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1 章


    十一月十日。


    京市迎来一场秋雨, 大半城区笼罩在阴雨连绵中,泛滥着叫人心烦意乱的潮湿。


    原定的户外马场活动临时取消。丁眠坐在车内,抬手捏了捏鼻梁, 驾驶座上的乔助理看到她面露倦色, 询问是否要临近找地方休息一下。


    丁眠在京市的住所不算多,除丁家主宅外, 在公司附近只有一套大平层, 以便不时之需。


    丁眠名下的房产不多, 倒是丁燧名下的房产很多——遍布全国各地。她平时不爱处理房产事务,只有兄长像个勤勤恳恳屯粮的仓鼠,在各个适合投资的地区购买合心意的房产。


    兄妹俩各自的投资方向不同,算是规避风险的一种。


    乔助理听到后座老板柔声说了一句:“去公司附近的那套房。”


    乔助理应声答好。


    她将老板送到大平层楼下的停车场,想到之前留在大平层的一份文件, 便道:“老板,我上楼取个文件。”


    丁眠点头应允。


    秋雨连绵,实在叫人心烦意乱。


    车门开启, 乔助理看着丁眠伸手压了压太阳穴,可能是有些头疼,眉心皱起, 呼吸沉沉。


    她连忙伸手想扶一把:“老板, 你还好吗?”


    丁眠没有拒绝她的搀扶,脸颊边有着淡淡的血色,雪白肌肤透出的这点色彩,让她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


    大美人总裁闭了闭眼,深吸两口气, 叹道:“可能有点感冒了, 今天在户外吹了点风。”


    乔助理:“需要我给您买点药吗?还是楼上就有?”


    电梯按键, 缓慢走到目标楼层,她一时间没有得到丁眠的回答,片刻后,才听她犹豫地说:“也许有?”


    电梯门开,大平层的门锁是指纹锁,丁眠伸出手指解锁房门。


    室内有灯光,乔助理看到一个年轻人走出主卧,熟悉的脸,她愣了一下,小声喊:“王昇?”


    丁眠靠在玄关处,慢腾腾地蹬掉鞋子,脱掉沾染水汽的外套,她小小地打了个喷嚏,鼻尖泛红,眼眸湿润。乔助理听到王昇极温和、明亮地应了一声:“你好,乔助理。”


    他平时很爱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出丁眠的不对劲来,回应完毕,脸紧绷绷的。年轻男孩走上前,半搂半抱着把人安置在沙发上。


    他们距离很近的时候,似乎附耳说了几句话,乔助理猜想是老板对他说了自己的不适,很快,王昇就转身开始找东西。


    他自个儿埋着头在客厅收纳角里翻箱倒柜地找。


    乔助理察觉到这室内浮动的气氛。她犹豫了一下,在取文件之余,还是多看了一眼。


    年轻人穿着半袖短裤——秋天阴雨连绵,室内没有开空调控温,他不畏寒,手臂线条漂亮,麦色肌肤是浸润在灿烂日光中的柔和。半蹲着找东西,腰腹、肩背肌肉动作流畅,颇有些神采奕奕。


    年轻美丽的老板坐在沙发上,盘腿坐着,支着手臂撑着头,眼睛半合,脸上有着疲惫。她拽了一角毯子,敷衍地搭在膝盖上,直到王昇拿了体温计,和一包冲剂出来,准备去饮水机下接热水。他顺路经过,伸手递给她体温计,又给她将毯子盖好,这一下,乔助理有点想笑:可能是用力太猛,他把毯子给老板严严实实裹住了。


    彻底把老板淹没在柔软的毯子里。


    乔助理想到常住在丁家主宅的林子夭,又想到住在大平层里的王昇。


    还有一个,人在中艺上学的天澜。


    这一刻心中的情绪很难讲清。


    她将文件取好,揣在怀里准备离开,还不忘问王昇:“药够吗?需不需要我去买点回来?”


    王昇用勺子搅拌着杯中颗粒,他一丝不苟地将冲剂泡好,交给丁眠,这才道:“不用。”


    见乔助理还有点不放心,他说:“家里的药够了,如果不够,我会下单让骑手送的。”笨蛋帅哥说话的腔调超级认真专注。


    也就是说不需要乔助理再费心跑一趟。


    丁眠没做声,懒洋洋地喝着冲剂,垂着眉眼,柔美精致的五官在水雾氤氲下漂亮得让人心生怜爱。


    乔助理当然捕捉到王昇口中的“家里”。


    惊人的是,丁眠甚至对他将这里比做“家里”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同意,又像是纵容。


    浅表事实难以让人窥析里层真相。


    乔助理没把情绪外露,关门走前,没错漏王昇伸手要体温计,在室内灯光下辨别后,翘着嘴角、亮着眼睛笑起来的表情。


    就像是个吃到蜜糖的棕皮大熊,还不忘记用温暖的、宽厚的绒绒大掌贴了一下她的额头——最朴实家常的测额温方式,确保没有出错。


    他笑得很甜。


    “……”


    乔助理捏了捏鼻子,磕这一幕温情磕得要昏厥,可又不免想起了不久前见到的午后时光一幕。


    她心中做着斗争:究竟是漂亮小王子×老板,还是黑皮笨蛋美人×老板……亦或者是那个帅气像是模特一样的中艺新生×老板……


    人生难题!


    乔助理左思右想,得不出答案。这不妨碍她内心深处对老板的敬仰佩服:不管怎么样,能将这么漂亮帅气的男孩子们留在身边,老板的个人魅力绝对无人能敌。


    =


    丁眠接到丁燧的电话,他担忧询问她今天为什么没有回家:“听乔助理说你在樊街的房休息,怎么了?”


    丁眠老老实实交代了今天活动取消,偏偏她人在户外吹了点风淋了点雨,开始头疼不适的事。


    马场社交,有钱人爱玩的那套。丁燧年轻时候掺和过几次,离职后身边也有几个老友还爱玩,他皱着眉听,最后叹了口气:“辛苦了,我让阿姨过去给你煮碗热汤。”


    “药吃了吗?”


    “吃了,没发烧,”现在时间已经走到了下午四点,丁眠喝了点预防感冒的冲剂,“之前备着的。”


    兄妹俩温声细语地交谈,丁燧想起什么般,挑眉:“王昇在你那套房里住着,对吧?”


    他此前听说丁眠在询问教育系统内的朋友,关于近年高考的政策——后来他问,丁眠告诉他是准备为王昇做好调查工作。


    她身边的三个年轻人,一个脑子不错,人在中艺读书;一个被家里人耽误,小小年纪没了学籍,未依法上过义务教育;最后这一个,长的很好看,笑起来怪甜,但确实有点笨笨的,实打实地读了十二年国家义务教育,却没考上大学。


    丁燧本来还以为她是为林子夭、王昇一块问的。


    毕竟这两个人都没有学上。


    谁料丁眠坦率说,这是只为王昇询问的:“林子夭学习效率太低,学起来会很累。”


    她说时眼神平静,透着某些他人无法理解的情绪,如同非常了解他那样,笃定而深刻地说。


    “他更适合快乐一点。”


    这是丁眠为“林子夭”安排的人生任务:要快乐,要开心,由此滋生的愉悦情绪反哺给主意识。


    丁燧起初很不赞同,他信奉“教育改变人生”这一套,丁家的慈善事业就涉及扶助贫困生上学等项目,教育是跨越阶级的最有利方式,“按照你的说法,王昇考不上大学,学习效率也低,也不该再考虑读书的事。”


    “不能够厚此薄彼吧?”


    丁燧一时间还有点愤愤不平,觉得丁眠这是故意偏颇:明明林子夭也很乖,凭什么不能有重新上学的机会?


    他觉得这样很不好。既然将人领到身边了,就要一视同仁。


    这样才公平吧!


    眼瞅着兄长恼怒她的决定,丁眠负隅顽抗,费了一番精力才让兄长满意:“……王昇虽然笨了一点,但他的体能方面很优秀,我也不打算让他继续走普通高考生的道路。”


    “近年教育政策有变动,他可能有机会考体育生,上体育类的大学。”


    “至于为什么非让王昇考上大学,”丁眠沉默下来,好半天才说,“他看谁都笑眯眯的,没什么戒心,放在学校这种比较单纯的环境最好不过。”


    丁燧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省得放社会上被人欺负。


    这些还不够让丁燧满意,最后,是林子夭亲自开口,说自己不想读书——年轻俊俏,安静内敛的男孩说话速度也慢吞吞的,他冷静说自己和学校脱节太久,上学会成为他的心理负担。


    丁燧就不敢再劝了,他生怕这小孩的心理状态遭殃。要知道,他从丁眠口中得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不错,都惊了一惊。毕竟林家给他的精神环境确实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苛待了。


    能在那样的环境中健康长大这么大,要是因为学习的事而崩溃,实在划不来。


    以上总总,都是不久前丁家兄妹俩针对“林子夭”“王昇”而发生的博弈,暗流涌动,亲近的住家阿姨都没觉出这两人私下商讨了多久,最后才成了如今较为圆满的局面。


    ——樊街的这套房距离最近的某个体育培训中心很近。


    丁眠给自己(王昇)报了名。


    初次体测,躯壳“王昇”就给出了极其优秀的答卷。


    这具躯壳在智商、情商上略有欠缺,但在体能力量上有着卓越天赋。


    ……


    “嗯,是的,你要和他说两句话吗?”丁眠弯了弯嘴角,笑着问。


    丁燧哼了一声:“我和他能有什么话说。”


    “这男娃娃天天就爱笑,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儿。”


    他嘴上这么道,身体却很诚实,等到住家阿姨开车来樊街这套大平层时,带来了丁先生特意嘱咐给王昇买的牛羊肉。


    阿姨边说还边笑:“丁先生说,王昇天天跑步,体力消耗大,多吃点肉补补!”


    她看着坐在沙发旁,腾了个肩膀给丁小姐靠的年轻大男孩朝她特别明亮、特别开心地笑了起来。


    嘴角弯的时候露出整齐白牙,眼睛笑得月牙般,俊得英姿勃勃。


    实在讨喜得很!


    住家阿姨笑眯眯地想。


    作者有话说:


    丁燧:看到王昇,就有点像是“爱猫派”被热情摇尾狗狗糊了一脸,嘴上嫌弃(bushi),身体却很诚实的那种。


    ——


    ? 第 22 章


    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类, 精力总是有限,难以应付生活中的所有事。


    有数据调查研究显示,许多行业中的顶尖人士, 天生拥有着比其他人要充沛的精力, 具体表现包括且不限于:不需要七小时睡眠就能将疲惫扫空;天然拥有超高的专注力等。


    丁眠活了二十多年,此前未遇见“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时, 和所有普通人类一样, 会因为学业、工作太过忙碌而疲惫。当然, 她能在短短几年间将丁家事业体量扩张,亦足够说明她在工作上有着超凡的天赋——


    这点天赋,在她拥有了目前总计四个身体后,发展到了令人艳羡的地步。


    “林子夭”“天澜”“王昇”,三个男性躯壳配备了不同的属性, 在理解能力、擅长天赋上各有千秋。当主意识专心致志地要处理一件事项,丁眠会选择用上所有可用的大脑,由此效率加倍, 得出的成果也要比从前来得更精准、优越。


    丁眠将这项独属于她的技能完全地使用在了工作范畴内。


    乔助理是最早察觉这点的人。她习惯了老板平时处理事务的个人效率,也知道她习惯在什么是时候选择加班。


    十一月十四,正逢周一。


    乔助理抱着一堆文件, 轻敲办公室门, 得到老板的准允,这才推门进去。


    时隔几天,丁眠的脸色好了许多,吹凉风淋了点雨后并未患流感风寒,皮肤莹白柔润, 眼神清亮澄净。


    美人穿衣打扮并没有特别矜贵骄奢, 简简单单的衬衫在她身上都漂亮得过分。


    乔助理一边将文件摆放在桌, 一边在旁边给老板做旁白解释:


    “这一份是X市的项目备案,X市的陈总说如果有问题的话他亲自联系您。”


    “这一份需要您签名,”乔助理嘴上说着,忽然间觉得老板翻页阅读的速度迅速许多,她疑惑地挑了挑眉头,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签完字后我会转交到法务部……”


    不是错觉。


    眼瞅着老板以比平时快了有一到两倍的速度解决完她抱来的一摞文件,乔助理目瞪口呆。她很少会亲自质疑老板的工作,然而,此刻也有点不安,“老板,您今天看的速度似乎特别快……”


    乔助理怕老板阅读速度、处理速度过快,出了什么疏漏,造成后续项目亏本等负面问题。


    她宁愿顶着老板不悦的目光,也要出声提醒一下,免得事后严重。


    当然,丁眠基本不会对下属发火。她性格冷静、偏理性,听她这么说,立刻猜到乔助理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丁眠顿了顿,抬眸看向面挂不解、担忧的乔助理,笑了一下:“这些文件都看了,放心。”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乔助理安心下来,丁眠也没有多做解释的打算,她笑吟吟地用指托着下巴,眼眸深亮,十分愉悦的模样,“你把这些文件该转送的转送,有问题了再找我。”


    乔助理怀揣着紧张与不安,将今天的这些文件全数带走。


    很快,文件经过总裁确认盖章后的一二周,她密切关注着以上所有项目的动态,愕然发现:老板还真没有丁点出错!


