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阿吱,阿吱 > 67、第67章
    一颗子弹从何沣的?右腹直穿过去,再加上旧伤,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何沣对完好的?南京并不是太熟,可对这?满是废墟的?大街小巷倒是十分熟悉。


    为了提防目前这?种情况,他事先?勘察过附近各处地形,哪栋废楼适合埋伏、哪里适合藏身,就连哪个房子里有地窖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背着李长盛跳进一个地窖,还未站稳,五六个男女老少与他面面相觑,何沣转身就跑出去,他不能连累这?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


    背着个人太难跑了。


    李长盛完全?没了意识,东倒西歪,何沣还得不时往上颠颠,防止他掉下去。


    今天天阴沉的?厉害,虽然平时也没什么大晴天,城市总被?黄沙飞烟隐隐笼着,可看这?乌云,多半是要下雨。


    左侧有车的?声音,大概是惊动?了大部队。


    何沣被?追出熟悉区,刚要被?逼到了宽阔的?大路上,忽然看到谢迟的?旗袍店,他记得那里面有个隐蔽的?地下室,便背着李长盛躲了进去。


    日本兵瞧见他往这?边躲,人凭空消失了必然会进行地毯式搜索,何沣不能这?么躲着,他拿上所有武器装备出了旗袍店,把?他们?引向反方向。


    ……


    谢迟整理好情绪,准备回医院去。阿如哭着抱住她,不舍她走。


    谢迟抚着她的?背,陪她在安全?区待了一会,忽然提议让她跟自己去医院帮忙,阿如自然同意。


    刚收拾完行李,外头忽然传来轰炸声,还有频繁的?枪声。


    人们?议论纷纷:


    “是又打起来了吗?”


    “应该是,听这?枪声这?么密,应该是跑着打的?。”


    “还以为没部队了。”


    “有也没几个了,都被?拉走集体?杀光了,现在满城日本兵,十万人都打不过,别说几个了。”


    “保佑啊,保佑,别再死人了。”


    “该死的?兵,不跑远点,在这?附近晃什么,再把?我们?都连累了。”说话的?胖女人刚睡醒,挤眉弄眼地埋怨,“日本人天天进来闹,还不都怪他们?躲在安全?区,那边躲了两个小孩就是当兵的?。”


    谢迟一巴掌扇了过去,胖女人被


    ?打得一愣一愣,瞪大了眼冲她骂道:“你?打我干什么?”


    “你?再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女人本就憋火,这?一闹浑身的?气全?爆了出来,叫嚷着就要扯她头发。手还没碰过来,谢迟甩手又是一巴掌,女人龇牙咧嘴哭喊着撕她,“你?个小蹄子!说你?男人了,外面是你?男人吧!”


    女人上跳下窜,被?人拉住。


    “你?少说几句吧,吵死了。”


    “再吵出去吵去。”


    “你?们?拉我干什么?她打我!有本事看到日本鬼子也这?么横!去打鬼子啊。”


    周围闹哄哄的?,谢迟听得头疼,转身离开。


    “别走,你?给我回来!”


    阿如跟着谢迟,“姐,你?去哪里?”


    “你?先?回去。”


    阿如见她往外面走,“你?干什么去?”


    谢迟停下,将她翻了个身用力?推开,厉声道:“回去!”


    阿如眼泪流干了,干哭着,“姐——”


    “别跟来,快点回去。”谢迟快步跑开,她在墙边埋着枪支弹药和刀,挖出来全?带上,从围墙翻了出去。


    她实在忍不住了。


    何沣被?鬼子堵在一个楼里,他的?弹药用光了,腰上的?弹伤汩汩流血,头晕眼花,耳边嗡嗡嗡地耳鸣。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残垣。掏出怀里的?照片,它被?血染红了角。何沣大喘着气,看着上头的?女人,有气无力?地叹了声:“这?回躲不过去了。”


