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危险品


    方渡燃自从今天下午睡醒之后, 一直有点烦躁,不是心理上的, 方正海也走了,他早就可以调整自己,属于他的时间寸土寸金,没必要回到学校还想这些。


    所以这纯属是生理反应,很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注射药剂,所以这么烦。


    一听见他们说些乱七八糟的,就手痒。


    方渡燃不明白这么轻微的体温升高, 郁月城是怎么察觉的?


    Alpha的易感期, 跟Omega又不一样。只会在彻底标-记的时候才会跟Omega一起出现明显肌肤升温的情况,那是正常现象。易感期的其他时候,不用温度计, 只是血液流速加快,感官放大,提升的一点体温根本感觉不到。


    连他自己都摸不出来。


    “我不热,你的感觉出了错。”他放开郁月城,站直身体。


    许烈阳也看出来他今天比平时暴躁, 自然联想:“燃哥, 你易感期了?”


    正赶上上课铃响,方渡燃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上课了,滚回去。”


    许烈阳走之前对赵霖做个保重的手势, 方渡燃没到易感期,谁信啊。


    那一脚踹的, 他都得脱了鞋看看脚腕是不是已经脱皮。


    晚自习方渡燃一言不发坐在座位上, 垂着眼睑,睫毛搭下来把眼神遮住。


    随手在课本上画了几笔, 完全静不下心。连带课本一推,靠在椅背上。


    他以往总是撑不过两天就会妥协,他需要药剂来维持正常的身体状态。


    提前七天注射,今天才第一天,不至于出现什么大问题。


    应该。


    “关小北。”


    方渡燃喊出来,音量完全没收敛,还算安静的晚自习已经有几个人看过来。


    方渡燃面色低沉地看回去,那几束视线立刻转移。


    “方渡燃,”晚自习的辅修老师在讲台上点名,“小声一点,不要影响到其他同学。”


    “哦。”他转头顺口发问:“我影响你们了吗?”


    赵霖坐在他身边,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方渡燃真的不太对劲了。


    刚才看他那几个人只摇头,没吭声。


    方渡燃不是很满意,又问了一遍:“没影响就吭声。”


    “没影响。”


    丁羽率先回应,一个宿舍里住了一年,他也发觉班长这会儿脾气变了,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绕着走。


    赵霖碰碰方渡燃胳膊,凑过去小声说:“自习课。”


    方渡燃歪头:“嗯?”


    赵霖没辙了,压着嗓子提示:“祖宗,小声点,陈老还巡查呢。”


    方渡燃低头看看他靠过来的身体:“你离我远点。”


    赵霖一脸不可思议:“行,我离你远点,你小声一点。燃哥,冷静。”


    郁月城终于从前排转过来,看向方渡燃,放低声线说:“你找生活委员拿什么?”


    方渡燃:“体温计。”


    “等会儿,你见过他吗,你怎么知道······”


    赵霖把这种一针见血的默契归类为学神的严密逻辑思维。


    体温计除了发烧感冒,就是测试易感期和发热期,主要是给Omega用,Alpha的易感期是会有点变化,但可以忽略不计,没影响。


    他合理怀疑郁月城也发现方渡燃不对劲,可能是易感期。


    郁月城还能猜到方渡燃叫关小北是为了拿东西。


    前排的学神在自己的草稿本上写了句话,合上本子让人传过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郁月城说。


    过了会儿,体温计夹在草稿本上传回来,见过传纸条的,没见过传这么大一本的,赵霖看着郁月城已经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了。


    办事周到又细致。


    郁月城把本子往后递,方渡燃没接,眼皮一抬看着他。


    郁月城在这目光里坦白:“我猜的。”


    方渡燃挑唇:“观察力不错。”


    信息素作为第二性别的象征,班里谁到了易感期发情期,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征兆。


    信息素会在打抑制剂之前泄露出来,严重的、记不清日子的、生理期不规律的、忘了用抑制剂的,爆发时还需要先隔离起来。


    但十二中的Omega本来就少,七班就更少,大多数需要人来注意的是Alpha的易感期,易感期总是伴随着易怒和较强的攻击性、圈地意识。


    方渡燃也不例外,唯一跟他们不同的是,没人见过他的信息素,就连一个宿舍的舍友也一点都闻不到。


    只能通过方渡燃的反常状态来推测他是不是易感期来了。


    Alpha易感期每个月一个周,打完抑制剂就能恢复正常,反正差不多隔上一个月他总有那么一两天脾气爆。


    就像现在,方渡燃测过体温之后,发现自己只是升高了0.6度而已,在正常范围内,却被郁月城凭手感就发现了。


    这让他不太爽。


    有种被人摸透的不自在,尤其是他自己清楚,他不是个天生的Alpha。


    身体里人工合成的信息素,包括增强体质机能提取的纯兽性,让方渡燃本身就比一般Alpha的暴戾因子高数倍,控制力和精神力也成倍增长,才能维持在平衡状态。


    现在他拒绝注射R-19,随着时间的推移,平衡状态也开始倾斜,不在正常状态下的脑子就会开始胡思乱想,郁月城会不会连他易感期不一样都猜出来?


    这可是能封口的大罪了。


    很不爽。


    下课铃一打,方渡燃手指扣进郁月城的衣领里把他扯过来,单刀直入:“你怀疑我易感期?”


    他脑子现在有点木,逮着一点就不放。


    郁月城其实更想问他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或者先回宿舍,因为方渡燃现在看起来,完全是一副随时能跟人打起来的状态。


    他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身上已经笼罩了一层暗沉的气压。


    郁月城的身体素质并没有因此不适,可坐在方渡燃周围的几个人,除了经常跟他在一起的赵霖,其他几个被他在自习课上挑起来的Alpha都不太敢跟他正面冲突。


    就连丁羽也是能避就避。


    “我不是怀疑。”郁月城斟酌道:“你刚才量过了,有发烧吗。”


    方渡燃盯着他:“没、有。我正常得很。”


    郁月城捏捏自己被拉高的衣领:“没事就好。”


    方渡燃没松手,直接问道:“你是体温计吗?这都能感觉到。”


    郁月城:“嗯?”


    “是高了,没完全高。正常范围内。”


    方渡燃承认得干脆,越看郁月城越觉得奇怪。


    另一只手伸过去,扒住他的肩膀想隔着桌子抓过来,抓了半天没抓过来,起身撑在桌面上凑近,嘴里也没饶人:“别想敷衍我,你今天不说清楚为什么能摸出来,放学就别想回。”


    “我感觉脑子裂开了。”


    许烈阳在另一组看到方渡燃和郁月城的姿势,手肘怼怼同桌:“你快看看,他俩是不是在接吻。”


    “什么!?”对方立刻炸开,脑袋从许烈阳肩上挤出去:“我看看。”


    这话也有别人听见。


    “我瞎了,班长刚才是不是亲那个谁了?”


    前排的听到了立马回头看:“我的天,咱们燃哥开窍了,都会主动亲学神了。”


    “是叫郁月城吧,我拍到他俩接吻照了,要发群里吗?”


    “快快快!他俩玩得也太大了,教室监控都不拆吗,我刚还听到他们说摸什么的······”


    “让我聋了吧,我的单身校霸男神要没了。”


    ······


    方渡燃脑子现在一根筋,没管这些窸窸窣窣的小动静,郁月城的脸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刚才都要碰鼻尖了也没什么。


    赵霖全听见了,拍拍他:“燃哥,你注意点影响。”


    方渡燃斜睨他:“怎么了,你也想找事?”


    赵霖不想,他还想换个桌坐,再下去他怕殃及池鱼:“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你俩A未婚,A未嫁的,你继续。”


    “勒我脖子了。”郁月城及时出声。


    方渡燃指节一松,手指尖划过他后颈收回来:“你下次还敢胡猜,我就拿领带勒。”


    郁月城揉揉自己脖颈,后颈处有点痒,揉了几下才把那点痒化开:“杀人灭口?”


    方渡燃扬起下颚:“你试试。”


    可能是觉得自己威胁性还不错,接下来的两节课方渡燃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课本上涂涂画画。


    每次一睡醒,皮肤底下就明显能感觉到躁动,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他越想要压抑,就偏偏适得其反。


    更烦了。


    放学他早早地拎上自己的新校服,第一个踏出教室回宿舍。


    郁月城看他加快的脚步,正想追上去,就被赵霖叫住。


    “你还好吧?”赵霖问。


    郁月城:“还好,有事?”


    赵霖好意提醒:“你今晚最好别去撞枪口了,他易感期,一般人都躲着走。”


    “你确定?他好像······”


    郁月城确实很疑惑,但又不太想跟其他人直言信息素这回事,委婉道:“看不出来是易感期。”


    “看不出来就对了,你是指信息素吧。”


    赵霖环顾四周,说:“今天的Alpha都走得迟,就是不想跟燃哥撞上,他跟我们不一样,一年多,不管是打架还是体测,还是易感期,都没人闻过他的信息素,你就看他今晚气势不对,就知道了。”


    可能是为给自己的兄弟说点好话,赵霖又说:“他平时没这么蛮横的,很会照顾人。也就易感期,你躲着点走就好。”


    “照顾人?”郁月城听到了重点。


    “对。”赵霖这点上完全没夸张,往门外一指,说:“你去看二三班,还是艺术班,三天两头闹出事,我们普通班能过安生日子,全靠燃哥带着人把五班那群找事的修理过,他能打,咱们班才吃不了亏。”


    郁月城微微蹙眉:“就纯靠打架吗?”


    赵霖:“是啊。还有别的,不过别的没什么好说的,输了就输了,赢了就赢了,打架打输了是要横着进医务室的,鼻青脸肿都是轻的。”


    郁月城想起来在食堂,应该也是五班的,那个叫薛常的Alpha,对他出言不逊,被方渡燃拦下来。


    当时方渡燃说:“欺软怕硬,不想被他欺负,就一次让他学会闭嘴。”


    郁月城这次猜不出来,方渡燃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靠武力让人闭嘴的存在。


    这些学生在普通的学校里,违反几次校规,就会被勒令退学。


    在十二中,有家长在后面给着钱兜住,青训背靠的关系网也算够用,不然这群学生很可能就不是学生了,没有地方有学能让他们上。


    有学校的强制性管理,长期聘用的教官他查过是退伍军人,遇到重大事故都是会出手的,有班主任调和,学校的医务室设备可以抵得上一所市内普通医院,科室负责人都是医科主任级······几乎在安全方面已经做了最完善的准备了。


    就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学生还是会赶在老师来之前起冲突,动手。


    会有人实打实受伤。


    那方渡燃是不是也进过医院?


    他怎么走进这学校,怎么从普通高中生的生活走上这条路的?


    “不过你也别太害怕了。”赵霖看他没说话,开解道:“你进了我们七班,至少不会吃亏的。”


    郁月城:“嗯。谢谢。”


    说完他把地上装校服的盒子拿起来,打算检查一遍拿回去,意外发现少了一件。


    一件被包好的外套正掉在方渡燃的桌脚。


    “尺码不对吗?”赵霖在他身后也在整理校服,问他。


    郁月城摇摇头捡回来:“没事。”


    一直到郁月城从教室走出去,许烈阳才走过来,扒着赵霖的肩问:“你们刚才说什么了?也让我听听。”


    赵霖收好校服,顺便把方渡燃用过的体温计往桌兜里面推了推:“燃哥今晚脾气大,我劝他珍爱生命,别往枪口上撞。”


    许烈阳琢磨一下:“你信不信?我觉得你白劝了。”


    赵霖拿上东西跟他一起往宿舍走:“我还劝你,今晚消停点,天塌下来也停止一晚上的八卦。燃哥该用抑制剂了。”


    许烈阳连连摇头:“我可不敢跟他说,你这么关心,你自己跟他说。”


    “我坐他旁边都感觉到了,他要是再不用,明天来教室,一半的Alpha绝对不敢开口说话。”


    赵霖叹口气:“我有时候都觉得燃哥压根不用信息素,就光靠他的气势,往那一坐,有点危机感的Alpha都不会往上撞。胆小点的Omega说不定被吓哭。”


    “我觉得郁月城可以。”许烈阳在路上,看见走远的郁月城进了宿舍。


    “燃儿不是还亲他来着?”他看看赵霖。


    兜里的手机一连震动了好几下,他掏出来一看,消息99+。


    赵霖不用他说就知道这是什么,刚才教室那点错位姿势也能让群里嗨起来,看向许烈阳的目光有丝怜悯:“能把燃哥想吃人的眼神,转化成他俩在接吻这种爆炸式的绯闻,许烈阳同学,你自求多福吧。”


    “真没亲啊?”


    许烈阳停下来,掏出手机翻回群里的照片,纳闷道:“确实像啊。这吃人跟接吻,不就是一念之差吗。”


    ·


    方渡燃今天下午已经洗过一次澡,还是觉得皮肤怎么都不舒服。


    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脱-光衣服钻进宿舍里的洗漱室,把淋浴开到最冷,冰凉的水流从头顶冲刷。


    浑身的毛孔都苏醒了。


    抹了把脸,把额发都捋向后,半身镜里面能映照出他的身体。


    少年的体格匀称,身上的肌肉线条都是按照比例划分似的,大小和硬度都经过精密仪器的测量,数值在完全符合黄金标准的范围差之内。


    他想起来郁月城。


    这是他站在客观角度,除了像自己被规范养出来的体格以外,郁月城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皮肤和样子,从头发丝到腿,没有一处不好看的。


    自己的身上有过太多刻意雕琢的痕迹,郁月城肯定没有他的数值精准,但视觉上方渡燃认为比他要好看的多,好看的不像个Alpha。


    是自然又舒展的好看,浑然天成。


    那腿,肯定比自己的长。


    黄金分割也不一定就最好看,别人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喜欢腿又长又直,皮肤还白的。


    这种不像Alpha的美,肯定也不在方正海的要求里面。


    他得成为最像Alpha的Alpha才行。


    镜子里的身体,腰侧有几个红色的印记,是暑假的时候做切片和不知道注射什么东西留下来的。


    微创只有一点浅色的刀口,再过半个月就会完全消失。但注射进肌肉的东西,当时有些过敏,针孔处立刻就泛红,到现在还没完全淡化。


    这些痕迹留在他身上,消失了也会有新的。


    药也会更新迭代,直到完全稳定下来。


    易感期如果不打药会变成失去理智的野兽吗?


    会的。


    他在笼子里被做过多次实验。


    方渡燃伸手擦擦镜子上凝结的冷霜,影子又变得清晰。


    里面的少年目光出神。


    那,万一他这次再多撑过去一天,下一次再多撑过去一天,说不定慢慢地就可以离开这些东西。


    下一秒这想法就随冷水冲走了。


    那也太荒谬了。不可能的。


    进来的时候他带了R-19,白色半透明的包装袋被水流溅湿,放在洗漱台上。


    他拿起来。


    稍微迟疑,又放回去。


    以往他只用考虑少打一天,少被控制一点,大不了惹点小麻烦,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今天他体温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被郁月城发觉,就无端多生顾虑。


    他不想让郁月城发现更多。


    如果说暴躁易怒,占有欲强,是Alpha易感期的征兆,那他一旦生理机能完全失衡,干出来地绝对不止是暴躁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是会见血的。


    他突然不太希望郁月城发现他见血的样子。


    这学期是很好的一学期,班里来了成绩好的新同学,他也快要成年了,天气也很好,高二了,没听过的地理课听一听也还挺有意思的······


    很多毫无关联的东西组成了他的生活,细枝末节通通拧成一股绳,在这一头拽着他往前看,不要回头。


    不要给这么好的时光里,留下来难看的颜色。


    另一头抓在方正海的手里,他跑得再远,终究还是会落回去。


    方渡燃发现这次的选择题变得很难做。


    不知道在里面冲了多久,没人来打扰他,宿舍的人回来了一次,又拿上东西都去大澡堂洗澡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才惊醒他。


    方渡燃一把抓起来R-19往脱下来的衣服里一塞,然后换上宽大的睡裤和T恤去开门。


    洗漱室的门一打开,宿舍不知道谁开了空调,比浴室的冷水还凉,冲凉都没打喷嚏的他,一出来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摸着鼻子尖打开门,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方渡燃直接问:“谁开的空调?”


    郁月城面对他一脸的水珠愣怔,然后就被宿舍的冷风迎面灌进脖子里:“我来换校服,你好像把我制服外套拿错了。”


    “阿切——!”


    方渡燃还没开口,又打了个喷嚏:“你啊,我当他们回来了。”


    他把门口让开:“你自己找吧,我放凳子上了。”


    方渡燃径直回浴室里,怕郁月城待会儿要进卫生间,还是把东西放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更安全。


    他把R-19藏进衣服里拿出来,刻意坦然放在桌面明显的地方:“找不着?”


    郁月城摇摇头,凳子上放了超大号的两只包装袋,里面分别塞紧了四个礼盒:“太多了,你去吹头发,我自己找。”


    方渡燃当然要守在这看着,走过去把郁月城挤开:“我帮你找。”


    他头上的水滴进郁月城衣领里,打湿肩膀的布料,看手里的动作好像一点也不冷,郁月城在身边却感觉到一点从他身上散发的凉意。


    皮肤表面的凉水都在吸收他的体温,郁月城在身侧伸手触碰方渡燃发梢上悬挂将落的水珠,冷冷的一滴粘在指尖上。


    “先吹头发,我不着急。”他又说。


    “我着急。”方渡燃开始心燥,为什么十二中放校服的礼盒要包装得这么正式。


    空调的冷风转过来,郁月城抬头看到挂机上显示的18度,再看看方渡燃光着的手臂和小腿,伸手往桌子上想拿空调遥控器。


    方渡燃心里紧张,湿答答的手直接把他拉回来:“你干什么?”


    “空调太低了,我打高一点。”


    郁月城补充道:“你别感冒了。”


    方渡燃惦记他马上就要够着的衣服,揽着手臂拉回来,自己往桌前一站,完全挡住:“我从来不会感冒,你是不是又想找事?”


    “嗯?”


    郁月城没想到方渡燃已经燥成这样,一言不合就找事,顺着毛捋:“我没想,那你穿件衣服,我明天再来拿。”


    方渡燃利索道:“衣服脏了,我不想穿,你不用拿。”


    郁月城放弃跟上他的思维:“好。我不拿。”


    面面相觑。


    方渡燃:“你怎么还不走?”


    郁月城抬起手,方渡燃的手指还扒在上面:“你没放手。”


    方渡燃应声松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近,还是他之前闻到过郁月城身上的信息素,总觉得嗅到一丝沁凉。


    郁月城的血,好像就是有这个味道。


    眼神一扫,发现空调上的指示温度,方渡燃觉得郁月城再不走就要出大事了。


    他这鼻子,闻到的八成是因为空调太低冻出来的冷空气,根本就不是什么信息素。


    这都能扯到郁月城身上,他打的药还影响智商吧,脑子不清醒,怎么连智力都断崖式下跌?


    方渡燃怕他突然伸手去翻衣服,推着他后退往宿舍门口倒着走:“你出去。外套我明天给你。”


    郁月城:“好。”


    把郁月城推出来的时候,本来就没关严实的宿舍门外站着许烈阳和丁羽,默契往旁边让开,远离现场。


    “还要我送你回宿舍吗?”方渡燃问。


    郁月城指指方渡燃推在他腰上的手,正抓在自己的衬衣上。


    方渡燃被烫到手一样缩回来:“赶紧走。”


    他当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傻逼了,再不打药会不会变成傻子。


    郁月城把要换的衣服拿回宿舍,翻开制服的内侧,腰上的标识绣了方渡燃的名字。


    路至安穿着睡衣在宿舍玩游戏,看他半天都没动静,头也没回:“校服坏了?”