    她油然升起了一番敬佩之意,事后再与老板共同工作时,看她以较从前数倍的速度处理公司事务,也不觉得担心了。


    因为效率上去了,老板甚至不像从前那样经常加班加点的工作,而是把更多的时间腾给了自己的私人生活。


    ……


    京市的十一月,还不到最冷的时候。


    丁燧人在京市,预约了十二月的海岛过冬,他今年留在京市的最后一个月里,以兄长关照的姿态观察着丁眠和她的“年轻朋友们”。


    天澜在中艺上学,平时来丁家主宅的次数没有其他两位频繁。上周末,他因为学院安排活动错过来丁家主宅的机会——丁眠亲口在饭桌上对住家阿姨说的,她让她少煮一人份额的饭菜,避免食物浪费。


    这周末,天澜在客厅沙发上浏览着学校安排的作业。英朗年轻人穿着一身浅色衬衫,手袖向上别起,扣在手肘处,握笔的姿势赏心悦目。


    可能是专业课的作业较难,他盯着笔电屏幕的时间有点久。


    丁眠难得没有参与上流圈子在周末开展的什么酒会、聚餐,她从楼上下来时,还穿着居家睡衣。一体式开衫长袍,她喜欢亚麻、羊绒混纺的布料,这类材质保证了衣物的垂坠感,透气柔软。开衫扣子一丝不苟地全部扣着,只露出了雪白、细腻的两截脚踝。


    早上九点半。


    生活习惯很好的天澜很早就下楼,吃了住家阿姨做的早餐,开始忙碌着大学生要关注的学业问题。


    同样是习惯早起床的丁燧瞅着沙发上的天澜,想到不久前通过着年轻人才了解到的中艺校规:


    【中艺要求大一新生不准外出接戏。】


    表演专业学生们大学四年里在校内最久的时间,恐怕就是大学一年级。


    丁燧听到丁眠懒洋洋地朝他喊了声“早上好”,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口吻,像是没睡饱般。他莞尔,“早上好,去吃饭吧。”


    他多嘴问了一句:“另外两个呢?还睡着呢?”


    天澜在沙发上凝视着笔电屏幕的动作依旧,皱着眉头,英俊端正的眉眼间笼罩了对专业知识的深思。他放在一旁的《表演心理学》敞开着页面,勾勾画画了不少文字。


    像是压根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一样,又或者已经习惯他的生活中——准确说,是丁眠的生活中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


    “嗯,林子夭贪睡,”这点丁燧早有耳闻,他点了点头,却不料下一句,让他喝水的动作呛了一下,“王昇昨天晚上太累了。”


    “……&*(#¥)”丁燧脑中乱码,他张口结舌,差点要生气,那一句“这不该是我听的内容”还没吐出嘴。


    丁眠仿佛意识到什么般,歉意地用手碰碰他的后背,小声道:“……他昨晚体训,拉长跑跑了有三千米。”


    “三四个来回呢。”


    “……”


    丁燧这一口气才顺了。


    他忽然想到一点:在家里,他好像从没有见过这几个男孩进丁眠的房间?


    他摇了摇头,不再深入思考下去,省的自己又心梗,只说:“去吃饭吧。”


    妹妹去餐桌上挑了食物在吃,她吃的速度不快不慢,惬意万分,闲适自在。


    生活无限美好般。


    丁燧一年留在京市的时间不多,但他已足够了解与他相依为命长到这个岁数的丁眠:前些年,她的生活可没有这么舒服,公司扩张,各项事务都要总裁亲自处理。部分投资的董事又不够信赖年轻的丁眠,总担心她接手后,丁家企业迅速衰败。


    好在她能力够,硬是靠实绩打脸那群董事。


    这两年,公司发展日趋稳定,她也越来越忙。一年能有一百多天出差在外,时不时要应付商业伙伴的各种热络聚会、活动……有时候他们见面,他都能观察到她眉宇间长久不驱的劳倦。


    今年倒是稀奇,见到她情绪心态这样放松适意。


    丁燧有一瞬的迷惑,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妹妹能够这样快活。


    一小时后,他在这难得的三个年轻人齐聚丁家的场合中,窥见了答案。


    正是清晨好时光,秋天招摇地来过丁家主宅院前的树木花卉,留下了淡黄、卷曲的叶片与凋零、颓败的花朵,只有常青的树木还保留着春夏的色彩。


    阳光漾漾,挂在天边的那一轮秋日边缘泛着浅黄,如同早餐里的咸鸭蛋,圆而饱满。皑皑白云,碧空蓝天,间或有秋季鸟鸣叫声掠过。


    丁眠宅家时总爱穿着柔软宽松的睡衣,她坐在沙发上,黑发被室外的光照得潋滟,睡袍的尾端贴在小腿上,冷黑色的布料顺滑细腻,与雪白肌肤相映衬。


    她周围是“林子夭”“天澜”“王昇”。


    一个按着电视机,选中了一档特别适合休闲娱乐观看的综艺片。不爱说话,有着漂亮脸蛋的林子夭靠在距离丁眠最近的地方,也许是看得入神了,肢体语言透出点快乐,他眼睛微亮,身子前倾,小腿盘着,与丁眠的脚踝贴了贴。


    是非常亲密的距离。


    天澜还在看电脑,他惊人地有着与丁眠一样的习惯:喜欢在客厅处理事务。丁眠同样爱抱一台笔电,跑客厅铿铿地敲键盘,处理工作。


    在这方面,他亦然如此,专注力很高,即便耳边有着嘈杂的综艺声,他也没有放弃留在沙发学习的机会。正常人在学习时一定烦死周围人大声放音乐、看视频,可偏偏他不受影响——丁燧一思量,曾经跟着疗养院护士们一块看的某个宫斗剧剧情浮出脑海。


    他惊愕想,天澜该不会是觉得……他们都在,倘若他离开客厅,去自己的房间学习,就少了在丁眠面前出现的机会吧?


    丁燧觉得自己不该将年轻人想得这般过分。


    ‘都是好孩子,也许是他之前的生活环境让他习惯这样的学习状态。’


    丁燧转了个眼神,在沙发的另一边看到了王昇。


    不畏寒的年轻人,衣服布料薄,隐约透出了点肌肉的线条来。


    他也跟着在看综艺,一副乐天派的样子,眼睛圆圆,笑容明亮。很快,他又被丁眠使唤来使唤去地做事,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从厨房提溜出住家阿姨刚买的零食一袋,开开心心地敞开拿给大家吃。


    就连丁燧也分了一小袋坚果。


    他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只有自己被频繁使唤着拿东西是一件多么委屈的事儿。


    丁燧:“……”


    有这些长相好看,性格各异的年轻人陪在身边,哪怕是辛苦工作,一想到家里有这么多人陪着,恐怕也会开心到不行吧。


    作者有话说:


    ? 第 23 章


    十一月月底, 丁燧已经准备着要去温暖海岛过冬。


    住家阿姨帮着收拾行李,将需要的大件物品物流寄往当地,还不忘给丁先生提醒道:“丁先生, 你得提前准备好该吃的药……”阿姨碎碎念地叮嘱, 满是关怀,“等药吃完了, 到时候让我或是丁小姐去给你重新开都可以。”


    国内最新研发的药品, 价格高昂, 只有京市定点医院提供,丁燧不在京市的时候,都是她们俩负责为丁燧去开药、冷链寄送。


    丁燧点头说好。


    等到离开那天,在机场和丁眠分别时,他抬眉看了看她, 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天澜身上。


    “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中年人关怀地伸手摸摸她的肩,“等你年假了, 陪我过冬。”


    说得怪像是需要冬眠的动物般,憨态可掬、有趣横生。丁眠被兄长逗乐了,她张开手臂抱了抱他, 温声答好, 还不忘多说一句:“到时候多留几个房间。”


    兄妹的默契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丁燧与“林子夭”“天澜”“王昇”相处了也有一阵时间。他心中固然疑惑自己对他们的好感度惊人的高,甚至怀疑过是不是他们丁家人就是吃这套——不然解释不通啊,他妹妹喜欢他们可能是出于异性相吸,他对这几个能做他小孩的年轻人又是哪里来的莫名好感?


    年纪大了,脑子转不过来, 丁燧最后也懒得深思, 他只要丁眠过得开心就好。


    这段时间的相处, 已足够他确认一点:


    有着他们陪伴的丁眠,生活比从前要更好。


    那种在细枝末节透露出的幸福,那些在日常相处中表达出的惬怀……无一不让丁燧感到欣慰。


    眼下,她若无其事,坦然万分地要兄长多留出给他们的房间,丁燧只能是失笑,痛快答应下来:“嗯。”


    丁燧离开京市后的第一个月,医院给开的药吃完了,他按照习惯给丁眠说了自己的情况。没过几天,从京市寄往当地的冷链快递到达,需要本人亲自签收。


    等到拆快递时,丁燧才发现从医院去取药的人不是丁眠或住家阿姨。


    医院开方清单,取药签字人是“天澜”。取药时间还不是周末,是工作日。


    他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特意问丁眠:“你让天澜给我去拿的药?”


    丁眠回答:“嗯。”


    她的语气太过平常,让丁燧哑口无言,过了会,他问:“他上学不忙吗?你还让他跑医院一趟。”


    京市面积广,中艺和京市第一人民医院距离有小几十公里,就是坐地铁也要两小时起步,往返一趟实在累人。当然,他知道丁眠要是让天澜去帮忙取药,不至于让他坐地铁去。


    丁眠回答他这一条。她说:“你不要总想着他们有没有时间去。”


    “时间挤挤总有的,”这话说得太倨傲,丁燧皱起脸来,觉得妹妹有点使唤人的意思,实在不妙,可她的下一句,那样坦然、理直气壮,泛着浅浅笑意,“他也很愿意帮忙的。”


    或者,换个更准确的说法。让“天澜”去医院取药,不过是丁眠在主身体工作忙碌、“林子夭”“王昇”都没法抽空去医院时的最佳选择。


    都是自己,哪来的什么麻烦?


    丁燧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下一刻,丁眠发了一条新的语音,他点开听。


    “家人就是要这样,互相照顾,不是吗?”


