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补充能量


    郁月城前脚刚踏进去, 肩膀立刻被方渡燃压制,后背的肩胛骨磕碰墙面, 同时身侧的门页也被合上。


    声控灯亮起,他错愕眼神在光亮下跟方渡燃对视。


    “借我用用。”方渡燃定定看着他,说完手臂环过他的腰倾身正面抱上去。


    一个完整的,体面的拥抱。


    把大白猫整个都拢在他的怀里,可以遮挡住胸膛上的巨大的破洞,穿堂而过的烈风也暂时刮不破撕裂的边缘,沉闷击打的心跳在身体相贴的时候终于坠进绵软安心的床榻。


    他急需什么来补充能量, 来停下一时半刻放空大脑, 只要几分钟就好。


    方渡燃以前不会这样的。


    他以前肆无忌惮,可以独自熬过去一次又一次无休止地检测和药物反应,可以一个人在地下室的笼子里跟动物的残肢骸骨度过冰冷的夜晚。


    那比起在学校的生活, 简直是两个世界。


    今天不过是打了个电话而已,又怎么了?有什么消化不了的?


    方渡燃有点反感自己这样的矫情,太矫情了。


    可怀里抱着郁月城,什么也不做,好像就能够有一点温度和力量传递过来。


    越过那些烂透的时光, 透过冰封上锁的牢笼, 穿过漫长幽暗的黑夜,悄然洒在一片腐败荒野之上。于是,心上有杂草疯长, 有不灭的嫩芽破土,在废墟中伸出来。


    也能照得见一缕干净的光。


    他太烦了, 他想在郁月城的身边待一阵。


    安静地, 什么话也不说都可以。像需要日照的植物,要晒晒太阳, 就像郁月城经常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一样。


    声控灯熄灭,方渡燃也没有松开手。


    郁月城诧异的神情在拥抱里松动,什么也没问,手臂犹豫几秒,抬起来拢住方渡燃的后背。


    至此,这是他和方渡燃相隔多年重逢后,第一个实打实面对面的拥抱。


    他拍一拍方渡燃的后背,再摸摸他后脑的发丝,跟小时候方渡燃一言不发栽进他怀里一样。


    “哄小孩儿呢?”


    方渡燃在他肩上出声,声音低低的,也许是气流抵在郁月城的脖子上,里面带着点轻微的鼻音。


    眼前仍旧昏暗,连灯也没偷听到。


    郁月城沉吟片刻:“行使我的入场劵。”


    黑暗里他发现方渡燃没有抗拒,就真这样继续下去,哄小孩儿似的一下下拍哄他的后背。


    方渡燃就在刚才,他们短暂作别的时间里,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他可以肯定。


    也许是来源于他现在的家庭,或是其他的人际关系,一定是至关重要的什么事,大概率跟学校无关,不然他绝不会自己在安全通道里一个人静静。


    方渡燃打小性情坚强倔强,示弱的时候屈指可数,在家里从方伯伯那碰了钉子,也只会放在心里,最多栽自己怀里瘪瘪嘴,大部分时间他受完罚,面对自己还是会跟没事一样。


    郁月城很难想出来,能让他这么难受的事情是什么,跟他已故的父母有关吗?


    但是方渡燃不开口说,他也不能去问。


    方渡燃之所以选择跟他共建秘密,给他安慰拥抱的入场劵,就是因为他能把握距离,遵守约定,不会刨根究底,这样才会让他感觉轻松。


    “记性真好。”方渡燃隔了会儿出声,声线里的鼻音已经快听不出来。


    上次在饭店里他也是什么也没说,就从后抱了郁月城。朋友之间相互安慰安慰,一个拥抱也不过分,他因此愈发放肆,将郁月城的怀抱据为己有。


    这份放肆也让他面对大白猫的时候更舒适,这块儿领地是自己的,无所谓他展现出什么表情。


    他还泄力把一半的重量都抵在郁月城的身上。


    郁月城在后展开他的外套拢在他身上,扯了扯肩膀的位置搭稳,腾出来的手横过后背扶着他,让他放心靠着。


    “可我还是觉得像哄小孩儿。”方渡燃喃喃说:“你是不是带过孩子啊?你不是独生子吗?”


    “带一米八几的小孩儿?”郁月城也道。


    “为什么是一米八几,你对数字的严谨呢?”


    方渡燃享受这点平静时光来休憩,话题随便转来转去,不需要逻辑。


    只要是脱离那些事的,说别的,说什么都好。


    只要不是跟他不能拿出来的脏东西有关就好。


    “你好像长个子了,我也长了。”郁月城也小声着:“要量过才知道。”


    “长了多少?”方渡燃问。


    “一公分左右吧。”郁月城预估。


    “你希望我长高吗?”


    方渡燃问出来才想到,之前去滑冰场玩,郁月城就说过希望他快点长高,要跟自己一模一样高。


    “嗯。”郁月城添了句:“不长高也可以。”


    方渡燃随手往他腰上捏了把,“好学生,小谎也不能撒。你心里就希望我跟你一样高吧?”


    “是希望,但是有差别也没事。”郁月城如实说。


    大白猫在想什么?


    方渡燃的心思疏散地四处跑,顿了会儿才聚起来思考:“你希望我跟你一样高,是希望我们站在一起一样吗?”


    好像废话,什么也没说,但郁月城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身高这种东西也要共享,光视觉效果就可以跟周围人不同,成双成对样的。


    大白猫温驯回应:“嗯。跟你一样,跟我一样。”


    要一样啊……


    方渡燃的思想走了歪路,感觉他这样的想法,说不出的……有点粘人。


    “你是个Alpha,Alpha是恨不得比别人高一毫米都刻在脑门上的。”方渡燃问:“你怎么对我这么大方?”


    郁月城这下说不出原因,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


    至于大方,只要他有的,他都可以分享给方渡燃。


    小时候分享给他,如今他们还有机会重新认识,继续相处下去,他也是愿意分享的。


    为什么会想要一样高,没有为什么,就是想。


    方渡燃觉得怀里的大白猫被他问得有点呆住,扯嘴角笑意松散:“逗你的。”


    他也没想要个答案,东拉西扯聊几句,心情好了不少。


    现在心绪平复,理智也回笼,才开始感觉怀里的身体切实填满他整个臂弯,体温捂暖单薄长袖透过来印在他的胸膛和贴合的腹部。


    这是第几次隔着衣服的布料触碰到大白猫的体温?


    面对面一定是第一次。


    身高一样也挺好的,郁月城可以听到他的气息,他的气息也可以抵在郁月城的耳侧,再用心一点,他连大白猫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体会到他每一次间断和细微的变化。


    把他的情绪里任何微小的起伏都把握在手里。


    也抬起手去摸大白猫柔顺的发丝,比郁月城安抚性的动作还要慢,手感过于舒服了,想把手心放着不拿开。


    这种正面拥抱,填满怀抱的占有感结结实实,能相比的只有他注射针剂时的镇定作用,可没有现在安心。生理反应抵不过他想要的感觉。


    安全通道里昏昏暗暗的,亮着绿色的标识,方渡燃闭上眼,眼前一片黑暗和宁静,只有怀抱里的身体又暖又舒服。


    熄灯铃打响,他松开手。


    不能贪婪,不能太不对劲,还要回宿舍,还要上课,他抓住大白猫塞进怀里的时候是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的,不要假公济私掺进去奇怪的东西。


    可是情绪抚平后,怀里这只大白猫,真的很好抱。


    他好温暖,方渡燃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冰冻的牢笼里面也能被阳光照到。


    大白猫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高兴呢?


