫到了灌木丛,飞机尾部已在散架,头还昂起着,然后架在了一片树丛里。我心想那蛋形的东西会不会是原子弹?还好,许久没有动静,没有发生爆炸,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这时老师点名要我到农场里去背一捆竹柄来,并报告一下这里的情况。我回过神来在朝山口走去。

    农场里的人好像都下地去了。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一个哑巴,我比划着,他把我领进了一间茅屋,没有窗,光线很暗,泥地上很潮,里面杂乱地堆着一些农具,我赶紧拿了一捆竹竿走了出来。我想起还有“飞机”的事,我怎么向他比划;我比划了半天,他只朝天上看看,然后又摇摇手。我只得背起这捆竹竿朝山口走去。

    这条路是沿着溪沟的,这里风景秀丽,我一个人在走着。不远处我看见了一对休闲的男女在一个溪滩里捉鱼,我放下了竹竿在看过去,溪水很清澈,能看见游动的鱼,可根本捉不住,纯粹是在玩。女的正捉得起劲呢,那男的却悄悄走掉了,消失在了背景里。她发觉只剩她一个人时,她在哭起来。我走到了她跟前,她脸上有一种上当受骗的表情,她的肚子好像被水灌得很大,她一边哭一边在往嘴里掏水,说上了男人的当,随着水掏出来,她的肚子也在小下去。现在已经是中秋了,在水里应该有点冷,我抽出一根竹竿来在递过去想拉她一把,但她好像并未看见,在转过身去,在朝那男的消失的背景里走去,然后她也消失在了那背景里。

    我这时已到了山口,可路已被军警封锁了,好些人被堵在路口。我在说明情况,我得过去。这事态好像比我想象得要严重,他们在拨战地电话,好像已证实了我说的事情,在拉开栅栏让我过去。这时突然听到了一声爆炸声,那山里升起了一朵蘑菇云,连同的是耀眼的火光。原子弹爆炸了!我们赶紧向边上的溪沟里趴下去,我想接踵而来的是冲击波。我抬眼朝沟里看去,趴着的还有一只农家的狗,我发觉自己眼睛并未瞎,人们的眼睛也都好好的,目光互相探寻着。这时军警走过来在说:“别慌!这不是原子弹,是燃烧弹。”我背起了竹竿便朝山中走去,可我心荡神迷地走叉了路,等找到了刚才劳作的地方,已没了人。有一个老农正在下山,我跟着他在走,他也注意到了我,说有老师领着一班同学在半个小时之前已下山了。我把这捆竹竿送给了他。

    路口军警仍设卡在检查,并配备了警犬,每个人都要被警犬嗅过。例行检查非常缓慢,等了很久才轮到我,那只警犬在我身上嗅来嗅去,有几次毛茸茸的嘴嗅到了我的喉咙处,我一动不敢动。狗离开了,我仍呆在那,不知下一步该怎样,一个军警把我拉到了边上疑惑地看看我,似想问点什么,犹豫了一下又叫我走了。

    我随着三三两两的人走着。突然又传来了呼啸的飞机声,这声音似要摧毁一切,看天空中出现了许多飞行物。有人说又在演习了,难道要打仗了?我神态变得有些恍惚,随着人群在恍来惚去,好像恍惚了好久,我还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这时我看见一个女同学在走来,顾盼着好像在找人,是同学“丁于”,我来到了她的跟前,她也看见了我,但我总被晃来晃去地人群挡开了,终于她伸过手来拉住了我。我觉得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她说:“这好像是在拍电影吧。”我们的手还拉在一起,有许多眼睛在朝我们看来,我有些不自在起来,赶紧放开了手。又看见了一些同学,有一个男同学彭某,我几乎要认不出来了,他身上穿着一件五彩的汗衫,手臂上还缀着花,长长的头发在头顶编成了一个环状的发型,我想他可以像拎包一样被人拎着走了,他在跟我说这汗衫是某某送的,哦——那是一个名人。另一个同学何某在说是来通知我们去参加一个什么会的。

    何同学兴高采烈地在前面领路,再走过前面的一座小桥便可以看到校门了,这是一条近路,可走近这小桥时发觉有一堵墙挡着,是一堵透明的水墙——是一个水帘墙,原来是桥边的上游的溪河里有一个水转翻车,领路的何同学弄来了一根竹竿把这水车卡住了,我们走过后他又抽掉了竹竿,这水帘墙又出现了。这其实不是一座桥,是一个水渠,边上有一个小道,见石道上还刻有字:“见僧踏水轮。俗人过石桥。”这难道是一个虚幻的事?