    日本兵向前逼近。


    他收起照片,拔出刀来。


    正?准备肉-搏,突然从街斜对面传来枪声。


    他们?立马折身,朝另一栋楼跑去。


    谢迟利用地形与建筑兜着圈子边打边跑,鬼子从两面包抄,她被?逼进巷子里,未想前头路被?炸得堵上了,刚要翻,旁边的?门打开,一个老大爷朝她招手。


    谢迟跟着他进屋,躲在门口。


    老大爷浑身是血,示意她不要出声,便继续趴在床上装死。谢迟站在门后,听到外头日本兵的?皮靴声和对话声。


    忽然两声枪响,外头没了动?静。


    一对脚步靠近,推开了外院的?大门。


    谢迟偏身站在门侧,从衣服里掏出匕首,等着那人进来。


    脚步声靠近,刚


    迈过门槛,谢迟一刀子插了过去,来人反应飞快,握着她的?手腕侧身躲开。


    她抬起腿踢向他的?肚子,那人猜到她的?动?向一般,一掌将她的?膝盖压了下去。


    “阿吱。”


    谢迟这?才看清人,见是他,倚着墙大松口气。


    何沣收起血淋淋的?刀,把?门关上。


    老大爷见是自己人,从床上坐起来,朝他们?摆手,“快走。”


    谢迟不忍留下他,“您一直在这??”


    “快走。”


    “我送您去安全?区吧。”


    “快走。”


    “那你?”


    老大爷不等她说完,推他们?出去。


    “您小心。”


    老大爷关上门。


    何沣一直捂着腹部的?伤。


    谢迟拉住他,“你?在流血,中弹了?”


    “别说话。”何沣带她躲进一个小房间里,像是累坏了,说话都没力?气,顺着墙坐了下去,“给我弄一下。”


    谢迟掀开他的?衣服,没有绷带,也没有其他可以包扎的?东西,她揭开自己的?衣服,撕下内衣为他裹住伤口,何沣往地上吐了口血,“你?往外冲什么?”


    “我听到外面打起来了,就想一定?是你?。”


    “老子在外面关你?屁事,说好的?别出来。”


    谢迟扎紧伤口,何沣疼得皱眉,“省点力?气别说话了。”


    何沣流了一头汗,忽然拽她到身上,“回去。”


    “你?觉得你?这?样了我还能回去吗?”谢迟合上他的?衣服,“等晚点跟我去医院。”


    “不去。”何沣推开她,捂着伤口倒去一边,“我不能去。”


    谢迟知道他的?顾虑,“你?怕鬼子搜查。”


    “我这?样,待在外面对谁都好。”


    “我陪你?。”


    “你?滚。”何沣无力?地搡她。


    谢迟搂住他的?脖子,“我不滚,这?一次说什么都不滚。”


    “臭娘们?。”


    “你?骂吧。”


    何沣抬起手,拖着她的?脑袋,“你?那一刀差点切断老子命根子,还好老子闪的?快,为你?保下了这?宝贝儿。”


    “什么叫为我?”谢迟松开他,“你?的?东西。”


    何沣仰着脸,头靠着后头的?柜子,不禁笑了声,“可不就是为你?嘛。”


    外头轰隆


    隆一声,雨滴啪嗒啪嗒地砸着地,势头吓人。


    天色更?加阴沉,黑云压着颓垣,犹似怀抱,抚慰数万亡灵。


    何沣眼发飘,用力?晃了晃脑袋,神志不清地骂了声:“妈的?,血流多了,我闭会眼。”


    “不许睡。”谢迟拍拍他的?脸,“清醒点。”


    “累了,放心,还死不了。”


    谢迟与他并坐着,揽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我待会叫你?。”


    或许是这?场雨救了他们?。


    一直到天黑,街道空无一人,日本兵都躲进了房屋里,这?么冷的?天,烤烤火,喝喝热汤,谁也不想出来。


    雨大的?看不清路,满地血水快速地从脚下流滚。


    将腐臭味遍布每一寸土地。


    旗袍店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二楼的?房顶被?炸没了,好在地下室完好无损。它的?入口与普通地窖不同,是抽拉式木板,位于换衣间,高出地面两寸台阶,肉眼几乎看不出与普通地板的?差别。


    何沣死要面子,即便虚弱的?快立不住,也不让谢迟搀扶自己一下,还一副誓死保护她的?架势,直到下了地下室才松垮些。


    谢迟点上蜡烛,这?才看到躺在桌上的?李长盛,“这?是你?那个小兄弟?”