    他当然知道,他肯定会猜到,还猜到自己烦躁到要躲进安全通道里,仍旧愿意借给自己抱,什么也不问,细致贴心到极点。


    “郁月城,你运气不太好。”方渡燃突然道。


    “嗯?”郁月城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他,他们头顶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微弱照亮他的脸。


    这种反人类的光线也没让他不好看,本该是恐怖片的布景也不可怕,站在面前的大白猫还是让他占有欲爆棚。


    “你怎么会遇上我。”方渡燃说。


    郁月城这次没有顺应他回话,而且认真看着他,片刻才接话:“能在这里遇到你我很开心。”


    “是好事。”他重复道:“你也没有不好。”


    方渡燃自然是不能跟他讲道理,他具体怎么样他比谁都清楚,并不因此自卑,反而是坦荡了解自己的处境,才知道自己很多初尝未知的新鲜情愫无处安放。


    “行,今天听你的。”


    他带着郁月城走出去,宿舍里熄灯,走廊里还是十分明亮,顶灯一整晚都不会灭。


    光亮打在他们身上,他在摄像头底下松开郁月城的手,肩上的外套差点掉下去,他耸肩手臂一撑套进袖子里,直接穿上。


    “我认识你也挺开心的。外套我拿回去了,你也快睡。”


    郁月城立在他身侧:“晚安。”


    “做个好梦。”方渡燃说。


    三秒之后,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道过晚安也没人先走。


    又不是明天见不到了,有什么舍不得的?搞得有点怪,心尖上却像落上星点火花,方渡燃突然有点想笑,没有理由的。


    他也真的笑了,推了郁月城一把,直接推出去两三步:“我看你回宿舍,快走。”


    郁月城转过头说:“早点睡。”


    看着大白猫进703并关上宿舍门,方渡燃才把手机拿出来看,面上神情淡下来,灯光下玻璃后盖上全是崩坏碎掉的纹路,有几块碎玻璃已经掉下来。


    手机后盖在他跟方正海打完电话走出来,看到郁月城那一眼的时候,被他捏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开开心心,万事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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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疑


    林镜遥的办事效率很高, 上周五见过一面之后,没几天就联系郁月城资料已经整合好了。


    在以前的学校里, 对学生带手机并没有什么要求,来到十二中管理严格,班里除了许烈阳这样铤而走险的,没几个人把手机拿出来,郁月城也自觉遵守学校的规定。


    但是今天不行,昨晚林镜遥给了消息,今天中午要亲自来学校找他。


    最后一节课还没下, 郁月城手机在桌兜里无声长亮, 电话打进来的界面一直没停过。


    方渡燃抬头看向讲台,余光里就能看见郁月城课桌里面的来电显示,视线下落, 连名字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林镜遥。


    好像是那个医院里见过的男人。跟郁月城关系很不错的男人。


    直到来电显示第五次亮起来,方渡燃拿笔帽点了一下郁月城,对方侧过脸,他眼皮一垂下巴往桌兜里扬。


    郁月城顺指示拿出来直接挂断,低头在课桌底下发拒绝接听转短信的内容-十二点三十五下课。


    手机拿在手里都没放下, 隔一会儿就要去看, 方渡燃在后排也时不时瞟向他的手指,还好林镜遥那头回得也快-


    我在学校后门等你,开的你喜欢的那辆黑色越野车。


    他八成就是故意的, 这辆车刚出的时候郁月城很喜欢,还没发售就预定一辆, 早早地买了, 只不过放在家里的车库一直没开过。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不做,驾照年龄还不到, 只能在自家的车库外面试驾几次。


    林镜遥见过以后也觉得外形不错,先他一步直接上路。


    微信一弹,他点开来,对面又发过来一张方向盘的照片,独特的商标跃然眼前,郁月城回了一句才放下手机-


    明年我就可以拿驾照了。


    那头再发多少得意的表情和刺激他的话,他也没看。


    放学铃打响,郁月城正想跟方渡燃说一声中午有事,后座的少年先他一步抓住肩膀把他身体往后扯,后背被拉着紧靠在方渡燃的课桌边缘。


    盯了快十几分钟的人目睹全程,终于挨到下课来盘问:“好学生,十二中上课不准带手机,你知道吗?”


    “知道。”


    郁月城往后看,刚好告诉他:“我中午有事,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方渡燃面上的神情不变,还是看着他。


    郁月城又说:“我跟人约了时间,下次不带手机了,班长。”


    “你很着急吗?”方渡燃问。


    “……有点。”郁月城坦诚交代:“我怕午休时间不够,回来迟到。”


    方渡燃特想问一句有什么事非得午饭都顾不上吃要去见面,还是说要挤时间出去见面那个姓林的一起吃,可是话一出口,不就暴露他不小心看清楚郁月城的手机隐私了?


    郁月城是个乖小孩,今天校规校纪也不管,为了见面上课带手机,背着老师在课桌下面偷偷发短信,……说不清,不得劲儿。


    看着就不舒服,心里也烦。


    上周末郁月城就是跟他出去的。


    这才几天啊,联系这么频繁,既然是朋友,等个空闲时间约不行吗?郁月城中午本来还要睡觉的,现在还睡不睡了?


    脑子里转得飞快,面上却不能显露得明显,他感觉自己的大白猫是不是要被别人摸一把?想到这个张口就说:“你跟谁约啊?”


    不等他回答又明知故问:“要出学校吗?”


    “一个朋友。”这事郁月城没必要隐瞒,虽然他们交流的内容不能让方渡燃知道。


    “就是高新医院你见过的那个医生。”他解释道:“我不出去。”


    “啊?”方渡燃挺意外的。


    高新区开车过来,这个饭点肯点堵车,来一趟至少堵车半小时,居然就为了见一面连顿饭都不吃。这应该是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正经事要办。


    郁月城说:“我们在学校门口碰个头,他帮我带了个东西过来,顺便聊几句。午休时间短,应该来不及出去吃饭,他下午两点医院还有会,我也要上课。”


    再下去就要问到是什么东西,谁的东西,跟谁有关的东西了。


    这也太突破正常同学的社交距离,放在他对郁月城特别的距离上,比别人都亲近的程度上,也有点过分。


    他可以把大白猫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但没有资格去一件件地刨根问底,大白猫不会喜欢,没人会喜欢这样,他自己也不喜欢。


    “怎么了燃儿?”


    许烈阳看他俩坐着没动静,赵霖也在座位上,围过来道:“你们不去食堂啊?”


