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一碗梅子汤下肚, 正配冬日的锅子，姚静檀喝的正畅快。
“少喝些，梅子汤冰凉。”向鹿鸣笑着嘱咐道。
又是一筷子散夹送过去, 正听到半卷的竹帘外有一声大惊小怪：“哎！你们好自在啊！”
竹帘外是伍璋璃半挑，探了头进来，眼珠子来回来这二人眼前转动，随即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吃锅子？”
“不然在哪里吃？在你家里吃？”姚静檀听得出, 伍璋璃指的不是这个意思，似是想问, 她怎么会和向鹿鸣一起。
“行啊, 姚静檀，你若是乐意去我家我也不反对，”他笑着大步进来, 一点儿都不见外，来到向鹿鸣的身侧用手掌轻拍他肩上，“好你个向鹿鸣，前日我让你陪我来你不陪, 今日你倒是陪姚静檀来了, 到底是我皮糙肉厚，比不得姑娘家貌美无双。”
被他一番打趣揶揄，向鹿鸣脸上有些挂不住，笑意有些尴尬，“你可用饭了, 不如坐下来一起吃吧！”
此言一出, 伍璋璃非但没拒绝, 反而抬眸扫了对面的姚静檀, 而后眉目一挑，随之大方坐下，“恭敬不如从命，我正好也来此地吃饭，正巧遇上你们，人多吃的热闹，只是不会耽误二位谈心吧？”
“伍大人吃饭的时候还是慢些，免得被肉烫了嘴。”静檀不背人的朝他飞了个白眼。
“多谢静檀你提醒了！”伍璋璃嘻笑着又唤来小二，上了几许菜式，和向鹿鸣闲谈起来。
“对了，今日我正好还有事要同你说，我临时接命，需要去苍州几日，砚泓他病倒在床上起不来，这些日子我们都不在，大理寺的事就都劳烦你了。”很是难得，伍璋璃终说了一句似人的话，实则伍璋璃看似不着调，整日东跑西窜没个正形，可皇上和太子交待下来的事他没一样办的马虎，平日不羁，真有事却做的圆满又漂亮，姚静为此觉着他倒是一个十分圆滑的人，知道哪轻哪重。
只是他在这个时候又提到孟砚泓，不由让姚静檀心口似噎了一下，那口菜怎么也咽不下去似的。
向鹿鸣点头笑笑：“那是自然，放心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需得嘱咐你，大理寺新进了一批人，其中一个是新任邢部孔大人的侄子，他之前特意打过招呼说好生关照一下，”伍璋璃眯着眼敲了敲头，“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不住了，明日我让人将名册给你，上头我做了记号，你一见便知。”
听到关于谁家的亲戚需要关注这种话，实则向鹿鸣很是不齿，也知伍璋璃素来在官场游刃有余，大理寺又在朝中举足轻重，有许多人都走他的门路，这种事见怪不怪，左不过都是一些虾兵蟹将，无伤大雅，因此连孟砚泓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怕整个大理寺，也唯有伍璋璃会有这般待遇。
“又是关照。”向鹿鸣轻笑一声，将眼投向旁处，是为了稍掩心底的几分嘲弄之意。
伍璋璃是个何其玲珑的人，身旁人这一声轻笑他又如何听不出其意，于是又抬手重拍他肩头一下，“左不过是来大理寺挂个虚名，连个职位都轮不上，待上三五个月便调到刑部去了，这孔大人也是为了堵人之口，他前脚升任刑部，后脚就安排自家人来说不过去，于是便想了这个法子，让他那侄子先在大理寺滚上一圈，日后再出一封举荐信出去，事便成了。”
“心思倒是用的巧妙。”向鹿鸣无奈笑笑。
“对了，郑家的事你们可都听说了？”伍璋璃有感，若是再就着这件事说下去，只怕是连饭也吃不得了，于是便岔开话题。
提到郑家，最食难下咽的是姚静檀，她喝未抬眼只装若无其事，可放慢了咀嚼的动作，细听其言。
“郑之清郑先生，三天前得了急病去世了，说是夜里睡觉时还好好的，第二日小厮进去叫门，发现人都僵了，后来太医过去验过，说是半夜里犯了心疾，好在人走的不算痛苦。”伍璋璃难得长叹一声，又怜香惜玉起来，“可惜了郑家小姐，早年丧母，如今又丧父，自己身子又不好，听说她也有很严重的心疾，年纪轻轻的，可如何是好。”
这回姚静檀当真吃不下了，筷头含在嘴里，目光发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于郑蓉琴与孟砚泓的事，向鹿鸣知其一二，他目光在姚静檀脸上扫过，知道她并非不在意，于是接话问道：“怎么京里没听到消息？”
“本来这就是急事一桩，加上郑先生一辈子低调内敛，生前早有言在先，身后事简单操办便好，且郑先生往日很少交朋走友，这些年隐于市，京中不知道的此事的人海了去，也不奇怪。”
“原是如此。”向鹿鸣点头，却时不时瞥向姚静檀。
