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关风月


    车门外面已经是瓢泼大雨, 里面尽管安静仍旧受了点影响,方渡燃才敢跟郁月城说所谓的悄悄话, 但这一句是无论怎么都不能从嘴里说出来的。


    方渡燃一直就像个无关风月的记录本,满身写的都是实验品的数据,出来上学也是实验的一部分,看似跟每个普通的学生一样,只不过是看上去像。


    他光是来品尝一下外面的呼吸,都牵扯到被束缚住的自由,在这里面去权衡, 还要跟方正海对着干, 实在没心思去想跟恋爱有关的事情。


    他说他不谈恋爱是真话,只不过被他拒绝过的人总认为这是没被看上,或者暗自里说他看不起人, 拽,要求高。


    导致方渡燃在许烈阳那听一嘴他曲折离奇的恋爱史,并发表点属于自己的结论,他们都能用一种铁树开花和中彩票之类的眼神看他。


    所以当他跟郁月城躲起来说悄悄摸摸的小话,还是背着教导主任, 就在他们座椅后面, 被他联想起那些躲着老师谈恋爱的小情侣。


    他自己也没想到,写完这话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跟郁月城开了不该开的玩笑。


    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 方渡燃发现郁月城垂眼在看他的手指,比他自己淡定多了。


    眉头一皱, 郁月城怎么这么心大呢?


    收回手拿出来手机, 啪啪啪点在屏幕上一通按。


    郁月城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


    方渡燃-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


    他肯定看懂了, 郁月城的智商不可能认不出来字,自己这会儿都在纠结,好像说错了话,郁月城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渡燃突然有点希望对方能紧张一点,给点反应,别让他白做自我检讨。


    又有点希望他就这样,让这茬儿就这样不怎么自然地揭过去,不然还真不好解释。


    郁月城看着手机屏幕,方渡燃在身边盯着他的脸,看到他似乎是在思考,表情有点慎重。


    赶紧又望了一眼自己发过去的微信消息。


    没打错字啊。


    郁月城的表情让他觉得他不是在问紧不紧张,而是在问要不要私奔。


    过了会儿,旁边的手指在动作,方渡燃看着自己屏幕等下去,自己反倒开始紧张。


    郁月城-别怕,都安排好了。


    方渡燃-???


    郁月城-嗯?


    方渡燃感觉自己的情绪被郁月城过滤掉了,不太爽,干脆说清楚回过去-我刚才问你那话,你还没回我。


    郁月城好像在特意等他说明白,这时候才立刻回复-见过。


    方渡燃-······


    原来他没看不见啊,那怎么接,无意之间地逗逗他玩,立马就变得刻意起来。


    方渡燃硬着语气,让话题不显得那么尴尬,变成探讨的模式,打上一串-那你觉得像吗?


    然后又删掉。


    换成-那你觉得我们像吗?


    然后又删掉。


    这话一时间,怎么说都不太对劲起来。


    郁月城还就在他的身边,知道他反反复复地在修改措辞。


    明明他俩什么都没有,三言两语被他搞得好像有什么了一样。


    郁月城的手指在余光里点了点屏幕,聊天界面多了一行字弹出来。


    郁月城-不着急,你想清楚再说。


    方渡燃目光紧锁在这几个中文字体上,每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的意思忽然变得不认识了。


    郁月城还在再接再厉,又发了一条-还有时间。


    方渡燃瞬间明白过来,他这是被郁月城反将一军,那点不对劲一下子就被坐实了。


    方渡燃的解释也变得苍白-我不是那个意思。


    郁月城-嗯?


    方渡燃放弃补救,把每一个字都没有省略-我本来只想想问问你,觉不觉得我们在老师后面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像他们背地里早恋一样。


    郁月城这次很快消化掉-不像。


    方渡燃-??为什么不像。


    郁月城也一点点打字,清清楚楚地回过去-他们是躲起来接吻,会在老师身后偷着牵手,我们只是说话而已。


    方渡燃-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心里有一丝好胜心在作祟,他小瞧了郁月城。


    好学生居然懂得这么多。


    方渡燃-观察力挺敏锐哈?


    郁月城-还好。


    方渡燃克制住自己一把抓起他手当场演绎的好胜心-那你跟别人像过吗?


    郁月城-很久没像过了。


    方渡燃转过头看他-你······前女友?


    看郁月城没回,他又问-前男友?-


    前Omega?


    郁月城-小时候的事。


    方渡燃莫名松了口气-过家家啊?那不算。


    郁月城突然执着起来-不是过家家-


    算。


    方渡燃想摸摸他的头,小伙子还挺传统。


    郁月城又发过来一句,光看文字,固执得真有点像小孩-只要我还记得,就都算。


    方渡燃侧目看他,发现自己在闲聊逗他,郁月城的神情却没在开玩笑。


    好半天,都快要到地方了,方渡燃才回复-那他一定是个很好的小孩儿。


    郁月城没让他等,当即跳出来一行字-嗯,是个很好的人。


    方渡燃按灭屏幕把手机揣会兜里,心情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不怎么舒坦的起点。


    郁月城是个严谨的人,他没说小孩儿,说是个“很好的人”,说明他们可能还有联系,郁月城不希望别人对那个人的定义就是个小时候的玩伴而已。


    胸腔横生出一口闷气,又没有发泄的地方和具体的缘由。


    他是开玩笑才说跟郁月城像那个,没想到郁月城还真跟别人像过,而且还记得挺清楚,到现在还念念不忘的。


    这种心思单纯的乖小孩,认识的肯定也是乖小孩,童年时光指不定多有趣,多好玩,丰富多彩、快快乐乐,到现在还记得住很正常。


    方渡燃在给自己顺气,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儿,就瞬间释怀。


    他跟郁月城,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他跟所有的普通高中生,都不是一类人,更何况郁月城这种十项全A的好学生。一旦人跟人的差距过大的时候,什么不爽的情绪都没了,他还够不到去因为这些不爽的资格。


    事情处理的比想象中快,郁月城当场给自己办了张贵宾区的年卡,走会员通道进入榕城高新医院后面不对外开放的私家服务的大楼。


    这医院非常出名,年卡也不是小数目,张主任还惦记着之后会从学校里走账,不是很情愿,郁月城的淡定态度反而让他笃定的在装腔作势有些动摇。


    “这张卡是我给自己办的,还要在榕城上完高三,花的费用跟学校无关,学校走账只需要走我的检验费用就可以。”郁月城从导医台拿到刚办完的卡:“这家医院的私家服务很高效,我的卡还可以打折,张主任记得到时候拍好照片,留学籍档案的时候需要客观记录。”


    “我拍了。”


    方渡燃晃晃自己的手机:“打折过后费用也不小,跟一学期报名费差不多,不能白来一趟。”


    他点开地图上的定位,朝张主任细心提醒道:“刚才来的路线也都有行程记录,错不了。肯定能一个环节都不漏地记录下来。”


    张主任一开始只当郁月城是学习好,骄傲惯了,要搓搓他的锐气。学习再好也得知道学校里校规校纪谁说了算,在这儿跟他不见棺材不落泪,演戏,故意拖时间,以为学校不会真的花钱花人手来陪他做检验。


    现在都到医院了,郁月城还主动得惊人,就有些怀疑起来,连该拍的照片也特意没有拍。


    想着如果真的是闹了矛盾,就压一压,安慰几句,息事宁人。


    方渡燃的出现简直就是个搅浑水的,有他在就没半点安宁。


    “考试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认真。”张主任看着他道。


    “那我下回多努力努力,”方渡燃挑起唇角,“一定也注意查漏补缺,把卷子填满。”


    张主任一边在一沓知情书上签字,一边冷哼:“我看你除了学习干什么都来劲。”


    方渡燃顺着他道:“人各有志嘛,我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


    “为什么要签这个?”武斌比张主任仔细,每签一份就大概扫一眼内容。


    看到保密协议的时候,感觉这比知情书还离谱,难道是他没用过私立医院的高级VIP私家服务,所以有钱人们都爱这一套?


    “是这样的,先生。”


    导医台的护士听后微笑点头,耐心解释道:“因为这位郁月城先生的用户名和个人官方信息都显示他的第二性别是Alpha,排除掉后天身体的突发状况,比如Omega的信息素分泌增多、或者是曾经的检验报告除了差错等所有客观因素,他目前的身份认证确实是一名Alpha。所以要进行鉴定服务,实际上是有违他官方信息的操作,这对他的个人尊严和生活都会造成极大影响,我们能为他做这个鉴定报告,却无权对他之后的个人生活及信息更改承担责任,所以他需要跟医院签订保密协议,确保不会把医院的鉴定流程对外公开。


    “陪同人员也需要签订保密协议,因为他已经年满十六周岁,并且拥有自己的账户资金和流水,以成年人的标准接受服务,所以他有关的任何信息都属于他个人,想要查看他的鉴定报告,必须经过他本人的许可,你们的保密协议就是两份,一份是跟医院签订的,一份是跟他签订的,也是他对你们的许可。只有他授权的情况下,你们才可以查看,就算是直系亲属也不例外。”


    张主任看了眼自己签过的字,那两份保密协议他早就已经签过了,坐办公室里签字签成习惯,根本没去注意看内容。


    这下有点后悔。


    武斌犹豫了会儿,放下笔:“那我放弃查看吧,这是学生的大事,我只是他的老师,这个连父母都无权查看,我就更不好干涉了。我在外面等他们。”


    这话是考量过后的实话,但张主任脸色一下就变了,他肯定没权利也资格为一个可以作为成年人行使权利的学生负责后半生,但字都签了,骑虎难下。


    回过头看向郁月城和方渡燃,一下明白过来,这两个小兔崽子肯定一早就知道这东西不能向外泄漏,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就算真的查出来不是,学校也不能记入档案,只能吃个哑巴亏。


    “年纪轻轻的,算盘打得这么好,你用来学习的脑子就是来干这个的?”张主任越想越气,大笔一挥把剩下的全签了。


    “我就看看你们演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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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预谋


    郁月城看向方渡燃, 后者心有灵犀也望向他。


    他们在圆一个谎言,原本该有的心理负担, 这下因为张主任的态度完全消失。


    作为教导主任,张主任没有善待过高二七班,也没有善待过郁月城,如果郁月城真的是个Omega,结果并没有变化,张主任一样不会给他好脸色。


    他一开始就没有把郁月城看成过一个心存善意、积极向上的好孩子,他眼里高二七班, 包括方渡燃, 都没一个好东西。


    他一开始就把郁月城放在会做出带发热期Omega进Alpha更衣室里标记和进行亲密活动的、行为不端正的坏孩子。


    想通这点,方渡燃仅存的一点顾及都烟消云散。


    只是有点对不住郁月城样的,他不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反悔, 也不后悔相信郁月城,跟他做约定。


    但他想,自己是不是把好学生带坏了?


    他带着郁月城撒谎了,撒一个很大很大的谎。


    像郁月城这种乖小孩,会不会在认识他之前, 根本没撒过谎、做过错事?


    方渡燃在张主任怒视郁月城的当口, 出声道:“仁者见仁,张主任你对郁月城的成见这么大,又是说他作风不正, 行为不端,又逼他来做第二性别的鉴定, 正常人不应该先考虑这个使用浓度最高抑制剂的Omega身体是否健康吗?”


    张主任正在气头上, 感觉自己被两个学生摆了一道,这会儿听到这话, 又是在学校之外,火气就很快不受限制:“让我担心这个Omega的身体健康?他连自己的发热期都管不住,跑来Alpha的更衣室做出来有伤风化的事,真的被Alpha做了什么,也是他活该!学校有学校的纪律,他自己不遵守纪律,毁了自己,难道要学校来承担责任吗?要真是个行为端正有自尊,知道自爱自重的Omega,会做出这种为人不齿的勾当?”


    方渡燃听着极为刺耳,可能是因为离开学校,不受校规校纪的规范,张主任连一点遮羞布都不带,如果不是武斌还站在这里,方渡燃认为他会说得更难听。


    现在无比庆幸,幸好自己跟着郁月城一起出来,不然让他一个人跟张主任这种把看不顺眼的学生都不当人看的待在一起,想想就要窒息。


    他能回嘴,会怼回去,郁月城就只能吃暗亏。


    “有伤风化、自尊自爱自重、为人不齿、勾当······”


    方渡燃挑了几个扎在耳朵里的词,一个个重复,当场拍手称赞:“我记得张主任还是个院士吧,果然是文化人,骂学生都能骂得这么精准。是不是武教练在这儿影响你发挥了?”


    他往前一步,把郁月城挡在身侧:“不然您就能发挥真实水平,让我们都看看,你是怎么对学生进行语言侮辱的。”


    “方渡燃,你别给脸不要脸!现在不是在学校,把你那一套收起来,你想跟我对着干?”


    张主任把私家服务的医院当成是自己的办公室,狠狠拍在签完字的一叠合同上:“有本事你打死我?你那点小手段能威胁到我吗?你不是能打吗?你在学校打架我管不了你,现在出了学校你还能打谁?有本事你就冲我犯混?”


    他拿手指用力点点自己脑袋:“来,往这儿打。在学校里算什么,我看你嚣张到什么时候!”


    方渡燃眸光冷下来,郁月城灵敏察觉他周身的气息有了变化。


    张主任的话一听就是气话,别说他是个Beta,他就算是Alpha,大概率从体能上来说,也很难是身体正值黄金发育期的方渡燃的对手,光是体能上就不可能抗衡。


    他在学校里留下来的破纪录体能测试不是瞎编的,都是他身体强度和素质的证明。


    谁也没想到安静过后,方渡燃真的会被这种话刺激到一步步走近张主任,刚抬起手,郁月城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腕。


    没想到他普通的手势底下蓄积的能量那么大,郁月城用上力道才把他的手臂压下去,还站在身边以防万一。


    “别冲动。”郁月城说。


    方渡燃侧过头朝他笑笑:“你当我会上钩吗?”


    他挣开手臂,重新上前,把被张主任压住的那叠合同抽出来拿走,他预感就这个事态发展下去,待会儿张主任会撒泼到把这些东西都撕碎。


    “我以前不知道,还当您就是看不惯我们班。我们什么都不好,不上进、也没什么志向、活动也不积极,不符合您这个带过省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对高中生的要求,但我们班安分守己,没有一个先找事去招惹别人。您给不了公平待遇,我就当成是您对成绩差没追求的学生看不顺眼。”


    方渡燃语气平平淡淡,像是说跟自己无关的什么事,好像他自己也并不是七班的一员,只是在客观总结而已。


    他把合同一张张扫过去,确认张主任没签漏,然后有些好笑地说:“不过今天我才知道,您不止配不上我们的尊重,您还很蠢。”


    他合上合同,也指指自己的脑袋,略带嘲讽地说:“就连小学生吵架都不会用这招了,真当我不会打下手吗?”


    “我蠢??有你这么跟教导主任说话的吗?”


    张主任的注意点都停留在对他的判断上,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把从方渡燃手里抢过来几张合同,挥手朝方渡燃的脸上抽:“你他妈有本事就真打啊!我还怕你不成!?”


    “啧。”


    方渡燃偏过头,很轻易就躲开了,还当下伸手捏住张主任打过来的手腕。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要动手给对方一点对实力的清楚认识,不要在做这些小把戏来刺激他,但刚才试图往他脸上抽打的纸张唤起初一时候的血腥记忆。


    他不知道现在是抑制剂在发挥药效,还是R-19的作用?


    身体里血液在加速循环,皮肤有点发热,他临近自己身为Alpha危险的易感期,那支Omega的高强度抑制剂也是在压制那点做摆设的蔷薇花香罢了。


    Omega的抑制剂里,不可能有唤起Omega信息素的东西,他也没有还未被摧毁的Omega腺体能让药物唤醒。


    既然这样,那么什么皮肤发热都无所谓了,他只关心这次的药是不是吸收很不稳定,所以他才很容易就被挑起攻击性。


    身上散发的暴躁自己都隐隐约约察觉到,要不是郁月城在身边,他很可能就一时冲动。


    不会完全失控打出好歹来,但把这种连还手能力都没有的男人放倒,总共都要不了十秒,身体的暴躁根本发泄不完,就会多来几下。


    手里可能不自觉间加大了力道,张主任皱着眉头呼痛。


    没打着方渡燃的脸,被捏疼也不罢休,想要再来一下,但受阻于被方渡燃捏手腕的力道太大,他还想再上另一只手。


    “主任。”


    武斌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拦住:“影响不好,影响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这不是在学校里。”张主任指着方渡燃的脸斥责道:“你看看他,这是高中生应该有的样子吗?这像话吗?哪里的学生会像他一样?都没有王法了是不是?!还想打教导主任,他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影响不好!”


    武斌指向进私家服务大楼的入门处:“那里应该有摄像头,被拍下来就不好了。”


    “这里不是私家服务吗?保密性这么严,会有摄像头?”张主任这才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反问。


    刚才听完导医的话,就知道这里是私家服务,个人鉴定的资料都那么完善严密,是保密性等级非常高的地方,根本不应该出现摄像头这种东西。


    “您好,是有的。”


    导医甜美的声音这时候打断他们,温馨提醒道:“摄像头主是为了保护医院工作人员的安全,所以公共区域是会有的。”


    张主任眉头紧锁,换了说法询问:“能拍到他刚才想打我?”


    “呃······”导医的女护士看完全程,不太能赞同这种说辞,还是有问必答:“这个位置是拍不到的,因为是签合同的区域,对人员有保护措施。”


    张主任顿时松了口气:“那还管什么,我看他就是找事!”


    这话是对武斌说的。


    武斌人微言轻,刚进学校没多久,人际交往上也只跟其他几个体能课教练来往,不知道中间的弯弯道道,更不知道张主任居然严格到这样。


    能跟学生在校外从口头摩擦到起肢体摩擦。


    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刚才一直没想插手,但眼看着到了真有可能闹出问题的局面,这场风波刮起来,他自己的工作也可能受殃及,才上前劝阻。


    不过张主任明显忽视掉他人微言轻的劝阻,跟方渡燃之间的火苗像是没完没了。


    “啊!你小子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真想造反了,给我放手!”


    张主任手腕剧痛,被刚才的导医提醒过后,也强忍下来想教训方渡燃的想法,但方渡燃的反应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好了。快没时间了。”


    郁月城在方渡燃耳边道:“鉴定服务最快一个小时出结果,现在已经要到下班时间了。”


    方渡燃知道这种私家服务的医院肯定是二十四小时贴心服务,更何况是郁月城这种高级VIP年卡用户。


    也知道这是在给自己开脱,于是又加大力道,听到腕骨轻微响了一下,才沉沉道:“您怎么不想想,我都没用力,就可以随便掰断您的手,会做不到让您在医院睡着吗?”


    张主任这才想起来到这小子的身体素质在这个年龄段是顶尖的,可他还是认为再大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敢。


    方渡燃松开手,郁月城的声线还在他耳边,是干净的,透彻的。


    好像突然就受了影响,方渡燃意有所指地说:“这是他的事,不是我的。他是个体面人,所以我也不能太不体面,在医院里动手除了就诊方便没别的好处。张主任可以用别的方式来跟我继续吵,现在我得干正事了。”


    张主任被愤怒充斥胸腔,还没发泄完,就听到这个结束语,只觉得方渡燃是在瞧不起他。


    “不体面?就凭你还想真跟我动手?你敢吗?”


    提到来这里的目的,他又强调道:谁发热期跑出来去找那么多Alpha就体面了?在医院跟老师动手体面?”


    口吻里的讥讽快化成实体,往人心口上戳。


    方渡燃认为还好自己是个能看清能放得下的坏学生,不然就张主任对这件事那些带有颜色的讽刺,肯定要心受重伤,被诋毁得怀疑人生。


    然后他想到郁月城,肯定没有老师这样对郁月城说过话,骂过他这些难听的东西。


    现在他听到了,会不会难过?


    想着郁月城就在他身边出声。


    “张主任,我可以授权让你在我学籍档案上附上这次的鉴定报告,可以先告一断落吗?”


    郁月城往前走了半步,跟方渡燃站在一起:“我们毕竟还是学生,您是学校的教导主任,跟学生因为吵架耽误了鉴定,也不妥当。”


    方渡燃心领神会,当下就把张主任想甩在他脸上但是行动失败的纸张,都一张张捡起来,合进合同里放好:“如果这次鉴定报告出结果,郁月城就是您嘴里那个有伤风化的Omega,您是不是该为冤枉他在更衣室标记Omega道歉?”


    他接着道:“如果他是情有可原,才必须用浓度这么高的Omega抑制剂,还伤害到身体,您是不是该为侮辱他有伤风化这件事情道歉?”


    比起第二个开端,张主任当然更相信第一个选项的可能性,不过事到如今,无论是哪一个,郁月城都是一个有污点的学生。


    学籍档案上面都不会好看。


    他不是Omega,那就是个行为不端的学生,他是Omega,那就是个会在发热期跑进Alpha更衣室,不自尊自爱的Omega。


    至于方渡燃选项后面,有关于道歉的那一部分,张主任并不认为郁月城会是个清清白白的学生,自然也用不着他道歉。


    从骑虎难下,到现在破罐子破摔,他对郁月城和方渡燃这两个不受管教的学生已经连维持自己老师的风度都荡然无存。


    “等你们拿出来证据,证明自己真的没错,再说道歉的话。”但身为老师可以向学生施压的权利他还没放下,张主任道。


    刚才原本有点担忧鉴定结果,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的心态,也因为无处发泄的火气突然顺起来。


    “就怕自己都不干不净,还反过来倒打一耙,想污蔑学校。”他说。


    “武教练也在,等会儿校医院的院长也会过来,希望张主任能为自己的话负责。”


    方渡燃指指他和郁月城,没来由地把信任坐实,将他们俩绑定在一起:“虽然我们还差点时间成年,但我们也会为自己的话负责。”


    郁月城突然在他身后捏了捏他的手指尖。


    方渡燃以为是统一战线的默契,反手过去,也抓住他的指尖轻轻捏了捏。


    等他们的气氛稍微缓和之后,方渡燃周身的气场也消散,他还想体面的解决掉这件事,刚才跟张主任说的话不是瞎说的。


    导医带着他们一行人去鉴定中心,武斌因为没有签保密协议,留在大厅旁边的等候室里,茶水和新鲜的水果糕点一应俱全,院长也在电话里拒绝了查看郁月城鉴定报告的授权。


    有跟武斌一样的考量,更多则是出于如果郁月城真的第二性别发生变化,他身为校医务室的院长,多半还是有机会知道的。


    方渡燃本来不需要一起去,但是因为刚才发现了张主任的愚蠢,也签了陪同授权书,跟着郁月城一起过去。


    护士不知是不是看出他们俩的关系更亲近,所以在进入化验室的范围之后,率先让张主任在外等候。


    郁月城和方渡燃一起进去,迎面就遇上熟悉的面孔。


    “你还带着一个小朋友啊。”


    刚从市中心赶回来的林镜遥已经换上白大褂,碰上头先看看郁月城带来的人,再看看郁月城这张一见就心情愉悦、精致好看的脸。


    方渡燃在状况外,但是也神情不变,想了想才简单打个招呼:“你好。”


    林镜遥笑起来:“真有礼貌的小朋友,刚才看监控可凶巴巴的,真怕你们在大厅里打起来,不然我就得叫保安了。”


    “监控有录音?”郁月城问。不然单凭画面,不应该立马就断定是张主任说了话刺激方渡燃。


    可是医院公共区域的监控一般情况下,都只有画面。


    “应该有,但最好是没有。”


    林镜遥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从监控室里能看到,也能听到刚才他们之间的话,多少对几个人的身份和态度能猜出来。


    只是现在医院正处于他刚接手不久的管理阶段,因为突发事件有被曝光的风险,并不是好事。


    所以他也没客气,直话直说:“如果你到时候需要,我可以给你有录音的视频,但顾及到医院的声誉和鉴定方面的隐私程度,最好是只要录音就够了。”


    他没有说他刚才从监控里看到这个带来的小朋友有一度将手伸进口袋里,林镜遥凭直觉认为小朋友刚才顺着另外一个被叫主任的人说话,有一部分原因是刻意为之。


    那个主任实在很蠢,他说得挺对,不配做一名老师,更别说教导主任了。


    他是个学医的,虽然不是精神科,但教师对学生程度的打压和侮辱性言论,一定会对学生造成心理创伤的。


    也不知道从小到大没挨过一句骂的家族典范郁月城,会不会觉得自己进了一个十足黑暗的学校。


    最关键的是,他还发现这名小朋友,能忍下来不动手,还能顺着那个主任的话接下去,把他不配为人师表的一面挖出来,也不像是意外。


    “你猜对了。”


    方渡燃看向这个跟郁月城熟络的陌生人,直言:“我有录音。”


    这是郁月城没料到的,他看向方渡燃,对方却一脸平静,理所应当。


    “张主任在学校里,肯定明嘲暗讽地贬低你,但也不会把心里话说得这么直白,我只是帮助他回归本性。”


    方渡燃脑袋歪向郁月城那侧,“更何况,他已经算收敛了,还有武教练在场,不然你会大开眼界,感受到世界上不同老师之间的参差。”


    “你怎么知道他会······是那个样子?”郁月城本想找个委婉点的说辞,但发现很难有贴切的。


    “因为他本来就那样。张主任看不起我们七班也不是一两天了,以前他能想尽办法地折腾我们,现在有机会了,还会有好话给我们听吗?”方渡燃倒是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他也不需要特意去讨谁的喜欢,把张主任这些恶意通通算做了他不配为人师表上面。


    “录音,你早就想好了?”郁月城问。


    方渡燃这时沉默了一小会儿,林镜遥也觉得这两高中生的生活,比他有趣多了,同样等着他说下去。


    “其实,”方渡燃转过头,看着郁月城道:“这个他猜错了,我不是刚才在大厅录音的。”


    “我从我们上车之后就录音了。”他说。


    郁月城猛然想到他们在车里说得那点悄悄话,和碰来碰去的一点摩擦,录音能有多灵敏?


    可以把方渡燃的指尖碰他睫毛这种呼吸录进去吗?


    第43章 心爱的玩具


    “你好像很惊讶?”


    方渡燃从兜里拿出来之前带出来的秒表, 在手心里掂了掂,问郁月城:“全在这里。没想到我这么阴险?”


    郁月城否认道:“不是。”


    非要说, 这应该算正当防卫,处事谨慎。


    他感受过方渡燃的细心,把细心放在这里,他很难不去想方渡燃究竟生活在什么环境下?


    为什么可以警惕度这么高?


    “这个还能干什么?”郁月城说。


    “那多了。”


    方渡燃随便数了几个:“测心率、计时、设闹钟、语音提醒、指南针、测水平、测海拔、定位、音乐、录音······除了想打电话需要插卡加扩展以外,别的零碎的小需求都可以设置。突出点的就是定位功能,全球范围内,可以精准到一米。”


    数出来的第一个就让郁月城愣住, 如果这个东西足够灵敏, 以放在方渡燃的兜里来看,能在凑近的时候录下他的呼吸也不是不可能。


    “看起来很普通。”林镜遥对这个小玩意挺感兴趣,这种东西已经算不上高科技了, 很普通。


    令人意外的也是因为它的外表同样太普通了,一般要做到这些功能,芯片的大小不太好控制。


    非军用设备首先就会先来一个彩色的显示屏和各种高端大气的表面材质,体现高品质和档次,而小朋友手里这个东西, 实在是······


    “跟路边摊两块钱一个的一次性考试电子表一样。”他毫不留情地评价。


    “就是普通才方便。”


    方渡燃翻过来, 秒表的背面是篆刻上去的图案,正面是类似塑料的材质,反面却是磨砂金属。


    这一看就是手工篆刻的, 周围一圈是品牌的长串Logo,当中可能是所有人在上面刻了个什么有意义的象征图案, Logo的标志是一个专业做石英表的高端品牌。


    “他们去年出了唯一一款便携式计时器, 不卖只送,100个。”他说。


    “嚯, 难怪没见过。好东西啊。”林镜遥以为他是手气好到爆棚:“全球一百个都让你抢到了。”


    “也不是。”


    方渡燃在这方面属于全面放弃,他的运气一直不太好:“传统交易,以物换物,一条裤子换一个秒表。”


    “许烈阳?”郁月城出声道。之前方渡燃拿给他那条裤子,就是许烈阳的。


    “嗯。”方渡燃点点头:“他不识货。”


    “那他是真不识货。”林镜遥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也附和说。


    这小玩意的隐蔽性太好了,除了不能录像以外,功能齐全,而且根本让人没一点防备心。


    “等会儿,”他突然想起来,“这东西能录像吗?”


    方渡燃想了一下:“理论上是可以。不过录下来得经过好几层解码,才能在别的设备上播放,不然只能在这个单色显示屏上看黑白的,而且不能共享。”


    “调出来也很费劲。”他强调道。


    之前他也琢磨过这玩意怎么用,实践证明录像这个功能非常鸡肋,根本用不上。


    “我明白了。难怪只发行一百个。”


    林镜遥顿悟:“这么安全的东西,比针孔摄像头还好用,谁拿了不做点有意思还快乐的事,人人都能买就更危险了。”


    针孔摄像头?


    安全,还有意思,还快乐,还危险?


    方渡燃从林镜遥眼神里找到答案。


    “你的有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方渡燃问。


    他发现郁月城这个熟人谈话很开放,关系应该比普通的熟识要近。


    “小朋友能想到多有意思的事?”林镜遥看向这个未成年的小朋友,不甘下风。


    “很多。”


    方渡燃下意识拉住郁月城垂在他身侧的手臂,刚好摸到一手针织衫上细绒柔软的毛:“我十七岁了,十三四岁的青春期就应该能想到有意思的事了。”


    林镜遥肯定道:“医学角度上来讲,是的。”


    他不知道郁月城这个行为礼仪可以作为家庭典范的好孩子,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跟他反差极大的小朋友?


    这些话要是跟郁月城说,他肯定联想不到这么多。


    林镜遥有时候感觉郁月城干净得跟张白纸一样。


    这位小朋友一定是多姿多彩的,跟郁月城背道而驰。


    “不过十七岁也很危险。”他说。


    方渡燃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弯起来,透出层狡黠:“越危险越迷人。”


    林镜遥摆摆头,对郁月城认输道:“不行,你带来的这个小朋友太厉害了,再说下去就该少儿不宜了。”


    郁月城微微蹙眉,语出惊人:“你们是在说,未满十八岁不能发生性行为吗?”


    方渡燃想一把捂住他的嘴,郁月城的嘴里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说这种话呢?


    刚想抬手,掌心里细绒柔软的毛就提醒他,他掌心里已经抓住这只大白猫的手了。


    可还是不太好。


    郁月城简直是无知者无畏,他们你来我往争个输赢,郁月城倒好,一股脑就泼出来,还说得那么坦荡。


    “这个东西,最好不要拿去录隐私视频。”


    郁月城不太情愿,还是公平公正地说:“万一泄漏,处理起来就有点麻烦。”


    “我以为你还是那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林镜遥被他惊得直叹气,“没想到就一阵子不见,你就能秒懂这些少儿不宜的事情了。”


    郁月城不这么认为,还依旧坦荡地说:“应该是正常人很难想到要用它去录隐私视频。”


    “正常人才会想到有机会就要实现自己的欲望,特别是在有安全保障的前提下。如果人可以不承担风险,没有束缚,那么一定会无止尽地扩大自己的欲望。”林镜遥也是Alpha,看另一个小朋友刚才的样子,估计也是,所以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郁月城可能也就是在理论层面上阅读理解做得好,实际操作大概率还是张白纸。


    “你存片的时候,要是根本不会被人看见,肯定连文件夹都懒得建,直接放桌面上吧?”他自以为打个非常贴切的比方。


    “嗯······”郁月城沉默了。


    方渡燃站在旁边莫名其妙地替他思考起来,郁月城这种人也会看片吗?


    就跟别的那些Alpha一样?跟他宿舍里那几个Alpha一样?


    看那些激情四射-的AO大片?


    一起看还是自己偷着看?


    他看的时候会想什么?


    虽然挺合情合理的,在方渡燃初中的时候,刚进入青春期的Alpha浑身上下都是探索欲,没少见到有Alpha会一起欣赏漂亮的Omega明星,还相互开些隐晦的带颜色的玩笑。


    等初二初三那会儿,共享好片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了。


    但放在郁月城身上还是很违和。


    主要是方渡燃都想不出来,郁月城如果有欲望,会是什么样?


    他会喜欢什么样的Omega呢?


    “我仔细确认了一下,”郁月城在他们俩不同心思下地期待中开口,“我没有看过。如果我有,既然都不会被人看见,我也没必要存,占用桌面空间。我可以随用随取。”


    “那你真的厉害。”林镜遥知道他不会说谎,被狠狠地炫耀到了。


    能管住自己性-欲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郁月城都这么大了,居然连片都没看过,厉害到令人发指。


    “我也不会拿它去拍的。”


    方渡燃也摇摇秒表道:“看不看另说,我嫌麻烦。”


    “那还是你更正常。”林镜遥道。


    这总比郁月城对那方面严肃到变态的想法要好得多。


    “得了,这回你们都是好孩子,就我心术不正。放我身上,我肯定拍一堆底下人的小秘密,到时候一捏一个准。”他从郁月城手里拿过来一堆化验备用的资料和单据。


    “需要回避吗?”方渡燃自发提出来。


    林镜遥拿资料一角指向郁月城:“你问他。”


    郁月城回头看了眼在他们身后合上的检验室大门,摇摇头:“不需要。但你待会儿最好出去半小时,不然会留下漏洞。”


    “明白。”


    方渡燃大概猜出来面前的男人就是郁月城叫过来的帮手,从他刚才的话推断,肯定是榕城高新医院的管理级别。


    “他现在就去检查吗?”方渡燃问。


    在自家的利益上,林镜遥从来也不掩饰他的私心,大大方方地护着自己的东西:“嗯,看你们的安排,一个小时足够出结果。你们什么时候舍得分开了,就什么时候做。”


    他还看了看这个小朋友拉住郁月城的手,暗戳戳地示意。


    明明不认识的小朋友看起来更凶,但还得拉着郁月城的手,有点过于好玩了。


    方渡燃:“你直说检验过程涉及医院的机密,不能对外公开就好。”


    好玩的小朋友一句话把他叫醒,让他知道自己还有脾气。


    他说话实在,小朋友比他还直接。


    林镜遥感慨一代胜过一代:“你这样说话,容易得罪人。”


    “我这样说话,你没有负担。”方渡燃也道。


    “那倒是。一码归一码,公私分明嘛。”林镜遥感觉自己跟陌生小朋友还挺投缘,比他来基层磨练,跟这些里里外外的人打花腔要好多了。


    “你做吧,我出去。”方渡燃松开郁月城的手。


    “别再跟张主任起冲突,或者先忍耐一会儿,等我来再说。”


    郁月城在这上面并不是很放心,方渡燃今天的情绪他都能看出来是在克制,刚才已经隐约有可能释放信息素的气势了。


    郁月城不疑有他,Alpha的易感期总是容易被挑起攻击性的。


    “那你就快快地出来,我也好快快地见到你。”


    方渡燃想也没想就说出来,好像是为了堵林镜遥刚才那话,还向林镜遥说:“我没什么舍不得的,早一分钟分开,等会儿就早一分钟见他。”


    说完方渡燃就真的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


    感应门在他来的时候识别面孔,然后向两侧打开,他走出去经过一个拐角就可以看到跟他们一起进来的张主任。


    直到郁月城背后的检验室大门再一次合上,林镜遥才说:“我怎么觉得他还挺骄傲呢?”


    “舍不得那句吗?”郁月城说。


    “不止吧,都挺骄傲的。”


    林镜遥客观回味:“有点像······心爱的玩具被另一个人拿去玩,他不能阻止,但又因为玩具很棒所以很得意,还得把骄傲藏起来,大大方方地赏赐——你拿去玩吧。”


    郁月城因为这种生动的比喻笑了一下:“心爱的玩具,是说我吗?”


    “这里刚刚就三个人,玩具肯定是你,心爱这回事儿,你得问问这名凶巴巴的小朋友了。”


    “他叫方渡燃。”郁月城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加更。


    第44章 S级


    “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渡, 燃烧的燃。”


    方渡燃向他大伯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郁月城听过一遍就记得。


    林镜遥也发出跟他大伯同样的感慨:“好名字啊。很配他。”


    “你们就见过一面。”郁月城提醒。


    “这是一种感觉, 第六感。我从监控室看到他的样子,就觉得他不是普通的小孩。”林镜遥说。


    “你好像不是字面意思?”郁月城问。


    “直觉。”林镜遥斟酌一下,确认道:“作为医生的直觉。”


    这话很奇怪,郁月城想追问:“医生的直觉,你认为他有病?”


    问出来听上去更怪,可他没有在开玩笑,林镜遥也不会拿作为医生的第六感来随便胡认。


    “我说不准。”


    林镜遥从手里的资料中抬头, 看向郁月城:“你以前做过评级吧?”


    “第二性别的评级?”郁月城没想出来这有什么关系, 他的评级是很少见,对信息素的感知力也确实比寻常的Alpha要灵敏,但他也一样没有闻到过方渡燃的信息素味道。


    至于评级······


    那是郁月城分化之后的一个周, 一渡过他的首次易感期,爸妈就带他去林家在A市最好的一家私立医院做过。


    这原本是不对外的项目,现在除了军方和国家在某些必要的场合和任务上还在使用,已经被废除掉。


    严禁私自对刚分化的Alpha和Omega进行第二性别的评级。


    评级对于这些刚分化的青少年来说,意味着从基因上进行鉴别。


    例如第二性别的系统评级低于C级, 是C-, 或者D,就说明这个Alpha和Omega有60%以上的可能性,无法正常进行繁衍。


    他们代表着信息素混杂, 纯度低,生育能力低下, 精神很难集中, 学习能力不够强,思维也达不到常人的通用程度。


    通常情况下, 评级为C的人是最多的,B级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不错的基因评级,意味着他的学习能力和理解力、生育能力,都要高于同样第二性别的其他竞争者。


    能达到A级的人,在生活里寥寥无几。


    基因评级大部分是受限于家族的遗传,优秀的基因通常也会更容易生出来评级较高的孩子。由于基因突变所导致的几代人没有出一个A级,这一辈人中出了一个,往往能作为新的起点开始进行遗传。


    因为先天性的基因是不可控因素,所以在人口饱和后,人们开始有意识地对基因品质进行筛选,极大降低青少年的自信心,影响他们的身心健康。


    曾经出现过并不罕见的社会状况,在人口还没开始紧缩之前,家庭把刚分化的Alpha和Omega花高价送去做第二性别的评级,评级过低就会在兄弟姐妹中遭到欺压,受到父母不公平的待遇。


    部分父母会认为这些评级低的Alpha和Omega孩子是个残次品。缺衣少食是常态,虐待致死的也上过新闻。原本是属于青少年受到法律保护的个人信息,被他们拿去相互攀比。


    更有甚者,为了试图改良自己的下一代基因,通过各种不合法手段跟高评级的对方性别发生关系,试图私自留下孩子,或者通过出轨和离婚等手段,来实现自己的想法。


    到后来,最狂热的时候,失去梦想的普通人反而是最在乎先天性基因的消费者,他们在消费自己孕育出来的一个个刚分化的Alpha和Omega。


    野蛮到推出来各种学习无用论和盲目的级别崇拜等,对后天努力进行极端打压,大肆宣扬天赋决定一切,把特定行业才需要承担的压力和标准,转嫁到每一个分化后的青少年身上,抹杀他们的上进心。


    现在人口紧缩也跟这些现象有所关联,当正值青春期的Alpha和Omega人口梯度式下跌的时候,这项技术被明令禁止。


    国家和军用在某些方面还必须选拔最优秀的Alpha,甚至是有所用途的Omega,才会对挑选的备选人进行第二性别的评级,普通人早就接触不到这方面了。


    成为了历史书里的一页纸。


    当然,任何年代和环境下,都有少部分人能不费力就得到自己第二性别的真实情况。


    郁月城的父母倒不是偏爱什么更高评级的孩子,他们是想求个安心,通过评级发现郁月城身上还有什么欠缺的地方,能不能在后天给他补补之类的,让他更好地成长,不要日后因为跟不上,被现有的家族内圈子所边缘化,造成心理障碍。


    只不过郁月城完全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从小的聪明懂事、礼仪周全、在教养上几乎是无师自通,端杯茶也能言行举止都分毫不差,观察力和学习能力都超群,这就注定了他不会是一个评级低的Alpha。


    但是父母也没有想到,郁月城的评级会在家族间独树一帜。


    “嗯。你的评级是多少?”


    林镜遥知道他做过,林镜遥自己也做过,但从来也没有问过。


    他们这些孩子,有机会做一次就像做个普通的体检一样,反而把这项禁止私自评级的技术看得很是寻常。


    不过张口问出来,其实很无理,这就像在质疑一个男人的身高和女人的体重。


    当着面的非常无理。


    郁月城看他认真的表情,明白是情有可原,倒还不会往失礼上想。


    也经过考虑才决定开口,主要是之后关于闻不到方渡燃信息素的味道,和方渡燃易感期体温忽高忽低的问题,他还都想问问林镜遥。


    “S级。”郁月城说。


    “?”林镜遥揉揉自己耳朵,难以置信:“S?我没听错?”