    “我去。”赵霖举起手。


    他看了半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审讯环节,算是开眼了。方渡燃自己可能都察觉不到他的问题已经够冲破界限了,不像许烈阳的八卦范畴,看表情,倒像是直白的占有欲。


    “去。”


    方渡燃一边回应,这头松开手,目光下意识去看一眼郁月城耳根底下的创口贴,这底下是他的牙印,他打过的记号,接着说:“他不去。”


    然后伸手在自己耳根相同的位置点了点,跟郁月城说:“这里,有伤口别碰到了。”


    郁月城微愣,方渡燃已经跟许烈阳先行出教室。


    ·


    在后门的门卫室打过招呼,再登记好班级姓名,郁月城按照十二中临时外出的标准写了保证书和自己父母的电话,系统核对成功才在门卫的视线范围内离开。


    走出来一眼就能看见停在后门旁边的越野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上去。


    林镜遥往后一看说:“郁家的小公子,你是把我当你家司机了?”


    “习惯了,不然你把车给我开。”郁月城坐稳道。


    林镜遥从车里拿出来一个U盘和笔记本往后递给他:“你还记仇啊,我现在给你也没用,等你赶紧拿驾照,我们一起去山里玩。榕城这边有个旅游村,是以前什么镇子留下来的老街,跟景区不一样,能露营有野餐,风景也不错。”


    “你来这也有段时间了,没去过吗?”


    郁月城说着把U盘连上笔记本,大概扫了一眼文件包,全是压缩过的,还要密码才能打开,考虑到时间问题,他没当场查看,先把U盘收好。


    林镜遥苦道:“我刚来的时候忙死了,什么都要管,现在医院的管理才完全接手。还是这会那会,这检查那检查,医院里有几个老顽固也不好动,等再过两个月都顺了才有时间。”


    “那等你有时间联系我。”郁月城问:“资料全吗?消息来源可不可靠?”


    林镜遥的车上放着一大罐咖啡壶,倒出来有浓郁纯正的香味,浓度高到有点冲,他喝一口提神,说:“消息来源我跟你就说实话了,不可靠。有疑问的和百分百确定的我都分开记录了,你解压就能看见。”


    郁月城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到林镜遥眼睛底下浅浅青黑的眼圈:“在市中心那块儿也租个房吧,上面开会一般都在那块儿,你抽空能回去睡一觉。”


    “有这打算。”林镜遥听见他合上笔记本,嘱咐道:“里面的东西不要用网络传输,密码在第一个文件夹里面,破解开就有了,是随机的。文件只能本地复制,市面上所有的抑制剂种类和相关的研发中心都列了表,有点特色的能拿到的资料附件输密码可以直接跳转。未面市的新型抑制剂开发目录和进程,和少量的能调查到的在做腺体再生的个人实验室,你一个个看吧,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再跟我说。”


    “好。辛苦了。”


    上次转给林镜遥的几十万当晚就被退回来,他们关系不论是世交还是个人来往,都一直不错,不过林镜遥最近的工作强度很高,还要抽空帮他调查这件事,郁月城顿了顿,开口道:“我妈妈今年打算在各地的游乐场里增加一部分的便捷医务室,回头你自己去联络一下,可以不用等林叔叔来安排。”


    林镜遥能来榕城接管医院就是家里的安排,让他来锻炼自身的能力,能自己联络当然好,还要看郁月城的母亲给不给面子,商业合作牵扯的要素太多了,尤其还是商业和医疗的合作,会不会放心跟他一个经验不足的院长签合同,愿不愿意相信他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郁月城肯在这种事上给他开门,对他的能力肯定也是认同的。


    在人情往来上的周全,郁月城小他几岁,但总让他觉得比自己还要厉害多了,而且一点儿也不会让人不适,不像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有种滥于世故的油滑,相反的,他给人的感觉很真挚纯粹。


    “礼尚往来啊,你跟我用不着。”林镜遥笑道:“打几个电话的事,我跟我爸分开竞标,这回各凭本事了,安伯母能放心我就好。””她对你有信心的,你要让她看到你的决心。”郁月城照实说。安靖的确很看好林家,对林家的后辈也多有欣赏。


    林镜遥:“替我谢谢安伯母,我回头去A市看看她,快三个月没见了。”


    “她应该会先在A市的欢乐谷试点,你最好带上你的方案去。”郁月城道,竞标也要看实力,这种事他们都应该清楚。


    “你这份礼有点重,看来我要绑定给你打工了。”


    林镜遥不清楚为什么郁月城会对信息素这方面有兴趣,犹豫片刻,还是觉得不能白查一回,如数倒出来:“我这次调查还发现一件事,目前国内对腺体再生和合成信息素研究的实验室,远超我当初刚回国那时候的数量。


    “因为这是一项风险巨大,道德层面也很少被支持的实验,必要阶段是肯定要用到活体的,虽然可以有办法合法化,法律上没有规定不能自愿参与,他们也大多数也具备患者治疗风险许可的同意书,但是仍旧让我难以接受,所以我没有继续关注。这次去调查没想到有那么多,具体数目一定比我统计的还要多。能查到的都是有资质的,可以猜到国内的私人实验室在做类项目的一定也不少,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是两位数。投资商和机构的注入成本就完全无法预计。”


    郁月城微微蹙眉,林镜遥放下车窗,指着正对出去两条街,远处高楼顶上有一个巨型的地产广告牌,背后是白天也开着霓虹灯,色彩炫目的双面字母灯箱:“这些耳熟能详名声很好的大型企业们暗地投资不在少数,涉及的有房产、互联网、金融这些大头,也有些私人纯资金的投入。”


    郁月城视线看出去:“上次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情况会让Alpha或Omega的信息素味道没有指向性。”


    “是,上个周我不是带你见我师父了吗,他给你讲得很细。”林镜遥说。


    郁月城点头:“我知道。”


    林镜遥从他几次询问的执着里看出不正常:“我知道你知道,但是你不明白。你的思维不是不讲逻辑不讲科学的,能让你不明白一定是这里面,你看到,或者听到的事实,跟理论有了冲突,所以你不明白。我说得对吗?”


    “嗯。”郁月城没打算否认。


    “我不知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林镜遥提醒他:“但是目前为止,没有指向性的信息素都只有一个结果,你懂我的意思。”


    “嗯。”郁月城应声。


    林镜遥思索道:“所以我想,你闻到的那个香味,也许它不是信息素的味道,是香水之类的。”


    “不可能。”这点郁月城一口断定。


    “你的评级来看,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可万一呢?它没有指向性,它只是个普通的香味而已,你怎么确定它一定就是信息素的香味。”林镜遥问。


    “体感。”郁月城确认道:“Alpha的观察力。””你都能用上Alpha的观察力了,我收回我的草率。”林镜遥拿行业的眼光来看,估计道:“你应该是陷进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里了。但理论上只能推演到这一步了。所有资料都在U盘里,不要联网传输,U盘你先留着吧,只能在本地copy。”


    “我晚上再看。”郁月城说。


    林镜遥看他还没下车的意思,转过身看他。


    郁月城感到视线抬起头道:“……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林镜遥预感一定又不是什么容易的问题,叹口气:“唉,来吧。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让我掉头发的问题。下次说好了跟我进山玩,少于两天一夜不行。”


    郁月城:“只要你有时间,我也放假。”


    过了会儿,后座一点声都没有,林镜遥问:“怎么了?别不好意思啊,我头发浓密,不怕掉几根。”


    郁月城眼里有些犹豫:“不是。我不太确定。”


    林镜遥自然就联想到之前交流的事情:“不会是你Alpha的观察力也不确定的问题吧?”