    “嗯。”何沣微弓腰,去探了探李长盛的?鼻息,还有气,“过来。”


    谢迟提着脚边医药箱过来,这?还是四个多月前何沣受伤时给他处理伤口用的?,里头还有些药品。她小心翻了一通,找出酒精和绷带出来,将何沣拉开,“我来,你?去坐着。”


    “嗯。”


    何沣坐到旁边看着李长盛,须臾起身往出口去。


    谢迟赶紧叫住他:“你?上哪去?”


    “上去找点东西垫着,怕他冻着。”


    “小心点。”


    不一会儿,何沣抱着大捆布料和毛毯下来,在地上铺成两块。谢迟给李长盛包扎好,何沣把?他抱到棉布上,盖好毯子。


    “你?跟我过来。”


    何沣任她拉自己到另一边。


    “衣服解开。”


    他照做,脱去了上衣。


    谢迟看着他的?身体?,手僵住了,新伤旧伤,大伤小伤,密密麻麻布满全?身。


    她还一直侥幸地认为,何沣这?么厉害,没事的?。可他


    毕竟不是铜墙铁壁,是个人,总会受伤,会死。


    她什么也没说,帮他清理伤口。


    何沣耷拉着眼瞧着她,忽然抬起手微挑她的?下巴,“什么表情?”


    谢迟不去看他。


    何沣捏住她的?脸,“笑一个。”


    谢迟僵硬地提了下嘴角。


    何沣闭着眼笑一声,“敷衍。”


    “你?还笑得出来,血快流干了。”


    何沣眯起眼看她,“不然哭吗?”


    谢迟无言。


    “十几年没哭过,不会哭了。”他霎时想起谢迟白天哭肖望云的?那个样子,不禁又想到了孟沅。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怕什么来什么,有心灵感应一般,谢迟问他:“孟沅呢?”


    何沣沉默了一会儿,“安全?区呢。”


    “骗我了。”


    何沣抬起眼眸,轻吸一口气,想来是瞒不住了。


    谢迟淡淡掀起眼皮,与他对视,“不用骗我,你?们?两都这?样了,我猜得到。”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朋友。”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谢迟藏住情绪,故作?淡然地扶着他的?肩,“侧一下。”


    何沣背过身去,目光落在房间另一边的?李长盛身上,忽如泰山压顶,闷得难以透气。


    这?种话不中听,倒不如劈头盖脸骂一顿来的?舒心。


    谢迟给他处理好新伤,旧伤已经没药涂了,“待会我去趟医院,拿点药过来。”


    “别去。”


    “没关系,离得不远。”她将身下的?布理好,“躺下吧。”


    谢迟看着他脸上黑乎乎的?油灰和泥灰,熏得看不到真实皮肤。刚起身,何沣就拽住她,“干什么去?”


    “给你?擦擦脸。”


    外面还在下雨。


    谢迟找了几个瓶子和盘子接点水回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何沣睡着了。


    她悄声趴在他旁边,轻轻给他擦拭,一块布黑了,才看到脸上的?擦伤与刀痕。


    她静静端摩他一会儿,俯下身,吻了吻他的?脸颊。


    何沣动?动?嘴角,醒了过来,手往她怀里伸,“凉吗?”


    “不凉。”谢迟不敢压着他,怕碰到伤口,双手抵着地,任他尽兴地掐着自己。


    可何沣没有继续,他收回手去,抓着她的?


    头发,“别人都把?头发剪了,你?为什么不剪?”