    “没有。拿错了。”郁月城拿着方渡燃的制服外套,进去宿舍的洗漱间。


    墙面的瓷砖上还挂着水珠,路至安动作真快,就那么一会儿,他就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了。


    郁月城无可避免地想到刚才见到的方渡燃。


    应该就是冻得,他的手好冰。


    抓在自己衬衣上,隔着衣服布料都能感觉到的冰。


    偏偏这会儿还不听劝,他很想直接把他带进医务室,看看他是不是易感期到了,然后该打抑制剂打抑制剂,室温该正常就调正常。


    现在方渡燃整个人看上去就是惨白的,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他都怀疑方渡燃是不是因为烦躁,所以回宿舍冲了冷水澡,又吹了冷空调,才把自己弄成那样。


    现在的自己还没有一个正当的身份和资格去插手方渡燃的这些私生活。


    就像刚才,他说了也不会听。


    还会把自己退出来。


    郁月城对着镜子把方渡燃的制服穿在自己身上,意外得合身。


    目测方渡燃比他的肩膀要窄两三寸,但制服里面有肩垫余出来一点,也不是不能穿。


    他不是很想换回来了,就这样也不错。


    量身定制的制服上绣了方渡燃的名字,留在自己这儿,拥有一件属于他的东西。


    校服而已,这证明不了什么,可光是看到绣上去的名字,心里就会有微妙的体会。


    郁月城打开门出去,路至安刚好给他发完A市各大重点高中上个学期的期末考排名。


    “排名册我微信发你了,还想要哪个学校的你再问我。”路至安说。


    郁月城没想到他这么快:“谢谢。”


    翻出来手机,企鹅群里的消息他没有屏蔽,这会儿正不断弹出来。


    郁月城先在微信上给许烈阳发了消息过去,虽然刚才已经被看到了,还是要尽量显得不那么突兀-


    刚去你们宿舍发现空调太低了,可能会感冒。


    这种事情他以前从来也没做过,发出去的时候倒是坦坦荡荡的,收到许烈阳的回复就不对劲了。


    许烈阳-你直接说你心疼燃哥,我不会说出去的。


    郁月城-······-


    他刚才打喷嚏了。


    许烈阳-我也咳嗽了,你听见了吗?


    郁月城在想还要怎么回,才能不特别,融入普通的同学氛围,手机一下收到好几条消息。


    许烈阳-[空调冷风26度的图片]-


    够意思吧?-


    你们刚才在宿舍干什么了?-


    燃儿现在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


    郁月城想了想-找他换校服,没换。


    许烈阳-你看十二中的Alpha大群。


    郁月城先把路至安发的表格接收了,然后才点开企鹅。


    刚打开就看到方渡燃的消息,手指僵在屏幕上。


    高二七班代理商-我就亲了怎么了?-


    没完了是吧?-


    匿名下了就不敢说话了?-


    有本事当我面嘴瓢-


    他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说?


    群里突然安静下来,几个插话也没动静了,郁月城正想翻回去看看怎么了,方渡燃又发了条让他手机差点掉下去的话。


    高二七班代理商-@三班苹果味果茶我不亲他难道亲你?


    郁月城僵住的手指活动活动,立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起因就是有人偷拍了他们在教室离得近那两张照片,发在了群里。


    用好像在接吻的名义发出去,结果到后面就演变成方渡燃对他来硬的,强吻他?


    从这开始,走向就不太对了。


    好几个匿名的在说方渡燃仗势欺人,一看就是欺负新来的。


    有些人还扯上了他们在食堂那件事,说不让薛常动的人,要留下来自己动,胆子大,仗着陈老的护犊子,连教室监控也不怕。


    一些传绯闻说自己看好他们的,说的话没什么过分,都是正常学校里会有的喜欢来喜欢去,谁跟谁看着像一对。


    反而是用在他身上的风言风语就不是很好听,尤其是对自己动手动脚这些,方渡燃开始并没有说什么,也没冒出来。


    群里大部分不知情的只是在起哄他们双Alpha浪费资源,校霸也要需要心灵慰藉,谈恋爱就要谈最靓的······这些对他外貌身份,以及对方渡燃的调侃,都没引起什么纷争。


    直到方渡燃对他用强的,有私心,要自己具体到怎么下手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难堪话出来,方渡燃才在群里出头。


    否认了一句没亲,太多人还在起哄,刷掉了。


    最后挑事,直接破罐子破摔才说亲就亲了怎么了,无差别地开始反击,发起火来几句就让人不敢再说话。


    被@的三班苹果味果茶终于出声了-你亲我也行啊,我就是看不惯他刚来就坐享其成-


    我追你也没见你亲我啊?


    高二七班代理商-???-


    我有洁癖。


    郁月城站在自己宿舍里笑了一声,群里不怕死的也哈哈哈哈哈了好几下,这场闹剧才算过去。


    他不清楚方渡燃那口气是不是也会跟群里的气氛一起打消,以他今天的脾气来看,不太可能。


    郁月城本来想站出来解释一句,什么也没有,照片是错位而已。


    但是方渡燃似乎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别说难听话就行。


    原本想做的解释就被郁月城收了回来。


    方渡燃虽然状态不好,是挺凶的,但好像也不是非得绕着走。


    至少,对自己没洁癖。


    这算传染成功了?


    “你跟方渡燃走这么近?”路至安听到他轻笑声,转头问他。


    “不算近。”郁月城实话实说。


    路至安继续玩游戏,过了会儿,好像是经过了思考才又开口:“你试穿的校服不像你的,方渡燃的?”


    “嗯。拿错的。”郁月城问:“很不合身?”


    路至安:“能看。但尺码不对,差半公分我也能看出来。”


    郁月城想起来他从路至安桌上抄课表的时候,桌上放了厚厚一叠关于衣服的设计稿,他没看出来是哪个牌子,现在想,可能是路至安自己画的。


    “你想改吗?”路至安说:“我可以帮你改改肩,但袖子短了大约······0.6公分,这个没办法,你就当短的穿吧。”


    郁月城想起他的设计稿,是有想改尺寸的想法,只是没想到路至安居然会。既然是会的程度,就一定不是简单毛躁地随便改改。


    他把外套脱下来:“如果大一点,是不是穿着没事?”


    路至安翻出来一张草图:“学校的制服外套,也不算纯西式,看你穿他的尺寸,如果是方渡燃穿你的,从他的胸围算吧,胸围合适,肩上余出来这一点问题也不大,但你这个小一点,问题就很明显。我拆过学校的制服,里面内折的布料能让出来,改你的刚好。”


    郁月城:“我回头问问他,要是他可以不换,就麻烦你帮我改。”


    路至安看他的眼神有些诧异:“这种事你干嘛要告诉他?告诉他他肯定就不跟你换了,你不就是为了穿他的校服才费这劲吗?”


    一句话把郁月城点醒了。


    气氛忽然有点变化。


    他顿了顿,这不需要他解释,他也没法解释。


    “你考虑得比我周到。”郁月城只说。


    “我考虑的肯定不会有你周到,你全科A,逻辑性比我强,”路至安坦率道:“你只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郁月城心里清楚,他们离爱情还有十万八千里,路至安的口吻倒也让他没什么负担,像开玩笑一样。


    “不过,有个事,你最好弄清楚一点。”路至安从刚才就想说的话,几番考量,还是提到了。


    郁月城:“你说。”


    路至安:“他以前是明智初中部的,在初中,他把一个老师打丢了半条命,那老师现在一条腿还是瘸的,这辈子能不能好不知道,头上缝了七针,坐了半年的轮椅,之后再没来过学校。这件事当初闹得挺大的,后来学校方又压下去了。


    “你如果真的对他有好感,想有交往的意思,不管是随便谈恋爱,还是你在教室说的奔着结婚去,都最好有个心里准备。”


    郁月城听过赵霖跟他说的,方渡燃是完全靠武力坐稳了高二七班不吃亏的角色,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是不相信,更多的是对方渡燃的生活环境感到茫然。


    “压下去了,你从哪知道的?”郁月城问。


    路至安说:“我就是明智初中部的,这件事许烈阳也应该知道,他跟方渡燃在明智是一个班的。他打的那个老师,就是我的班主任。”


    发现郁月城神情迟疑,他又细化道:“我的意思是,他可能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你要为你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个心里准备。他是在初一的时候闹出来的这件事,但之后居然还能一直在明智上学,也没有转学,我们也只是换了一个班主任,没几个人看到事发地。”


    路至安微顿:“我看到了,我是英语课代表,去交作业,打开门看到了,那场景······”


    他并不是个胆小的人,对这件事也一直是事外人的态度,可对郁月城这么一个好学生,路至安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办公桌和墙上全是血,那场面让初一的他对方渡燃这个隔壁楼的学生刮目相看。


    “我不是很好形容,你只要知道方渡燃当时浑身都是血就行了。他初一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十三四岁,那个老师不是Omega,也是个跟他一样的Alpha。一个成年人,二十八九岁的Alpha,被一个初一的学生打掉了半条命。我开始还以为他身上的血是他和班主任打起来的,两个人的,后来才知道,住院的只有我们班主任。······他具体伤没伤我不知道,但他来上学了,能走能上课,我们班主任半年后才推着轮椅来学校办手续。”


    郁月城大概对方渡燃的实力有了预估,却问:“你就不怕这件事被我捅出去?”


    “不可能。我看得出来,你对方渡燃很有兴趣,是不可能让这种事传出去的。而且比起玩一玩的恋爱,我也觉得你要是对一个人有好感,可能真的会奔着结婚去。所以提前让你多收集点情报,就当作参考吧。”


    路至安抬起头看着他说:“之前你在国际联赛的模型设计组参赛,我看过你的视频,你的设计思路我很喜欢,所以也算是欣赏,提醒你一声。”


    郁月城把制服挂起来,连衣架一起递给他:“谢谢你。我那还有个新款的游戏机,限量版。”


    他向路至安贴在墙上那几张漫画示意:“是这个漫画的联名,下个周从国外寄回来送你,想要作者签名得等两三个月。”


    路至安完全没客气:“没有漫画作者的本人签名,那算什么限量版?”


    郁月城:“好。”


    ·


    第二天一大早,许烈阳还没被哨声叫醒,就已经被宿舍里难以言喻的氛围给逼醒了。


    身为Alpha的自我防御系统敏感察觉到身处的环境有强势的存在,是危险的感觉。


    他看向对面床上,丁羽反应迟钝了点,这会儿也转醒,坐起来还闭着眼。


    “我靠,这他妈怎么回事?”


    许烈阳冲他挤眼,做了个下床的手势:“小声点,我赌一万,燃哥昨晚上肯定没打抑制剂。这家伙,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丁羽瞌睡被这话瞬间吓没,搓搓自己胳膊,鸡皮疙瘩也冒起来,看眼表说:“四点二十,走,吃个早早饭。”


    两人的脚刚落地,宿舍的灯“啪——!”开了。


    大亮。


    方渡燃从开关上收回手,周身都是快要凝成实体的低气压,睡眼惺忪,声线也暗沉:“还没打铃,你们吵什么。”


    许烈阳先反应过来,立刻开始穿衣服:“我太饿了,先去吃个早点。”


    方渡燃摸出来手机一看:“这个点,食堂都没上饭,你去哪吃?”


    “上了,粥铺开得早。”


    丁羽稳住语气,三俩下蹬上鞋:“昨天上新品,猕猴桃瘦肉粥,你要不?我给你带一份。”


    方渡燃看他像看傻子:“这是人吃的?滚。”


    啪——!


    灯关了,一片漆黑。


    Alpha在易感期太容易起冲突了,尤其是方渡燃,能避开就避开,丁羽觉得自己跟方渡燃打起来,如果有胜算,那只能是不要命。


    方渡燃身上的信息素藏得那么严实,光靠气场就完全可以代替信息素掐住人脖子。


    不止方渡燃在算天数,还有几天就到易感期。


    这样下去可能撑不到易感期来,就身体失衡,在学校制造血腥现场。


    丁羽也开始算天数,这是他以为的方渡燃易感期的第二天。


    他们可能都还不知道,都认为烦躁点就是方渡燃易感期的象征。


    可这不过是前兆而已。


    方渡燃曾经打错过药剂,方正海把新配出来的营养针当做了维持易感期的针剂给他,那时候针管上面没有标识,他按照日期提前注射。


    最终却在学校里易感期爆发,在老师把一个莫须有的过错无端推到他身上,给他一巴掌的时候,他还手了。


    巴掌声很清脆,脸上是火辣的,他身体机能还手的速度也很敏捷,对方发怒用更大的力道想让他低下头,受击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们像两只野兽在做最原始的角逐。


    身体里注射过的高纯度Alpha信息素,那里面包含的动物本能在沸腾,充斥他的神经、血管、每一块肌肉。得不到药剂补充的腺体拼命流失Alpha信息素,一股脑地散发出来,瞬间侵吞他的一切,遭到反噬的身体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他连打斗细节都回想不起来。


    什么老师、学生,环境、身份,全部都不存在。


    他只知道那个人想弄死他,身上都是果断的暴力在攻击他,像只濒临绝路的野狗,甚至直接张大嘴去咬他的肉。


    他反击了,他还手了,他失去理智,剩下身体在独自进行自我防御,直到让那个人躺在脚下,动弹不得。


    办公室的门不知道被谁推开,一阵风刮进来,把血腥味全部吹进鼻腔,还有满满的、那个老师令人作呕的信息素味道。


    他才看着手上的鲜血勉强回过神。


    从那以后,他拿到手的所有针剂和药品才被打上标识,就像印在针管上的R-19。


    就是为了以免方正海再出错。


    是为方正海自己的实验不要再出错,可打的药剂,都是注射-进他的体-内。


    他那天怕极了,他被领回实验室一呆好几天。


    回到他最厌恶的笼子里。


    他特别怕失去上学的机会,失去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也没办法仔细回想那间办公室样子,手里的血液很粘稠,他闭上眼整个世界都是猩红一片。


    那会儿方渡燃还不知道,方正海要让他成为一个完整的正常的Alpha,是需要被社会化的,他担惊受怕好几天。


    年纪也还太小,没怎么懂事,不像现在,他还能保存一点理智来思考。


    丁羽和许烈阳关上门出去,方渡燃在黑暗里睁开眼。


    适应过一阵子,直到他可以看到外面隐约发亮的天空透过宿舍没拉上的窗帘缝隙,把黑暗隐约照亮,方渡燃才在一片昏暗里摸索着下床。


    从自己的小冰箱里拿出来放在前面的几罐鲜牛奶,伸手进去摸出来里面放着的,他平时从来也不愿意吃的,号称是临床使用可以修补信息素的微量元素药片。


    在饮水机接上冷水,两颗药片一起咽下去。


    第一口没咽下去,卡在他喉咙里,这药片很容易化开,已经有苦味渗出来。


    又喝了好几口水,两大粒发苦的药片才刮过食管掉下去。


    做这些的时候,方渡燃昨晚的挣扎都烟消云散,顾虑也离家出走,这过程熟悉地让他失去知觉,闭着眼睛都能进行下去。


    多撑过一晚上也不算太坏。他想。


    昨天晚上他在被窝里忍耐到耗尽精力才睡着,手心被他指尖摁出来几个紫红色的指甲印,皮也破了。


    只要打过针,就没问题了。他想。


    就不会出现易感期爆发的困境了。


    不会难看。也不会吓到谁。


    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他想。


    自欺欺人地短暂遗忘掉他从一个困境里,爬到另一个漫长困境的事实。


    方渡燃熟练拆开包装,针剂扎进手臂里,把新研制的R-19推进去。


    脑子里在回想注意事项,方正海说这个药如果只是低烧和轻微疼痛就没问题,是正常的排异反应,意思低烧烧完就等于适应。


    方渡燃扯了扯嘴角,这是把他原本的免疫细胞摧毁了吧。


    如果感到皮肤持续高度发热,就需要注射Omega的抑制剂。


    高度发热?是多少度他忘了,但他现在也不想问方正海。


    随着药剂推进针孔,方渡燃刚才还在乱飞的思绪停下来,手臂一点点变得冰凉。


    从针尖蔓延向小臂,手指,神经末梢,是熟悉而久违的舒畅和安宁,一直到头脑也放空,平和下来。


    身体的躁动都被安抚,察觉的同时,他徒劳警觉。


    这药,有成瘾性。


    出操之前,方渡燃把针管捏碎,剩下的塑料部分和包装纸一并点燃,放进瓷碗里烧掉。


    最后把灰烬倒进洗漱室的马桶里,加水刷掉碗壁的粉末,一次次倒掉,冲得干干净净。


    为了以防万一,方渡燃还把Omega的抑制剂带在身上,揣在兜里就算看出来形状,以他这几天的状态,也只会被人看成是Alpha的抑制剂。


    最后再翻一遍手机,把平时他根本不想看到的方正海的消息翻一遍,没什么别的叮嘱漏掉。


    顺便还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就在他昨晚没睡着的时候,郁月城给他发了三条微信。


    21:30-


    校服我试过了,可以穿,不用换了。


    22:10-


    明天有雨,不出操,可以多睡会儿。


    01:10-


    晚安。


    都是整数发过来的,总让人觉得是认真等待过他的回复。


    最后一条是一点十分,方渡燃从来没想过,郁月城这种乖孩子也会熬夜。


    就连十二中的学生,也被早上出操搞得十一点熄灯,最多十一点半就熬不住要开始闭眼秒睡。要不是他昨晚身体不正常,早就睡着了。


    打过药剂已经冷静下来,虽然他记得昨天大概是发了点火,然后关掉手机自己跟睡眠开始做斗争,完全错过了郁月城的消息,但现在看见,总也不晚。


    郁月城发的不是没意义的消息,多半是因为昨天自己的反常。


    知道自己在煎熬的时候,有个人同一时刻给过他问候,这样的依托他以前没遇到过。


    很新奇,突然多了点无形的牵挂似的。


    窗外逐渐发亮的天空,又阴沉下来,郁月城说得没错,果然下雨了。


    方渡燃打开窗帘看到操场上没有出操的迹象,这雨应该还会下很大,小雨他们会按时出操。


    转过头往外伸一点,可以看到郁月城宿舍的阳台。


    他想了半天,应该回一句什么,都没想出来。


    郁月城关心他,他第二天再关心回去,有点腻歪。


    别的又没什么好说的,说早安?感觉太傻了。


    方渡燃中规中矩说了正经事-不出操,有体能课,室内。


    过了半分钟,郁月城回他-你去吗?


    方渡燃-??为什么不去。你的腿能去吗?


    凭直觉,郁月城感到方渡燃比昨晚要正常得多,但路至安的话让他不放心。腿上的伤说实话,现在肯定不能剧烈运动。


    郁月城没撒谎,如实回他-我去看看。熟悉场地。


    方渡燃-行。


    五分钟后,已经快六点,整个宿舍楼都醒过来,按照平时他们已经在训练场上跑完几圈。


    方渡燃收拾完毕,重新按亮手机屏幕,突然给郁月城发了条消息-吃早点不。


    没等对方回,就直接又发了一条-楼下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留评随机抽十个发小红包,谢谢同学们来十二中玩耍。


    预收文《暗情潮生[重生]》


    文案:


    喻时九上辈子血里带风,行事狠辣,身为喻家在外能让人抖三抖的小少爷,死的时候滨海市里不乏人拍手叫好。


    重生后他十三岁,正好回到他前世混乱人生的转折点——他爸的葬礼。


    比他大了四岁的喻家私生子,那个前世他斗了一辈子的小狐狸精,正穿着一身高定的黑西装,被一行人簇拥着从院子外的正门走进来,声势浩大。


    然后礼数周全地站在他爸的遗像前面点香,鞠躬。


    喻时九捏紧拳头,恨不得扒了他这身皮,抄起旁边的小香炉砸过去!