    郁月城:“嗯。”


    “嚯!”


    林镜遥好多年没这种考试做题的感觉,瞬间提起劲头:“那就有意思了,说来听听。”


    郁月城在心里确认过自己的语句才问:“有没有什么信息素,它有指向性,第二性别、意图,都有,但是它没有味道?”


    林镜遥在驾驶座上怔住,从后视镜里跟郁月城对视,唇瓣抿起把话咽在肚子里。


    “如果方便的话,我也有个事想问你。”他说。


    “好。”郁月城很大方。


    林镜遥提前预警道:“你可以选择不说,既然你来找我,我是站在医学的角度上在向你提问。”


    郁月城没有提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就说明他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所以问了也白问,但他的问题,实在是……


    林镜遥换个角度说:“你想调查的事情,是需要你亲自介入其中的吗?”


    “目前还不清楚,要先确定,的确有这样的事存在,我才能决定要不要介入。”郁月城应答。


    林镜遥又问:“如果有呢?假如你说的这两个命题成真。存在有味道但没有指向性的信息素,也存在有指向性但是没有味道的信息素,你会从打听它们,到介入其中吗?”


    郁月城稍加停顿,说:“我会考虑。”


    “你不会考虑。”林镜遥比他的语气更坚定。


    郁月城:“嗯?”


    林镜遥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你一定会介入。”


    他转过身,一半的上身都侧过来,看着郁月城的脸认真道:“你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好奇的程度了,你的问题很……可怕,用我们业内的眼光来看,就是歪门邪道,你懂吗?”


    郁月城不觉得他是危言耸听,这件事违背常理,他自己也清楚,冷静道:“怎么说?”


    林镜遥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车窗合上。


    车内的空间足够密闭,出声时他还是把音量放低一些:“有一小部分的基因研究者,一直在致力于将信息素的味道剥离出来,直接说结论——没用。除非摧毁腺体的再生功能,没有信息素,就不会有味道了,不然气味因子会伴随信息素一起产生。


    “但他们认为,信息素的味道是在暴露自身的发热期和易感期,是一种纯动物的行为,而人类应该脱离这个阶段,有更高尚的行为准则,达到更优秀的层次,所以他们采用各种手法试图剥离,至今没有进展。可有个观点很突出:人类自生的信息素既然无法单独分离出气味因子,那用人工合成的信息素来替代,就可以完美达到这个状态。”


    郁月城目光凝重起来:“人工合成的信息素很难匹配。”


    “对!”林镜遥肯定道:“人工合成信息素目前只存在于试管里和计算机上,这就回到了你之前的那个问题,没有指向性的信息素不存在,毁坏的腺体只能通过刺激让信息素再生和外部注射移植两种途径。”


    郁月城记得清楚:“因为无法完全破解基因,找不到数据一致的腺体,所以无法移植,而人工合成的信息素注射则会造成变异。”


    林镜遥又喝了几口咖啡,感觉比之前的还苦:“所以人工合成的信息素只能在试管里,也是一个道理,因为它只是个理论,无法实践。你知道人的腺体都无法完全匹配,人工合成的信息素要想数据达标,少不了要从某些动物身上尝试去提取激素。


    “好处是可以像克隆生物一样,任意去更改它的已知基因排序,重制构架,例如Alpha,给他加更多的体质力量,更具有威慑性的暴虐因子,更强健的肌肉密度,敏捷的反应能力,这样就能有评级越级的可能,产生理论上更优秀的基因。而对于Omega,去寻求过量的孕酮,甚至去给他们造两个子宫,多个子宫,改变身体结构,变成产子的工具;改变发色和皮肤,变成供私人娱乐的玩物……这些都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来完全定制。”


    这种非正常方式的操控人体让郁月城听起来非常不舒服,胸口也堵得慌,他也提示道:“但是它不能用在人类身上,会变异。”


    “是的。”林镜遥说:“这是医学研究在基因这门课上的尽头,是所有有良知的研究人员都会远离的一条路。它能造出多完美的Alpha和Omega不知道,但它一定能让现有的很多患者和正常人变得不像个人,或者死亡。等到技术成熟,一定会走上我假设的歧途。人类,跟动物,只是听一听就会觉得恐惧。”


    林镜遥长长地深呼吸,抚平一下自己刚才的想象:“你的问题太犀利了,我希望你遇到的不是什么棘手的事。这些东西你应该能查到,你想听我来提供更专业的医学建议,讲讲我的看法。我的看法就是:你如果想要介入这类的事,……作为朋友,我劝你不要插手。”


    “已经有人在做这样的事了?”郁月城问。


    “我不知道。我刚才的比方只是很多极端人士的想法,可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Alpha和Omega有天生不同的生理结构,那是他们性别特征,而在不正规的医学研究上,这将会成为他们受难的源泉。但凡有机会,就一定会有人来利用。我们家世代从医,我从上学那会儿就开始进医院,每天都能看到生离死别,在医院里,病床前,人究竟可以自私野蛮到什么程度,外人根本无法想象。”


    “你觉得巧合吗?”郁月城突然问。


    林镜遥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先是没有指向性,但能闻到味道的信息素,按照信息素综合缺乏症来看,如果活着,他没有闻错,那个人的腺体一定受过毁灭性的打击。


    可很难成立,在生长发育阶段,彻底摧毁腺体的人就算活下来,也不会继续发育,只能反向萎缩。


    再是现在的有指向性,却没有味道的信息素,这里能对上的只有理论上的人工合成信息素。


    串起来很难不联想到令人发指的过程。


    也许是替代?


    这两种情况,如果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那就是……摧毁,重建?


    连基础条件都不满足的设想,他不能天马行空去提供方向。郁月城比他心思缜密,比他先一步串起来,他既然主动问出来,证明他也同样想到。


    只是连他自己也不信,觉得不可能。


    “我觉得巧合。”林镜遥先应下,接着道:“但我无法再往下去猜,医学是不能用猜的,这已经超过我的认知范围了,我给不出答案。”


    郁月城看不出方渡燃有哪里发育不良,从外表看他是个比同龄人都厉害的Alpha,易感期的气场也特别强,要说他身上有什么病症,任谁也不会相信。


    林镜遥看他迟疑,又叮嘱道:“医学需要的是肯定和严谨,所有的推测都是有根据的,所有的经验都建立在反复实验的基础上,看个感冒都要先确定是哪一种,你现在没有证据,也没有确定的感受,不要过于紧张。”


    “如果我拿到证据是不是就能继续推下去。”郁月城说。


    林镜遥点头道:“那要用到专业的设备提取气味因子,后者则要在一定密度下装载现场的气体,然后拿到检测机构进行认定。”