    他脸部表情柔和下来,鬓发灰白的中年人猛然被妹妹这句话弄得心房酥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能说:“好吧。”


    不过,他还是补充道:“不要耽误他的学业,他还小呢,大学要好好学,以后成材成器……”


    从前丁眠上学时就总是听兄长来这一套话术,他从不让她在上学时操心太多,总让她乖乖学习,未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教育模式,在她将“自己们”带回家后,同样施展在了“自己们”身上。


    “天澜”的手机联络号,与丁燧的聊天框里,总能收到年长者发来的朋友圈心灵鸡汤、学习文章等等。


    此前“鸡娃”丁眠结束,如今丁燧又找到了新的“鸡娃”对象。


    也算是给丁燧的中老年生活带来了新的乐趣,丁眠纵容着他日常发给“自己们”的消息,老老实实地按照躯壳属性、性格回答,哄哄这个有着一腔温柔、慈爱的小老头。


    住家阿姨在这个冬日最冷的时候,跟着丁眠在客厅里和远在温暖南方过冬的丁先生视频聊天。京市丁家主宅,大厅内挤挤挨挨着数人,热闹得很,住家阿姨从厨房端出一大壶的养生甜汤,每人分了一盅,她笑眯眯地看着丁眠喝了一半,实在喝不下去了,坐在她身旁的王昇就超级自觉地伸手将她吃剩下的端走。


    咕咚两口,喝光了。


    她又给他多倒了一碗。


    王昇朝她眼睛亮亮地说了谢谢。


    住家阿姨极喜欢这年轻人的笑容,她趁着丁眠没注意,对视频连线那头的丁燧认真道:“丁先生,今年家里可真是热闹。”


    丁燧亦忍俊不禁。


    他看到丁眠那张漂亮美人脸上泛滥的惬意与柔和。


    “是啊,热闹。”


    =


    中艺,校园内的元旦庆典顺利宣告结束。


    方之夏和他的经纪人在校园内并肩走着,聊着之后的计划。


    中艺大一新生不能接戏,此前公司前辈有过大一休学拍戏的选择。经纪人询问他是否要这么做,方之夏拒绝了。


    他出道早,也不觉得早拍戏一年、晚拍戏一年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什么重大影响。


    圈内人极其看重的“时运”,对方之夏影响不大。他童星出道,挣钱也够多了,之后的职业规划就是努力挑几个好剧本,为自己的演艺生涯添金。


    两人并肩走着,聊到了几个愿意将开拍时间延后到他大二那年的导演和剧本。


    步行走到中艺宿舍楼附近,经纪人忽地想到什么,问方之夏:“天澜还没有签约公司吧?”


    “没听说签过,”方之夏挺乐于见天澜和他签一个公司的,他们俩起步不同,样貌特点也殊异,相互挡不到彼此的路,在经纪人追问天澜最近干点什么时,他坦率说,“快期末了,他忙着搞专业课论文。”


    经纪人挑了一下眉头,笑了:“这小孩蛮有意思的。”


    方之夏和天澜的关系不错,两人互相加了联络号,他点开天澜的头像,把他的朋友圈给经纪人看。


    最新一条,就是本学期专业课老师要求的五千字论文进度。


    “你们班上不少同学,私底下有联系咱们公司,”经纪人若有思索,“想签约。”


    “条件好的,已经有拿合同约了,”经纪人伸手滑动屏幕,从最近的一条看下去,半心半意道,“大家都主动求着签约,也就他一个,抛出橄榄枝还没什么动静。”


    几个月前,军训时方之夏亲自找了天澜,询问他是否有意签约。


    当时他没有给个准确答复。


    时至今日,许多中艺大一生都耐不住,私下联络圈内人找签约大公司的机会,偏偏他气定神闲,悠哉悠哉地忙着专业课论文。


    踏进这一行的,要么是有个“演员梦”,要么是为了“挣钱”,再么就是为了“出名”。


    经纪人颇有点看不透这个因“绿色通道”爆红了一段时间的英俊年轻人,他满心困惑,“他不缺钱吗?不是说穷得很?”


    经纪人见过太多像天澜这样的圈内人。


    家境贫寒,有着一张好脸,试图求得阶级跨越、过上好生活而进圈。


    能出头的是少数,但只要出了头,日子就会过得比从前好。


    少有人不爱钱财权势。毕竟,这个世界上,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方之夏沉默了一小会,他想到此前在校园门口见到天澜与那辆豪车、那位美人姐姐的事,犹豫再三,咳嗽说:“他之后应该不走绿色通道了。”这件事方之夏还从没跟人说过,学院内也不会对外公开每年走绿色通道的学生。


    经纪人诧然:“哈?”


    方之夏:“不太清楚具体怎么样,他说自己有了资助,所以之后也没有去校外兼职。”


    经纪人错愕,他看了方之夏一眼,试探着笑问:“该不会是……那种性质的资助吧?”


    这话圈内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方之夏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诚恳道:“我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人。”


    “说说看?”经纪人好奇方之夏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方之夏:“被包`养,乍富的人总少不了要在学校里炫富,你我又不是没见过这类人。”他迟疑片刻,纠结着说:“我没在宿舍住,但听天澜的寝室舍友对他都挺友好,如果真是有点什么,肯定能看出来。”


    “而且,他平时上课都准点准时,没见过少过哪一堂,一个月也只听说周末有外出,还不一定每周都出去,”方之夏最后强调了一句,“要是真被包了,哪有金主一周就见个周末的?”算下来一个月也就见个两三次,顶多也就七八天。


    “那也太亏本了。”


    童星出道的方之夏,见过太多圈内有桃色八卦的艺人们的日常生活如何。真有被包事迹的,金主怎么可能只要一个周末的时间?


    这绝对不是一桩划算买卖。


    经纪人没有作声,他挺赞同方之夏说的“这是个亏本买卖”的说法——上流圈子里的人,愿意出钱包养的,绝大部分不会付出真心。


    居多是将对方当做消遣,玩玩就算了。


    除非是真心实意地对待某人,才会重视对方的学习、生活,不影响他的未来人生轨迹。


    他将方之夏的话听了进去。很快,在中艺新生们忙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后,亲自联络了天澜,询问是否有意签约。


    天澜这回给的答案是:“可以的话,约个时间见面详谈?”


    经纪人答应下来,他没想到的是,等真正约见详谈当天,与他见面的不仅仅是当事人天澜,还有个眼熟的律师——国内知名律所中的某名律。


    精研于明星维权,擅长捕捉签约合同漏洞的陈律。


    经纪人:“……”


    他还没坐稳,就听到陈律温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丁总麻烦我替天澜看看合同,他年轻,不了解这个行业的签约方式。”


    经纪人瞳孔地震。


    他掏出来的签约合同被陈律拿过,逐字逐句地阅读,精准地挑出了几处疑点,直到最后谈妥了签约待遇,这才将合同转给天澜签字。


    “……”趁着天澜暂时离开,经纪人额头挂汗,小心翼翼问:“所以,丁总和天澜——”


    陈律没有多说自家雇主的八卦,只是清嗓两声,客气道:“丁总确实很关心天澜,她拜托我为他谈好合约,确保不会被无良经纪合约哄骗。”


    再多的,陈律也没有说,只是在经纪人尝试追问时,轻描淡写地给自己的事主加了几分筹码:“丁总和天澜的关系匪浅,日后有机会的话,丁总也愿意提供一些广·告·机会给您公司旗下的艺人们。”


    话说到这里,经纪人已经琢磨出味了。


    他默默地目送着陈律和天澜离开,低头给方之夏发了个消息:


    “背后有人。”敲敲打打,删删改改,他又加了几个字:“应该是真爱。”


    作者有话说:


    后边加了两三百字,大家重新看一遍。


    ? 第 24 章


    元旦已过, 京市迎来第一场大雪,城区被皑皑雪色淹没,路边沿街可见的人们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大衣;学区附近的人行道上, 交警指挥现场, 教师组织着幼儿牵着手,犹如南极企鹅般结伴同行, 画面有趣, 让人莞尔。


    乔助理驱车路上经过这里, 随着车流停在交警挥手示意暂停的路口时,不经意看到车内后视镜里的丁眠。


    老板穿得一身优雅精致的风衣,系了一条驼色羊绒围巾,妆容很浅,有种冬日下温暖、惬意的滋味。


    丁眠的唇色天然带粉, 冬日天寒干燥,习惯性兜里揣一只无色润唇膏。


    在车内的此刻,她应该是觉得嘴唇干了, 大美人半撑在车窗旁,懒散地掏出润唇膏,随意地抹了几下。


    乔助理是异性恋, 然而美又无性别之分, 她欣赏着美人老板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她半靠在车窗边,眼神眺向附近的学区。正逢中午放学的点,路段拥挤,来来往往接送孩子的家长们或是驱车停在路边, 或是在绿化树下伫立。


    乔助理看了下路况, 犹豫出声:“大概还要十多分钟能离开这个路口。”


    丁眠表示理解:“这里是学区, 三四所学校一块放学,确实会拥挤。”


    话题开始,就这么提到了“学区房”,乔助理年龄比丁眠小了几岁,工作数年,家里人已经开始为她筹备在京市买房。


    “我爸妈说打算给我看一套有学区的房,”乔助理皱着鼻子,有点无奈地道,“说是为以后结婚打算。”


    丁眠挺直身子,耐心听着助理的私人生活。


    “没有给你相亲吗?”


    老板笑着打趣,乔助理尴尬得直脸红,她摆了摆手,说,“我拒绝了。”


    清嗓两声,乔助理小声哼哼,“主要是,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相亲的对象。”


    这话确实。


    丁眠颇为赞同乔助理的想法,这年头优质男性太少,组建家庭的风险太大——谈谈恋爱也就算了,真要结婚,那还是要擦亮眼睛找个好的。


    车流终于有了挪动的趋势,车子慢吞吞地向前爬,乔助理一边跟上前车,一边对丁眠道:“我家里的人还是传统思想,觉得三十岁前要有归宿,女人总要找个伴这样……唉,有时候真有点烦人。”


    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丁眠极少接触到。


    她的家庭环境和普通人还不太一样。丁家父母老年得女,后因意外去世,她几乎就是由兄长养大的,两人相依为命至今,整个丁家人口算起来也就两号。


    丁家一直不太热闹。


    丁燧单身主义,又患有强直,觉得找伴是耽误别人,索性也就一个人过到现在。


    他固然催丁眠找个伴侣,却没有硬要她在多少岁前结婚的意思。


    毕竟,有钱人的婚姻从来不同于普通人。


    乔助理咕哝抱怨着家人们的传统思想,满心无奈。她年轻有为,不到三十就跟在丁眠身边,是她的得力下属,一年能有几十万年薪,这还不算上公司年度奖金。


    事业前景可观,保持着这样的方向前行,独自一人拿下京市城区的一套房也指日可待。


    丁眠安静地做个倾听者,她在乔助理长叹一口气后,冷不丁地给提了个建议:


    “如果家里催得紧,不如找个年龄小点的男孩子领回家看看。”


    车速缓慢提升,目的地是下午的会议地点。


    乔助理听着车内老板来了这么一句话,她愣了下,在车内后视镜看到丁眠那张坦然、淡定的美人脸。优雅的笑意浮在黢黑的瞳孔中,她轻描淡写说:“年纪小点的,心思没那么多。”


    没人比丁眠更懂男人在相亲市场上的想法。


    她陆陆续续也因工作性质、兄长推荐等无法推拒的原因,见过不少适龄男性。越是到适合婚龄的男性就越是目的性强,恨不得将做个“凤凰男”“倒插门”的念头刻在骨子里。


    她话说得有些刻薄,偏偏事实恰如她所见。


    此前她见过的年轻男孩少——好在,“天澜”躯壳刚好是大学生。数月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周边的同龄男生们居多还是抱有对爱情的憧憬,属于“为爱歃血为盟”的热情洋溢、天真开朗。


    两相抉择,在年长男性和年轻男性中挑选,那还是后者比较好。


    丁眠从不打算和其他人共度一生,但这不妨碍她为身边人给出合理建议。


    丁眠继续道:


    “年轻点,好掌握,心思也没有那么多。”


    乔助理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她在这一刻,有点不敢开口问,老板是不是出于自身的经历给出的建议——


    她对上了丁眠温柔真诚的眼眸,美人老板气定神闲、笑意柔和地看她。乔助理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无比认真地道:“好,我会考虑的。”


    再一深入想,老板给的建议确实很合理。


    乔助理近几年没有结婚的念头,她拼事业都来不及,怎么会想着步入婚姻殿堂?