    满座皆惊。


    喻舟夜转过头看他,那张脸跟他爸养在外面那个女人一样,一脸的勾人相。


    喻时九:“你有什么资格进来,滚出去!!”


    喻舟夜却按下身边的人,一步步走过来,蹲下身看着他轻轻说:“小九,我们没有爸爸了。”


    喻时九捏紧拳头,咬牙把满腔怒火咽下去,再来一次,他愿意卧薪尝胆,亲手送喻舟夜下地狱!


    ·


    喻时九以为重生一次,终于可以扳倒喻舟夜,却没想到,他为了报仇雪恨才去精打细算的每件事,都有了不同结局。


    最关键的是,他怀疑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


    直到十八岁的生日前夕,手机里收到校友的告白信息也莫名其妙消失,喻时九猛然惊醒。


    攒了一堆证据逼问他的“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喻舟夜却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疯子。”


    喻时九怒了:“狗东西,胆小鬼!”


    温柔·腹黑·心机·白天鹅·喻舟夜攻X獠牙见血·张狂·行动派·小疯子·喻时九受


    【美强·双向谋划】


    幻耽预收《反向豢养》ABO


    文案:


    洛家有一个公开不能说的秘密,他们收养了世仇宴家的儿子。


    于是洛白希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里,多了个随处可见的绊脚石。


    宴沉欢强大、完美,冷静的头脑加出众的外表,走出去身姿挺拔,半点寄人篱下的自觉都没有。


    年纪比他大五岁,看他的时候还得垂着头。


    洛白希精致得像个瓷娃娃,还尚且充满稚气的脸蛋瞪着他,暗自咬得牙根都在痒。


    所以当宴沉欢分化成Omega的时候,身高已经快赶上他的洛白希比谁都高兴。


    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长大后的宴沉欢更加出挑了,身上还时不时飘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最关键的是,宴沉欢居然开始拿那种不正经的轻浮劲儿对着别人!


    小少爷洛白希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怎么会被一个人渣打击久了,开始有了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少爷脾气上来,指着宴沉欢拿Alpha的信息素逼他露出脖子。


    宴沉欢有些意外,还是优雅地点了点头:“好啊,我让你咬。”


    随即大大方方地将Omega脆弱的腺体摆在他眼前。


    洛白希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你情我愿的标记,明明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自己才是Alpha!却感觉被施舍了。


    真该咬死他,混蛋。


    娇矜·傲气·单纯·纸老虎·成长系·小主人·洛白希攻X冷静·性感·斯文败类·引导系·养子·宴沉欢受


    【下克上·美强】


    文案留于2021.09.21


    第33章 我居然有Omega的味道?


    没有上课偷摸玩手机的习惯, 发完消息就留在桌上。


    方渡燃以为郁月城还在宿舍,从楼梯慢悠悠走下去, 晨间的毛毛细雨开始变大,淅淅沥沥地淋下来。


    虽然一晚上都没睡好,但他刚打完药,现在完全不困,心态也回到平时的冷静状态,反而是郁月城,昨晚居然熬夜了, 也不知道几点才睡?


    宿舍楼的入口大厅装了一整面墙的镜子, 方渡燃平时都没注意过,今天先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


    昨天没吹干就躺下,今早短发的发梢整个都蓬了一点, 像烫过一样,微微炸起来。


    他调整好发顶不安分的几根毛,看上去还不错,就当是免费做个新造型。


    没一会儿,直觉告诉他有人在看他。


    镜子里面有人影从外面走进来, 方渡燃转身看清楚是谁, 无比诧异:“我怎么没看见你出来?”


    郁月城一手拿着收起来的长柄黑伞,另外一侧肩膀还挂上一个相机包,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个角。


    身上穿着夏季制服, 是短袖白衬衣,一大早胸前的铭牌就戴得规规矩矩, 横平竖直。


    可能因为外面的雨下大了, 方渡燃觉得他看起来很单薄,身形轮廓让大门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勾勒得清瘦。


    “我刚好回来。”郁月城看他凌乱的发丝, 像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不睡个回笼觉?”他问。


    “不困。你去哪了?这么早。”方渡燃注意到他眼底有发青的黑眼圈:“昨晚上一点多还发消息,熬夜你受得了?”


    “现在还好,估计中午那会儿会困。”


    走出大门,郁月城发现他要去的方向不是平时去食堂的路:“不去吃早点吗?”


    “去。去带你吃好的。”方渡燃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黑伞,按开撑在两人头顶。


    还好,足够大,能让他们两个身高相似的男生都挤在一起,只是肩膀偶尔要碰着肩膀。


    撑开之后看看伞骨,方渡燃意外发现伞柄上还刻了一串金色的字母,有点眼熟:“你写的?”


    郁月城看向他的手:“不是。是Dreamland的祝福语,这伞是赠品,作为礼物送给老顾客的。”


    “Dreamland不是个儿童品牌吗?”方渡燃掂了掂手里的黑伞,这分量,小孩子根本拿不动吧?


    郁月城:“是,所以这个礼物是送给儿童父母的,他们是最终的消费者。”


    那应该很久了,说不定是郁月城小时候拿到的伞,或者他的亲属小孩儿的伞。


    方渡燃发现手柄已经有些磨损的痕迹,但那串金色的字母一点也没褪色。


    他手指尖张开一根,敲敲伞柄:“你用很久了吧,这什么意思?太花了,不像他们商标。”


    “是小孩子的愿望。”郁月城说:“每把伞都不一样,是小孩子在Dreamland周年庆时许下的心愿,放在他们玩具城的信箱里,由员工取出来刻在赠品上寄给对应的家庭。”


    “那为什么刻在伞上?这还是黑伞,国外挺忌讳这颜色吧。”方渡燃问。


    “这是分地区寄送的。”郁月城耐心解释:“国内外不一样,根据当地习俗会进行调整。在我们的文化里,黑色是尊贵和庄重的象征,又很低调,很符合他们品牌所对应的家庭消费和审美,这种颜色也比较容易被大部分人接受,使用率高。伞就单纯只是遮风避雨的意思,象征父母对儿童的庇护,品牌对儿童的祝愿,怎么理解都可以。”


    这种不算很特别,但心意十足的礼物形式,郁月城的妈妈也学习过,在自家游乐场里践行,他记得儿童的参与度还算比较高。


    “这很麻烦,小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写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方渡燃中肯评价,合理怀疑:“万一写点我想通宵打游戏不被骂之类的,那收到礼物就是定时炸弹。”


    郁月城微微扬唇:“也算他们当时真实的心愿。”


    “那你写的什么?”方渡燃突然好奇。


    他后悔了。


    他今天应该带上手机,然后就可以拍下来,回去仔细看看,郁月城这种乖小孩,小时候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没写。”郁月城说:“邀请贴只有一个,只能落款一个名字。”


    “嗯?”方渡燃歪着脑袋去看那串字母,大概能看出来两三个单词:“那这是谁的?”


    郁月城也跟着他去看,字体确实太花了,但这个花体设计,是在原本收到的信件笔迹基础上做了艺术性的加工。


    这字体花,原本的字迹肯定也不会是很工整的风格。


    方渡燃从伞柄上抬眸,眼睛盯着他。


    郁月城:“······你猜。”


    “我又不住你家,我怎么知道?”方渡燃。


    郁月城半天才说:“小时候一个朋友写的。”


    可那天,方渡燃确实住在他家。


    还拿到邀请卡片,非得抢着写,刚学会可以画出来的花体字,一个个字母被他拉得绕来绕去,跟画画一样,以为画得越好,就可以中什么超级豪华的惊喜礼物。


    “那你们关系挺好。”方渡燃说:“这得用了好多年了。”


    郁月城:“没注意,下雨就用。”


    “丢了怎么办?”


    方渡燃感觉郁月城的生活井井有条到连打伞都是有区分的,就认这一把。


    这是不是也算专一,或者是传统?


    “看好就不会丢。”


    郁月城看向前方,又说:“丢了就找回来,找不回来再等等,等不到再想等不到的处境。”


    “过分了啊。”


    方渡燃笑他:“一把伞而已,又不是人,你这么说我都觉得它要成精了。”


    不过郁月城居然也有想不到的时候,他还挺意外的。


    郁月城跟着方渡燃穿过两个小道才走到东门,这里有几间卖画材的宽敞门面,是给学校的美术生用的。


    中间夹杂一间小铺子在十二中的环境下有点突兀。


    很像校门外的青年路上,那些窄小的餐馆。


    郁月城第一次来这边,跟方渡燃一起走进去,伞收起来被他随意挂在玻璃门的把手上,经常来光顾的样子。


    “老板,两碗馄饨米线,两碗······”方渡燃回头问他:“你喝稀饭吗?水很多那种。”


    郁月城:“喝。我不爱喝粥。”


    这里刚有人来过,只剩下一张桌子干净着,他从相机包里翻出来湿巾擦拭唯一空出来的那张桌子,连凳子也仔细擦干净。


    “两碗南瓜稀饭,一大盘卤牛肉,辣椒不多不少,多放葱花。”


    郁月城擦了两个凳子,方渡燃说完就直接坐下来:“他们家馄饨米线用的大骨汤,比食堂的味道好。不过只有早上开门,来晚了还吃不着。”


    这也算为爱好开店,郁月城说:“他们可能只是为了做出来好吃的。”


    “是。老板以前是这里的老师,退休之后开店。”方渡燃小声说:“隔一段时间就换几种,就为了自己吃个爽。”


    “说什么呢?”


    女老板端上来餐盘,一次把点的餐全上齐了,打扮得很整洁休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不出来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


    “说老板做得好吃。”方渡燃把碗端出来先推给郁月城。


    “我做得肯定好吃。”


    退休的张清说起这点非常得意,看到郁月城的陌生面孔问:“这是你新好上的朋友?”


    “好······好上?”


    方渡燃吃了几大口热乎乎的米线,差点没转过来:“啊,是,他刚来我们班。”


    张清问:“以前那个呢?”


    方渡燃想到他带过来的许烈阳:“他去食堂吃了,今天不来。”


    “这样,那你们吃吧,还要什么叫我。刚换的卤料,锅也换了,不好吃跟我说。”


    张清把牛肉往他们两人中间放。


    方渡燃拿筷子递给郁月城:“你喜欢吃牛肉,你来。”


    郁月城没想到他能记到这点,他只说过他喜欢牛排的口感。


    盛菜的盘子都很家常,郁月城尝过之后才说:“我觉得火候控制得很好了,有嚼劲,也不生不硬,老板厨艺很好。”


    张清非常受用,对方渡燃道: “小伙子看着挺不错的,好好珍惜。”


    “那是。”


    方渡燃消耗一晚上的精力,被香喷喷热乎乎的早点补回来,随口应和,几下就把碗里的米线捞得见底。


    郁月城看他快吃完才问:“榕城跟A市的语言差异大吗?”


    方渡燃从碗里抬起头:“你说哪方面?方言土话肯定差得多,我也不太懂。”


    郁月城:“好上。”


    方渡燃疑惑看他,重复道:“好上。”


    “刚才那个老板说,”郁月城换了个问法,“你以前有好上的人,也来这吃过饭,是指你以前的交往对象吗?”


    “当然不是。”方渡燃一口否认,回想过后发现不对:“她刚说的不是你跟我好上吗?”


    看郁月城没接上话,方渡燃敲了敲自己额头:“我没听清,刚胡说的。你说得没错,好上就那意思,我刚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嗯。没事。”知道他以前好像没交往对象,郁月城松了口气。


    “你相信我!”


    方渡燃在这方面清清白白,没想偷偷占便宜,绝不能让自己蒙冤。


    郁月城点点头:“相信你。”


    这间小店味道的确不错,有私房菜的水平,比他来十二中这几天吃到过的饭菜都要好,郁月城也把馄饨米线吃光了。


    “我有时候起得太早,就会过来吃。”方渡燃热汤下肚,填满消耗掉的精力,身心舒畅。


    “味道是很好。”郁月城把卤牛肉也收拾了一半。


    方渡燃没说,他一般早起,都是睡不好的时候。


    太早,教室也没开门,不管冬天还是夏天,早上都挺凉爽,一个人走走就想吃点热乎的,就会自己过来坐一坐,叫点东西。


    “你起那么早干什么?”


    方渡燃看向他放在桌上的相机:“去拍照了?”


    “嗯。”


    郁月城没有要拿出来分享的意思,只说:“我去学校看看。昨晚睡眠不太好,早上也醒得早。”


    方渡燃笑了笑:“那完了,咱俩都是睡得晚,起得早,这么下去你迟早变熊猫。”


    郁月城:“嗯?”


    方渡燃伸手过来点点他的眼角:“长这么好看,出门都不照镜子?黑眼圈要掉地上了。”


    郁月城看了他一会儿,也伸手把他头上一缕翘起来的发丝拨开,换个更合适的位置放好:“新发型不错。”


    方渡燃完全不谦虚:“还真不错,我挺满意。但我拍照技术实在太烂,不然肯定留下来。”


    他今早在宿舍大楼的镜子墙上,看着是还不错。


    方渡燃平时很少关注自己长相,十二中在穿衣打扮和作息管理上一样的严格,烫头他还没想过,在十二中也不可能,但今早看着是挺新鲜的。


    郁月城翻开相机包,把屏幕上今早拍下的校园照片退出去,举起镜头只隔着一张桌子正对上方渡燃的脸。


    稍微调整一下焦距,方渡燃背后就是墙面。


    上面还挂起来早点铺的卫生管理条例和营业执照,店面小,有点旧了,却很整洁,暖橙色的灯罩和黄色的壁纸看起来非常和谐。


    郁月城从镜头里看他,身处在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小店里,四周有温度的氛围似乎也完全笼罩不了方渡燃。


    或者说方渡燃身上的气质,在这种温馨的画面里,完全融不进去。


    “你拍我啊?”


    少年大方抬起头,在镜头里看他。


    郁月城果断放大倍数,舍弃掉原本想囊括的环境,镜头切割到只剩下方渡燃的脸和胸.部以上。再朝下移一点,把撑在桌上的手肘拍进去,镜头里的少年正微微扬起下颚看他。


    对别人而言,在拍照上面会尽量避免的死亡角度,恰好完整体现出方渡燃流畅的下颚线,头发凌乱,些微翘起来几缕,恰到好处。


    唇瓣也因为透视关系被聚焦,郁月城从中看出一丝懒散的性感。


    快门按下去的瞬间,方渡燃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郁月城微怔,拿下镜头保存照片。


    “我看看。”方渡燃伸手。


    郁月城收起来相机:“晚上发你手机上。”


    方渡燃很清楚地听到他只拍了一张:“要不我再多让你拍几张?你挑个好看的给我。”


    郁月城脑海里还停留着刚才那个暧昧的人像画面。


    他是对方渡燃有关于未来的想法,但目前也只停留在还没了解,在慢慢去熟悉他的生活和环境这一点。


    这才第一步而已,还在起跑线上。


    对于方渡燃这个人,他是从没有那种绮丽的成人幻想的。


    郁月城总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很私密的。


    需要确定下来,就是他了,已经是他了,相互缔结牢不可破的关系,一起决定开始在一起,得到对方的许可之后······这才能去想的。


    那都是很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和情感交流,不能随随便便地主动去想。


    这对人很不尊重。


    他脑子里的教养在作祟,但刚才的画面也在作祟。


    他从方渡燃的身上,看到了属于对方本身,来源于身体和气质的性感。


    散发绮丽色彩的性感。


    几乎挥之不去,都过去有一两分钟,他还能记得方渡燃的下唇饱满,上唇很薄,扬起下颚懒散而张扬的气场在他身上浑然天成。唇色正好有些发红,也许因为刚吃过热的东西。


    最后定格的那抹笑意即挑衅又诱人,暧昧氛围在镜头里拉满。少年的发丝有些蓬松,凌乱,翘起的几缕让人很想去触摸,拂动。


    琥珀色的眼眸也很慵懒,睫毛垂下来,很长。


    郁月城只是心思干净,不是不会欣赏。


    他有对美的感知力,也能敏锐捕捉到对方身上正在释放这样的魅力。


    完整合上相机包,郁月城果断拒绝:“一张就够了,拍得很好。”


    “······噗,你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啊?”


    方渡燃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我被你拍,都没不好意思,又不是拍裸.照。”


    “······”郁月城低头把盘子里的卤牛肉都吃掉。


    早自习的预备铃救了他,方渡燃还是率先拿起伞,撑起来遮住两个人,并肩而行。


    ·


    早上的最后一节课,方渡燃把郁月城已经晾干收起来,挂在椅子背上的长伞拿下来。


    然后横放,自己对着伞柄上那串花体字母在本子上临摹出来,班上没几个人有英文词典,他也不想借,打算回去拿手机查查。


    没向许烈阳借手机拍,没用赵霖的手表拍,也是因为他隐隐约约觉得,这种小把戏也是一种乐趣,是他对郁月城的好奇。


    这串字母看着有些熟悉,只是为了自己的好奇,是他和郁月城的事情,他就想要自己去解决,没必要用别人的东西来拍。


    又不是不会画下来,郁月城跟他之间说过的话,这些小玩意,方渡燃一点也没想过还要来向其他人解释。


    发现这点的时候,他把自己放在局外人的眼光来看看这行为,他自己都觉得像个傻逼。


    还好没其他人知道。


    把伞放回去的时候,他平静的时刻结束了。


    因为他发现手心握在伞柄上,意外地凉。


    早上不是这样,那刚才是吗?


    他完全想不起来了,刚才也没注意。


    他把手心握在自己手背上,没什么温差,但摸在桌子上,桌子是冰冷的。


    大腿上刚好被裤兜里的抑制剂硌了一下,他知道他还带着Omega的抑制剂。


    这反应来得比以前都迟,方渡燃不是特别着急,但这意味着他下午可能没法上课,或者要不要午休不要离开教室,以免在外面突发剧痛之类的。


    他很快稳定情绪,陈老挺好说话,也知道他每次易感期需要时间调节,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每个月少不了那么几天,这没什么丢人的。


    闭上眼他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明显的不适。


    内脏没有疼痛,骨骼和神经也没有方正海说过的可能出现的疼痛。


    那就只是发烧而已。问题不大。


    “你在找什么?”赵霖看他在桌兜里翻。


    “体温计,我昨天是不是要了一个?”方渡燃昨天在晚自习犯冲,他记得有一个。


    赵霖伸进他书本最里面拿出来:“郁月城给你要的。”


    方渡燃抬眼看向前面正在写字的背影,拿过来往自己手腕上测温。


    “三十八度五?”赵霖吓到了。


    方渡燃压住显示屏一角,黑色的显示数字被他压得不清晰:“没,三十六。”


    赵霖的角度只看了一眼,刚才好像是看错了,方渡燃就扔回桌子里。


    “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吓我一跳。”赵霖说。


    方渡燃轻笑:“那我得烧熟。”


    中午方渡燃拒绝掉赵霖和许烈阳的约饭,也没有喊上郁月城一起回宿舍,只让他别忘了下午体能课带上运动服。


    他们的体能课运运动服都放在更衣室,郁月城之前没上过体能课,肯定得自己带过去。


    该嘱咐的都嘱咐了,方渡燃撕下来临摹的那页花体英文揣进兜里,独自回宿舍休息。


    关宿舍门的时候,他看到郁月城也回来了,还把相机带了回来,不过门板“砰——!”地一声刚好关上,他暂时没心思重新打开门打招呼。


    打开小冰箱,再吃了两颗微量元素的补充药片。


    方渡燃习惯喝冷水,每次咽下去的时候,药片都会狠狠在食管上一划。


    有点疼,也像在麻木时提醒他,每一次自己在干什么。


    然后爬上床,睡觉。


    一点发热的症状大概就是R-19的副作用,这次好像比他之前注射过的那些药副作用都要小得多,至少现在看,他没出现强烈的不适。


    方正海说R系列的药剂更稳定,可能是真的?