    郁月城始终认为Alpha更衣室里那股芬芳的蔷薇花香不是什么香料,它似乎跟方渡燃有某种联系,是他认识的人,还是谁,这都只能等方渡燃说的“心情好,就考虑告诉你”。


    他不愿开口,就算自己问,也没有结果,反而还会让拉近的关系变远。并且那股花香他也只闻到过一次,专业的检测设备是不能随身携带的。


    至于后者认定的方式,他要感受到方渡燃的信息素都很难,重逢这些天,也就那晚的一次,转瞬既逝,没有气味的信息素要捕捉起来太困难,也许并没有消失,但他没感受到而已。


    已知的文献资料里没有对这个情况的记载,或许只要方渡燃稍微克制一下,就会在他身边消失掉,隐藏起来。


    “如果命题真的成立呢?”他想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林镜遥皱起眉头:“假如,你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人’,他跟你的差别,不是一星半点,他会做出什么事,也很难预料,这是没有参考资料的,我作为朋友,仍旧会善意地劝告你离他远一点。”


    郁月城没做过一个有效条件也没有的空白题,此刻也困惑起来:“我不确定,可能我的感觉出了错。”


    周一那晚在方渡燃宿舍里感受到的如实体一般黏在身上的压迫感,他的皮肤都切身体会到一种模糊暧昧的亲近。


    似乎是空气里有漂浮的无形的因子轻易从衣服布料交织的线条间游进来,在方方面面地提醒他,一个Alpha在他身后对他彰显的意图。


    方渡燃的身体在说——想要靠近自己。


    不管这是一时兴起,还是当时他们不小心靠得太近无意流露,还是青春期自然而然的一点冲动,他都在那时候有意识地去闻过,的确没有味道,方渡燃……难道是人工合成的信息素?


    这么罕见的情况会发生在他身上吗?


    这不像话,跟身体健康方渡燃匹配不上。而且他还在上学,不会遇到这种事。


    当时的感觉,那股身体想要靠近的亲密感,在他左右疑虑的几秒间,就很快地消失。


    如果是有味道的信息素,还会要一点时间来消散,因为闻不到,连提取也会很难。


    郁月城在种种走不通的否认里,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他当时在克制自己的信息素不泄露,所以闻错了,或者感觉错了?


    那他想要靠近自己的意图,也感觉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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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不识货


    方渡燃中午回宿舍, 特意留心到隔壁703紧闭的宿舍门,也不知道郁月城中午有没有回宿舍睡觉。


    回到宿舍楼下的宿管发消息叫他下楼去搬快递, 说是因为上面有易碎物的标志,所以不方便给他送上来,要自己去搬。


    同时还收到了郁月城妈妈发来的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出发离开榕城回A市了,送给他的小礼物放在他宿舍楼下登记处那里保管上了。


    图文并茂,照片上面是在一楼的储物室里摆放整齐的几个纸箱。


    她是怎么进学校的?


    方渡燃有点好奇,因为十二中的全封闭式, 平时家长要进来都得提前出示通行证, 跟班主任打好招呼。一是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以免一些人鱼龙混珠窜进来,二是方便管理, 有的不想上学的会找人冒充家长打电话来请假,还有心软怕孩子吃苦的,隔三差五来学校影响他们训练。


    学校在管理不良少年这块儿,把学生和家长都拿捏得死死的。


    那郁月城知道她来过吗?


    看样子大约是不知道,不然他中午就不会不见他妈妈, 离开学校去见其他人了。


    所以是, 特意来给自己送东西的吗?


    方渡燃看着短信界面好一会儿,已经快要到他午睡的时间,才规规矩矩地发过去一句-


    刚回宿舍, 这就去拿。谢谢阿姨,费心了。


    那头很快回复他-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不要客气, 午休时间短,你快睡会儿。


    方渡燃-好的。阿姨路上注意安全, 下次再见。


    安靖在后座上给驾驶座上的司机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你李伯开车送我回去,别担心。


    方渡燃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李伯就是郁月城家里的司机,或者他妈妈的助手之类的。从这年纪和称呼判断,是属于在A市的时候经常照顾郁月城,可能还看着他长大那种。


    阿姨是不是把他当成郁月城了?


    这代入感太强了,就算不是郁月城也是她亲近的晚辈。


    他能大方去郁月城家里吃饭,可是对于长辈这种特别的关怀,仍旧有些不习惯。


    特意给他送过来,自己也没什么能输出的交换条件,对他们家来说完全没有利用价值,非要算清就是希望自己能给她当干儿子,能多陪陪郁月城。


    这心意郑重得他不知道要怎么去还。


    下楼在储物间领到自己的纸箱,有大有小,还好份量看起来比照片里要小一些,不然宿舍都放不下。


    “那姑娘长得真漂亮,年纪跟你姐姐似的,一开口说比你大一辈人,还把我给唬住了,就说不可能啊。”宿管阿姨拿着钥匙站在门口看他挑挑拣拣。


    “她是比我大一辈。”方渡燃一次拿不了那么多,挑了几个沉一点的先走出来。


    宿管阿姨立刻远离他一截儿,十二中的学生,家底都不差钱,少不了送来些贵重物品,万一磕着碰着赔钱算好的,有的限量品买都买不到。


    但是隔几步远半点儿不耽误她的关怀,跟着方渡燃走出去,嘴里也没闲着:“问她是你哪个亲戚也不肯说,这还是第一次看你亲戚来宿舍,看着真年轻啊,这哪有长辈的样子啰。”


    方渡燃仿佛看到了许烈阳二十年后的样子,他们俩的颜控和八卦指数完全不相上下。


    大概是在学校一年多了,真的没有人来学校特意给他送过东西,宿管就跟看什么稀罕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方渡燃从储物室外暗沉的走廊出来,往后看了眼说:“年轻就不像长辈了?”


    他没见过几个长辈,方正海按辈份算一个,许烈阳的亲戚也来过宿舍,据说后来那两人没在他家借到钱,来看他的次数也直线下降。


    就郁月城的家里来说,他妈妈绝对比大部分的家长思想要平和多了,跟郁月城的关系看起来,家庭氛围也很和睦,怎么就没有长辈样子了?


    还亲自把东西送到宿舍楼里,不算吗?


    “年轻不经事,大姑娘小伙子的,怎么管得住人啊。”宿管仍旧在后面说。


    歪理还挺多,方渡燃不是爱跟人争论这些乱七八糟的性格,可是这些话听着就很不讨喜,直言:“她儿子跟我一样大,上次跟我一块儿来领钥匙的,就是她儿子。”


    这回宿管的反应非常快,一口能把名字叫出来:“郁月城啊,我记着这孩子,俊得很。啊……难怪呢,一家人都是帅哥美女。”


    方渡燃有点无奈,怀里还抱着一摞纸箱子:“她把儿子还是管得挺好的,是吧?”


