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阿吱,阿吱 > 69、第69章
    男人一直在?那树上挂的错落有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司机为他?披上外套,他?从司机手中取过伞,往那些在风中摇摆的圆形的东西缓缓走去?。


    司机不敢多嘴,在后头冒着雪跟着他?。


    男人回头看着他?,“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


    于是,他?独自走了过去?。


    风雪太大,他?始终看不清前方?,一股阴冷气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将外套拢得更紧些。


    司机站在哨卡的棚子底下,接过小队长递来的烟,“将军的儿子不是殉国了吗?”


    司机眯眼瞅着远处,“那是藤田久次,这是二儿子,藤田清野。”


    “没听说过将军还有二儿子。”


    “他?是搞戏剧的,一直在英国,最近才回来。”


    “是?让他?接替他?的哥哥?”


    “藤田家的男人可全是军人。”


    小队长也朝北边看过去?,“他?往那去?干什么?”


    司机抖抖烟,“一直在问那些头是什么,花房里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小队长笑起来,“不会吓尿吧,哈哈哈。”


    藤田清野怔怔地立在原地,直到挨近,他?才认清这些头颅。他?连连往后退,不敢再?看下去?,转身要跑,竟被硬邦邦的东西绊倒,伞落在地上,被风带走两米远,大衣也掉了下去?。


    他?知道战争残忍,死亡不可避免,光是淞沪会战日军便战死了六万多人,而中国军队损失了三十万。


    他?看着地面上暴露在外覆着白雪的手,连嘴唇都在颤抖。


    司机和小队长见他?跌坐在地,连忙赶过来扶起他?。


    藤田清野握住小队长的肩,“为什么要把这些头颅挂在树上?”


    “长官,这是负隅抵抗的中国兵。”


    “你们不该这么侮辱他?们,放下来!”


    “是。”小队长在心中冷嘲,却不得不遵从。


    一路上,藤田清野都魂不守舍的,车停在一栋极大的欧式别墅前。


    司机为他?拂去?身上的雪渍,按下门铃。


    藤田野雄正?在通电话,藤田清野候在外面许久,直到里面的声音停下,他?才叩门进去?,俯身作礼,“父亲。”


    “啊哈哈,


    清野。”藤田野雄顿时从严肃的将军变成?慈眉的父亲,上前搂住他?,拍了拍他?的背,“你终于来了,两年不见,你瘦了。”他?松开儿子,看着他?愁眉不展,“怎么脸色不太好?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我?在城外的树上看到挂着很多中国人的头颅。”


    藤田野雄笑着松开他?,“士兵的一些小趣味,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


    “美?知和你的母亲最近怎么样?”


    藤田清野垂下眼,“她们很好,也很?念您。”


    “我?也很久没回去?了。”


    “父亲,城外的尸体。”


    藤田野雄脸色微冷,“不要再?说了。”


    电话铃响起。


    藤田野雄坐到书桌前,不悦地看着他?,“我?还有事情,时间不早了,你就先上楼休息吧,明天再?聊。”


    “是。”


    仆人带藤田清野去?房间,为他?收拾好行李。


    藤田清野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废墟,脑中不断浮现着那几颗人头,他?猛地拉上了帘子。


    ……


    第二日,藤田清野用完早餐,去?街上走了走,大雪掩埋了一些尸体,可仍然?辨得出人形,他?恍然?地在路间行走,看到许多老?人妇女,甚至还有孩童。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平民的尸体?”


    跟着他?的司机回答:“有些是被流弹炸到,有些是抗日分子。辛苦我?们的军人,还要为他?们清理尸体。”


    一直听说南京城繁华,风景秀丽,如今却是半城废墟,藤田清野一边遗憾被摧毁的建筑,一边为无辜的死者痛惜,不忍再?看,“人们都去?哪里了?”


    “有些出城了,有些在安全区,是几个洋人办的国际安全区,收留了十几万中国人,不过还有很多军人卸下武装藏在里面,对我?们仍是一大隐患。”


    前方?有一队人,吵吵嚷嚷不知在干什么,藤田清野?与战士们打招呼,刚靠近,就看到一个兵用刺刀扎进了老?太太的肚子。


    藤田清野吓坏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扶住司机的肩,他?回过神,有些愤怒,上前质问:“你们在干什么!这位女士也是中国兵?”