    找个年轻点的男孩子(当然得是成年人),最好是大学生,不至于沾染上出社会后男性的劣质风气。


    不管是带给家里人瞅瞅,或是满足个人感情生活,都是极好的选择。


    ……


    一月十五,京市黎家和孙家联姻婚宴。


    丁眠去以前,黎深还来了电话,问她这天会不会带男伴,话里语里的意思是最好带着。


    自从上次燕子赋私厨坊交谈后,他算是死了心,不再试图将他们的交情沾染上什么暧昧色彩。


    这次来电,也是为了给老同学提醒:“我堂弟这次结婚,另一个堂弟还单着身,他爹妈一直想找机会撮合你俩。”这话说得忿忿,大概就是那种“我和丁眠老同学多年都撮合不成,他们竟还做着青天白日梦”的口吻。


    黎家家族人丁多,黎深是这一辈里最出息的一个。其余几个堂兄堂弟,上学期间基本都是靠着爸妈捐钱走人脉,这才拿了毕业证书。


    丁眠谢过他的好意,“好,我会带上男伴的。”


    电话末尾,黎深语气诚恳:“一定要带上颜值最高的那个。”


    “……”丁眠哽住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黎深是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的,下一刻,她就知道他确实款款深深,不带什么私心,“我堂弟那一家子都觉得自己有机会,虽然他文凭是买来的,但他觉得自己长的很好……”说到这,黎深尬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他高中时被评为校草,可能是脸给他带来的错觉。”


    “……”


    丁眠好半天才回:“好,我会带上最好看的那个。”


    黎深最后叹了口气,“你就不需要多打扮啦,你本来就很漂亮。”


    这句奉承让丁眠莞尔,她笑着回:“谢谢。”


    挂了电话后,丁眠开始苦恼一个问题——按照黎深的意思,她最好带一个颜值最高的“自己”做自己的男伴,去打脸那个妄想着靠脸征服她的黎家后辈。


    问题来了。


    她觉得哪一个躯壳都长得不差劲。


    “林子夭”漂亮白皙,鼻尖有一粒浅浅痣。


    “天澜”端正帅气,轮廓深邃,肩宽腿长。


    “王昇”英俊爱笑,一笑起来,春暖花开。


    丁眠不同于世界上的所有人,她拥有着除却主身体之外的其他躯壳,是特殊的“自己们”。也许是命运款待,她的每一个自己都有着极其优秀的外表,赏心悦目,极其耐看。


    每逢周末,躯壳们相聚一堂,住家阿姨都忍不住笑着说,家里一下子亮堂了:“丁小姐本来就长的好看,这几个年轻人也帅得很,真养眼。”


    直到婚宴当天,私人化妆团队到家里准备给丁眠化妆时,她都没有挑出哪一个躯壳适合当自己的男伴。


    婚宴现场,她做宾客,男伴并不需要能言善辩,只要愿意做个“漂亮花瓶”就好。


    正因为如此,才有丁眠迟疑到现在的犹豫。


    很快,化妆团队的建议,让丁眠确认了该派哪个躯壳出场,作为自己的男伴。


    负责人:“婚宴场合,不好抢新人风头。”


    这位跟了丁家有几个年头的妆发负责人少言寡语,不爱对雇主的私事多做什么评价,她锐利地扫过不远处三个年轻男性的容貌、身材,点了王昇,转头客气对丁眠道:“服装打扮上不能压过新人,最好是普通点。”


    “这位先生笑容很好看,适合在婚宴的场合出现。”


    躯壳“王昇”在负责人信手一点下,条件反射地弯起嘴角。


    负责人也被王昇的这个笑容柔和了面部表情,她平静地点了几套服装,示意一旁的助手带他去换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怕得罪丁总的枕边人,负责人还不忘对上“天澜”“林子夭”的眼,颔首示意。


    并多说了一句:“至于这两位先生,更适合其他的场合。”


    作者有话说:


    王昇:适合带去新人婚宴场合的“捧场王”(bushi),笑眯眯的,就很适合新人结婚的场合!


    ? 第 25 章


    婚宴现场, 大厅顶上缀着淡粉、浅白的气球,挂在墙壁上的鲜花颜色鲜艳、香味扑鼻。宾客来访登记处坐着黎家人,与来客们热络打招呼, 丁眠在来客本上签了个名, 最后一笔勾起,登记处的黎家人就好奇地问了她一句:


    “丁小姐, 这位是你今天的男伴吗?”


    丁眠的目光落在这个黎家人身上, 她嘴角弯了一下, “嗯,是的。”


    婚宴来访登记处基本都是安排着新郎、新娘两家人的亲属,好分辨宾客属于哪边的人脉关系。她应答完,多问了一句:“要不要写他的名字?”


    黎家人还没说什么,一旁新娘的亲属就摆了摆手, 笑说:“想写也行,不写也没事。”


    丁眠就心安理得地不写了,她朝这两位颔首示意, 揽着自己的臂弯走进婚宴现场。


    直到那对佳人背影远去,登记处的这位黎家人给堂兄发消息:


    “哥,我看黎蔡主意打错了, 今天丁小姐可是带了个好帅的男伴来, ”黎家人口多,各个子辈间因资源分配而生过龃龉,所谓豪门勾心斗角,各自成了几个小团体,“他今天还打扮了快两小时!”


    强调着另一个堂兄花费了多久时间让自己变得光鲜亮丽, 年轻人颇为幸灾乐祸:


    “我开始期待黎蔡看到丁小姐和她的男伴后的那张脸了。”


    ……


    黎深收到黎家和他关系不错的某个堂弟的消息, 他人坐在台下, 失笑半晌,顺着婚礼现场入口的方向看去。


    婚礼现场的布局合理,从宾客登记处走到现场仅需要一分钟,除非是这短途中人群杂乱,拖延后来人到场的时间。


    他心中估算着,数着一二,很快,熟悉的漂亮女郎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黎深的注意力没有死锁在丁眠身上——他早就知道她好看,更别说今天穿了一身优雅、柔软的丝绸裙装,室内开了暖气,温暖如春,不必担心着凉。他的注意力落在她揽着臂弯,并肩而行的年轻人身上。


    原以为会是他事后查过资料的“林子夭”或“天澜”,谁能料到,这一瞅,一看,黎深呆愣住了。


    他心中大惊:不是,这人又是谁?他怎么没听说过?


    已经有人领着丁眠向黎深的这一桌走来,显然是婚宴团队人员提前做好功课,知道丁眠和黎深是老同学,坐一桌吃饭聊天比和其他人要舒适惬意。


    她客气礼貌地朝对方谢过,款款坐在黎深一旁的位置。


    婚宴圆桌,如今宾客未齐,黎深这一桌也就零散坐了四位。加上丁眠和“王昇”,这10人桌才算半满。


    桌上的人,除黎深外,和丁眠的交情都属泛泛之交。


    她坐下时,身边那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也坐下了。


    黎深的错愕迅速掩饰,他清嗓两声,低声道:“介绍一下?”


    丁眠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给黎深介绍了身旁的男伴。


    黎深悄悄将“王昇”的信息记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这回趁着距离近,更是光明正大地开始打量她的男伴。


    单眼皮,鼻梁高,面部轮廓英俊,皮肤略黑,总的来说,长相、身材都属于男性中极其优秀的那一挂。


    他们落座后,黎深这才注意到,王昇的另一只手臂上还搭了一件缀着羊绒的女士外套,一看就是丁眠的。


    室内暖气开得猛,越靠近墙壁、暖气管道的方位就越是热,眼下,丁眠就热起来。


    右侧同桌的一位女性宾客笑着问了他的姓名,八卦地问他和丁眠的关系:


    “你和丁眠关系不浅吧?”这是很迂回的问法,圈内人关系不那么熟稔,又讲点体面的,都不会直白就上嘴问“你俩是不是男女友关系”。


    一桌满打满算六号人。


    女客这么一问,四个人都竖起耳朵来听。


    ——无他,身边从来没有过什么固定男伴的丁眠陡然带了个年轻人在身边,实在叫人稀奇。


    她生得好,家财万贯,赚钱能力一流,不知道是多少破落户、只懂吃喝玩乐富二代眼中的“香饽饽”。但凡能找个这样的老婆,他们恐怕是乐的找不到北。


    黎深观察着丁眠、王昇。


    王昇,这个年轻人和丁眠一样嫌热,几分钟前刚把衬衫袖子给挽了起来,露出了修长健壮、线条优美的手臂,他正伸手给丁眠掰桌上的红酒瓶盖——没动工具,轻巧一捏,手臂青筋浮起,木塞砰的一下落在手心里。


    他单手握那粒木塞,心不在焉地回了邻座一句:“嗯。”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上一句问话听清楚。


    丁眠没有反驳这句话,她伸手递过一只杯子,倒了半杯酒,啜饮两口,大概觉得不对胃口,皱着鼻子,不喝了。


    她问黎深:“哪里有凉的饮料喝?”


    室内气温高,热得她那双美人眸都雾蒙蒙的。黎深立刻招手让婚礼服务员送上加冰的爽口果汁。


    那位女客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啊?你多大?感觉你长得挺小的。”


    丁眠这时候才给了王昇身旁那位宾客几分眼神,抢先回答:“这是私事,不好和大家说。”


    女客一时间有点悻悻。


    在座几人都是人精,没搭话几句,就看出丁眠身边这年轻男伴很“好骗”。


    问就是,他们在社会里历经太多。像是王昇的这类人天生就有一种气场,让人初识就知道这人好欺负。


    黎深用手肘碰了下丁眠的,他悄声问:“你哪里找来这个年轻人?他看起来有点涉世未深……”这话里担忧的意思更多,怕老同学带的这个年轻男伴不够懂眼色,万一说了点什么不该说的,恐怕不好。


    丁眠眼也不眨,笑眯眯地和他碰了碰杯,选择避过这个话题。她看了看宾客桌附近的放映屏幕,扯话题道:“新娘子真漂亮,你家这位堂弟和她谈了几年恋爱啊?”


    论顾左右而言他,丁眠相当擅长这个交际方式。


    她喝着饮料,让身旁的躯壳做个乖巧干饭的“漂亮花瓶”,时不时含糊地应一下周围人的问话——反正这个躯壳以后见他们的次数也不多,她也不打算以“王昇”身份与之相交。


    含糊的次数多了,周围人也觉出这个看起来就很好骗的帅哥是有人教过。


    中途丁眠、王昇各自去了趟洗手间,这圆桌上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了下,摇头道:“小帅哥嘴里套不出话来,丁眠肯定提前教过喔。”


    另一个男客:“看丁眠还挺在乎这小帅哥,看样子他套了她心啊。”


    话题危险,差点要走到下三路的位置。黎深拦了下,“今天的主人是我家堂弟和弟媳妇,没必要闲聊别人。”


    他顺理成章地将话题转移到新人身上。


    等到他们回来时,在座宾客齐全,婚宴流程正式开始。


    丁眠参与过太多次圈内人的婚礼,每逢这种场合她就会选择性地喝点酒,如果喝不动了就婉言拒绝。


    婚礼流程到尾声,新人与几个帮着喝酒的年轻亲眷们走过来,要给宾客们敬酒。


    丁眠端了杯饮料,躯壳“王昇”也同样是饮料。她不喜欢这次酒宴分配的酒水,喝起来味道不合意,索性不再尝了。


    新人过来时,其中一人目光落在王昇身上,短短几瞬,分辨出他手上杯中是饮料。一时间开口怂恿道:“怎么也不喝点酒,这有点不够意思吧?”


    一桌几人,黎深等人手中杯子里半数酒、半数饮料,那人却紧盯着王昇瞧,实在有不给人面子的架势。


    丁眠愣了愣,她目光打量着开口那人,电光石火中猜到了这位是谁。


    新人俩也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尴尬,新郎开口:“能来都是给我们夫妻俩面子了,不需要喝酒了,大家随意,随意。”正要打哈哈过去,不知道那人是之前帮着新人们喝酒喝多了还是怎么,嘴巴一张一合,还算能看的脸上难掩妒忌,“难道是不能喝?丁小姐身边的人总不至于连点酒都喝不了吧?”