    “看长相,像是亲生的,可也太年轻了,这年纪对不上,怎么就结婚了,我还说打听打听给她介绍个……”


    宿管一直跟着他到大厅里,嘀咕的声音被方渡燃听见,他以为刚才的回复能堵上对方胡言乱语的嘴,实际给他的反馈更让人不爽。


    转过身,他半张脸从纸箱上面露出来,眼神冷下来,正色道:“造谣诽谤是犯法的。郁月城他家父母恩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亲生父母。她儿子也不小了,她还同时管着好几个企业,不要再针对她说这些话。”


    宿管摆摆手,眼神一瞥:“阿姨这不是操心吗,她这年纪……哎,没想到她这么能干。”


    方渡燃没从她脸上看到什么真诚的歉意,只有听到有孩子之后的一点为难,他是不愿意去关心她什么无端生出的介绍落空,光是这话,听起来就让人起火。


    他应该收回把宿管跟许烈阳放在一个水平线上的想法,许烈阳不会这么没礼貌。


    方渡燃不接受对面这种不放在心上的说辞,较真道:“宿管的宿舍管理条例里面,应该不包括对学生的家长私下一议论。”


    “班长。”熟悉的声音在后面。


    方渡燃转过身,看到郁月城朝他走过来。


    “我妈妈来学校了?”郁月城一眼看明白。


    方渡燃腾不出手,视线往自己面前的纸箱上面盯:“她已经走了,把这些礼物都送过来了。”


    郁月城打眼就知道数量不够:“剩下的还没拿?我去拿。”


    “你快去吧。”方渡燃立刻道。


    郁月城:“嗯?”


    “我不想再下来一趟。”方渡燃说。


    郁月城:“好。你先回去,我去拿。”


    回来以后,方渡燃在他的宿舍门口等他,郁月城把东西放下开门:“怎么不放进去。”


    方渡燃回答得及其自然:“没带钥匙。”


    郁月城反应过来:“你要放在我宿舍里?”


    “不行吗?”方渡燃说:“我宿舍住满了,这上面有标。”


    他把纸箱另一侧露出来:“易碎勿压,我怕他们给我撞坏了。”


    郁月城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唇角一弯:“也没有那么易碎。”


    703就住了郁月城一个人,宿舍门一关,他们把纸箱全部放在空桌子上。


    方渡燃最先挑到一个上面贴了卡通贴纸的:“这是不是你准备的?”


    “嗯。”郁月城说:“很好认?”


    “不好认,我都没想到你会混进阿姨送给我的礼物里面。”


    方渡燃接过他给的小刀,仔细拆开盒子,里面是个红色包装的礼物盒,跟他之前在照片上面看到的深蓝色暗纹礼物盒都不一样。


    那些估计都是阿姨准备的,这一个是特别包装的。


    郁月城拿了椅子在他身后坐下:“都是她从A市带过来的,说要给你见面礼,我跟她说可以把这个带过来一起给你。”


    方渡燃想到那把连包装用的丝绒对戒盒都是自己设计的钥匙,转过头狐疑道:“这里面,不会是你动手做的什么东西吧?”


    郁月城顿了顿:“不全是我的。”


    “嗯??”方渡燃问:“除了你还能有别人?谁?”


    郁月城没接话,方渡燃已经把包装盒打开,里面的垫层气囊都拿出来,似乎是玻璃制品,手脚更注意了。


    沉甸甸的原色实木框拿在手里,方渡燃有些莫名其妙似曾相识的即视感。


    这是一个动物标本,郁月城的标准很高,所以这肯定是活体死后的标本,是几只非常漂亮的蝴蝶,生动得好像下一秒就可以飞出来。


    不像普通的蝴蝶,会有黑色的边缘和纹路,面前这种蝴蝶,通体都是深深浅浅的蓝色,花纹是浅蓝色,边缘是深蓝色,很深,但还是可以轻易看出来,是湛蓝色,只有身体是黑色的,还带点深棕。


    非常少见的颜色。


    下面还有一个白色的实木框,拿出来也是这样的蝴蝶标本,只是这里面的形状整体要小一点,多排放了两只。方渡燃猜测这是他们雌雄性别的大小差异。


    熟悉感太强,以至于方渡燃能看着这两个标本框联想到这些蓝色花纹的蝴蝶在花丛里纷飞的样子。


    甚至还能听到一点从远处传来的小孩子的稚嫩声音。


    “怎么了?”郁月城看他目光出神,叫醒他。


    “这是活的吧,是你自己养的?”方渡燃回头看他。


    “嗯。”郁月城道:“是我小时候在培养基地养来观察的。”


    “做实验?”


    方渡燃知道孵化一些简单的小动物这种课程,很多学校都会有,但养蝴蝶……


    这个难度,跟一般的简单课程差距太大,首先郁月城绝对不可能把这东西养在什么玻璃箱里禁锢它。可它们都有翅膀啊,捉起来都费劲。


    郁月城也伸手过来,方渡燃把另一个白色的标本框递给他。


    他翻过来,框的背面没有贴标签纸,直接有英文写在背板上,上面是蝴蝶死亡的时间和起始时间。方渡燃也翻过去看,这个起始时间,到今天,居然刚好七年。


    巧合得跟什么暗藏玄机的解密电影一样。


    蝴蝶这个载体本身就漂亮得让人眼花缭乱。


    郁月城回答他:“那年学校的公共自然课,老师让我们自己选择一个小动物的生长周期来观察,我和朋友是一个实验小组。他想养一个别人都没养过的。我们就趁假期去参观了现存最大的蝴蝶馆,他很喜欢,也想自己养蝴蝶试试。我们就开始挑选品种,他认定要蝴蝶馆里的这一种,我们就一起决定这个品种来自己孵化观察。


    “蝴蝶的生长过程我们还做成了相册可以翻看,只是观察期刚开始一个月,他搬家离开A市。而这种蝴蝶的生长周期可以长达十个月,这也是他特意查过的,他希望自己养的小动物生命周期可以长一点,所以后来我一直养到它们死去做成了标本。”


    方渡燃听到一半就开始在箱子底部的气囊里翻找,拿出来所有的防震物品,果然下面还有一层,揭开纸板之后放着一个记录本式的相册。


    随便一翻,里面用英文写得清晰明了,很工整的书信体,他想郁月城和那个朋友小时候一起上的应该是全英文的国际学校。


    再翻到第一页,没有写名字,有一个半月形状的卡通画,旁边的一颗星星跟月亮的大小一样。


    从第一页往后翻,的确有另一个人的字体,这些单词很简单,也很流畅,口语化,他都可以全部看懂。字也挺漂亮的,就是花哨得过头,一个勾要九曲十八弯。


    方渡燃突然想起来郁月城那把用了很多年的黑伞,伞柄上的英文也是花样百出,比这个字体还离谱,那都不叫字体了,纯粹的恶作剧样的,也就他能知道写的什么。


    可能郁月城自己都不知道。


    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这两个朋友,是同一个人。


    方渡燃有点酸,这个从郁月城的过去走出来的人在他的肚子里撒了一泊醋。


    他说不出自己在酸什么,这不是不喜欢,不是嫉妒,他没那么小肚鸡肠和无理取闹,毕竟那是郁月城小时候的事情了,还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是他成长过程里伴随他身边的人,他投注过心血和情感的东西和人。


    稍微地往深里想一下,酸里面就冒出来一丁点苦,涩涩的。


    倒在心尖上,浇在附着他心底那丛菟丝花幼嫩的枝桠上。那花不甜了。


    他有点不高兴,很不高兴。


    尤其是他翻到后面,任意一页,郁月城把记录写得那么认真,从没孵化的照片一直到花丛里翩翩起舞的蓝色花纹,还有长大的蝴蝶停在他袖口上的图片。


    十个月是吧?九个月的时间都留下他一个人。


    大白猫是个信守诺言的傻子,肯定会一直等,一直等。


    不管有没有意义,等待都从来不是一件会让人轻松愉快的事。更何况大白猫心思细腻,免不了会触景伤情。


    漂亮的眼睛会垂下来,浑身优雅精致的毛发会没有精神,花心思的东西也会变得暗淡无光。


    凭什么?