    这是在课堂里了,真实不虚。我们这几个同学已来迟了。我挤在最后一排,四个人的位子居然挤了五个人。正在给我们讲课的老师是个新面孔,处处显示出军人的风范,应该是个军代表,是个教官。他不停地在黑板上写着,看着应该还明白,一当擦去时,我脑子里便是一片空白,我很想用笔把它记下来,但速度跟不上,只抄了一些片断。身边的同学还在推来搡去地搞小动作。教官还不时在讲些故事,一些英雄事迹。但这英雄原型不知是谁?是男是女?我始终没搞明白;或许是他自己吧;我耐不住在问;他说待会楼老师会揭开这个谜底的。这时我才注意到靠后墙边还坐着几个老师,班主任王老师在颔首点头,在他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老师,她就是新来的楼老师?

    课结束了。坐在边上的一个绰号“十三点”的女同学站起身来在问那新来的女老师:“楼老师会唱歌吗?”不能抵挡这一诱惑,女教师随即在唱起来,她俩在对唱着山歌。好像有点不对头了,女教师的中气越来越不足了,嗓音也有点变调了,她似乎感到了不是滋味,是上当受骗的感觉,她愤然地走出了教室。“再来一个!”有同学在喝倒彩。我脑子里一片茫然,可有半阕诗一直在耳边萦绕:“人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开心果。”

    人们对这课不是很感兴趣,我也是。针对刚才发生的事件,那教官又开始在训话了。我没在听,顾自在整理书包,好像书包里放着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似乎在书包里藏着许多秘密,我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书来,这是一本厚厚的书,已没了封面,感觉是本禁书,我正想看,那教官已站在了我的身边,我赶紧把书塞了进去,教官拿起了我的书包就走,被没收了?还是不许我分心?这时台上班主任在宣布:“现在下课,十五分钟后到大礼堂开会。”

    在大礼堂召开的是“成果”大会。我心里担心着那书包,人犹豫着在走进去,已经迟到了。在讲台上的是那个年轻楼教师,人们都好奇地在朝我看着,好像什么新闻已经发布,我也成了新闻人物?讲台上还放着糖果,每个学生都分到了一份,在剥那糖吃,女教师在招手叫我过去,也给了我一份糖,我剥了一颗放进了嘴里,这是“雪糖”?吃到嘴里是冰的,且像雪一样在融化。女教师要我站在讲台上,说把她讲的要点写在黑板上,这时她宣布开始开会了。她开始在演讲,并提醒我把要点写上,我发现她更像一个传教士。她虽然是老师,可我总觉得她很幼稚,讲的许多问题我不敢苟同,我很想把我知道的想法说出来。终于讲完了,她要求人们来提问,这时我在把提问写在黑板上:“真理是什么?”提问也结束了,没人提到我想要问的问题,我在问她:“真理是什么?我很想知道。”她在回答:“什么‘真理’,只有‘真义’这个说法。”我没再问,她嘀咕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我能下去了吗?”她奇怪地看着我,并从讲台下面拿出了一个莲蓬来给我,好像是对我的奖励。我手拿着莲蓬走下了讲台。同学们都在伸起了懒腰,说起了闲话。教官把书包还给了我,并一个箭步又窜到了台上,在宣布散会了。我看着年轻女教师径直走到了门外,门外还下起了毛毛雨,透过窗户我看见了楼老师她钻进了一辆轿车里。

    散会了,那轿车还在。我突发奇想,想把这莲蓬还给她;我冒雨走了过去,走近车时她看见了我并打开了车门,我发觉教官也在车里,我在把莲蓬还给她;她在说今天讲课有点言不由衷,是失败的,她自己也很迷惑,她让开了位子示意我进去坐,我站着没动,也没开口,雨还下着,好像我身上下不到,身上没有一点凉润的感觉,反倒感觉像流动的热血,然后我转身在朝同学们跑去,与他们一起在走,走过了操场,操场上是湿漉漉的。