    刚才看郁月城犹豫的样子,他还以为自己猜错了,难道不是A级?A的Alpha已经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属于金字塔上层。


    “那更离谱了。”林镜遥直接说出来困惑。


    “怎么了?”郁月城道。


    “S级能被查到的人不是身份丢失,就是已经在顶上头去了,总共能被统计到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你爸妈把你护得够好的,这放出去,搁哪儿都能物尽其用。”


    林镜遥需要平复一下自己受到的震撼,郁月城跟他做朋友这么久,原来是个比大熊猫还稀有的S级Alpha物种。


    “这跟方渡燃有关系吗?”郁月城心里有惦记,没被他带偏。


    “有。你要是评级超过A,那问题就更大了。”林镜遥道:“刚才你是不是拦他了?监控里你按住他的手臂往下压。”


    “嗯,我不想他跟张主任在医院打起来。”郁月城说。


    “你有没有感觉我不知道,但监控里你按下他的时候,手臂轻微抖动。我们医院私人服务大楼的摄像头全是高清,看得很清楚。”林镜遥作为医生的直觉总是有道理的。


    郁月城记得那时候手臂感觉方渡燃随便一起手,没看出来劲儿那么大。


    方渡燃身体素质很好,所以郁月城也不觉得违和,现在被提起来,才跟着回想。


    “我那会儿没用力,没预料到他手劲那么大,可能突然施力把他手臂按下去,就会颤抖。”郁月城其实也不确定。


    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否定所有偏离正常范围的东西,然后再推出来肯定的、没有漏洞的答案。


    因为方渡燃的事情,实在太重要了。


    他现在拿了一手零碎的拼图,连串起来的线都没有,任何一个突破口都很重要。


    “你也说了,你是用了力气,才把他按下去。你看看你们俩的体型和你的评级。”林镜遥重复道。


    郁月城解释:“我按他,没感觉费劲,只是意外。就像我以为这一袋会是棉花,提起来里面却是钢铁,我能提起来,但很意外。而且他当时的行动看上去很轻松。”


    “他看上去状态松懈,是因为你没看错,他的确没费什么劲。是他的筋骨很强劲,抬手自带攻击性,这么说没错吧?”林镜遥问。


    “继续。”郁月城道。


    “你发现他力道超出你的预料,你需要用力才压下他,压强是多大我们不用管,反正你的肌肉有一个蓄力的过程,有缓冲的时间,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而他看起来毫不费力,跳过了这个过程,这跟你不一样。”


    林镜遥梳理一遍,换言问道:“他是个Alpha吧?”


    “是。”


    郁月城说:“你是说他体质比普通人要强。”


    “你认识他,心里应该早就想到,这不是一般的强。”林镜遥一直没有忘记最关键的一点:“你是一个评级为S的Alpha,信息素纯度有多高我都不敢想,基本上单就信息素一点,能秒杀平常看到的所有Alpha,体质也肯定比大部分Alpha要强很多。他在第二性别上也许不会比你评级高,但他自身的体质一定在很长时间里,都比你放松状态下要好很多倍,不过注意他的外形,跟你相差无几。”


    他也疑惑道:“你在各项条件都超过最优极限的情况下,才能达到现在的效果。他皮肉底下拥有比你还要强劲的筋骨和更加富有弹性的血管、以及更加活跃的细胞更替,你们用的容器——身体,看起来高矮胖瘦,容积都差不多,你已经饱和了,那他多出来的能量都在什么地方蓄积?人体内细胞的总数是不变的,只是在不断地走向灭亡和新生,所以能推断他的更替速度要成倍地比你快,才能让他随时都保持住这个状态。等同一下,他也是个比很多Alpha都要强的存在了。”


    “他是个Alpha,不至于还需要使用激素。”


    郁月城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激素的效果是突发性,也不能长期维持。”


    “也不一定就是激素。说不定他就是天生体质这么好,这很少见。”林镜遥断定:“非常少见,可能跟你评级S的稀有度不相上下。”


    “这有什么副作用吗?”


    郁月城对方渡燃还有很多未解的疑惑,但是头上的信息量太少了,经林镜遥一提醒,再看就更少了。他打算等再多一点消息再来问他别的问题,先把眼下的东西弄明白。


    林镜遥:“很难说。他这个情况,我第一次见,要看他是怎么维持这个状态才行,还是说他只有特定场合特定条件下才会这样。”


    “易感期?”


    郁月城道:“他今天应该在,不过早上或者昨天晚上,已经用过抑制剂了。”


    “现在抑制剂的技术已经很完善,不会出现打过还有副作用的情况。有也可能是因为他分泌的信息素浓度太大,不恰好说明他不是个普通的小朋友吗?”林镜遥说。


    “我知道了。”郁月城看了看时间:“你出鉴定报告吧。”


    “好。”


    林镜遥带着他一起去办公室,“还好你的检验报告我在A市医院有存档,不然突然让我找一个跟你血型和出生地一样,还要在同一个学校里上过学的Omega,也要你这么黑的头发,还得是短发,真难找啊······”


    郁月城心里都在反复回溯刚刚那段,他碰到方渡燃的手到底什么感觉?


    当时也意外过,方渡燃一直都很能打,他知道的,所以也没太惊讶。


    但是更强劲的筋骨,更加富有弹性的血管,以及更加活跃的细胞更替······


    方渡燃虽然现在变了些,他小时候也是个活泼顽皮的小孩,并没有身体方面突出的特征。他们小时候一起玩,方渡燃的体质也没有出现超过正常孩子的现象。


    评级其实从小都能看出来一点,就像他小时候,不会有人认为他的评级在A以下。


    方渡燃当然也是个很好的小孩,可这些描述,莫名其妙就跟第二性别的评级变得失去联系,更像是后天加注上去的。


    “其实我有点觉得,他这种状态,很像在野外的兽类。人体是需要放松和紧绷来交替的,姓方的这位小朋友的状态,就很像是身体一直处在高度紧绷的环境下。”


    林镜遥进检验科的办公室之前给郁月城留下话。


    属于野兽的警惕性吗?


    动物是因为生死和觅食、被觅食,因为危险,所以保持高度警惕。方渡燃还不会无聊到随时随地让自己进入备战状态。现在是和平年代,他们是在学校,在医院,不是在野外生存,也没有危在旦夕。


    那几年不见,他身体变化那么大,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第45章 性启蒙?


    方渡燃一走出来, 在等候区的张主任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肚子火气刚才没能撒干净, 双目瞪圆看着他。


    脚步一停,方渡燃隔了十几米跟他对视,然后转身走进电梯口。


    一直到他进了电梯,张主任紧紧盯着他的目光才消失在身后。


    方渡燃直接按下最高层,在电梯里翻出来手机跟秒表连接上,到了顶层边往天台走,边低着头调试刚才那段录音。


    手机是他空闲的时间太多了, 跟着网络的教程自己琢磨出来的, 越狱之后搭配上秒表装了一大堆平时没用上过的小软件。


    他直接越过和郁月城坐在车里那一段,把他们签合同产生的纠纷也切掉,从张主任跟他的口角开始截下来, 包括对郁月城的人格污蔑也一字不落保留下来,将录音的品质降低好几档,让环境音和杂音更突出,听不出来是在这种医院的高端私人服务场所。


    最后转化把秒表自带的需破解版本,改成最普遍的音频模式存在手机里。


    一开始就打算好录音, 本来是为了郁月城跟张主任之间有什么出尔反尔的口头约定, 也好有个对证,现在这段调整过的录音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东西。


    张主任针对他和七班的学生,他还能有点自我认知, 他们毕竟成绩太烂,找校长反映也没用。但是现在变本加厉, 连郁月城进了他们班也要受牵连。


    方渡燃在很多时候无所畏惧, 像刚才那个医生说的,人一旦没有约束, 没有后顾之忧,就会无限制地扩大自己的欲望。


    他恰好就是没有后顾之忧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遵守社会法则和校规校纪,全靠自我意识。他知道把这东西发出去不太好,却还是提取出来认为能用上。


    从层层封闭的界面退出来,他才看到陈老给他打了三个电话,还有许烈阳和赵霖发的微信消息,陈老也发了。


    只隔了短短三分钟,陈老的电话又来了。


    方渡燃一接起来,对面就是一大串不带喘气地询问:“方渡燃你干什么去了?在哪呢现在?怎么不接电话?消息也不回,说好了有事立马通知我,这都过了多久了?你们俩小孩在外面,出事了怎么办?政教处的人跟你们在一块儿吗?检查做到哪步了?郁月城呢?······”


    这种架势他只有在许烈阳跟他前女友吵架的时候才见过,陈老一直是个挺会严慈兼济的班主任,上回紧张成这样还是因为他高一那回的大乱斗。


    后来发现自己压根一根头发丝也没伤着,反倒是五班的人没一个能爬起来的,当场就翻脸又给他一顿骂。


    “陈老。”方渡燃叫停他:“我刚才送他进检验室了,他正在里面做鉴定。”


    “······那就好。”陈老听到他的声音跟平时没什么差别,一颗心才落地,明显松了口气:“张主任还有谁跟你们一起,还是武斌给我发消息说你们已经到医院了,连个消息都没有,多吓人啊。”


    方渡燃忽然笑了下:“陈老,我就四十分钟没回你,你这样我不光怀疑郁月城是你亲儿子,我都得怀疑自己了。”


    陈老那头的声音被风刮的有些模糊,口气还是很坚决:“别!我可养不起你们这些。就算养得起,我还想多活几年。”


    “嗯。”方渡燃背靠在天台上的维修室外面:“怕被我气死是吧。”


    陈老顿了顿:“那倒不至于,对你我还是很放心的,你自己心里有数,郁月城也是好孩子,这回心里肯定不自在。我没那本事管好你们这么多孩子,能把你们在学校的时间管好就不容易了。”


    方渡燃:“这话可有损您班主任的身份。”


    “实话嘛,不寒颤。”


    陈老说:“你要跟张主任起什么冲突了,也压一压你的脾气,他是教导主任,你跟他吵起来,他还得拿主任的身份再压你一头,你俩总有一个得火冒三丈。到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


    方渡燃猜陈老是想说拿老师的身份,教导主任这个身份,用来压他们这些普通教师和一些班主任差不多。


    七班张主任看不顺眼,陈老肯定也没少在学校里吃亏。


    “更衣室那事,您怎么不问?”方渡燃说:“您就不好奇郁月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小子一用敬语跟我说话,我总觉着是不是就要合计什么阴谋诡计。”陈老舒了口气,道:“一支用过的Omega高浓度抑制剂,这个Omega不管是谁,身体肯定多少都会有影响,这才上高中,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们都是我的学生,这种原则问题上,我还是对你们有信心的。他是Omega,还是别的学生是Omega,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最好这次鉴定也别查出来什么生理缺陷,那就是万事大吉······”


    方渡燃到后面有点听不清电话里在说什么,陈老那边的风声越来越大,呼啦呼啦刮着听筒直响。


    可怜吗?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可怜,这种词跟自己完全不搭边,他要是有时间觉得自己可怜,那还不得早早地心态爆炸。


    他没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但是陈老就是个老好人,心思悲悯,不然怎么会接手他们这种班级,这同情心简直有点太泛滥了······


    平平安安,就万事大吉。


    郁月城当然会平平安安,他当然也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老,我真应该把你刚才那些话录下来,”方渡燃语气略带调侃,“下次你再让我跑十公里的时候,我就拿出来去放给张主任听,让他知道你怎么教我别跟他一般计较,对他这些判断力一条都不认可。”


    陈老立刻变脸:“你小子皮痒了!”


    方渡燃:“没有,我就是看你太严肃了,开个玩笑,活跃气氛。”


    陈老:“还有心思拿我开涮,你俩都挺顺利?张主任也没批评你们?”


    “还好。他什么时候看我顺眼过。”


    随口聊了两句,情绪也没有,方渡然还是想把它盖过去,又道:“就是郁月城挺倒霉的,被他揪着不放,不过等鉴定做完就好了。”


    “你们注意安全,过马路什么的,相互有个照应。”陈老说。


    方渡燃笑:“还把我当小学生。你在机场?”


    刚才他就想问,但陈老说过今晚的航班回榕城,下午还有个会。


    “在车上,快到机场了。”


    刚说完,就有飞机起飞的声音作为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陈老等那声音轻一点才接着说:“下午那个研讨会临时改到下个月,我还是不太放心你们两个小的自己捣鼓,早点回来看看。”


    方渡燃:“哦。好。”


    话说完了,方渡燃也没挂电话,陈老还以为他还有事情要汇报,也等着不挂。


    天台上同样有风在吹,他隔了一会儿才说:“谢谢陈老。路上小心。”


    方渡燃退回去随便翻了一下其他的消息,许烈阳也很关注事态的发展,赵霖没说别的,只是让他们注意安全。


    他把刚才拉出来的几个社会新闻主编的个人邮箱一个个地再拖出来,未免防止操作失误,连一键发送也取消掉。


    张主任真不招人喜欢,但十二中他还是很喜欢。


    风灌进衣领里,方渡燃从二十七楼一层层地往下走到郁月城在的十七楼。


    就停在用来逃生的安全通道里,时间还没到,郁月城也没发消息,他现在也懒得走出去跟张主任面对面。


    关上安全通道在这一层的门,他闲着没事,把秒表的声音开到合适,倚在墙上放在耳朵旁边听录音。


    刚才截取录音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保存下原文件。


    对张主任在医院那些东西他没什么兴趣,炸耳朵,他就想听一下之前那些每天都可以发生的、有温度的、稀松平常的对白。


    里面有跟郁月城在车里那些话。


    这秒表的录音品质非常高,没有低噪,里面有车门外面下雨的声音,也有他们坐在一起的衣物摩擦的声音。


    还有郁月城说的“好听”。


    有一段,郁月城的呼吸突然清晰起来。


    录音功能会自带环境监测,当有人声出现,会自动屏蔽掉大部分的环境杂音,突出人声轨迹。


    所以方渡燃加大了两个播放键,把秒表贴在耳朵上,就获得郁月城清晰的,节奏加快的,压抑着不显露出来的呼吸声。


    “有意思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个男人说的。


    方渡燃也开始觉得,拿它来录点有意思的小玩意确实挺有趣的。


    郁月城的呼吸原来会加快的,也没有那么平稳,跟他看上去一直很安静的样子有点差别。


    他的呼吸声,听起来也好干净。


    方渡燃靠在墙上来回卡着那几秒的呼吸声听了好几遍,墙壁的凉意已经穿过外套透进皮肤。


    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们那会儿怎么没说话?


    那郁月城的呼吸声怎么变大了?


    方渡燃仔细回想,才想起来自己开始的时候有跟郁月城凑近过,他伸出手指碰过郁月城的睫毛。


    他睫毛真好看,长长的,并没有像女孩子们那样翘起来,只是轻微有点弧度,垂下来的时候投影也很有美感。


    脑子里可以同时回放当时的画面,郁月城坐在车里,乖乖地让他触到睫毛,是只柔顺的大白猫。


    雨幕的背景音让整个气氛晕上一层冷色调的柔光,他坐在那里像是油画里的人,被他轻轻一碰,睫毛微颤,画中静谧的天使活过来了。


    后面是······


    后面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变成发微信,对方的呼吸也一度在远离之后,又一次清晰了点。


    那是从他在郁月城的手心里写字逗他开始。


    这样也会影响呼吸啊。真敏感。


    按时间推算,也就只是在写那个问句左右。


    方渡燃突然发现有点好玩,郁月城对他的每一个言行举止都有反应,现在自己再来翻出来重新审视,有种可能偏离正常轨道的持有感。


    他动动手指写个字,郁月城就会给他回应。


    这回应只属于他一个人。


    这些呼吸声都是他的,这十几秒只有他,是他让郁月城的这些呼吸有了变化。


    现在还变成实物留下来,供他来听。


    方渡燃把进度条倒回去,重新放了一次油画里的那幕,又能想到更多。


    郁月城,他的皮肤还好白。


    跟他的呼吸声一样干净······


    如果不是碰睫毛,是碰他的脸,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他也会有相应的反应吗?


    那是什么反应?


    呼吸会更快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方渡燃惊出一身冷汗。


    他也有青春期,每天早上也会被提醒自己正值朝气蓬勃的年纪,身边的Alpha都会有自己的发泄方式,他反而一直没什么兴趣,一来没心思想,他不可能跟谁谈恋爱。


    二来他还没见过那种让他一看就很来感觉的Omega,换个说法,可能他的口味还挺挑剔的。


    就这一刻,他居然在郁月城身上产生关于那方面的联想。


    他都十七岁了,正常Alpha该有兴趣分化之后早就应该有了,方渡燃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对成人运动有想法的。


    这么看,郁月城不会还能算成自己思想实践上的性启蒙诱导剂吧?


    从检验室出来之前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会让这个用来录音的小玩意,变成去录有意思的成人音频和隐私视频的东西。


    那现在自己在干什么?


    而且仗着安全通道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人,他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随时做好被人发现就装正经装作什么也没干的样子。


    一边把秒表贴着自己的耳朵去听郁月城的每一次呼吸。


    甚至自己也跟着他一起渐渐加重频率。


    反复去想郁月城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呼吸为什么会加快,还变沉?


    是因为条件反射还是因为他们靠得太近了,他在紧张,还是别的?


    方渡燃刚觉醒过来的良心,又因为无人看管,这个地方太隐蔽了,所以躲了起来。


    剩下他的身体放肆大胆地偷偷去想、去听。


    郁月城是只精致典雅,有漂亮长毛的柔软大白猫。


    此时此刻,无人知晓,他就胆大妄为地想轻轻抚摸大白猫柔顺的长毛,摸摸他的脑袋,碰触他的耳尖,还要伸进他的肚皮底下,一点点感受温度,摸到他不能随便让人看的地方。


    第46章 铃铛


    现在根本不是什么好时候, 一堆的事情还等着他们去处理,方渡燃在等待的时间里, 不知道听了多少遍郁月城留下来的呼吸声,到最后自己都快背下来了。


    仰头贴在墙壁上,清醒了一阵,才压抑住身体上的冲动,安全通道就算没人也是公共场合,他还不至于在这做什么不端正的举止。


    而且只是因为一个十几秒钟的录音,作为感觉的那道线也太低了, 一点小东西就让他有了反应。


    可是这冲动来势汹汹, 是第一次。方渡燃对一个具体存在的,就在身边的人有那方面的暧昧联想。直到发现自己再不加以克制就得找个地方解决的时候,他才果断收拢心思。


    秒表拿在手心里都已经有点发热。


    然后拿手背敲敲自己额头, 就开始自我检讨。


    他想一定是因为郁月城长得太好看了,那会儿的气氛也很隐蔽,车里还有别人在,教导主任和武教练就坐在他们前面。用点那方面的话说,就是场景到位, 就像他逗郁月城说的那样, 他们是在偷偷地做些什么,这也让细微的肢体接触都蒙上一层别样的颜色。


    所以他才会记得那么清楚,把郁月城的脸庞轮廓都留下印象,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对刚认识没多久的新同学有非分之想。


    没有。


    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一定没有!


    他们是纯洁的同学关系, 是因为自己被美色误事, 一时没管住自己的脑子,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只要打开这扇安全通道的门, 他还是跟郁月城身处同一个战壕的好战友,绝对没有别的奇怪想法!


    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第一次产生性幻想是对着这个干干净净的好学生。


    幻想里的触感很真实,让他清醒之后还想思考一下,他的皮肤摸起来真的会那么光滑吗?


    他记得郁月城的皮肤就是很好。


    手机有消息进来,他打开来看,是在他脑子里刚演完场景收工的郁月城发来的。


    很普通的话,郁月城说-报告出来了,我在鉴定科的大门口等你。


    可能怕他不清楚位置,还发过来几张照片,附上详细的解说-在刚才你离开的大型仪器检验室正对面,走廊走到底,有个室内旋梯,下来就是鉴定科的大厅。


    方渡燃按按手机屏幕就可以回一个“好”字,可是看着消息半天都没反应。


    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他刚才干了什么,郁月城也不知道。


    这只大白猫还在蹲坐在原地,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等着他到来。


    电话打过来,方渡燃也隔了几声才接:“看到消息了,马上过来。”


    郁月城那头正想说的话都停下来:“好。张主任也在这。”


    方渡燃随手按亮秒表,才发现时间从他们到医院,居然已经又过去五十多分钟,都下午了。


    那自己在这里待了至少也超过二十分钟了,二十分钟,就干了这么一件偷偷摸摸听录音的事,他还有点嫌不够用。


    “你还好吗?”郁月城看他没出声。


    “我有什么不好的。”方渡燃把秒表揣进运动裤的兜里,手指不小心碰到自己正在平息的生理特征,视线往下一扫,说马上过去好像不太可能了。


    那边没有立马接话,他都能猜郁月城拿着手机思考,还不说话是什么样子。


    方渡燃想破解掉这气氛,轻笑一声,嗓音却还有点没完全散去的低哑,在话语的末尾微微上扬:“你担心我啊?”


    郁月城眸光静下来,方渡燃的声音好像一如既往,又好像这一分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他只觉得心尖上被什么轻飘飘的东西撩拨一记。


    “担心你。”他如实说:“张主任说你不听劝,坚持要自己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哦。那他还挺会编。”方渡燃现在走不出去,索性不挂电话,就拉着郁月城撩闲:“你也不怕我跑了?”


    郁月城:“跑去哪?”


    “跑去······”


    方渡燃话起了头,这会儿才开始觉得后背的墙壁挺冷的,站直身体道:“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谁也抓不住。”


    “不会的。”郁月城等他说完,应他。


    方渡燃:“为什么?”


    郁月城有一瞬间想说,因为我还会找到你。


    第二次,第三次的找到你。


    显然他和方渡燃还没到能说这种话的份上,他自己说出来,也还不够资格,他都还没有考虑过所有周全的后果。方渡燃现在在经历什么,他也不知道。


    所以他说:“因为我们还有约定,答应你的事,我办到了,你也会办到的。”


    方渡燃都没去顺着想自己要办的是什么事,他现在最好什么也别想,于是他在这边点点头,嘴里却说:“你别对我抱太大希望,说不定我会骗你。”


    郁月城的身后有脚步声走过来,他回道:“没事。”


    “什么情况,他人呢?”是校医院的院长的声音。


    看来他们都在一起。


    方渡燃从电话里听到郁月城在向他们解释自己马上到,说了一声郁月城大概率听不到的“回见”,然后挂了电话。


    果然多想想张主任,和这些一团乱麻的事情,就连身体都能很快冷静下来。


    他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最清楚了,不该有的成人联想不能有,他没有去谈恋爱或者亲近一个人的条件。现在有了就自己当没有,要埋得死死的,不能让人看出来端倪。


    以前只是想着不能吓到这只大白猫,现在还得想想不要再离他太近。


    那种旖丽的冲动,是很迷人,有了第一次,方渡燃难保自己会不会有第二次。


    要影响到身边的人,影响到像郁月城这种好学生,乖小孩,就不应当了。


    做了个深呼吸,在原地踏踏脚,运动裤看不出什么痕迹了,他推开门走出去。


    医院里的灯特别得亮,一下子就照亮周身每一处,地上也一个死角都没有,一丁点阴暗都无处遁形,方渡燃觉得有点晃眼,经过一段走廊才适应。


    从旋梯下去,方渡燃一眼就看到郁月城他们,好几个人站在一起说些什么,张主任反而成了站在几个人外面的人。


    “小燃。”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看到他,主动挥手叫他过去:“这里。”


    方渡燃点点头,好像回应的不够热烈,又抬高手示意说:“看到了。”


    穿这么严肃,方渡燃差点没认出来,这是郁月城的大伯,爱听自己叫他叔叔那个,显年轻。


    虽然换了严谨的西装,也打上领带,但看起来,是真挺年轻的,完全想不到年纪是比郁月城父亲还大的哥哥。


    遗传果然还是有道理的,郁月城跟他大伯两个人,在里面格外引人注目。


    “郁叔,你也来了。”方渡燃走近礼貌叫了一句,然后看到旁边还有两个人,也是西装革履的,没郁家的人那么显眼,但走近一看,气场还是在。


    应该是什么同事之类的,方渡燃还在想要不要也打个招呼,武斌就在一旁说:“你们认识啊?唉,那正好,这都是郁月城的家长,听说在学校里出了点事,就马上来医院了。方渡燃,你也跟叔叔们说说,学校的体能课上,是不是都正常上课了,我从来没让你们超负荷运动过。”


    方渡燃稍微想了下,明白过来,难怪张主任怎么站那么远,怕是还没想好怎么把更衣室里的情况跟郁月城的家里人交代。


    他们这些来的人,知道多少自己也不清楚,方渡燃只按着实际情况说:“是在体能课的更衣室出了点问题,不是上课期间,那时候已经下课了。武教练也很负责,从来没在课堂上刁难过学生。”


    “刁难?”旁边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说话了:“老师跟学生相处,怎么能用刁难呢?”


    方渡燃看过去,不知道该叫什么,就全部省去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直接说:“我们班成绩不好,有些老师会对学生有偏见,我就是郁月城的班长。郁叔应该知道,十二中本来升学率就低,只看学习成绩的话,那我们班里的人,没一个好果子,所以老师有偏见,我还挺能理解的。不过大部分老师,像武教练,和我的班主任,都对成绩以外的方面一样重视,现在班主任在外地参加教学研讨会,就怕郁月城因为这件事请,心理上留下什么障碍,特意嘱咐我来陪着他检查。”


    “素质教育已经推行二十五年了,怎么还会有这种现象?”


    中年男人似乎对这个情况很感兴趣,有刨根问底的架势。


    “我是听说有学生的抑制剂掉在更衣室里,现在抓住了两学生,就要送到医院来做体检,具体情况还不太了解,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详细说说。”


    方渡燃看向郁月城,后者没有表态,他就当作默认,挑了几个模糊的信息说:“那是一支Omega的高浓度抑制剂,但我们当时都在Alpha的更衣室里,是没有Omega的,而且班里的学生第二性别都是有登记的,也不会混进去Omega。可是学校断定,嗯······”


    方渡燃想要把话说得委婉一点,毕竟郁月城的家里都是读书人,但他找了一圈,也只能客观描述:“学校断定是郁月城私自把发热期的Omega带进Alpha的更衣室,还进行了标记行为,所以郁月城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标记,就来医院里做解锁信息素密码的鉴定,证明自己在上课那个时间段里没有过标记的行为。”


    “学校的推断有证据吗?”中年男人问。


    方渡燃摇摇头:“没有。”


    “那凭什么能说是学生做了这种事。”他看向郁月城:“难怪要让班长陪着月城来检查,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谢谢王教授,我没事。”


    郁月城坦白承认:“我跟他们说,我是个Omega,那支抑制剂是我用的。”


    “啊?”连带王教授在内的三个人纷纷诧异。


    不过只用了几秒钟,郁闻礼就收到暗示,跟中年男人对视一眼,旁边给他们提包的助理也自觉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这是在榕城高新做鉴定报告,有些话不能说出来。


    “我还是小看你了。”中年男人率先打破僵局,还笑起来,对郁闻礼道:“你们家的好儿子啊。”


    “我们家的男人,没一个怂的。”郁闻礼说。


    Omega的高浓度抑制剂,既然已经被用过,那肯定是有个存在的有身体缺陷的Omega。


    学校大张旗鼓要把学生的脸撕破,还冤枉郁月城,要么就只能最终把这个已经处于受伤状态的Omega挖出来,放在全校师生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批评教育。


    这小孩也就别上学了,能躲起来趁更衣室没人,去偷偷打抑制剂,就说明他自尊心多强。宿舍、卫生间、医务室都不敢去,只能自己去找没人的地方。


    不去Omega的更衣室,也可能是情况紧急。


    什么推测都可能发生,但是身体已经需要96%浓度的Omega,本身就足够柔弱,需要长期的高质量陪伴跟呵护,像学校说的那样,被郁月城在发热期还带出去,并且进行标记行为,短短一节课的时间,根本不够他恢复到能自己独立行走,也许一天的时间都不够。


    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就只是简单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自己打了支抑制剂,还不想被发现。


    事发之后,学校之后要对这个Omega怎么查找和处置,都应该先从医务室来下手,把孩子的身心健康放在首位。也完全可以用模糊的信息公布出来,提醒Alpha和Omega在使用抑制剂的时候多寻求医务室的帮助,有困难积极跟医务室沟通,用善意的方式去给这个Omega帮助。


    这种96%浓度的抑制剂,虽然是非处方药,第一次用也是需要医生的处方才能开出来,之后在普通的药店购买也要拿着处方单据,药店也严禁单独售卖给未成年人。这个Omega能拿到药剂,还是个学生,一定是合法途径,也就诊过,对自己的身体有分寸。


    并且他还很冷静,虽然有点小毛燥,留下来这只用完的抑制剂。


    作为学校方面,不应该对这些有关青少年发育的基础常识都不知道,更不应对学生的伤口雪上加霜。


    郁月城站出来顶包,承受学校几次三番的刁难,还让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追究下去,摆明了把那个身体不好的Omega护住了。


    中年男人还想跟郁月城说几句有关的,但武斌在场,他们明白郁月城的意思,武斌不会明白,武斌也是学校那方的人,所以先作罢。


    关心起更重要的问题:“学校没有证据就对学生进行单方面的污蔑,这种情况常见吗?”


    这人说得话比方渡燃直白多了,他看看欲言又止的武斌,想了想,才说:“其实郁月城没来我们班之前,学校,准确点说,是政教处,政教处对我们七班成见很大,我们自己成绩差,也知道不占理。但是郁月城是个好学生,他成绩很好,待人也很好,并没什么错,就因为转学到我们班上,就被政教处一起刁难,我觉得不应该。”


    “方渡燃。”武斌叫他,提醒道:“有些话要照实说。”


    方渡燃没激动,语气一直很平淡,把每句话都说得明明白白:“我说的就是实话,就像今天,武教练你也在场,政教处是怎么对郁月城的,说严重点我怕不好听,那就是人格侮辱,不管郁月城犯了多大的错,都不应该承受这些污蔑,更何况他没有错。如果不是因为学校咄咄逼人,他也不用来做检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方渡燃,你不要血口喷人。”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怒火。


    方渡燃回头才看到张主任走了过来,脸色很难看,刚才自己的话,不知道被听到多少,可能从武斌提醒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走过来了。


    “这是郁月城的家长,不是你的家长。你要编瞎话来博同情,就打电话教你爸来学校,跟他家里人胡说八道什么?”张主任训道。


    “这是郁月城的叔叔,所以我要让他知道,他们家花了大心思培养出来的好学生,在我们七班收到的是什么待遇。”方渡燃道:“我估计郁叔,包括郁月城的父母,都想不到,郁月城会在外面听到那么难听的话。”


    张主任拳头都捏起来,强压着亲自动手教训方渡燃的火气,直接转头对郁闻礼道:“之前是有听说过,郁月城家里是书香门第,可能跟十二中这些孩子玩不到一起去,大家开玩笑说些什么,让小孩子们都别往心里去。”


    郁闻礼从张主任面上的神态,分明看出来是一副高高在上,坐久了办公室,连跟家长打交道都有些生疏的样子,强行套近乎就显得更违和。


    “月城是今年的九月一号去十二中报道的,之前在家里待了十七年还多点,是你比较了解他,知道他想什么,还是我比较了解?”郁闻礼说。


    张主任一般碰到的家长,都是不服管教的孩子,家长求着来让学校再通融通融,让孩子有个学上,不能再退学了,猛然遇到这么硬的,不好打发,才感觉自己在处理学生上面虽然能来强的,让学生服气,同样的方式不能用在家长身上。


    书香门第,他是记得,还是校长领进来的,书香门第要怎么说话他今天被气的都忘了。


    郁闻礼看他反应需要这么久,继续道:“虽然是没接触过普通的私立学校,但月城在人际交往上,没有过障碍,我们可以拿科学的数据说话,我们每年都会为他的身心做全面体检。我想他也不可能出现成绩差的孩子开玩笑,他就会非要往心里去。比起孩子之间的玩笑,有些成年人说话才更应该注意分寸,至少不要连十二中成绩差的学生都比不过去。”


    “你······”


    你怎么说话的?


    张主任把这话咽下去,对面人多,重新开口道:“那是,但小孩子也是要经过历练的。郁月城这个学生,虽然他学习好,但别的方面,可能就需要多加锻炼,没坏处的。”


    “怎么锻炼?”


    中年男人这时出声道:“对成绩差的学生有偏见,对成绩好的学生刁难,没有证据就冤枉学生,进行施压,我记得教育系统每年的都有对学校教师的打分评价。青训十二中的政教处老师,是不是不参与这个打分的系统?”


    “是不参与。只有代课老师参与。”武斌在一旁道。


    医务室的院长是最后走过来的,也说道:“学校的医务室每年也会有类似的学生和教师的满意度考察,都很完善。”


    “既然是政教处的老师,直接参与学生的纪律管理,也同样是离学生最近的人,在校的师生同样有资格对他们进行匿名打分。”中年男人沉声道:“私立学校的管理不应该因为自己是私立,就跟公办学校用两套方式。”


    气氛僵持起来,还是院长觉得自己刚才添了把柴火,这回自发替政教处说了句话:“学校大概是考虑到张主任他们政教处没有教学任务和医疗任务,跟我们就不在一个系统里。”


    “张主任?”


    郁闻礼笑了笑,伸出手,帮他肯定道:“青训十二中的政教处主任?你好,我是月城的叔叔。”


    张主任还以为是他的身份一说出去,被人抬高,连这个不好打发的家长也对他另眼相看,赶紧伸手握上去:“郁月城还是个好孩子的,就是少跟一些不好好学习的混在一起,以他的成绩,以后前途无量的。”


    “我不是月城的亲属,也是教过他的老师,不用拘礼了。”


    中年男人对着张主任伸出来的手拒绝道:“我更在意你刚才说的,政教处对他学习以外的锻炼方式,具体内容是什么?”


    张主任忙说:“就是进行一些口头上的疏导······”


    方渡燃面无表情地听他颠倒黑白,张主任激动地都站在他前面,把他挡住了。


    他在身后把刚才存下来的音频用短信形式发给郁闻礼,就把手机收起来。


    这个电话号码还是上次见面之后,郁月城发给他的。


    说好是用来给他讲科普小故事,第一个发过去的小故事居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郁闻礼的手机从跟他们一起在开会之后赶过来,就取消掉勿扰模式,这次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音频,现在正是在他们出单招试卷的时期,什么奇奇怪怪的消息有门路都会发过来。


    他把音频转文字,看到的一时间,脸色沉下来。


    然后点开音频,张主任暴怒的训斥和不加掩饰的污蔑就在手机里放出来。


    “他连自己的发热期都管不住,跑来Alpha的更衣室做出来有伤风化的事,真的被Alpha做了什么,也是他活该!”


    “他自己不遵守纪律,毁了自己,难道要学校来承担责任吗?要真是个行为端正有自尊,知道自爱自重的Omega,会做出这种为人不齿的勾当?”


    ······


    “有本事你打死我?你那点小手段能威胁到我吗?你不是能打吗?你在学校打架我管不了你,现在出了学校你还能打谁?有本事你就冲我犯混!”


    “来!往这儿打!在学校里算什么,我看你嚣张到什么时候!”


    “你他妈有本事就真打啊!我还怕你不成!?谁发热期跑出来去找那么多Alpha?这就体面了?在医院跟老师动手体面?”


    ······


    “如果这次鉴定报告出结果,郁月城就是您嘴里那个有伤风化的Omega,您是不是该为冤枉他在更衣室标记Omega道歉?如果他是情有可原,才必须用浓度这么高的Omega抑制剂,还伤害到身体,您是不是该为侮辱他有伤风化这件事情道歉?”


    “等你们拿出来证据再说道歉的话······就怕自己都不干不净,还反过来倒打一耙,想污蔑学校。”


    中年男人的脸色跟郁闻礼一样,瞬间黑下去:“法律层面都是谁主张,谁举证。你自己都没有证据,就虐待两个孩子去证明自己没错,我在教育系统干了快二十年,第一次看到这种政教处主任。”


    “他这都是假的,肯定是方渡燃这个兔崽子把你们家郁月城带坏了,”张主任回过神,立马朝郁闻礼解释道:“我这也不是冲着郁月城去的,你们不在场啊,什么虐待,他虐待我还差不多!方渡燃他一个学生,他要动手打老师,他要打我啊!跟你家郁月城真没关系,别听他胡说。”


    “那我拨回去问问看。”郁闻礼严声说。


    张主任连忙点头,恨恨剜了方渡燃一眼,方渡燃兜里的手机却并没有响。


    郁闻礼把免提打开,里面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机械女声。


    “我会跟月城的父母协商一下这次的事情,精神伤害也是有损青少年健康的一种,你还是想想怎么解释你对学生的所作所为。”


    郁闻礼说:“我们也不放心让月城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等协商有了结果,张主任您还有机会在学校任职,会亲自拜访的。”


    “这,这怎么还扯到我任职了,就是一点小摩擦。这都不是事儿。”张主任还想解释,郁闻礼已经率先离开。


    他转头想叫另外两个人说说好话,结果一个人正在本子上低头写字,中年男人偏过头问:“都记清楚了吗?”


    “这位老师,我······”


    张主任刚开口,就被打断。


    中年男人基本上把大致的情况记在心里,对这种老师也没什么更多的交流意义,朝他公事公办地通知:“你说我们没在现场,不能只靠这段音频来看,所以后续我会派人去跟医院方面交涉,看看能不能拿到监控视频,配合音频一起,应该能算做证据,其他方面的全面调查也会同时跟进。”


    “什么意思?”张主任板着脸道:“证据?他的家长都没跟我提起诉的事情,你还想起诉我?”


    另一个在写字的男人做了解释:“是教育系统内部进行处分还是检察院提起公诉,还要看你在学校任职期间,一共有多少违规行为,超过行政处分的标准,就只能走公检法机关了。”


    张主任来十二中的时间也就几年,但是行贿受贿,在私立学校太正常了,这可比公办学校的油水大,不然他也不会放弃省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职务,来这个声名狼藉的十二中任职。


    本来学费已经很高,学生们进来又都会提前有个认识,肯定都是爱惹祸的,所以记过上面,除非闹到派出所,或者是吃了官司,不然都不会记过。


    但他管不了这种为非作歹的学生,心里不舒坦,就他们记过,那些不想学生被退学,在他办公室里哭着求他的家长们,还有看着傲气但为了孩子都得低下头来给他送礼,让他别记大过得家长,送的礼、包的红包,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是私立学校,就今天这点事情,还构不成什么违法行为。”张主任突然有了底气。


    “私立学校也要遵守教育法律法规。”


    中年男人已经有些怒气,一刻钟也不想待下去,不加掩饰道:“我看你是真不配做老师!”


    张主任还想在顶几句回去,又总觉得这人是危言耸听,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吵了几句而已。


    在那男人走的时候,他扯住身后跟着的助理一样的人,问道:“他是哪个学校的老师?是榕城本地的?看着不太像。”


    他还记得这男人说自己也是个老师。


    “不是本地的。”助理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友善:“是省上刚调过来的巡查的。”


    张主任:“巡查?他不是老师吗?”


    助理把他的手拿开:“以前是教授,现在在省教育厅,刚过来对榕城的教育系统内部进行巡查。还有事吗?”


    “······省教育厅。”


    张主任脑筋打结,转过来的时候面色苍白,追着那两个人跑出去,电梯迟迟不上来,他徒劳地用力拍打电梯按钮,疯狂到神情扭曲。


    看见旁边有漏出一条缝隙的安全通道,一把拉开门从楼梯跑下去,跟丢了魂一样。


    方渡燃走到落地窗旁边,看到楼底下过了好一会儿,有张主任熟悉的身形直接追进了大雨里。


    这速度,以张主任平时挺着啤酒肚来看,算快的。


    “他连他们的车停在哪里都不知道,有什么用。”他说。


    郁月城走到他身边也看了眼,已经找不到张主任的身影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跟着什么车追出去了。


    “也许是别的事。”他道:“只是那段音频还不至于,他大概是怕自己任教生涯中有过别的问题,这次被查出来。”


    “是你叫来的人吗?”方渡燃问。


    “不是。是班主任给我大伯打了电话,他头一次遇到我在学校里出事,还进医院了,也是着急,就在刚散会的路上直接把一车人都拉了过来。”郁月城说:“王教授小时候教我生物,在我家,经常见到,那时候他还是大学教授。”


    “多小就学这些了?”方渡燃说。


    “十来岁,能听懂。他上课很有趣。”郁月城道:“后来听说他去了行政岗,没在大学继续上课,没想到现在在省厅。”


    “你会离开十二中吗?”方渡燃忽然问。


    “这里乌烟瘴气,不适合你。”他又说。


    郁月城反问他:“你喜欢这个学校吗?”


    方渡燃想也不用想:“挺喜欢。”


    “那它也不只是乌烟瘴气。学校的绿化做得很好。”郁月城说:“上次我早上出去,拍了一些照片,回头发给你看。”


    “我也喜欢学校的绿化,做得很密集。照片你之前就说要发我,到现在都没动静。”


    方渡燃不太想正面看着郁月城,他感觉自己的手指有点无聊,嘴巴也有点无聊。


    应该干点什么,他现在很想干点什么,但是他不抽烟,也不喜欢吃甜的,不知道要怎么去消解心里这点躁动。


    要不给郁月城买根棒棒糖吃?