    干什么要这么对他?!


    那一开始就不要做这个啊!就别跟他一起做啊。


    “你那个朋友后来也一直没有回来吗?”方渡燃出口的声音有点低。


    郁月城把标本框还给他,“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是肯定还是否定,可是方渡燃已经知道结果了,阿姨那天告诉了他。


    连郁月城的家人都知道这个人走了以后,他身边就再也没有人走得那么近,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会孤独。


    一走了之,了无音讯,这算他妈的什么朋友。


    方渡燃出口道:“那这是你们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我。”


    郁月城坐在椅子上抬眼跟他对视,突然很想问问他,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方渡燃感觉自己的语气也被心情影响,有点犯冲,先他一步垂下眼,避开视线:“不过我很喜欢这个蝴蝶的花纹和颜色,这不是A市的气候能养出来的吧。”


    “不是。”


    郁月城如实介绍:“这种蝴蝶国内目前没有,它们生长在热带雨林气候。是我在A市的昆虫基地租了一个大型的透明内棚,计算了温湿度和植物的差异,自己打造了一个热带雨林的模拟生态环境来养它们,所以才能活到完整的十个月。”


    方渡燃微微皱起眉:“那这也算是寿终正寝了。不过听起来还是有点可惜,养了十个月。”


    “所以做成了标本留下来。”郁月城说。


    方渡燃很少关注这些昆虫动物,花园里看见亮眼的,也就是认一认,还可以的话,就画几张图来记录一下。


    然而手上这个蓝色的蝴蝶标本,他不知道名字,也没见过,居然有种很得他心意的熟悉感,就像如果要他来养,他自己会选择的品种和外形。


    再三确认才能肯定自己真的没见过。


    那是因为郁月城保存的太好了吗?栩栩如生。


    再加上自己的联想能力太强了,能从这个看到花团锦簇的生态基地,耳边听到小孩子传来的欢声笑语。


    他忽然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为什么是小孩子?


    郁月城还没有告诉他这两个标本框的来历时,他脑海里能模糊浮现出树木花朵的小丛林,那很正常,蝴蝶嘛,就是会在草丛里飞。


    那小孩子是怎么来的,他隐约感受到,听到的,为什么不是成年人的声音,他跟郁月城现在的年纪也都不是小孩子了。


    这算是用来弥补他错过大白猫过去的默契吗?


    “我好像还挺喜欢它们的,这么漂亮的蝴蝶,你一定花了很多精力来养。”


    方渡燃朝他笑笑:“你那个朋友不识货,他不要,我要。”


    郁月城想解释,无从下手。


    方渡燃真的记不起来了。


    他想要把这个送给方渡燃的时候,是因为这是他们分离时,正在一起在做的事情,他建好模拟的生态系统,他们才开始把空运来的茧进行孵化。


    起初那一个月,方渡燃非常兴奋,几乎一有时间就要去实验大棚里,破茧的时候他熬夜跟自己赶过去拍视频,剩下没有做完的事情,郁月城接替他完整地记录下来了。重逢他也希望这件本身就属于他们共用的东西,可以物归原主。


    还有最关键的,也许能让方渡燃想起来什么。


    他小时候喜欢的东西也不多,最喜欢的就是跟在自己身边,看自己锻炼,看书,等自己完成学习任务来跟他玩。


    这算是他少有喜欢的,一见就认定要要的东西。


    蝴蝶的品种和颜色都是方渡燃指着蝴蝶馆的标本不肯罢休,一定要养的。因为是热带雨林里的蝴蝶,他光是自己做生态系统就花了很多时间,方伯母也觉得方渡燃在胡闹,太费心了。


    但现在看站在眼前这个少年,他一点也不记得。


    听他说喜欢,郁月城好像也开始逐渐接受这个长大后的方渡燃了。


    如果是现在的方渡燃,跟自己一起做这些,也会很小心地照顾这些脆弱的小动物。


    那会儿的小男孩变了很多,某些地方又一如从前。


    郁月城不希望有任何一点误会的机会,这不是因为谁不要才给你,是物归原主。


    还因为……


    “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东西,是我亲手做的,所以送给你。”他说。


    “啊……”窗外的阳光投射到方渡燃琥珀色的眼睛上,少年的神情如瞳仁一样澄澈。


    郁月城在想,这是小时候为你养的,长大了也一样想要送给你。


    因为是我珍惜喜欢的,所以要送给你。


    因为猜你也许会喜欢,所以要送给你。


    实际上,他从那之后,除了做实验用的培养皿和实验动物,也没再养过要投注情感的活物了。


    “你觉得怎么样?”郁月城问:“喜欢吗?”


    方渡燃把标本框拿起来,手指摸摸上面盖着的透明玻璃,这个标本框的螺丝钉都是郁月城亲手钉的。


    这里面装了郁月城小时候认真倾注精力的十个月。


    “喜欢。”他说。


    “不是没有人要才给你。”郁月城隔了会儿说。


    “我知道。你连说谎都费劲。”方渡燃自己把大白猫不被人珍惜的时光捡起来,那点酸涩好多了。


    这么好的东西,就不应该被遗落在岁月里,不应该不被人放在心上。


    那会儿郁月城也就十岁多,他亲力亲为的事情,交给别人肯定不放心,要造一个模拟生态系统,对S级的Alpha来说,也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大概实验大棚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挑选,他来一个个搬进来摆放照顾,浇水呵护。


    “别再说没有人要这种话。”方渡燃眼睛还看着手里的标本,把它单独拿走,放在另一张空桌子上。


    “嗯?”郁月城看他转身去整理纸箱,起身去他身侧想帮忙,方渡燃摇摇头拒绝了。


    “我不想听。”他还说。


    郁月城微滞,应声:“好。”


    方渡燃刚才差点一时冲动要说不负责任的话,他忘了自己一样给不出承诺。


    郁月城被他朋友放了鸽子,他也没什么资格去安慰郁月城,不能说什么以后他的心意都被自己包场子这种话。


    自己并没有比那个人好多少,现在他们还每天醒来可以见到,实际上他也随时可能有身体和生活上的变化,同样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做不到的事情,他就不想随便承诺。


    手脚仔细着把另一个大蝴蝶的原木色标本框放回箱子里,再用气囊垫好。相册和一旁白色的框都拿走,他打算摆在宿舍里。


    每天看,天天看!


    他只要在一天,他就要看。


    “我很喜欢。”方渡燃又强调了一遍。


    郁月城眼里浮现笑意,面前的少年抱着相册和标本框的样子就像在护食,趁着方渡燃跟他单独在宿舍,萦绕他脑海的疑虑一并冒出来。


    “你,”他稍加思索,还是决定干脆直接地问出来,“我可以问一下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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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无可挑剔的计划


    方渡燃愣了半晌, 才确定郁月城说的是问,而不是闻。


    如果是闻的话, 他都怀疑郁月城是不是换了个人,怎么会说这种话。


    不过询问一个Alpha的信息素味道,即便口吻这么礼貌,也够不太对劲的。


    郁月城清白得很,不像自己总胡思乱想。他瞬时想起来更衣室里被大白猫撞见的那股蔷薇花香,他不会是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吧?