    丁眠这一桌在婚宴现场不算起眼,她也没有什么要热烈参与的意思。能来就是给老同学面子,顺便为之后与黎家的商业项目合作打点人情基础。


    黎蔡早早在不远处看到了丁眠和她的男伴,又从堂弟嘴里得到关于这男伴的形容“帅得很”,语气里那种幸灾乐祸、看笑话的意味特别浓重。


    他连机会都没有,就硬生生折戟在去见丁小姐之前,试图让她对他“一见钟情”的路上。


    黎深皱着眉,有心想要呵斥这发酒疯的堂弟。还没开口,就看到在酒桌上吃饭、喝饮料时总挂着一张笑眯眯脸,看起来脾气特别好的王昇,冷不丁地说:“她不喜欢这个酒的味道。”


    这句话说得实在莫名奇妙。


    可脑子再一转弯儿,分清主语、用词及态度,就能顺利理解这黑皮小帅哥这句话的真正用意了。


    黎蔡举着酒杯,想要强硬拉他喝几杯,最好是能把他灌的丑态毕露的念头,在这一刻被彻底捻灭。


    他错愕地看着王昇,耳边听到新郎怨念地低声骂了他一句:“别丢脸了。”


    与此同时,是丁眠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确实不太喜欢这个酒的味道。”


    她笑意柔和,精致美人温柔含情地看向尴尬的新娘,伸手握了握她的指尖,婉转而歉意道:“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嘴太刁,品不来好酒。”


    作者有话说:


    ? 第 26 章


    这个世界上永远是正常人居多。


    婚宴后, 丁眠收到这对新人送来的致歉礼——歉意为的是黎蔡在婚礼上的言行举止。他们也有心,致歉礼不止有她的份儿,还有男伴“王昇”的。


    越是家族人口多的豪富, 越是讲究体面。不管是为了安抚新娘那边, 还是为了赔罪丁眠这边,黎家这个新郎为了自家兄弟, 可谓灰头土脸了好一阵。


    私下, 恐怕黎家的长辈也教训过黎蔡一顿。


    丁眠没有怪罪到这对新人身上:新人婚礼当场遇到这样没有眼力见的亲戚, 他们心中的怄气只怕要比她这个宾客来得重。


    收下了致歉礼,丁眠托黎深问了新娘喜欢什么首饰。数日后,她将礼物寄去给新娘,这人际往来宣告结束,双方都算满意。


    事情结束, 丁眠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沉下心思处理公司事务——接近年关,她需要尽快地忙完公司堆积的工作, 以便不久后腾出时间和兄长度过春节假期。


    ……


    每周例行的视频通讯,兄妹俩交流感情的好时光。


    视频开着,丁眠单手撑着脸颊, 小声和丁燧抱怨着这两天在工作上遇到的困难:“如果F市的项目到年底前解决不了, 年后我又得飞过去一趟。”


    她一提到这个,沮丧起来,“今年我在飞机上度过的时间得有快几百小时了。”


    丁燧试探着问:“要不然咱把工作缓缓?”


    他问得很真心,也很怜惜自家妹妹。谁料,下一刻, 丁眠立刻摇头, “那不行, 工作不能停,我就是抱怨一下。”


    “……”


    丁眠朝丁燧露出一个甜笑,元旦已过,她的虚岁游游走走到二十九,今年的生日再过一下,就是二十九岁整了。年近三十的漂亮姑娘,笑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


    丁燧莞尔,“再过些天,到我这里来过冬。”镜头一转,他将住所外的海景拍给她看,碧蓝海水、雪白浪潮,衬着一轮正要落下的红日,整个海面都被淡红、橙黄色的光芒搅碎,心神舒畅的美景。


    丁眠又听丁燧道:“房间什么的都收拾好了,你们来了直接就能住。”


    他语塞了一下,中年人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我腾了四个房间哈,你一间,他们仨一人一间。”


    “……”兄妹俩大眼对小眼,好一会,丁眠笑起来,她有模有样地应声,声线温暖,“我知道,会和他们说的。”


    丁燧不想就妹妹和她的“三个年轻人”的私人生活多做什么探讨。


    他转移话题,“天澜这个月是不是要期末考了?”


    “嗯,两门形体专业课,一门声乐,一门表演基础训练,”都是到形体房进行考试,丁眠操纵天澜在校内老老实实地学习,幸亏这具躯壳的属性天赋点不错,即便是她这个门外汉,也能在躯壳惯性下将专业课的内容表演到位。


    丁燧颔首,心里对她这么了解天澜的专业课觉得有点微妙,但他也不追问,紧接着又问:“林子夭呢?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他这话说出口,就看到丁眠眨了一下眼,嘴角浮起一丝近似纵容的笑意,很快,她轻描淡写道:“吃吃喝喝玩玩。”


    “……”


    丁燧沉默半晌,决心掠过这个问题,继续:“王昇呢?”


    “准备明年的体育生高考,”丁眠笑吟吟地道,“他的老师说今年的省级及以上竞赛项目要到三月才开始,这段时间一直在训练。”


    与体育生有关的教育政策在近年有多变动。丁眠正是借着政策变动,才有机会让躯壳“王昇”拥有短时间考体育类大学的机会。放在从前,高三复读的学生想要转为体育生身份上大学,流程繁琐,也少有人建议走这条路。


    毕竟,练体育实在很累,没有天赋的人贸然走上这条路,没几天就会被训练辛劳苦累劝退。


    躯壳“王昇”的体力很好,身体条件优越。丁眠为之报名参与体育训练时,负责的体育教练测过几个基础体育项目,最后都迷惑他之前为什么不选“体育生”的道路。


    丁眠只能解释说,小地方的教育水平不够,家庭条件也无法提供体育生需要的日常饮食……总总原因,导致“王昇”以普通文化生的身份落榜,直到遇上了主身体。


    丁燧:“他体能消耗大,记得让阿姨多买点补充能量的肉菜。”


    这点小钱,他当然不会心疼。丁燧眼也不眨,忽然想到什么般,拧眉试探问道:“你平时给他们零花钱吗?”


    丁眠茫然地和他对上眼神。


    丁燧问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被他们忽视了很久。


    “他们现在都没有挣钱的能力,平时吃喝住行——”算了下这三个人日常大概要的开销,丁燧凝重道,“子夭不算,他基本都在家里,我听阿姨说他想吃什么都让阿姨帮忙买……”


    丁眠默默加了一句:“他有什么想吃的零食我也会买。”


    “所以,给过零花钱吗?”


    丁燧直截了当地问。


    “……”丁眠想说,躯壳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一般都是走她自己的卡——电商、快递体系发达健全,她的男性躯壳们缺什么,购物软件一开,直接下单,地址家里,直接走她的银行流水账单。


    也就是说,实质意义上,她还真没给过“他们”零花钱。


    丁燧从她的沉默表情中得到答案。


    他哽住,好半天才说:“年轻人脸皮薄,你没提过,他们也肯定不问你要。”


    丁眠内心悄悄地回:我不是脸皮薄,我就是觉得没有必要。


    都是自己,主意识操纵的情况下,何必多来几张卡——她按照二十多年来的习惯,进行网络购物,为自己(们)购买商品,从没给过躯壳们独立的“零花钱”。又怎么会想到这一行为落在外人眼中,意味难言,耐人寻味。


    “这样不好,”丁燧开始心疼起几个月来陪在丁眠身边的年轻人们,他说,“他们年纪小,你不能借着他们阅历少、年轻的机会就乱来。”


    “我知道天澜有你资助,资助是走丁家慈善项目吧?”他问,得到丁眠的点头,她确实让躯壳“天澜”走了企业慈善流程,流程正规,避免后续出现什么问题。


    资助大学生的金额,走完流程后,扣去学费住宿费,到手平均下,也就一个月小一千。这是丁家企业资助贫困大学生的标准。


    丁眠试图反驳:“他们的衣服什么都是我亲手买的——”她并没有亏待自己!


    这话让丁燧沉痛闭目,很快,他幽幽质问:“你不觉得这样不对劲吗?”


    “嗯?”


    “三个人的衣着打扮你都一手操办,”丁燧重提旧话,“是不是掌控欲太旺盛了?”


    这话他之前决心不再说了。毕竟是妹妹自己的生活,多说容易让人逆反,也有损兄妹感情。


    “……”


    丁眠怎么也没想到话题又回到这之上。


    “阿姨我每个月都给开这个数的工资,”丁燧痛心疾首地伸手比划了下,“还不算年终福利什么的,每个月的买菜钱什么都另算。”


    丁眠抿了下嘴角,“你觉得我对他们不好吗?”


    丁燧看出丁眠的小失落,仿佛是觉得自己对他们的行为被兄长否定了那样,有点不高兴。他缄默片刻,摇头道:“你对他们很好。”


    如果她对他们不好,怎么会愿意将他们拯救?


    林子夭那样糟糕的原生家庭,因为有她,撇去了原来的“智障傻子”诨名,法律意义上也成了有一切自主权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她亦宠爱他——林子夭不愿意去上学,喜欢吃喝玩乐……


    她完完全全地纵容他。


    天澜的困境艰难,是拼了命往上爬,试图靠着教育获取阶级跨越,改变人生的年轻人。他足够聪明,足够优秀,丁燧有时候都得感慨妹妹的眼光实在好,找到了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年轻人。他的生活因丁眠改变:他不需要再在假期、周末兼职,只需要按部就班、像所有普通大学生那样学习就好。


    他甚至还听在娱乐圈开公司的老友说,天澜近期签约了一个经纪公司,全程都有名律帮着处理合约,避免踩坑。


    王昇是她在灰扑扑工地带回的年轻男孩。


    他没那么聪明,小地方的资源局限了他的将来。这个年轻人爱笑、天真,看世界像是小朋友抱着万花筒,用万花筒观察世界后,叽叽喳喳,灿烂欢快说:世界是亮彩色的!世界真好看!


    她将他带在身边,为他铺好路,希望他将来的社交环境单纯友好,不让他对世界的美好滤镜破碎。


    ……


    “你对他们很好。”


    丁燧认可了她将他们带到身边的一切,兄长无比认真地看向她,“但你不觉得,他们在你面前,有些低自尊吗?”


    丁眠懵了一秒,她犹豫着重复了一下。


    “低自尊?”


    “在某些方面,尤其是你们的关系下,”丁燧含糊带过了她身边有“三个”年轻人陪伴的既定事实,“他们有点不尊重自身的价值,更多时候……”


    “只把你放在首位。”


    作者有话说:


    修个了个人名,谢谢大家给捉虫!


    丁燧:健康人际关系倡导者


    因为年龄大,所以想的多,再加上对妹妹(以及三个马甲)的好感,促使他在不平等关系中仗义执言(。


    ——


    ? 第 27 章


    中艺的专业课考试结束, 寒假正式开始。


    辅导员在班群里发通知,将准予离校时间、开学返校时间清楚列出,并嘱咐大家回家一路顺风, 过个好年。


    上午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结束, 下午收拾行李准备离校。


    回宿舍时,其他三位舍友也在收拾东西, 忙碌间隙抬头看了天澜一眼, 友好问他今年放假是不是要回老家。


    丁眠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


    “主要还是留在京市。”犹豫了一下, 见大家都有好奇,继续说:“会和别人一起过年。”之后行程变化,去往海岛过冬,就不需要和舍友们详细说明了。


    三个舍友诧然,他们和天澜一块住, 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也都知道天澜的身世。


    “你是有什么亲戚在京市吗?”向来大咧咧的舍友挠了挠脸,奇怪地问, 他注意到天澜这一刻的表情有点难以言说。他霎时间感觉自己是在为难人,立刻摆手道:“我就好奇哈,要是隐私的话就不用说了。”


    另外两位舍友也没有强求的意思。


    眼瞅着天澜陷入沉思, 大喇喇开口的舍友连忙想找补, 免得气氛尴尬。然而,还没开口,就看到天澜挽了挽袖子,淡定自若地解释道:“之前的贫困补助人,说让我和她一块过年。”


    众人:?!