    看他咬在嘴里也行,等于自己吃了。


    这种转移需求的想法产生,还能把逻辑圆回来,方渡燃都想给自己鼓掌叫好。


    “我想弄好了一次发给你。”


    郁月城说:“那家早餐店的馄炖米线味道也很好。”


    “行啊,你慢慢搞。”方渡燃在口味上非常赞同郁月城这话:“她家好吃的多了,我说过吧,隔一阵就换几种,你要是留在十二中,我带你把一年四季都吃了。”


    一年四季。


    郁月城在心里默数了一下,方渡燃好像从小就喜欢这种记录方式。


    “好。”他应。”我们走下去吧。”方渡燃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提高音量对前面的武斌和院长喊了一声:“我跟他走下去,你们去开车。”


    武斌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但还站在原地跟院长在说话。


    教导主任这么硬的石头,一向都是打压别人,终于也被人抓住漏洞了,指不定要牵扯出多少。给政教处送钱他知道,方正海在他刚进学校的时候就想给学校送钱,怕连十二中都容不下他。


    是自己坚持说不需要,也是因为还有点骨气在,不想让处处想尽办法为难他的张主任有好处能拿,所以没送。然后恶性循环,受到的待遇更差。


    这学校里都是有家底的学生,随便来两个,就能让张主任搜刮上来的红包达到行贿受贿的范畴,他还是行政岗,不是教学岗,可能没多久,就不会在学校里看到这个人了。


    “在想什么?”郁月城问他。


    “很多。好像又什么都没想。”方渡燃说:“你说他这是罪有应得吗?”


    “他如果没做亏心事,就不怕被调查。”郁月城道。


    “那你呢?”方渡燃问:“你亏心吗?”


    郁月城一只手里还拿着那一份层层密封的作假的性别鉴定报告。


    稍微迟疑,他说:“我无愧于心。”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转移重点很溜啊。”方渡燃笑他。


    “结束了。”郁月城说。


    “我是结束了,不过你开始了。”方渡燃跟他一起走到安全通道,说好要走下去,就只能从楼梯走。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后悔了。


    安全通道里每隔两层,才有一个灯,跟医院里两个样子。


    这种黑白一分为二的地方,昏暗的光线下,他很容易就想起来刚才在这里干过什么。


    现在当事人就在他的面前。


    方渡燃从不后悔,后悔这次马不停蹄地来找他,还在他的心口跳舞。


    “你说这个吗?”郁月城举起鉴定报告示意。


    “嗯。”方渡燃稳住神情和乱飘的想法,把心思放在郁月城就要改变第二性别这件大事上面。


    “你就要做Omega了,同学。”他说。


    方渡燃想要跟郁月城错开一点距离,不要再出现靠得太近的情况,所以慢了一步,走在郁月城的身侧。


    说完这句话,再从后看到郁月城的侧脸,他发现肢体接触的靠近是避免了,但心理上很难从根源切段。


    因为回到学校里,他们就知道郁月城是Omega了,抑制剂的风波结束了。


    郁月城会是学生和老师眼里Omega,这让方渡燃这个被推出来局外人也说不清楚,心里盘旋着沉甸甸的东西。他要站地端端正正地去为郁月城思考一下,怎么装O才能更安全。


    也要端端正正地思考一下,这样其实不太好。


    可是现在这个安全通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郁月城真实的身份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又让他有隐蔽的、微小的兴奋。


    不是痛快的大风大浪,可它们像是菟丝花,经脉细细的、弯弯曲曲的缠在自己胸口,依附着,赶也赶不走。稍微收紧一点脉络,他就能感到这秘密带来的微弱灵敏的触感。


    他眼里的郁月城,跟别人眼里的不一样。


    少年们都会为自己拥有独一无二的东西而雀跃,他之前也没找到过生活里有什么不一样的乐趣。


    但对郁月城有动物般的领地意识,郁月城是他捡回来的,只能跟他走得最近,最熟悉,现在也只跟他一个人产生联系,方渡燃一想起来,那纤细盘绕的菟丝花就会收紧一下。


    这样一来,就只有他能看清郁月城的本质了。


    郁月城只会在他的面前有做Alpha的一面。


    别人都不知道。


    他们之间的约定,足够给这只精致到每根毛发的贵族大白猫戴上轻灵的、不会有响声的、不被人发现的铃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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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天经地义


    郁月城是咬着一根棒棒糖跟方渡燃一起回宿舍的, 回来的时候少了张主任,武斌把他俩一起送到宿舍楼底下。


    晚自习已经开始, 雨也变小了,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


    “上课吗?”郁月城问他,


    方渡燃看看时间,现在换个衣服回去,大概就只能赶上最后一节完整的自习课,还得走快点才行:“上!”


    “给我。”他伸手示意郁月城把包给他:“你这觉悟不行啊,好学生怎么能趁机逃课呢?我可不能被你带坏。”


    郁月城不知道他现在的体温是不是恢复正常了, 把自己的包递过去还问了句:“你有没有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


    “嗯?没有。你在电话里就问过我有事没, 现在我人都站你面前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的。”方渡燃急着上楼,顺势拿他开涮:“再问就把你拴我裤腰带上。”


    “我上去把你包藏好, 你别上来了,楼下等我。”就两节课,他也懒得拉着郁月城回宿舍换校服了,但郁月城的包里有鉴定资料和学生证、身份证、银行卡之类的,得放好, 自己也有点必需品要补充。


    “很快。”他在电梯门合上之前还重复道。


    下课铃在他上楼的时候就打过,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宿舍楼距离太远。


    其实也挺不合理的,他上课也不怎么听, 去也是一个出勤的意义而已,但是如果要去上课, 方渡燃就不喜欢迟到。


    他可以早早地去, 但是从来不踩点,也不觉得故意去踩点进教室会帅, 每次都是赶早不赶晚,提前做好课前准备。


    就这一点,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郁月城可能都赶不上他,郁月城对时间的管理估计是精确到秒的,好几次上课的时候都是刚坐在座位上,上课铃就一起响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上课是学校生活的主体部分,方渡燃是很重视的。他享受他能够接触到的正常的学生生涯里的每一步。


    至于成绩,他初一那会儿,也是认真学过的。


    五年级的时候进实验室,中间落下一些课程,他没有去补,也能刚进初中跟上,明智初中部的试卷他考得也还看得过去,不是前几名,也是重点班里的头部十名。


    是在第二学期,他跟那个老师在办公室里发生血腥事故之后,他的心思才再也放不到学习上面去,他开始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方正海想要的东西。他当然不会让方正海就如愿。


    从那之后,他放弃掉这种成全他人、成全实验的学习,再好又能怎么样?都逃不开实验室,都是给别人做嫁衣。


    尤其是当他发现,他成为一个“坏学生”之后,让方正海有多么头疼,让实验一度反复重新演算,追加的投资、新换的大型设备,以及对他更多的监测,都有种在博弈的快感,他也能拿捏一下方正海了。


    方渡燃不是圣人,极端的时候,他甚至想着最好把方正海这些数据全毁掉,让他们知道这么些年的实验都是功亏一篑,哪怕自己沦为一个失败品也无所谓。


    匆匆回到宿舍,他把郁月城的手提包塞进自己的衣柜里,放在里层,转头还看到郁月城的双肩包也还在他桌子上放着。


    真够可以的,自己的宿舍,全是郁月城的东西。


    打开小冰箱,方渡燃从里面摸出来微量元素复合剂,掰出来两颗,接上凉水咽下去。


    他有点着急,想赶上上课铃之前,一下没咽下去,狂灌下去好几口凉水,嘴角的水渍跟着往下流滴进领子里。


    冰的。


    郁月城拿着伞在楼下等他,还在想方渡燃的手指尖是还有点热,打算晚上问问林静遥这算是怎么回事。


    “还有四分钟,来得及。”方渡燃从电梯跑出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然后拉着郁月城就开始跑。


    原本要用十几分钟才能到的明德楼,方渡燃因为带着郁月城下意识就放慢点速度,不敢跑太快,发现郁月城能跟上之后,简直拽着郁月城一起放开了跑。


    “你很怕迟到吗?”郁月城边跑还边忍不住问他。


    “我不是怕。学生的事能叫怕吗,我是······”


    方渡燃抄近道,蹬脚从绿化带跳过去,直接踏上花园里的石子路:“我是不想迟到。每节课有出勤率,楼道那监控能看到每个班有谁迟到,迟到一次,得,得划叉。”


    郁月城很意外,他没想到方渡燃对学习不上心,对上学的行为作息居然关注这么多,而且体质真的很好,这一趟下来,还能一直跟他说话,也就后面换了口气。


    上楼梯也一步跨几步,方渡燃都没空看时间,只看到楼道里的学生都已经进教室,脚下生风,拉紧郁月城的手一出拐角就抬腿踹开高二七班的后门:“要么就直接别来,要上课我必不能迟到。”


    “砰——啪!”


    只是挂着搭扣的防盗门被踹开之后,砸在墙壁上,又响了一声,他那句话也一起被打开的门迎进来。


    方渡燃没顾得上去看教室里的人,直接拉着郁月城的手臂走进来,站在座位上把郁月城拉进前座,自己也一起坐下。


    屁股刚沾上凳子,目的达到胸口才开始大幅度地起伏呼吸,上课铃响。


    “燃哥,你怎么了。”


    赵霖有点被吓到,方渡燃刚才那阵仗,不像是不能迟到,而像是要把高二七班爆炒一顿。


    “燃儿!嘿——!嘶嘶!”许烈阳在旁边那组,转过身压低声音各种暗示他。


    方渡燃抬眼看他,还在顺气,许烈阳在立起来的笔记本后面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才把眼神往讲台上抛。


    英语老师正坐在讲台后面好整以暇跟他对视。


    再环顾四周,班里的同学连课本都统一放在课桌的左上角,方渡燃才心里一沉。


    ······走得太急,忘了看课表。


    这节是英语晚自习,英语老师一般都会在上课之前听写单词,晚自习让他们自己小声背或者写题。刚才根本没注意,班里都静悄悄的。


    后门在墙上撞了一下,又砸回去,孤独地反复砸出好几声,才把那一脚的力道消耗完。


    “方渡燃同学,不迟到是好习惯,但也不用强求。”李老师说。


    “那不行!”换做别人,还会尴尬一会儿,但方渡燃对自己在上课出勤率上一个叉都没有这件事,非常苛刻且重视。


    “我偏要强求。”他说。


    “班长,那你强求就完了,你拉着郁月城强求什么啊?”前面有人说。


    不觉得尴尬的方渡燃看到前面也跟他一起在顺气的郁月城,肩膀还轻轻地跟着呼吸高低平复,这下才有点察觉到不太好。


    “他是个Omega,被你拽起来飞,能跟上你吗?”这是体委,关心得还挺在点上,Omega的体质要跟上他得累死。


    方渡燃脑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还没太把郁月城是Omega这件事融会贯通到校园生活的方方面面,班里的人居然就已经把他的身份运用自如了。


    于是他直接脸色不改地看过去:“我的人当然跟得上我,都像你们似的,跑个十公里就趴下。”


    “十公里那不是赶上课,是赶逃婚吧。”有清脆的声音提高喊了一句:“燃哥你今天是不是跟他穿情侣装了!”


    郁月城比方渡燃还先一步看看自己的袖子,他咬碎掉嘴里的棒棒糖,拿出剩下的杆,把甜味全化在嘴里。


    他只是穿了纯白色的针织衫,方渡燃是纯黑色的棒球服,两个人裤子都是黑的,材质也不一样,只是色调看上去比较协调。


    方渡燃在实际行动上反应比他快,顺着一句话堵回去:“我看你眼神不好,这算什么情侣装,等明天我换上校服,天天跟他穿情侣装。”


    “燃哥,强还是你强。”那人起哄碰上方渡燃比他还能搞的,甘拜下风。


    方渡燃目光扫过郁月城的侧颈,耳根底下浮起一层很淡很淡的红色,是因为刚才一路跑上来,突然停下休息,毛孔才打开,是正常的运动之后的生理现象。


    白色的细绒把他皮肤衬得更加细腻光滑,这点红色就像是听了他那话给出的反应一样。


    开玩笑,一个Alpha怎么会因为他一句话就不好意思,郁月城绝不可能。


    方渡燃感觉自己走入了歧途,放以前他肯定不会瞎想。


    像就是像,是自己的眼神不好,别胡乱给郁月城扣帽子。


    “你闭嘴吧。”


    他检讨自己,还让别人一起检讨,老师没说话,他就喊回去:“我还天天跟你穿情侣装。”


    说话的人是个性格开朗还爱玩的Omega,听他这话直接从凳子上坐直:“你穿穿穿,我等着哈!”


    “上课了。”这次方渡燃还没回应,李老师看他们有继续聊起来的趋势,出声制止。


    她是在国外读博回来的老师,对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们之间开玩笑,也不会过于生气,只要不过分就好。所以大家虽然英语成绩烂得稀碎,对她这个英语老师还是比较认可的。


    李老师的气质也很好,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没有打扮得很年轻,但是走的知性风,看上去成熟有韵味。


    “刚才听写的单词,是上学期你们期末试卷里的高频词汇,背不下来就先从能把它认出来开始,试卷昨天已经讲过了,还有不懂的问题就及时来找我。”她说。


    “连收听写本打分都免了,肯定是因为知道我们一个也写不出来。”赵霖翻开书对单词。


    虽然没写出来几个,但是错了的都要抄写十遍,他们都觉得这是很土,对他们也没什么效果的办法。


    “那你还不努力努力,多写几个让她去打分。”方渡燃已经恢复平时的呼吸,翻开书开始抄单词。


    他因为错过听写,所以每一个都要抄。


    “不用我去,总有人要去的。”赵霖往前给了一眼,方渡燃看过去。


    果然,路至安上去了。


    路至安是他们班上学习还不错的学生,虽然一样没几门课能及格,但是他的总分比他们这些完全放弃的还是要高上一百多分的。而且他并不富裕的总成绩里面,英语一门课就占据了半壁江山。


    他们班很烂,路至安的英语成绩很好,单科成绩稳在全年级前三,那几个有望堆升学率的班级都没多少人考得过他的英语。


    “他上回多少分?”方渡燃问。


    “好像是一百一十多,年级第三。”赵霖说。


    方渡燃:“那他退步了,以前不还考一百二吗。”


    赵霖:“上回期末的英语试卷是李老师借的铁一中用过的卷子,难度肯定比我们学校的卷子要大。”


    “你还知道这个?”方渡燃看他。


    “我还知道他上次考了一百一十九分。”赵霖在手表上翻出来之前发在群里的成绩表,看过之后说。


    方渡燃:“那不还是一百二吗。”


    “咱们是不注意这些,像他们,”赵霖拿眼神指向前面的郁月城,还有讲台上正在跟李老师交流的赵霖,“一分就可以干掉千人。”


    方渡燃赞同:“郁月城我信,赵霖就算了,他偏科太严重了。”


    “你上次也快及格了。就差这一分。”赵霖看完那张表,就特意看了看方渡燃。


    “······没兴趣。”方渡燃说完,接着抄单词。


    英语试卷他折在书本里,讲题的时候也只看黑板,没看试卷,反正李老师会在投影上打出来。


    英语八十九分是个意外,他选择题瞎写的。可英语的选择题又那么多,他涂答题卡的时候,偶尔看看几道题的题干,就能填对几个,加上这回大概是运气好,以前都是四五十分。


    语言学科有点跟习惯挂钩,他可能小时候学得比较牢固,现在看这些字母也不陌生,真看也能看进去,但他不想看。


    过了会儿,路至安从讲台上下来,走到他们桌前。


    ——是郁月城的桌前。


    方渡燃盯着他,就看见路至安在郁月城旁边的空座位坐下来,有人在说话和假装在背单词,低噪比较大,方渡燃竖起耳朵还是能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路至安:“这张卷子李老师给你的,她说让你自己做一下,做完了给她。”


    “期末试卷?”郁月城拿过去,看完试卷的标题才明白,只是A市去年高三第一次模拟联考的试卷。


    这个难度不大,只是上面还有一小部分新的知识,高二还没开始学。


    “能做吗?”路至安问他。


    “嗯。”郁月城猜不到李老师怎么知道他会做,英语考试其实掌握了各种语法之后,只剩下词汇量的问题,初中生要是词汇量够,一样可以做高中的试卷。


    “这个地方,她说可能有点问题,让你也看看。”路至安把自己试卷上被扣分的一道完形填空指给他看。


    郁月城看完说:“她怎么不叫我上去?”


    “大概是懒得跟你再说一遍。”路至安看到讲台的上李老师,因为没有学生上去问问题,已经开始看自己的课外书了。


    晚自习被废除之后,本来就是代课老师可以不来,辅修老师陪他们看着他们写作业就行。


    李老师的英语自习课一直都是坚持自己来上,听写他们一塌糊涂,还是一次都没落下过。


    “她觉得怎么有问题。”郁月城先道。


    ······


    然后方渡燃就听不清路至安说什么了,他说的一连串英语夹着中文,大概意思估计是李老师认为这道题出得不好,没有一个答案是对的,但是这张卷子又是铁一中用过的试卷,是铁一中英语教研组出的,里面都是笔试出题人德高望重的教授,所以她自己也拿不准。


    就告诉路至安先空着,然后现在有了郁月城,就让郁月城看看。


    “我觉得用这个单词更准确。”郁月城在他的试卷的选项后面写下来一个单词:“海教版的课本上应该学过,我们省的教材上没有。”


    路至安愣了一下,这比他给郁月城拿高三的模拟联考卷还意外,但他也没问郁月城为什么知道,只是把这单词记在课本的单词表后面。


    方渡燃在他们后面,没什么表情地看着。


    郁月城跟路至安是一个宿舍的,他们说话有来有往,郁月城其实是个很会把握尺度的人。


    这让他想起来那堂郁月城讲给他听的地理课,是讲的洋流。


    郁月城在上面讲了个寂寞,他在底下画画,画讲台上的人,画了个爽。


    他明明知道的很多,但是可以把自己降智,用最浅显的语言,最容易懂的方式,加上各种恰当的引申和比喻,让他们这些没听过地理课的学生都能听懂。


    他不骄不躁。


    跟路至安说那些,也是为了给路至安解惑,给出题人和李老师的猜测都有一个完善的答案。李老师都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点挑战老教授出题组权威的意思,毕竟她是在十二中这个以成绩差出名的学校。


    “明年高考就是全国统一卷,这张卷子上还有几个海教版的词汇没考到,但放在阅读题里面,我划给你。”郁月城说。


    看吧,方渡燃想,同一件事,他做起来就不让人讨厌,不让人觉得是贬低。


    “燃哥,你要不要也学学英语?”赵霖在他耳边小声说。


    方渡燃脑袋都巍然不动,只侧目看他:“怎么了?”


    “你都盯着他们十分钟了。”赵霖说:“你们今天一起出去,还一起回来,是不是就因为体能课那事儿?”


    方渡燃说不上来是不高兴,还是不在乎,郁月城在他面前跟路至安坐在一起,两个人的胳膊肘都碰在一起去。


    郁月城的手指还放在路至安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手指那么漂亮,修长,白皙,突起的指节、瘦长的指尖、拿笔的时候、写字的时候,微微用力按在笔杆上,指甲会被压得有点发白,指腹却是微红的。这都让路至安看到了吧。


    他今天穿的针织衫有柔软细腻的绒毛,路至安的胳膊肘还碰到了。


    还有他们交涉的内容,他们在学习,学生爱学习,天经地义,自己偏偏是不能学习的那个。


    那些弯弯曲曲的数据曲线,每次监测,连他的大脑皮层活动和神经细胞都能窥见,一清二楚。他什么时候在用心学习,什么时候有专注力,他为什么成绩差,都能找到原因。


    他不听课不动脑子,就认为是他注意力的问题,神经传递的问题,心态问题,或者别的问题,反正他们怎么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一个数据达标的Alpha,就是学不进去,成绩一塌糊涂,成不了他们想要的精英。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下去能应付多久,考得好和所说的有前途,除了让方正海他们狂欢,自己什么也得不到,只是个牺牲品。


    无止尽的实验,无止尽的妄想,像是把正方形无数次地切割,修修剪剪,在追求成为不了的天生的圆,这会堆砌更多极限的数据上来。


    这一点天经地义,比起让方正海他们如愿以偿、庆祝狂欢,加上未知的更多实验一比,很容易就能被抹杀。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跟他约会去了?”方渡燃这会儿想起来许烈阳每次都会说他们一起出现是去约会。


    赵霖这次完全没往这方面想,顿了顿问:“是吗?约会。”


    “当然不是。”方渡燃收回视线,打开书把试卷拿出来,他刚才听了个模模糊糊,找到那道题标记上,然后自己翻到阅读题从头看。


    很多单词他看着眼熟,但都不认识,一个个地查他时间多,够用,但不是很想,就先这么着吧。


    一句话跳几个单词,遇到生僻的就整句跳过去,但语法上面他还都差不多能看懂,搭配着课上李老师讲过的一点印象,也能猜出来一多半意思。


    方渡燃几百年都没这么实在地看过题,全靠吃老本能到这一步他是接受的。


    过了会儿,赵霖看他真的在看题,又看看前面正在和路至安交流英语学习的郁月城,这一幕又诡异,又有点说不出的和谐。


    他正酝酿着,没来得及问出口,方渡燃的桌子上就扔过来一个纸条。


    打开看是许烈阳的字,跟虫爬一样。


    “什么结果,快点说给兄弟听听,我己经等不及下课了。——十二中娱乐圈前线记者许烈阳”


    落款上没必要的名字之后,他还在后面补上一大串比正文还多的话。


    “他到底是不是Omega啊?我还是不太相信,我还看过他的大腿啊,嘶······好白好白,但是少年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问题!你看他的脖子就像随时都能咬一口的样子,所以我要押注更大的,你是不是已经跟他标记过了????”


    “他是不是因为不能跟你一句句的说,所以才一次把所有的话都写了,没头没尾的。”赵霖也看到了。


    自己刚才明明看的是前面的路至安和郁月城两个人,方渡燃不知道许烈阳的眼睛是怎么长到郁月城的后颈上面去的,那里是腺体的位置,不管郁月城是Alpha还是Omega,这眼神都得好好治治了。


    他拿笔从许烈阳写的“看过大腿”一直划到“好白好白”,还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叉打了一串过去,然后在标记两个字上画了个圈,在底下接着写,加成一句话。


    “标记你个大傻逼。”


    单手把纸条在掌心里抓成团,抛起来,方渡燃拿笔杆精准抽上去,直接“啪!”地一声闷响,打到许烈阳的后脑勺上。


    “卧槽!谁他妈打我!”


    趴着的许烈阳瞬间从座位上坐起来,转头就看到方渡燃淡然的目光。


    先跟讲台上的李老师双手合十拜了拜,李老师瞅向他的目光收回去,他才弯下腰去捡起来纸团。


    打开来一看,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一只手揉了揉。


    不死心地又把“郁月城是不是Omega??真的很重要啊兄弟”重写一遍,扔回去。


    这回他动不动就去看方渡燃,以免再被暗中中伤。


    过了会儿,方渡燃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始终低着头对着课桌上,课桌上有试卷,有课本,就是没有他的小纸条。


    难道是在抄听写单词?还没抄完?看着也没动笔啊。


    不过后排的同学拍拍他的肩膀。


    许烈阳转过身:“有事快说,忙着呢。”


    “班长让我转告你。”同学轻咳一下,经过层层传话,气势十足地对着他正色道:“别他妈打扰老子学习。”


    许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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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管得严


    下课铃响得比以前快一些, 方渡燃从翻开试卷到只看完一篇阅读题就打铃了,他拿笔把那几句生僻词多的句子框起来, 试卷一折夹进英语书里。


    一直克制着没有抬头看,这下都准备完毕,再往前一看,路至安刚好趁下课直接叫郁月城的名字,然后把自己重新写的英语作文拿给他。


    方渡燃瞄了一眼郁月城的桌面,只上了一半的课,才拿到手里的英语试卷, 都已经做到最后一面。


    “燃哥, 走不走?”赵霖发现他东西都收拾完,也不起身。


    方渡燃垂眼挪开视线,眼不见为净:“走。”


    “燃儿, 洗澡啊!”


    许烈阳收好课本站在座位上喊他,还暗自指指在看题的郁月城,肯定一肚子话想跟他说。


    方渡燃送给他一个冷漠无情的眼神,手指按在英语课本上,好像是要把卷子拿回宿舍, 顿了顿, 又放回去。


    “我回宿舍。”他说完就先往教室外面走。


    赵霖也想先回宿舍,被许烈阳拉下来往澡堂的方向带。


    “刚才在教室我没敢问,”许烈阳一出教室后门就搭着他的肩膀问, “燃哥怎么回事儿?看着跟要砍我一样。”


    赵霖以前没发现,他眼神这么差劲:“你再多嘴一句, 他今晚上就在宿舍把你就地正法。”


    “那不行!”


    许烈阳赶紧捂住自己敞开的校服外套:“燃哥虽然长得是比我帅了那么一丢丢, 但我这种品质优良的Alpha,是要拿去秒杀Omega的, 还有大片大片香香软软的Omega等着我。”


    “你的花花又不要你了?”赵霖冷不丁一句。


    “分手两月了,分就分了吧,三天两头分,也不差多一回。”许烈阳三言两语带过去,不愿多说。


    赵霖能看出来,是有些折腾,也没多问,只嘱咐道:“我说的是你会被他修理,回宿舍长点眼色。”


    “今天路至安坐我们前面,郁月城给他讲题,燃哥那脸黑的,盯着看了有十分钟,路至安后背都能让他烧个窟窿出来。”


    他好心提醒道:“所以你也别自觉点,别老指着郁月城。”


    “我指他又没别的意思,不会被想歪的。”


    许烈阳仔细琢磨,断定道:“而且燃儿那么钢,等他开窍,太阳能从咱十二中升起来。我就闹着玩,看他对郁月城挺照应的。”


    “那是因为郁月城是个Alpha,中午体能课,他不是说他是Omega吗?”赵霖说。


    “也是。哎,那就不好说了,Omega天生就对Alpha有吸引力,更何况郁月城还是那么好看的Omega,燃哥又是战斗力那么强的Alpha的,这一来二去的······”


    许烈阳说着说着不自觉放低声音,突然反应过来,面上的表情有点痛苦:“郁月城真的是Omega啊?”


    “不知道。”赵霖看他:“你这么丧干什么?”


    “颜控的世界你不懂。”


    许烈阳给自己顺气:“他要是个Omega,我还怎么光明正大地看他?他那种类型的,我连低配版都没见过。以后见不着超级高清的正脸,又能见着他人在眼跟前晃,说不定我还老得想着。”


    赵霖感觉方渡燃写的那句话没错,许烈阳确实像个大傻逼。


    “那你可以试试,跟燃哥一块看。”他留下大傻逼独自走开。


    “靠!我才不要,我要命。”许烈阳追上去:“等我啊,霖。”


    赵霖头也不回:“别叫。”


    许烈阳:“害臊啊?那是我叫得还不够大声。”


    赵霖:“······”


    ·


    许烈阳没回来,丁羽下课还要去体育班跟一节训练,最近他在追体育班的一个Beta女孩,另外一个空床铺的舍友已经从开学到现在都没来人,也没来报道。


    方渡燃从陈老那打听到,那个同学好像想要退学,不想在学校待下去。


    宿舍里现在就他一个人。


    方渡燃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从衣柜底下,把用来塞住柜子缝隙的高一课本一本本取出来。


    衣柜底下悬空五六公分,他不喜欢这种不贴地面的设计,底部容易积灰尘,也不好收拾。就拖干净地面,把柜子底下也擦干净,用还有七八成新的课本垫进去塞满。


    这些课本上就只写了个名字,因为翻得很少,纸张也是新的,方渡燃随便拿起一本地理书翻了翻,还有哗啦哗啦地响声。


    里面夹杂着一点潮气,和书本特有的味道。


    手指一停,停在洋流的那一章,有一张标注上寒流和暖流箭头的世界地图,是郁月城在教室讲台的写字板上写过的那些答案。


    最底下垫着的是英语书,底部有点轻微弯曲,是被地上洒的水打湿过,又因为垫得很紧实,所以纸张的影响不大,只是字迹泡在里面,最下面的十几页都模糊不清。


    郁月城现在可能还在教室跟路至安说英语题。


    他们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兴趣、前途做准备,听说路至安去年还参加过一个什么纺织品设计比赛,所以他才对英语偏科那么严重,单单对英语格外上心吧。


    许烈阳和赵霖他们就更不用说,家里有等着他们大学毕业就能继承的产业,来这里只是因为能磨个高中学历,好推出去再弄个大学文凭。十二中的作息规律也很严格,在生活习惯上还能管束住他们。


    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按照当代的正常青少年发展,就是应该在学校里念书。


    方渡燃现在没有家,也不羡慕什么产业,继承之类的。


    但他对这种能看的到的,能被确切追寻的未来,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对他而言,这些在青春里占据一大半,成为主心骨要牵着人往前走的东西,他没有。


    他也不能去碰,他万万不能去想。


    他往前走靠的东西,跟这些真正有属于自己的青春的同学们都不一样,是一口苟且偷生的气,是一点鱼死网破的挣扎。


    他的前路是虚无。


    之前他一直活着,熬到拥有一点在学校的日子,就觉得自己抓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想要认真地去呼吸几口。


    蜻蜓落在学校的锦鲤池边,他觉得有生命力也会记下来,偶尔画上几笔。


    这种因为得不到氧气,所以有了一点微弱的呼吸,都能被当作是苏醒的错觉,他以为已经足够灵敏,他在体会他能碰到的少而珍贵的生活。


    现在地上全是他当废弃物拿来垫衣柜的课本,课本里也有他画过的蜻蜓。


    他脚蹲到有些发麻,就坐下来,靠着衣柜,坐在一堆废弃的课本里。


    方渡燃忽然感觉从身体深处涌上来一点无力。


    他不喜欢这感觉。


    很不喜欢。


    他想像以前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不听不看,不管不问,就当作不会发生。


    他有自己很喜欢的十二中,有同学,这种身份还能有一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有一起从明智初中部过来的兄弟,应该也不错了。他已经做到他能做到的、最像正常人的、最完善的样子。


    他想要接近青春,生活,生命。


    他以为他接近了。


    他知道他其实最终只是游走在边缘,但也应该知足了。


    现在方渡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不羡慕路至安和许烈阳他们,他也接受自己是个实验品的事实,这并不代表他想认命,不然也不会跟方正海对着干。


    他只是有一点感觉,自己游走的边缘太远,离真正的青春和生活实际上隔着崇山峻岭,千山万水。


    他抓住的生命力是误打误撞飞进玻璃窗里面的那只蜻蜓,他们拥有的却是玻璃窗外面的广阔天地,上面写的两个字是他从基因里缺失掉的“未来”。


    每当方渡燃发现自己情绪下沉时,总能很快重新调整,他脑神经的一举一动都能被监测的时候查到,这点他也不喜欢。


    所以他从来不让自己陷入这些情绪的困境中,他需要更强大,更冰冷的心去冻结掉。


    不一样的是,他这次有意让自己情绪沉下去的时间稍微多出几分钟。


    地理课本盖在脸上,全是书本的味道,书还受潮了。


    方渡燃做个深呼吸,再把课本拿下来,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光一如既往。


    他还是平时那个他,什么变化都没有。


    很快收拾好地上的课本,方渡燃没把它们重新塞回去,他腾出来一个放杂物的书柜,让这些课本发挥作用,去呆在他们应该呆的书柜里,合上书柜门。


    反正不是玻璃的,也没人看见。


    他自己也看不见。


    许烈阳跟丁羽回来之后,方渡燃才从宿舍的独立卫浴出来,毛巾擦掉头发上还在滴落的水,手摸起来挤不出水分就没再管。


    “这水杯你新买的?”许烈阳看到他桌上立着的保温杯问,方渡燃不是一年四季都只喝凉水吗?


    吸取赵霖之前的嘱咐,许烈阳隐约察觉到方渡燃的心情没在活跃的那档上,就强忍下来没问出结果的话,想等着陈老来给个说法,连丁羽都一起拉着封口了。


    “嗯?”方渡燃回头看:“不是我的。”


    “那谁的?”许烈阳没话找话地为了缓和气氛,刚问出来,方渡燃一声不响拿着水杯就往出走。


    然后还开着的宿舍门外传来旁边703室的敲门声。


    丁羽跟许烈阳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听到旁边的宿舍打开门。


    “你来了。”


    郁月城看到是方渡燃,毫不意外,说的话听起来很像在等他的意味。


    方渡燃的视线被他身体挡住,偏头向里望了一眼,就看到路至安在做题的样子。他书桌上的台灯光线有些泛黄,是自然光,路至安正低着头在翻一本很厚的词典。


    平时他在教室也不戴眼镜,现在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方渡燃猜测他这是防近视的。


    “要进来吗?”


    郁月城跟他一起回头看,侧身让开门口。


    方渡燃手里捏着他的保温杯,只犹豫上半秒就踏进去。


    “给你。”他走进去,郁月城在他身后关上门,他才把保温杯递过去。


    郁月城在看他的头发,被他一提醒,低下头接过来,嘴里却问:“又没吹头发?”


    “嗯。”方渡燃注意力不加掩饰地放在路至安书桌前的两个椅子上。


    路至安坐了一个,还有一个椅子是郁月城的。


    在自己敲开703的门之前一秒,他们也在一起做题。应该是郁月城在给路至安讲题。


    从教室讲到宿舍。


    “他做的这张卷子不是刚讲的期末试卷?”方渡燃问。


    “不是。”郁月城以为他有兴趣:“是李老师给我的卷子,让我做,他回宿舍的时候拿去复印了。”


    方渡燃站着看了会儿,路至安学习很投入,连宿舍里来人也没回头看过,一直在查词典。


    “······打扰你们学习了。”他说。


    方渡燃也听不出自己这句话是干巴巴的,还是有点别的意思,或者是真的为此感到抱歉。


    “没有。”


    这次是路至安出声,回头对他道:“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管我。当我不存在就成。”


    “你想听吗?”


    郁月城不会撒谎,也没隐瞒他们本身确实在讲题,直接说:“这是A市去年的高三一模联考试卷,明年会有英语的全国统一卷,用在高考,参考性不大,用来巩固教材知识很方便。”


    “你就是在给他讲这个?”方渡燃其实有点诧异,路至安已经到这么拼的时候了吗?他目的性真的很强。


    “嗯,我把一些重难点给他圈出来。”


    郁月城把自己坐的椅子拉开,邀请道:“你要一起听吗?”


    方渡燃倒不是怕他听不懂,他相信自己就算是个英语白痴,郁月城也能给他讲明白,更何况他其实有点老本,语感还不错。


    一些题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凭直觉就能做对,可能全靠小时候学得牢固,不过他对小时候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你们都讲一半了,算了。”他说完立马发现不对。


    自己的脑子被郁月城的再三邀请带着在跑,他压根就没说过他要听私教小课堂。


    “你去把头发吹干,我从第一题给你讲。”郁月城说。


    “啊??”


    这是方渡燃完全没想到的,他怀疑郁月城是不是真的就喜欢给人讲题,他看上去也不是这么热心肠到爆表的人啊。


    “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当真。”方渡燃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怂:“不用为我刻意重讲一遍。”


    这时候他才想到自己来郁月城宿舍的真正目的:“我就是来给你拿保温杯,你放在更衣室的东西,我都帮你拿回来了。”


    可能是这个“帮你拿回来”加一步刺激了郁月城有来有回的好礼节,所以他在口说不听的情况下,从自己储物柜里拿出来吹风机插上电,递给方渡燃。


    “把头发吹干。”


    这也没什么吃亏的,他就是经常忘了吹头,而且有时候状态不佳,就懒得吹。


    方渡燃下意识接过来,面对郁月城,突然想起来之前再更衣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贴得很近。


    他按着郁月城的后背,就像把他圈在自己怀里,那会儿是看他好玩,逗他。


    郁月城跟现在一样认真,告诉他“把衣服穿好”。


    别人跟方渡燃这么说话,指挥他在自己身上干什么,插手他的生活习惯,方渡燃肯定是不愿意的,这个“把”字句一听就不招人喜欢。


    他非常排斥。


    但是郁月城说出来,语调淡淡的,声线干净清朗,他就不觉得讨厌。


    吹风机打开的声音太大,他不想影响路至安写题,就拔下插头跟郁月城说:“郁月城同学,你对我头发的成见,我今天就给你掰过来。”


    然后走进他们独立卫浴里,关上门在里面吹。


    郁月城的宿舍,到底是人少,洗漱台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方渡燃能看到洗漱用品上有几根头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郁月城的,没他那么黑,郁月城严谨的生活习惯,肯定不会留下来头发丝。


    之后就发现洗漱台的侧边平台上,是透明防潮盒子,盒子干净得连个指纹印都没有,里面放的洗漱用品也一根头发丝都没沾。


    防潮盒子下方是挂毛巾的挂钩,毛巾上也一点杂质都没有。


    这才是属于郁月城的东西,性格都如出一辙。


    他吹完头发,深棕色的碎发垂下来打在额头上,比睡一觉起来看着要多一点亲和力,他左右拨动都弄不出来睡一觉起来的样子,索性伸手一揉,乱一点算了。


    “这给你放柜子里了。”方渡燃从洗漱间出来,就直接拉开门口旁边的储物柜,他看着郁月城是从这拿出来的。


    郁月城:“好。”


    方渡燃回身就愣住了,郁月城刚换上睡衣站在书桌前挂衣服,听到他停下脚步,也转过头。


    两厢对视。


    “你在宿舍换衣服?”方渡燃问。


    “嗯?”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的郁月城看着他。


    方渡燃觉得自己傻了,不然为什么要问这种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


    他都看到郁月城换下来的装备都叠起来放在盆里,什么针织衫、牛仔裤,肯定还有内裤。


    郁月城是个Alpha,换衣服当然在宿舍换,不然还能去哪?


    而且就算他现在被误会成是个Omega,都是男人,他是,路至安也是,没到发热期的时候都一样,游泳课Omega男孩还跟他们一起穿泳裤,又不是女孩子。


    这么看,那个问题就更白痴了。


    路子安头也没抬地说:“天地良心,我不会看着别人换衣服的。”


    方渡燃绷着脸点点头,看他没看见,就“哦”出声音来,然后打开门出去了。


    郁月城看他走出去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在状况外。


    “郁月城。”路至安叫他,这才回头问:“方渡燃是不是标记你了?”


    标记?


    郁月城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Omega,只否认道:“没有。”


    路至安也很会遵守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问他关于更衣室那件事的真实情况。


    只说:“那他管得很严,还没标记你就开始操心你被别人占便宜了。”


    “这是管我吗?”郁月城后知后觉地问。


    哪方面的管他都不太在意,是方渡燃主动问起来,他比较在意。


    “你觉得是就是吧,我看他好像对你有点在意。”


    路至安之前就看出来郁月城对方渡燃有好感,一直都以为郁月城早就开始抱着追他的想法在示好,只是郁月城是个在感情上很较真的性格,方渡燃看上去明显不是,所以他们俩都不在一条线上。


    方渡燃在他们班没谈过恋爱,也一直没有过那方面的倾向,加上路至安也许是自己作为Alpha的直觉,他感觉方渡燃太野了。


    做班长很可靠,做事也很可靠,但身上有点跟其他Alpha不一样的野性,毕竟在初一就发生过那种事情。


    般不般配大概由不得外人来说,但是······


    路至安拿笔敲敲厚重的牛津词典:“不过你要想把他追到手,很难。除了安全方面的考虑,也最好多考虑点别的。”


    “多难?”郁月城还处在接触了解的阶段,也想听听预估。


    方渡燃在高二七班一年多,路至安看到现在的方渡燃,比他时间久一点。


    路至安:“反正比我做这张卷子难得多。”


    “那还好。”郁月城说:“题可以难一点,我可以多学一点再解,写慢一点。”


    等学到足够了解的程度,才可以有底气牢牢地站在他身边。


    第49章 小气得要命


    方渡燃跟熄灯铃一起回到宿舍, 踩在上床的爬梯上看见底下放着郁月城的双肩包。


    要再去一次他宿舍送过去吗?


    才问过傻话跑回来,而且里面学习的氛围还那么浓······


    方渡燃想算了, 反正郁月城的东西都还在这儿,也没什么。刻意撇来撇去,反而还弄得不自在。


    包里放的还有他带去更衣室穿过的衣服,打算明天周六,送学校的大洗衣房去洗,避开楼底下宿管的洗衣室。


    他都还没有拿出来检查过,上面还有没有残留的蔷薇花香。


    那是他唯一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虽然没什么用, 已经不具备任何Omega信息素的功能性, 因为他的腺体早就千疮百孔,分泌不了有生理意义的信息素了。这甚至都算不上是Omega的信息素,它连让人分辨出来第二性别的意义都没有。


    自己闻不出来这芳香里是什么含义, 有什么意图,连郁月城也闻不出来这是Alpha还是Omega的信息素,换个人闻,可能还会直接当成香水味。


    像是山野那些盛开的蔷薇花一样,只有一点可闻到的无用的香气, 那也是他少之又少的, 真正来自于自己、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么想,关在郁月城的包里也不错。


    多让它们存活一分钟。


    打开来就什么都没了。


    入睡之前郁月城给他发过微信,方渡燃已经闭上眼, 今天晚上的纷扰有点多,想清空脑袋睡一觉。


    手机在枕头旁边又震了一下, 屏幕跟着亮起来, 弹出消息框。


    真该跟以前一样,把手机放书桌上, 别带上床!