    还没上课,同学们都在外面玩,可我总感到不带劲,我在尝试着飞起来玩,终于……终于我找到了飞的感觉。有女同学在那几棵大树边玩着,大树的这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我在朝那飞去,我现在飞的姿势是踩水式,感到很轻松,有一个女的也在飞来,她人显得很臃肿头也特别大,绰号叫“大头”,所以飞得还不太灵活,“大头”或许想飞得再高一点狠狠地在女同学们头上踩了几脚,她们对她无可奈何,已抓不到她;我在滑过去,“大头”正飞到一棵树旁,我在她头上惩罚性地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掉了下去,我也在飘下去,女同学围住了她在叫她道歉,她看看我似乎毫无办法,只好在鞠躬道歉,同学们笑着好像原谅了她。这时我看见女同学丁于一阵风似地从草地上在奔跑过来,她像并未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我又想飞起来,飞得高高的。女同学们在叫丁于,我正在起飞,丁于跑过来拉住了我,女同学们和我手拉手全拉在了一起,似乎要我带着她们飞,这下飞起来很艰难,划水式已不行,我试起了蚂蝗游动式,这才勉强飞了起来;但不远处有一堵很高的墙总是飞不过去,人也感到越来越沉重了,我只得落到了地面。这时女同学们好像也学会了飞,像燕子低掠一般在飞着玩,原来是现在正流行着“氦气飞行衣”。有人在喊叫这里人的名字了,那里来了几个纠察问我们怎么还不去集合,说要纪律处分我们了,女同学们在飞掠而去,我却脚步感到沉重地在走。又有稀稀拉拉的雨点开始在落下来了。

    在暴雨之前我已走进了教室。还好同学们都在。班主任王老师也在——他仍旧显得那么年轻,脸上带着微笑。原来今天是考试,他说:“今天是校长监考,待会他会来亲自发考卷的。同学们再耐心等一下,大家还可再温习一会。”然后他又诡秘地笑着说:“这次的语文试题我大致能猜到一些的。”在同学们的祈求下,他在说出要点来。有人在记录、在讨论、在思考。作为课外读物的一篇文章,在分段上有了分歧,各自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我认为应该把每一个自然段作为一个段落。班主任正走到我身边,我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他在笑着点点头。外面天突然很黑了,狂风在夹着暴雨而来,窗户上蒙上了一层如梦幻般的水帘。大家都在解题,教室里显得格外地宁静了,耳旁只有“哗哗哗哗”潮水般的雨声。这时门被推开了——校长突然走了进来。同学们赶紧在把东西放进抽屉。可门口那同学的稿纸已被校长拿去,班主任显得很尴尬,想解释什么。校长却在说:“这事要向上级汇报,是要处理的。”大家都沉默着,这时一个瘦小的女同学丁于忽然站了起来,她在问:“这是为什么?”校长说:“有试题泄露了。”她在指责校长:“这件事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首先,由于你工作方法的错误——试题才有泄密的可能。其次,你来的时候考试时间已推迟了二十分钟,我们完全可以罢考。不过要看你的态度。第三,这问题并不严重,只是各人的猜测和交流——这不过是一种学习的方式。你看每一题都是考题吗?答案都是对的吗?”校长再看了看那张稿纸,迟疑了一下,然后决定不向上级反映了。然后在发试卷下来。考试题目做得还算顺利,还剩下最后一题了。我发现雨也停了,看着外面的树也晃动得柔和了。教室里剩下的人已不多,身旁又有同学在站起来,他敲敲桌子在轻声说:“别忘了,明天还有数学考试。”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在推想着数学考试能否顺利通过,通过后我会把厚厚的数学课本扔进旧书箱里。可我心里不由得又在担心——数学的原理和公式我已经印象不确切了。……