    他迷迷糊糊睡到闹钟响,再爬起来去上课,第一节就是体能课。


    身体比平时沉重些,他在洗漱室里深呼吸,把头埋进蓄满冷水的水池,吐尽最后一口气,气泡鼓出水面消失。


    猛然抬起来,擦干脸上的水珠。


    平时他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今天他体温升高,有了缺陷,就特意把额前打湿的头发也吹干,整理好才出门。


    第一节课有预备铃,体能课班里的人都会去得比较早,因为还要预留出换衣服穿鞋的时间,所以预备铃就已经全部到场。


    方渡燃去的时候,更衣室的柜门都已经打开几个,一看就是被人用过。


    更衣室里也没人。


    他找到自己的柜子,打开拿出来运动鞋和运动服,走向看起来没被用过的最里面的一个换衣隔间,这扇门外面连鞋也没放,肯定没人。


    按部就班脱下制服衬衫,西装裤,没拉开挂外套的柜子,直接随手挂在外面的衣勾上,连灯也没开。然后把运动裤套上去,低着头在调节腰带,打算系起来。


    手指刚打上一半的结扣,方渡燃突然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


    更衣室里有学生们换过的衣服,留下一点味道很正常,但是学校打扫得也很干净,一节课消毒一次,常年通风,不会这么有这么明显的味道留下来。


    是他从来没在七班的体能课上闻到过的,都不是他们班的。


    并且这丝陌生的香味被他察觉以后,慢慢变得更清晰了。


    好像是······花香?


    方渡燃本能对陌生的味道警觉起来,开始对周围的环境产生怀疑。


    待到气味渐渐充斥四周时,他才能确认。


    ——这是蔷薇花香。


    高二七班,谁会有这种信息素?


    班里的信息素档案上有这一款吗?他从来没闻过,甚至在学校宿舍里也没闻到过。


    更衣室里难道还有别人吗?


    方渡燃蹙眉,打开灯,更衣室除了他没别的动静了,下意识举起手腕嗅了嗅,他思维断档。


    ······这好像、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


    再凑上皮肤闻一下,不是好像。


    这就是。


    他怎么会有信息素啊!操!


    他是个Alpha,他的Alpha信息素因为人工合成,根本无法自主产生,所以是没味道的。


    他本身的信息素就不可能有具体的味道,只是发挥了信息素的功能罢了,该有的攻击性和压迫感一点也不少,气味这个东西,能隐藏起来在动物界反而还是一种好事。


    让人察觉到危险,靠的是气味里面发挥作用的Alpha强势因子,味道越浓郁,代表情绪波动越大。


    而他自己,越过这些花里胡哨的气味,直接被注射高纯度的Alpha合成信息素,用方正海的意图来讲,这是最完美的状态。


    没有弱点,Alpha的信息素气味就是个多余的东西。


    如果本身不能自主产生Alpha信息素附带的具体味道,打针也是徒劳,气味这东西,不能自生总会消散的,留存时间很短,不可能天天打。


    方渡燃在脑子疯狂捋顺思路,实在找不出来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


    他就是个Alpha,就没有味道啊。


    那现在身上散发的蔷薇花香是什么?


    第一次在信息素上面头疼,方渡燃以为他的合成信息素跟气味两个字根本不会沾边的。


    一片纷乱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件事。


    他从西装裤里翻出来Omega的抑制剂,撕开包装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上面96%浓度的卡尺,旁边有标红禁戒的警告。


    方渡燃只犹豫了一秒,就朝自己手臂扎进去。


    抑制剂比R-19的液体容积要大得多,他第一次用,就是这么高浓度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放慢注射的速度,外面打响上课铃,他还在压着注射器缓慢推完最后几毫升。


    捡起来地上掉下去的裤子,先把用完的针管和包装袋统统塞进裤子里,这次没挂起来,直接往中间的台面一塞。


    做完这些,方渡燃整个人往隔板上一靠,大口呼吸缓解刚才受到的震撼,等待抑制剂发挥作用。


    他做了十七年的Alpha,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有味道的?


    他的Alpha信息素不能自生,刚才那个很可能是他原本的Omega信息素。


    这点在他打抑制剂的时候,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很难形容是什么心情,但他莫名其妙眼眶自己有点温热。


    如果不是强制分化之后,他亲眼看到了实验室的显示屏,根本不知道自己天生的第二性别是Omega。


    那些代表第二性别的字母,一个个地从后往前消失掉,重新被改变代码,扭曲覆盖。


    这些年,方渡燃总觉得自己没什么选择的权利,一开始就没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改变了基因链条。


    身体、生活,都不是自己决定的。


    很多时候还要为此躲在暗处偷偷摸摸地干点能让自己维持现状过下去的事情,不能被发现,不能见光。


    刚才却发现陌生的香味居然是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太······久违了。


    在笼子里关起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哭闹过,现在鼻尖却有点酸。


    但这种情况会打乱他的生理机能,是药剂失败的副作用,不会再出现。


    所以只有刚刚那片刻,方渡燃跟真正的自己相遇。


    很像是个从没见过面的故人。


    狭小的更衣隔间里已经被蔷薇花香充满,跟寻常的Alpha和Omega已经信息素爆发比起来,这很稀薄,什么也不算,浅淡到连意图都分辨不出来。


    甚至他现在压抑下去,用Alpha的感知力去判断,也分不出来这是属于什么性别的信息素。


    渴望还是需索,敏感脆弱和娇柔甜美,他都没闻出来。


    这应该也是全靠方正海这些年的研究,让他自己的信息素连功能都失去。


    他知道自己的腺体被无数次摧毁,分泌Omega信息素的部位早就千疮百孔,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是为了保持身体的完整,方正海会把它挖出来也不意外,这样更方便。


    但第一次见到自己,闻到自己的味道,发现真的一点功能也察觉不到,只剩下可以被切断的、毫无作用的气味而已,方渡燃想可怜一下这点没有意义的蔷薇花香,都觉得没立场。


    自己现在的身份恰好相反,他作为Alpha,合成信息素什么都有,没有味道。作为Omega,什么意义和功能都摧毁了,只剩下这点味道。


    要是更衣室里有人闻到这股香味,都分不出这是Alpha还是Omega。


    也好。


    利落,省事。


    方渡燃没让自己沉浸在纠纷里,自由的时间很宝贵,他没空,也不想现在去深究。


    抑制剂的感觉跟R-19不一样,让他皮肤有些发痒,腺体有点发胀,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现象。


    没当过Omega,打过Omega的抑制剂,按照方正海的说法,原来三十八度五就算是高度发热。


    那他刚才到底是不是发.情了?


    试了试,还是感觉不到。


    方渡燃还光着上半身靠在里面,胸膛和腰腹的线条跟随他的呼吸起伏,姿态放松,整个人都泡在陌生又意外感觉亲切的香味里。皮肤有点痒,运动裤的布料宽大,他动动腿,摩擦起来有一点影响。


    上课铃打过了,他想再等等,抑制剂也需要时间吸收,这才不到五分钟。


    萦绕四周的蔷薇花香很淡,仍然有馥郁繁盛的感觉,里面还夹着草木特有的气息,这比花香调和的香水要舒服得多。


    他正想再努力区分一下,是不是真的闻不出来这香味里包裹的信息素意图,隔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蔷薇花芬芳舒展的信息素迎面散开,入目是方渡燃匀称光.裸的上身,郁月城有片刻忘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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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被逼装O


    “你怎么没去上课?”


    方渡燃先一步反应过来。


    空气里残留的花香太明显, 郁月城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踏进去,这算误入其他人的领地, 尤其是现在这香味,太像信息素了。


    他凭直觉认为这应该是Omega的信息素,可感受不到意图,消散得也很快,更何况方渡燃是个Alpha,怎么可能会有Omega的信息素呢?


    方渡燃现在看上去至少比昨天要平和得多,不暴躁, 不反常。昨天犯冲都没什么信息素泄漏出来, 今天状态平静,这个香味理论上更不可能是他的。


    “我来拿水。”


    郁月城看着他,脚步还停在门外:“老师说我腿伤快好了, 现在不适合运动,要静养,让我自己找个地方看他们训练。我就回来拿水杯。”


    “嗷。”方渡燃一点挪动让开的意思也没有,“那你拿吧。”


    郁月城指指里面挂外套的柜门:“我东西放在里面。”


    “这你的更衣室?”方渡燃这才转过脸面对他。


    “嗯。”郁月城发现他脸颊上有一层薄红,这里的香味也缭绕诱人。


    这不是香水, 就是信息素。


    他本能不可控制地在猜测, 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把门关上。”


    方渡燃对他还算放心,主要是仗着自己的气味里失去功能性,被抓包的紧张也只有一瞬间就压下去。


    连他自己都闻不出来这蔷薇花香什么意思, 郁月城怎么会闻出来这是什么。


    郁月城应声关上门,往里迈了一步。


    他应该走的。


    不管这里有过什么事情, 都是方渡燃和另一个Omega或者Alpha发生的, 泄漏信息素的接触地气味都没散开,就被其他Alpha侵入, 这很没礼貌,这算挑衅。


    他抬眼,黑润的眸光直直看向方渡燃,早上还打听过他明明没有前任,没跟谁好上,现在又是谁?


    这是他喜欢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肯定跟方渡燃有过亲密接触,能有信息素泄漏的亲密接触,拥抱,接吻······


    想到这个,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就被打破,根本挪不动步子,完全不想离开。


    方渡燃跟其他什么人弄出来信息素,现在那个人还人走留香。


    身体只会呆在让自己感觉舒服的信息素里,人都走了,方渡燃还在这里,留在蔷薇花的芳香里,说明他也喜欢这香味。


    郁月城被自己的推断弄得有些无措。


    他事先是想过方渡燃可能有什么交往的人,只考虑到先重新认识,接触上再说,具体怎么办没打算过。


    来找方渡燃,这是他唯一一件没有周全考虑、不计后果、没计算过把握就要做的事。


    现在他算不上灰心丧气,更没想过一点风吹草动就放弃,只思考不出来要怎么处理。


    解高数题都有规律可循,这件事毫无经验。


    “你不是要拿水?看我干什么。”


    方渡燃一条腿蹬了下,把他的沉默打破,站直倚靠在隔板上,身形挺拔。


    “嗯。”


    运动裤完全遮不住他的好身材,光-裸的上半身肌肤紧致,郁月城移开目光往里走一步,伸手去拉柜门,弯下腰在里面放着的背包里翻找,拿出来保温杯。


    方渡燃低垂眼睫看他的一举一动。


    更衣室的隔间很小,一个人足够,但两个人一定很挤,郁月城的裤脚擦在他的运动裤上,轻微发痒的皮肤敏感察觉到。


    他的Omega腺体都废了,遗留的一点Omega信息素也失去功能,完全就是个摆设,现在打完抑制剂已经摆设都没了。


    怎么看这只闯进来的Alpha还会觉得顺眼。


    他没发-情,没发热期,根本不需要Alpha的安慰。


    那就太不合常理了。


    刚才郁月城看他的时候,像极了受委屈要讨摸的大白猫。


    虽然他脸上都没表情的,方渡燃就是从乌黑清澈的眼睛里看出来一点委屈。


    郁月城拿出来自己的保温杯转身离开,方渡燃身随心动,伸手抓住他手臂把人拽过来。


    力道太大,高大身形撞在自己胸膛上,柔顺的发丝擦过自己脸颊,方渡燃被撞了口气出来。


    呼吸洒在郁月城的额发上,潮热的。


    随即贴在一起的身体在提醒他,忘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他的抑制剂还没完全吸收,现在所有被郁月城接触到的皮肤,都因为动作被摩擦,即使隔着衣服面料也会痒。


    “怎么了?”郁月城单手撑在隔板上,另一只手上的保温杯差点掉出去。


    抬头两个人的鼻尖碰了一下。


    他这次忘了马上躲开,就睁着眼四目相对,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


    “你不生气?”方渡燃先问。


    他一说话,周身已经开始消散的馥郁香味似乎都会凝结起来,停在他身边,郁月城感觉自己回答的有点幼稚:“为什么生气。”


    “我用了你的隔间。”方渡燃按住他的腰,以免他再动,贴在一起的部位那么多,他不可能脱-光来挠痒痒。


    而且他发现郁月城碰起来,很奇妙。


    他干干净净的,因为在自己脑子里定位成一只精致蓬松的贵族大白猫,所以现在乖乖站在他面前,被拢在自己的领地里,无端就身心愉悦。


    就像那天他靠在郁月城的桌子上,对方乖乖在他旁边坐着,姿势的差距让脑袋只够达到自己腰-胯的位置,莫名就会觉得被圈在自己的范围里,认主的大猫会根据熟悉的关系窝在他腿边。


    他之前觉得是因为自己亲手捡回来洗干净照料,所以理所应当成为特别的那个人,现在也仍然不见外。


    “你不是不爱别人碰你,不习惯跟别人用一个东西吗?”方渡燃嘴里有理有据,还在刻意问他,但手上就想给郁月城顺顺毛。


    “我还好。”郁月城记得他说过,还是不嫌麻烦地又说了一遍:“对你没有。”


    “因为我亲切?”方渡燃一开始听这理由就奇奇怪怪。


    郁月城一如既往点点头:“是。”


    他们离得太近了,郁月城感觉自己和方渡燃的呼吸的都是同一片空气,带着蔷薇花香的、有点温热空气。


    里面有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方渡燃琥珀色的瞳仁坦然看着他,他垂下眼却又看到对方高挺的鼻梁,下面是红润的唇瓣。


    脑子里又浮现出早上从镜头看到的,带给他绮丽氛围感的人像照片。


    方渡燃现在没吃热的东西,怎么唇瓣也这么红······


    “你在想什么?”


    方渡燃打断他的思绪,从刚才就盯着他白净好看的脸,把对方一点遮掩全看进眼里。


    郁月城静默片刻:“······在想这里为什么有信息素。”


    方渡燃以为他的规矩和教养是不会把这种话问出来的,有点意外,突然萌生点逗弄的心思。


    “你猜。”他说。


    郁月城不动声色轻嗅,这香味已经快要消失掉。他不能去评判一个陌生的信息素,但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这种类型的味道,很诱人,应该都是很难被拒绝的。


    “我不猜。”郁月城拒绝自己再胡思乱想。


    大白猫好像不高兴,方渡燃手指尖蹭蹭他耳侧的发丝:“你答应我保密,我看心情,心情好,就告诉你。”


    郁月城抬眸:“保密什么?”


    方渡燃:“你那么聪明,肯定会猜到的。”


    郁月城净透的眼睛里有一丝疑惑,如果有毛绒的耳朵,现在一定会抖一抖。


    方渡燃凑近他耳畔,邪恶道:“说不定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非、常、激烈的事情,”


    说完他自己也没想到,从来不跟恋爱沾边的自己还会开这种方向的玩笑。


    不过郁月城比他反应还大,直接愣住。


    方渡燃看他呆滞的表情忽然笑出来:“你也太好玩了,好乖。”


    一不小心说出来心里话,在这个年纪被同龄人说乖是禁忌吧,方渡燃止不住笑意看向郁月城,后者看起来好像没因此生气。


    他反而觉得比进来的时候,看起来状态好多了。


    郁月城拍拍他的腰侧:“站好,把衣服穿上。”


    方渡燃身上还有点痒,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抵在一起,光靠郁月城一只手撑着隔板才没完全压下来。


    “这是你第二次让我穿上衣服。”方渡燃站好,搓搓自己的胳膊,有点不一样,他被自己搓就没有跟郁月城贴在一起那么痒了。


    顾不得多想,再下去课都上一半了,他很快套上运动服,嘴里还没忘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保密的交易?”郁月城这次看清楚方渡燃的腰腹,上面的确是留下来几个红痕。


    这是很隐私的位置,是怎么留下的?


    “保密的交易。”


    方渡燃活动活动肩膀和腿,抑制剂的效果不错,完全没什么不舒服了:“走吧,上课。”


    郁月城留在里面说:“你先去,我不训练,把衣服换了。”


    方渡燃瞟了一眼自己放在里面的制服,一把拿出来,还顺便把郁月城的水杯也带走:“那你换,我把衣服放柜子里。”


    “好。”


    刚走出去郁月城就在里面关上门。


    方渡燃听到反锁的声响,还当他换衣服不好意思,想想之前在医务室看过他光着腿的样子,嗯······是应该注意自己关好门,避一避,别让其他人看见。


    郁月城听到脚步声走开,才长舒口气。


    把自己的脑子都清空,什么都不要想。运动裤很宽松,但有了一点感觉的身体还是顶出来痕迹。


    刚才他们贴得太近了,方渡燃的体温都可以透过衣服传过来,再下去他担心身体完全会起反应,运动裤也遮不住,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身为Alpha,本能的感觉他左右不了,他不想对方渡燃牵扯上什么有成人色彩的东西,不想冒犯,可方渡燃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的感官放大数倍。


    空间狭小,鼻尖碰着鼻尖,呼吸同一小块空气,期间交换了彼此温热的气流,还有隐约未散去的蔷薇花香······


    这让方渡燃碰触他发丝的手指,也可以像是直接点在他皮肤上一样。


    还好及时结束,只是一点身体的感觉,没发展到生理器官完全膨胀的程度,等一等就可以平息。


    方渡燃把自己的衣服塞进外面的方格衣柜里,因为去晚了所以被罚一百个俯卧撑。


    郁月城换回自己的制服衬衣和西装裤,已经看不出异常。


    走回室内训练馆,就看到班里的同学们正在练习击剑,只有方渡燃在角落撑在地上,自己的保温杯还放在他身边。


    郁月城走过去,在打扫的发光的木地板上席地而坐。


    “被罚了?”他问。


    方渡燃没说话。


    过了两分钟,方渡燃冒出一声“一百!”,然后翻身坐起来大气都没喘。


    一百个,刚才是在数数,很轻松,没有喘气,只是额角有一层薄汗。


    方渡燃的体质很好。


    郁月城有点犹豫,把自己的水杯递过去。


    方渡燃挑眉:“我喝了就是我的了,我的口水有毒。”


    郁月城笑了下,方渡燃把他的洁癖记得太深,都像是故意的:“对你没有。喝吧。”


    “也对。”方渡燃意会,拿肩膀撞了一下他,一字字道:“我们是有着见不得人的秘密的关系。”


    郁月城被这种特殊关系绑定感觉还不错,跟一个人共同拥有一点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无形中就会拉近距离,这比普通同学要好。


    他还没有细想过,自己答应了保密,到底保密了什么事,这个特殊关系的使用机会就如期而至。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剩下的时间你们自由活动。”


    Alpha和Omega们分别走进自己的更衣室,Beta的人数多,更衣室比他们都大,二十多个人涌出去,剩下的都跟着体能老师走了。


    许烈阳一个箭步冲过来扒住方渡燃的脖子,他后颈的胀痛已经消失,仍然条件反射躲开:“谋杀?”


    “怎么敢?半节课不见你,我想死了。”许烈阳收回手,只拿手肘搭在他肩头:“你们怎么来这么晚?”


    方渡燃:“谁?”