    因为太过坦然, 那种可能延伸出暧昧色彩的语义, 莫名其妙被他这态度覆盖, 让人很难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桃色交易。


    天澜将衣柜里要带走的冬装拿了两件,叠了叠塞进行李箱,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被这问话影响到,“我在湖城没有亲属可以一块过年了。”


    这句陈述句,让其他三位家庭美好、父母健全的男大学生顿感心酸。


    开口问的那个一时讪讪,尴尬得脸红,对了对其他两位舍友的眼神,心里头拧巴巴的。


    其他两位舍友立刻扯开话题,说是今年返校回来要带点什么家乡特产的。一来二去,宿舍里的气氛重归和睦友好。


    丁眠完全能感觉到这几个年轻男生之间的眼神交流,她对躯壳“天澜”的舍友一直很满意——生活中到底还是正常人居多,大家都有恰到好处的好奇心与同理心,很少会究根问底地试探彼此的生活。


    躯壳“天澜”和主身体的慈善捐助关系,能延伸出的情涩意义固然有,但也不多,主要还是因为丁眠在操纵这个躯壳时,一直老老实实地上课学习,从来没有在必要课堂上请假外出。


    情人关系,不仅要求有物质上的给予收获,还要有更深层次的联系。


    目送着比他们收拾得快,告过别准备离校的天澜,三位舍友们叮叮咚咚收拾桌面、课本时,一人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之前一直听陈伟说,天澜有金主。”


    “……”沉默,沉默,然后另一个舍友犹豫道,“他也这么跟我说来着。”


    最后一个舍友幽幽附和:“同上。”


    三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最开始说的那个舍友喃喃道:“但我觉得没有。”


    “同上。”×2。


    “天澜的态度……”舍友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他皱着脸,比划老半天,最后结巴卡顿着道,“就,感觉他和资助人的关系没有任何需要隐瞒含糊的部分。”


    正是这种光明正大、磊落直率,让舍友们难以相信来自发胶男陈伟口中的传闻。


    作为与天澜最为亲近的舍友,他们从来不在同学面前确定所谓“金主传闻”,久而久之,也就让这传闻的真假性得到了证实。


    ——毕竟,天澜的舍友们都不觉得他和资助人的关系暧昧,那么来自陈伟口中的传闻真假性……恐怕只能是陈伟嘴巴太碎,脑子太黄。


    当然,舍友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线余地,他清嗓子道:“就算天澜和他的资助人有什么关系吧,那我觉得那个资助人也很好。”


    “这么重视学业,也从来不让天澜随意离校出去,甚至没有在外校住……”


    “怎么说,也是很在意他的社交关系、学业问题的大好人吧。”


    “总之,一看就不是那种很不好的关系。”


    他斩钉截铁道。


    =


    年底放假,躯壳中最舒服闲适的一直都是“林子夭”,其次是放寒假的“天澜”,最后才是“王昇”。


    “王昇”的体校训练,一日都不可以落下,需要形成肌肉记忆,确保不久后的竞赛能发挥出最好水平。


    丁眠在忙着工作事务时,主意识分股操纵躯壳,倘若真遇上“王昇”加训的时候,就会偷懒着将意识暂时下线,让躯壳惯性来训练辛劳。


    这种操纵躯壳的小技巧,颇有点游戏中借助程序bug刷熟练度的意思。在现实生活中,恐怕没有人能像丁眠这样,作弊般地进行艰难辛苦的体训项目,由此精进体魄、锻炼身体。


    又因为年底事多,丁眠苦兮兮地在公司加班加点工作时,更愿意利用其他两具躯壳来享乐愉快,以此填饱主意识干涸困顿的情绪价值。


    住家阿姨人在主宅内,亲眼见证两个年轻人的生活状态——


    天澜放假,离校当天就到丁家主宅里,早七八点起,吃了早餐后开始打游戏。住家阿姨图热闹,也爱围观他在沙发盘腿坐着搓手柄。不管是线上联机还是独立单人主机游戏,她这个不那么了解游戏的年长者依稀也能感觉到天澜的游戏打得不错。


    林子夭睡得久,早上九点多十点起床,吃饱了就开始咸鱼瘫。住家阿姨有时候会好奇,这小年轻不爱动弹是怎么保持住这样的身材的?


    漂亮年轻人喜欢在客厅边吃零食边看电视,这已然成为他的日常习惯。


    阿姨以为这两个年轻人会因为电视机归属而吵一架,她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解围了。没想到,天澜放假第一天,早起占据了电视机打游戏后,林子夭抱着一袋子的坚果,特冷静地瞥了客厅一眼,然后目标笔直地往楼上影音室走。


    他们友好、默契地分配了家中电视机、投影仪的归属。


    住家阿姨在当天丁眠回家后,小声地对她夸奖这两个年轻人:


    “……嗯,就是这样,我本来以为他们俩会吵一架的,”眼瞅着丁小姐挑了一下眉,似有莞尔的意思,住家阿姨笑呵呵地补充,“没想到他们分配得这么好。”


    没有丁点“鹊巢鸠占”的恼怒。


    林子夭平静转移娱乐地点,带着零食直奔影音室。


    到中午吃饭的点,两人在餐桌上也不说话(住家阿姨语)——丁眠继续挑眉,她不能解释说她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只好继续听阿姨分享今日家中趣闻。


    最后,住家阿姨总结道:“总的来说,我觉得他们就算没有你在身边,关系也都不错。”


    丁眠忍俊不禁,问道:“阿姨,你觉得他们之前周末在家,是因为有我在身边,才这么乖的吗?”


    主身体和躯壳们周末同聚的次数不少了。


    平日里与兄长视频时,丁燧也都能见到做背景墙的年轻人一二三。


    无一例外,非常安静,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从不争吵,不生半点龃龉。


    丁眠没想到在住家阿姨眼中,是因为有她的存在,躯壳们才不起纷争。


    “……很难不这么想嘛,”住家阿姨道,“毕竟我之前见过他们在家里,基本都有你在。”


    “但事实上,他们没有我在场,也能相处得不错?”丁眠替阿姨补了后半段话,她话说完,阿姨认真地点头,并说:“确实是这样的。”


    她甚至还举了个例子:“虽然我家里也就我一口人,没什么子女的。但我姐妹家孩子们,一放假回家,在家里难免闹腾吵架。”


    “……”


    住家阿姨真情实意地说完,“还得是您管的好。”


    丁眠一时不料阿姨会说出这么句话,她噎住,好半天才克制情绪,说:“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性格比较沉稳,不像小孩?”


    ——都是自己,还能争吵抢电视吗?


    家里又不止一台电视机,影音室的投影仪也完全能满足日常看影视作品的需求。


    丁眠无奈极了,她没想到只是日常最简单的一件事儿,落进他人眼中,就那般耐人寻味了。


    住家阿姨显然不赞同她说的这句话。


    年长者有年长者的那一套说法,她是完全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并不认可丁眠所谓的“他们不是小孩,不抢电视”。


    阿姨说:“就算是成年人也有自己在意的东西。”


    “习惯看的电视机——”她解释自己的逻辑思路,“林先生用这台电视机都有几个月了,肯定看出感情来了吧。”


    “被别人先用了,那种感觉就不一样。”


    “……”


    “……”


    丁眠与她面面相对,最后只能叹息着说:“或许,他们的领地意识也没有很强……”


    作者有话说:


    马甲太多的困扰之一:一点点小事在别人眼中的含义就很奇怪惹。


    尤其是这种不争不吵的,很容易被别人认为是眠眠管教有方!


    ——


    ? 第 28 章


    年底事清, 公司放假。


    国家法定节假日从二月二日放到二月九日。


    二月一日这天,正好是周五,下午的时分, 整个公司都不免心思浮躁, 想着直奔回家。


    办公室内,不少工位上的同事们交谈着今年年假安排:或和家人出去小旅游, 或是在老家过传统春节, 又或者准备着家里人给介绍的相亲局。


    还没等到下班的点, 办公室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眼熟的脑袋,乔助理看过去,和人事部的同事打了个照面。


    人事部的面带笑容,室内的员工们齐齐看过去,一时间惊讶来人。有人以为是公司又派了什么加急任务要他们现在赶, 皱着眉试探问,得到人事部的摇头否认。


    该同事笑眯眯地道:“不是加班哈,是跟大家说一下, 一会别忘了去拿公司年货。”


    每年的员工福利都由人事部和财务部一块策划出福利方案,再交给丁总过目,获批准后便逐一发放到员工手上。


    丁家企业能在这十多二十年内做得如此优秀, 不乏有对员工基础福利等优待, 总总原因加起来,让丁家企业在业内的口碑颇为不错。


    “丁总今年给了每人这个数的福利预算,”人事部没开口,只用手比划了一下,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惊了一下, 一时间也兴奋起来, “老板豪气!”


    这是个好消息, 人事部的员工们趁着还没下班,特意去每个部门踩踩,给大家分享一下今年春节的公司福利。


    “下班后大家记得去排队取,有请假的、已经休假的,就等年后上班了再拿。”


    人事部分享完毕,美滋滋地走了。


    乔助理低头看了下手机,她一直忙着今天的工作,错过了公司大群后勤部的公告。等到下班的点,办公室内的人一鼓作气全跑后勤去领春节福利。


    等领完公司年货,大家热情洋溢地发了朋友圈,炫耀了一波公司的春节分发,愣是让同行们艳羡到不行。


    乔助理也是乐滋滋发朋友圈的一个,她发完以后,还收到了丁眠的点赞。


    没一会,丁眠又私聊她,拍了一张还没拆封的名牌香水照片。


    老板轻描淡写,三言两语说清重点:挑几瓶你喜欢的。


    乔助理受宠若惊:“老板,我已经有咱们公司发的年货了——”


    丁眠估计在忙,没有发文字,而是按语音,回答她:“算我私人给你的春节礼物,什么时候来我家吃个饭,一块带走。”她的声音含着笑意,显然放年假让她十分愉快,那种轻松的状态单从声线中就可以听出。


    乔助理腼腆着接受了,等她放大照片挑选香水时,发现里面有几瓶是丁眠个人最喜欢的香型——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喜好的香水原料,香水喜好从来都很私人。


    因为在丁眠身边工作了几年,乔助理知道丁眠最喜欢的香型就两种:雪松或是佛手柑。


    美人老板使用的香水气味,衬得她这个人愈发精致沉稳、典则俊雅。


    乔助理多看了一眼丁眠喜欢的香水品牌,决定下回路过免税店时也给老板带一瓶。她乖乖地挑了几款她喜好的甜香,发给丁眠。很快,丁眠发来一个“好”。


    “给你留着了。”


    她被丁眠这句话里的笑意弄得脸一红,等年假正式开始后,乔助理带了点礼物去丁家主宅拜年——她刚好是京市本地人,除却工作上与老板的交情外,私下的交情也算不错。


    特意问了老板离京去海岛度假的时间,乔助理赶在老板要去前两天来拜访,避免出现人到主人不在家的窘事。


    丁家主宅院外已经挂上了衬景的红灯笼,墙角摆放了金桔盆栽,抬眼看大门门上,还贴了红彤彤的对联横幅。


    院门大开,住家阿姨觑见访客到来,手上的扫雪扫帚搁在墙边,热情地招呼:“小乔来啦?丁小姐在里头喝茶,你这赶巧,后天他们就要去度假了。”


    乔助理给阿姨提前拜了年,笑吟吟着往室内走。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清澈的冬日阳光从玻璃窗投进室内。


    偌大客厅里,一共四个人。


    丁眠戴着一副薄薄的蓝光眼镜,美人散着黑发,皱着眉头,伸手滑动平板,在浏览着面前的新闻资讯。


    在沙发上半躺着的漂亮年轻人,距离丁眠最近,他的手腕上不知道为什么戴了一个莫兰迪色的发圈。年轻人的手腕苍白,隐隐可见青蓝色血管,他闭着眼,盖着一条小毯子在睡觉。


    另外两个,一个在靠近楼梯的地方收拾着行李,乔助理看到王昇注意到动静,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弯起来热情地示意一下。她被笑容感染,也不免地笑了起来。


    最后一个,天澜正悠悠地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着两杯热腾腾的热茶,冲她点了下头,旋后,目标准确地将一杯热茶塞进丁眠的手里。


    丁眠抬起脸来,朝着乔助理温柔道:“来啦?坐下喝点茶,一会留下吃顿饭。”


    乔助理答好,将礼物放在一旁。


    她有点不知道坐哪里比较好。沙发上虽说就只有老板和林子夭两人,但谁知道一会天澜、王昇要不要凑过来坐?