    方渡燃扯起来被子把头盖住,里面空气不流通,把呼吸闷着,没一会儿熄灯铃一响,他一下从被子里冒出头来透气,双手也一起伸出来搭在被面上。


    这次睁开眼也是黑的。


    熄灯了。


    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好黑。


    方渡燃把手机拿过来,屏幕光都有点刺眼,然后才跟他眼睛一起慢慢适应起环境,刺目的白变黄变暗下去-


    那张卷子路至安复印了三张,我把划过重点那张给你。


    方渡燃躺在床上,盯着这句话好几秒 。


    郁月城还给他单独划重点了。


    哦,他是说过,在给他讲卷子。


    要把原本给路至安划重点的卷子送他?那路至安就自己誊一遍也行。


    不过郁月城为什么就跟这张卷子杠上了,讲题那事他真的只是随口说说。郁月城的水平比李老师讲得效率还高,要是给他补课,是很方便。


    但他还不知道对学习这件事要怎么办。


    是有一点想听,就一点点。很微弱的光在折腾着不肯泯灭。


    顾虑和麻烦却成千上万倍。


    这条方渡燃不打算回他,就当没看见,睁眼瞎-


    我没住过这种集体宿舍,是有不习惯的地方,还能适应-


    别担心。


    哪壶不开提哪壶。


    能把他关注的脱-光光换衣服,联系到关心集体生活上,也就郁月城这种乖小孩才能想到。


    方渡燃忽然想起来,郁月城还没来班里的时候,陈老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看好郁月城的校园生活。他们俩的对话框界面,郁月城的备注还是“一对一帮扶对象”。


    得了,这下也挺情有可原的。


    他自己也说过,让郁月城在学校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找他,一声“哥”都喊过。


    郁月城想得没错,他问心无愧,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可方渡燃有别的事发生过。


    直到现在熄灯了,他才敢在黑暗里睁着眼,想起来下午那会儿,他在秒表里听过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那段音频。


    那里面的郁月城已经划进他的私人领地。


    都是因为他而乱了节拍,呼吸隐忍又清晰。


    这跟现实里,他在刚刚的703宿舍里看到的郁月城不一样。


    那个郁月城同学,就是同学,还是一心要帮助他学习的好同学。


    是不能跟自己偷偷拿来产生过性幻想的场景联系到一起的。


    他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对郁月城的个人习惯和生活插手太多,回来的路上还在注意,以后一定要保持距离,才上一节英语晚自习就全忘光。


    理智跟实际行动完全不同步,方渡燃这时候怀疑起Alpha的执行力。


    他身为Alpha的执行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只要一想到他在郁月城的身上有过那些暧昧的想象,他就连郁月城给路至安讲题都不想看到。


    小气得要命。


    半点不像他。


    再看郁月城主动把给路至安划重点的卷子拿给他的消息,心里头的那点毛糙也被抚平。


    他在郁月城心里还是要比路至安更熟更亲近的。


    挺奇妙的。


    郁月城不出现,他装聋作哑,苟且偷生,假装抓住了鲜活的梦,跟同龄人过着一样的生活,在同一个班里,学校里。


    过一天,有一天,是一天。


    不要想明天。


    郁月城出现了。


    他不要想的明天和未来也巧合般一起被推到他眼跟前,假装抓住的都是一场空,被撕开来露出底下虚无空洞的深渊。


    他克制自己不能去思考的东西都被拿出来,成为他的难题。


    同时,他还收获了自己十七年来第一次思想实践中的成人色彩,也在郁月城身上。


    方渡燃不可避免地对他更加关注,麻烦也比以前多起来。


    要怎么跟这只大白猫保持适当的距离?


    郁月城闲庭信步,抖抖蓬松的长毛走过来,灵敏的毛绒耳尖轻轻一动,自己就想伸手去碰一碰。


    看见大白猫的脑袋转向别人,漂亮纯净的眼睛看着别人,自己就想把他圈起来,要在脖子上挂个象征自己所有物的铃铛才行。


    就这副样子,还怎么保持距离?-


    知道了。


    方渡燃干脆放弃治疗,稍微冷淡一点,就跟普通同学一样,多的话一句别说就好了吧。


    郁月城很快回过来-嗯。晚安。


    方渡燃打出来“晚安”两个字放在输入框里,看着左上角的时间终于爬过去三分钟,然后才轻点发送。


    在内心里难得自我鄙视一回,这分明只是被对面看上去稍微冷淡了一点,折腾的还是自己。


    三分钟也太漫长了。


    第二天是周六,丁羽早上就去训练场,看体育班他们训练,艺术班和体育班的周六都是要培训的。


    许烈阳还在被窝里没起来,方渡燃是被陈老的电话叫醒的。


    陈老凌晨一点就回到榕城的家里,因为是周六还特意让方渡燃多睡了两小半时,八点才给他打电话。


    肯定为的就是郁月城的事情,他穿好衣服出宿舍的时候,看到隔壁紧闭的703室,稍微犹豫,坚持住“只管自己,普通同学,多的一句别说”的理念,转身从安全通道走下楼。


    郁月城是主要当事人,他应该叫上,那就当作是陈老自己叫过吧,也不是非要等他一起走才行。


    要叫郁月城一起出门根本不需要原因,他乐意、他心情好、他想。现在方渡燃刻意坚持保持住距离,就得找出来各种原因来搪塞自己,这可比要顺着情绪难多了。


    客观原因是怎么都填不满情绪缺口的。


    真不够爽快。


    还得说服自己,变得磨磨唧唧。


    “郁月城的鉴定确认是Omega吗?”


    陈老听到他肯定一次之后,还反问道。


    “报告上这么写的。”方渡燃就事论事。


    报告上肯定这样写的——本次鉴定只对当前送样标本XXX号负责,他虽然根本没看也能猜到。


    “这方面具体的,您还是自己问问他。”他说。


    郁月城能干脆承认,方渡燃还是不想由自己来给他定论。


    “我就不问了,他在以前的学校里,学籍档案上都是Alpha,既然他要隐瞒自己的第二性别,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陈老翻开手机说:“昨天晚上我跟他的叔叔通了电话,他家长的意思也很明确,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说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不方便公开他的第二性别,这次无意公开,郁月城也站出来自发承认,他们家长只希望这件事学校可以好好处理,不要给孩子压力。”


    “他没说什么私人原因?”


    方渡燃接着问:“为什么不方便公开,你也没问?”


    “没说。”陈老很通情达理:“既然他叔叔都没主动没,肯定是别人家自己的事情,谁家还没点私事。我们只管把他的情绪稳定好,别的等到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来主动来找我坦白,他不说,也尊重他自己的想法。”


    “主动找你?”方渡燃这时候才知道,今天陈老打电话,根本就没想过叫郁月城来问话。


    “是啊。”陈老说:“他前天下课还来过我办公室,问我班里的成绩情况,我把去年期末发在群里的成绩表给他看了,他也没说丧气话,还特意提到你了。”


    “我?”方渡燃没想过,郁月城还会自己在别的地方搜集七班的资料和跟他有关的东西。


    “那郁月城同学说我什么?”他问。


    陈老:“说你的各科成绩很均衡。”


    “?”


    方渡燃一时想不起来,他记得他上学期就只有英语差一分九十,其他全是三四十分,如果只看别的,那是挺均衡的:“他怎么不说我各科成绩烂得很一致。”


    陈老没在意他这调侃:“我问他在班里还适不适应,他说有些地方跟他想得不一样,但你是个很负责任的班长,给他很多帮助。”


    方渡燃知道被他这样正式规矩地在陈老面前夸,那点不能被人知道的隐晦心思跟他藏起来的秒表一起藏好,也站直了道:“谁叫我是班长呢,这不是临危受命吗。”


    “你就会贫。”


    陈老说完,提出来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既然他现在Omega的身份他自己也在班里承认了,之后最好就跟Alpha分开来住,我看他现在是跟路至安住在一个宿舍,他们俩都有自己的生理期,撞上了也不好,你是班长,跟他也走得近,你觉得他宿舍怎么安排比较好?”


    方渡燃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到郁月城还要换宿舍这点。


    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Alpha!


    听陈老的意思,这是想给他换一个Omega宿舍吗?


    “我觉得,先维持现状也不错。”方渡燃说。


    陈老考虑半晌,说:“他叔叔也说,他跟一般的Omega不一样,不用对他另眼相看,我想也许就是他的发热期有些异常,体能课里掉出来的那支抑制剂,是Omega96%浓度的,他用这么高浓度的抑制剂,身体也有损害。不另眼相待,长期跟Alpha住在一起,对他自己身体也不好,路至安到易感期他们就不能待在一个宿舍。”


    看得出来陈老真的对换宿舍这件事很为难,方渡燃还在思考怎么把这事圆和过去,陈老就先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我打算给他找个没住满的Omega宿舍换进去,别的班里还有空宿舍,我昨天查了一下,有两个宿舍,都只住了一个学生。”陈老问他:“住进去都能当双人间,跟他现在一样,你看让郁月城搬去跟Omega住怎么样?”


    方渡燃满脑子回荡的都是宿舍里只住了一个Omega,还是别的班的Omega,要让郁月城这么大一只Alpha搬进去,孤A寡O,天时地利人和,都齐活了。


    路至安跟郁月城一个宿舍,就算易感期又怎么,一个陌生的Omega跟郁月城住在一个房间里,当着他的面进入发热期才更不对劲吧。


    那怎么行!


    第50章 清理障碍


    “不怎么样。”


    方渡燃听到自己的话, 才意识到口气有点冲,接着缓和道:“我记得他以前念的学校条件比十二中还好得多, 那时候他在学校也是Alpha的身份,照样跟Alpha住在一起。他才刚来学校,跟我们班里的同学熟悉起来,就要因为这件事换到别的宿舍去,不管是我们班里的同学,还是换过去的宿舍班级,都会对他有成见。而且就我们学校里这些班级之间的摩擦还不够多吗?”


    “你说的这点我也在犹豫, 所以先叫你来商量商量。”


    陈老很少看到方渡燃在班里的事情上面急躁, 他一直以为方渡燃是个很能扛事的班长:“看来你这几天跟他接触,对他也很认可。”


    方渡燃没对接上,不是在说换宿舍的事吗?


    “这哪跟哪?”他问。


    陈老倍感欣慰地说:“你以前不是个急性子, 刚才知道护短了。”


    “我以前是行动派,不靠嘴上说。”


    方渡燃道:“你要是今天一声不吭就让郁月城住进别的班里的Omega宿舍,我肯定也一个字不吭,直接去宿舍里把人提回来。”


    陈老怎么就觉得听起来有点不正经,但方渡燃说得还十分正经, 而且方渡燃确实能做出来这种事。


    “更何况, 是您再三嘱咐他可是个大宝贝,得好好护着,我这不是完成任务吗?”方渡燃被陈老的视线看着, 闪过瞬间的心虚,很快被他全赶走。


    “你任务完成得是不错。”陈老说:“我对你一直很放心。”


    方渡燃特意加了一句表明自己不偏不倚的立场:“我们七班的人, 谁我也不会让他上外面给人欺负。”


    “要不这样, 他今天在学校吗?”陈老说:“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 或者直接问问他的意思,定下来怎么处理,这个周末你们就能把宿舍搬好,Alpha跟Omega最好还是不要混住,他的身份现在公开,别的同学也会有看法。”


    “高中生闲言碎语的心思,真是被您摸得门清。”方渡燃往办公室外面走:“我去打电话。”


    办公室的门一关,他就往对面的楼道里钻,特意进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给郁月城打电话。


    陈老刚才那目光,差点就怀疑上他跟郁月城的关系了。


    虽然陈老没说出口,眼神完全就要写上“你们俩关系进展怎么这么快?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秘密也许不是指怀疑两个学生谈恋爱之类的,方渡燃放以前也肯定更加直白的盯回去,学校花园里的蚂蚱看上蚂蚁都比他会跟一个Omega谈恋爱要来得靠谱。


    架不住他自己心虚,自从对郁月城有过暧昧联想之后,昨晚睡觉之前还会想起来在他遗留在耳边的呼吸声。


    听了太多次。完蛋,根本忘不掉。


    早上都刻意避开他了,不想叫上他,现在又要叫郁月城过来,简直是多此一举。


    方渡燃光是思考,这次就用了十秒,还是选择用电话号码这种传统的通话方式,手机号是他从班级的登记表上抄的,他那里有一份。


    班里每个人的电话号码他通讯录里都存的有,就是因为他是班长,要对每个学生都留个不容易出意外的联系方式。


    用这个打过去,比微信语音要显得正式多了吧,说明我不是私下想跟他干什么,是公事公办。


    方渡燃想。


    听筒里的铃声响了五下才被接起来,方渡燃又不是没见过他,又不是没跟他打过电话,第一次有点莫名其妙地紧张。


    “喂。”


    郁月城的声音,有点沙哑,原本清朗的声线还带着一点懒洋洋。


    方渡燃突然忘记原本要说什么。


    他是在睡觉吗?这好像躺在床上的声音。他这次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在短暂的沉默里听到了郁月城那头的呼吸声,不明显,很轻。


    但他听到了。


    对面有窸窸窣窣地声响擦过收音麦,然后郁月城的声音清晰了些,还是没褪干净那点刚睡醒的哑。


    “方渡燃?”


    “嗯。”方渡燃音量也自然跟着放轻一些:“吵醒你了?”


    郁月城分明是被吵醒的样子,刚才那阵窸窸窣窣地声响也是被面在摩擦手机,全被听出来仍旧没承认。


    “周末没课,就多睡会儿。”郁月城说。


    “八点二十五了吧。”方渡燃预估,然后笑了下:“真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睡懒觉。”


    郁月城拿开手机,看看时间,然后说:“八点二十七,你好准。”


    大概是因为猜对他在睡觉,方渡燃脑袋里都勾勒出他刚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接电话的样子。


    大白猫的毛发都是凌乱的,居然跟个小孩子一样,会把脸用被子盖一半,要掀开,被面擦过手机,然后才能讲清楚话。


    就,突然变得更柔软,还可爱。


    “你这么说话,显得我好厉害,你像个小孩儿。”方渡燃照实说。


    “嗯?”郁月城刚被电话吵醒,发现自己是不是跟不上方渡燃的思维了。


    “我像小孩儿吗?”他问。


    “不像。”方渡燃学着他的语气说:“你说‘你好准’的时候像。”


    郁月城掀开被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早晨该唤醒的部位正精神抖擞,体量超过平均数值很多。这个在他去做评级的时候,报告单上就写了,他的S评级会比A要大一点,储精量也会升高,体质骨密度、生长线等,整个都是超过A+最高值的状态。


    把双腿屈起目测一下,这身高,看着会像小孩儿吗?


    他把另一只手也举在眼前抓握一下,手指的长短也不像,所以······


    “是语气像吗?”郁月城问。


    方渡燃现在改变看法了,他这样跟着追问的认真劲儿也很像。


    只要自己动动手指,郁月城就会给出相应的,只属于他的反应。


    他想到这一点,都能猜出刚才这只大白猫是不是在歪着脑袋观察自己,伸伸自己的爪子,再看看自己漂亮的长毛,怀疑自己哪里像小孩儿。


    “不是。你很Man。”


    方渡燃未免他误入自我认知的歧途,反正他似乎跟个傻不愣登的小孩儿一样,脑袋只有猫那么大,也想不明白,所以说话也干脆不顾及。


    “是你刚睡醒太可爱了,滤镜懂吗?睡眠滤镜。”他直接道。


    “嗯······是睡醒滤镜。”郁月城说。


    方渡燃:“行吧,听你的。”


    “一个人在宿舍?路至安没缠着你学习?”


    一旦打开头,方渡燃就有好多想要知道的问题,一不留神,完全没经过思考就问出这。


    会说出“缠着”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就那么说出来了,也没让他有个思考空间。


    方渡燃忽然有点小心等他回复,就从电磁波传过来的半秒间隙,都见缝插针地稍微提起心一点,怕用词流露出什么不好的想法,惊扰到对面的大白猫。


    “嗯。”郁月城看向对面已经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他昨晚说周末要回家,应该已经走了,明天回来。”


    “哦。那你今晚一个人睡。”方渡燃问:“怕不怕?”


    “不怕。”郁月城老实说:“我从小就自己睡。”


    对面没有马上接上来,他就细化道:“之前在学校,有单人间和双人间,我就申请到单人间,也是独立卫浴和阳台,自己住。我是走读,主要用来中午睡午觉,偶尔也会在周末有需要的时候,自己在学校留宿,不回家。”


    方渡燃刚才没搭话是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他本来是要叫郁月城过来见陈□□同商议换宿舍的大事,他已经退而求其次避免不必要的见面,所以选择打电话询问,还特意拿电话号码联络来以示公事公办的态度。


    就因为郁月城被他吵醒的样子,是只在窝里翻身露肚皮的大白猫,还是只会赖床蹭舒服被子把柔顺毛发都蹭乱的大白猫,自己的坚定意识就跟着跑了。


    没出息的东西!


    “你在哪?”郁月城听他不说话,问。


    “陈老办公室。”方渡燃暗骂一句,然后把话题转移得相当生硬:“他让我问问你,要不要换宿舍?你是Omega了,现在还跟路至安住在一起不方便。他易感期就需要回避你,去医务室的隔离房间住,或者去那个隔离特殊群体的宿舍楼住几天。”


    方渡燃知道这些解决办法会让郁月城这种教养严谨的乖小孩为难,他肯定是不希望给其他人带来麻烦的,还是怀着不明不白的心思讲出来。


    陈老大概都不在意这个,陈老关注的是这个Omega的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可是方渡燃关注。


    其实目前不做改变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跟路至安住下去,因为他知道郁月城是Alpha,跟Omega住绝对是不允许的,但是跟路至安住,从他知道郁月城以前一直都住的是单人间开始,就改变想法。


    如果连路至安也从他身边离远点呢?


    讲题可以,一起学习可以,做朋友可以,但是没必要非住在一个宿舍里。


    去随时可能看到他换衣服,看到他光着身子,看到他那么白的皮肤,和被自己见过的又长又直的双腿······


    方渡燃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挺坏的。


    真自私。


    他就是小气得要命。


    “那确实不好。”对面说。


    方渡燃偷偷松了口气,郁月城果然没让他失望。


    “我知道你不是,他会以为你是。所以易感期他自己也会离你远一点。”方渡燃有理论支持,自己心里那点想法也被粉饰,变得硬朗一些。


    “嗯,既然已经接受Omega的身份,就要考虑到方方面面。”郁月城说:“要不我走读也可以,我妈之前在学校附近有给我准备一套房,用来放东西,我自己也可以住。她偶尔会来看我,也方便。需要的话,我就搬过去住。”


    方渡燃没想到他能直接考虑到学校外面去,还解释的这么详细,一点儿也不见外。


    “那,离学校远吗?”他问。


    “不远。就在操场左边看过去,第一个高层小区,在那里面。要是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能到学校,有小路可以骑过来。”郁月城说。


    他拿到过小区的地图,刚开始他知道学校没有单人间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住过去走读。


    后来也是因为封闭式学校,他考虑入乡随俗,跟方渡燃一起住学校的宿舍,感受他的生活,所以才放弃这个。


    他同样没想到会用上。


    “我想想吧,我先去跟陈老说说,看他什么意思,他刚才在一直问我怎么看给你换宿舍的事,你先别自己联系他。”


    “好。”郁月城说:“那你有结果告诉我。”


    方渡燃:“嗯。”


    郁月城:“等你消息。”


    方渡燃:“好。”


    郁月城挂断电话,方渡燃还独自在楼梯间里站了会儿。


    他能把影响路至安,会在易感期被赶去隔离房住,称述地平静且凄惨,却自作主张压下来陈老要把郁月城换去跟一个Omega,两个人住四人间的好事。


    方渡燃这次不敢猜,也不敢试探,因为郁月城是个自制力强悍,能克制住自己在被十几个Alpha的信息素挑衅的时候,还不泄漏自己一丁点信息素的Alpha。


    他有自信比郁月城在某些方面可能要强,但自我管理上,郁月城绝对是目前为止,他所见过的所有Alpha里面最强的。


    自己被数据管控的自我把控能力,可能都不及这个人骨子里那种严谨规矩的教养来得要深。


    方渡燃偶尔会放肆一下,就比如故意不打那些药剂,来拿自己的身体性命挑战方正海,易感期来临之前因为不打针变得暴躁,但郁月城不会,他没这些负担,他会一直这么严谨,守规矩。


    尽管方渡燃最近也开始不对劲,早上刚睡醒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皮肤有些发热,不是Alpha易感期正常的体温稍微升高零点几度,而是同时伴随着身体里面的燥热。R-19催生细胞更替,他就类似于在疯狂地长身体,头脑有时候也是混乱的。


    这需要他用更集中的精神去维持平衡,平时就比平常的Alpha要多出几倍的精神保持头脑清醒,现在更是从刚注射之后一直到他易感期结束,都处在高危时刻。


    他是控制的能力变强悍,所以才能得到外出社会化的机会。


    这一点上的控制里,他认为郁月城在恪守自身信息素不外泄上面,跟他不相上下。


    要是跟郁月城提起陈老这个打算,以郁月城的控制力,他自己大概能在换过去的新舍友发热期时坐怀不乱,一点信息素也不给,那个Omega会放出浓郁的象征交合和渴望的信息素反而会染在他的身上。


    郁月城一定也会平常心地说“我可以接受跟Omega住在一起,我可以在对方发热期时去隔离房住”,方渡燃却完全不想去考虑他身上会沾满Omega的信息素味道。


    郁月城也许有一天会有喜欢的Omega,他在榕城高新医院见到他那个熟悉的朋友的时候,也一瞬间好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Omega。


    但是好奇归好奇,郁月城会喜欢Omega,会遇到机会就去找自己的女朋友男朋友,结婚对象,这些都行,就是不能因为他这件事,去把郁月城推到其他的Omega身边。


    不过方渡燃的手,方渡燃还能接受,他就是Alpha,他总会有自己的Omega,但经过自己的手,怎么可能让自己捡回来的大白猫身上有别的味道?


    “我觉得可以让路至安搬来我们宿舍。”


    方渡燃一回到办公室就开门见山:“我们宿舍现在空了一张床,萧羽已经要退学了,宿舍的东西都搬走了,现在都是空的。路至安和郁月城的703室就在我们隔壁,搬起来也方便。郁月城说他之前在学校都住的是单人间,他自己的生活习惯也习惯自己住,这样安排对他和路至安都好。”


    “萧羽退学手续还没办完,他家里是不想让他退的,这个我等会儿可以再跟政教处核实一下,看看他手续办到哪一步了。”陈老停顿一下,看看方渡燃,在思考可行性。


    然后说:“你们高二的Omega宿舍都在十三楼往上到顶楼,他住在七楼,会不会也不方便?”


    “我们七楼就三个宿舍,我们702,郁月城703 ,还是在最里面,701在电梯那头去了,没什么不方便的。都是一个班的,我们还能照顾上他。”


    方渡燃这时候是真的在为郁月城的身份考虑,他接着说:“高一和高二的宿舍本来就是混住,我们楼底下也是高一的Omega,具体从几楼往下是我不知道,反正我上楼的时候,在三楼见过,我是走楼梯才看到。大家现在都坐电梯,相互之间面都见不上,我要不是班长,我都不知道我们班的Omega在十五楼住着,而且走廊里都是摄像头,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监控,已经非常安全了。”


    陈老想了想:“他的意思呢?”


    “他很委婉,他之前给我发过微信,说他没住过集体宿舍,正在适应,刚才给他打电话,也问到他以前都是在学校住的单人间,现在刚好有空出来的,给他挪一个出来也正常。”方渡燃说。


    他昨天在郁月城宿舍的洗漱台看到洗手池里不属于他的头发,和他自己整理好的自己的洗漱用品,能看出来郁月城是不介意住集体宿舍,也没什么因为家世和学业成绩就高人一等的脾气,他对同学愿意帮助,坐在一起。


    只是保持下来自己的生活习惯,在这里给自己找些能保持生活习惯的东西,比如那个透明防潮盒子。


    不会影响他人,也确实多了些不便。


    这样给他一个单间,刚好也符合他的习惯。有个更舒服的窝,也不用每天上下都从学校外赶过来。骑自行车到校十几分钟,还要锁车,还要走过操场花园······


    “也可以,但他的宿舍门上需要换上Omega的淡蓝色宿舍号,这样也好别让其他人走错。”陈老说。


    “可以,我去给他换。”方渡燃还道:“七楼全是我们班的,加上他就住了九个人,不会有人走错的。”


    “那行,你去办吧。”陈老说:“等路至安换好宿舍,我也去看看你们。”


    方渡燃:“那我走了。”


    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陈老又叫住他。


    “上次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请你吃饭,你这个周有吗?”


    方渡燃站在原地,不动如山:“······我每次一准备出办公室,您就想起这事儿是吗。”


    陈老笑笑:“我说请你吃饭,可不是随便说的。你爸每次来看你,要带你出去吃饭,你回来准得消沉个一天两天的。老师也想带你出去,尽量让你吃个开心的,看看你怎么每次都垮着个脸回来,也不给个机会?”


    “再说一遍,他不是我爸。”方渡燃一如既往地反驳。


    在这件事上面,他护短的胳膊肘,从来没在陈老的面前往自己“爸爸”身上拐过。


    “这······”陈老想跟以前一样,再调和方渡燃家庭关系的话,还没想好怎么换个花样说,方渡燃就回过头看着他。


    “陈老,你要请我吃饭,可以。但你要提那个男人,不行。”少年说。


    “那就不提。”陈老也放松道:“你们本来课外时间就不多,一个周放两天假,也没见你往家里跑,啊······不提,不提这事。”


    他摆摆手,把前一句抹去:“老师就希望你有时间出去的时候,能高高兴兴地回来,没别的意思。有些事,你不想说,老师就不问,想说的时候,我办公室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方渡燃收回视线,一如既往背对着陈老按下门锁,这次稍微驻足,才开口道:“嗯,我走了。”


    有些事,是不能让任何人分担的。


    那是他最不堪、最不能见光的秘密。


    他要怎么跟人说,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我是个自己都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儿。


    我是一个Alpha,失去药物支撑就会变成沾满血腥的野兽。


    我出生的时候本来应该分化成一个Omega,可我现在连腺体都没有,什么是发热期也不懂,十七岁才闻到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这信息素却没有功能性,是个废品。


    自由被限制,身体被剥夺,一无所有。


    未来往前跨一步,都是空的。


    这么多黑暗的负面的东西,怎么能在阳光底下被照耀。


    稍微被烈日晒一晒,就会贴在地面上,像打碎有毒液体的罐子咕噜咕噜地冒起泡泡,让人看一眼就会担心被腐蚀掉。


    谁也救不了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方渡燃走出明德楼底下,九点多的太阳升起来,晒在他身上,是暖的。


    这一刻是真实的。


    昨天下雨把空气净化了,地面被冲刷得很干净,十二中里面繁茂的植物也被翻新一遍,树干上面还有雨水遗留的潮气,四处都是清新的泥土和树叶味道。


    还不错。


    手机又微信消息,他拿出来。


    郁月城-班主任那有结果吗,需不需要我过来。


    方渡燃选择暂时性的中止他要跟郁月城保持距离这件事-


    天气预报说今天中午会很热,榕城有个比较大的人造滑冰场,里面有冰砖和小城堡,要一起去玩吗?


    他心里想说大白猫要跟我去小城堡玩吗?


    怕发过去郁月城整个人都懵逼,他们还没那么熟,再熟也不能这么给人取外号。


    郁月城这次没秒回,但也没让他等太久-我的双肩包在你宿舍里,你回来了吗?


    方渡燃快走到宿舍楼下-马上到,你准备好人就好,我来收拾。


    郁月城-好。


    宿舍里他放下手机,对着刚洗完脸的镜子用冷水冰冰脸。


    四舍五入,这算是方渡燃把他当可以一起出去玩的朋友了吗?


    这个朋友,是比不上许烈阳的,他们认识的时间,比自己重逢的时间多好多。


    也是比不上赵霖的,赵霖见过的方渡燃,可能比自己多。


    那不叫他们出去,叫自己出去。


    在朋友或者同学两个字前面,可以加上“不一样”这个前缀了。


    郁月城的睫毛被冷水打湿,脸上也有水珠,只是再看一眼手机,心里就有很小很小的愉悦住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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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为你等


    方渡燃在榕城这些年, 以前在实验室,出来之后在上学, 放假期间也都尽量留在学校里,不想回方正海给他安排的房子里住,所以他想要出门的时候,多半是一个人去。


    四处逛逛,走一走,这些是独处的空间。


    而需要一起玩,通宵开黑联机, 泡游戏厅, 他都是叫上许烈阳,今天去的地方是很多小孩子和小情侣们喜欢去的,既没有网吧里乌烟瘴气的氛围, 也没有游戏厅里眼花缭乱的色彩。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那个地方,他本意只是想去个安静点的地方,也忘了是因为先想到跟郁月城一起出去,还是先想到出去才叫上郁月城。


    方渡燃回宿舍把郁月城的双肩包拿出来,一打开里面还放着自己的制服, 本来是今天要送去学校的大洗衣房里洗的。


    现在他动作停下一拍, 刷地一声拉上双肩包的拉链,重新把自己可能还残留的一点蔷薇花香关进去,重新翻出来自己的包收拾东西。


    他早早地独立, 还经过了十二中的魔鬼训练,在整理内务、收拾房间这种活动上, 非常迅速还井井有条。


    从身份证、学校门禁卡、纸巾、充电宝、充电器、小冰箱里放的能量饮料, 到可能会低温给郁月城用上的休闲外套,全部都准备齐全, 在包里各归其位,摆放得整整齐齐。最后走的时候,还在昨天穿过的外套里面摸出来两个给郁月城买过的棒棒糖,一共三个味道,他都买了,昨天喂了一根给他,还剩下两根。


    等他单肩挎着自己的双肩包敲开703室的门,之前在微信上说好的让对方只用准备好个人就可以,没想到是这样的准备。


    ······郁月城就跟要出席什么正式的会面一样,从头到脚精致到头发丝。


    方渡燃仔细欣赏,他手腕上居然还戴起了腕表?


    郁月城的审美是非常在线的,现在也没有穿西装打领带,只是方渡燃一眼就看出来,这身打扮跟他昨天去榕城高新医院,完全两码事。


    这是出于挑选和搭配出来的,就像许烈阳每次放假出去,在宿舍都要花两小时查最新搭配最潮色系一样。不过郁月城喜好的风格跟他不同,靠智商和资源整合的能力,肯定也比许烈阳要高很多倍,花不了两小时,最多花了自己通知他到现在看见他的这十六七分钟。


    衬衫的款式很休闲,衣摆从纽扣的衣襟分成两片,一半自然垂下,还有一半压进了裤边里,隐约露出一点休闲裤的裤腰边缘,其他被松松垮垮的遮盖住,衣领布料挺括,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设计类新款。灰色系的休闲裤裤脚也卷起来一圈,运动鞋跟他自己脚上这双很像,同一个牌子。


    一直柔顺的黑发,今天被打理过,有几缕在耳侧稍微蓬乱,虽然都是好几个零的衣服,但整体的设计感没有越过他的年龄段,刚好能相得益彰。


    少年的清俊感十足,还比平时穿学校制服多了点贵族公子的气质。


    郁月城是个智商在线,美商肯定也在线的Alpha,方渡燃是知道精致优雅的贵族大白猫会自己梳理长毛,但梳理成眼前这副模样······


    方渡燃低头看看自己,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走心了。


    很随意的休闲裤加短袖T恤,今天出太阳,他还有点热,所以也没穿长袖,连外套都只给郁月城带了一件。


    “你今天,挺帅哈。”


    方渡燃徒然不好意思起来,对方对他这个随便出去玩玩的提议有点正式。


    “你也是。”郁月城让出门口:“要进来坐会儿再走吗?”


    “不用了不用了。”方渡燃赶紧摇头,然后又往里面瞅瞅:“要不,你再收拾收拾?我在宿舍楼底下等你。”


    受到郁月城这么正式的影响,他下意识就把郁月城拾掇自己的场景算进在见面之前不能看的,要给足空间和时间。


    “我好了,可以走了。”郁月城低头看看鞋面,鞋带还没系好。


    方渡燃正在自我忏悔,跟着他看见,差点就上前帮他系上,深吸口气忍住了:“没事,我不急。你慢慢来。”


    郁月城蹲下身,仔细把鞋带系好,还看了一眼方渡燃的鞋带是不是完好的,直接开口回应道:“我急。”


    “啊?”方渡燃一愣:“你有事吗?”


    郁月城站起来说:“我想跟你一起出去玩。”


    果然是······真的好认真。


    方渡燃都不知道他这股较真的劲儿是怎么来的,还是他做什么确定的事情都是这个态度,乍一看让他惭愧,自己毕竟只是心血来潮叫上他一起。


    但多看几眼,又无端觉得可爱。


    就跟郁月城会因为他动动手指头,说一句话,就给出来只回复他的反应一样,认真的可爱。


    郁月城的审美确实没走偏,方渡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审美是要走偏了。


    一个很强大的Alpha站在他面前,他居然从乖小孩,走偏到他真可爱上面。


    被对方知道了,是个Alpha估计都会生气吧,他只从Alpha夸Omega的时候,会听到这样的字眼,没听过Alpha夸Alpha用这个的。


    就像是说他乖一样,不能对一个Alpha常说,这是冒犯。


    “玩。玩玩玩。”方渡燃拉着他的手腕把他从宿舍里拖出来:“燃哥这就带你出去玩。”


    “你带了很多东西?”郁月城走出来才看见。


    方渡燃跟平时一样从楼梯走下楼,拍拍自己的包:“装了一件衣服,看着大而已。其他都是应急用品。”


    郁月城想了想什么情况下需要带一件衣服。


    一般来说,野外露营的时候需要带衣服,为了安全和方便。


    在外夜宿的时候需要带衣服,以免天气变化。


    当天晚上不回家,第二天需要上班的时候,要带上衣服,为了上班的时候换上,隐瞒自己当晚没回家。


    而对他来说,他不习惯身上留下酒店房间的味道,所以住酒店都会带上衣服,第二天洗澡之后换上。


    所以方渡燃跟他只是出校门去滑冰场,就要带一件衣服,是不是跟他一样的习惯?


    说明他想今晚睡在外面吗?


    ······


    郁月城在路上仔细地想了好几遍,翻来覆去地考量合不合适,最终决定,同学之间,要是一人一张床住标准间,也不是不合理,是可以接受的。


    虽然说在他心里的衡量标准上,他们还为时过早,还没有一点彼此了解的基础,就要有一起过夜的事情,跨度有点大。


    “你在想什么?”方渡燃买完票回来,郁月城站在原地拿着他们俩的水等他,眼神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你琢磨一路了,来,说给哥也听听,帮你拿个主意。”他说。


    郁月城看看他,先说:“下次我带你出来玩,不让你买票。”


    “哎哟,还惦记要结账啊。”方渡燃把两张票在他眼前晃晃:“就不到五百块,还没上次在你家西餐厅喝你碗里那几勺汤贵,我一勺一个五百,别太大男子主义了啊,燃哥没你有钱,也不差钱。”


    “不是。”郁月城耐心很好,被误会也不着急,解释道:“今天来玩的人多,你排队排了很久。”


    方渡燃看着他,再看看售票处,是挺多人的,周末都是带小孩出来玩,和带自己朋友啊、对象什么的一起出来玩的。


    “等待是很消耗时间的东西,会让人觉得无聊。”郁月城怕他还不明白,更直接道:“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些琐事觉得无聊。跟我一起出来玩无聊。”


    方渡燃这才恍然大悟,看郁月城的眼神也变了,一句一句对应着回复说:“等待是很消耗时间,但它不是浪费时间,所有的等待都会有意义。而且······”


    他笑了笑:“我就喜欢这些生活里的琐事,我不觉得无聊。也不会觉得你无聊,是我叫你出来的,我肯定照顾好你。”


    郁月城想说我不需要你照顾,又咽下去。


    如果方渡燃习惯这种角度和位置,会让他顺心,自己也愿意从这个角度去了解他。


    “所有的等待都会有意义吗?”郁月城问。


    “我认为会的。”


    这一点方渡燃很肯定,但他也非常客观地回答:“在我看来,就算是不好的结局,或者没有结局,也是有意义的。因为等待的本身就是一种修炼,它要么消耗掉时间,要么最终的意义是消耗掉自己,好的结果是意义,坏的也同样是。”


    郁月城的黑眸静静地看着他,他是有想到自己关注方渡燃的这些年,这不算是煎熬,但也是他固执己见的坚持,他知道这是有意义的,他希望是好的结果。


    方渡燃的话,也同样让他想到方渡燃现在的生活,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有什么盘旋心中值得去等待的事情,而且似乎像他说的一样,有好也有坏。


    单凭直觉,他认为不是那么乐观。


    可是从方渡燃的眼睛里,郁月城什么也寻找不到:“这样说的话,那你的等待一定是好的结果。”


    他从方渡燃的手里拿走一张票,抬起头轻轻弯了下唇角:“我希望你今天能在这里开心。”


    “肯定会的。”方渡燃伸手搭住他的脖子,小臂随意靠在他颈侧,偶尔能擦过郁月城脖颈上细腻的皮肤,边走边说:“我今天排了三十二分钟的队,是挺长的,要是你今天不让我高兴,我这五百的一半,二百五可就全白花了。”


    郁月城笑了下,精雕细琢的五官有跟平时不一样的亮眼,笑意浅淡却清澈,小声重复了一句:“二百五吗?”


    “嗯??”方渡燃收紧肘弯把他拉近:“骂谁呢你?好学生不许骂人,知道吗?”


    “是你说的。”郁月城回他。


    “行啊,学坏了是吧。”


    方渡燃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在映自己眼里,鼻梁高挺,黑眸干净得一尘不染,看着他唇瓣张合跟自己狡辩,唇线也特别好看,稍微往上一扬,沉寂的山谷里瞬间开满繁盛的鲜花。


    没想到他熟悉起来,也是会开玩笑的,还知道反过来挑自己的话头塞回来了。


    还会因为得逞笑起来。


    郁月城离得实在是太近,方渡燃看着鲜花开满山谷,看着会对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认真的好学生,看着新发现的更多一面,更多一分亲近的少年,脑子一热,他凑上去往郁月城的耳边咬了一口。


    凌乱间叼住的是脆弱敏感的耳廓,只拿牙齿轻咬一记就放开。


    “还敢笑我吗?”他还没退开,抵着郁月城耳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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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黑吃黑


    温热呼吸凑近耳边, 就连颈侧也能感觉到一层层淡淡的酥痒,郁月城后背瞬间僵硬。


    从来没有别的谁能离他这么近, 上一次跟其他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也是和方渡燃在更衣室里,再往前就是小时候的一起玩的事情了。


    一想到更衣室里,他就不可避免想到他在方渡燃身上发现到的身为男人的性吸引力,这可跟小时候不小心拿嘴唇撞在身体上完全是两码事。


    方渡燃有尖尖的虎牙,他看到过,刚才耳廓上也轻微感受到被刺,这种距离的靠近, 他会心跳加快。被对方呼吸喷洒过的皮肤也会发痒, 他想伸手蹭一蹭平息,又怕这种举止会让方渡燃误会自己在排斥他。


    “怎么不说话?”方渡燃没让自己露怯,先入为主接着发问。


    他已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是个心里有歧念的人,他知道自己对郁月城有过暧昧的幻想。虽然只是停留在脑海里,没联系到实际的人身上,也不能否认那个幻想对象就是郁月城。


    心里有鬼,就没来由得心虚。


    他发誓!刚才绝对是一时冲动, 冲动是魔鬼,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咬人这种幼稚的做法。


    如果咬个别的地方还没事,叼住耳朵这种选择,退一步说他是因为没别的地方能咬, 刚好就揽着脖子凑那儿了,也能勉强说通。


    但是咬过之后还不想退开, 要凑着耳朵边上逗他, 威胁他不许笑,说自己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 他自己都不信。


    郁月城身上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他想碰一碰,摸一摸,给大白猫顺顺长毛,最好能抱起来放在怀里。


    他的想法越来越过分。


    以前还只是看着郁月城认人一样跟在他身边,像是一只窝在他腿上的猫,胸膛里就可以充满奇特的满足欲,现在进化到想要自己来伸手碰他了。


    并且真的上手了,还上嘴了。


    都怪那段录音!让他对郁月城的认知走向歧途。


    “没有。”


    郁月城摇摇头,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好开口,仍旧诚实道:“刚才你离我太近,脖子有点痒。”


    方渡燃揽着他,当然也察觉到他的紧张,大白猫被吓到绷紧身体。


    “你怕痒啊?”他欲盖弥彰。


    “嗯。”郁月城点点头,又否认道:“可能只是不习惯,以前没有人跟我这么闹过,嗯,我是说拿嘴直接咬在······”


    “停!”


    方渡燃现在想捂住他的嘴,又要避免接连出现的不好应对的局面,所以只好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指令:“嘘——,不要再说了。下次再笑我,我就把你绑起来咬。”


    他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还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郁月城难道都不会觉得尴尬的吗?