    我在朝一个大教室走去,有许多同学在补课,我在窗外游移着。老师正好看到了我,这老师我不太熟悉,他投来了责备的目光。我从后门溜进了教室。老师正在讲解一个数学公式,我根本听不懂,我在问身边的人,他说我肯定已脱了多节课了。我看见了前面一排正坐着一个同班同学,我探头在问他这公式的究竟。他在说:“哟。你怎么会来凑热闹的?”他还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从他不屑的表情中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这里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铃声响了,下课了。我记得还要开年级大会。我刚走出教室,沿着有两排白杨树的林荫小道朝礼堂走去。有知了在鸣叫着,与远处的呼音连成了一片,这好像是一个无法逃避的咒语。有人在从礼堂里出来,在逆向而行。说:“到大教室……到大教室。”“年级会仍到大教室。”乱哄哄地我又随着人们走进了大教室。里面已坐满了人,我没找到座位,一个女同学正坐在过道边上,她往里面挪了挪,要我挤在她边上,我正坐下,另一头过道边坐着的绰号叫“毒头”的同学又在挤过来,我要被挤出了,然后又在挤过去。“年级长”已在台上发言,在说一些难以理解的价值观,在讲一些听过即忘的话。然后在表彰几个班级,没点到我们班。然后又在表扬一些人,这下点到了我的名字,说我在体育上为年级争了光。下面乱哄哄地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坐在边上的女同学朝我点点头笑了笑。在“嗡嗡嗡嗡”的时间流逝之中,我只清楚地听见了年级长在说:“大会就此结束!下面是去参加年级足球对抗赛。”我心里一阵激动,想自己是年级足球队员,这下可大显身手了。可我等着却没人来找我,广播里也没叫到我的名字。我在找年级长询问,他说:“这是自愿组织的。”我想我不知在哪里脱了一环,又失去了一个机会。以后参加这种比赛的机会已经不会有了。

    我来到了操场,比赛已经在开始了。我心里期望着会有球朝我飞过来,我可以狠狠地把它踢回去,并踢一个漂亮的弧线球,一直飞进那球门。……终于有球在朝我飞来,我在迎过去,可球已在我前面落地,然后在弹起来,正面已不可能踢到了,我来了一个凌空转身的倒勾,但这球打在了球门的横梁上,并没踢进,我心里袭来了一阵失落感。这时有人在拉我的手,是那女同学翟羽来到了我身边,在温存而神秘地微笑着,她说:“我在那树林里等你噢。”我说:“哦”。但我还在看着足球赛,足球深深地吸引了我。

    足球赛已经结束,人都在走散。我在朝校园边的树林走去,走进了树林里,整个树林里都没有人,使我有一种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好像有一种自然的力量“深深地打动着你,吸引着你。”在树林里我徐徐地走到了学校的围墙边,不远处是学校的一扇边门,门开着,翟羽可能回家了吧。

    我走进了一幢熟悉的房子,感觉好像长久未来了;一楼有人在走动;我在跑上二楼,没人;跑上了三楼也没人;仍旧是磨损的地板,桌椅已堆好,教室里空空荡荡的。等我下到一楼时正好碰到了班主任,老师严肃地在对我说:“因为另两个同学的论文把你的论点给否定了,所以你的论文要重写;并且写论文要有充足的论据。”这时我记起了好像是伟人的一句话:“必须放弃一切原有的程式思维,而要从实践中去领会。”什么的,我感到很茫然,但我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只是论据不足,所以感到已没什么好写了。我必须要演讲,把我的观点说出来,得到同学们的支持。我是预测的话题,难道现在可以有证据吗?班主任老师又在说,还没有到应该毕业的时候,还是再留下来吧。但我走进了我们班的教室,开始在台上演讲,本来就没几个人,可没引起几个人注意,投来的一瞥也是匆匆的不经意的,他们只顾自己在奔进走出;我似乎呆在真空里,声音传不出去,没人在听;教室里的人慢慢在散去,剩下的几个人也开始在堆桌椅搞卫生。我也只好走出了教室。走廊里也已没几个人了,我想走进盥洗室,一脚刚踏进去,便已浸在了水里,这水还夹着污秽,我赶紧抽回脚来,这鞋已灌进了水,有人看见我狼狈的样子在笑着,一个女生正好拿着一双布鞋经过,说可借给我穿,她有点面熟,是哪个班的?可一下子记不起来;这是一双旧布鞋,勉强拖着能穿。