    几个日本兵看着他?,同时哄堂大笑,其中一


    个用枪托抵了他?一下,“是啊。”


    司机抵开那兵,怒斥:“这位是藤田中佐。”


    日本兵顿时严肃起来,站直行军礼。


    藤田清野顺着那老?太太的尸体朝前看,一直到道路的尽头,遍布了尸体,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没有衣服。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


    藤田清野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他?不敢出去?,他?觉得难以置信,甚至为国人感到罪恶。


    刚坐不久,藤田野雄就派人接他?到一栋歌舞厅改造的办事大楼。楼下人来人往,楼上静谧异常。藤田野雄处理完事务,便带着他?出去?走走。


    大概有二十个男人被反缚住,其中有四个穿着中国军袄,他?们十个一组,被捆绑成?两列队,由两个日本兵压着往前走。他?们纷纷低着头,没有一点儿表情,即将被带到城外的沟壕处决。


    “父亲,他?们为什么不抵抗?”


    “中国人就是这样,懦弱,无能,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没有灵魂的躯壳。上海打了三个月,还以为他?们是个可怕的对手,哼。”藤田野雄不屑地看着远去?的男人们,“真是一个让人不可置信的民族,你看看那几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但凡他?们愿意?挣扎,我?们两个士兵绝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而那些有血性的也被大日本皇军消灭干净。”


    “他?们要被带去?哪里?”


    “你说呢?”


    藤田清野皱起眉,“他?们已经?投降了,我?们应该优待俘虏。”


    “优待?”藤田野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太善良了。”


    “您不该放纵我?们的士兵烧杀抢夺,他?们在杀人,强-奸-女人。这是不道德的,这是人性的沦丧!我?们是个礼仪”话未说完,藤田清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藤田野雄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在外面两年交过女朋友吗?”


    藤田清野咬着牙,“没有。”


    “你还没有碰过女人吧?”


    “父亲?”


    “我?可以为你安排。”藤田野雄背着手,朝远处看去?,轻叹了一声,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笑,“南京有些女人,很漂亮。”


    藤田清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让人觉得陌生、恐惧、不可思议,“父亲,我?为战士们征服这片土地而感到荣幸,可我?们不该这么滥杀无辜、侮辱百姓,这是违背道德和军事——”


    藤田野雄又扇了他?一巴掌,这一次,他?是十分生气了,脸都垮了下来,“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你的哥哥就不会像你这样懦弱!用这里的一个词来说,就是妇人之仁!”藤田野雄怒哼一声,转身走了。


    藤田清野站立许久,他?由衷地感觉到悲哀。


    将领尚且如?,士兵何来制约?


    ……


    下午,藤田野雄真的为他?送来一名中国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头发剪得短短的,被塞在与身材极度不符的和服里,头上还被夹了朵花。


    藤田清野要扶她起来,女孩哭着往后躲。


    他?的中文不是很好,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自己不会伤害她。


    可女孩太害怕了,哭的更加厉害,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藤田清野退到房间另一角,离她远远的,良久,递了一颗苹果给她。


    女孩不敢接。


    藤田清野蹲在地上,笑着看她,把苹果塞进她手里。


    女孩哆嗦地接了过来,窝在怀里,没敢吃。


    晚上,藤田野雄回到别墅,见藤田清野坐在房间里看书,角落的女孩衣衫完整,一见他?立马躲到柜子后。


    藤田清野放下书,站了起来,“父亲。”


    “你没碰她?”


    “没有。”


    藤田野雄背着手,失望地看着他?,转身离去?。不一会,一个士兵走进来,在女孩痛苦的哀嚎声中拖她出去?。


    “你干什么?”藤田清野追上去?,“站住。”


    那士兵推她到空旷的地上,抽出刀,横劈了过去?。


    藤田清野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子,“你疯了!”