    这时候的认真劲儿完全不可爱了,方渡燃也被他带得大方起来。郁月城这个当事人都跟单纯的真跟猫一样,他在纠结什么劲啊。


    大不了就是他的思想不正确,跑偏了,反正没人知道,只要他自己稍微得也没心没肺一点就好了。


    “那我不笑了。”郁月城说。


    “别,你笑吧,我允许你乐一下。”方渡燃大度道。


    郁月城环顾四周零零散散的人群:“会被绑起来咬吗?”


    接着他有些为难道:“这里人很多。”


    方渡燃睁大眼看回去,郁月城是把他的话当真了。


    是不是不管自己说多离谱的话这只大白猫都会当真?


    “今天不会。”他口无遮拦地描绘了一张蓝图:“绑你肯定会挑个天时地利的地方,不会被别人看见的,我还怕你叫人占便宜看光了。”


    “哦。”郁月城跟着思考了一下可行性,这个绑起来,是要脱衣服吗?不然怎么会被看光?


    他不知道方渡燃还了解这些,有这种癖好,从哪知道的。


    “你又在想什么?”方渡燃敏锐察觉到他思考的神色。


    郁月城很老实:“在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把人脱光了绑起来咬。”


    方渡燃恨他的老实,手指穿进郁月城的发丝里揉了一把,他知道郁月城的思想纯洁得不行,说的话却充满颜色还一点不自知。


    “我不喜欢。”他想为自己洗白:“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别当真。”


    郁月城这次明白了,这些行为和语言对方渡燃来说,都是开玩笑。


    “你也跟别人这样说话吗?”他问:“也会那个。”


    郁月城记得不让提起刚才被咬的事,就拿手指点点方渡燃的耳朵代指。


    方渡燃懂了:“常有的啊。一模一样的肯定没有,我没有咬人的爱好。但开个玩笑,闹一闹肯定有的,班里那帮小子说话都没遮拦,Alpha的宿舍里面也经常按着把人往地上怼。初中那会儿,他们还把男生大腿根往树上撞,疯死了。”


    说完他想起来郁月城上过的那些学校,都是门槛极高的贵族院校,他家里也都是书香门第的高级知识分子,停下来话头问道:“你还没见过吧?”


    “没有。”郁月城说。


    方渡燃松口气:“没见过就好,反正这种话我们就是开个玩笑,随口一说,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不过他们要是敢跟你动手,你直接还手就成。”


    “知道了。”郁月城坐下来跟他一起换滑冰鞋。


    过了会儿,他抬起头说:“那你以后开玩笑的时候,也不要就去咬别人了。”


    “啊?”


    方渡燃看他半天不说话,憋住这么一句,笑道:“怎么了,还惦记这个呢。”


    “不卫生。”郁月城说:“我每天都会洗澡,你跟我这样没什么的,跟别人,万一他······我觉得不太好。”


    方渡燃盯着他的眼睛:“真的吗?”


    郁月城把自己的手臂举到他鼻尖下面:“没用香水,还有沐浴露的味道。”


    方渡燃的目光转移到他手臂上,白皙的手腕骨节起伏优雅,往后退了退:“我知道你干干净净的。就只是因为这个,所以不让我咬别人吗?”


    郁月城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插手得太多,他不应该去指责或者干涉别人的习惯和交际方式,这是方渡燃和他同学们交往的常态。他刚才想表达的也是这样不太好,可似乎是一并把他们的社交都否定了。


    那点酥麻他到现在还记得,自然会联想到别人也会跟他有一样的感受。


    只是开玩笑的话······


    只是开玩笑的话,是不是他不像他们一样,那么一起打闹,所以才这样敏感。


    是他太敏感了吗?


    “嗯。”郁月城应道,他不想跟方渡燃的群体生活离得太远,让他以为自己连开玩笑也分不清。


    “就是因为这个。”他说。


    “好。”方渡燃居然也就点点头答应了:“不咬他们。”


    把自己的鞋带牢牢绑好,他还检查了一遍郁月城的鞋带,滑冰场摔跤很正常,但以他跟郁月城的样子,他们不该出现低级失误。


    “你说得对,就你白白净净的,换个人,我才不咬。”他低着头说。


    这个滑冰场分了三个入场大门,只买了溜.冰的项目,就在大厅的人造冰场里,从大厅的溜.冰场再重新检票,进入里面的门,才别有洞天。全是冰块垒起来的各种小城堡,小孩子可以直接进去,大人要弯着腰钻进去。


    从城堡的最后一道大门进去,是冰上的娱乐项目,各种冲击的赛道,碰碰车,短道速滑之类的。


    方渡燃只买了溜冰场和冰上城堡的门票,其他的他想下一次再来,他不着急。


    关键是郁月城的性格,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最后那些整蛊式的娱乐项目感兴趣。


    刚站起来方渡燃就被一个小男孩撞了一下,踉跄半步差点摔倒,郁月城眼急手快起身抓住他的手。


    “小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方渡燃回头看,那小孩正因为他差点摔倒的滑稽动作哈哈大笑。


    对上他的目光,一点不害怕,还对他扒拉下眼皮,做着大大的一个鬼脸。


    郁月城也跟着看过去:“也不全是,有的小孩还是很好的。”


    方渡燃不希望自己再出糗,也反过去牢牢抓着郁月城的手臂,放眼望去,乖乖的小孩都在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滑,因为刚才的小男孩正带着五六个一样调皮的熊孩子在场上横冲直撞。


    “很好的小孩都不敢滑了。”方渡燃说完,郁月城正在看他。


    自己抓紧对方的样子,跟栏杆那块小心翼翼的儿童,好像并没有区别。


    于是他松开手:“我可不怕他们。”


    郁月城话里带着笑意:“我什么也没说。”


    小孩子是有很多调皮的,方渡燃小时候其实也很调皮。


    他们去滑雪的时候,会故意拿手杖伸长绊倒自己,真的得逞了,然后又急匆匆地跑过来,给他吹吹发红的手心,慌张地说对不起。


    郁月城刚才是觉得,方渡燃小时候就很好。


    不过被他理解成别的意思,也挺有意思。


    “你居然滑的这么好?”方渡燃摆动双腿跟在郁月城身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在后面的一只腿突然转动方向,整个人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正对着郁月城倒着滑。


    “你也很熟练。”郁月城放松身体,跟随冰刀的走势,控制腰身稳住上半身,不让上身的摆动幅度过大。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会。”


    方渡燃蹬蹬腿,像跳舞一样在冰面上交替踏了两下,完全不影响他的节奏,低下头看自己的腿:“说出来有点离谱是吧?应该属于肌肉记忆,我大概小时候会,后来偶尔滑一滑,就还好,能上手。”


    郁月城朝他伸手,方渡燃不经思考,就抬起手把掌心放在他手上,跟随他前进的快慢往后倒滑。


    他们配合间有种天生的默契,郁月城没有开口说什么,他就知道如何去配合。


    方渡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会什么,能到哪一步,但是每当他想换个花样,郁月城也能契合地跟上。


    “你对小时候,好像知道的不多。”郁月城收紧指节,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这头拉。


    “对,大概是生病发烧什么的,给弄忘了。”方渡燃在这件事上撒谎非常坦然。


    跟随郁月城的姿势顺势被扯入他怀里,却没有碰上去,只隔了三四寸就停下来,手中劲道跟郁月城相抵,接收到同样反馈的力道,立即弹开,抬起腿整个身体张开,做了个优雅的舞步。


    然后转身向内旋转两周,又差点跟郁月城的胸膛贴上去,继而随心离开,只是他们的手始终拉在一起。


    两个人时而共进退,时而贴近又分离,全靠着方渡燃随心所欲冒出来的舞步而改变,郁月城也渐渐引导着他做更加流畅复合的动作,冰刀在冰面上无论怎么滑都行动自如。


    冰面上他们身高近似,体型修长,交替着在对方身边游走,都没有学过专业的花滑,只是在滑冰上杂糅了简单的肢体交替,但是一举一动毫不扭捏,大方探寻相互之间的默契配合,引来冰场里的其他人也纷纷侧目。


    方渡燃说:“我没学过跳舞,但我好像会一点。”


    他在大脑里搜索一遍,不知道是什么舞种,就边用身体跟郁月城做了几个简单的像刚才那样的动作,边比划说:“就像这种的,西式的,交谊舞或者别的什么。”


    “是交谊舞,它包含十个舞种,你应该学过一些常规通用的。”


    他在看到方渡燃转过身面对自己的时候,就想到了他们小时候一起学跳舞,所以他伸出手,没想到方渡燃真的还记得一些,虽然都是零散不成体系的,但交谊舞本身就包含得多,主要用于社交场合。


    所以只要不参赛,在公开或私人场所里随便跳一跳,主要是两个人能协调上步调就好。


    “还真是。”方渡燃笑了下:“没想到我还会这么优雅的东西。”


    郁月城看他琥珀色的眼眸里,虽然有自己看不透的东西,但也有澄澈的光。


    另一只手臂也抬起来,虚虚在方渡燃的腰上揽了一下,他想跟着方渡燃的节奏带他换几个也一起学过的步子。


    自己的后背却先是一紧,方渡燃的手实打实按在他的后腰上,把他拉近。


    郁月城猛然停住脚步,本就是在冰面上,他们都不是专业滑冰运动员,用来玩做了几个交谊舞的姿势,现在不能马上停下,直接贴在方渡燃身上。


    “小心。”方渡燃按在腰上的手换成捞住他,因为郁月城也及时刹住才没有一起倒下去。


    方渡燃把他扶正,低下头说:“想偷袭我?被反噬了吧。”


    “不是,我想带你换个动作。”郁月城说。


    “我不行。”方渡燃不能确定自己不熟悉的舞步他能不能跟不上,但他很确定自己不要在郁月城面前摔成傻逼。


    “我不会花滑,跳舞也就做个样子,就随便玩玩。”他说。


    “不滑冰的时候,我教你跳。”郁月城说。


    “行啊。”方渡燃松开手道:“我等你教我。”


    “这么大还会摔,羞羞羞!”


    陌生的童声传过来,刚才那个孩子带着一帮小孩都在冲他们做鬼脸。


    “他们怎么这么烦,滑冰场让他们承包了吗。”方渡燃之前被他撞了一下,差点摔倒,这次郁月城没站稳,这小孩又伺机想过来。


    “要不要换个地方?”郁月城也对小孩子没招。


    方渡燃原本好起来的心情,被一群叽叽喳喳一直趁机想做乱的小孩儿搞得就要失去耐心:“凭什么?我们是凭票入场。”


    之前还关注他们滑冰的人看他们停下来也四散开,就剩下这群小孩子精神百倍不依不饶地跟着他们。


    “不会跳还要来丢人,略略略!”


    小男孩冲他们吐舌头:“摔倒活该!摔倒活该!”


    看来刚才他和郁月城在玩的时候,因为做了几个舞步,所以这群小家伙吓到了,以为他们很厉害,所以都看得没机会上前作弄。


    现在已发现郁月城刚才还差点摔了,就一个个拍手叫好。


    方渡燃注意到这群孩子滑起来,是比其他的同龄小孩子要好得多,倒滑顺滑,做两个花里胡哨的转身,能让其他小孩子都羡慕。


    也因此,拿着这个去恶意撞上其他的小孩,害得别人都不敢上场,只敢在旁边扶着栏杆自己练习。


    “你爸爸妈妈呢?”方渡燃问。


    “逛商场去了,你想找他们告状吗,没门!”小男孩得意地说。


    这对面就有个大型购物商城,方渡燃拉着郁月城的手臂往另外一块地方滑。


    “怎么了?”郁月城问。


    “算了,不跟这群弱势群体计较。”方渡燃叹了口气。


    家长不在这儿,根本说不清,万一他凶上一句,小孩儿就哇哇哭,他都没处说理。


    可他有意避开,那小男孩以为自己厉害到让这些大哥哥都害怕,终于挤兑走了又不开心,跟同伴使了几个眼色就围攻起来。


    看准了方渡燃松懈的时机,几个小孩子一个接一个撞上去,没撞倒就接着推倒。


    郁月城最先反应过来,往旁边的栏杆一撑,另一只手稳住在外侧的方渡燃,两个小孩接连冲过来都没撞倒他。


    最后是那个小男孩在他后面加速冲过来,郁月城刚松开手把方渡燃从地上一个没撞上还摔倒的小孩身边拉开,腰上猛地被推了一把,直接向前滑了一步,重心失衡摔倒在地。


    刚愈合的那侧膝盖磕在冰面上,一阵钻心的疼。


    手掌为了稳住不要整个人倒下去,按在冰面上,还摩擦了十几公分,也在隐隐作痛。冰面上并不是完全光滑的,上面都是冰刀滑出来的道,掌面推过去直接擦红手心。


    郁月城的皮肤很容易留下痕迹,加上又很白,抬起手就能露出来红通通的擦痕。


    方渡燃脸色当即一变,上前揪住小男孩的衣领往郁月城身前带。


    “你干什么!欺负人!”小男孩挣扎道:“你放开我,我跟我爸说,让我爸来揍你!”


    方渡燃把他衣领抓的更紧,小男孩整个身体都被他提起来,在郁月城身边放下,厉声道:“给他道歉。”


    小男孩突然大声喊起来:“我不道歉,你欺负人,我要告诉妈妈!我要让我爸来揍你!”


    方渡燃深知黑吃黑的原理,用更加恶狠狠的语气威胁道:“你不道歉,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这里全是监控,反正是你先撞的人,到时候你摔破个头,擦破个脸,弄坏个胳膊腿什么的,我赔点钱就好了。”


    “你敢!我爸爸能把你屁股打开花!”小男孩理直气壮,眼神却有些不敢看他。


    “你爸妈要是知道你在滑冰场四处欺负小孩子,没打你就不错了。”


    不过方渡燃也不知道,他家里人是不是不明是非的,所以他指指被排挤到只能扶着栏杆自己练习的几个小孩子说:“那边有两个小女孩是我家小区里的,你不跟这个哥哥道歉,我就把你欺负她们的监控视频再给她们家送一份,让你爸妈去跟她们爸妈道歉,怎么样?”


    没想到小男孩愣愣看着他,暴声哭出来:“哇啊······你欺负人!”


    方渡燃拍拍手:“哭得好,再哭大声点,不把嗓子哭疼,你都对不起哥哥摔的这一跤。”


    “你,你有病啊!!”


    从来一哭就能被哄,就能吓到大人的小男孩往后缩了缩:“你是变态!”


    “我就是有病,就是变态。”


    方渡燃顺着他的话,眸光冷下来,凉凉看着他,神情阴郁:“不然我怎么会把你扔出去呢?”


    小男孩吸吸鼻子,呆呆看着他,有些害怕。


    方渡燃伸手提起他的衣领:“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扔出去,你是想从这里飞出去到外面找你爸妈哭,还是想在这儿哭着给这个哥哥道歉。”


    “······我我道歉。”


    小男孩怕他真的把自己扔出去,刚才这个人是真的有力气把他提起来的,而且这个人好可怕,怎么会有人说自己是变态。


    “怎么不哭了?”方渡燃问。


    “······哇啊,”小男孩立刻嚎起来,“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话音一落,方渡燃就松开手,看也没看他一眼,去自己坐起来的郁月城身边。


    “怎么样了?”方渡燃想把他的休闲裤卷起来看看,这里又是冰,光着腿太冷了,只能作罢。


    “没事。”郁月城说。


    方渡燃脸色沉下来:“没事你会坐在地上?我很好骗吗?”


    “不是。”郁月城没见过他变脸这么快,有点着急:“我是看你很生气的样子,不想你再生气。”


    “我跟一个小孩犯不着生气,他要是不撞你,我都不会看他一眼,我是要让他跟你道歉。”方渡燃说。


    “······膝盖有点疼,可能是刚才着地那一下撞到伤口了。”郁月城说。


    “我看到了。”方渡燃说:“我看到你受伤的那条腿膝盖砸在地上,绷带已经拆了吧?”


    郁月城:“拆了,没出血,就是有点疼,我歇会儿就好。”


    方渡燃回头冷冷看了眼还在原地的小男孩,把郁月城扶起来往旁边的椅子上坐:“等着。”


    他回去从储物柜里把自己背包找到,拿出来外套和一根棒棒糖。


    回来的时候,那个小男孩正蹲在郁月城的不远处,方渡燃没理他,直接滑去郁月城的面前,抖开外套往他身上披:“穿上,我们进去玩。”


    郁月城:“好。”


    穿衣服的时候方渡燃把棒棒糖拆开,这次是香草味的,白色的小兔子形状,他把没地方扔的包装纸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棒棒糖往郁月城嘴里喂。


    对方抬头怔住,然后看看他,张口含在嘴里。


    方渡燃一言不发,把他摔倒撑在地上的手也拿起来看,红的一大片也没消,还擦破了一点皮。举起来放在嘴边轻轻吹气,这次是真跟在哄小孩一样,就差说一句“不疼不疼”了。


    他现在心情很不愉快,没心思说。


    期间小男孩的视线一直看向他们。


    方渡燃侧过头道:“看什么看,大哥哥摔倒了有人扶,还有糖吃,你哭了有糖吃吗?”


    “······没有。”小男孩看到刚才那根棒棒糖了,造型很好看,是只小兔子的样子。


    “对不起。”他又说。


    郁月城已经穿好衣服,方渡燃站起来打算跟他往里面的大门滑过去,朝还在看他们的小男孩说:“道歉我听到了,但你还是没糖吃。”


    郁月城跟他一起背过身去,才说:“你这样说,他可能还要哭。”


    方渡燃:“哭就哭吧,闯祸了还想吃糖,做梦。”


    郁月城:“第一次看你这么较真。”


    方渡燃提前制止他:“别跟我提尊老爱幼,我没揍他一顿就是爱幼了。”


    郁月城笑出来。


    方渡燃不知道他是不是摔傻了:“还有你,你每天都跟我较真,我说什么了。”


    郁月城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看到小兔子的造型,方渡燃之前给他的也是这种动物形状的,只是没有这个做工好。


    这肯定也是榕城高新医院底下那个超市里最贵的糖,私人医院消费高,配备的品质也比学校外的便利店的要好一些。


    “谢谢你。”他说。


    方渡燃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松下来,这点火肯定不会对郁月城发,但郁月城刚才不跟他说实话,他不爽:“谢我以后就不许骗我,尤其是身体不舒服,疼就是疼,难道还怕我知道吗?”


    “好。”郁月城顺着他道:“不骗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一直想说几件事。


    《烽烟破卷》的广播剧第三期已经出了,在猫耳直接搜名字可以听。


    关于文下每天的评论都有看,虽然没有一一回复,但爱同学们的心是一如既往的。看到你们在看我的文,也会很开心,包括没有留下评论的同学们,都很感激,这给我很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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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耽美文这件事我很喜欢,之后刮风下雨也会一直写下去。感恩陪伴过我这些书的每个读者小伙伴。


    鞠躬。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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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心甘情愿


    方渡燃经过刚才那几个小孩的洗礼, 这次进去先带着郁月城去门口的休息室把冰鞋换成自己穿的运动鞋。


    他以前只来过外面的滑冰场,里面的小城堡他自己也没去过, 也有不穿滑冰鞋的人在进去,他怕里面的小孩比外面还多,郁月城万一再被撞到,腿上的伤不能再摔一次。


    两个人刚一走进去,气温骤降了四五度,方渡燃看看前面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男孩儿,正脱下自己的外套给站在旁边的女孩子穿。


    然后转过头看看自己身边的郁月城:“看来还是我比较有先见之明。”


    郁月城正穿着他带来的外套, 想起来之前关于方渡燃为什么要带衣服出来的猜测, 恍然大悟:“你是给我带的?”


    “是啊。”方渡燃说。


    他这几天打过R-19,体温一直都不受外界影响,始终有点轻微发热, 早晨睡醒的时候更是明显热乎乎的,身体还会有些躁动。


    方渡燃把这个归结为身体正在吸收R-19带来的高纯度Alpha信息素,还有临近易感期,里面包含的加速细胞再生之类的东西,所以会这样。再不然, 就是那支Omega抑制剂?


    总之挺麻烦的, 估计只有方正海进行全面监测之后,用那堆复杂的数据才能解释。方渡燃已经习惯因为各种药剂而改变身体状况,这就是他作为实验品的意义, 他不想因为这种问题去找方正海。


    反正这个状况不会立马消失,他出来玩几个小时肯定更不会消失, 所以早就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不需要保暖, 只给郁月城准备好。


    果然,郁月城看着他的T恤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呢?不冷吗?”郁月城就没看见这个场地里有像他一样只穿了短袖T恤的人。


    方渡燃推着他往里面走:“我身体好, 火气旺。”


    过了好一会儿,郁月城看他完全没有一点冷的姿态,皮肤上连毛孔也没有收缩,才说:“我还以为这是你为今晚在外面过夜准备的衣服。”


    “啊?”方渡燃也完全在意料之外。


    “你今晚想跟我在外面过夜?”他反问。


    郁月城明明说的是“你”,代指单数,他自己,结果到他这儿,就成了他跟郁月城两个人,方渡燃也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那么点问题,细想想又好像没有问题。


    他们是一起出来的,他确实准备东西的时候都把郁月城算在里面的,那过夜,肯定也是一起过夜。


    他不问这句还好,心无杂念,问了这句,话音落下来,就怎么听着都有点不对劲儿。


    “······我都可以。”郁月城在否认显得排斥,肯定又不是他本意之间选了这句。


    方渡燃把他擦伤的手拿起来又看了一眼,破皮的地方没有出血,但是很红。


    “看情况吧,太晚了就不回去了,现在还不到三点吧。”他说。


    郁月城看了眼腕表:“很准,两点五十七。”


    “饿不饿?”方渡燃才想起来他早上连早点也没吃,郁月城也是刚睡醒就被自己拉出来。


    郁月城实话道:“刚才有点,现在吃了糖有能量,不饿。”


    方渡燃突然笑了,往他脑袋上抓了一把:“有点过于好养活了,一根棒棒糖就不饿了。”


    “糖分也是能量。”郁月城说。


    他的头发今天确实特意打理过,被方渡燃揉过这一把,居然还跟之前一模一样,就连有点乱的那几缕发梢也还是维持原样。这定型剂······未免太高端了一点,他把发丝摸在手里的触感都跟以前一样,一点差别也没有。


    方渡燃再次深深感觉到自己随口说出来的邀约被万分重视。


    “我们现在出去,待会儿进来得重新买票,”他往回看看门口,“这些倒没什么,主要是我们都在这儿有过一次麻烦了,出去一次,再重新从滑冰场进来,可能就没什么兴致了。”


    “嗯,我知道。”郁月城说:“出来玩,遇到麻烦是会影响心情。”


    “你别知道。”方渡燃搭上他肩膀:“你知道的太多了,你可以稍微的不那么把我当回事儿,哪怕怪我让你饿肚子都成。我还挺好奇里面的小城堡长什么样,等进去看过了,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赔礼。”


    郁月城听懂了后一句,没懂前一句:“为什么不把你当回事儿?”


    方渡燃打眼看到前面已经有几座冰砖垒起来的城堡轮廓,带着郁月城往那头走。


    他们没有穿滑冰鞋,在冰面上走起来并不比穿了滑冰鞋方便,每一步他都小心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冰面,也不去管郁月城在后面的目光。


    “你太认真了。”他走了三十七步才回答。


    “可能你就是这样认真的性格,但你不用对我那么较真。”方渡燃思考着措辞:“就是,你可以不那么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也可以对我有脾气,我一根棒棒糖就把你哄好了,用不着。你又不是小孩儿。你可以跟我说你对我什么安排不满意,就像你疼了就别撒谎,就说你疼了,饿了冷了都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等我问你才说,不用忍着。”


    他抬起头,看向郁月城:“你也可以拒绝我的要求,不用对我有求必应。我们也没有认识特别久,你也不是许烈阳他们那些,不需要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一股脑说完方渡燃自己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他连为什么会倒这么多话出来都不明白。


    他不是埋怨郁月城,郁月城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人,最亮眼最干净的人。


    他只是······他可能是在潜意识里自己觉得这样不应该。


    他无凭无据,也没什么值得郁月城来认真百倍的对待。


    而且他也没有被人这样重视过,见一面对方都会从头到脚地收拾一遍,精致到头发丝都不是形容词了,郁月城还真的是连头发丝都没忘记怎么去打理到最好。


    还用上了不耽误他时间的最快的速度,连等待都没有让他等。


    方渡燃也没想这样要跟郁月城说话,这听起来好像在说教,这不是他的本意。也许是他说的内容有点正经,导致听上去好像在说教,或者是吵架。


    他一点都不想用“吵架”这两个字来放在他和郁月城之间。


    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那些话的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人如此重视。


    重视到,让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就像他第一次发现郁月城像只大白猫一样,只会认人一样,卧在他腿上的满足感。


    现在那种感觉一次次地被重提,被郁月城的种种行为来印证,在他脑海里重演,他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他可能会越来越在意这种满足,可他才刚认识郁月城没多久,对方只是转学过来的一个,跟他生活完全相反的好学生。


    郁月城拥有完整的家庭,很好的生存条件和优渥的生活条件,他可以随时就再转学回去。


    ······


    其实真正去思考,就是一大堆的问题,他只是平时从来不去想,他跟郁月城现在的关系,这还不到能让他想这么深,思考这些的程度。


    就是自己刚才脑子抽筋说的话才让他想起来,但很快就被他自己抹去。


    他们什么都没有,用不着想得这么深。


    现在就只是单纯的,他不希望郁月城对他有求必应,对他这么重视。


    这样做他是会高兴,有异样的特别的满足感,但他的理智在说这样对郁月城好像不公平,他也不希望这种不公平累积下去。


    人都是有底线的,他很不想因为自己让郁月城累积上不开心,然后触到那道底线。


    接着分崩离析。


    “我是处事比较严谨,可能考虑的会全面一些,不过也都只是在其他的事情上面。”


    郁月城被他一通说教,愣了半晌,然后缓和道:“在认识你这件事上,对你我没有想过要怎么认真,怎么重视,怎么刻意地去做什么,所以我不觉得累、费劲、麻烦,我就只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郁月城真的很聪明,方渡燃没有说明白的话,他都一句句说明白了。


    连自己会认为占用了他的时间和精力,会让他麻烦都能理解到。方渡燃觉得郁月城的阅读理解中英文都会是满分。


    郁月城还在一件件对应着解释:“我对你的安排也没有不满意。我也考虑到我们出去吃饭,再进来一次,可能就不会有第一次进来那么充足的心情去玩,所以吃饭晚一点也没事,出来玩本身就没办法把每一件事的时间都安排好,总是会有意外,都是看情绪来的。那个小男孩让你很不高兴,再消耗情绪,你会更不愉快。”


    “我不用你让着我。”方渡燃说。


    他不想用迁就,这听起来太不正经,不适用于他们目前的关系,但郁月城就是什么都听他的,就好像在让着他一样。


    包括刚才,他也是考虑到自己。


    他就是太严谨,周全过头了。


    “我没有想过让着你,没有去一件件的算,谁多一点,谁少一点,谁吃亏了,我都是当成一件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来做,没有刻意的要怎么样。”


    郁月城说:“我很放松。”


    他说这话,认为自己也不算是撒谎,偶尔有些时候,郁月城自己是选择了顺从方渡燃的选择,可那也都没有给他带来困扰。


    他只是在试着去接近方渡燃,走进他的生活里。


    包括他来到青训十二中,他是选择了方渡燃的选择,但他没有认为这是为难和让着谁,那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


    只要是心甘情愿,就谈不上什么计较、多少、吃亏,这些东西。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油然而生。


    郁月城现在还无法跟方渡燃解释,什么叫做他心甘情愿。


    他只是做了很寻常的事,想跟方渡燃在一块做些事,有更多的相处机会,走进他身边的机会,就会让他的警惕性这么高,急着把自己推开。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是因为想来看看他,所以才来的十二中,方渡燃恐怕会直接跟他划清界限,把他赶走吧。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记清楚这些事,我觉得这样是不好的。”方渡燃问:“这算是你教养的一部分吗?你对每一个朋友都会这样认真吗?有求必应?”


    郁月城想了想:“在共事的过程中,我会尊重对方不侵害彼此利益的想法,我如果感到不适,我会直说。”


    为了消除方渡燃的心理累赘,他特意加了一句:“对你也是。”


    “······”方渡燃没话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本来问这句话的意图,是希望郁月城的认真劲渗透到方方面面,包括他跟所有的朋友相处,都可以这样,那他就不觉得自己占了郁月城的便宜,压榨了郁月城。


    真的听到这种话,他又不太愉快,他还是不希望郁月城对所有人都这样认真,认真到在他看来是迁就。


    “我没有负担。”


    郁月城突然道:“你就把我看作是你的任何一个朋友都可以,我没有因为跟你相处有负担,也不希望会让你有负担。”


    “我才没负担。”方渡燃干脆道,然后给自己开脱:“我希望你,怎么说呢,希望你跟我在一块,不要有什么事忍着不说,能舒舒服服的,拒绝我也没关系。”


    郁月城小声说了句:“我感觉挺好的。”


    “什么?”方渡燃回头看他。


    郁月城看他的目光移开了,嘴里还听话地重复一遍:“我说我感觉挺好的,跟你在一块。”


    可能是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耐心细化道:“我要是跟你在一块不舒服,就不会跟你出来。我知道拒绝,不是跟谁、跟什么事都可以妥协,答应你是因为我本身就没想过拒绝你,我没忍什么。”


    方渡燃没说话。


    郁月城还想再解释,就听方渡燃长长地出了口气:“那就好。”


    “行了,没事了。”他抬头琥珀色的眼眸一弯,笑起来:“你乐意跟我在一块就成。”


    “你是在担心我不愿意?”郁月城问。


    “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都可以算了,我怕次数太多,会太不公平,把你吓跑。”


    他拍拍郁月城的肩膀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很温柔。”郁月城道。


    “你好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


    方渡燃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上一次是什么地方听到,他能肯定绝对听过。


    只有郁月城这种脑回路,才会看着他说温柔,别人都只会认为他不好招惹。


    “嗯,你很会照顾别人。”


    郁月城指指自己身上穿的外套:“情绪和这个,都是。”


    “我又不傻。”方渡燃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也是随心而为,按郁月城的说法,也不是刻意的,想做就做了,用不着思考。


    “友情也是需要经营的。”他语重心长道:“不能老让我们好学生受委屈。”


    “没委屈过。”郁月城小声反驳。


    方渡燃笑出来:“刚才不是还振振有词的吗?怎么不敢大声说你没有了?”


    郁月城没立马接话,他就继续追问:“怕我生气啊?”


    “······嗯。”这回有回应了。


    郁月城道:“怕你以为我听不懂玩笑话。”


    “······哈哈哈哈,”方渡燃沉默两秒,直接笑出声来,“你怎么这么逗啊,受不了了,你到底是怎么长得。”


    服了,可爱得超标。


    郁月城既然没什么不乐意的,听他的话也不是在勉强自己,方渡燃就完全失去这层担忧。他一直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解决掉就好了,不会还拖泥带水。


    郁月城说没有,他就信是没有。


    郁月城也犯不着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大概是百分百确认对方跟他没有芥蒂,方渡燃在小城堡里玩得比在滑冰场还野得多,都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和他在学校的校霸身份。


    郁月城膝盖疼,本来已经不碍事,好多了。方渡燃就是不让他下地,从冰雕的马车后面租了块底下带冰刀的滑板拿过来,把郁月城摁在上面的儿童座椅上。


    找了几座里面人少的小城堡,就着后面的架子就往里推。


    “这个真的进不去。”


    郁月城看看眼前只有半人高,完全没有大人进去,就连小孩也没人进去玩的迷你型小城堡,对方渡燃直接拒绝:“一个人进去都很难,两个人更难。”


    方渡燃发现他也不是完全听自己的,的确就是乐意而已,比如现在,郁月城就不太乐意听他的。


    不过他现在不听也得听。


    “我要是进去了怎么说?”方渡燃问。


    “目测拱门的最高点是一点二米,我的身高最近一次量是一米八六,你跟我大概相差零点三到零点四公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郁月城拿科学的态度说话:“之前的通道里面都有岔路,也是弯曲前进的,最少也有四百五十米,这里面肯定也差不多,你要弯腰九十度推着我前进四百多米······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座。”


    “只有这座城堡里没人,我去定了。”方渡燃把滑板车推到有遮挡物的地方。


    一脚踩在板子上:“你算得很准,但我还是要进。”


    “······那你进吧。”郁月城放弃劝阻。


    方渡燃低头在他耳边笑得狡黠:“好学生,我要是进去了,还不累,你怎么说?”


    “嗯?”郁月城情感上很想支持,但理论上这不太现实:“那我下次听你的。”


    方渡燃顺顺他脑袋上柔软的发丝:“你说的。下回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郁月城:“嗯。”


    “那这机会我可得好好存着。”方渡燃边说边弯下腰在郁月城后面捣鼓。


    过了会儿郁月城在转过头就看到他手里拿了两颗螺丝钉和几个小零件,方渡燃用手把螺丝钉拧了下来?


    这里的设备因为是全年龄开放,会有儿童使用,所有都是经过层层严格把关的,包括螺丝钉还有螺帽,用机器上锁都非常牢固,也不是说不能人为拧下来,但一定很费劲。


    郁月城看看方渡燃的脸,没发现一点费劲的样子。


    “起来。”方渡燃叫他。


    郁月城刚一站起来,那儿童座椅就摇摇晃晃,方渡燃把他扶下来,蹲下身在座椅底部和滑板的板面连接处动作。


    身体遮挡住视线,郁月城看不清他具体操作,只能看到结果就是没几下方渡燃就把底下的螺丝钉和零件全拆了下来。


    这是损害滑冰场公共设施的行为,不过他们刚才已经预付掉可能会损害的押金,虽然行为不提倡,但也等于他们暂时买下来这个滑板车了。


    等会儿装不回去,押金不退,还需要很多的赔偿照价赔偿就可以。


    郁月城不是很担心这个,他好奇的是方渡燃的手法太快了,他觉得方渡燃还能用同样快的手法再装回去。他自己来拆,就算不借助工具,也需要戴个手套,方渡燃就跟感觉不到这些东西的棱角一样。


    皮肤不会疼吗?他在想。


    然后他就看到,方渡燃徒手把座椅卸下来,还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放着,零件整齐地摆了一排。


    “这样不太安全。”郁月城大概能猜到他的意图,有些担心。


    方渡燃单手就把带着双道冰刀的精钢滑板轻而易举在手里掂一掂:“有我在你还害怕吗?这又不沉,还没你重呢。”


    “我不怕。我担心你摔了。”郁月城说:“这个没扶手站不稳的。”


    方渡燃长这么大,就没听过担心他身体有恙的话,除了高一那次大乱斗,陈老赶来前线关心他被人打了以外。


    像这种未雨绸缪的担忧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身边的人一点不会担心他在身体上能有问题,一般担心的都是对方,像许烈阳和赵霖可能更担心这块板会在他手里折了。


    方正海就更别说了,不断刻意测试他的体能极限,他失控起来连门锁都可以不费力地直接扯断,强制分化那天才十岁多一点,就因为他强悍的体能和破坏力,给他安排上特质的铁栅栏来锁起来,仍由他失去意识在独自里面四处挣扎施暴。


    ······


    “你傻不傻啊。”方渡燃笑了下,把滑板放在冰面上,自己先坐上去,双脚踩在板上,分开-腿空出来个能坐的地方,一手撑在冰面,稳住不让滑板向前。


    “上来。坐这儿。”他另外一只手指指自己空出来的位置。


    这是儿童座椅,他们俩要想都坐上去,难度是有点大,会比较挤,很容易掉下去,这样坐是最节省空间的方式。


    但是郁月城看着他双腿-间,有点犹豫。


    方渡燃以为他是嫌板上不干净:“裤子我帮你洗,快点快点,我撑不住了。”


    郁月城发现他在某方面跟小时候,还真是没变。


    方渡燃小时候就是这样,变着法儿的调皮,跟他性子截然相反,他没做过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所有不太体面的场面,都是被方渡燃带的。


    最丢脸的一次就是翻栅栏,一头栽进方家后院的雪里。


    今天如果他俩一起在小城堡里四处碰壁,摔个底朝天,那就是时隔多年再一次“有损教养”的事故了。


    “这里都是冰块搭的,我们这样进去,很可能会砸头上。”郁月城虽然这样担忧,但是踩上去,滑板动了一下失去平衡,被方渡燃撑稳了。


    “那你还上来。”方渡燃把腿稍微放直一些,能把郁月城两侧都挡住。


    “好玩。”对方给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哟,恭喜你获得普通小孩的快乐。”


    身体坐下去放好,方渡燃就按在他肩膀上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出发了!”


    郁月城还没回应,方渡燃撑在冰面上的手往前用力一推,他们挤在滑板上朝那个一米二的门洞快速溜过去。


    感觉到坐在腿-间的身体有些紧绷,方渡燃按在肩膀上的手转而拢在郁月城手臂上,滑进洞口的一瞬间,眼前的光线突然变暗,耳边两侧有风声呼呼啦啦刮过。


    方渡燃一点也不害怕,就这此时此刻,他也觉得自己挺幼稚,这不都是小孩玩的吗?


    城堡里的冰块都是五颜六色搭配着来的,他们滑行的通道里也时而变幻颜色,有时候黑漆漆一片。


    郁月城一直很紧张的样子,他就把注意力都放在郁月城身上,好久没玩这些幼稚的东西了,他都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冷风从耳边吹过去,方渡燃低下头,下巴轻轻碰在郁月城的肩膀上,说话时的热气尤为明显。


    “还怕啊?刚才那些小朋友在这里面都不怕。”他说。


    “我不怕。”郁月城说着还咽了下喉结。


    方渡燃顿时笑了,遇到前面更矮一点的岔道口,一把将郁月城的头按下去,自己也跟着趴下去才顺利同行。


    挤在一起的时候,方渡燃恍惚间好像闻到了郁月城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清透的,纯粹的,只需要淡淡一丝就能很容易钻进鼻腔,充斥肺部的小气泡。


    还是太淡了,方渡燃的脸恰好埋在他后颈上,下意识嗅了嗅,还是没闻出来究竟是什么味。


    郁月城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信息素泄出来他已经不奇怪了,可能真的就是太紧张,乖小孩怎么会玩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他很是佩服郁月城的自我管理能力,泄露就泄露了,居然可以就那么一丝就没了。


    “不怕还把信息素都吓出来了。”方渡燃笑他。


    说完就感到胸膛底下的身体更加僵硬,他们终于从这个狭小的通道滑出来,方渡燃抬起身才发现刚才他好像一直把郁月城压在底下,那姿势,很像是拥抱。


    他没有伸手,没有杂念,但他后知后觉,他刚才的鼻尖闻到了郁月城的腺体。


    那是Alpha不能让人碰的腺体。


    郁月城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占他便宜吧?


    Alpha们打打闹闹起来,怼一下压一下,这些都挺正常的,碰腺体这个,就很像是挑衅。


    郁月城好半天才摇摇头,也似乎在为自己泄露出来那一丝信息素而懊恼。


    “我不是故意的。”他说。


    “······你还是故意吧。”方渡燃道:“这样我能更心安理得做个大坏蛋。”


    前面还有好一段路要滑出去才能起来,方渡燃拿手往城堡的墙壁上推了一把加速。


    气氛跟之前一样,又有点不一样了。


    “你有闻到我的信息素吗?”郁月城突然问。


    “啊?”方渡燃说:“没有,我就是感觉到了有点,没闻出来。”


    “······你想知道吗?”郁月城问。


    两侧的冷气匆匆往后刮,他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沉静,皮肤透白,在这种四处都是冰砖的地方,好像更白了,有冷调柔和的光。


    方渡燃想起来这色调,很像他们在车里的时候,他看到的来自郁月城脸上的风景。


    他脑袋发木,反问道:“知道什么?”


    “我的信息素。”郁月城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坐在他腿-间,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小城堡里的风景。


    “你很想知道它是什么味道吗?”他接着道。


    方渡燃差点就下意识说“当然想啊”,第一次发现郁月城可以在那么多Alpha的围困间,都保持住自己不泄露一丝一毫,他就非常好奇。


    这个Alpha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这么金贵,都大敌当前了,也不肯拿出来自卫一下。


    不过他还有理智,要是承认就有点太奇怪了,既然郁月城的教养就是自我管理严格,他这样去突破别人的底线,很不好。


    友情也是需要经营的!万万不可。


    所以他立马回绝:“不想!”


    “这是你的个人隐私,我是那么没有道德的人吗?”方渡燃义正言辞,非常有底气:“而且你还是个Alpha,知道不知道的,都不重要。”


    郁月城转过头看他,黑眸里装着困惑。


    方渡燃心一横,稳住神情道:“Alpha对Alpha的信息素天生就是水火不容的状态,不像Omega会被吸引,Alpha之间能和平共处,遇上对方易感期爆发离远一点,就已经是相互尊重了,我怎么可能给自己找麻烦去研究一个同性别的信息素。”


    郁月城的眼里更加困惑。


    他还记得第一天进学校的时候,方渡燃明明就是很好奇,还在医务室里闻过他膝盖上的伤口,来验证自己的第二性别。


    刚才也确实······方渡燃确实蹭到他的腺体。


    那呼吸温温热热的,跟周围的冷空气都不一样,洒在自己皮肤上,他肩颈麻了一片。


    方渡燃在闻他的腺体,他那会儿思考的能力都停摆了,这个举止······


    是他想多了吗?