    “等你?来剪。”


    何沣扯了下嘴角,“忽悠我。”


    谢迟抽出他的?刀子来,“我说真的?。”


    何沣提了下眉梢,“剪坏了可别跟我哭。”


    “是你?剪的?,光头都可以。”


    “光头也漂亮。”


    谢迟指尖触着刀柄上的?凹坑,“石头呢?”


    “被?打掉了。”


    “有机会再镶一颗。”


    “嗯。”何沣张开手臂,“来。”


    谢迟躺进他怀里,两人对视片刻,终于双双败阵。何沣翻身轻压着她,温柔地拨开她的?嘴唇,浅浅地啃噬。


    刀落在地上,咣当一声。


    谢迟刚往下去,何沣忽然扼住她的?手,抬脸看向远处李长盛,翻离她的?身体?。


    谢迟圈住他脖子,“怎么了?”


    何沣浅浅笑了一下,“孩子在呢,影响不好。”


    “孩子?多大了?”


    “快十七吧。”


    “当年你?十七岁的?时候,可没把?自己当孩子。”


    “我不一样。”


    “哪不一样?”


    “哪都不一样。”


    “他昏睡着,一时半会醒不来。”谢迟不放他,“夜长梦多,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陪我放肆一回吧。”


    何沣被?她这?眼神搅得胸膛翻江倒海,又往上望过去,“蜡烛。”


    谢迟松开手,他抬起身,吹灭蜡烛,将横在中间的?桌子放倒,挡住两人。


    谢迟张开手臂迎回他,何沣压下来,咬她的?嘴巴,“忍着点。”


    “嗯。”


    这?是一次与众不同的?体?验,没有什么前奏,如这?场猝不及防的?倾盆大雨,疼痛与畅快交织着在每一次推-动?中汹涌而来。历时许久,才暂时冲刷掉弥绕脑中的?嘶鸣与杂念。


    他的?伤又出了血。


    谢迟推他躺下,“我来吧。”


    地下室不透一丝光,何沣看着这?黑暗的?牢笼,恍惚觉得灵魂漂浮着,像一阵很?轻的?风,每每想要冲破禁锢,都被?身上切实的?疼痛拉回原地。


    他仰着脸,忽然间热了眼眶。


    为了什么。


    一时也道不明白。


    ……


    后半夜,何沣昏睡过去,也许是失血过多,也许是累的?身体?到了极限。谢迟还


    是悄悄回了医院,拿些药品过来。


    回到地下室,天还是黑的?。


    李长盛在发烧,谢迟给他打了一针,看着他身上的?棉袄,已经快烂透了。


    她睡不着,索性?找了些针线、棉花来,想给他们?做件保暖点的?衣服。


    ……


    清晨,何沣闻到一阵米香才醒。


    谢迟端着稀粥过来,“只有一点点米,将就喝点吧。”


    何沣接了过来,“他还没醒?”


    “嗯,打了一针,退了点烧。”


    何沣起身,走过去扶起李长盛,他这?小脸干干净净的?,倒叫何沣看着不习惯了,“你?擦的??”


    谢迟应了声。


    何沣把?粥往他嘴里硬塞,李长盛晕的?好好的?,被?他这?么一灌,醒了过来。


    他刚睁开眼,就嘶吼着杀鬼子,何沣按住他,“消停点!别乱叫。”


    李长盛紧咬着牙,气的?流下眼泪来,“她死了。”


    何沣懂他意思,“喝粥。”


    李长盛别过嘴去,“她说要嫁给我的?。”


    何沣愣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悔恨交加。


    李长盛抽着鼻子哭,不停地嘟囔:“我要杀了他们?,杀了,杀光他们?。”


    “养好伤再杀。”


    谢迟说:“别激动?,伤口又出血了。”


    李长盛往下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没了,他擦掉眼泪,一脸虚弱地咬牙切齿,“老子一只手也能干死他们?。”


    何沣把?粥杵在他嘴边,“喝了。”


    李长盛扭过脸去。


    何沣捏开他的?嘴,“喝不喝?”


    李长盛推开他的?手,端过来一口喝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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