    “你跟郁月城啊。我们都猜你们是不是又翘课约会去了。”许烈阳往四周看了看,郁月城走得慢,避开人流走在最后面。


    “约会能让你知道?”方渡燃看他。


    “那······下回让我看看呗?”许烈阳说:“我的好奇心已经按耐不住了,你这个八百年不开窍的脑子,和他这个站在高中学习食物链顶端的学神,约会的时候是去拳击馆还是去图书室?”


    方渡燃:“你的花痴脑什么时候变成白痴了?”


    许烈阳又朝后看了一眼,路至安走在郁月城身边在说什么。


    郁月城站在人群里,简直就是独树一帜,不落凡尘,所以他也实话实说:“那你快治治我,你们俩要是真好上了,我都觉得是学神堕入红尘。”


    方渡燃:“不会说话?”


    班里的Alpha已经都走进更衣室,许烈阳看他危险的眼神,马上拍拍自己的嘴:“你也是!燃哥,你特别帅!真的,太帅了,就是有点那什么,气势过强,一般人遭不住。可以当凶神,也是神,你俩绝配!”


    赵霖刚好走过来要换衣服,听到他自爆式的言论,鼓舞道:“许烈阳,你这张嘴活到现在,肯定是你上辈子烧了香。”


    方渡燃偏过头,扯开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肘:“闭嘴和不要命,你选一个?”


    “我······”


    许烈阳话还没说完,体能老师一声怒吼,整个更衣室都静下来。


    “到底是谁?!”


    在全员Alpha的更衣室里,一只Omega用过的抑制剂被举起来,注射针的连接部分是粉蓝色,一眼就能看出来第二性别。


    体能老师正举着抑制剂大声喧哗,喊得人尽皆知。


    这是重大的教学事故。


    不是有发热期的Omega来过Alpha的更衣室,就是这群学生里面有人把自己Omega的身份伪装成Alpha。


    第一种可能那这个Alpha在道德和行为上都很败坏,就算是恋爱对象和婚姻妻子也不应该让Omega置身这么危险的Alpha群体中,还是一个已经发热期的Omega,出了事情就是违法犯罪的程度。


    如果是有人Omega伪装成Alpha,体能课的标准针对Alpha和Omega也都是不一样的,就算因为不小心弄错性别,也会让Omega在Alpha的训练中受伤。


    所以不管是那种可能,这都是十分严重的恶性-事-件。


    对学生是,对负责这个班体能课的老师也是。


    “所有的人,给我听好了,这是非常非常非常恶劣的教学事故,自己站出来,不要让学校来带你们一个个地去查!”体能老师气得满脸通红,咬着字说话,从来没在课上发过这么大的火。


    Alpha们相顾茫然,不知道是谁的目光率先放在了郁月城的身上。


    随即,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在场唯一一个精致到正擦完了手指,从格子间拿出来护手霜在涂郁月城。


    从开学第一天进教室,就因为成绩和长相被人留意的转学生——比Omega还好看的郁月城。


    许烈阳和赵霖都已经凑上前去,被这出人意料的事件所震惊。


    方渡燃独自留在人群外,对这场热闹隔岸观火,正对上郁月城看过来眼神,咧着嘴露出一侧尖利的犬齿,笑得肆意。


    这场面他实在没想到,骨子里居然半点惊慌都没有,还远远看过去十分放心。


    然后他举起食指放在自己唇上。


    嘘······


    货真价实的Alpha郁月城当即想起来之前那个见不得人的秘密约定,在看向他各类目光中一脸沉痛,万分屈辱地点点头:“是我的,对不起。”


    比起带发情期的Omega来Alpha更衣室的恶劣行为,另一个顺理成章的解释反而更符合在场的猜测,郁月城索性坐实这怀疑。


    方渡燃无声地提醒已经告诉他,先前那句“你这么聪明,一定会猜到”,不是随口说说。


    这支Omega的抑制剂,没别的可能,就是方渡燃用过的。


    或者是他给别人用的。


    总之都跟他脱不开关系。


    于是郁月城平静抬头:“我不该隐瞒第二性别装成Alpha。我愿意接受学校的处分。”


    方渡燃微微眯起眼,他关于秘密的约定并没有开玩笑,但也没料到郁月城能这么快稳住心态,刚才那点感觉自己恶作剧的心思瞬时畅然。


    他没看错郁月城,郁月城跟他之间,什么时候产生出这种冷静的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都在专栏《双向狙击[重生]》


    文案:


    喻时九上辈子血里带风,行事狠辣,一场意外直接让他回炉重造。


    重生后他十三岁,正好回到他前世混乱人生的转折点——他爸的葬礼。


    比他大了四岁的喻家私生子,那个前世他斗了一辈子的小狐狸精,正穿着一身高定的黑西装,被几个人簇拥着从院子外的正门走进来,声势浩大。


    然后礼数周全地站在他爸的遗像前面点香,鞠躬。


    喻时九捏紧拳头,恨不得扒了他这身皮,抄起旁边的小香炉砸过去。


    满座皆惊。


    喻舟夜转过头看他,那张脸跟他爸养在外面那个女人一样,一脸的勾人相。


    喻时九:“你有什么资格进来,滚出去!!”


    喻舟夜却按下身边的人,一步步走过来,蹲下身看着他轻轻说:“小九,我们没有爸爸了。”


    喻时九捏紧拳头,这辈子学聪明了,先卧薪尝胆!


    ·


    喻时九以为重生一次,终于可以扳倒喻舟夜,却没想到,一不小心发现了他曾经到死都没想过的东西。


    桌上预留的饭菜,居然是喻舟夜做的?


    家长会没人,还是喻舟夜亲自去的。


    发烧烧晕了,梦里守夜的身影还是喻舟夜······


    直到高二那年,手机里收到的告白信息也莫名其妙消失,他才猛然惊醒。


    攒了一堆证据逼问他的“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喻舟夜却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疯子。”


    喻时九怒了:“狗东西,胆小鬼!”


    温柔·腹黑·心机·白天鹅·喻舟夜攻X獠牙见血·张狂·行动派·小疯子·喻时九受


    【美强、双向谋划】


    预收《反向豢养》


    文案:


    洛家有一个公开不能说的秘密,他们收养了世仇宴家的儿子。


    于是洛白希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里,多了个随处可见的绊脚石。


    宴沉欢强大、完美,冷静的头脑加出众的外表,走出去身姿挺拔,半点寄人篱下的自觉都没有。


    年纪比他大五岁,看他的时候还得垂着头。


    洛白希尚且充满稚气的脸蛋瞪着他,暗自咬得牙根都在痒。


    所以当宴沉欢分化成Omega的时候,身高已经快赶上他的洛白希比谁都高兴。


    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长大后的宴沉欢更加出挑了,身上还时不时飘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最关键的是,宴沉欢居然开始拿那种不正经的轻浮劲儿对着别人!


    小少爷洛白希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怎么会被一个人渣打击久了,开始有了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少爷脾气上来,指着宴沉欢拿Alpha的信息素逼他露出脖子。


    宴沉欢有些意外,还是优雅地点了点头:“好啊,我让你咬。”


    随即大大方方地将Omega脆弱的腺体摆在他眼前。


    洛白希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你情我愿的标记,明明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自己才是Alpha!却感觉被施舍了。


    真该咬死他,混蛋。


    娇矜·傲气·单纯·纸老虎·成长系·小主人·洛白希攻X冷静·性感·斯文败类·引导系·养子·宴沉欢受


    【下克上】


    文案留于2021.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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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交换位置


    怀疑和本人承认完全是两个层次, 尤其是郁月城这种身上被打上一大串象征积极向上、出类拔萃、优秀完美标签的学生。


    他还是个经过省级联考认证的全科A级,卷面分数全省第七, 体能十项也全A的Alpha。


    纵使学校的人如何怀疑他的身份,通过了Alpha级别的体能全A,已经证明他比百分之九十九往上的Alpha体质还要好。


    所以这些怀疑和闲言碎语,有起哄,有看笑话,有觉得他外表跟实力不相符的惊讶,也有对他长相的好奇, 偏偏没有一个是真的发自内心不相信。


    现在好了。


    郁月城的一句话就否决了他曾经的体能成绩, 他入学的登记表,包括他怎么入住的Alpha宿舍,还有他作为Omega的发热期都是怎么解决的······


    “郁月城同学, 你先过来。”


    体能老师在一片震惊中出声,先行把当事人带离现场。


    “卧槽!我真受不了了,郁月城是个Omega?”


    人走出去,许烈阳才捂着心口一脸苦相,第一个打散更衣室里尴尬又生涩的气氛:“这让我还怎么看他啊!还给不给颜控一条活路了?”


    “······我也没想到。”


    赵霖看着郁月城跟体能老师走出去, 更衣室的门也被老师关上, 面上的神情有丝困惑。


    “我早说了,他是Omega,你们都不信。”体委受到惊吓的心吞回肚子里, 小声说。


    虽说新来的比Omega还好看,现在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郁月城入学那天, 他跟兄弟们闹着玩搞了些小把戏,就为了捉弄一下转来他们十二中的, 格格不入的省前十这种好学生。


    后来一见,看到貌美得像个Omega,彬彬有礼,气质也半点不沾俗,并且还是个实打实的好学生,十佳少年,既感到抱歉,又不好意思。


    现在知道还真是个Omega,他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面前几个Alpha也没什么兴奋和哄闹的样子,面面相觑,相互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和一点微妙青涩的尴尬。


    他们刚才跟一个Omega一起上Alpha的体能课,跟一个那么好看的Omega在一个更衣室里换衣服,他还躲在这里打过抑制剂,还坐在地上看他们训练······


    这间更衣室里有他们的汗水,不可避免有他们留下的信息素。


    那郁月城这个Omega也都闻到了······


    属于青春期的敏感心思足够让气氛沉默,他们又不谋而合,同时自心底生出没有开口的默契。


    这次没人偷拍,也没有人想过把他在更衣室里掉出来一支用过的Omega抑制剂这件事散播出去。


    平时大大咧咧,惹事不怕事的混小子们难得默契。自发守住这支Omega抑制剂的秘密。


    他们平时嘴里会说些什么话,自己心里最清楚。


    学校的Alpha大群里面,没少发Omega明星的性感照,宿舍里也不乏有人会存那些AO的□□限制级大片。


    他们都是已经快要成年的Alpha,这些生理需求早从分化之后的青春期就渐渐萌芽,每天早上还会精神百倍地提醒他们属于自己的生理特征。


    长成郁月城这样的Omega,发热期在Alpha的更衣室里躲起来打抑制剂,光是听起来就足够刺激。


    能牵扯出一个比一个更有淫-靡气息的画面,一句比一句更不堪入耳的谣言。


    也有人没那么有眼色,当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缄默,自顾自地开始换衣服,有学生在储放衣服的柜子里掏出手机,低头借柜门的遮挡,手指不停点在屏幕上按。


    镜头错开几个人的腿,先远远拍了场景,再放大,焦点对准Alpha们的腿脚中间,从缝隙露出来的一半粉蓝色抑制剂包装袋。


    放大到这种程度,已经很模糊了,但还是能一眼看清楚是Omega的抑制剂,这些腿脚是Alpha的,比寻常的Omega体格要壮一些,骨节肌肉的分布也有差异。


    尤其是包装袋上,居然还有红标。


    这得是Omega信息素多浓的身体?


    方渡燃仍旧站在人群外,视线淡淡扫过每个Alpha的脸,开口抬高两分音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见:“这件事我要是在学校听到一丝风吹草动,我不介意去警局走一趟,希望你也别介意去ICU赌命。”


    有两三个Alpha换衣服的动作停下来,然后收回视线放慢动作,那扇遮挡的柜子门也被人合上。


    “这种事传出去,学校也要承担责任,应该没人敢。”


    许烈阳自发就压低音量,更衣室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尴尬变成压抑,甚至有点让人呼吸都不自在。


    方渡燃不紧不慢地走过来,途中将更衣室四个角又看了一眼,尽管他很清楚更衣室是没有监控的。


    听到许烈阳说话,方渡燃从地上捡起来属于他的,被遗留在现场的西装裤。


    那支Omega抑制剂就是从这里掉出去的,地上还有粉蓝色的包装袋,96%浓度的卡尺有标红警戒,这是他第三次看见。


    一眼就能看见。


    掉在地上也能。


    这里的Alpha全部都看到了,他这时候才意识到郁月城刚才的冷静价值有多高。


    那不是玩笑。也不是冲动一下,一个随便的口头承诺就能撑住的。


    郁月城把这种隐秘的、羞耻的、会被人冠上各种色-情意味的事轻飘飘地全揽在自己身上。


    他其实有别的说法,他可以说这是别人的,替某个人带的,只是逻辑链都无法完整,也没有人会应和。


    如果有,能找到一个对应的,那只能是在十二中的学生,因为这是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就必然需要再找一个人兜住······


    撒了一个慌,就需要不断的去打补丁,会把他这个秘密泄漏出去。方渡燃感觉自己不用去判断,就能猜到郁月城在很短的时间里做了最完善的决定。


    他一个人把所有的猜测都承担下来,也完全堵死了所有别的怀疑。


    至于怎么会知道这支抑制剂跟自己有关。


    他只是用了一个眼神而已,郁月城就可以意会。


    方渡燃亲自站在事发地,才知道这个包装袋有多显眼,站在一堆Alpha里面,承认这件事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一度怀疑,郁月城那个态度,他的勇气是不是跟普通人的不一样?


    他那么周全的人,严谨的人,衡量得失和勇气的标准是什么?


    他就一点也不害怕吗?


    那些话,不会好听的。这件事,也并不光彩。


    非常的,不光彩。


    会颠覆他一切美好的标签。


    至少他自己,他从来也没办法面对自己苟且偷生的事实。


    方渡燃可以面对自己是个被改造的实验品,就这样了,命而已,他是真的不在意因为这件事发生什么需要进警局的后果。


    他的人生自己也没有做主的机会,再没有更坏的了。


    但要他站在这里,拿着抑制剂说这是他的,告诉所有人他就是个实验品,说他只能靠这些乱七八糟、无穷无尽药物来做个正常人,来续命,大声说他是个被强制分化成Alpha的怪东西!


    他没有勇气。


    一丁点也没有。


    郁月城是个很优秀的Alpha,很乖的、很干净的,跟叛逆不沾边的乖小孩。


    让他站在这里,把身上多添一笔会被人诟病,引人说不出什么好话的烂事,需要的意念也并不小。


    弄脏白纸上和本就黑色的东西烧成灰,他不觉得这两个有什么类型上的差别。


    结果不同,需要的意念和勇气都不会少。


    把西装裤妥善折起来,他想起来郁月城今天来上课的时候就穿的新校服里面的秋季休闲服,可能因为下雨冷吧。


    只是这样刚好,根本没人知道这条裤子是他的,都以为这是郁月城的。


    他看到裤边上露出来一点的衣料标,突然觉得新校服在成分标上面绣清楚每个学生的名字真是件好事,早就应该这样了。


    “你要去找他吗?”赵霖看他好像在发愣,走过来问。


    “他应该会被带去教务处,我找他有什么用。”方渡燃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莫名地安心。


    跟郁月城之间的契约,他好像丝毫都不担心对方会违约。


    就算是被带进教务处,会······进医院重新体测,他应该有办法的。


    应该是。


    他是从来也不怕任何这些普通的医疗设备,他所有的数值都显示他是个发育非常好的Alpha,他的生存价值就是这些精确的数值。


    他就是个Alpha,无需担心。


    但是郁月城他就不是Omega,也变不成Omega。


    “你还好吧。”赵霖问。


    “我有什么不好的。”


    方渡燃自己都没注意到语气里的躁动,他不怕郁月城违约,可他怕郁月城被刁难。


    “燃儿,你放宽心,他学习那么好,陈老又专程让你照顾他,不会给他处分的。”许烈阳这才适应了四周似乎在挤压皮肤的空气。


    “知道。”方渡燃把地上躺着的Omega抑制剂包装袋也捡起来。


    许烈阳忍不住说了一句:“96%,最高浓度,他这身体,能行吗。”


    方渡燃眸光一斜,落在他身上。


    许烈阳顿时觉得好不容易适应的气氛完全破功了,往后跳了两步,再深呼吸两次,才说:“我就说说,我是关心!真的,燃哥,我没别的想法,纯属关心。你想想咱们用的抑制剂,都是一个年纪的,现在大家用的都是19%的吧,他这,真的太高了,搞不好会死人的。”


    他因为着急声音也没控制住,好在方渡燃周围的Alpha已经不动声色地走远,换完衣服也没有人自找麻烦留下来不走。


    更衣室里现在的气氛,非常让人不适。


    让Alpha不适,感到被威胁。


    他们的身体都会发出警报,这里有同类,还是很危险的同类。


    “燃哥。”


    赵霖拉了一下盯着许烈阳的方渡燃:“你放松点。他肯定没问题,学校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我、知、道。”


    方渡燃又重复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赵霖也有点不舒服,稍微离开半步,提醒道:“你没发现,你的气势太强了吗?跟信息素似的,压着人打。”


    “嗯?”方渡燃偏头,还不自知。


    赵霖指指自己后颈:“我腺体都有反应了。”


    许烈阳这时才敢放开了说话:“燃哥,你别那么看着我,太恐怖了。我感觉你要揍我,不揍死我不会停那种。”


    他说着就揉揉自己的脖子:“我今天早上还跟丁羽说,你每次易感期的脾气都跟信息素差不多了,得绕着走。现在看,不是脾气,是你的心情,我一定是刚才在你这点火了,要不就是刚才有人干过什么让你心情爆炸的事情,你这气场太压人了,你没发现你把班里的Alpha都吓跑了吗?”


    方渡燃这才注意到,更衣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其实赵霖跟许烈阳的比喻一点也没错,他身上的本身就是信息素,只不过因为没有气味,所以没人发现,都全部归功于他气场。


    只是他自己觉得,他就算再强也没到凭空就能往空气里面塞炸药的程度。


    另外,方渡燃也没想到,自己刚才连气势逼人的攻击性信息素都无意间散发出来。


    他已经打过药了,现在也没什么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东西刺激他,难道他是因为听到跟郁月城有关的那些话,所以散发的信息素吗?


    “96%的抑制剂真的会死人?”他突然问。


    “啊?这······”


    许烈阳看四周也没人了,直接说:“咱们班的Alpha反正用的都是19%,花花用的Omega抑制剂是13%,你自己看吧。96%你自己可以上网搜啊,那个上面不都说了只能打三次,上面还有危险违禁品的标。”


    方渡燃只知道标红是禁戒,还不知道原来他们这个年纪的Omega用的是13%,那自己还挺厉害,上来就是96%。


    “死不了。”他说。


    然后连包装纸也折好,却揣进自己的兜里,然后走进郁月城的更衣室,从里面拿出来他的背包。


    走回来,把他留在存放衣物的小格子柜里的保温杯也拿出来,检查一遍扣紧没,才妥善放在背包里。


    最后把他的柜子门也关好。


    “他估计是不回来了,我先回趟宿舍。要是你们先看到他,就说东西我拿走了。”方渡燃尽量按照郁月城的标准,把他的包都整理好。


    这里面装的是他自己西装裤和制服衬衣,没人知道他今天穿了这身衣服过来,还在更衣室里打过Omega最高浓度的抑制剂。


    好在郁月城对他没什么洁癖,能喝一个保温杯里的水,那装装自己的衣服也不会有问题吧?


    只是,那上面可能还有他残留的蔷薇花香······


    “哎!燃儿。”


    许烈阳看方渡燃背上不属于他的背包,还用上他从没见过的仔细态度,把背包的里外拉链都检查上一遍才离开,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身后叫他。


    方渡燃停下脚步。


    许烈阳反而磕巴了:“你,那个,他是个Omega。”


    方渡燃回过头:“怎么?”