    “你喜欢Omega?”郁月城问。


    方渡燃没料到这种问题,看他侧身没有坐好,伸手把他扶正:“我应该是喜欢吧,我也不知道,我不谈恋爱的。不过Alpha,不都喜欢Omega吗?”


    虽然他不是个天生的Alpha,可他的信息素是Alpha的,生理特征也是Alpha,他没当过一天的Omega,那也应该是会对Omega有感觉的吧。


    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是······他在安全通道里听那段录音的感觉吗?


    听郁月城呼吸的感觉。


    心尖上有菟丝花缠绕,跟着音频里他变沉的呼吸收紧,细细的藤蔓让心底隐隐发痒,就连身体也会起反应。


    是这种感觉吗?


    “也有Alpha喜欢Beta,或者,”郁月城在这个问题上出言,清朗的声线低了一分,“喜欢Alpha。”


    “哦,双A恋啊。”


    方渡燃挥手赶走脑袋里冒出来的想法,没看出来他还知道这些。


    双A恋不都是班里那群瞎起哄的爱说刺激吗,真正的双A恋他还没在学校里见过,喜欢Beta的倒是有,丁羽正在追的就是个体育班的Beta女孩。


    “你了解的还挺多。”他指节随手蹭蹭郁月城沉静的脸。


    “恋爱结婚,也是人生的一种选择。”郁月城说。


    方渡燃也问:“你会跟谁谈恋爱吗?”


    他话没说完,就想起来,郁月城曾经当着班里人的面就说过,只谈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有机会就会谈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会谈的。”他帮郁月城回答:“以结婚为目的的谈。”


    “嗯。”郁月城垂眼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我不会随便去跟人亲近的。”


    “停——!打住。”


    方渡燃没来由地不想听:“我在这方面就是个局外人,你还是想想等会儿要吃什么。”


    方渡燃在通道的墙壁上用力推了好几下,加速滑出去,郁月城坐在他前面,他有点心烦,又不是因为不喜欢跟郁月城一起玩。


    最后一段路果真向郁月城说的一样,弯弯曲曲的,他们的滑板车时不时撞在城堡的墙壁上。


    郁月城坐在中间,没有依靠的支点,方渡燃就收拢双腿,把人夹在膝盖里,以免过快的速度掉出去,还矮下身手臂穿过他的脖颈,打横搂在郁月城的双肩上稳住身形,以免冲撞带来的晃动。


    下巴尖底下就是刚才被他闻过的Alpha的腺体,方渡燃垂眼看看,脖颈的皮肤细腻光滑,触感一定很好,黑发的映衬下,皮肤更加通透的白。


    郁月城后脑上柔顺的发丝也时不时擦过他的脸颊,联系到他会谈恋爱,会跟别人靠得这样近,让别人近距离地看见这些能算作风景的画面,甚至还可以理所应当的被另一个人碰触、抚摸······


    而且以郁月城对感情的态度,就算他是个Alpha,允许让对方闻他的腺体,也是有可能的。


    这所有的理所应当和可能,都让方渡燃更加用力地在脑海里驱赶那点不得劲。


    “呼!重见天日了!”方渡燃刚出来,抬腿直接往冰面上一踩,生生刹住。


    “慢点。”郁月城先小心走下来,减少滑板上的重量,提醒方渡燃也小心一点。


    方渡燃坐着不动,一条腿还踩在外面的冰面。


    “腿疼吗?硌到了?”郁月城想蹲下身去看看。


    方渡燃忽然抬高一只手:“拉我起来。”


    少年的手腕骨节分明,朝他举着。


    郁月城握住他的手,掌心也是温温热热的,他都摸过冰面了,一点也不凉。


    被拉着站起来方渡燃心里那点不爽才消失,结婚谈恋爱还是几百年以后的事情,总之现在在十二中,在郁月城一个周必须待上五天的校园生活里,跟他走的最近的人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出门了,放存稿箱它时间抽了,之后就当天发了不存了。不会断更的,照常日更,如果有情况会请假告知的。


    感谢在2021-10-25 04:13:35~2021-10-27 02:4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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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争宠


    从滑冰场出来, 已经是下午六点多,方渡燃拍了很多照片, 大部分都拍得很烂,也有点抽象。


    他对画画一直很有兴趣,但是在摄影技巧上面完全呈现割裂的状态,好些取景和特写郁月城都看不懂,也实在没能体会到里面的审美。不过看方渡燃的样子,他好像很满意。


    他们一起找了个装修看上去很传统的火锅店,大红色的廊柱, 前台摆着抱元宝的招财猫和含金珠子的玉蟾蜍, 连财神爷都供着。


    “看出来了,这家店招财进宝的气氛非常浓郁。”方渡燃在郁月城点菜的时候小声说。


    郁月城也看看摆满收银台的这几大件,他对这方面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换个讲究风水的人来,可能还会看着不舒服。站在这里,几大件都朝着点餐和结账的人,财神爷前面还上了香,完全是钱包要上交的仪式。


    “是, 老板盯着顾客银行卡的气氛很浓郁。”他说。


    “噗······你声音小点。”方渡燃看看前台的服务员, 提醒他。


    里面的桌子底下还有雕刻的生肖图案,郁月城给他们订的那一桌就是方渡燃的生肖。


    吃的是川味火锅,A市和榕城都不是擅长吃辣的地区, 郁月城能跟他看上同一家火锅店,方渡燃还挺意外的。


    “你怎么知道我属什么?”方渡燃问他。


    郁月城连他生日都知道, 但想了会儿也只能说:“猜的, 你好像比我小几个月。”


    “嗯?你确定?”方渡燃上下看看他。


    “确定。”郁月城伸手比了比:“从身高看的。”


    “我还在长,说不定明年就比你高了。”他拿食指和拇指比了一道缝隙:“而且就零点三公分, 你也说过可以忽略不计,都看不出来。”


    “那你快点长。”郁月城说。


    方渡燃转过头,一脸疑惑,很少有男生会希望别人长高吧。


    “长到跟我一样高。”郁月城丝毫不介意,还挺喜欢跟方渡燃这种身高相似的感觉,他们可以完全从生理角度就并肩而立。


    “就凭你这句话,我宣布,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了。”方渡燃狠狠搂了一把他的肩膀。


    他比许烈阳高了四五公分,许烈阳比个子的时候都恨不得能把自己头发竖起来,男人之间能期望对方长得跟自己一样高,这简直是难得一见感人真挚的情意。


    方渡燃想起来个事,推推他胳膊:“叫声哥。”


    “?”郁月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还是叫了。


    声线干净清朗:“哥。”


    “嘶,可以的。”方渡燃拍拍自己的耳朵,郁月城的声音,跟他在自己脑子里的幻形一样,大白猫精致优雅,他的音色也透着教养很好的贵气,还有着少年的清爽。


    “我比你小,还让你叫我哥,你也没不乐意?”他问。


    郁月城小时候就被方渡燃大模大样地非要让自己喊他哥,他大概都习惯了。


    虽然隔了这么久,方渡燃让他叫自己“哥”这个行为一点没变,他心底里还有点庆幸。


    方渡燃变了,偶尔又让他看到没有变的一面。


    “他们都叫你燃哥,也是你让叫的?”郁月城也问。


    方渡燃一口否认:“那不是。我没给人当哥的瘾,那是他们自己瞎叫的。”


    郁月城“嗯”了一声:“那我可以。”


    方渡燃:“嗯?”


    郁月城把菜单递出去:“他们没有,就我叫,就没关系。”


    方渡燃反应一阵,才拍拍他的脑袋:“行,就给你当哥。你都叫我哥了,不让你吃亏。”


    他们选的是鸳鸯锅,大骨汤和中辣的锅,在等开锅的时间里,方渡燃把自己的背包递给郁月城去准备,自己坐在对面把今天拍的照片翻了一遍,确实很满意。


    画画的构图和摄影的构图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他这里就是两码事,他只把自己想要留下来的东西拍了,什么切割、美感、构图,全都不考虑,他想要的氛围和美感都在脑子里,要用自己的感觉去重新描绘。


    可能好几张里面的东西都想要挑出来,挑着画在一张纸上,所以也就只有他自己能看明白。


    等他看完,郁月城已经按照他说的调好两人的料碗,还把餐巾纸和水都倒好了,桌面也拿含酒精的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方渡燃看了会儿,问他:“是这种的吧。”


    郁月城抬眸:“嗯?”


    方渡燃把湿纸巾的包装袋拿过来翻个面看:“酒精含量实测80%,我看你之前用的这种,现在虚假广告太多了,忘了你上次用的什么牌子,也没好问,这上面有药用的绿标,含量应该是真的。”


    “是真的。”


    郁月城伸手过去指了指角落的一行小字:“药监局获批的品牌。”


    “哦。”方渡燃点点头,然后发现郁月城还看着他:“怎么了?”


    郁月城想起来他先前问自己的问题,也用同样的句式问回去:“你的观察力,对所有事都这么敏锐吗?”


    “当然不是!”方渡燃把湿纸巾扔回去给他:“我这是随便注意了一下,你每次一拿出来就一股酒精味,我鼻子又没堵着。”


    郁月城把包装袋的贴条封好,放回方渡燃的双肩包里,方渡燃让他出来什么都不用管,只用带个人,他猜到会准备这些常用的东西,只是没想到他会分开单独给自己准备上一份。


    包里装了不少东西,说的应急用品应该就是这些充电宝、纸巾、功能饮料之类的,打火机也有,还有分装袋里放好的类似毛巾的东西。


    他拿手指按开内侧的夹层,里面空荡荡的,只静静躺着一管白色铁皮包装的膏体,是他放在桌兜里面常用的护手霜,唯一的无香型。


    他就只跟许烈阳提过一次,他们也没提具体是什么品牌,这是一管新的,刚买不久的,他从来没看方渡燃用过的。


    只会是给自己准备的。


    ······随便注意一下吗?


    进餐时,方渡燃虽然不喜欢吃实验室的高蛋白食物和未经烹饪的生鲜肉蛋类,但对火锅里面的肉类还是非常热衷的。


    在关于食物的印象里,郁月城家里那些情况。都让他有生活的鲜活感,现在跟他一起吃饭,胃口也好了不少。


    等菜上齐,就让郁月城见识了一番食量跟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场面。


    他们叫了十盘精品牛肉和十盘羊羔肉,方渡燃一次全下进锅里。


    在红彤彤的油锅里一翻,满满当当的肉类全都沉进去,扎实的一大锅,大骨汤和中辣的牛油锅都雨露均沾。


    “你平时在学校里,吃得好像也不多。”郁月城打量着问。


    “那是我不想吃。”


    方渡燃捞起热腾腾的小羊肉先往郁月城的碗里一放,当时就把小碗装满,还差点掉出来。


    “只要我想吃,再来两个这么多,一样吃光光。”说完又给自己捞起来一样的满满一勺。


    “不撑吗?”郁月城不知道他是在学校里都没吃饱,还是在外面会撑到胃。


    热腾腾的肉片下肚,味道很好,在川味的基础上针对他们地区做了改良,减少了纯粹的辣味,吃起来口味更容易接受。


    主要是底料熬制的很香,全是正规的香料配比熬制,跟流水线上的半成品加热完全不一样,加上一点爽口的麻味,他们俩看店的眼光的确精准,这口味他们不过来玩,也值得特意过来吃一顿。


    方渡燃吃完一小碗解了馋才说:“不撑。我消化好,多吃消化快,少吃消化慢,自动调节。”


    说完还朝郁月城眨下眼:“神奇吧。”


    郁月城看着他尝过味道之后放慢速度慢慢吃起来,这才也跟着动筷子,心里默念是很神奇,也同样感到一丝说不上的怪异。


    “你怎么不吃?太辣了?”方渡燃停下来问。


    郁月城摇摇头:“没,太烫了,我晾一下。”


    方渡燃忘了之前在哪见过,上面说猫的舌头都很怕烫,煮好的肉也要放凉了才能吃。


    郁月城守着碗等羊羔肉放凉,就跟蹲在碗边上等肉吃的猫一样。


    暗自描画眼前这只精致尊贵,长毛周围都拢着层柔光的大白猫踩进尘世里了,多了点烟火气。


    “手给我看。”方渡燃掌心朝上伸过去,原本他想晚上休息时再跟他腿上的伤一起处理,刚才看他左手一直没上过桌子,估计还是会疼的。


    郁月城下意识把掌心重叠着放上去,要碰上才发现反了,白皙的手掌一翻,手心里还是红彤彤的一大片。


    “还疼不疼?”方渡燃忍住没吹,他现在嘴里有辣味。


    郁月城:“不碰就不疼,有点烧。”


    方渡燃收回手没说话。


    火锅吃得慢,两个人又加了点菜和肉类,添菜的时候,方渡燃起身把自己的碗拿走:“我去加点料。”


    郁月城看向时间,快八点半了,想帮方渡燃把肉先煮下去,结果等了一会儿方渡燃也没回来。


    二十多分钟之后,郁月城才看到大门口的玻璃窗外面有个人影跑过去,他不近视,但那人跑得很快,没看清是不是方渡燃。


    又过了两分钟,方渡燃一手提着塑料袋回来,另外一只手上还端着加过料的调碗。


    “你出去了?”


    郁月城看他的时候,方渡燃呼吸平静,一点激烈运动的迹象都没有。


    “下楼去买了瓶生理盐水。”方渡燃把袋子打开,里面放了好几瓶东西。


    他一脚把垃圾桶踢过来,放在桌边,坐在郁月城对面弯下腰,刚抬起手臂,郁月城就心领神会把手心递过去。


    “我问了一下医生,他说你这个消毒就可以了,但是你皮肤比较敏感,就尽量少用那些消毒剂,都有刺激性。”


    方渡燃拆开一袋生理盐水,捏紧一次性的透明包装袋,让水流从用来打针的小孔里挤出来,冲刷那片红透的伤口,顿了顿,想起什么接着说:“他说这几天吃点维生素,他那儿的药不好,回宿舍给你拿我的维生素。”


    其实医生说的是,这点擦破皮的小伤酒精擦擦就行,方渡燃觉得他皮肤那么脆弱,看起来薄薄的,酒精一上去肯定很疼,换了好几个消毒剂挑来挑去都没一个没刺激性的。刚才擦桌子他都看见郁月城的左手避开了带酒精的湿纸巾,实在不满意。


    他又去马路对面换了个诊所,才拿到生理盐水这种处方药,还把医生推荐的药膏也一起买回来。


    方渡燃最多的就是时间,最少的也是时间,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他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是临走的时候,他非要开生理盐水,那诊所的医生说了句“这姑娘也太小气了,消个毒怕什么”,才让他意识到郁月城还真是金贵,是只漂漂亮亮柔顺到尾巴尖的大白猫。


    这是想要摸摸他的长毛的想法,并不是觉得他讲究多、麻烦,方渡燃还挺乐意这样打理他,就像在给大白猫梳毛。


    郁月城刚好开口道:“你还去超市了。”


    “去了便利店。”方渡燃抬眼示意:“草莓味的果汁,你不是说辣吗?”


    郁月城:“是烫。”


    “一个意思。”方渡燃胡编乱造给他科普:“你知不知道,烫的东西吃起来会更辣。”


    郁月城很诚实:“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自己看不到吗?”方渡燃空不出手来,就拿手背蹭蹭自己鼻尖示意:“这里,都辣红了,脸上也有点,粉的。”


    “······”郁月城知道自己因为皮肤白和敏感,只要一感冒或者吃辣、吃得太烫,让毛孔张开,鼻尖和脸颊都会发红。


    他以前照过镜子,不是特别明显,尤其今天这顿火锅,口味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但方渡燃这么一说,他就想照照镜子,是不是真的脸上都泛红有粉色了。


    被少年握住的手腕也跟着有点不自在。


    方渡燃在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拿生理盐水冲洗一下伤口,但垂着眼,睫毛也落下去,直直盯着他的手心。


    时而转动一下他的手腕,他就能感觉到温热的指腹擦过手腕上的皮肤。


    郁月城也垂下头,跟着他去看手心,低声说:“辛苦了。”


    “嗯?”方渡燃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收回去,把用光的袋子扔掉,拉着手腕等他的伤口自己晾干。


    “真觉得我辛苦啊?”他问。


    这个角度能看到郁月城的发顶,对方也低着头,打理过的发梢微微翘起来,发色乌黑,跟眼睛一样的纯粹。


    “你因为我做了可以不做的事情。”郁月城说。


    “先别动。”方渡燃松开他,拆开一只药膏,很普通的消炎药,能隔绝外界污染。


    一边拿棉签涂,一边说:“我就是太闲了,反正我们也不着急,你跟我出来,摔了,我肯定要带你去医务室的,现在没医务室,我这不就自己上手了吗。”


    他说完还看看沸腾的锅里:“我还想再吃会儿,你要是觉得我辛苦,就给我下点肉犒劳犒劳我。”


    “班长。”郁月城拿空着的右手去下锅:“赵霖说你对班里的人都很照顾。”


    方渡燃先是发现,郁月城很少叫他的名字,好像······就只有在电话里叫过一次,他下意识琢磨,自己也没当面叫过对方的名字。


    然后才头也没抬,边在他手上捣鼓,边回答他的问题:“是吧。没觉得,我带他们打架躺进医务室的次数比较多。”


    “你是不是也,对谁都这么细心?”郁月城终于还是没忍住这个求知欲,把话问出来,意思比刚才还明确。


    “看情况。”


    方渡燃感觉这话似曾相识,随意道:“怎么?你还争宠啊?”


    郁月城:“什么?”


    “没什么。”方渡燃弄好把他手心朝上晾着,然后拆开草莓果汁的瓶盖放他碗碟旁边。


    “我在想你要是对每个人都这么仔细,时间会不会不够用。”郁月城说出来。


    他没说他刚才看到方渡燃是跑回来的。


    “哦,你还知道呢。”


    方渡燃干完这些,就跟没干什么一样,继续大口吃肉:“我没想那么多,你也别想,一个班的,互相帮助一下应该的。”


    他眼睛看着锅里煮沸的牛肉,冒的热气能把他跟郁月城隔开,可能会看不到他的表情吧,他想。


    所以他接着大方说:“你要是觉得我时间不够用,会花在别人身上,那你就多跟我待在一块儿,我的时间,就是你的了。”


    郁月城在蒸腾的水汽那头微微发懵,方渡燃说得大方且轻巧,又有点······隐喻的指引性。


    他们就坐在普通的火锅店里,面前摆放的是装着各种菜品的碟子和空盘,这种吃饭的气氛丝毫跟指令、甚至是引诱,都搭不上边。


    但郁月城感觉自己从他似是轻佻、似是认真的眼神里,从他随意自如的语气里,接受到一丝暗示。


    暗示什么呢?


    暗示自己可以拥有他的时间吗?


    暗示他不嫌麻烦?


    郁月城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方渡燃的身上对他而言,有一种别样的直接的吸引力,这跟他单纯来十二中看看方渡燃的意图不一样。


    那时候他还是记忆里调皮善良的小孩子,是一张张学校照片里跟自己分离的少年。


    这些都不是他接受到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再看向对方琥珀色的瞳仁,他发现了,这跟他第一次从镜头里看到方渡燃身上的散发的性感有关。


    “······那你就多跟我待在一块儿,我的时间,就是你的了。”


    他不知不觉就在心底里重复了一遍刚才听的话,又多了点隐晦不明的情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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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唐突佳人


    方渡燃之后又带他去尝了一些商城里卖的小零食, 看郁月城的口味,又买了些烘干的牛肉条和软糯的小糕点, 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点。


    这是个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


    放在平时,他们应该回到宿舍,还洗完澡,开始自行处理睡前的休息时间,但是今晚他们都还在外面,而且明天也不用上课, 这就有了很多很多的可能性出来。


    方渡燃背着包跟郁月城从娱乐区里走出来, 之前去过的的滑冰场已经开始打烊,大型的超市也关门了,只剩下吃饭和购物的地方还开着, 人也走了几波,现在稀稀拉拉的。


    这么看,顶多再过上半小时,这里就彻底结束营业了。


    不过属于他们的时间还多,如果不回宿舍的话。


    刚才去买药的时候, 方渡燃看到隔着一条街的巨幕电影院。


    “你想看电影吗?”他们一同站在购物中心外面的广场上, 方渡燃面朝那条街的高层广告牌看过去。


    没想到郁月城确实关注过这个。


    “最近的国产片都是偶像爱情片,还有一部惊悚片,风评都不太好, 有个历史题材的小众片好像还不错,昨天还刚上映了一部国外的探险片, 实景拍摄, 可以看看。”他说着还拿出手机找到院线,翻出来给方渡燃看。


    方渡燃指指他说的那两部:“现在过去刚好有场次, 但结束就凌晨一点了。”


    他有点想问郁月城,想不想在外面过夜?


    之前他们说过这个问题,郁月城没说自己想不想,只说都可以。他也说过太晚了就不回去了。


    但这中间还缺点什么。


    其实在外面过夜,也挺正常的。


    方渡燃初中泡游戏厅和网吧那会儿,几个通宵不想回方正海给他安排的房子,上高中之后才跟许烈阳出去的次数少了。


    一是许烈阳开始正大光明地谈恋爱了,放假就出去找对方玩,方渡燃自己对游戏厅网吧都玩腻了,也无处可去,就都呆在学校里。


    按道理讲,他不应该因为和一个男Alpha在外面过夜感到特殊。


    郁月城站在他身边,他又很难把这只大白猫跟许烈阳,跟赵霖,他班里那些同学划等号。


    更何况,他心底里还挺在意这句想不想。


    “都可以”,他不担心郁月城这个洁癖跟谁都可以,但同样也不是很满意这种没明确指向性的回答。


    “你想······”


    方渡燃刚犹豫着开口,郁月城也正好从手机屏幕上抬头。


    “你想看这个吗?”他问:“我刚才说的那两部,不知道你跟我感兴趣的一样吗?”


    “······”方渡燃瞬间明白,看什么电影不重要,跟谁看才重要。


    就像他脑子里在纠结要不要在外面过夜,郁月城他不够想,郁月城却心思单纯地在考虑他们看电影的欣赏水平是否一致。


    这就更显得他似乎不太正常了,偏离普通朋友和同学的轨迹。


    方渡燃本身也对粗制滥造的工业流水线片子没兴趣,但是······


    “我觉得,看完可能太晚了。”


    他先做了决定,又不想让一切结束,所以重新定上时间:“这两个片我也挺想看的,下次吧,离下映还有一个月。”


    方渡燃特意看着对方的神情确认:“我们下次再看,换个地方玩,榕城的巨幕电影院还有三个。”


    郁月城没辜负他隐晦的期待:“好。”


    两个人从广场往十二中的方向走,徒步回去是不可能的,打车过来都得四十多分钟,只是方渡燃现在还没想好中间这点空荡要怎么去填满。


    现在马上就回去,有点可惜。


    哪里可惜也说不上来,他们本来时间很多的,还可以在一起一夜又一天,一直到周一早上开晨会。现在突然缩短到只剩下从脚下到回到宿舍里的这一小段了。


    要见面很容易,敲开703的宿舍门就可以看见郁月城。


    可这种看见跟现在他们单独出来,也不是一码事。


    方渡燃暗自把他圈在自己的领地里,所以这些偏离正常朋友的打算他都冠上特殊对待的名头,因为是自己捡回来洗干净照顾好的大白猫,所以怎样特殊对待都可以。


    一旦一股脑钻进这条胡同里,一切的与众不同都有了支点。别的可能性他不敢、也不想去考虑。


    眼下本来想带郁月城看电影,但是忍住了,方渡燃现在想,应该是觉得他们不能一次就把事情都做完。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而且郁月城也很乖巧,他心无杂念。这样急匆匆地一起过夜,好像有点太赶了。


    平时写作文都懒得拿出来几个像样的词汇,此刻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字:唐突佳人。


    他今天只是想跟郁月城待一会儿,并不需要非得干点什么去安排得满满当当。


    出门的时候他心情实际算不上多好,陈老今天说的那些话,想走进他的生活什么的,再次提醒了他自己真实的身份,这让他想要立马做点别的事情转移情绪,他不能让自己陷入什么焦虑里面。


    本身日子就跟普通人不一样,一旦陷入负面情绪,他还怎么过下去,他想要认真的过好每一天,每一分一秒都是珍贵的。


    然后他就没有预兆地想到了郁月城,连一个像样的契机都没有。


    他自己的情绪,跟郁月城是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可他就是不可避免地想起这个和他差别巨大的好学生,还一条微信消息就把人叫出来。


    是他在带郁月城出来玩,方渡燃知道其实是郁月城在陪他。


    复盘一下今天历经的所有事,他觉得跟郁月城待在一块儿确实能让他轻松一些,他会把注意力都放在郁月城的身上,也能短暂地忘掉不愉快。


    那些压力和禁锢是悬在他头顶的尖刀,当他的视线看着郁月城,那尖刀的寒光就短暂地照不进他眼里。


    所以他现在也不太想跟郁月城分开,但又找不到别的理由继续做点什么,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在外面游荡,郁月城会肯吗?


    “你冷不冷?”方渡燃看着他单薄的衬衫问。


    郁月城吃饭的时候脱掉了他给的外套,吃火锅很热,这会儿晚风一吹,说冷也不冷,要是穿件外套也不热。想回话,侧过头就看到方渡燃落后他半步,从身后看着他的目光。


    直白的,看不出含义的。


    他停下脚步,绕到方渡燃身后,从双肩包里把外套拿出来,打开往身上套:“我自己穿。”


    方渡燃低笑一声。


    “怎么了?”郁月城问。


    方渡燃摇摇头,自己都说不个所以然来,不为什么,就是想笑。


    在打车软件上叫上车,他迎着晚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刚才那点纠结也没了。


    “郁月城同学,我们回学校了。”


    方渡燃完整地把人拉出来,又带着个小伤口把人送回去。


    路上方渡燃跟他挤在一起,坐在后座上,手里空荡荡的,就把郁月城擦过药的手心翻过来朝上放在自己膝盖上,拿手腕虚虚握着对方的手腕,控制不蹭到别的地方。


    “药蹭我衣服上没?”他问。


    “没有。我穿袖子的时候很小心。”


    郁月城手背搁在他膝盖上,心里冒出来一点亲密感,这种距离他不知道方渡燃是不是跟别人也有过。


    之前他们在滑冰场拉过手滑冰跳舞,他握过方渡燃的掌心,都没有现在这点细微的动作来的亲密。


    他那会儿心无旁骛,只想着带他稍微往回走一点,跟他做一起做过的事,也没有别的心思去想起来方渡燃已经长大了。


    他身上具备关于性、关于一个男人的吸引力。


    不过送给他的那句话,他记住了,多跟方渡燃待在一块儿,这样对方的时间就可以多一点是他的。


    就能多了解方渡燃一点。


    他盯着手心里泛着光泽的药膏,无意识地动动手指抓了抓空气,想感觉一下还会不会疼。


    在方渡燃的眼里,就成了一只歪着脑袋伸出自己爪子的漂亮大白猫,盯着自己的肉垫张开,再合上,眼睛里都是好奇。


    他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去触碰郁月城正在活动的指尖:“干嘛呢。”


    “试试还疼吗。”郁月城说。


    方渡燃食指尖按在他指节上压下去:“试出来没?”


    “嗯。不疼了,也不烧了。”郁月城感觉到微弱的力道压手指,也反过来去顶方渡燃的指尖。


    “那就是清理干净消炎了,医生说感觉烧就是可能感染了。”说着方渡燃的手指又压回去,指腹贴着指腹。


    挺幼稚的。


    他想。


    但他也没想停下来,手指尖上带的一点点触感,就像碰到了大白猫的长毛。


    回到宿舍楼下,大门的密码锁已经挂上,方渡燃刷脸进去,郁月城跟在后面同时放轻了动静。


    宿管阿姨的门房室还亮着灯,方渡燃莫名地有点心虚。


    “几楼的?这么晚才回来。”两个人的脚步刚走近电梯口,宿管阿姨的声音就在后面响起来。


    门房室朝着大厅里面的窗户也唰地一声打开,宿管阿姨头上包着毛巾正往他们这边探头看。


    “是我!七楼的。”方渡燃索性干脆应道。


    “方渡燃啊,放假回来晚可以,但是不能偷偷摸摸把校外的人带进学校宿舍里。”


    宿管阿姨看着方渡燃的身边有个被遮挡的人影,怎么看都有些陌生,以为就是校外带进来的,大声警告起来:“谈恋爱也不许带回学校宿舍里!”


    这一嗓子把方渡燃的脚步都喊停了,自然放低音量说:“没带校外的人。”


    回完话,又感觉自己凭白吃亏了,明明没做什么,郁月城也不是校外的人,怎么就被吓到说话都没底气。


    于是他转过头正经发问:“要是谈校内的能带回来吗?”


    宿管阿姨药戴上眼镜才确认方渡燃身边的不是校外的社会人员,结合刚才听到的话,嗓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响亮。


    “你说你旁边这个男孩子啊,校内是校内,但是你们这个年纪,男生谈恋爱也要注意安全,这么晚了,不到年龄不要做不应该做的事······”


    每句话都击打在方渡燃的脸上和心坎上,他面不改色,电梯门刚好打开救了他。


    走进去一把把郁月城也拽进去,逃离现场:“知道了宿管阿姨。”


    “哎!这不是你上次领回来那个O······不是,是那个帅帅的Alpha啊?”宿管阿姨这下看清楚,她还记得两个人外形很是般配,因为太出挑,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就是都是Alpha,第二性别怪怪的,不太能合上。


    电梯门在面前关闭,郁月城也转过头问他:“她刚才是说你在跟我谈恋爱吗?”


    方渡燃就是心血来潮顶那么一句,这回砸到自己脚上,有点头皮发麻。


    “不是。”他一口否定,睁着眼说瞎话:“她是说我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如果要谈恋爱,也要注意安全。”


    郁月城:“注意安全?”


    方渡燃抬眼看向他明显求知的眼神,恶从心头起,凑过去搭上郁月城的肩膀小声说:“是啊,你也是Alpha,你不知道吗?”


    郁月城大概能想到的注意安全,是关于Alpha和Omega的生理期这些问题,方渡燃的眼神,又好像是其他的原因。


    “你说。”他虚心请教。


    “宿管阿姨的意思是说,”方渡燃稍微抵近他的侧脸,放轻声线,“Alpha彻底标记的过程,是要插在Omega的生殖腔成结的,像你这种未成年的小孩儿谈恋爱,就不要想这个了。”


    郁月城直接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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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难搞的青梅竹马


    电梯里的空气流动也变慢了, 郁月城再三回放,才能确定方渡燃刚才的确是说了那么······那么突破普通同学界限的话。


    这种事情,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每一个Alpha和Omega,包括Beta都在小时候接受过性教育,后代是如何孕育的、生理健康和安全的重要性、如何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等等,只是这些东西到了青春期,往往会被蒙上神秘和欲望的色彩。


    这些他也都知道。


    尤其是他们所处的年纪,有人谈恋爱又分手, 已经换过好几个相处的对象, 有人接过吻,也咬过别人的充满信息素的腺体,或被人咬过, 尝到过那种被描绘成性快感的体会。


    他十七岁,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年了,也能拥有去彻底标记一个Omega的资格,可以让对方全身心的属于自己,烙上自己的标记, 也能感受那些古往今来都被大肆渲染的情-色和欢愉。


    但这些郁月城都不好奇, 也从不认为有什么神秘可言。


    彻底标记的过程就是两个独立个体的亲密接触,情-色只有从对方的眼里才能看到,欢愉也只能从自己选择的伴侣身上才能相互获得。


    在他的认知里, 这些都是象征忠诚的标志。


    无论是谈恋爱、接吻、抚摸、临时标记、彻底标记、成结,对他而言这所有的超常规的亲密接触, 都刻着他想要交付给对方的忠诚。


    那一定是因为感情, 因为信念,才能去做的。


    那些绮丽的感官冲撞, 必须与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去共享。


    及时行乐,活在当下,是一种对待情感的思维,但他所选择的道路是独善其身,遵循本心。就连家规上面也写过对待婚姻要忠诚。


    他说自己只会以结婚为目的去谈恋爱,在高中的学生阶段被人笑,或是被人笑话,他也不在意。


    方渡燃刚才说话的声音低低的,有少年的气息,也带着一点成年男性的意味,他分不出来方渡燃是不是真的在调侃他,还是在回答他关于宿管的那句“年龄不到不要做不该做的”话。


    这不像调侃了,这有点像······调情。


    郁月城只要一想到这个字眼,跟方渡燃站在一起也变得说不出的不自在,不是排斥,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应对。


    他愿意跟方渡燃待在一起,他说这些话自己也只觉得会产生出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特殊的亲近。


    可是现在他分不出来,方渡燃是不是对别人也这样。


    他们的关系,也还没有前进到他可以开口就随心所欲地去接住暧昧的话,就能有承诺产生。


    他长这么大没遇到过一道难题,方渡燃只是说了句Alpha男生之间很普通的话,还是以劝告的名义,却能在他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想得比用过的演算纸还多。


    “我,知道这个。”郁月城好一会儿才回话,声线也有些压下去:“我没想。”


    方渡燃盯着他的表情,没等到想看的局促,但也没太失望,好学生明显被他吓得有点呆,他清清嗓子说:“哦,我还以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神,是不会知道这些凡夫俗子才需要的东西。”


    “······你说的,我也是Alpha,我怎么会不需要。”郁月城抬眼看着他说。


    方渡燃被那清澈的眼神看着,故意想逗他的负罪感是一点没有,还又浮上来一抹紧张。


    宿管阿姨误会他俩那话让他砸自己脸上就算了,郁月城干净的黑眸望着他,就好像自己什么阴暗的偷偷摸摸的想法见了光,挪开目光朝电梯变动的楼层上看。


    “因为,你看上去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方渡燃用手指在郁月城跟他之间划拉一道,说:“就跟不需要这些一样。”


    郁月城看向他划出来楚河汉界的手指,微微蹙眉:“不需要一个可以让我彻底标记的对象,还是不需要谈恋爱?”


    方渡燃没想到他嘴里也会坦然说出来情情爱爱这种话,还是特别认真的模样,刚好电梯门打开,再一次率先跨出去。


    他先是走在前面,不想听郁月城来继续告诉会跟另外一个人来做这些,快走到宿舍门口,憋得话又堵着嗓子眼,不痛快。


    方渡燃停下来,转身朝郁月城道:“都有。我知道你会有自己的Omega,会谈情说爱,只是你的外表太让人难以想象会到接触这些东西。”


    “父母老师眼里的模范小孩、好学生,怎么能谈恋爱呢?”他反问。


    “学习好并不代表不需要情感,我也和其他人一样,和你一样。”


    郁月城不希望他把自己看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还老老实实地解释道:“我也吃火锅,看电影,也会对喜欢的人有感觉。当然也会知道彻底标记是怎么一回事。”


    不说还好,一说方渡燃就更不想听了,他就不该接那句话。


    还彻底标记,标记个头!


    他知道心里还惦记要结婚的好学生会谈情说爱,他清楚得很。


    方渡燃自己想象不出来郁月城这张好看的脸要是谈恋爱,会怎么跟人讲情话,跟人拥抱接吻,怎么时时刻刻陪在其他人的身边,大白猫身上也会染上别人的味道,尾巴尖也会绕上别人的手腕······


    他是压根就不去想这些,也不想知道。


    自己捡回来的猫,怎么能去蹭上别人的味道!


    所以好学生不谈恋爱多好啊,好好学习,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别去想七想八的。


    这话他说不出来,他也不能把大白猫关起来,余光里站在隔壁703门口的郁月城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视线再一瞥,手心里涂抹的药膏也在走廊灯底下泛着光泽,跟在车上被他按着手碰手指的时候一样。


    方渡燃暗自咬了咬牙根,掏出钥匙开门:“那巧了,我跟你刚好不一样。”


    没等对方回应,转过脸,一字一句地说:“你学习好,不用努力,我得好好努力,我不谈恋、爱。”


    702的门砰地一声在郁月城身侧关上。


    他还没明白过来,方渡燃为什么生气,是生气了吧?


    应该是。


    气自己学习好吗?不是的。


    那是气自己跟他不一样,说过会谈恋爱的话?


    而且努力学习······


    这从方渡燃的嘴里说出来,比刚才给他科普性教育还要令人惊讶。


    郁月城对他要学习的态度是抱以支持和很愿意帮助的态度,只是一个月考以考零分为目标的学生在他面前说因为努力学习,所以不谈恋爱,嗯,是努力避开所有正确答案吗?


    回到宿舍里,郁月城看到路至安的床位和桌子,今早收到的消息,班主任要给他换宿舍的事情,方渡燃一整天都没有提过是怎么安排的。


    他拿出来手机想发消息过去问问,刚才方渡燃用力关上门的响声还在耳边。


    他生气了,还不想跟自己说话的样子······那明天再问。


    微信的消息列表里还躺着林镜遥给他说辞,伪造了一通他的第二性别为什么以前没有测准,就连怎么向学校解释身份证上性别都准备好了。


    郁月城一看林镜遥的名字,脑袋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


    “哇!班长,你居然会在放假的周六出门。”


    丁羽已经一个多月没看过方渡燃这样大动干戈的外出,还背上了双肩包。以前班长在高一的时候,放假偶尔回家或者在外面过夜,都没背过包,揣上宿舍钥匙两手空空就能出门。


    “哟呵——”


    许烈阳跟女朋友分手,也不用再跑老远陪女朋友不回来,玩了一整天,累了就爬回来宿舍睡觉,也叼着牙刷拍拍手,含糊不清地说:“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燃哥居然会这么晚才回来。我看看啊······”


    他摸手机看完时间更来劲,吐掉嘴里的泡泡,把手机屏幕大大的时间举给方渡燃眼跟前看,还拿手指敲敲。


    “看看!看看都几点了,这都奔着十二点去了,干什么啊这么晚,别是约会吧?”


    方渡燃被迎面而来的这一通弄得断档,刚才单方面跟郁月城制气的心都停摆,一时上不上,下不下的。


    他撇开脸,挥开许烈阳的手,双肩包往书桌上一扔,没搭理堵上门的话,朝丁羽回了一句:“我还会在放假的周末吃饭,神奇吧。”


    “神奇,太神奇了!快给我讲讲。”


    许烈阳被完全忽略掉,八卦的热情更加高涨,眼看着方渡燃一脸的不耐烦,还抛却生死上前揽他的肩膀:“我还没起床,你就出门了,大半夜的,星星都睡着了,你才回来,还一身的火锅味儿。”


    他“嘿嘿”一笑:“别告诉我,你是一个人在外面吃了一整天的川味火锅。”


    方渡燃侧目看他,冷言道:“你是趴我餐桌底下听墙角了,还知道是川味的。”


    许烈阳在他衣服上嗅了一下,方渡燃突然偏过头朝一旁避开:“干什么?”


    “闻一下啊,你身上这么大的火锅味,你闻不到啊?”许烈阳平时勾肩搭背惯了,从没见他鼻子凑一下就躲。


    尤其是方渡燃的信息素,打架的时候那么凶也没人闻到过,强得让人心服口服,怎么今天突然就躲躲闪闪的?


    眼神一变,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燃儿,来,给兄弟透个底。”


    方渡燃挑眉看他:“说。”


    许烈阳视线往他嘴上瞟,还往他脖子上瞅,方渡燃没理解,但也抬手打算给他一拳。


    “别!别别别!”


    许烈阳接住他没揍下来的拳头,捧着放下去:“我就是想问,你刚才那么敏感干什么?是不是身上还有其他的味道怕被闻出来。”


    “别的味儿?”方渡燃在火锅店里呆久了,郁月城肯定也是一身火锅味,别的味道暂时也想不出来。


    “你真约会去了?”


    许烈阳看他没否认,一肚子问题全冒出来:“都这么晚了,玩了一天,不干点什么还是不是Alpha啊?赶紧交代,哪的人,几班的?怎么认识的?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这才第一次约会就奔着夜里十二点才回来,你还背了包,是想过在外面开房过夜吧?”


    “我靠!羊崽说真的啊?”丁羽都懵了,他就从来没见方渡燃对哪个Omega的表白动心过。


    “羊崽?”许烈阳听见这称呼就发毛:“只有我女朋友才能叫我这个,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好意思吗你。”


    丁羽火上浇油:“分手了就不叫女朋友了,我不喊都没人喊了,别谢我啊!”


    “你等着我来谢你!”许烈阳冲他比了比拳头。


    丁羽一股脑钻被窝里装死。


    方渡燃敲敲许烈阳的脑门:“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别啊。”


    许烈阳追在他身边看他换衣服:“我都分手了,旧事重提不好吧。燃哥,就你这脾气,我真的很想知道是哪路神仙能收服你。”


    方渡燃扯住衣领整个脱出去,精准扔进对面墙边的脏衣篓里。


    许烈阳这回的八卦,他听着也不是那么不顺心,自己在郁月城那碰钉子,在宿管那搬起石头砸自己脚,都是碍于郁月城在场。


    现在郁月城不在,他怎么说都行,有点从未有过的小心思就悄悄冒出来。


    方渡燃身材很好,穿上衣服比例协调,怎么穿都好看,脱下来才能看到身上覆盖的肌肉,腹肌都比他们多两块,许烈阳没少拿欣赏和羡慕的眼神看,只是这回看见了别的东西。


    方渡燃腹部的红痕让他眼珠子快要掉出来。


    “哪路都没有,八字都没一撇呢。”方渡燃拿着换洗衣服往浴室里走。


    许烈阳没见过八字没一撇都能进展到这种程度,咽咽口水,靠在浴室门口跟他说话:“燃哥,还真有这号人啊,你跟我说说呗。我保证除了咱俩,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等会儿我就把丁羽灭口了。”


    方渡燃半天没回应,许烈阳差点就放弃,打算自己来寻找点蛛丝马迹,用证据说话,当事人就在里面交代起来。


    “不是本地人,他过来一次挺麻烦的,熟人引见的,不算约会,就一起吃了个饭。”


    方渡燃想这也没说错,还没见过面,陈老就交代他要照顾好郁月城,也算熟人引见吧。郁月城从省会的A市来榕城上学,也是挺麻烦的。


    多了很多麻烦。


    在以前的学校的,他跟以前那些同学在一起,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又是开学第一天就进医务室,又是跟他出去滑冰,为了拉住自己被那群没人管教的小孩撞倒,手上也擦破。


    “这个年纪还要熟人引见才认识?”许烈阳问:“不会是长辈介绍的吧?”