哪知姚静檀觉着再无胃口，干脆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道：“二位慢用，我还有点事，先回府了，改日再聚。”
“哎你这是怎么了？”伍璋璃忙招手道。
姚静檀却理也不理绕过他快步离去，唯留一道纤影。
紧接着便见着向鹿鸣追出去，在楼梯间将人拦住，“静檀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伍大人说郑家的事你不爱听？他素来嘴大，你不必计较。”
“我没怎么样，只是听了心里不大舒服，之前我与郑先生也有过一面之缘，我没事，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楼下还有月灵和月珊等我呢，青天白日的，我自己回去就好，若是连你都走了，只怕是伍璋璃那个大嘴又要说长道短。”她勾起唇角笑笑，不再多言，自他身边绕开。
自馆中出来，上了马车后直奔府中，姚江雪前日已经和夫君离京，这偌大的宅院只留她自己居住。
马车缓停于府宅门前，姚静檀才从马车里出来，便听月灵说道：“姑娘，您看！”
她抬眸顺着月灵手指的方向，见着朱红的府门石阶下正立了一女子，女子头戴长纱帷帽，将脸和上半身遮盖的严实，一时竟瞧不出是谁，不过显然是来这里等人的。
姚静檀向往常那样提裙跃下马车，那女子缓步迎上来，将脸前白纱掀开，一张凄楚的脸蛋亮在姚静檀的眼前。
“三姑娘，好久不见。”
郑蓉琴一身素服，未施粉黛，一双珠目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面容很是憔悴。
料是没想到她竟来会来找自己，姚静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突又想到郑之清去世的消息，她微微张口道：“郑先生的事我才听说，还未来得及去给他老人家上柱香，还请郑小姐节哀。”
对面郑蓉琴微微颔首，“家父后世依他老人家生前的意思一切从简，他本意就是不愿声张。今日我来，是有要事要同三姑娘讲，还请三姑娘听我说完。”
姚静檀自胸口吐出一口浊气，瞧着她可怜的模样，正如同伍璋璃所讲，她如今已经是孤身一人了，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便道：“天气冷，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郑小姐请入府喝杯热茶吧。”
紧随着姚静檀的步伐，二人来到前厅，茶还未上，只听郑蓉琴道：“三姑娘，茶我就不喝了，我想单独同你聊聊。”
对面的人目珠微动，她来此想要说什么姚静檀心中有数，可既然将人请进来了，哪里有不让人将话讲完的道理。于是姚静檀递了眼神出去，月灵月珊会意，悄然退了出去。
郑蓉琴见厅堂内安静，再无多余的人，于是将帷帽摘下，露出发髻上别的一朵白花出来，将她脸上衬的更加无色了。
“三姑娘，请原谅我今日才来跟你说这些，实则栾城之事是有内情，却因我的胆小和懦弱”郑蓉琴讲话时不敢看对面人的眼睛，始终躲躲闪闪，“如今我父亲也走了，我也再没什么顾虑，这才斗胆斗胆跑来找你。”
她说话仍然磕磕绊绊，看起来小心翼翼，姚静檀不语，只安静等着她的下文。
只见郑蓉琴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用尽全力道：“我知道，自栾城归来，许多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我与三皇子有件事，我必须承认，我我喜欢他，从小便喜欢！”
说起这句的时候，她才终于敢抬眼瞧看姚静檀，眼中泛起波光涟漪。这件事在姚静檀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在我未出生之前，父亲在府里曾设学堂，不少王孙公子都来此求学，三皇子便是其中一位，父亲和母亲都很喜欢他，对他多加照拂，他对父亲也很是尊重对母亲更是亲近。吃住在我家也是常事，”说到此处郑蓉琴稍做停顿，而后再次目光朝外探去，确认厅堂外没有多余人影后却仍压低了声线说道，“可有一次，宫里有人送了一碟子点心出来给他，他没有吃，转赠给了我的母亲，也正是这碟点心，要了我母亲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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