    也许是瞧出乔助理的为难来,丁眠挑着眉,用光裸雪白的足尖轻轻踢了一下在沙发上睡觉的林子夭。


    ——在乔助理眼中,就是大美人这一动作将漂亮青年弄醒了。


    他行动柔缓,困意惺忪,直起身来后,迷迷瞪瞪地看了一会玻璃窗外的灿烂冬日,紧接着老实了,抱着个沙发枕头,直起身子来。


    丁眠:“坐,他腾出空儿了。”


    乔助理忍俊不禁,她发觉丁眠和林子夭之间的气氛非常微妙,非常温柔,像是慢吞吞的圆壳乌龟被敲一下壳,就动弹一下。


    是一种迟缓、温柔的美色互动。


    她找了个距离老板不远不近的位置:自觉如乔助理,刻意留了两到三人能坐下,距离老板最近的位。


    老板和助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这个年假要怎么过,期间半点没提公司事务,就是乔助理不免地涉及到年前的项目,都得到丁眠一个严厉的制止:“放假了,我们不提工作。”


    乔助理老实点头,乖巧认错:“好,我不说了。”


    这才得到丁眠的和颜悦色,她们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的提到了这几年的彩妆、香水品牌。


    乔助理对香水品牌还算涉猎较多,大学同学中也有跑到名奢香水线工作的,平时获取香水资讯的渠道很多。


    丁眠听她说着这两年新上市,因品牌找到的代言人爆红而推动销量的香水,聊着聊着,提起个人的香水喜好来。


    “我喜欢甜一点的,”乔助理抱着热茶,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最好是那种少女清新甜。”


    “小女孩。”丁眠温柔调侃,惹来乔助理一个脸红,她不吭声,大喝了一口茶水,冷不丁听厨房住家阿姨问她们想吃点什么。当然,主要还是问乔助理要吃点什么:


    “小乔,过来瞅瞅,厨房里这些食材有你不能吃的吗?”


    “有忌讳的,过敏的,一定要和我说。”


    丁眠示意她进厨房看看最准确,“不爱吃的就和阿姨说一下。”


    乔助理答好,她放下热茶,往厨房的位置走去时,恰好路过了林子夭的位置。她的嗅觉不算敏感,因为避讳异性,所以也没有主动凑近,直到这一刻她才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雪松的清幽,很淡。


    她有点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去厨房的路上,不由地深思:是林子夭身上的香水味吗?还是说只是单纯是老板身上的?


    前者意味着他们用同一款香水,而后者的意味就要更加情涩了。


    她晃晃脑袋,把一脑子的黄色废料扫干净,进了厨房,在住家阿姨的热情介绍下,说了自己忌口的几种食材,这才离开。


    在与丁眠说话闲聊期间,王昇在靠近楼梯的位置整理行李箱空间——几分钟前,他上楼去拿其他需要带走的物件,这时候才下楼。厨房与楼梯有个避不开的路线,他们狭路相逢。


    她同样嗅到了一股很淡、很熟悉的气味,清幽好闻,有点冷淡的香水味。


    不像是会出现在眼前这个有着灿烂笑容、明亮性格年轻人身上的气味。


    乔助理停下脚步,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地问:“王昇,你身上——”


    黑皮帅哥歪了歪头,茫然地对上她的眼神,嘴角已经下意识地弯起来,“什么?”


    “是香水的味道吗?”


    青年手臂线条漂亮,寒冬时节,室内有暖气,他就穿了一件宽松的衬衫、一条亚麻长裤,整个人明俊好看。听到她这么问,抬起手嗅了嗅自己,“香水?”


    香水这种东西,久了自己就闻不到了。


    是自己的嗅觉习惯了香水的气味,下意识地忽略掉它的存在。


    他犹如一只咬着尾巴原地转圈的小狗,很笨拙地嗅完以后,似乎想起什么般,小声说:“可能是吧?”


    “XX雪松。”乔助理补充了自己对这款香水的了解,她知道这是丁眠最喜欢、最常用的那一款。


    王昇:“噢,那就是了。”他很坦然,很平静地答,“我喜欢这个味道。”


    乔助理这一刻有点惊愕,又有点迷茫,她心想:林子夭、王昇身上的味道……都是老板最喜欢的香水气味。


    是因为老板喜欢,所以他们才喜欢?


    还是因为,这是老板身上的气味,他们难免地沾染分毫,由此对这个香水味心生喜爱?


    她几乎不敢去想天澜的身上,是不是同样有老板的香水味了。


    作者有话说:


    香水是非常私人的喜好,有些人晕水生调、白花等等,除非是香水玩家,普通人喜欢了一种香型后,一般就会有趋向地选择同类的香水。


    眠眠喜欢一种香水,会选择长时间地回购这一款,她很少喜新厌旧。


    马甲们的衣柜里也难免会喷上香水,毕竟雪松、佛手柑等香水原料制成的香水一般都偏中性,男女皆可用。(欸,好像省钱了)


    ——


    ? 第 29 章


    京市的冬天太过寒冷, 空气干燥,室内要是不开暖气、加湿器,皮肤能干到破皮。


    海岛的冬天就不同于此, 太阳高照, 白云柔软,海风温暖, 潮湿的空气泛滥着咸味。


    丁眠一行人到达出发港口时, 刚好迎来一波全国各地的游客, 坐着轮渡上船。


    因为购买的是家庭轮渡票,丁眠这一间只有她自己——主身体加三个躯壳,舒适地坐在轮渡包间坐席上。


    丁燧发来了他在海岛港口接候的时间点。


    丁眠给兄长回了个好,他们耐心等待了一小时,轮渡平稳到达港口。


    乘客依次排队下来时, 丁眠手上空荡荡的,身后三个年轻人负责拉着行李箱。


    酒店安排车辆,丁燧听到司机惊讶地问了一句:“都是你家小孩啊?”


    丁燧第一时间没回, 片刻后,才含糊不清答:“都是。”


    丁眠在人群中捕捉到了车,她确认了一下车牌号, 示意司机开启后备箱, 行李箱有条不紊地放好。因为知道这次来接的人数多少,丁燧特意让酒店腾了一辆八座房车——三个男人,身量高、体魄结实,比丁眠更占空间。


    他的考虑没错,八座也正好让三个年轻人错开了坐, 不至于挤挤挨挨。


    丁眠目标笔直, 坐到丁燧身边, 很仔细地观察一番这两个月他的气色变化,见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这才温柔地笑了起来。


    “一会儿,先回去吃顿饭,你们肠胃怎么样?”丁燧打量了一下她,又回身问了下三个年轻人。


    林子夭靠在窗户边,舟车劳顿般,非常困乏,眼睛直眯。他朝着丁燧的方向,对了个眼神,很有点小孩子气地皱起脸。丁燧觉得他太可怜巴巴了,还没得到他们三人的回答,就先问丁眠,小声道:“他是不是晕船了?”


    丁眠也小声回,无奈极了,“是的,有一点点晕船,刚才吃过晕船药了。”


    常年在内陆生活的人,一朝上船,身体恐怕受不了海浪的跌宕起伏,很容易身体不适。


    丁眠本人是坐过很多次船,每年兄长来海岛固定过冬,她一到年假就会航班飞到海岛附近的城市,之后坐轮渡来海岛港口。


    躯壳的晕船,实在有点出乎丁眠的意料。不过一想,也很好理解,“林子夭”这具躯壳离开林家的次数不多,就是在丁眠将自己解救出来后,也很少选择出门游玩。


    好在症状轻微,没有很严重。


    丁燧松了口气,他说:“以后习惯了就好,多坐几次轮渡,就不会晕了。”


    说完,他目光再度瞥向他们,亮声问:“能吃海鲜吧?这里的海鲜和在家里吃的不太一样,有很多生腌的,味道很好。肠胃不行的话,就不要吃了。”


    京市的超级市场当然能买到最新鲜的海鲜,只不过住家阿姨习惯用传统手法来处理食物,杜绝了吃生冷肠胃不适的可能。


    不过,人到海岛度假,总不可能不吃点当地特产。


    沿海城市处理海鲜的“生腌”,能将从海中刚捞出来没多久的食材处理得足够嫩生,入口即化,味美馋人。


    丁眠能接受这种处理食材的手法,也陪着哥哥吃过几次海鲜大餐。她想了想当初给自己们做的全面体检,关于肠胃、过敏项等,思考一番,逐一以躯壳身份做了回答。


    “很好,能吃。”


    丁燧听着年轻人的回答,轻轻点了下头,给酒店经理发消息,示意他们准备一桌足够五个成年人吃的海鲜大餐。


    司机有点莫名地看了看车内的几人,他总觉得这一家子几口人之间的氛围太怪了——具体怪在哪里,开车回酒店途中,他犹犹豫豫想:大概是因为这一家子长的都太好看。可除了年长的这个和漂亮姑娘模子相似外,其他三个帅哥长得都是人中龙凤,偏偏一点也不像。


    他怀着这个疑惑,把人送到酒店,在前台登记来客信息时,这才注意到:那三个年轻人身份证上的姓氏完全不一样。


    司机:……?


    他迷茫想到方才丁燧回应他的话。


    “都是家里小孩……居然不是一个姓吗?”


    =


    酒店位于海岛最适合观景的沙滩附近,出酒店约十分钟,就能漫步看到碧蓝海湾、雪白沙粒。


    路边高大笔直的椰子树,青椰在叶片中隐隐若现。这片海滩主要由酒店承包,只有酒店客人才能在此地活动游乐。


    冬季正是当地的旅游旺季,酒店内空房率低,一到饭点就能看到架着烧烤架在沙滩上与亲友大快朵颐的客人们。


    丁燧习惯每年都来当地过冬,与海岛的高档酒店经理已经是老相识,回回都腾出最好视野的海景套房给他。


    经理了解这位客人的家人会在春节前来此地陪伴他,年前她问丁先生今年会不会有其他亲友一块度假。问时,经理显然不觉得会得到什么与往年不同的答案。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今年问时,丁燧告诉他,需要多几个人。


    “有四个人,”丁燧说,“嗯,是的,我妹妹和其他三个人。”


    经理怀着好奇心,在前台迎接了丁先生的亲友。熟悉的漂亮美人——丁先生的妹妹,京市赫赫有名的青年企业家,她柔和地朝她颔首示意。


    其他三个人,身份证件上,他们的出生年都在同一年。


    按照传统的计算年龄算法,还没过今年生日的他们,虚岁十九,周岁十八。


    经理收到后厨示意的“餐已准备好”。她对他们说了一会就能去吃,又问他们是否需要找块沙滩享受美食。


    丁燧显然是听从丁眠的意见,年长者看向她,挑眉询问:“想去吗?”


    正逢中午的点,他们腹中空空,饿得咕咕直叫。


    可以欣赏海风海景,又可以享用美食。想也知道选什么,丁眠斩钉截铁地点头:“去!”