    我来到了寝室门口,然后推门走了进去;同学们都还在,他们在互相问着以后联络的地址,丁于同学也在,她走过来在问我的联络方法,我告诉了她;有一个男同学孙丙在床上靠着,从情形看他好像病了,有女同学给他拿来了药;我自己也感到很疲惫;有同学在说,现在是“非常时期”,看样子课上不下去了,我们应该投入到社会洪流中去;好像的确.是“非常时期”了,这使我们抛开了许都顾虑,我们一起冲进了女生宿舍,似乎想向她们道别,一个女同学傅某还拥着被子靠在床上,她恬静地笑着,我发觉她靠在床上的样子显得特别成熟;外面还下着毛毛雨,我感到有点冷,有点在发抖,她在问我:“感冒了?”我说好像有一点,她拉开了被角让出了一个空位来要我坐进去,我也靠在了床上;人们还在谈论着,谈论着命运,还记录着什么,可她似乎已睡着了;我们正起身要走,她从身后塞了一个纸团在我手里,我真想马上展开来看,我觉得其实我已经看过了,只不过时日已经久远了。这时班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说现在学校有一个集会,我们怎么还在这儿,看他的神色好像事关重大。我们又来到了操场,人们都席地而坐,我也坐了下来。这时老校长在台上抨击谁,说谁性格有缺陷,几乎是在作人身攻击了。我发觉身边的同学有的还握着枪,不知他们参加了什么组织,有一个人显得很愤怒,他在说要打死这校长,并把枪举了起来,我伸手把他的枪口压了下去,原来我们是一起踢过足球的,他看看我把枪收了下去。散会了,许多拿着枪的同学登上了一辆停在操场边的卡车,卡车在开过主席台,是军代表领着他们,校长在他们的谩骂声中显得无可奈何。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低着头走过主席台退出了会场。我又回到了宿舍。

    第二天我又来到了教学楼,在一间一间地教室看过去,已没有一个人;只有一股灰尘的味道。然后我又来到了操场,操场上也没了人影。我记起已是星期天了,我走出了校门,来到了街上。对面正走过来借给我鞋子的那个女生,她已打扮得很时尚,她或许没看见我,或许没认出我,或许不屑与我招呼。我看了下自己的脚,感到走得很不协调。我看她斜刺里往一大厦走去,门口有一个男人在等她,她在与他握手,他身旁还有两个随从,然后消失在了那扇炫目的玻璃门内。走了一会我正要穿过马路朝对面的乌有巷走去,看见一群人在马路上游行而来,手里都举着扫帚,有的人还在扫把上燃起了火,口里在喊:“要扫除一切寄生虫。”并在作扫地状,然后又在举起扫把喊着口号。我正在挤过游行队伍,突然我听到了枪声,人在四散,有军警在围抄过来开枪;我正在马路中间,正在队伍中!我得赶快逃。啊!路边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还愣愣地站着,我赶紧蹲下身抱起她便朝附近的巷子里跑,小女孩的手紧紧地箍着我的脖子,我几乎透不过气来,再三两步就可进巷了,这时我看见了一个女警察正举着枪在侧面朝我跑来,我顾自在跑,她开枪了,我听见子弹在我耳旁飞过,看见了子弹打在了墙上爆出的烟;可能是她故意放我一马,这是一个女人见了孩子应有的恻隐之心,我进了巷后她果然没有再追上来。我跑到了一个大宅院门口,便把小女孩放在了门口的石凳上,有一个妇女在急匆匆地跟过来,说这是她的孩子;小女孩好像还不肯回去,好像觉得这很好玩,还拉着我的衣服不肯松手。这时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看过去有点面熟,但我记不起来了他的名字;他说他与我的同学孙丙是住在一起的,我们还一起玩过哩,他叫“小鲍”,这下我记了起来。他说孙丙同学好像出事了。

    我与小鲍一起来到了一个实验农场,我发觉有一只狗在朝我俩跑过来,长着黄绒绒的毛,它走近时我看头有点像狐狸,可身子的形状却像水獭;它摇着尾巴很温顺的样子在我裤腿上蹭着;这朋友马上拉开了我并拿起棒子要打它;他在说这是“土厌”;我闻到了一股冲脑门的使人透不过气的浓浓的香味,使我头晕眼花起来;朋友在追打那东西,它想窜过一条沟时陷进了泥潭里,只一个尾巴露在外面,忽然变出了一只婴儿般的手在招着,我说别再去弄它了,朋友一把把它拉了出来然后摔在了草地上,我一看这已是一个婴儿形状;朋友在说它一沾到泥土就会变,又说如果你不警惕,被它的迷香迷倒了,它就会噬咬你的喉部把你的血吸干为止;我还有点不信,朋友在挠它的脚底,说它就是怕痒,这下它果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并窜起身在逃,这时有一条狗在追它,我看着它窜进了一条河里。