    方渡燃想了下,陈老在他心里是个挺好的班主任,有时候的关心,他心里都明白。


    “嗯,算吧。”他说。


    “这听着还挺传统的。”许烈阳从没想过这种来历能发生在方渡燃一新时代的大好青年身上。


    就跟相亲似的,还熟人引见,这才高中啊,就要为后半生开始择优录用最佳伴侣了······


    “有点像那谁,”他忽然想起来,自顾点点,“郁月城,跟年龄脱节。还在上学就搞这种老一辈的传统思想。”


    “他怎么了?”


    方渡燃在里面问,宿舍的独立卫浴不算大,说一句话就能回荡出声,但是隔音效果非常好。


    许烈阳为了跟他说话,门也没关严实,露了个缝传音,耳朵对着门缝里才能听清楚,里面哗啦哗啦有淋浴的水流声,他背对着靠在门口跟方渡燃聊天。


    “他不是说过自己是冲着结婚去谈恋爱的吗,”他说,“你也是,你这通过长辈介绍,不就跟古时候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放现在讲就是相亲。你应该算家庭联姻,涉及资源整合不?”


    他一直不知道方渡燃家里是干什么的,不过能来十二中,肯定不差钱。


    方渡燃停顿片刻,然后在里面大声说:“你洗洗脑子吧。我跟你联姻你看怎么样?”


    许烈阳打了个寒颤:“我不敢,我可是Alpha,我是要抱Omega的。除非我死了,不然决不妥协。”


    方渡燃:“滚。”


    “那你喜欢她不?”许烈阳问。


    这问题直击灵魂。


    方渡燃没声了。


    他只是随便过了点嘴瘾,也没人知道他跟谁出去了,约会那两个字听着怪顺心的,他就顺着编瞎话。


    完全忽略掉这个“约会”这个词需要附带的意义。


    “不喜欢啊?”


    许烈阳一听他不吭声,就知道八成没戏了,不过他觉着方渡燃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你不喜欢干嘛还让她亲你,你们有那个啥吗?”他问,小腹上面那道痕迹他看的无比清楚。


    方渡燃听明白了,在水声里质问:“我是禽兽吗?楼底下的宿管阿姨都比你脑子正常。”


    “那就是没做完,她都亲你肚子上了,你至少抱她亲她了吧。”许烈阳在这方面了解的比他多,有条有理的推测。


    “······”方渡燃一时语塞,还认真想了下跟郁月城今天的肢体接触:“算是,客观条件下抱到了,没亲。”


    “闻到腺体了?”许烈阳火眼金睛,逮着他回来之后的反常反应不放。


    “闻了。”方渡燃心想,虽然还是没闻出来什么味儿。


    郁月城的信息素护得真严密。


    这要是保险箱,得是电影里面一群人都解不开,是炸成灰也得不到的东西。


    “那也不错。”许烈阳说:“你不喜欢她,那你喜不喜欢她的信息素?”


    方渡燃想否认这个“不喜欢”,又找不到能坚定否认的条件。


    他没想过这点,这不是他能去想的,喜欢一个人至少要有喜欢人的条件,他现在没有。


    他什么也没有。


    淋浴的水流被他拧到最冷,清醒了一下越过喜欢人的“喜欢”,换成了喜欢信息素的喜欢:“还不知道,挺好闻的。”


    很浅的味道,却能轻易就灌入胸腔,清清爽爽的,像能洗涤浑浊的净水。


    “那更不错了。慢慢处呗,说不定日久生情,就喜欢上了。”许烈阳这么看,觉得家里介绍也没什么不好,比他谈过的几个女朋友都要稳定多了,利益捆绑至少有个兜底的,不会说散就散。


    花花是他最用心,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女朋友,分分合合到现在,还是吹了。


    凉水兜头冲下来,方渡燃看看手臂,上面连鸡皮疙瘩都没起,这几天持续的低热还在继续,根本不觉得冷,毛孔也没有应激。


    “许烈阳。”他忽然开口,关掉作响的水流问:“我今天真的很像去约会了?”


    “像!一百个像!”许烈阳反问:“怎么了,你的思想里,是不把相亲不算在约会里啊?”


    “······不是相亲。”


    方渡燃也不能细说,本来想糊弄一下,许烈阳这脑子,用在八卦上,听一句能倒背如流。


    “呃,那就不是。反正约会就是两个人,正常情况下都是一个和另一个单独出来,吃吃饭啊,看电影啊,计划去玩点什么,大部分时候是有一方比较主动的,安排好吃喝玩乐的行程,最终目的通常都奔着酒店去了。”


    许烈阳说:“不过你们这种,应该是双方协定比较多,你情我愿嘛,反正就那个意思,一个Alpha一个Omega,单独待一块儿,总得擦出点火星子来。”


    许烈阳的每一句都很准,除了性别不对,方渡燃更关心的是:“要是最终目的不是开房,就不叫约会吗?”


    “不是啊。”许烈阳原先以为方渡燃是开窍了,现在看还是没完全开窍,他愿意来充当这个推波助澜的幕后人。


    所以连带做法都传授上:“开房那是最后一步,你不能一上来就跟人开房,Omega都比较敏感,会对你的人品有所怀疑的,你得循序渐进。像你今天不就憋住了回宿舍。都快十二点了,还能回来,非常的nice,感天动地的好男人。”


    方渡燃的执着来的没有道理,他回来的时候,不想当着面被误会成跟郁月城约会,现在宿舍门一关,没人知道,他又有点希望自己是在约会。


    “非得有最后一步吗?”他不太满意,没这一步就不能是那方面的念头吗?


    “就不开房不行?”方渡燃说得直白。


    许烈阳对他开窍的评估进一步下降:“燃哥,你在感情上的觉悟再稍微地高上那么一点点。开房也不是非要干点什么,当然啦,情到浓时,难以自抑那是没办法。但是你喜欢一个人,就算什么也不干,也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就光是看着她也高兴。哪怕眼睛瞎了,看不着她,能知道她在身边,也一样高兴。这是内心的满足,知道不?”


    方渡燃想到郁月城。


    这头有点对许烈阳刮目相看的意思,连内心的满足都能看出来,跟在他头上装监控一样。


    方渡燃:“你把这话讲给花花听,说不定她就跟你重归旧好了。”


    许烈阳在外面撇撇嘴:“说顶个屁用,我不爱那套,我是实践派。”


    方渡燃擦着头发打开门走出来,经过他身边时夸了一句:“行,你这几年没白谈,有点用处。”


    “所以有什么新进展,记得跟兄弟透露透露。”许烈阳一点不客气:“我说不定比你爸妈还关心你的情感生活,娱乐记者不能没饭吃啊。”


    这话也没错,他已经没有直系亲属,方正海根本不算在他的亲人里面。


    方渡燃:“成。有感情问题我会考虑翻你的牌子。”


    头发潮湿搭在额上,方渡燃想了想,郁月城对他吹头发这事儿似乎特别在意,又拿出来吹风机回浴室里差不多吹干才回来。


    今天周六,不熄灯,他把宿舍的顶灯关了,往凳子上一坐,打开自己书桌上的台灯。


    回来还说自己要努力学习,他弯下腰打开书柜,里面是他从衣柜底下抽出来的垫桌脚的课本,现在解救出来,回到了原本用来放杂物的书柜。


    目光停留三秒,“啪——”。


    又关上柜门。


    许烈阳已经爬上床,方渡燃有些犹豫,坐了好一会儿才直接在下面问:“你觉得,哪门课考及格比较容易?”


    “嗯······?”许烈阳从被子里翻身看他:“你没发烧吧,燃哥,你要考试啊?”


    方渡燃: “我哪回缺考过?”


    许烈阳抓抓脑袋:“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请教的是,怎么把语文写满,还能在不显得你像个智障的情况下顺理成章得零蛋,这可太难了。你刚问我的这个问题比得零蛋还难。”


    方渡燃不脸红,大大方方说: “我就不能在学业上有点追求?”


    “能是能。”


    许烈阳踹了脚旁边的床位:“丁羽,你上次哪几门及格了?”


    丁羽刚睡着,迷迷糊糊一脚踹回去,位置偏离,震得自己的床瞎抖:“我做梦呢。全及格了。”


    许烈阳:“燃哥问的。”


    丁羽瞬间两眼一睁,他不是还在梦里吧,这话也太惊悚了。


    “上学期分科考试,我语文、历史、生物,都及格了,思想政治差点儿。”说完还朝床底下看,方渡燃本人正坐在书桌前面。


    许烈阳问:“最简单是哪门?”


    丁羽拍拍自己脑袋清醒点,说了跟吊车尾的班级最不相符的话:“我觉着都挺简单的,真的。你认真听听课,然后多做点课本相关的例题,考高分我不知道,挺难的吧。但是要考及格,真的不难。”


    许烈阳已经太久没听过课,都不知道现在课本讲什么地方,丁羽居然老实听过:“你出息了,羽崽。”


    方渡燃初一那会儿还在重点班,是学过的,他知道60分往上才算得上费脑筋,稳住90往上才是学霸争夺的地盘,中间这档认真学,哪怕脑子笨点,勤能补拙。


    他小时候估计基础挺好的,聪明不敢说,在学习上的聪明赶郁月城这种学神更不可能,但也不算笨,脑筋能转,他自己也能发现他学习效率比一些同学高。


    初一没怎么用力,晃晃荡荡的,那时候干扰也很多,实验室的压力他还没学会调节,身体注射的药剂也很不稳定,经常缺课回实验室被测试新药,考前一晚上翻翻书复习也能考进重点班。不知道是归功于小时候家庭教育资源带来的好处,还是后来被注射的东西管用,记忆不全学习上半点儿没受影响。


    比不上奥数班,也算够用了。


    然而现在书柜里垫过桌底的课本都受潮开始发霉,好几年没认真听过课,可劲往低分冲刺,从高一开始学都不太能行。得从初中的知识开始全面补,哪门课能考好也不知道。


    他其实对软件编程这方向感兴趣过,自己捣腾手机和电脑的时候也会看些教程,当□□好,为了跟方正海做对,自我毁灭才选的文科,目前也没打算转成理科。


    都放出话要努力学习,不谈恋爱,另一方面也不想让方正海得意。


    60分往上就不考虑了,方渡燃想怎么也要弄个及格吧,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还是班长兼郁月城一对一的校园生活帮扶对象,自己说的话,得做好认真学习,不搞对象的表率。


    “你说的约会,”方渡燃突然转头朝许烈阳,一句话从学业蹦到感情生活,“要是Alpha跟Alpha待在一块儿,有可能擦出来小火苗吗?”


    “双A恋?”丁羽听见了也问。


    “双A是很刺激。”许烈阳也说:“但实际操作上比AO难度大,燃哥,你是在进化自己吗?全方位提升?”


    “Alpha跟Alpha怎么不行?”方渡燃问。


    “不是不行,是缺少契机。Alpha跟Alpha约会,连Omega甜甜的信息素都没有,Alpha的需求是得不到安抚的,除非全靠爱情。那也太玄幻了,连标记都打不上,你怎么知道对面会放着香甜的Omega不要,来跟你这种硬梆梆的Alpha强行合体呢?一时冲动还说得过去,时间久了,又没有标记,双方的身心需求都得不到满足,你能保证自己一心一意,还是他能保证?”


    许烈阳感觉今晚的方渡燃有点不对劲,但以往也没见过自己好兄弟出去约会,没有对比,空气沉默几秒,方渡燃也没说话,他才回过味儿来:“你家不可能给你安排Alpha吧,都长辈牵线搭桥了,不考虑性别搭配吗。”


    可方渡燃觉得郁月城的信息素真得很好闻。


    他就喜欢这种干干净净的味道,清爽地充满鼻腔和胸膛,跟郁月城这个人一样干净。


    他确定自己就是个Alpha,他没有任何Omega的特征,也产生不出来所谓的能给Alpha安抚的信息素。


    他原本的信息素味道自己闻到过,是很陌生的蔷薇花香,别说是带有意图性的安抚,就连性别他自己都闻不出来。


    除了蔷薇花的味道,什么也没有,信息素的有效成分早早就被扼杀得一干二净。


    而他的Alpha指标还比很多的同性都要高。


    就这样作为一个生理机能Alpha的他,一样觉得郁月城很好闻。


    但是换个立场,对郁月城来说,他可能就是个朋友同学而已,他既没有Omega的特征,改造后的Alpha信息素也没个好闻的香味,周身的气场只会让人想跑。


    许烈阳说得也没错,他不可能安抚得了一个Alpha的情绪和生理机能。


    郁月城却是个货真价实,信息素纯度还很高的Alpha。


    “不考虑。”方渡燃像是在跟自己说:“普通见个面而已。”


    许烈阳连连点头: “是。你的普通见面准备有点过于齐全哈。”


    方渡燃抬眼看他,许烈阳马上收回这幅欠揍的表情。


    “没Alpha,你别乱猜。”方渡燃又说。


    “······没有就没有,恋爱中的人果然是变脸最快的。”许烈阳不敢大声说,小声嘀咕。


    方渡燃听见了,权当做没听见。


    他看见郁月城还放在他这里的双肩包,里面他自己的制服上应该没有味道,都消散了,距离他闻到自己的花香,已经几十个小时过去。


    把包拿过来,因为他信息素没指向性,也没该有的Omega因子,所以连许烈阳和丁羽也不用避讳,一句香水味就能打发掉来源。


    打开的时候方渡燃特意把脑袋埋进去闻了闻,一点点,方圆一米都闻不着,除非也把脸钻进去嗅。


    翻出来里面放的制服,他从裤子口袋里找到他临摹的那串英文的花体字。


    这是在郁月城那把用了很多年的雨伞伞柄上偷偷抄下来的。


    他不想去网上查,所以从丁羽的桌上借来一本中英翻译的字典,英英释义的肯定更准,不过他现在的水平估计也看不懂。


    他先猜每个单词,写出来所有的可能,再对照词典查出来释义。


    然后排列出来好几个组合,才拼凑出一句勉强能说通顺的话。


    只是他没想到,花成这样的字体,居然是一句毫无难度的话,小学生都能念出来。


    听郁月城说是在每个小孩儿本身的笔迹上加以修饰的,每一个孩子的都不一样,那这个小孩真的很难搞。员工设计字体的时候,不确认的话,说不定都会把原稿抄错。


    一句这么简单的话,几个单词,被他画得跟学术词汇一样连成一长串都不带空格喘气的,每一个字母都变形了,这是本身就不想被人看出来吧。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You are always be my own moon.


    方渡燃坐在桌前小声念了一遍,太简单了,小孩儿的用法。


    “你一直是,属于我自己的月球,月亮?”


    有点怪,这是小孩子的口气吗?


    方渡燃拿英文又念了一遍,冥冥之中感觉分外熟悉,这小孩不像是许愿,这句话拿来许愿也没错,但也不是将来时态,能看出来这小孩说的是肯定的语气。


    他还能没有缘由地就联想到这个“moon”,说的是郁月城。


    英语的单词总是缺少一点中文的浪漫,月球没什么感觉,月亮就能寄托很多浪漫情怀。


    你永远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月亮。


    不像是许愿,倒像是告白。还是挺会花言巧语的告白。


    既单纯又浓烈。


    方渡燃感叹他们这些聪明的小孩果然很早熟,小孩子也会告白?这是谁家的小孩?几岁干的?


    这么花的字,郁月城看出来了吗?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很难看出来吧,a都能画成g,要不是他直觉准,完全猜不出来。


    他突然想像许烈阳八卦他一样,去问郁月城一连串的问题。


    他还琢磨起来,这小孩现在在哪?


    简简单单的几个单词,写成这样让人认不出来,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把告白当许愿,或者是拿许愿来告白,还偷偷摸摸地叫人来猜。


    孩子气十足的做法,幼稚。


    不过比起现在影视剧里求婚和告白的片段,戒指塞蛋糕里,红酒杯里,拿束花当众下跪什么的,这点孩子气的幼稚又变得挺浪漫。


    那把伞,郁月城也用了很多年,这个小孩,应该是他青梅竹马,说不定现在两个人还经常在一起玩,就跟他们一起出去玩一样。


    肯定比他们亲近多了。


    方渡燃单手撑着脑袋,笔尖停在纸张上圈出来的这句话,有点烦躁。


    青梅竹马什么的,真难搞。


    他自己不谈恋爱,也不想让郁月城谈。


    面前这句话明显就是暗恋。


    年纪小也不能忽视,年纪小才喜欢的单纯,郁月城居然那会儿就有人追了,才几岁啊。有了刚才许烈阳对Alpha的另眼相待,他还想知道这个人是个男孩还是女孩,Alpha还是Omega?


    一把伞郁月城留那么久,这个人现在还喜欢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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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不科学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 青训十二中那种学校,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这次闹这么一出, 连王教授都知道了,幸亏我们关系不错,他没多说什么,对你的品行也算信任,不然你这是给自己抹黑知不知道?”


    路至安回家了,郁月城关上阳台的门,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听着手机那头的斥责, 直到稍作停歇才回话:“爸,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郁治书从小对他要求严格,但郁月城总能超过预期的标准做得更好,所以也非常放心, 父子关系融洽。


    这次在学校里为了一个不知名的Omega,拿自己去顶包,做法实在不像是他以前处处都挑不出错的好儿子。


    坚持去十二中,他作为父亲,就已经非常不赞同, 第一次对郁月城严厉警告, 现在还闹出这种事,也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儿子出言呵斥。


    “这次不是对错的问题,闹出来这种事情, 你去护着别人,想没想过你自己的声誉?其他人会有王教授那么开明吗?”


    郁治书在客厅里踱步:“你已经快成年了, 该知道你做的每件事都是要负责的, 都是有后果的!”


    “我知道的。爸。”郁月城声线平静:“我能为我自己的言行负责。”


    郁治书沉沉地出了口气:“你才去十二中多久?就闹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月城,你一直都是很懂事的, 你跟爸爸说,是不是被方家的孩子带坏了?”


    郁月城确定这件事的真相没有除了他和方渡燃以外的人知道,没人知道那支Omega的高浓度抑制剂是跟方渡燃有关的,但是他爸怎么就会往这头想?


    郁治书听他没声儿,估计是猜对了,十二中本来就不是个好孩子该去的地方。郁月城自己怎么会遇上这些乱子,肯定是被别人带坏的。


    “方家的那个小孩,小时候是挺讨人喜欢。”郁治书知道自己儿子非要去十二中的原因,劝说道:“但人都是会变得,你也知道,他的家庭发生很大变故,你们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他现在是什么样你根本不了解,就不要去趟这滩浑水了。”


    当初方家出事的时候,郁月城正跟着一个老教授和他爸在国外的大学里参观访问,等回来方家那场变故已经结束,方家的院子也人去楼空。


    前几天还在跟他打电话,说要等他带漂亮的枫叶回来的小小的方渡燃,跟着一起消失。


    母亲怕他难过,一时接受不了,骗他方家只是搬家,离开A市。他小时候对A市这些本地的新闻频道并不关注,上网也只是为了扩充知识,查阅资料,联系自己的课业教授,还一心等着妈妈说的:“小燃有特意来告别,换了新的号码,就会打给他的。”


    可能妈妈也没料到,他会那么在乎,都时隔半年还过个三五天就问妈妈有小燃的新号码了吗,让他妈也不忍心再骗他,自己那会儿才知道方家一夜之间,方渡燃失去了母亲,父亲下落不明,被亲戚带走了。


    不会再回来。


    郁月城通过很多的方式,才在榕城找到方渡燃的消息,从他的初中学校开始关注,从熟悉的老师那里拜托,再人传人的去打交道,从学校的正规手段只能收到几张校园活动里集体照和证件照之类的。


    他其实可以选择更激进的方法去探寻方渡燃真正的生活,可过不了心里那关,这样一来,虽然挖得深,能得到很多有效资料,总归是用了不好的手段去窥视方渡燃的隐私。他希望他们之间相识的方式能一如从前,跟小时候一样单纯,不要掺杂负面的东西,哪怕是以想要知道他的近况这种目的,也要走透明的途径。


    到了高中,感觉自己有能力去见他,做好了准备,做好了能为自己负责的打算,有足够的实力能跟家里交代,能稳住自己的成绩,能对未来有把握,才毅然决然转学到十二中。


    去见他小时候定过亲的伴侣,不出意外本应和他一直在一起的少年。


    现在他爸把这种行为称为趟浑水,把现在不了解的方渡燃称为人会变得,他变坏了,要离远一点,郁月城心里很不舒服,也没有道理能支撑他为方渡燃做辩护。


    他自己也不知道方渡燃现在究竟在干什么,生活的怎么样,包括那支Omega抑制剂的来历。


    没有事实作依据,郁月城只能表明道:“爸,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不会再转学回去。”


    郁治书跟他讲道理的心被消灭,严肃道:“你必须回家,这件事情由不得你。”


    郁月城退了一步:“我每个月挑一个周末回家,法定节假日也都回来。既然来上学了,还没上几天课就要离校,不合规矩。这边的老师也不差。学校里聘了好些省级教学能手,这些都能查到的,学校的环境也很好。”


    听到他提起教学能力,郁治书冷哼一声:“不差?不差能教得了你吗?你陈叔叔前两天在建大的公开课你去了吗?要不是你非要去十二中,你会错过这些课?”


    “我看了。”郁月城虽然不在A市,也离开家开始住校,但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想过落下。


    “我在建大的校网上看了他的课堂录播,也有发邮件跟他交流,只是陈叔叔这次的行程很满,没时间跟我见面。私授课的内容已经发给我了,等他忙完这个月底的学术研讨会我们再见面。”


    郁治书的火气稍微缓和下来:“你还知道他忙,陈教授从小就很中意你,你林伯伯也看好你,这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都推荐你学理科,你非要学文科。”


    “爸,我不会落下课程的。”


    郁月城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主页上停留着几个英文文献的网站页面,分科的问题,从他高一的时候家里就已经默认他是要走科研的路。


    他的聪明和敏捷在理科上体现的很明显,具备严谨的逻辑思维和丰富的空间构造能力,对抽象的事物理解能力特别强,而且他考虑十分周密,对待科学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从小就很突出,基础知识又非常牢固,方方面面都是个学理科的好材料,初中时期的国内外竞赛奖项拿过一大堆。


    只是,郁月城总是在接受知识,到了现在,他认为自己在基础知识和普通考试上已经没有问题,也经常听一些感兴趣的大学课程,一旦要说真正想要从事的行业,他还没有想法。


    但应该不是做科研方面的东西,他对此还没有执着到想要奋斗和钻研一生。


    “我也需要思考的空间。”郁月城坦诚道:“我不想为了学而学,我能找到学习的乐趣,但学习的意义是什么,跟我的生活和未来有什么联系,这些我都想要自己去确认。文理科这个,只要到时候上国科大,就可以随意跨文理科转专业。”


    “你想在国内上大学?你的资质会浪费。”头一次听到自己儿子对学习的规划,郁治书的注意力却全部都被国科大吸引了。


    郁月城:“国内的教学资源某些方面是有些欠缺,但也有很多内外交流的机会,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国念书,我才刚上高二。”


    “你高二,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一个人在国外上研修班了。”


    郁治书现在可以确定,自己的儿子绝对是叛逆期到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迟来,他头一回拿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冲向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儿子:“我跟你妈就是考虑到我们当初独立得太早,早早地就离开家出国求学,想让你有个跟普通孩子一样的成长生涯,才决定没让你小小年纪就出去念书。现在你······”


    “爸,你相信我吗?”郁月城止住他的话道。


    “我相信你的能力,可这会毁了你自己的前途,你可以有更好的未来。”郁治书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天赋聪颖的儿子开始变得不分是非,一定要去浪费自己的才华。


    郁月城沉默两秒,电脑屏幕上的网页,最前面的一页就是郁治书的研究论文,他看着长篇长篇的报告说:“你是我爸,我知道你有多爱自己的事业。你在学术上有自己的追求,它是你为之奋斗终生的东西,你乐在其中,为它去做研究,熬夜,找新的课题,有时候会累,也乐此不疲,但我还没找到我想要做的事。”


    他轻轻叹道:“爸,我也希望能像你一样,有理想,有信念,有可以让我为它牺牲为它奋斗的目标。我有学习的能力,我希望它能在应有的领域发挥它的作用,我想要我的人生有价值。而不是你们觉得我该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你和妈妈也想让我做一个有用的人,家规上还写着要‘不枉一生,无愧于心’,你在大学里传道授业,妈妈的商业规划里总是会为儿童公益事业留出来一块,我也想试试看,我到底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郁治书哑口无言,他还没想过自己的儿子心思已经这么多。


    这是郁月城应该思考的东西,就像他曾经年少时,也是有了目标,有决定要走的路,才努力奋进,十来岁就独自出国,留学深造。


    也许是因为郁月城一直成长在他们的身边,又天赋好,周围都是学术圈子里的同行们和有交情的教授们从小教他,经常给他反馈出郁月城的学习情况和合适的方向,郁治书才忘了,自己的儿子该有自己想追求的目标。


    这一刻来得让人措手不及,他无意识的时候,郁月城就已经长大,拥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拥有自己脱离开家庭建议沉着的思考。


    手机那头的孩子还在等他发话,郁治书好半天才说:“······你自己看着办。”


    然后挂了电话。


    郁月城在这头听着挂掉电话后的滴滴声,放在桌子上响了好一会儿,然后自动断掉。


    “月城打小就有分寸,你还是放心吧。”


    安靖看着自己丈夫打完电话,火气没消,眉头还皱起来,对自己的宝贝,她倒是比郁治书要放心得多。


    郁治书摇摇头:“我不是怕月城去了十二中就偷懒不学了,他的能力我知道,我是怕他学坏。月城从小就是很乖的孩子,虽然聪明,同一辈里,没一个比得上他,但是他从来也没去过那些环境,那十二中里面的学生,都是连家长都管教不了的,打架斗殴,什么都干得出来。月城去了,以他的身体条件,受欺负是不会,但也会受刺激,多少孩子就毁在这上面。”


    他格外担忧道:“他那么聪明,要是学坏了,这一辈子可就都毁了。”


    安靖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你歇会儿,别转了。他是我们的宝贝,我们得对他有信心。”


    郁治书皱眉道:“你说方家那个孩子,这些年也没什么消息,小时候都是当干儿子看的,你跟他妈的关系,还定过亲,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报平安的电话都没有,说走人就走得了无音讯,都没上门来作个别。现在他没了爹妈,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混在十二中,月城这孩子还就认准他,要是非跟着他胡闹,怎么办?”


    “那我这个月底去看看他吧,刚好陈教授也要跟他见面,一起吃个饭。”


    安靖拍拍丈夫的手背:“小燃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心肠好,不会走歪路的。这么多年没见,刚好也能再去看看他,他长得和茵茵很像,我也想他了。”


    郁治书:“你是心软,看孩子可怜你就心软。”


    “我儿子眼光随我,我没看错人,他也不会错的。”安靖笑着宽慰他:“我帮你去考察考察。”


    郁治书知道这些年每到方渡燃的母亲廖茵茵的忌日,自己老婆都会为多年的好友去寺庙里祈福上香,烧点纸钱,为逝去的人在另一个时空求个平安。


    他们不沉迷于封建迷信,只是人总有七情六欲,是安靖早把廖茵茵看作了自己的亲姐妹一样,当年离世突然,消沉了大半年,还要面对郁月城这个小子时时刻刻当面询问,后来说破了,年年都会怀着虔诚的心意去寄托哀思,就连郁月城也会跟着去。


    说是课业之外有时间才去的,实际上郁月城也跟着安靖一起每年都没落下过。


    安靖在宽慰他,他自己回想反倒也有些歉意,牵住老婆的手。


    ·


    郁月城对出国念书还在考虑阶段,现在他还要考虑到方渡燃,刚才对父亲坦白的想法也都是实话。


    如果在国内的大学也可以有充分的学习空间和机会,他并不热衷一定要出国求学,主要还是自己的方向,他还没想好,未来要从事什么。


    试错也可以,试错也需要选项,现在他的选项列表呈现空白状态。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弹出微信消息。


    他点开来看,是打电话之前就发给林镜遥的消息有了回复。


    林镜遥-你说的状态很少见,正常情况下,Alpha只要打过抑制剂,就不应该出现体温升高的问题,甚至有些Alpha,还会在注射的前期体温偏低。抑制剂,你听名字就知道了,高活性的腺体分泌被抑制,易感期的冲动会消失,血液循环也恢复正常,不会再有性-冲动,生理上生殖-器官也会不再一直膨胀,这些你是Alpha,应该都知道啊-


    不过Alpha在没打抑制剂的时候,体温会高上一点,偏差不超过一度,完全在正常范围内,可以忽略不计。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是没打抑制剂吧。


    郁月城犹豫片刻,还是确定道-我没记错,他有易感期易怒的征兆,脾气变得暴躁,那时候体温是比平时要高一点,但是打过抑制剂之后,他的言行举止恢复正常,体温却仍然维持在之前的状态。没超过普遍大范围的正常值,可超过了他自己的正常值,并且一直持续。


    林镜遥立刻就回给他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他打了?-


    你看见了?


    郁月城-没有。


    林镜遥-那就是了,你又没亲眼看见,怎么知道。


    郁月城-通过行为判断。


    林镜遥-这不科学-


    好吧,这也的确是判断的一种方式。


    郁月城还在考虑另一件事要不要问,林镜遥就发给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林镜遥-也许他打的就不是抑制剂呢?-


    或者不是市面上的普通抑制剂,是什么特别的种类和品牌,会对体温造成影响。


    郁月城-你能查到现存的药品和实验数据,我要原始数据精确到每小时的。


    林镜遥看着聊天界面倒吸口气-


    朋友,这得加钱。


    郁月城-好。


    三分钟之后,林镜遥的手机收到了银行卡到账六位数的短信。


    这价格,完全可以买一篇报告了吧。


    这可是国币,正在升值期,雇上一个实验团队专程守着给他干活都绰绰有余。


    林镜遥-我是开个玩笑,你别吓我成吗?


    郁月城-我没开玩笑,我还有别的事要找你。


    林镜遥-能办的我都帮你办,钱我不要,你出来陪我几回就行-


    三十万买郁家的公子陪我吃饭,干不干?


    郁月城-下个周末,具体时间我空出来告诉你。


    林镜遥-行,你说,还有什么用得上我的,我全包了。


    郁月城在想这应该不算违背约定,他只是问问客观存在,过了几分钟才问-


    有没有什么信息素,是没有指向性的。


    林镜遥皱皱眉-什么意思?


    郁月城-我想确定一下,有没有这种信息素。它是有像信息素的味道,但我闻不出来是Alpha还是Omega。


    林镜遥-你是评级S的Alpha,你都闻不出来,那当然就不是了。你闻到什么了?-


    香水也有可能的,现在一些香水特意做成疑似信息素的味道。


    林镜遥还加了一句-为了催-情,吸引人。


    郁月城心悸,方渡燃会和别的谁在一起,闻这种具有催-情效果的香水吗?


    这样解释,更衣室里的蔷薇花香才能解释的通,方渡燃当时也刚好没有穿上衣,腹部还有红色的痕迹。


    当他认真回想,那股香味,却怎么都不像是香水能有的。


    调和而成的植物系香水,无论是什么工艺制作,都不可能有那样自然的芳香,只能是从人的信息素里散发的。机器合成再过多少年也不会代替人体自身的细胞更替,就像钢筋混泥土和血肉之躯的差距一样。


    林镜遥在那头似乎是又想起些东西,停顿几秒才发过来-


    我刚才忽略了,你既然特意找我,说明这是个医学问题-


    所以你说的那种信息素是有的,只不过非常非常非常的罕见,医学上叫做先天性信息素缺陷综合症。这是一个大类,下面患病率占比最大的是生育性缺陷,信息素在Alpha易感期不能催生质量优质的精子,在Omega的发热期,不能产生足够的孕激素。以此类推,其他的分为肌肉阻碍缺陷、骨质发育缺陷、色素综合缺陷······信息素是构成人体非常重要的元素,能渗透到身体的方方面面,得这类病的患者,最多的就是生育障碍,其他的占比都很小-


    你说的那种,就是万分之一里面的万分之一,信息素之所以能让人闻到味道,就是为了传递意图,具有指向性,一旦像你所说的分不出来AO性别,就说明他没有任何指向性,信息素的有效性为0。这个人在生物意义上的信息素为0,也就是他等于没有第二性别-


    这和Beta没有味道不一样,Beta没味道是因为他们天生就不具备指向性,生理特征决定他们不需要通过散发信息素来求偶和表达自己的情绪,他们的腺体天生闭合,信息素仅供在体内流通,来作为生长发育必备的营养成分,但是AO恰恰相反,你明白AO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他们的信息素纯度和各项激素指标来决定,能够散发影响力越强的信息素,就代表这个Alpha或Omega的评级越高。


    郁月城一掷几十万国币让他整理点资料,林镜遥也不敢马虎,这么长一段怕说不清楚,先是语音录入,又修改掉错别字才工工整整的发给郁月城。


    对面的耐心十足,没有打断他输入,也没插进来说话,林镜遥似乎能想到对面并不是没看手机,而是认认真真盯着屏幕,在思考他说的每一个字。


    讲透之后林镜遥对他看似荒谬的提问做出总结-所以只有味道,有效成分为0,不包含指向性的信息素,这种案例非常罕见,基本都死在了手术台上。


    郁月城视线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心脏被揪了一把-


    没有活下来的吗?


    林镜遥-这我得去查查资料,我当时学的时候,还没有-


    大学霸,你动动脑子想想,先天性信息素缺陷综合症,底下分□□么多,奇奇怪怪的都有,头发颜色不正常都算,就是因为信息素内缺少某些因子和元素造成的,一个Alpha或者Omega,要是连信息素最肤浅的功能——性别指向性,都没有,那他压根就等于没有腺体吧,味道再好闻也没用-


    先天性没有腺体的婴儿都在出生的时候夭折,或者还没生下来就被打掉,后天的腺体摘除术也只能在身体发育完成之后才摘除,相应的生长发育也会完全停止,甚至倒退,出现各种综合的信息素缺乏病症。


    郁月城盯着这些话好半天,仍旧不死心样的,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假如,理论允许的条件下,没有腺体的人发育完好,生理上会有缺陷吗?


    林镜遥感觉今天的郁月城不聪明了,或者是故意在装傻,这种逻辑简单的问题,他怎么变得这么执着-


    不可能-


    人天生没有腺体,就会死。你可以等同于一个人没有血液,或者是体内没有蛋白质-


    发育完好,和生理缺陷,本就是对立的两个状态,他既然发育完好,就不存在生理缺陷,如果他缺少信息素的有效性,那么一定会有缺陷,就没有发育完好的假设。


    郁月城皱眉-假如他长大了。


    林镜遥-我发现你今天不正常-


    完全信息素的有效成分,没有就长不大,活不了。


    而且今天郁月城问的问题,已经有些超出科学范畴,他光是听着都心里发毛。还是要站在医学的角度去肯定的解释,这样他自己好受一点。


    可是看样子,一反常态的郁月城也满肚子疑惑,并不好受。


    林镜遥-除非是腺体破损,遭到毁坏,导致散发的信息素有效成分下降,或者出现异常,暂时不具备指向性,这种情况可以通过医学手段干预,刺激腺体再生,重新分泌信息素,或者进行信息素的外部合成注射-


    第一个国际上正在临床试验阶段,进展缓慢。据我所知,他们研究的案例,也没有不具备指向性这一类,这从科学的角度上不成立-


    第二个还停留在你说的理论研究方面,目前可查询的资料很少,国内外只有少数的私人机构愿意去做,这需要进行人体实验,数据是不可公开的。


    郁月城想从这些信息里面提取一些有用的,能跟方渡燃对上的,但是每一个都不贴切,却每一个都让他反复查看。


    他是个讲求科学的人,现在心里冒出来却是直觉。


    他直觉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他猜不出来跟方渡燃是不是有联系。


    林镜遥从他的沉默里看出来,郁月城今天的不聪明是有原因的,他可能真的遇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可是郁月城不愿意说得明白,他也就只能在细枝末节去补充,希望能帮到他。


    林镜遥平复了一下受刺激的心脏,照科学的角度答复他-


    腺体被破坏是很危险的事情,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进行干预,也只能放在刺激原有腺体重新分泌信息素上面,合成注射这条,可以当成是幻想。因为这比骨髓移植的要求还要高,全世界的范围内,都不一定能找到同性别加上同第二性别,并且信息素可以跟患者完全匹配的提取对象。信息素内的已知成分我们都还在探索阶段,想要一对一合成注射,人工移植,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如果注射了不匹配的信息素,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死人都算小事,变异才是最可怕的,这就跟有些疯子试图拿动物跟人□□孕育的严重性一样-


    我们的ABO性别是祖先在进化过程中保留了哺乳动物本身的兽性才存在的,包括发热期和易感期,这都是动物的行为,注射的合成信息素不匹配,会发生什么没人能知道,也没有人敢去做这件事。


    郁月城这才放过他-我知道了,谢谢。


    林镜遥-你需要的东西我尽快帮你查,但你说的这些情况,都太罕见了,如果你身边有这种信息素不正常的人,你一定要建议他去医院早一点做检查。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检查的问题了。


    如果按照郁月城所说的,他真的闻到的是从Alpha或Omega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却没有基本的性别指向性,只有香味,那这个人······


    也太可怕了。


    林镜遥作为医生,他首先想到的会是,这个人他等同于没有腺体,没有信息素的有效成分去促进生长,他是怎么长大的?


    他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还可能根本不是普遍生理意义上的人。


    因为人没有腺体,信息素为0,他怎么会存在呢?


    跟空间里突然多出活着的东西一样,站在你对面的这个四肢健全的“人”,实际上本来不应该存在,他里面可能流着完全不同的血液,皮肉底下的不知道是什么构成,他只是想想就后背发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走神的时候,聊天框又多了一条消息。


    郁月城-你查的时候,也注意保密。


    不用保密也没人会往这方面想,林镜遥腹诽。


    上学的时候,教授对这个病都只是放在了生育问题上,没指向性就不需要学,因为都夭折在出生的那一刻。


    那他现在是在帮郁月城找什么?


    林镜遥突然觉得拿下拿三十万也行,钱就算了,主要得弥补一下自己的精神损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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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有点酸


    第二天郁月城感觉自己还没完全睡着, 又要因为冷被冻得睡不了。


    阳台的窗户被雨水打得啪啪直响,比前两天的小雨要来得干脆, 把冷空气全部带来,气温骤降,开学的时候还需要开空调制冷,现在就要换掉薄被子。


    他很不想起床,还是被路至安回宿舍的动静叫醒,睁开眼路至安正站在他床边,半个脑袋比床板要高, 身后还背着包。


    “嗯?”郁月城神经苏醒过来, 身体还困倦着。


    路至安敲了敲他的床架:“我要搬宿舍了,你等会儿再睡吧。”


    “搬宿舍?你搬走······”郁月城念了两句,睡意消退不少, 从床上坐起来:“搬去哪?”


    “你隔壁。”


    路至安把他叫醒就回到自己的床位底下,放下包开始整理,又补上一句:“方渡燃那宿舍。”


    郁月城想起来昨天没能问方渡燃的话,这就是换宿舍结果吗?


    让路至安这个Alpha搬走?


    “还有人要搬进来吗?”他问。


    “没有。他意思是以后你一个人一个宿舍,他们宿舍要退学那人不来了, 空出来一个床位, 我搬过去就行。”


    路至安说着就从衣柜底下的空隙里翻出来几个压扁的包,抖了抖,灰尘顿时扬起来, 郁月城下意识捂住鼻子,明白过来为什么要特意把自己叫醒了, 他是应该拿块布遮挡一下自己的床。


    “露营帐篷。”郁月城起床顺手将床褥卷起来, 遮盖严实,走过去帮忙。


    路至安手脚利索, 几下就把皱皱巴巴的包装整理出来:“嗯,有时候出去玩会带上,这些是退役的,塞柜子底下从来没扫过,全是灰。”


    郁月城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宿舍的诧异,可以说一尘不染,没想过柜子底下可以有这么多灰,也趴下去看看自己的柜子和桌子底部。


    “我这下面怎么没有。”他拿纸巾伸进去擦擦,有一点点的灰尘,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对于这种死角来说,可以算非常干净。


    “你扫过吧。”路至安也瞧了一眼。


    郁月城的宿舍是方渡燃和许烈阳当时因为他摔到腿,用补偿的理由来打扫的,方渡燃那会儿把他洁癖的事情好像记得挺深,还用上了酒精消毒,但是他没想到他们把柜子和桌子底面都清理得这么干净。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啊?”路至安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郁月城拿另一只没沾灰的手揉揉鼻梁:“睡得晚。”


    路至安没说这一看就是通宵的状态,整理到校服的时候,他转过头问刚洗完脸出来的郁月城:“你还对他有兴趣?”