    经理注意到,丁燧问完丁眠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同意这个选择。


    他特别公平的,来了一句:“去。一票。”


    “你们呢,要不要去?”经理很明显看到美人妹妹瞪圆眼睛,显而易见是被她哥哥这个问过意见,却还要等最终投票决定的操作弄得哭笑不得。


    经理莞尔,看着这一家子热闹非凡,耳边听着丁眠用柔软威胁的口吻:“哥,你有点过分了。”


    丁燧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描淡写答:“第一个问你了。”


    言下之意,第一个问你,就是很在意你的意思了。


    丁眠:“……”


    她真的有点无奈,一时间啼笑皆非,可心里头又暖融融的。


    很快,经理看着那三个小帅哥都回答“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回答并不那么让丁先生满意,他瞧着有点恨铁不成钢,瞟了三个帅哥一眼,嘴里嘟囔了什么,她隐约听到一句飘过的“太宠她了”。


    经理没能懂这个话中有多少深刻含义。


    她领着他们将行李先放在海景套房,笑眯眯地说了今年和往年的不同:“去年丁先生和丁小姐两人来度假,所以我们安排的海景套房只有两个主卧,一个客卧。”


    “今年呢,咱们安排了顶楼套房,视野超棒,房间也多,足够您一家子一块住。”


    看着帅哥们挑选了房间,经理将他们带到选好的观海景吃大餐沙滩地点。


    可以看到沙滩不远处已经有酒店的其他客人们在晒日光浴,年长者、年轻人、儿童们笑闹着。


    沙滩多彩缤纷的海滩伞下,垒着各色的冰爽饮料,还有鲜切的椰青,经理补充:“那是我们酒店提供的饮料摊,有需要的直接去领就好。”


    谢过经理,丁燧瞅了眼已经坐下来的妹妹,她洗干净手,正在剥着新鲜的皮皮虾。肉质肥美,黄膏味甜,她咬了一口,就愉悦地眯起眼。


    丁燧:“慢点吃,之后在这还呆好些天,别第一天就吃腻了。”


    她“嗯嗯”地敷衍,不忘多剥几只蟹、虾,投喂到丁燧的碗里。


    主意识操纵躯壳,同在一个饭桌上时,很多时候会变得“手忙脚乱”。


    或者,用更准确的说法,是她很容易让一个躯壳专门负责一件事,然后另一个躯壳做另一件事。


    丁燧看着天澜往饮料摊子的地方走去,回来时端了一个大托盘的冰爽饮料。


    他甚至知道每个人的口味——丁燧养生,顶多喝点椰青,饮料摊上有专业开椰人凿了洞,插了吸管。天澜先把椰子递过来,丁燧谢过。


    他喝着椰青时,看到托盘上的其他饮料。


    每人的饮料味道都不一样,鲜榨橙汁、芭乐汁、气泡水、葡萄果酒。


    四款不同饮品,杯沿缀着薄荷叶,冰杯晶莹剔透,是盛日下解渴的最佳饮料。


    丁燧为天澜的善解人意感到欣慰,他喝着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这几款饮料好像都是丁眠喜欢的。


    这个念头掠过,还没留下深刻印迹,他就被自己面前垒的好高的菜肴惊住了。


    用一次性手套套在手上,剥出来的饱满肥美蟹肉,王昇正一脸正经地拨了半盘子给他。


    林子夭剥东西没那么快,但他同样分享了一半已经剥好的蝴蝶虾肉,垒在丁燧的盘子的另一边。


    丁燧:“……”


    他还没多说什么,就看到王昇把剩下的半盘子往中间挪挪。林子夭同上。


    这意思就是,大家一起吃。


    但丁燧得先来一份。


    他继续沉默:“……”


    下一刻,丁燧亲眼看着天澜若无其事地从王昇、林子夭剥好的蟹肉、虾肉中挑了一部分,安静内敛地吃起来了。


    就,还蛮友好和善的?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丁眠,发觉自家妹妹正小口喝着果酒,见他望来,朝他深深、甜甜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丁燧:大惊失色!


    大概是觉得妹妹实在厉害的那种程度,已经想不到要用什么言语形容了(。


    ——


    ? 第 30 章


    仆仆风尘地赶到海岛, 一行人都累得很。中午的海鲜大餐吃过后,到了下午的点,丁燧就看着丁眠倦怠地揉了揉眼, 打着哈欠说自己想睡一会。


    “一会到点了喊醒我?”


    丁燧应下, 目送她进了卧室睡觉。


    林子夭同样倦了,他收拾不动行李, 撑着脸颊直打瞌睡, 被丁燧喊着进房间睡觉。


    就是精力充沛的天澜、王昇, 也被他催着去短暂午休一下。


    他们也都听话,停下正在做的事,乖乖地进房间睡觉。


    主身体加躯壳们都被安排着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醒来以后,丁眠浑身舒畅, 神清气爽。


    丁燧敲了门,轻声唤她起床,“刚开了几个新鲜椰子, 出来吃吧。”


    中年人少眠觉浅,也没有什么午睡的习惯,他在客厅里帮着给他们收拾行李——将日常用品归类放好, 又从酒店那预约了今晚的晚餐。


    卧室是酒店人员特意收拾过的, 靠窗阳台插了几只新鲜百合,空气中有着淡而清新的香气。年长者抬眸望了望从被窝中钻出个脑袋,长发翘了起来,睡得脸红扑扑的妹妹,温暖微笑:“睡舒坦了?”


    丁眠揉了一把脸, 长舒一口气, 眺望阳台外的海景, “舒坦!”


    丁燧也为她能够享受假期而感到高兴。


    他轻手轻脚地关了门,让妹妹在卧室内换衣服。


    紧接着,丁燧逐一地敲了其他房间的门,温声喊这几个年轻人起床。


    直到喊完后,丁燧坐在客厅沙发上,觉得自己这一连串的举动颇为搞笑——他喃喃:“简直是当了爹,把赖床的小孩一个个喊醒。”


    越想越不对味,他连忙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


    丁眠是最早喊醒的那个,走出房间时,她穿着吊带裙,露出雪白细腻的手臂,头发还披散在肩头,伸手就接过兄长递过来的椰子,痛快地吸溜一大口。


    清凉可口的椰汁滑入口中,肺腑一片凉爽。丁眠惬意地盘腿坐在丁燧身边,脑袋往哥哥肩头一搭。


    静谧而柔软的午后时光,阳台玻璃门半开,有湿润、咸涩的海风吹进。


    丁燧问她晚上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让酒店后厨去加。”


    丁眠想了一想,暂时没想出来能吃什么。很快,当她操纵着其他躯壳从房间走出时,丁燧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是一刻极其默契的沉默。丁燧诧然,他身旁的丁眠同样微妙地安静下来,他偷偷扭头看她,发现妹妹正在用某种奇妙的、温吞的眼神放空。


    许是深思熟虑后,他听到丁眠慢吞吞地说了一道当地知名的菜肴,他记下,加入今晚的晚餐。


    其他三个人,规规矩矩,未曾出现抢嘴行为,很有顺序地说了自己想吃的菜肴。


    丁燧将几道菜名发给经理,要她告知酒店主厨。


    发完消息,抬起脸,丁燧恍然一惊:在他低头发消息的时候,林子夭悄无声息地走近,他的脚步声从来轻而静,像是猫的肉垫踩地那样,寂静无声。


    丁眠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他用手腕上的一个发圈给扎起来了。


    扎成了一个很蓬松、很可爱的丸子头。


    丁燧:“……”


    他发觉丁眠和林子夭都很淡定,若无其事极了,就像是他凑近给她扎头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手腕上那一圈,颜色浅淡的莫丹迪发绳也有了具体归属——丁燧看到他手腕上戴着的这个,还以为是年轻人的风潮,没料到,这居然是为丁眠准备的发绳。


    林子夭扎完头发后,又伸手捏了捏那个蓬松丸子头。


    是在确保这个丸子头不易松散。


    他将丁眠落在耳廓上的碎发用指拨了拨,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一个椰子喝起来。


    王昇已经在将行李箱依次合上,搁在海景套房的收纳间里。他动作很快,提溜着行李箱,短短几分钟就把客厅陈列、摆放的行李收拾得干净整洁。


    刚好酒店来保洁询问是否要清理室内,天澜先一步走上去交涉,低声温和婉拒了对方,这才将门轻轻关上。


    时间走到了下午四点五十分。


    从客厅的窗口往下眺望,可以看到蓝宝石般的海面被浅红的夕阳笼罩,沙滩上已经架着沙滩排球、烧烤架、帐篷等物件。


    丁燧收到经理的消息,告知了晚餐时间和地点。


    距离饭点还有一小时左右,他们决定下楼去逛逛。


    丁燧在丁眠休年假前,就介绍过这家酒店今年新装修的几个餐厅、娱乐室。他还没多说什么,林子夭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往新餐厅走去,王昇跑去沙滩边看人打排球,天澜倒是跟在他们身后,懒散地双手插兜,望着不远处海面卷起的浪潮。


    拉着手踏着海浪的游客们欢声笑语,还有拿着小桶在沙滩上挖贝壳、捉螃蟹的,正好是傍晚时分,远远就看到几个小朋友低着头推推搡搡地小跑过来,炮·仗似的,速度飞快,连身后的大人都拦不及时。


    丁眠条件反射地伸手把哥哥拉到一边,小孩在他们原定的路线上欢闹尖叫,好险没有撞到。


    事情发生得太急,她没有想太多就伸手要护着丁燧。


    直到人站稳,目送着幼童们的背影,她才惊觉,方才她试图保护丁燧时,用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主身体。


    因为焦急紧张,在身后的“天澜”同样伸出手臂拦住了兄长。


    “……”丁燧扭头一看,妹妹拽着他的手臂,力气很大,硬生生把他从原来的位置拽到一旁两三步。紧追在他们身后,原本是慢悠悠散步的天澜也伸出了手臂,他拦住了小孩可能冲击到的方向。


    丁眠终于松开了手,她的手臂在肾上腺素狂飙的当下没觉得有什么费劲,直到撞人危机过去了,她才觉得手臂肌肉有点酸乏——拉住一个成年男人往旁边扯,到底是有点吃力。


    “还好吗?”丁燧心有余悸地问他们。


    他听到丁眠的一句:“我们都还好,就是你,差点要被撞到了。”


    按照原定行走路线,丁燧是一定会被撞到。如果不是丁眠反应及时,很难想象几个兴冲冲低头狂奔的小孩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冲击力。


    丁眠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在夕阳余晖下看出兄长的状态尚算不错。


    她松了口气,旋后,小声嘟囔道:“太不安全了,你这把老骨头要是摔一跤可怎么办?”强直患者的骨质易碎,病人平时出行定要小心谨慎,避免骨折。


    这也是为什么丁眠紧张得不行,生怕丁燧被撞。


    丁燧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看到天澜自觉地走到他的那一边,平静地和他们并肩而行。也不说话,特别沉默。再有什么不看路的人要撞上来,他就会先一步走前,冷淡地提醒对方小心看路。


    因为长得好看,声色又冷,莫名有种克制而冰寒的漠然。


    丁燧:“……”


    他以为天澜是因为丁眠的情绪紧绷,这才狼顾虎视般地扫视周围,确保不会有人打扰他们海边散步的兴致。


    丁燧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组织措辞,终于,吭声道:“也不用这么担心我,我还不至于被撞一下就出什么问题。”


    话说出口,丁燧背脊猛地一凉,近乎默契般,丁眠看向他,天澜也望了他一眼。


    明明都是面甜好看的青年男女。在这一刻,竟然有了几分叫人紧张的冷静威严。


    丁眠口吻很温柔,眼神却很不悦:“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天澜没说话,只是将路线换了换,他们往人更少的沙滩方向走去。


    丁燧默不作声,心中满意。


    他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紧急危险,但也能看出天澜的“责任心”。


    关心爱护对方的家人。


    丁燧悄悄地在心里给天澜多加了一分。


    很快,时间到了该吃晚餐的点。


    酒店安排的晚餐除了盘菜外,还有个牛肉火锅。


    他们落座时,经理忙着招待其他客人,路过时简单地介绍了餐厅的“调味料区”:“火锅自制调味区在那边,小食、水果切盘也有。”


    丁燧来这里有几个月了,但还没吃过几顿火锅:人少吃,不够热闹,他也懒得折腾。


    听着经理说完,正想要去调味料区调点酱料。


    手机嗡的一下响了,是京市老友打视频电话过来,热情问候他在海岛的生活如何。因为太久没有联系,也不好在就餐时候挂断,他只能歉意地给了妹妹、几个年轻人一个眼神,接通,和老友简单地聊了几句。


    等到聊完,火锅里的料都烫熟了。丁燧面前已经摆了一盘调好的酱料。


    他拿牛肉蘸着酱料,越尝越香,越吃越高兴:“这是谁给我调的酱料,味道真不错。”


    林子夭坐在他对面,朝他笑了一下。


    丁燧这就知道是他给他调的酱料了,他说了谢谢,林子夭眼睛亮亮的,“不客气。”


    因为这酱料调得太好吃,等到丁燧蘸空眼前的一盘后,林子夭又自觉地去调料区给他重新调了一盘。


    丁燧既感动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在使唤人。


    他再度道谢,偷偷在心里给林子夭也加了一分:调料真的很好吃,也很会照顾人。


    作者有话说:


    哥哥试图依靠加分来评定妹妹身边人的标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招没用,因为很有可能今天某人得分超越其他两位,隔天就又有人拉平得分。


    最后,还是不分胜负0.0


    (没办法,都是眠眠的马甲,怎么可能会不对自己、不对家人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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