    穿过了大半个农场才望见有一排房子。走着走着,我似乎听到了念佛的声音,我深感奇怪,在问他,他说没听见;不一会我又闻到了似庙里的一股香烛气,觉得有点蹊跷。转过一片树林时已能看见孙丙同学家的门了,的确有人在念经,小鲍也惊怪了起来。许多人还在门口议论纷纷,说是孙丙同学已死了。又说是孙丙同学是有心脏病的。有人们在挤进去。我久久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心里希望能听到一些意外的消息,譬如说——不是孙丙同学,是我刚才听错了,是孙丙同学的奶奶什么的。我也在走进去,有一个老太太坐在门边,她在递过一团青草来,说要在手里搓一搓,是避邪的。在堂前我看见了丁于同学正在与另一个平时与她不太要好的男同学说着话,并且脸贴得很近,丁于同学眼圈红红的,脸也是红红的;她还没看见我,我走到了一间卧室门口,里面拦着一块布幔,显然是停尸间了,这布幔一动不动地垂着,里面有人一动不动地躺着;我想走进去看看,最终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孙丙同学的母亲就一直坐在他的侧面,脚头灯忽忽悠悠地亮着。另一个房间在做着道场,孙丙的父亲在道场的角落呆呆地坐着,有几个男女同学在安慰他,我也想去安慰他几句,怎么说呢?女同学丁于正挤到我身边,脸上仍泛着红晕说:“你也来啦。我们去安慰他母亲几句吧。”我又来到了停尸间,丁于同学与孙丙同学的母亲握着手在说:“我们就是你的子女,我们会经常来的。”说着眼泪在扑扑簌簌地往下掉。有人在说:“太惨了。”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在奇怪地看着我们,嘴里还吮着棒棒糖,有人说这是孙丙同学的弟弟。这时有人在递过酒来,说每个人都要喝一口的,这酒非常辛辣。

    趁天还亮着,我们同学一行正在往家赶。忽然有一群飞机从远处在低低地飞来,嗡嗡的声音使人感到恐怖;是入侵的轰炸机,已在扔炸弹;还好我们的飞机来狙击了,敌机乱扔一气炸弹后在逃窜,可敌方又有战斗机来增援了,空中在展开一场激战;不知是哪方的飞机——有几架被击落了,坠毁在不远处。

    有传言在说,是倭寇打进来了。我看见路上已有人在逃难而来。

    当我回到家时,父亲要我赶快离开这里——说不要再上学了,而到外婆家去避难。

    当我决定不再上学时,我去告别了几个同学。有几个同学一直在陪着我。当我碰到翟羽时,她说前几天一直在家门口的树林里等我,我这才知道前几天我理解错了地方。回来时我们沿着近路——田塍路在走,这到处都是竹篱笆,上缠绕着秋刀豆,有一个同学去摘了几根,另一个同学打了他一拳说:“别偷东西!”然后拔腿在跑,被打的同学在追他,他们沿着池塘边在跑,其他同学也拥到池塘边去了。一会儿我听见池塘里扑通一声,难道追打的人掉进了池塘?可他俩正气喘吁吁地朝我跑来。又听见有人在叫:“有人掉水里了。是丁于。”我赶紧往那里跑去,这池塘种着菱角,边上还有可编织箩筐的柳条。我看见一水草丛在动,我赶紧爬下去把她拉了上来,我在给她做人工呼吸,她“哇”地吐出了一口水,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眼角在流着不知是灌进去的水还是眼泪,我把她抱在了怀里,她叹息似地轻轻叫了我一声,还居然在笑,她在说:“你要走了,我刚才想折一根柳枝给你的。一失足滑了下去。”然后她推开我在站起来。我想我们就要告别了,杨柳杨柳实难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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