    ……


    往年的元旦,南京城热闹的不得了,今年,连空气都是死寂的。


    医院为每位医生、护士分发了一块面包,算是新年一个小惊喜。


    幸福并没有维持多久,日本兵又来了。


    他?们不再?以抓中国便衣兵为借口,随心所?欲地进出。


    有四位护士的面包


    被抢走。


    真应该立马吃掉的。


    谢迟正?在给一个病人换着纱布,一个日本兵从她身后过去?,刚要拍她屁股,谢迟躲闪开,端着盘子离开。


    日本兵跟着她,忽然?拉住她的手臂,窜到她前头,一把扯下她的口罩。他?睁大了眼,嘴巴噘成?一个圆圈,惊叹一声,然?后立马呼唤其他?人,“快过来看。”


    谢迟甩开他?,快步往前走,从盘子里握住剪刀。


    日本兵刚要拽她,一位医生冲过来揽住她的肩,挡住他?们。


    日本兵见是外国人,没敢硬拉。


    “这是我?妻子,请你们离开。”


    谢迟口罩被拽没了,别过脸去?,藏在医生怀里。


    几个日本兵笑着打量她,领头的那个说,“我?们下次再?来。”


    ……


    藤田清野有些感冒,他?一直闭门不出。


    晚上,藤田野雄叫他?吃饭,他?说没胃口。藤田野雄直接逼到他?门口,竟示弱起来,“清野,是父亲冲动了,望你原谅。”


    藤田清野立马站起来,朝父亲弯下腰。藤田野雄揽住他?的肩,“去?吃饭吧。”


    仆人为他?们倒上清酒。


    “陪我?喝一杯。”藤田野雄亲自为他?倒上,藤田清野赶紧拦住,“我?来。”


    他?举起杯,一饮而尽。


    藤田野雄微笑,“多吃点。”


    几杯酒下肚,藤田清野晃着脑袋,觉得自己有点喝多了。


    “你还记得你的哥哥吧。”


    藤田清野扶额,点了点头。


    “男人,就该像你哥哥那样,有血性,与豪气。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久次身上,疏于对你的管教?,以致你长成?现在这优柔寡断的性格,简直不像个男人。”


    藤田清野觉得心脏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像有团火绕在腹部,他?脑子是乱的,父亲的话一句也未听进耳。


    “你懦弱到连一个女人都不敢碰。”藤田野雄重重地放下酒杯,“一点也不像藤田家养出的儿子,你的妹妹都比你性格刚硬。你已经?二十三岁了,是个成?人了,却还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藤田清野扶着桌子站起来,“抱歉父亲,我?不太舒服,我?得先回房了,您”他?撑着桌子,流了满头的汗,“我?这


    是怎么了?”


    “?要征服这片土地,就从征服这片土地上的女人开始吧。”藤田野雄倒上一杯酒,没有看他?,“你会感谢我?的。”


    他?摆了下手,示意?仆人将他?扶上楼。


    藤田清野大口喘息着,觉得身体发烫,?跳进外头的雪里。刚进了屋,门就从外面被锁上,他?隐约看到床上躺了个被捆住手脚的女人。


    他?顿时明白了,回头猛敲着门,“开门,让我?出去?!”


    ……


    崩溃,羞耻,堕落。


    藤田清野拾起地上毛衣穿上,连大衣都来不及套,拿着酒冲了出去?。


    他?摇摇晃晃地在大街上走。


    黑灯瞎火,好在地上的雪衬着月光让世界不那么黑暗。


    他?摔了两个跟头,又跌跌爬爬起来。


    他?扔了酒,没头绪地乱冲着,看到路边女人的赤-裸的尸体,肚子被剖开,肠子都露了出来。


    他?趴到墙边哇啦哇啦吐出来。


    气急败坏地捶着墙,踹着墙,无能为力地发泄着。


    为什么要拉他?回来?为什么要参军?为什么要羞辱他??