    许烈阳心一横,没控制住自己八卦和为兄弟担忧的心思,大声问:“你是不是要追他啊?”


    “······”方渡燃愣了会儿。


    “管好你自己。”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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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教导主任


    方渡燃走过室内综合活动馆里长长的、宽阔的走廊, 面无表情,步伐一如既往, 看不出来一点仓促,还分出来闲散的视线往中间的击剑训练场看过去。


    这里从今天开始会多一个人新鲜的身影,郁月城在这里留下过痕迹。


    他不是没有感觉,他能在刚才的更衣室里泄漏出攻击性信息素,就是生理反应给出来的证据。


    可是他不能分得很清楚,这是第一次有别的人来沾染他的私事。心口上多压上一层说不清的顾虑,有担忧, 又不仅仅是担忧。


    郁月城很聪明, 被为难也会有自己的办法。大概是。


    但他就是不想看到他被为难的样子。


    那不配。不配郁月城身上的干净。


    他没问题,他很可靠,但没必要。


    没必要背负上负面的东西。


    自己看上去毫无波澜的生活, 那些黑暗和血腥,怪异跟野蛮,在冰面下疯狂滋长,被牢牢封死。


    他花了很多的时间去追求正常人的生活,一分一秒都很珍惜, 要做一个正常人, 这个年龄段里的正常学生。不让方正海如愿,又要想办法偷一点短暂自由的时光。


    方渡燃脱离不了脚下的泥沼,但凡放松一点就会回到笼子里, 还能呼吸的时候,没变成医疗废物之前, 他还想多抓住一点自由。


    他走的路也看不到前面是什么, 就连早上打过的R-19会让他的身体有什么改变他都不知道。


    ······


    这所有的乱七八糟、真正见不得光的,都是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需要他自己去盘算。承担。


    但现在他却看到这层冰面的边缘出现裂缝, 是徒劳的一丝裂纹,如同蜉蝣撼大树,发挥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打不碎这根深蒂固的结界,却至少让他在困境里看到外面的世界有人在触碰他。


    隔着厚厚的、模糊的、昏暗的结界,触碰到千里冰封的一角。


    也让他预感到,郁月城的出现,他们会因此产生纠葛,他要开始花心思想想,该怎么去骗郁月城了。


    这么蓬松柔软的漂亮大白猫,偏偏还很聪明,得好好想想,不然一定会被他扭曲的真实模样吓到的。


    柔顺的长毛会吓得竖起来吗?


    而且是只会遵守他潦草的约定,跳出来帮他挡住事故的大猫。


    ······原来多认识一个人,会多这么多的麻烦啊。


    脚底下的步子跟他在十二中的每一堂体能课结束时一样,又从现在开始多了点未知的新东西,让他踩出来的每一步都覆盖上不同以往的情绪。


    走出一楼大厅的时候,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地上的置物架里歪七扭八放了一堆伞,一看就被人翻过,已经拿得七七八八。


    他来的时候带了自己的伞,现在也在置物架上消失,正纳闷他的伞是不是也被人拿走,就看见最里侧光秃秃的立式伞架上还剩下一把纯黑的长柄雨伞静静挂着。


    伞柄上金色纤细的英文花体一眼就被他认出来。


    ·


    “学校现在需要你给出来合理的解释。”教务处的张主任坐在办公桌前,脸上神情很严肃。


    如果不是因为郁月城是个成绩优异的好苗子,他现在一定气得拍桌子,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没有解释。”


    郁月城很平和,不卑不亢:“就是更衣室里发生的那样。”


    “武斌,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张主任连同事之间的老师称呼都省去,直呼其名,很明显并不相信郁月城的说辞。


    他见过的学生多了,以前也是省级重点高中任教过的,好学生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种作风不正的好学生,败坏校园风气!


    “是击剑课,快下课我解散队伍,让他们去换衣服。”


    武斌自己也一头雾水,一个尖子生怎么在自己的课上出现这么严重的教学事故:“我跟Alpha学生在一个更衣室,不知道哪个柜子里掉出来他们的制服裤子,我一看,一支用过的Omega抑制剂正好就从口袋里掉出来,裤子就在我脚底下,我就捡起来问是谁的。”


    他打量着这位第一次上他课的Alpha好学生,郁月城的体能成绩他也是拿到过的,发生这种事自己也很意外,最终还是如实说:“当时他亲口承认说这支Omega抑制剂就是他的,还说他愿意接受学校的处罚,说他自己是个Omega,装成Alpha来上课的。”


    “他是个Omega?这种随便骗人的借口你听着自己信吗?”


    张主任想到这个拙劣的隐瞒手段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不是Omega你不知道吗?还是学校不知道?这摆明了就不知道是哪个Omega被带进你们体能课的更衣室,Alpha的更衣室!这是想干什么?还是发热期的Omega,这是要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张主任没控制住怒火,伸手狠狠拍在桌面上:“万一他的信息素影响到在你班上上课的Alpha,谁惹出大事情,这个Omega在你的课上被怎么着了,后果跟责任谁来承担?”


    他内心还知道顾忌到郁月城的家世,把手朝郁月城一指,嘴上对武斌道:“是你还是他?”


    “我也想到这方面了。”


    武斌惊魂未定,这种事真的很难判断,更衣室里也没有监控,出了事学校都脱不开干系。


    他看向一脸平静,没受丝毫影响的郁月城,这才想起来:“他今天没上课。”


    张主任怀疑的眼神立刻也看向郁月城:“什么没上课?为什么不上课?”


    “他腿上有伤,我上课前看过,正在结疤在恢复,为了他身体痊愈着想,我就让他这节课先休息,坐在旁边看看上课流程。”


    武斌这时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说:“当时他说他不训练,要去拿水杯,我就放他回更衣室去拿,过了能有半节课,他才从更衣室回来。”


    “半节课?”张主任盯着郁月城:“学校的体能课本身就比文化课多十分钟预备铃,你换衣服需要预备铃加上半节课?”


    他没空听什么狡辩,把怀疑都压在上面:“快三十分钟,你干嘛去了?”


    “换衣服,拿水杯。”郁月城对这目光仍然坦然应对。


    “你把水倒在衣服上,走去放烘干机里等着,都要不了三十分钟。郁月城,你才刚转学过来,你的成绩我们老师都看过,也确实是很好。”张主任抓住他的漏洞:“但是要学知识,先得学会做人,这不是小错,是原则问题,你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吗?”


    “我明白。”郁月城抬眼,精致的五官像完美的雕塑,一点心虚的破绽也找不出来。


    “主任怀疑我在Alpha的更衣室里跟一个Omega发生过超常规的亲密接触,把正在发热期的他带进全是Alpha的封闭空间。这对他的人格和身体健康来说,都很危险。”


    他将这些难堪的猜测放在台面上讲出来,目光沉静应对张主任脸上的惊讶,声线清朗:“也非常不道德。是这个意思吧。”


    “不是反对你们相互帮助。”


    张主任在他的纯澈的目光中,居然萌生出一点尴尬,避开视线道:“Omega和Alpha的天性,就存在发热期和易感期,这些都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如果你在一个Omega发热期又没有抑制剂的时候,出于帮助他的意愿,先给他一个临时标记稳定身体状况,这不违反校规校纪,是学校可以接受的范围。


    “但是你把一个发热期的Omega带进不应该带进去的场所里,做不该在那做的事情,这就不符合做人的基本原则。他要是出了事,你能负责吗?你的父母,他的父母,他的名声,他的健康,这些事情你想过没有?”


    郁月城这时候想到方渡燃,方渡燃不是个没分寸的人,虽然他易感期的时候脾气有些大,但这些常识他一定能想到。


    所以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支抑制剂?


    “我不需要想。”


    郁月城直言:“我不可能出这种差错,您觉得呢?主任。”


    也许是这些东西都被他理解为加注在方渡燃身上的猜测,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方渡燃,听到的猜测一定比自己听到得更难听。


    “我没有在Alpha的更衣室里标记一个正在发热期的Omega,我可以接受医院的检验,看看我是不是标记过Omega。”


    郁月城又道:“但我不接受学校的医务室体检,因为我的皮肤很容易留痕迹,我不希望扎针验血。况且这种方式根本无法推测出亲密接触的具体时间,没有意义,要证明我在更衣室那三十分钟做了什么,至少要能将标记时间锁定在五分钟的误差之内。这需要用到可以从唾液或者毛发来提取信息素密码的仪器和技术,校医院和特级以下的医院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样?”张主任反问他。


    “既然要查,就查清楚,去榕城最好的医院。”郁月城说:“我可以自费。顺便把我的登记表也一起改了。”


    “不需要你自费,这是在学校出的教学事故,必须走学校的账面。”张主任问:“你想改什么?”


    “您确定要走学校的账面吗?”郁月城也问。


    走了学校的账面,就会在他的学籍档案上留下这场不光彩的事故。


    “知道你们一个个的不缺钱,但这点检查的费用学校还是出得起的。”张主任说。


    “那就走吧。”郁月城点点头:“希望学校的档案可以客观记录,不止写清楚我有没有带Omega进Alpha的更衣室里标记,也要写清楚我的身份。”


    “你什么意思?”张主任拔高音量。


    他总觉得自己从郁月城的口吻里听出来不屑的意味,虽然这学生看起来很有礼貌的样子,但每个字都在挑战他教导主任的判断力和地位。


    于是越看越不顺眼,郁月城对他的尊称听起来也是在刻意嘲讽他,所有的推脱都变成拖延而已。


    “因为,入学时青训十二中并没有给我进行相应的体检。”郁月城没被他牵着走,回到他来这里的目的,连态度也始终是最初的不卑不亢。


    “我是个Omega。您忘了吗?”他道:“我已经对武教练坦白过,希望学校能客观记录这件事。”


    “什么?!”张主任再听到这句拙劣的借口,再不能无视。


    将郁月城上上下下、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这学生是在外表上很出众,但第二性别上写着Alpha,这印在他的身份证上,不可能错的。


    难道又是他在搞什么花样,拖延,还是想故意对着干?以为自己会被喝退,不会让他去检查吗。


    都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不查个明白,他就算现在认错也逃不过去。


    可万一呢?


    毕竟这个学生来头不小,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学校的管理出了漏洞,那他的学籍档案上关于在十二中上学发生的教学事故,就需要学校来承担全部责任。


    凭郁月城的成绩,之后接触的学校不会是普通的学校,他的家庭也在教育界里关系复杂,档案上留下十二中的漏洞,青训的名声也会被影响。


    “拿水杯,换衣服。我在更衣室里就做了这两件事。”


    郁月城完整回答他,转头看了眼武斌,将他听过的借口对着教导主任也检讨了一遍:“我不应该隐瞒第二性别装成Alpha,我愿意接受学校的任何处分。”


    张主任心里的慎重大过了怀疑,真的弄错了,学校才是第一个要承担责任的。


    “也行,学校的账面可以先不记,我跟武斌,包括学校医务室的院长一起陪你去特级医院做检查。”


    张主任瞟了一眼站在面前后背挺直的学生,把郁月城搪塞过的理由拿出来:“把你几点几分标记Omega都查清楚。”


    他很有把握,于是又补了一句,却完全不是当回事的口气:“再去查清楚你到底是Alpha还是Omega。”


    张主任在给校医务室打电话,郁月城对武斌说:“我回去拿把伞,来的时候没带,头发打湿了。”


    武斌看看听到这话的张主任没说什么,刚才来的路上还有走廊能走,要是现在出门肯定是要淋雨的,于是自己拿上办公室的伞,打算送郁月城一截。


    他是从国家队提前退役下来做教学的,年纪也不大,因为小时候走得运动员规划,早早就离开家一个人在外地训练。


    一路招考进了国家队,一直在国家击剑队做专业陪练,因为他的可塑性很强,可又差一点拿冠军的那种灵气,所以队里从来没有给过让他打比赛的安排。


    家里并不宽裕,终于狠下心离开梦想,为了高工资入职十二中。


    就算在这所学校里面,能把事态闹这么大,这么心平气和跟教导主任对着干的学生也不多见,别的学生在打架闹事上让学校头疼,学习好的学生也不让学校省心,在思想品德上挑战学校的底线。


    “我送你回宿舍。”他跟在郁月城后面出去。


    郁月城跟他出了政教处的办公室大楼,周围也再没有过路的老师,一起没走几步就开口直言:“我是回去拿手机,你不用送我,刚才电话里说校医务室的院长还在外面,回来也要半小时,在这之前我会回来的。”


    武斌有过一次他离开课堂,就出了教学事故的前科,有点心虚:“同学,不是我不信你,是我怕你再出什么事。”


    郁月城走两步,他就跟两步,郁月城侧目看他,武斌很少会盯着一个学生看,突然不好意思。


    “那我不跟进宿舍楼,我在楼下等你。”他妥协了一步。


    郁月城走在路上,头顶是武斌从办公室拿出来的备用伞,快到宿舍的时候出声道:“辛苦了,教练。”


    武斌知道这学校里面全是家里的金宝贝,他才来一年就见识过,教学上每一个都不敢耽误,为人师表上也是严格遵从学校关爱学生的纪律。


    以郁月城的年纪跟他说这种话,就很不像十二中应该有的不良少年或者混日子的富家子弟画像。


    “这有什么,我还担心你跑了呢。”


    他猜这可能就是属于好学生的气质,也好言相劝:“你要是实在下不来台,就跟张主任服个软,其实他也是几头都要担心。可能说的话重了点,你学习好,以前没几个老师批评过你,所以不太适应,张主任就是责任心强,也是为你们担心。”


    “嗯。”


    走到宿舍楼门口,郁月城停下来,临走前转过身对他道:“抱歉,在你的课上出了问题。”


    比武斌高上几公分的他要平视对方,只能微微垂下眼,语气冷静又平稳:“我会处理好,你在十二中的教学生涯不会受影响。”


    武斌震住,抬头看这个满身上下都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气小孩,跟年龄不搭边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十分平淡,又有种超脱少年的绅士风度。


    他还没去细想这怎么算是不会受影响,忽然意识到这小孩心思也敏锐的不像个小孩。


    武斌确实很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被开除,他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他不是有钱人,没什么身家背景,他还想多挣点钱,在另一头上,他也不好去责怪这些学生们,这就是自己的教学失误,在他的课堂上发生,他没办法推脱。


    可这些心思,包括自己在十二中能不能继续干下去,拿工资,做老师······等等这些,郁月城这个第一次上他课的高中生居然都能考虑到。


    更何况,虽然郁月城是看起来就像个优秀的学生,跟这所学校格格不入,可直到刚才,武斌都没觉得郁月城是真的可以在医院的正规检验下翻盘,真的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包括张主任,也只是觉得在陪他演戏,等他撕破这点根本说不通的借口。


    这是很多学生的通病,不见棺材不掉泪。


    可现在看,就因为郁月城刚才那两句话的态度,武斌有点动摇。


    郁月城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关好门并反锁,拿出来手机,在几个电话号码之间稍作犹豫。


    然后按下其中一个打出去。


    703室的宿舍门落锁的时候,隔壁宿舍的方渡燃同时拉开门走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安全通道的楼梯走下去,而是迈进郁月城坐上来的电梯下楼。


    他从宿舍的阳台上就看见武斌打伞送郁月城回来。


    这会儿方渡燃的手里正捏着一个小玩意打转——电子秒表。


    刚刚郁月城跟另外一个人打一把伞,两人还在楼下停留三分十八秒。


    第37章 降维打击


    “武教练。”方渡燃站在大厅喊一声。


    刚走进宿管门房里等待的武斌走出来, 方渡燃他算比较熟悉,两个学期的体能测试里成绩都一骑绝尘, 还是自己课上带过的学生。


    “方渡燃,”他把人叫过来:“怎么了?你怎么不去上课?”


    “我们班学生被政教处扣下了,刚给陈老打电话,他在外地培训去,今天赶不回来。就更衣室里被你带走那个郁月城,他不是本市人,父母也不在身边, 陈老说他成绩好, 以前也没受过批评,他怕郁月城这次心理上有负担,让我作为班长多照顾一下, 所以正准备去政教处等他。 ”方渡燃说得半真半假。


    他刚才确实回来就给陈老发了消息,陈老把安抚工作暂时交给他,也还没批准他下午不上课要全程陪同。


    “那位新同学已经回宿舍了,刚上去。”武斌被他这样一说,对郁月城不免也多了点恻隐之心。


    这小子看着出类拔萃的, 惹出来学校这么严重的教学事故, 父母居然也不在身边。


    “结束了吗?”方渡燃明知故问。


    武斌叹了口气:“没呢。我这不就等他一起去榕城高新医院。”


    “那挺远的。”方渡燃道:“学校什么意思?去哪干什么?”


    “张主任想让他说实话,他非说自己就是那个Omega,抑制剂是他用的, 咬死也不承认更衣室里有过别的Omega。所以他就主动提出来要去特级医院做信息素密码破解,说是要证明自己在更衣室里换衣服那三十分钟, 什么也没干。”


    武斌自己都觉得这学生太能闹, 但刚才郁月城的态度和思考方式,让他对这个好学生的看法有些改变。


    “他还是说那是他用过的吗?”方渡燃轻轻蹙眉。


    他当然最清楚郁月城那三十分钟在干什么, 他跟自己寸步不离,还靠在一起。


    “是啊。事发当时你也在,高二七班的Alpha应该都在更衣室,差不多都听见了。他对张主任也还是那么说。”


    武斌站在私下的角度,跟方渡燃聊两句,也道:“说真的,别说是张主任在这事上面对他有成见,就连我也不太相信,他确确实实是个Alpha,不管长得像不像,这话不能胡说,身份证上面的磁条和钢印不会骗人的。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用这个理由跟张主任对着干,主任被气得够呛。”


    “张主任是对他的人格持怀疑态度吧。”方渡燃淡淡调侃,口吻里有些发嘲的意味。


    他不用脑细胞想也知道,现在学校大动干戈,教导主任会气得够呛,根本不可能是因为郁月城说他自己是个Omega这件事,这种谎话是平实,最没色-情意味的,根本不至于生气到起冲突。


    郁月城的教养也不会跟教导主任没有缘由地起摩擦,多半是张主任自己给自己加戏,把事情想歪。


    新转学来的尖子生Alpha其实是个Omega,这跟发热期的Omega在Alpha更衣室里□□点不可说的事情相比,简直是朴实无华,一点儿也不符合他们高高在上地猜测。


    所以会生气,只会是因为张主任一开始就已经默认郁月城作风不正,一定在更衣室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弄脏了学校的名声,也毁了郁月城身上好学生的标签。


    也并不是所有人看到十二中转来一个好学生都会高兴,总会有人发现一点矛头就用力拉扯,以为自己可以抽丝剥茧,扒出来证明给大家看,从别的学校转来的好学生不过如此,学习好的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教导主任以前是从省重点高中高薪聘来的,刚来的时候看不上他们这些不良少年很正常,但现在自己也成为十二中的教导主任,身后代表一众不良少年。


    方渡燃没有在场,都能感觉到,张主任没把郁月城当作自己的学生,可能当成对立面的仇人也不一定,说不定曾经的教师生涯还不爽自己手里出不了这样的好苗子,总之就是看他不顺眼。


    “如果他真的没有主观情绪,也没有偏见,就应该心平气和地带郁月城去做体检,查明身份。Omega伪装成Alpha做了这么危险的事情,首当其冲的不应该是把他保护起来,好好补充他的生理常识吗?”