    “啊?”郁月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之前提过的方渡燃,沉默几秒才从喉咙里应声。


    他现在犹豫的不是要不要继续接近方渡燃,是不太明白方渡燃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昨晚收到林镜遥那些消息,前半夜他几乎翻遍了能在网上查阅到的所有相关学术论文,他没有特意关注过医学这一行,也同样能发现这方面的资料非常少。精力没有花很多,时间用上一整晚挨个就浏览完,跟林镜遥说的一样。


    如果是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后天失去指向性和有效成分,目前他从公开的资料里看不到还能继续发育的可能性,人类的生长发育是离不开健康并且活跃度高的信息素的。


    方渡燃看起来的确发育得很好,不难看出来,他身材是少年体态,但比一般的Alpha体质要更优秀。


    一颗心吊着,直到后半夜才放下来,只能告诉自己可能是他想得太多,像林镜遥说的,那些假设都是天方夜谭。


    现在方渡燃活生生的,健健康康地就站在他面前,他更不应该去擅自揣测这种还没有依据的事情。


    只是一点来历不明的香味而已,他未免有些怀疑过度。本来只是出于好奇,那股蔷薇花香到底是谁的,闻不出指向性,分辨不出来AO,也代表不了什么,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花香就是方渡燃身上的。


    是他自己突发奇想把香味和方渡燃联系了起来,方渡燃自己也没有说过,要是真的有什么致命性的问题,这些十分浅显的理论依据足够说明,当事人拥有不含有效成分的信息素是无法生长的。


    那绝不会是方渡燃现在的样子。


    他为了直觉延伸出来的关联揣测太多,还是应该去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方渡燃既然说过会告诉他,他只要等着真实的答案就好了。


    这些负面的、不好的猜测,可以出于好奇找专业的人咨询一下,不能凭主观臆想去多添是非。


    “你就是为了他才一晚上没睡?”


    路至安在他走神的时候已经把校服整理完毕,就连郁月城交给他改袖子的那件——本该属于方渡燃的外套,也打包好,折叠整齐连带衣架一起放进盒子里。


    “没睡很明显吗?”郁月城没否认。


    他刚才在盥洗台的镜子前面照过,黑眼圈在皮肤上是有些特别,大概因为一整夜都对着电脑屏幕,眼眶下面有一层青色,眼睛里面也有点发红。


    本来还没放在心上,想滴点眼药水,今晚睡早一点补觉回来,被他一说也发现眼睛不舒服。


    “很明显。”


    路至安拿走一张郁月城桌上的消毒湿巾,把自己的手擦干净,然后伸手压着他的下眼睑翻开,红红的一大片,“有点严重了,全是红血丝,眼皮里面也充血了。”


    郁月城猝不及防被他碰到脸,再听他一说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他对知道路至安是善意,是好心帮他看看,还是会不太习惯。


    只是脑子里一时在想有那么严重吗?就没退开让对方帮忙看看。


    他的体质好,但皮肤敏感容易留痕,从没通宵过,不知道看起来这么糟糕。


    “都红了?”郁月城问。


    路至安:“嗯,你是不是从来没熬过夜?”


    郁月城“嗯”了一声,内眼睑接触到空气顿时干涩发紧,还有点刺痛。


    “没通宵过。”他说。


    “往下看。”路至安一边说,一边把手指移到另外一只眼睛上,两指把上下眼睑一起撑开,果不其然,全是深红的一片。


    “怎么样?”郁月城问。


    “有点吓人。”路至安说:“你还是滴点消炎的眼药水吧,我好几盒新的,刚好留给你一盒。有两根红血丝很粗,能看到血管了,我都想给你拍下来看看。”


    话音刚落,宿舍门就被推开。


    郁月城转过头,正对上方渡燃的视线。


    路至安要搬东西,进进出出的,回来的时候就虚掩着门,此时正在郁月城面前倾身靠近看眼睛,还没来得及站起来。


    一时面面相觑。


    方渡燃的目光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来回巡视,最后又看一眼宿舍门上的门牌号,703,没走错。


    他站在门框外面拿手里的书角敲敲防盗门,声线平平的:“没赶巧,真不好意思打扰了。”


    路至安看看郁月城,要不是知道郁月城对方渡燃有好感,真联系不出来,两个Alpha男生普通的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引人遐想的,让方渡燃这话听着那么······


    “有点酸。”他站直往后退了两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什么?”方渡燃问。


    “我说真巧。”路至安指了指地上打包好的一堆:“你说的帮我搬宿舍,就等你了。”


    方渡燃明明听到不是这发音,看见他们分开也没再问,这才踏进来随手把书放在郁月城的书桌上,搬起地上一个箱子往自己宿舍走。


    人一走,路至安就给郁月城传递眼神,他本意是觉得两人之间肯定有戏,又被方渡燃回来搬东西给看到了。


    方渡燃眼神冷冷扫过去,就接着把整理出来的几个校服箱子搬过去。


    过了一晚上,对郁月城也会谈恋爱这事他也不想去追究,走死胡同。反正现在没有,他的视线里没出现,而且他还要应付考试,做好严谨自律好好学习的榜样。这样一来,自己的腰板硬,对郁月城谈不谈恋爱的问题,也有点发言权,至少说出来不会让人感觉违和。


    一大早路至安刚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回来了,他就起床过来帮忙搬宿舍,没想到就能看见有他们两个人靠得那么近。


    郁月城不是不习惯被人碰吗?这是在干什么!


    打开门的瞬间,就那个角度偏差,他还以为两个人亲上了,幸好他接着看清楚了,不然那股无名火能把自己烧死。


    不过现在他俩眉来眼去,看在眼里也不舒服。


    “你们有什么话需要单独说吗?”方渡燃再一次回来的时候问。


    “没什么话。”路至安说。心里有点看好戏的意思,要说他俩什么都没有,肯定不信。


    “你呢?”方渡燃这时候才站在郁月城面前看向他。


    “没什么。”郁月城问:“你还在生气吗?”


    是不是昨天晚上甩上门那劲头还没过去?他想。


    他是没明白方渡燃昨天为什么突然生气,但今天看到他又是冷着脸,语气也听起来明显不对。


    “什么生气?生什么气?”方渡燃看看路至安的床:“床上用品你自己收好吧,我帮你搬。”


    “我自己搬这个,你俩单独说吧。”路至安爬上床收拾被褥。


    方渡燃在底下又望向郁月城,这次眼神更没什么好意的感觉。


    郁月城几乎一晚上就没睡,刚躺上床就爬起来,还以为自己是脑子没跟上节拍,哪惹到方渡燃:“是不是我······”


    “你昨晚干什么了?”方渡燃打断他道:“怎么又成熊猫了,没睡觉?”


    郁月城领会到这个“不怀好意”的架势,就跟看到自己昨天手擦破皮一样。


    “查了点学术资料,不好找。”他选择说一半的实话。


    经过昨晚得到的消息,也暗自把方渡燃多看了几眼,的的确确就是很健康的样子。


    是他自己的怀疑太没依据了,但他也不觉得精力白费。


    一天没弄明白那支Omega抑制剂和蔷薇花的信息素真相,他就放不下,好在他的时间还多,也足够有耐心等到方渡燃来告诉他。


    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就走近很多了吗。


    而且方渡燃今天来的时候带上的那本书,他看到了,是高一的数学课本。


    路至安在一旁翻出来压平的纸箱,四面一撑开,浮尘纷纷扬扬飘起来。


    郁月城偏过脸,方渡燃挥了挥手扇开,抓着他的手臂往门口避开,还把门直接打开到最大。


    冷空气涌进来,一阵风吹得郁月城不止困倦没消,还冷,睡衣袖子跟着风飘。


    他的床位已经把被褥都卷起来,方渡燃顺手把他身子背过去往门外推:“你去我宿舍睡一觉,别站在这儿了,我帮他搬。”


    郁月城不喜欢打扰别人,这是教养问题,加上他自我感觉良好,眼睛是不太舒服,也有点冷,加衣服就好,还没到要占用别人宿舍的程度。


    所以他下意识回到:“不用,我也一起搬。”


    方渡燃扭过头凑他耳边道:“昨晚都不怕跟我开房,今天还怕睡我的床?”


    “没怕。”呼吸洒在郁月城的耳根上,有一点余温,微微的热度。


    他突然发现方渡燃已经不止一次离他这么近说话。


    “没怕就去睡。又没多少东西,我和他两个人足够了。”方渡燃说着就再拿起一个包,拿小腿往郁月城的小腿上踢着走,把他赶回自己宿舍里。


    许烈阳还没起床,丁羽已经为了体育班要晨练的Beta女孩早起买早点去了。


    他把路至安的东西放在空床位底下,朝自己还没折起来的空被窝说:“我床上装的有床帘,只是我没用都卷起来了,你把它放下来就行,防尘避光,床单也是这个周换的。”


    郁月城进来大致看了一眼,这跟他宿舍看起来差不多,因为多住一个人显得不那么空荡,现在路至安搬过来,就住满了。


    都是一眼很干净,可能唯一不干净的就是桌子和衣柜底下。


    注意到有人在睡觉,他放低声音回话:“你不睡了?”


    “我很注重个人卫生,换床单的时候怕床帘不用就落灰,都一起擦过,绝对干净。”


    方渡燃答非所问,看他犹豫,也没那么想讲道理,保证完就拿膝盖照他大腿顶一记,直接送楼梯柜上。


    “我手脏,要不就把你抱上去,赶紧上床。”他催道。


    郁月城刚好还穿着睡衣,方渡燃在底下看着他把床帘放下来,又钻进被窝里,把帘子合拢,这才走出去。


    刚才郁月城跟路至安站得那么近,大白猫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碰过,一根手指尖也不行。


    会染上别人的味道。


    只能有自己的味道。


    方渡燃虽然没郁月城那么讲究,但身体异于常人,也会更加注重自身的状况,装床帘就是为防止一些可能出现的药剂被人看见,所以自己的被窝里面睡另外一个人,还是第一回。


    大白猫的身上,这回就只剩下自己的味道了。被子裹严实了,被谁沾过也都会被覆盖。


    本来方渡燃只是看着郁月城一脸困倦,眼睛垂着,又肿又发红,没精神,最需要的就是睡一觉,可条件不允许。


    又想到他本来还是个睡懒觉的,现在才六点,昨晚还没睡,路至安搬完宿舍有灰,要打扫,弄完得到中午······


    等也不想再等,直接把人赶上床。


    现在回过味儿来,自己每天睡的被窝里,被郁月城睡了,之前的烦躁都消失不见,心尖上好像被浇上一丝糖汁。


    是麦芽糖那样柔软粘稠的糖汁,停在心上挂得牢牢的。


    稍微想一下,就会有一点没尝过的甜味化在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们我复更了。但每天可能会少更一点,二三四千的样子。


    先抱歉,之前假条没补上,是直接高烧不退去医院了,上个周出院在家里手又被油烫伤,烫伤的是手背包括关节,影响活动,不想说不吉利的话,就不细说了,总之会复更的,虽然每天可能少写一点,很感谢看文的小天使们。看到还有关心我的,非常感谢。


    之前的章节稍微修改了一下,不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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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风吹草动


    遮光床帘里面一片昏暗, 郁月城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被窝里只能闻到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 没有一点信息素。


    他家教严谨,夜宿在亲朋好友的家里,也是睡在客房里,不跟人同床,嗅觉也灵敏,杂乱的味道会失眠。但一沾上方渡燃的床,困意就席卷而来。


    像自己的被窝一样安心, 又不太像, 这里是另一个人睡过的地方,鼻尖能闻到不属于他自己的沐浴露。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在想,方渡燃的自我管理也足够严格, 居然连贴身的被窝里都没有信息素。


    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呼吸沉睡,鼻尖凑在暖和的被窝里面,······一点信息素也没有。


    宿舍里的床都是敞开的,只有方渡燃装了床帘,现在还放下来, 包得严严实实的, 许烈阳睁开眼的时候也吓一跳,还当睡错了宿舍。


    再看到方渡燃在下面进进出出的,放东西都轻手轻脚, 几乎没弄出动静来,得出结论不是宿舍睡错, 是宿舍里多了个人。还眼尖地发现对面的楼梯柜下面放着明显没见过的拖鞋, 深吸口气,拉起被子装睡。


    想了一大圈的名字,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只能是郁月城,所以在被窝里偷偷发微信过去,好半天郁月城那头也没回,对面床上也没动静。


    这都中午十二点多了,昨晚宿舍里是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的?怪他自己睡得太沉,有人跑宿舍里都不知道,还拉上床帘两个人腻了一宿,许烈阳感觉一个巨大的八卦在他眼前流失。


    这时间睡懒觉也该饿得爬起来到饭点了,方渡燃挺上心的,都不忍心吵醒他。


    ······


    “擦完了,我跟你下楼去宿管那登记。”


    许烈阳竖起耳朵听到门外方渡燃跟另一个人放低声音说话,言行举止都尽量小声再小声。


    奈何没关门,他还睡醒了,全被听清楚。


    “行。那我等会儿再铺床。”


    这句是路至安。


    然后宿舍门被无声地关上,门锁一落,许烈阳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朝对面床喊一声:“燃哥!”


    没人回。正好!


    他来接替这个方渡燃不忍心的任务,赌了一把,里面肯定是郁月城,提高声音叫清楚:“郁月城——!!”


    郁月城半睡半醒应声,翻个身平躺着又眯了两分钟,感觉好多了。


    抬手看看腕表,已经中午十二点半,睡了五个多小时,差不多了。再睡下去晚上该失眠了,生物钟全乱掉。


    “不是郁月城吗?”许烈阳小声嘀咕,那也没别人了,谁能睡方渡燃的床?


    刚嘀咕完,床帘就被分开道缝,对面的状态完全就是刚从被窝爬起来。


    郁月城看着他问:“有事吗?”


    “没,没有。”许烈阳一肚子的话,看到他这张睡眼惺忪的脸,又咽回去。


    郁月城坐起来把床帘两侧都拉开,外面的雨还在下,宿舍里却不冷,是因为阳台的门被人关紧,空调开的恒温。


    许烈阳看他较真地坐在床上折被子,几次都没折出来他们日常用的豆腐块。打眼看起来相差不大,大概是学神的要求比较严谨,有一丁点多出来也不行,最后像是放弃,全拉出来变成整整齐齐摊开。


    “其实周末不抽查,可以不叠。”许烈阳提醒他。


    “这样吗?”郁月城松口气,他是听说要抽查的,不想给方渡燃留下麻烦。


    “嗯嗯。”许烈阳应和点头,还是八卦了一句:“你跟燃哥,什么时候睡在一起的?”


    郁月城的疑惑写在脸上:“我刚来。”


    “可不是刚来嘛,你刚来燃哥就让你跟他一起睡。”许烈阳调侃道:“我们初中的时候去网吧包夜,就只剩下一张沙发,燃哥死活都不愿意挤挤,硬是一个人去要了张躺椅来打盹儿。”


    郁月城耳朵里听到的信息是,方渡燃和许烈阳的关系真得很好,方渡燃对睡眠质量有要求。


    不过还是解释说:“昨晚熬夜,早上路至安搬宿舍,我过来补觉。”


    “这样啊。”


    许烈阳有点失望,顿时还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抱歉道:“我还当你跟燃哥,你们都睡了一宿了,不是故意叫醒你的。”


    郁月城看着他不接话,暗想这床是谁都能睡吗?


    许烈阳这会儿发现郁月城的脸上挂着两大大的黑眼圈,更加愧疚,双指对天起誓:“请组织相信我!我真不知道你的刚来,真就是早上刚来的意思。我是估计这个时间,也该吃饭了,就算我不叫你,他回头肯定也要叫你起床,让你吃饱再战。”


    “不是故意的?”郁月城问。


    “绝对不是!”许烈阳坐在床上挺直腰板,义正严辞。


    “我就是有点儿好奇。”他泄气小声说,意识到捋顺过来似乎也没差,脱口而出:“那他的床也没人睡过啊。”


    “啊?”


    郁月城刚冒出来的想法,就被解惑。


    “他比较注重隐私,以前就特意招呼我们,抽屉和床都不要乱翻。”许烈阳自己大大咧咧的,衣服虽然心疼,但随便让人翻,拿去穿也行,都不差钱,方渡燃恰好相反,是正儿八经划分自己的范围。


    “个人习惯不同吧。”他指指方渡燃床上床下:“燃哥不喜欢东西被人打乱,他的地盘,得他自己说了算。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样,冬天衣服口袋都不让人插。”


    郁月城瞬间就想起来方渡燃丝毫不见外地准备自己的衣服给他穿,还睡了一张床。


    注重个人隐私是好事,但方渡燃是个这样在意的人,他其实有些意外。


    又有点意外的欣喜。


    本来方渡燃的同学关系就很和睦,在班里作为班长也有公信力,有兄弟朋友一起插科打诨,对自己照顾,他就想过是不是对其他的同学都这样?


    因为他是新来的,方渡燃是班长,这是相互关照的同学情谊。


    现在许烈阳无意说出来并没有。


    他的床上没睡过别人,他不会让人翻他的衣服,那对自己的照顾是不是也······也许有那么一部分是超出关照以外的。


    今天是条件正好,赶上了,要是换个人,他是不是并不会向对待自己一样对别人,把自己的被窝让出来?


    自己这样,这算是对方渡燃而言,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吗?还是因为自己帮方渡燃隐瞒了秘密,就获得了特别的位置?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真的就是从那件事情之后,有了质的突破。共同的秘密能让陌生人之间很快产生连接,划分站位。


    这是值得高兴的好事。于情于理,他们之间的交往有了与众不同的特殊意义。


    不过他自认为对方渡燃如今的了解,甚至都比不上许烈阳清楚,有时候连方渡燃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所以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就是特别的那一个。


    “你起了?”方渡燃跟路至安一起回来,抬眼就看见坐在床脚楼梯柜上的郁月城。


    “嗯,换好了?”郁月城走下来问。


    “结束了,你宿舍都收拾过,这边他自己搞。”方渡燃看眼他,自然伸手把头上炸起来的两缕发梢拨了拨。


    好软。


    要是没有别人在场,他可能就直接说出来了。当着其他人的面夸赞头发摸起来手感真好,对一个身高腿长的Alpha男生好像有点伤面子。


    他识时务,没必要去让人不自在。


    但实在好软······想再摸一下。


    方渡燃几个小时之前看见路至安碰他还挺不爽的,两个人站那么近,现在大白猫从自己床上睡醒,坐在床边伸伸前腿,抻抻懒腰,抖抖毛,头发都是乱的,待在自己的领地里,浑身都是自己的气味,顿时身心舒畅。


    他的Alpha信息素全靠人工合成注射,没有天然的香味,想要在大白猫身上留下气味是个不成立的现实。然而,也许是骨子里的天性,让他能意会到自己养的猫被自己圈住的样子。


    直接接触自己皮肤的床单被罩,接触了郁月城的皮肤,留下他的呼吸。被他闻过,还一整个把他覆盖上。


    这就足够可以算作是被自己的气息包裹了。


    方渡燃尚且不知道这股占有欲从何而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也不想去克制,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看见别人碰郁月城,就是不爽。躺自己的被窝,就是舒坦。


    “本来想带饭回来,但今天路至安第一天搬过来,刚好大家一起,许烈阳你把赵霖也叫上。”


    方渡燃说着侧头问他:“你睡好了吗?我们去学校对面吃火锅。”


    郁月城眼睛明显没那么肿了,虽然黑眼圈还在:“睡好了。”


    “吃火锅?”许烈阳听到一时说漏嘴:“你昨天不就刚吃完,不嫌腻啊。”


    说完方渡燃看向他目光顿时锐利起来,许烈阳恨不得打自己嘴,怎么能在郁月城面前提别人。


    虽然知道方渡燃在学校外面有个千里迢迢来一趟的所谓的相亲对象,还是下意识认为郁月城成双成对走在一起很协调,就是性别······


    许烈阳看着地上搬来的行李,琢磨着他俩的性别现在不是已经不算双A了?


    “我不嫌腻。”方渡燃大概也不是说给他听:“今天吃北方火锅,味儿不一样。旁边有家烤肉店,装修得不好,味道还不错,可以让人趁热送过来。”


    许烈阳小心打量着郁月城不被发现,连连点头:“全听燃哥的。”


    郁月城离开他们宿舍的时候,方渡燃递给他一个小东西,塞进没擦伤的手心里,没说什么就转身。


    走出门一看,郁月城才发现是瓶眼药水,新的。


    几个人换完衣服在火锅店碰头,郁月城和方渡燃一起去超市买饮料和啤酒。


    打开手机群消息早就99+,许烈阳才看到学校的Alpha大群里面都在议论郁月城在更衣室里的事情,有人还匿名放出来几张他在学校里被偷拍到的照片。


    不是什么特别的偷拍,大部分的背景都还有其他人,都是在公共场合,走廊、宿舍楼下之类的,只是为了突出他虚化了周围人。


    只是里面有些爱生是非的人,联系上他在Alpha更衣室里掉出来一支Omega高浓度抑制剂的事情,导致那几张穿着十二中制服的照片多少都让人想再放大仔细多看几眼。


    草草滑过屏幕,谈论的内容全都是关于郁月城是Alpha还是Omega的猜测和争执,但因为可以匿名,总会有人顶着匿名说一些不太中听的话。


    一面揣测他的真实性别,认为这样优秀的Omega人间绝无仅有,一面又藏不住对他隐瞒性别装Alpha的鄙夷。


    这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却在群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些躲在匿名背后的人,好像终于在一张白纸上找到了黑点,无限倍地要放大它。


    尤其是郁月城还用过96%最高浓度的Omega抑制剂,大部分的人心里还停留在年纪越大,需要的抑制剂浓度就越高的不科学的封建思想里。


    甚至是生育过后,或者是流产、有过多次被彻底标记的性-经验的Omega,才需要用到浓度更高的抑制剂。


    这类思想本不应该出现在他们新时代受教育的高中生身上,可科学是一回事,是生理课程考试写在卷子上的东西,恶意中伤和戴有色眼镜是另一回事。


    这些谣言放在一个长相过分好看的,身材也非常完美,还可能是费尽心机去装成Alpha的Omega身上,跟艳闻没什么区别。


    到底是私生活多复杂的Omega才需要使用96%浓度的抑制剂来压制住发热期?


    “毕竟他是个以Alpha名义转学过来的学神。”赵霖是被叫上来蹭吃的,看到了率先出口,打破沉默。


    高二七班的班级群里反倒很安静,大概因为方渡燃展现出来的跟郁月城不错的关系,还有更衣室里那一句威胁。


    “这件事我要是再学校听到一丝风吹草动,我不介意去警局走一趟,希望你也别介意去IUC赌命。”


    许烈阳抬头跟赵霖交换个眼神,丁羽和路至安也相互看看,这句话太重了,他们在场的Alpha都听见了,也没忘记过。


    丝毫不怀疑去挑战方渡燃的底线,他真的会做到这一步。


    许烈阳还知道他在初中被老师刁难,扇巴掌,出手殴打遭方渡燃反抗,最后双方打起来,这是被认定成正当防卫的,两个人的体格悬殊太大,方渡燃才十三四岁就干翻了正直青壮年的男Alpha,那老师的下场也就进了ICU。


    “可能燃哥很少看群里吧,要是燃哥在群里,他们肯定不敢这样。”许烈阳说。


    “他们说明天学校会出处理结果,一大半的人都赌郁月城绝对是个Alpha,看来他已经靠实力让人相信他是个Alpha了。”丁羽最近都在忙着追上体育班的作息,根本没时间刷手机。


    “他是Omega吗?”赵霖问,眼睛看的是许烈阳。


    本来想说不知道的许烈阳也瞒不过去,搬宿舍他是觉得有点奇怪,方渡燃也还没说为什么搬。但是好好地,就要马上搬,除了因为Omega跟Alpha不能住一个宿舍,他想不出来别的原因。


    只是他也跟大部分人一样,目睹过郁月城单手轻轻松松,稍微一使劲,就把薛常拿捏得死死的,把肩膀上的手臂都卸下来,所以事实摆在眼前,仍旧觉得别扭。


    赵霖盯着他,许烈阳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能说:“今天路至安换宿舍,搬我们宿舍了。”


    对面两个人睁大眼,这结果不意外,但又非常违和。


    郁月城的先天条件太好,做Omega当然不违和,就是比一般的Omega要高半个头。


    但郁月城能单手搞定薛常,还是个Omega,就挺不搭的。


    路至安没有对他改变性别的消息发出惊讶,面对周围的目光,只是简单地应和,表示知道。


    丁羽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早就知道?你们住一个宿舍,闻到了?”


    “怎么可能。”路至安道:“我只是认为性别不重要,我不会因为他是个Alpha就奇怪,也不会因为他是Omega另眼相待。”


    丁羽觉得他们好像认识没多久,怎么交情挺深的样子。


    许烈阳帮他问出来:“你们早就认识?”


    “算我单方面认识他,他以前的设计竞赛我都看过。”路至安说。


    许烈阳想起来经常看到他佩戴一些设计感新颖的项链和手环,关注这方面的竞赛也正常,点点头说:“那缘分不浅,你跟偶像面对面了。”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来十二中?”自从知道之后就没出过声的赵霖突然问。


    许烈阳摇摇头:“我哪知道,就是玩呗。他一不担心成绩,二家财万贯。”


    他伸手在几个人中间圈了一道:“我上次好奇查了一下,他家比咱们这几个加起来的资产都多,在哪不是学,还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青训十二中除了升学率差,但也是别具一格,花园学校呢,空气好绿化好,还有特色,是吧。”


    “体验生活吧。”丁羽说:“青春需要刺激。”


    “想去哪找刺激?”方渡燃隔着一张屏风就听见他们夸学校,啤酒饮料全放上桌,郁月城就在他身侧并肩而立。


    几个人心脏骤停,迅速把手机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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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引火上身


    方渡燃直觉肯定有猫腻, 是什么消息被他错过了,拿出手机想看, 许烈阳想拦没拦住。


    “你们先吃。”他坐下来扫一眼桌面,油碗用现成的,拿了双筷子就不再说话,郁月城帮他把啤酒饮料都分出去。


    企鹅上蹦出来的第一条就是十二中A群的消息,消息按时间翻到头,发现不对劲的情况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


    一个匿名的人在群里散布他们高二七班更衣室里发生的那事。


    现在学校的处理结果还没告诉他们,也没在班里下达什么通知, 方渡燃认定消息很可能是从当时在场的Alpha里面传出去的, 可他们班里,点名册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想不出这么号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能瞎猜,也不能大意。


    这个人说他已经从政教处的老师那听到消息,笃定郁月城百分百是个有污点的Omega,发热期装成A进入Alpha的更衣室,平时还和Alpha住一个宿舍。


    底下立刻炸开锅。


    方渡燃一连从早上的消息挨个往下翻, 但凡是有点难听的话, 都是匿名发出来的,能正大光明顶着自己的号参与讨论的,大多都是惊讶和对郁月城性别的假设。


    点击消息一条条的把不中听的话截图存下来, 翻到手指发酸才截止,都忘了一共存了几张截图。


    “有事?”郁月城看他脸色不太好, 直接问。


    “没有。”方渡燃按灭手机, 然后丢下去几块新鲜嫩牛片,拿漏勺接着等, 一煮开就马上捞起来,能保留肉质的鲜美,然后又给郁月城捞了半碗,心里在琢磨,就有点没把周围几双眼睛看在眼里的意思。


    “你忙你的吧,我给你下锅。”郁月城接过来他的漏勺。


    方渡燃下意识去看他的手:“你小心点。”


    郁月城:“嗯。”


    纯粹的北方火锅在他们这块开不起来,味道偏淡,他们还吃不惯那种牛羊肉纯粹的鲜味,全靠酱料来改善中和,加些喜欢的味道。


    郁月城调的酱料跟昨天的差别很大,是个会吃的,选的香料和酱都是不会掩盖掉食物本身的鲜味的,在被方渡燃肯定过之后,也给他调了一碗。


    没一会儿,小碗里就堆起来食物,方渡燃还没动筷子尝过。


    对面几个没拦住方渡燃亲眼目睹群里的现场消息,心里也多少没底,方渡燃不说话,他们也不敢搭话,只能找些别的话题小声的聊,勉强维持住表面吃吃喝喝的氛围。谁心里都没底。


    就这么十几分钟,方渡燃再打开手机,群里又多了五十多条消息,他先关闭匿名功能,然后找到其他几个管理员和群主。


    这是学生自己建的群,管理员都是几个学校里风头盛的Alpha,当然也有相互看不惯的,他先找关系不错的嘱咐,最近几天不要开匿名功能,遇到有人打开帮忙关一下。又给几个经常活跃在群里的班长通个气。群主用不上,是已经毕业好几届的学长,没露过面。


    找到两个发过郁月城照片的Alpha,很容易就通过班级问到手机号,没有问他们照片来源,而是发消息直接约上今天下午见一面。


    宿舍在几楼也能打听出来,短信不回的话,吃完饭他还有时间直接到宿舍门口等他们。


    方渡燃把手机放回衣服口袋里,周围人不约而同放弃辛苦维持的表面氛围,纷纷看过来。


    “班长,你还好吧。”丁羽看看左右没人吭声,小心问他。


    “好。好得很。”方渡燃说的简单,还一脸冷静,除了冷静到琥珀色的眼睛有些让人发怵以外。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他叫服务员过来,又加上几个菜,在旁边饭馆的烧烤也刚好先送过来两盘素菜,方渡燃主动给他们摊开。


    “燃哥,要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你直说就行。”许烈阳说。


    他们记得更衣室里方渡燃放过的话,当然知道现在明显是生气了。


    “嗯,今天叫了这么多菜,你们要是不吃完,我钱白花。”方渡燃拿筷子敲敲碗口:“剩一口今晚就别进宿舍了。”


    丁羽瞬时瞪大眼:“我靠,班长,你不会把我关门外边吧?我饭量小。”


    “那你就努努力,别让我有机会啊。”方渡燃说:“光肉还有四十盘,不着急,慢慢吃。”


    赵霖拿举起瓶子伸过来,碰了碰方渡燃的:“没问题,反正我跟你们也不住一个宿舍。”


    许烈阳狠狠看他:“太阴险了!”


    气氛这时才活络起来,他们买了玻璃瓶的啤酒,启开啤酒瓶没用杯子直接碰,清脆的碰撞声渐渐把先前尴尬的气氛打破,其他几个人很快消下去两瓶。


    他们没能瞒住方渡燃,一眼就被抓包,摸出来群消息,但方渡燃不希望郁月城看到这些消息。


    “你没带手机?”方渡燃问他。


    郁月城摇摇头:“没带。昨晚忘了充电,关机了在宿舍里充着。”


    “我居然看到一个出门能忍住不拿手机的男人。”赵霖坐在他们旁边,听到这话都惊了。


    “离得近,不用坐车,就没带。”郁月城说。


    然后有点顿悟,转头朝方渡燃道:“但我带卡了,等会儿刷我的卡。”


    许烈阳插话道:“没听过让新来的请客,这是为了欢迎你加我们高二七班,接风洗尘,本来就说好的,另外还要欢迎一下我们702宿舍的新成员。”


    他前面已经喝了不少,拍在路至安肩上情深意切地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赵霖打个寒颤:“你别恶心人。”


    “我请吧。”路至安切断这个话头。


    许烈阳这次很干脆:“行!你请!”


    赵霖呛他一句:“什么人啊,刚才还说不能让新来的结账,路至安也是刚来你们宿舍,你就积点德吧。”


    丁羽也嚷:“就是,咱们几个出就行了。”


    ······


    气氛是活跃起来,方渡燃却始终是兴致不高的样子,郁月城在桌子底下扯扯他的衣摆。


    方渡燃回过头,因为他偷偷摸摸的动作同样变得用眼神询问。


    郁月城低下声说:“等会儿给你个东西。”


    “什么?”方渡燃悄声。


    对面的人在喝酒,他们两人坐在靠墙的位置上,郁月城好像有点顾及和动摇,方渡燃主动侧过身体,把一旁可能被看到的视线挡住。


    郁月城在裤兜里掏了一下,然后伸出来。


    方渡燃低头看着他的手掌摊开,掌心里什么也没有,瞬间感觉自己被耍了。


    已经喝过一瓶多的酒,行为有些随意起来,盯着郁月城的脸,一把拿手肘卡住脖子把人捞过来:“敢骗我?”


    “没有。”郁月城脑袋被他挤得贴在一起,仰起脖子条件反射扯了扯手腕。


    方渡燃还不想放手,打算继续逼问,视线却扫过对方擦伤还没消肿的手掌,那还是因为自己受伤的,一时心软松开。


    “晚上给你。”郁月城揉揉自己脖子,没生气。


    方渡燃感觉自己像在欺负大白猫。


    他没有醉,但心情不太好,表面很冷静,一对上这个毫不知情的当事人,心里就有说不出微妙感受。


    有些燥。


    君子协定。


    嗯。是君子协定。


    他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是郁月城要跟他交换秘密的,要承担的这些可能出现的流言蜚语的,他不应该为此内疚,他现在是为这些乱七八糟的难听话愤怒,也知道自己隔着屏幕想要抓出来匿名底下是谁根本不容易。


    他们之间的约定原本也不是什么错,他知道后果,郁月城也知道。


    他们还就此确认过。


    可是一看郁月城这只白白净净的大白猫,精致到毛发尖上,柔软的、蓬松的、还心思善良的大白猫,被人污蔑,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郁月城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自己也不能干涉其他人的想法,但是这些话就偏偏让他看见了,这几个人还披着匿名的皮当众胡言乱语去引导其他人,他就不能不管。


    收回思绪,抬眼郁月城正望向他。


    “给我什么?”方渡燃没克制音量问出口,心里燥,言行也燥。


    旁边晕晕乎乎的赵霖也看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你说啊,给我什么。”


    方渡燃思考的时候,直接自言自语念出来:“还要晚上给我,什么东西非得晚上,白天不行?”


    “什么——?!”


    许烈阳只听个“晚上给我”立马抬起头,手臂搭在赵霖肩膀上凑过来,有点醉,傻兮兮地扯扯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郁月城,你晚上,也要睡燃哥的床啊?那不行,你俩肯定有信息素,我们还在宿舍呢,这让不让人活啊!”


    赵霖一巴掌利落呼他嘴上,把他按回沙发上坐好:“你要是哪天死了,肯定是死于话多。”


    路至安见怪不怪,还算斯文的在吃饭,听到看到这些场面,也不插话。丁羽专心实意地在吃饭,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撸起袖子大口吃肉,两人都在状况外意外地聊起来投缘。


    “你脸红什么?”没人看他们了,方渡燃又按着郁月城淡红的耳根问。


    他知道自己没醉,可是情绪似乎能把酒精的度数升高,


    郁月城皮肤敏感,沾酒就红,只喝了几口就放下,脸上还看不出来,耳根先红了。


    方渡燃说完也没等他回话,突然凑近,拍拍他的后背,给大白猫顺顺毛。然后叹了一口气,没头没尾道:“唉,谢谢了。”


    “喝醉了。”郁月城问。


    “没有,就是有点烦。”方渡燃手指碰上他的耳朵,不想放下,又不能一直按着。手臂搭下来,垂在郁月城的大腿边,没过脑子就往他大腿上按着。


    郁月城神情犹豫,安静地看着他。


    大白猫这样好乖,还有点呆。他想。


    接着就把手收敛起来,往膝盖上按着。


    方渡燃想跟郁月城有点联系,就现在。什么联系都行。


    他就想把大白猫放在自己手心里,不能抱不能搂,搭搭膝盖总没事吧。


    他想真正地把郁月城圈进自己地盘里,说不出的有点心疼,反应过来这心疼又像是自作多情,郁月城自己都确认过,他犯不着难受。


    理智上没有问题,郁月城不是小孩子,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情感上还是会不爽。


    “我不是要偷摸你大腿。”这话他说的声音小,是对着郁月城的耳朵边说的。


    酒气和呼吸一起拢上来,有点痒。郁月城说:“知道。”


    “我不是变态的男同学。”方渡燃冷不丁地说。


    尽管如此,手也没有放开。


    这跟他气势汹汹吓唬熊孩子时说的“我就是大变态”,相差太远了。


    郁月城第一次感觉他有点孩子气的天真,不是幼稚的,而是冷静的、纯净的、有些凉透的天真。仔细看,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看着他,里面有自己的倒影,神情也有几分认真,这话好像并没有开玩笑。


    “嗯,你不是。”他说。


    方渡燃满意了,点点头,手指紧了紧他的膝盖,酒也不喝了,不做声地接着吃饭。


    郁月城不知道他今天遇到什么事,也还没弄明白那句谢谢是在谢什么,但他突然想把自己的手心按在方渡燃的手背上。


    方渡燃看起来一点也不软弱,也不需要什么人来支撑的样子,但体温透过休闲裤的布料传递到他腿上,一点点力道抓着膝盖,还有刚才那句突兀的话,郁月城就很想把自己的手也放上去,还想同样也抓紧一点他的手指。


    公共场合下没理由地去抓一个同学的手一定很奇怪,他只能拿右手按上去,现在大家都在吃饭,他吃饭的手不见了,也会被人看见。


    想这些的时候,原本单纯地想按按手,需要背着人偷偷地做,就变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于是他只能坐好,坐着不动,方渡燃现在也许是在考虑什么事情,或者别的什么,他在这里待着,接纳他的情绪,不要打断对方的思考,节外生枝就好。


    “你手机待会儿回去借我一下。”方渡燃说。


    郁月城正垂眼在看他捏在膝盖上的手,方渡燃也跟着看了看,再抬头目光相接,这下不止郁月城感觉到一丝异样,他也微微怔住。


    出发点没那心思也难免看走眼。


    “你要做什么?”这次是郁月城先打破这短暂的沉默。


    “我传个东西试试。”方渡燃撒谎了,他怕郁月城不肯,还特意解释得有条有理:“绝对不会偷看你的隐私!我刚做了个在手机上运行的小程序,想看看试用的效果,我的手机改过系统,用起来没问题,我担心在正常系统下就跑不了了。”


    郁月城没怀疑他为什么做程序,都没有试用机,他们现在的关系近了很多,被窝都睡过了,借手机借私人物品也不突兀。


    “要我做什么?需要帮你下载好前置任务吗?”他问。这是要本人操作用到权限的。


    “不需要。”方渡燃说:“你把手机借我一下就行,五分钟就够。”


    “回宿舍给你。你睡前还给我就行。”


    郁治书刚联系过他,郁月城估计应该也不会马上再找他,不差这一会儿。其他的对话框,跟林镜遥的还是要先锁起来,毕竟那是方渡燃的秘密,他没提具体的人和事,方渡燃知道自己打听也会不舒服。


    可以让他知道,也不是现在还没有医疗调查结果的时候。


    “这么放心我?”方渡燃过了好一会儿才问。


    “嗯?”郁月城确实挺相信他的,一部手机而已,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我没什么不能让你看的。”他说。


    方渡燃反问:“······什么都给看?”


    郁月城如实说:“嗯。”


    说的是手机,方渡燃因为刚才那点莫名缠绕在指尖的异样,捏捏他的膝盖,逗猫一样故意问:“脱-光也给看?”


    郁月城愣住,耳边听到的话声音很低,离得也近,能闻到方渡燃吐息里的一点酒味。


    他马上思考,自己从没去过要赤身-裸-体面对面的澡堂,要脱光的话······


    他小声回答:“只有你就给看。”


    “······”方渡燃逗猫的心思烟消云散。


    他早该想到的,郁月城这么乖,怎么会跟别人一样炸毛。


    只是认认真真地回答,反而在他的无意之举上点了一把火。


    心里燥着,匿名的事情要解决,也没能干扰他对郁月城的话起反应。


    很可耻,很不对劲,很不正常。


    他脑海里一晃而过的是自己躲在医院的安全通道里,灯光昏暗,他反复把那段录音拨回去,听着郁月城的呼吸声发硬。


    该不会第一次对具体的人有性-反应,以后都逃不开他了吧?


    都会关联性这么强吗?


    不然他怎么听到郁月城说只跟他两个人,脱-光就给他看,脑子里还真的会想一下大白猫摊开肚皮的样子。


    舒展四肢,让他看到毫无隐私的身体。


    甚至没有具体的想象,压根不敢再想,只是知道会看到这些,胸腔里盘绕的那些细软的菟丝花就会勒一下,细细密密地缠。


    郁月城是无心的,换任何一个人,他肯定没感觉,他也是无心的,逗猫现在引火上身。


    这只大白猫肯定不知道已经做过自己性-幻想的对象,不当着面还好,这也由不得他。正常的生理现象,按照他的年龄他还来晚了,身体异常加自己身上破事一堆,本来以为对这方面不会有想法的。郁月城简直是个意外。


    现在这个幻想过的对象就坐在他身边,方渡燃收回视线转过脸,当做不看,没听见,也不想。


    ······他感觉自己在这方面是不是有点没出息,喉咙紧,口干,咽下好几口啤酒才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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