    摇摇欲坠的墙倒塌下来,嘭的一声,将他?压在了砖堆里。


    ……


    中午,救援车在外面接回了两个伤患。


    一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日本兵把她下-体割开,进行了强-奸。一个是压在碎石下被砸晕的藤田清野,他?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衣,被发现的时候快冻僵了。


    谢迟用酒精为他?额头的伤消毒,藤田清野清醒过来,无意?识地抬起手使出全力推开她。


    谢迟毫无防备,撞到旁边的柜子上,手腕被尖尖的桌刺拉出一道血痕。


    藤田清野抱着被子,瞪大了双眼警惕地看着她。


    谢迟甩甩手,又靠过来,“别怕。”


    藤田清野看向身边的设施,像是医院,周围不断传来中国人的声音。


    谢迟弯下腰来,要继续为他?处理伤口,“这是鼓楼医院,你安全了。”


    藤田清野任她为自己消毒、上药。


    他?微颤着,抬眼看她,这是个中国护士。


    她的动作很轻,很熟练地为自己包好伤口。


    “侧一下。”


    藤田清野没动弹。


    她淡淡地与他?对视,“侧过去?,脖子上有伤。


    ”


    他?赶紧将脸扭过去?,一阵刺痛从颈边传来。


    她戴着手套,仍能感受到指尖的冰凉,偶尔刮过他?的皮肤。


    这是在做什么?


    要是被发现是日本人,他?们会活撕了自己吧。


    谢迟为他?处理好身上擦伤,拿起一支笔记录,“你叫什么?”


    藤田清野不敢开口,他?这蹩脚的中文一听便会被认出来。


    谢迟微微偏头,打量他?的表情,“不会说话?”


    藤田清野低下脸。


    “你是哪来的?”


    他?的头更深地低下去?。


    谢迟看他?细皮嫩肉、扭扭捏捏的样,既不像个士兵也不像个奸细,并没有多?,只当?这人吓傻了,没多说,将本子挂在了病床上,盖好他?脚边的被子,“身上一些皮外伤,手臂轻微骨折,没有动手术,脑部受到撞击,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休养休养就好。”


    她看着目光呆滞的人,晃了晃手,“能听到我?说话吧?”


    他?点点头。


    “休息吧,有事情叫护士。”


    等她离开,藤田清野才缓缓抬起脸,扫视周围的病人,什么样的惨状都有,他?用被子盖住头,觉得无地自容,把自己包裹的严丝合缝。


    ……


    夜深了,这座城市再?次被黑暗笼罩,只有医院亮着灯。


    藤田清野手被绷带吊着,并没有太疼,可躺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无比煎熬,他??离开这里。


    一路人,没人管他?,大家都很忙、很累。


    他?瞎摸着走到医院大门口,看到柱子边靠了一个护士。他?一下子就认出她的背影。


    谢迟在吃饼,又干又硬的饼,难以下咽,可还是得硬塞,不吃就得饿着,饿着又没力气干活。


    她艰难地嚼着,觉得腮帮子没力气,咬得牙都酸了。


    她边吃边发呆,去?摸旁边的杯子,不小心将手指插进了热水里。


    她提起手,立马吹了两口气,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人。


    藤田清野站在右侧方?看着她。谢迟与他?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回眸继续吃着饼发呆。


    他?看到她的手腕缠着一圈纱布,是因为自己重重推那一下才划伤的。他?往前走两步,?要道歉,又有口难言。


    他?杵了一


    会儿,默默坐到离她一米远的位置,有些无所?适从。


    谢迟瞥他?一眼,“你不冷吗?”


    藤田清野摇摇头,指了指她的手腕。


    谢迟以为他?要吃的,掰了一大半饼给他?,藤田清野连连摆手。


    谢迟杵着手,“吃吧。”


    他?捏着饼边,收了下来。


    谢迟硬塞完剩下的小块饼,端起杯子吹了吹,抿了小口。


    藤田清野注视着她的侧脸,她长得真冷,让人不敢接近。尤其是那眼神,充满了麻木与凉薄。


    她低垂着眼,不知在?什么。


    谢迟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事吗?”


    两人视线碰撞上,他?立马挪开眼,咬住那半块饼。


    还真是……硬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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