    方渡燃没想过把这话藏在心里,也不怕武斌会在张主任面前喜欢小话,接着道:“老师不应该最先考虑学生的健康状况吗?张主任有没有把郁月城当作过他的学生。”


    “他话说得可能是重了点,但也是为学校着想。”武斌道。张主任那会儿的话是很露骨,还没调查就直接让郁月城要学习先做人,不太恰当。


    方渡燃没接话,武斌知道他肯定是接受不了这个调和。


    “不过现在要去检验,也是给他机会,郁月城自己提的去最好的医院检验。”他说。


    “我怎么觉得他是在等着看笑话。”方渡燃凉凉吐字。


    最超出他预料的也是这点。


    郁月城会可靠,他没想到这么可靠,能主动提出来去检验细节,把推算时间都算在里面,装得这么真。


    一劳永逸,把事情完全把握在自己手里,半点跟别人有关的所有可能性都被扼杀在摇篮里。


    可能在Alpha学生之间四处流窜的流言蜚语里,他能淡定自若。


    被教导主任施压,背上不光彩的怀疑,他沉着应付,也许已经在安排之后的进程。


    如果这件事在他的操控下平息下来,成功渡过,那郁月城一句话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的做法,以后在学校都会变成一个Omega。


    方渡燃作为实验品,被方正海处心积虑、费尽心思的去配置数据,篡改基因,就为了最关键的一环,进行社会化,所以他对社会身份很敏感。


    以后郁月城的社会身份,在学校里,就会变成一个Omega了,他真的可以接受吗?


    就因为跟自己的一个约定,就要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这些他真的有想过吗?


    大白猫那么聪明,这次不会是随便跟老师说通,就可以保守秘密,他闹到了学校外面的特级医院,肯定会牵扯到学籍档案,之后都会不得不一直伪装成Omega。


    他会往火坑里跳吗?


    方渡燃一时之间想了很多,他对郁月城的信任莫名其妙就可以跨越过他是否能搞定这件事,而是已经先一步开始考虑这个既定结果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学校这一头摆平还好说,老师不会有异样的眼光,但学生们,尤其是Alpha在更衣室里看到过他承认的抑制剂,等他结果出来,成了Omega。


    这件事会成为高中生刺激的秘闻。


    活生生地染上再也抹不掉的桃色。


    “我想了想,你刚才说得也有道理。”


    武斌认真思考过,方渡燃站在学生的立场接受不了也没错:“他如果真的是个Omega,是应该更好地保护起来,他进Alpha更衣室这个行为就很不妥,应该接受生理教育。”


    “但是······”作为老师他两头为难,武斌不想打击学生之间的关心和感情,也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去对教导主任的做法指手画脚,不自然的神情都摆在脸上:“张主任根据他的入学资料,不相信他的说法,也有道理。”


    “你相信吗?”方渡燃突然问他。


    “这······我作为你们体能课的老师,当然是会相信每一个学生。”武斌话没说完,就被方渡燃砍断这粉饰。


    “我刚才看到你们在站宿舍楼下说话,他肯定对你说了什么。”


    方渡燃抬眼正视他,眸光敏锐:“政教处的办公大楼走回来,也就十三分钟左右,一路上有什么话说不完,需要站在宿舍楼底下说?”


    武斌从少年的话里听出来不加掩饰的棱角,或许是碍于身份差异,没那么锋利,不能算作挑衅,但也毫不遮掩。


    方渡燃朝他走近半步,长睫微微垂下来,剔透的瞳仁被盖住边缘往他眼底看,像野兽散发懒散的凶光:“所以只能是私人问题,他一定跟你说了什么只跟你和他有关联的话。”


    武斌从喉咙里冒出来一句惊呼的气声,忍不住道:“你们这俩孩子成精了。”


    “看来我没猜错。”方渡燃站直身体,重新发问:“那你相信他吗?”


    “我,嗯······看来不说实话都不行了。”


    武斌摆摆头,他也才二十三岁,本来跟这群高中生还能打成一片,从方渡燃和郁月城身上发现当代的小孩都太聪明,变得不好糊弄。


    “我理论上讲是不相信的,但是他的行为方式和思考方式让我很动容,我在情感上可以支持他。”


    他说。


    “哦。”方渡燃点点头。


    “你是他的班长,陈老师让他陪他去榕城高新检验?”武斌问。


    “嗯,他就说让我多照顾他,青春期的孩子心思都是很敏感的,一不小心就会受伤害。”方渡燃把陈老曾经的原话一句句搬出来,再往上添火加柴:“他刚转学过来,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万一受到什么刺激和心理创伤,总得有个人照看。陈老又不在,张主任别给他伤口上撒盐都是好的。”


    实际上方渡燃请求外出的消息还放在发件箱里,在培训课上的陈老还没来得及回,他就已经先拿出身为班长的职责来“假公济私”了。


    现在需要担心和发愁的是应该是郁月城,但他凭直觉,郁月城能主动要求这些,肯定有他的安排。


    方渡燃也明明已经把这件事交出去了,对方确定不会让他失望,但他心里也总是跟着不轻松。


    就现在,他很想给放出去的大白猫顺顺毛。


    ·


    郁月城短暂考虑后,才决定直接找他们平辈的朋友帮忙,越过他爸和大伯。事情来得很紧,他没时间在去跟家里人解释清楚。


    而且他爸,还没有接受他来十二中上学的事实。


    不过找的这个人,大概也不太能接受他的意图。


    ······


    “不行,我还是想不明白。”电话那头的是青年万分不解的声音。


    “你好好的Alpha不当,当Omega做什么?你也没那个功能啊。”他眉心紧皱,准确推测道:“你想自己生小孩?”


    郁月城知道林镜遥思维跳跃,不知道能跳跃到这种程度。


    “我生不出来。”他长话短说:“具体情况抽空出来见一面再说,我这里也有些事情到时候想问你。现在的问题就是,你在哪?能不能一小时之后,出现在榕城高新医院。”


    “我今天凌晨是飞回来了,给你发消息也没回我,”林镜遥记得清清楚楚的,“现在知道找上我了。”


    他来榕城高新任职已经有小半年,听说郁月城也来榕城上学,第一件事就是联络上聚一聚。


    约了两次都没成功,不是自己这一时走不开,赶不上他开学有空那天,就是今天凌晨出差回来一落地就给他发消息,到现在还没回。前几天想打个电话,还一直无人接听。


    林家是郁家好几代人下来的至交,家庭构成极为稳定,一直在医学界打转,也就近两辈,才分出来几个去学法律,跟郁月城的大伯和小姑都常来往。


    林镜遥跟郁月城是同辈,但年龄上差了五六岁,小时候一直在国外上学,回来就接着上初中,刚认识郁月城的时候,郁月城比他矮一大截,是个完完全全的小孩。


    能玩到一起去,完全是因为对方的高智商和超脱年龄的学习进度,还帮他写过作业,能交流一些天马行空的创意和想法。


    不过郁月城现在已经长得比自己都高一点五厘米。


    “我在上课,不能拿手机。有事晚上找我,会回的。”郁月城逐步解释。


    “行吧,我听说青训的十二中是著名的青少年劳改所,看来还真是,管得够宽的。”


    林镜遥看他这么冷静,就知道是有正经事,刚那话看来是真的,郁月城不会开这种玩笑:“我在市中心办事,一个小时看情况,能回去我就回去。你想活动一下也不是不行,但这是要负责的,谁给你开的单子,做的检验,他就得全权负责。”


    “我可以签协议。”


    郁月城说:“我有个人账户上的投资和资金流通,我的身份可以以未满18,已满16岁承担刑事责任。”


    “······月城,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镜遥了解他的性格周全,不知道这次的事情能让他说出这种话:“一张单子而已,我不可能不给你开。”


    “我明白,你是说流程,但医院现在还不算你的,要是你爸那说什么,有协议也好办事。”郁月城道。


    “协议我也不可能跟你签,医院现在约等于是我的了。我爸隔三差五都得夸你,我耳朵都起茧了,他恨不得认你当干儿子,这点小事他能跟你计较?”


    林镜遥实在想不出来,什么事情能让郁月城萌生出来装成Omega的想法,还是这么郑重地在办。


    他也接着正色道:“再说,你给你自己改第二性别,顶多牵扯的就是些身份认证之类的私事,又不是违法犯罪,说什么刑事责任,吓唬我不给你开?小瞧我?”


    郁月城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手翻找身份证和学生证,少年清朗的声线传过去:“你帮我做假,检验报告上是榕城高新的红章和负责医师的签字,万一以后我身份公开,有人发现你们查错了,把一个Alpha开成了Omega,医院的声誉会受损。”


    林镜遥不认为一个还在上高二的学生,应该考虑到这么多摸爬滚打过的成年人都会为达目的,所以刻意逃避置之不理的东西。


    郁月城把事情做得太精细。


    手里办的分明是伪造的东西,正常人的反应都应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拿到报告就逃之夭夭,留下一地鸡毛有多远跑多远,多办事少担责。


    郁月城却异样坦荡,落落大方,这些面子里子的考量一点不比做别的事情少。


    “那你别去检验科了。”他说。


    “到时候我让人去接你们,你把人数和外貌特征发我,有照片最好,不方便的话,有车牌号也行。”说到这,林镜遥“啧”了一声:“算了,就你那张脸,掉坑里也能被人认出来,我到时候给你们安排好,让导医带你们过去,去鉴定科。你身份证上不是Alpha吗,一般这种户口本和身份证上已经登记的信息,平常的医院都不会接受再检,只能去专业的鉴定机构,就像亲子鉴定一样,这属于你的私人问题,只有你自己和你的监护人能干涉。”


    郁月城:“我现在有收入来源,可以以成年人的标准拥有自主权。”


    “是啊。”林镜遥笑起来,事情突然变得有趣起来。


    郁月城会做这种事,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给人的印象,又把事情做得这么漂亮。


    果然有的人,好事做多了,偶尔搞点小动作,也这么聪明,方方面面的细枝末节都可以完整卡上去。这脑子用在这上面,算降维打击了吧。


    “你只要出具你的个人流水,证明你有权自己签字,就可以进行有关隐私方面的鉴定。鉴定科所有的结果全部都是属于你的个人信息,不会外泄。只要你自己不愿意,也没有人能逼着你非要拿那张假报告去民政局改第二性别,就连跟你一起过来的人,也只能签了保密协议才可以看到你的报告。”林镜遥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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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我说了我在等人


    郁月城带上自己的证件放进能随身的单肩包里, 把秋季的校服也换下来,找出来针织衫和牛仔裤穿上, 预计有他和教导主任、武教练、校医院院长四个人一起去,把去的人给林镜遥发过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把窗户关好,雨伞还留在综合活动馆的大厅里,双肩包也还在更衣室。


    他不是很担心那把伞会丢,它很特别,谁拿了都能一眼找出来, 而且他走得比方渡燃早, 隐约感到留给他会派上用场的。


    昨天还在易感期,有轻微发热的迹象,大厅的伞被拿得乱七八糟, 万一今天就淋雨,身体会难受。


    临行前他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所有证件,打算给方渡燃打个电话,把大概情况告诉他,才发现他们俩连手机号码都没加过。


    跳到微信的界面上, 还停在早上方渡燃叫他吃早点的记录。


    他总共来十二中也没多久, 除去睡觉的时间,跟方渡燃相处的时间,肯定比跟别的同学要多。


    接触的时候, 他偶尔能从现在的方渡燃身上隐约看到儿时留下来的一些痕迹。大部分时候,他能察觉到方渡燃已经有了自己全新的、不一样的生活, 他正在认识方渡燃现在的生活。


    现在的他, 有以前没有的气势,也跟以前一样善良, 能闹腾,身上还沉淀着他未知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方渡燃跟这个学校里的其他学生不太一样。


    比如他透露出来的,早上会一个人出来散步,很早很早,会觉得冷,会想有地方能坐一坐,就会一个人去那个卖早点的小店子吃点热乎的。


    比如他靠打架站住脚,服众,成为十二中这所被冠名成“少管所”里的校霸,却不是为了拿拳头招惹是非,而是管住高二七班,成为班里的依靠。


    ······


    这些噱头和方渡燃实际上做出来的事,都恰好是对立面。


    他凶悍又温柔,有一帮同学和朋友在左右,又显得分外独立。


    他易感期还冲动暴躁,又会自己一个人回宿舍避免争端。


    他的身体还从孩童时期的小孩子变成拥有充盈的轮廓,结实体格的大男孩。


    镜头里挑衅的红润唇瓣,和更衣室里赤-裸-诱-人的身躯。


    身上有少年张扬懒散的气质,直挺的背脊,光滑的皮肤上都是青春的印记,可已经开始具备成年男人宽阔的肩膀,光滑紧致的肌肉线条。


    方渡燃以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似乎能产生穿越时空的错觉,他们重新相逢,再因为意外产生出新的、与众不同的联系。


    这些都在一点点地填充方渡燃跟他之间空白的这几年,他不应该放过这样的机会。


    郁月城在微信电话接通之前挂断。


    他不知道方渡燃现在在哪,但方渡燃上课都是不带手机的,这样挺好,他不会打回来,就当按错了键,他不需要把处理过程,这些繁琐的经过一一称述。


    今天过后就可以搞定所有的麻烦,方渡燃只要知道一个结果,更衣室的教学事故确定有人来承担。与他无关,就够了。


    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虽然绕过他爸和他大伯,但还是依靠着郁家和林家相互之间的紧密联系,才有这种解决麻烦的契机。


    保守秘密,是他和方渡燃之间地约定,为此动用过什么关系,不至于拿出来非要摆在方渡燃的眼前。方渡燃洒脱,不会认为这些人情是压力和累赘,但郁月城自己会觉得像多余的展示,有点邀功和作秀的狭隘。


    他们是君子协定,一换一。


    他不需要方渡燃感到任何的不自在,他也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不需要以此来表现。


    最重要的是,这才摸到了起点,郁月城还想知道更多重要的东西,有关于那支96%浓度的Omega抑制剂的事,有关于方渡燃的一切,就要先把眼前的麻烦扫干净-


    因为装Omega的事,下午要在政教处接受批评教育,不去上课了。


    他挂掉微信电话之后,转为留下一条消息,然后装好手机出门。


    不会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所以也没有翻路至安的柜子找伞,准备去楼下宿管门房上借一把备用的。


    今天的电梯停在三楼没上来,等待的两三分钟,郁月城从安全通道的楼梯走下去。


    他见过两次,方渡燃好像就是习惯走楼梯。


    楼梯走廊比他想得还要整洁,每天都有人打扫拖地的样子,没有出现预料中的烟头和啤酒罐,地板上的瓷砖都亮得反光。


    下到三楼的时候,郁月城余光里有个身高差不多的黑色身影在楼道口斜倚着。


    抬眼看过去,对方也把头转回来,凌乱的发梢和随性的姿态,校服也脱了,让他看上去多了点痞气。


    “你看,我说了我在等人。”方渡燃朝他扬扬下巴,算打招呼,也算给身后的人看。


    他穿了黑色的运动长裤,黑色的棒球服,里面灰色的T恤领口宽大,把他锁骨的形状显现出一小半,气场跟凌乱的发梢融为一体,写着不太好惹和生人勿近。


    郁月城这才发现他背后还站着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比方渡燃的个子要矮一些,发顶只到他的耳朵,身形也瘦弱一圈,整个人看着很清秀。


    那男生伸出头来看他,看到是郁月城的时候睁大双眼:“是他啊。”


    方渡燃点点头,百无聊赖般把秒表惦在手心里玩,只是微微偏头,始终面对着楼梯下来的方向,没有因为被男生叫住说话就转身。


    “怎么。认识?”他问。


    男生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听说过。”


    “我也听听?”方渡燃当着郁月城的面说。


    “这不好吧。”男生站出来,看看郁月城,眼神有点复杂:“当面说别人的闲话,你微信找我,我跟你说。”


    他本来只知道,郁月城就是那个新转学来高二七班的全省前十,虽然是上一届的,但也是风云人物。再多就是听说他长得好看,是个很帅Alpha之类的,从视频和照片上见过而已,但郁月城一直没去出操过,他是高一的,也没遇见过真人。


    再就是刚才知道的一点谣言,他知道郁月城刚转过来,跟已经高二的方渡燃不会有多熟,还是选择守住自己的嘴,当着郁月城的面,尽管他自己也是个Omega,都说不出口。


    方渡燃:“有什么话当着面还不能说的。”


    刚好提到这茬儿,男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好意思!我害羞。你加我微信,我就告诉你。”


    “我上课不带手机。”方渡燃说。


    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微信的消息通知。


    这消息响得不是时候,郁月城听了也弯起嘴角笑了下。


    “······你拒绝人也太没诚意了吧。”男生眼睛圆圆的,说这话也有些负气,瞪着方渡燃看。


    “那我说,我不随便加人微信。”


    方渡燃撑起放松的腿,肩膀从门框上离开,站直身体,一手把秒表揣进兜里,拿起旁边立着的黑色长伞。


    看他真的要走,男生才着急起来,伸手就抓他的袖子:“那你加我企鹅号也行啊。”


    方渡燃这才抬眼正对他:“你高一,我高二,没什么交集,我没空陪刚进学校的小屁孩玩。”


    “他也是刚进十二中!他也小屁孩!”男生指着郁月城说。


    方渡燃顺着他手指一看,郁月城正站在下楼梯的口上等他,突然垂头往男生的面前凑了点,压低声线道:“他可不小,他可、大、了。”


    “什,什么?”男生小鹿一样的圆眼抬起来看他,被方渡燃压近的气息染得脸红。


    方渡燃离近的脸,忽地笑了下:“还说自己不是小屁孩。”


    男生在他走开之后才反应过来这话,根本就不是指年龄!


    要是郁月城还是个Alpha,他当然知道什么意思,一下就能猜到,但这个人不是······


    不是那个吗?他还在学校里······


    这让他怎么联想到Alpha的大上面?


    虽然一开始他从在学校里传疯的食堂事件视频上见过郁月城的帅,可再帅也不是Alpha啊。


    一个性别就足够让很多像他一样的Omega失望了。


    只不过这件事还没大范围传出去,他有的可是第一手资料。


    “你别以为我不懂。”


    男生在方渡燃身后又扯住衣角,喊了一句过后,脾气也上来了,宣布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是小屁孩,小屁孩才不会喜欢你。他要是大,我比他还大!方渡燃,我就要追你,我迟早追到你!”


    方渡燃愣了,他已经有差不多一个多学期没见过敢对他这么大胆的Omega。


    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新人就是闲得慌,集合跑步怎么迈腿都没学会呢,就想着谈恋爱了。


    郁月城也怔在原地。


    他从刚才的对话,能看出来男生很想要方渡燃的微信。


    方渡燃也确实没撒谎,他本身就是不随便加人微信,上课也不带手机。


    只不过被男生曲解成刻意推辞。


    “那你追错人了。”短暂沉默后,方渡燃出乎意料地回应。


    口吻却连刚才的应付都消失,有点失去粉饰的不耐烦,他不喜欢被陌生人这样拉扯,目光也冷下来。


    “我不谈恋爱。”他说。


    “你都等他了······”男生被他的态度逼退了点,手里还是扯着衣角不放,要抓住方渡燃实在不容易,没谁敢公然打听他的出没行踪,他还是听到小道消息从体能课跑出来才堵住人。


    “是啊,我都等他了。”方渡燃道:“所以得走了。”


    他说完,对面还是不放手,脸上还一股欲言又止的模样,方渡燃以为他又要宣布什么气势汹汹、把握十足的话,还在思考是不是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


    是不够伤人?他本意没打算非得说得多狠让人当场难堪,他以为他一开始的态度就很明确了。


    包括之后懒于应付也足够让一般人放弃幻想。


    “我们还有事,同学。”


    清透纯净的声线在耳边响起,郁月城走到他身边,往自己被扯住的衣角上看。


    “不经允许限制他人人身自由,这也不合适。”他对男生接着说。


    就刚刚,男生还用“这不好吧”的说辞把他想听的闲话给打回去,他没想到郁月城还记得这个。


    他以为郁月城不会管这些闲事,他的分寸感不是一直都强到过分吗?


    “你······”你怎么好意思。


    男生的欲言又止看到他的脸,瞬间更堵心,碍于不好当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怼回去,不情不愿地放开手:“你现在不知道,等你知道了自己会来找我的。”


    方渡燃挑眉。


    郁月城那张作为Alpha让男生也馋过的脸,现在看起来更加别扭了,他豁出去一般,把心里的郁闷都撒出来,对着方渡燃肯定道:“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轮到方渡燃一头雾水的时候,对面率先故作潇洒地走了。


    剩下郁月城和方渡燃相顾无言。


    方渡燃手机又响了一下,他一边跟郁月城往楼下走,边拿出来看,是武斌发消息叫他快一点,教导主任那边在催了。


    他还翻到了郁月城的消息。


    “你怎么没上课?”郁月城正好问他。


    方渡燃拿起手机往他眼前晃晃,调侃道:“同学,你不是在政教处接受批评教育吗?怎么也开始变坏了,跟谁学的,都知道撒谎了?”


    第39章 穿衣自由


    方渡燃这头还有事情没解决, 顾不上把刚才那个高一的学弟揪回来问清楚,回过味儿来总觉着有点不对劲, 郁月城在高二被人认识挺正常的,在高一钻出来一个没见过的学弟指着他说不是什么好人,就挺奇怪的。


    翻出来他加过的学校几个群,也没看到有什么风吹草动。


    郁月城临近一楼,放慢脚步:“没骗你,我还要去政教处。”


    “去政教处还换衣服?”方渡燃把手机揣回去,手指扣进他衣领里想拉近点:“你是不是当我傻?”


    结果针织衫的面料柔软, 这一拽把领口直接扯开, 透白的肌肤露出来一大片,扯到肩膀往下,流畅优雅的肩颈线条裸.露出来, 方渡燃眼色微滞,下意识手指一松。


    郁月城侧过头看他,这才说:“我要跟教导主任去趟医院,做点检查。”


    又看向自己被扯开的衣领,以为方渡燃这幅发呆的样子是因为太紧张, 宽慰道:“不会有问题的, 你别担心。”


    “你怎么穿这种衣服?”方渡燃停下来,把他衣领往上推,重新放好。


    是纯色系的简约设计, 很舒服的白色针织衫,也很绵软, 穿在郁月城身上挺好看的, 但是这衣服,也太不安全了吧?


    刚才露出来的皮肤, 比衣服的颜色看起来都白。


    “这衣服怎么了?”郁月城没明白。


    方渡燃的手指在领口上摆弄了好几下,弄得他有点痒,最后还顺了顺他的后背抚平,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


    “好了”方渡燃把领口整理好,放置妥当:“这衣服太容易露了,一扯就开了。不安全。”


    “不会有人像刚才那个男生拉你衣服一样扯我的。”郁月城道:“而且我是个Alpha,不会受欺负的。”


    “怎么不会?我不就扯了?”方渡燃还想做个示范,刚抬起手就被郁月城握住手腕放下去。


    “除了你,不会有人能随便碰到我。”他看着方渡燃,眼皮轻轻一抬。


    大白猫在冲他抖抖长毛,说自己很厉害。


    方渡燃当然知道他厉害,但这衣服,真的很容易扯开啊!


    这有什么冲突吗?


    “······不会就好。”方渡燃说。


    说完就感觉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变化。


    郁月城的眼睛很好看,是纯澈的乌黑,干净又有灵气,这样专注看着他的时候,那股气氛的变化好像就更加明显。


    他抽回手:“穿就穿吧,反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看能摸到你衣服的也没几个。”


    为了缓解气氛,方渡燃还特意夸出来:“你穿这件还挺好看的,看起来更······帅了。”


    他差点就把更乖说出来,还好及时刹住车。


    郁月城上次没介意被说乖,也不证明能忍受听到第二次,这样很不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进行自我约束,不能因为郁月城对自己好说话,就蹬鼻子上脸。


    这是个Alpha,是实力很强的Alpha,他在心里默念。


    主要是这衣服手感实在不错,摸起来软软糯糯的,跟方渡燃脑子里对郁月城柔软大白猫的形象不谋而合,还忍不住顺毛样的摸了摸郁月城的后背。


    郁月城转头看见正在底下坐着宿舍一楼大厅等他的武斌。


    跟方渡燃交代道:“我要去政教处,你别去了。”


    方渡燃也看到武斌,直接跟上去,没打算商量,肯定道:“我也去。”


    郁月城侧目看他,方渡燃扯扯自己的衣领,还有点骄傲:“我也没穿校服,不跟你去一趟,这衣服白换了。”


    郁月城说:“我们去医院。”


    方渡燃确认:“我知道。”


    郁月城:“跟你没关系”


    方渡燃看起来没一点负担,坦荡道:“我去看个热闹。”


    “······不想上课?”郁月城问。


    “······”方渡燃从来没想过,这也需要一个理由才能逻辑通顺。


    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非要跟过去,他不担心郁月城搞不定,但就是看不惯张主任为难他。他被领走去政教处,具体听到些什么话,他不知道。就凭刚才从武斌那打听到的,就明白根本不是什么好话,张主任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七班的学生。


    郁月城跟他不一样,郁月城有很好的教养,身上有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气质,机灵是机灵,聪明也聪明,可也不能跳起来跟张主任反驳什么的,只能老老实实被骂。


    他想到就觉得非常不舒服。


    更何况郁月城是因为他才被为难,嘴里说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不可能真当做没关系,他非要去掺合这一脚。


    根本用不着理由。他觉得。


    “不想上课。”方渡燃说。


    郁月城心里不想让他介入进来,终究还是被他拖着走到武斌的面前。


    方渡燃的体温好像还是有点高,他应该还在易感期。


    郁月城视线下垂,看向方渡燃拉着他走的手。


    跟自己不一样,方渡燃是直接拉在他的手腕上,手心里的皮肤贴着自己手腕。


    这放在朋友之间,如果都是男生,也都是Alpha,拖拖拽拽,有点肢体摩擦很正常,但他忽然想到,方渡燃是不是对每个朋友都这样拉着走过?


    他是不是不知道,再往下滑一点,就很像是在牵手。


    “校医院的人回来了,院长马上就到校门口,我们坐他的车过去。”人一到,武斌上前就说。


    “好。”郁月城问:“现在去吗?”


    武斌看看手机:“我们先过去吧,走过去时间也差不多了。”


    “方渡燃也去?”他往外走,撑开伞向另一头的人看。


    “去。”方渡燃对上他,解开手机把陈老回给他的消息递过去:“陈老说让我们先去,郁月城有什么情况就第一时间告诉他。”


    武斌看到那消息上确确实实写着-怎么发生这种事?你把人看好,注意他的安全,我这边立刻跟他的家长联系。郁月城有什么情绪上面的波动,都及时告诉我。


    “真出了事,张主任到时候肯定也要通知他的。”武斌说。


    方渡燃凉凉道:“张主任忙着对他进行批评教育,还能顾得上他的情绪?”


    武斌也替教导主任当时的话尴尬了一下,三人一起走出宿舍楼。


    “你拿的伞呢?”武斌看到郁月城手里还是没带伞,自动走过去把伞分一半给他。


    方渡燃一步踏进他们中间,隔开两人,按开手中的长柄黑伞,伞面撑开比武斌拿的备用雨伞还要大,刚好够他们两个大男孩完整遮住。


    “我给他打伞就够了。”方渡燃说。


    武斌点点头,因为感到方渡燃有点学生之间抱团的情绪,留出空间往一旁挪开两步,只当他这也是为自己的好兄弟好同学打抱不平。


    “你们同学之间的感情真好啊。”他称赞道。


    郁月城转头看方渡燃,他们并肩走在一起,能把他脸上一点细微的神情也看清。


    方渡燃却只一直朝前看着路,琥珀色的瞳仁在下雨天里也没有失色。透亮的。


    “那当然。我们高二七班不是软柿子。”他说。


    张主任以前在方渡燃刚进学校的时候,没少找麻烦,明明是一起惹的祸,是别的班先找事,到最后七班受得罚总是比别的班重。


    加上别的班里有体育生,还有全部都是体育生的体育班和各种艺术班,而他们七班一进校就是差生根据地,是纯粹什么都不沾边的普通班。


    每一个学生都是升学率绝缘体,张主任始终做不开学生艺考的工作,就更看不惯七班了。


    也就是后来那次,五班再来借机生事,在行知楼打扫的时候跟他们班起冲突,方渡燃一点身在学校顾虑也消失掉,反正政教处早就看他们七班不顺眼。


    身为政教处的负责人,张主任从来没公平过一次,再也用不着什么收敛,什么反思,方渡燃带着班里的Alpha成倍打回去,把吃过的亏全还回去,在走廊里把五班那群狗仗人势的全打进医务室。


    张主任来的时候,方渡燃正把几个仗着班里Alpha多,特意分出来几个群殴他的一个个全摁趴在地上,一脚踩到其中一个的膝盖上,从地上的惨叫声里回头看······


    从那之后,他进入政教处的机会,瞬间直线下降,张主任看他的眼神也比以前要顺眼得多,再没当着面给些不堪入耳的言辞。


    不过他被陈老教育的机会就开始成倍增多。陈老是个不错的班主任,在教学上面虽然不出彩,但一直还在保持学习的态度,最舒心的是陈老有把他们七班的学生真正当成自己的学生。


    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陈老处罚他们,他们心甘情愿。


    七班的学生从来也不怕事,因为有方渡燃撑着,不会再忍气吞声受欺负,也能听进去班主任的话,因为陈老尊重每一个学生,比起怕处罚,更多的也是对老师的尊重。


    陈老值他们七班的学生尊重,但是这个张主任,方渡燃不觉得他配。


    至于张主任为什么不再打压他们班的学生,不愿意再亲自对他进行歪曲事实的体罚和批评教育,他觉得可能跟别的班一样,单纯怕他这种放飞自我的态度而已。


    欺软怕硬。


    方渡燃跟郁月城打着一把伞,在校门口等到了院长的商务车开到前面。


    武斌已经先自己在后面上车,方渡燃举着伞在原地等着,郁月城什么也没问,跟着他一起等。


    直到张主任从学校出来,走到他们面前,他才抬起头。


    “张主任好。”


    第40章 好听


    雨水将少年的声音也变得凉薄, 张主任从伞底下抬头看,才看清面前的两个学生是应该出现的郁月城, 和一个学期没当面教育过的方渡燃。


    “方渡燃?你不上课跑出来干什么?”


    方渡燃长高了不少,张主任想训他都得仰起头:“上课时间,学生不能离校,你们班主任哪去了?怎么把你放出来的?陈磊呢?不把校规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陈老被学校教研组派出去培训了。”方渡燃自动过滤掉他一连串情绪发问,掏出手机把给武斌看过的消息界面举给张主任看:“请假不需要通过教导主任,我陪郁月城去检查,要我给陈老打个电话吗?”


    张主任有些日子没跟他正面交锋, 上一次还是在建校之后最严重的一场群架里, 看见方渡燃踩着几个Alpha走过来,一身的戾气,居然还敢告诉他这个有过十几年教学经验的老师······


    “随便政教处怎么罚, 地上这些人要是死在学校里,看看学校能赔多少钱?能不能堵住这些人背后的身家。我就这样了,您也不是第一天看不惯我,我要是但凡安分一点儿,我能进十二中这种学校?”


    “反正今天就是点小摩擦而已, 他们五班先动手。先撩者贱。楼道视频都在。再有下一次, 学校把七班的不当人,那我们还真就不做人了,一不小打出毛病来, 难看的是学校,我怕什么?我怕进局子吗?”


    方渡燃笑起来:“还是我怕没学上啊?您不会没翻过我的档案吧, 要不去警局查查?”


    “您看是明天新闻头条见, 还是以后掂量着来,别把七班的学生不当人看。”


    方渡燃周身都是压迫人的气势, 张主任是个Beta,也被空气里的攻击感排挤的难受,汗毛都竖起来,看方渡燃的眼色也变了。


    他来十二中之后,见过为非作歹不听话的,见过横起来大吼大叫的,没见过这种笑着跟他谈条件,把学校的声誉架在火上烤的。


    他对方渡燃的定位一直是个在七班带头的小混混,七班那整个班也都是些扶不上墙的,完全动员不了升学率,还成天跟其他班级起冲突,带坏校园风气。


    但方渡燃的定位也就在没名堂的、在学校称霸王的小混混上面,出个校门,离了家庭,离了学校,就什么都不是,是会被社会筛掉的底层渣子。


    而且别的学生背景都很清楚,只有方渡燃的档案上,就写了个工作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父亲,连娘都没有的孩子,估计都是砸锅卖铁才来了十二中。所以就打算抓个典型出来,把方渡燃修理好,让他变听好,迟早掰正过来,让他傲不起来,让七班都消停点,别什么事儿都要跳出来要个说法。


    不行就是不行,硬骨头也能打断了掰正。他不信有不服管教的学生。


    直到那天张主任才隐约能察觉到,方渡燃不是个普通的在学校里称王称霸的小混混,而是一匹逼急了随时可能把人咬出血的狼。


    他没有一点作为学生应该有的顾虑,浑身是杀伐果断的气质,拳头上带着点血,但却不是他的。


    让张主任第一次正视这孩子说的话,他们这场建校以来最严重的群架事件,是方渡燃嘴里说的小摩擦,是他省着力道在应付。


    他如果真的动手,他是可以不要命的。


    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怎么能对世界这么为所欲为?


    一点约束都没有,一点后顾之忧和留念都没有。


    而且一个Alpha打趴这么好几个Alpha,还悠闲站着擦掉手上沾的灰尘和血丝,他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这些怀疑也在方渡燃的体测报告里显示出来。他的体质就是超过正常Alpha范围内的强。


    他还不傻,还知道拿学校的声誉和利益做筹码。


    这比那些傻兮兮的小子难对付多了,所以他为了不招惹这种无法无天的学生,才交给陈老管教,自己离远点。


    只是一个学期没见,张主任差点忘掉那天一个不听话的小子而已,现在却回想起带给过他的后怕。


    方渡燃垂头打算给陈老打个电话,看张主任没话说,也停住手指,眼眸一掀:“要不主任您给陈老打?学生出现严重的教学事故,还涉及到Omega的安全隐患,不应该先通知班主任和他的家长吗?”


    雨幕隔开少年脸上的表情,张主任这回听他再用尊称,就跟听到郁月城用一样,都不中听,但又不好再把话说得更过。


    方渡燃太不好控制,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


    “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不能冤枉每一个学生,”张主任绷着脸道:“等查清楚了,会通知他们家长的。”


    “那班主任也不用通知?”


    方渡燃意有所指道:“郁月城不是您的学生,是陈老的学生,陈老现在都担心得没心思培训了,今晚的航班就想飞回来。”


    张主任表情略微闪躲,还有些不厌烦。


    方渡燃没不厌烦,还清清楚楚地说:“我还以为政教处会通知他,没想到还是我给陈老发消息他才知道,弄得跟刑侦案件似的,还得保密。该不会是张主任喜欢他成绩好,所以想特别关照吧?”


    张主任抬眼瞪他,暗自咬紧牙关。吃了暗亏,还不没占理,不能在校门口上来一出。


    虽然他是看郁月城不怎么顺眼,但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一个学生来指指点点,最膈应的是这学生他还不能真的点着了,根本不在他能操控的范围之内。


    于是硬着头皮,张主任还把话说得够理直气壮:“这也是为学生的隐私着想。”


    说完他就率先往车上走,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郁月城,对方渡燃也展露出身为老师的关怀,加倍叮嘱道:“事情查清楚之前,你也别四处招摇。”


    “我肯定不会。”


    方渡燃把伞换到另外一只手撑着,抬起手臂把郁月城的脖子圈进自己肘弯里,一副好兄弟之间的亲密姿态,朝张主任笑了笑:“他不像我们缺心眼。他是个好学生,青春期的心思也比较敏感脆弱,一不小心呢,就会受伤害,到时候出个什么心理问题,再成绩下降,掉出省排名,被爸妈知道,既要受罚,还得带着去医院挂精神科,想想就可怜。”


    方渡燃说到这,抬起手往郁月城乌黑的发梢里揉了揉,松软的黑发穿过指缝,手感不错。


    然后对张主任无比诚恳地说:“所以我得看好了,毕竟这种大事,学校也不能负责,都是学生自己的问题,是吧?”


    张主任憋着一口气坐进车里,用力一甩把车门关得震响。


    坐在副驾驶的校医院院长都吓了一跳,跟后面的武斌交换个眼神。


    “很少看你这么多话。”郁月城等他们车门关了才说。


    “那得看对什么人。”方渡燃带着他从车后面绕到另外一侧:“还得分好听的和不好听的。”


    “好听。”走到车门前,郁月城拉开车门时一并说。


    方渡燃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郁月城给他拉车门他很快反应过来,先一步蹬上去,顺手把伞也留给郁月城。


    对方坐进来收好雨伞,靠在前面的椅背上,方渡燃突然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嗯?”郁月城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话,当即往后坐直身体看他。


    方渡燃转过脸看着他,眼睛里渐渐盛上笑意。


    琥珀色的眸子在暗淡的车内空间里,熠熠生辉。


    “你真的变坏了。”


    车里除开他和郁月城,还坐着其他四个人,方渡燃小声强调:“我发现了。”


    郁月城目光不移地看着他,低声发问:“这也算吗?”


    “算!”


    方渡燃怎么都没想到,郁月城居然会认为他刚好挤兑张主任那些话好听?


    都不该说他聪明,还是说他狡黠,还是说他认······认人,就算是帮他说话,也听膈应人的。


    方渡燃往前看了眼张主任,反正另一个跟他battle的当事人已经气得够呛,现在前半截车厢里的氛围非常的安静,还有一丝丝尴尬,和他们坐在后面也能感觉到的愤怒。


    至于后面,他眼睛转回郁月城身上,还好这个六座的商务车还算宽松,影响不到他们俩在后面说悄悄话。


    “你这双标,也挺严重啊。”方渡燃悄悄对着他耳朵说。


    郁月城乌黑的眼睛眨了眨,不置可否。


    纤长的睫毛在扇动的时候会在眼底投下一扇阴影,印在他透白的皮肤上,像油画里虚幻高贵的笔触落下来。


    方渡燃已经也近距离看过他,都没这样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新奇,还伸手拿指尖触了触。


    郁月城没躲开,眼睫跟着动了动,耳侧的呼吸有余温洒在他的侧脸和脖颈上,似乎久久都没消散。


    “你说得好听,就好听。”他放轻声线,只用了气音出口。


    从后视镜里郁月城能看到他们两人的一点投影,他知道前面坐着的教导主任和武斌也能看见,伸手拉住方渡燃的袖子往下,把他的手放好。


    方渡燃当然也看到了,也用了气音,突然道:“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有点像在背着他们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郁月城转过脸,方渡燃已经回头看向前座。


    他们大腿偶尔会碰在一起,方渡燃拿食指挑开他的手指,把他光滑细腻的手心展平。


    然后在手心里写了一串字。


    郁月城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认。


    方渡燃写的是······


    好学 生你见 过早恋 吗


    最后还画了一个弧度完美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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