    方渡燃暗自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郁月城编不出谎话,一反问就没招, 说什么都是错, 方渡燃不愿意的事情,他除了去找寻蛛丝马迹,根本得不到本人的许可和支持。


    方渡燃走近一步, 把脸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盯着他道:“打听一个Alpha的信息素,你很勇嘛,郁月城同学。”


    放大的面孔近在眼前,郁月城抬眸道:“我只是有点, 怀疑我感觉错了。”


    方渡燃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郁月城选了个实际性的问题交代:“周一那天晚上, 你在我宿舍里,有几秒钟,我的腺体有反应, 差点被激得溢出信息素。”


    方渡燃一时没控制住的信息素果然还是被抓住了,他就知道郁月城的警觉性一样非常高。


    “是不是我把你就地正法那会儿啊?”他站直身体, 有意离郁月城干净透亮的眼神远一点:“ 是你太紧张了, 以前没被人放倒过?”


    这倒是说准了,郁月城摇摇头:“没有。”


    方渡燃问:“你爷爷教你训练的时候呢?”


    郁月城道:“他训练体能, 不会放倒我,等我长大了,他教我散打,交手的时候也可以避开。”


    方渡燃很满意大白猫被自己牵着走:“那就对了。那就是Alpha受到威胁的应激反应,正常。 ”


    郁月城仍然心存疑惑,他对信息素的感知力不应该是出错的,方渡燃现在的反应明显就是在拒绝,自己也没有证据,提取信息素浓度足够检测的空气也不可能实现。


    如果走到那一步,方渡燃连朋友也不会跟他做了。


    “你昨天干嘛怕溢出信息素?”方渡燃看大白猫发懵,估计是不好糊弄,把话题引走:“我又不是没闻过,还保密啊?”


    “不是。”郁月城说。


    罕见的没有味道的信息素存不存在是一回事,要解释他感受到的信息素有种强势亲密的目的,自己差点被激出来不会好到哪里去是另一回事。


    那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两个Alpha,都没有经过方渡燃的同意,怎么能对同类泄露出有那种意味的信息素呢。


    “你在想什么?”方渡燃问。


    郁月城措辞道:“我觉得那种情况溢出信息素,会让你觉得是挑衅,更加生气。”


    这也是实话,郁月城谨记他是个Alpha,方渡燃也是。常理上,没有Alpha在释放信息素的时候,会对撞上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感到舒适。


    无论这个信息素是什么意图。


    方渡燃松口气,原来是这个,他坦然道:“你以后不用担心这些。”


    郁月城:“嗯?”


    方渡燃大度道:“你就算在我面前释放你的信息素,我也不会生气。”


    郁月城看向他:“你是Alpha。”


    “可我有理智。”方渡燃说。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只要是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因为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就发疯。


    其实他的神经系统每时每刻都要比常人消耗更多倍的精力,尤其在每次易感期的时候,他的自控能力很大程度上要高过寻常的Alpha,唯一能够让他不正常的只有身体里不稳定的药物。


    “我知道哪个信息素是你的,我分得清。”方渡燃手肘往他肩膀上一搭:“我给你的信息素开个绿灯,行吗?挺好闻的,好久都没闻了。”


    “我……”


    郁月城想说对同类泄露信息素本身就是冒犯,他受过的教育也不允许他这样做,方渡燃实在大方,他都不知道怎么回话。


    方渡燃看他语塞,变本加厉脸往大白猫的侧颈靠近一些,还刻意挑逗:“来,让我闻闻。”


    郁月城神情呆住。


    “闻一下啊,你怕什么?我都不怕。”方渡燃说话间,他们勾肩搭背凑在一起。


    “……”郁月城从来没接受过这种直白的邀请。


    换一个人,他一定会认为这是挑衅,但从方渡燃嘴里说出来,他离自己好近……


    每次这么近,说话就很容易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身体上,呼吸的气流钻进他制服衬衣的领口里面,扫过锁骨和喉结。


    “怎么了?”方渡燃随手抓抓他柔顺的发丝。


    “……你想怎么闻?”郁月城转头看他。


    方渡燃从他侧颈上抬起头对视:“你放出来让我闻啊?有问题吗?”


    琥珀色的眼睛像兽瞳,流光溢彩,一块阳光照在脸上,显出一丝别样的诱惑力。


    可是一切都被他大大方方地轻松语气衬托的清澈见底,郁月城感觉似乎是自己的心被搅乱,才想到别处,下意识转过脸。


    “你害羞啊?”方渡燃追过去看,少见大白猫躲起来:“你第一天来学校,摔破皮我都闻了,现在害臊什么?”


    “不是害羞。”郁月城道。


    方渡燃目光紧锁他侧脸的清晰轮廓:“那是什么?”


    郁月城:“膝盖上破皮那次,信息素是血液里带的,不是我释放的。”


    方渡燃随性点点头:“好吧。”


    大白猫的温驯让他恶劣的念头滋长,逗猫有输有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郁月城想躲起来避而不谈,他非要逗出来看看,然后语气正式地邀请道:“那请郁月城同学给我尝个鲜,放一点出来看看?”


    郁月城纤长的睫毛在他眼前垂下一半,开口叫他:“班长。”


    方渡燃简明扼要:“说。”


    郁月城清楚道:“我们家有家规,不能主动对自己伴侣以外的人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空气突然安静。


    方渡燃似乎是摸到猫尾巴上了,这回没得玩了。清清嗓子,他试图把这个坎儿圆过去:“……那是说Omega吧,我又不是Omega,你打个架打个球什么的,不都得渗出来,这是生理反应。”


    郁月城也拿生理反应回给他:“那是被动,不具有主观控制。”


    方渡燃憋了会儿,不甘心地又确认一遍:“真不行?”


    “嗯。”郁月城也平和认真地建议他:“你如果有这个想法,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什么想法???


    方渡燃脑细胞不够用了,做伴侣的想法?谈恋爱的想法?


    他不由自主地有点紧张,咽了咽喉结:“相互了解,以结婚为目的?”


    这话说出来方渡燃自己都浑身发麻。


    郁月城很平静,应声道:“伴侣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对象。”


    ……方渡燃有点调侃的心思没有了,逗猫的念头彻底告终。


    郁月城是个很认真的人,可能知道自己在逗他玩,在故意找补让他的无理要求变得合理一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以结婚为目的的对象。


    等同于现在就开始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那还谈个屁!


    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个目的。


    就算方渡燃理智上没有想过跟郁月城谈恋爱,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合适想这些,也避免不了郁月城是他性启蒙的幻想这件事。


    青天白日他不敢瞎想,但关上灯他一个人的时候,缠绵暧昧的画面和他能默背出来呼吸声,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自己有性幻想的对象就是坐在自己前排的十佳好学生,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打消自己第二天看到郁月城时的惭愧感。


    不去想恋爱这件事,也避免不了这些感觉。


    自己不想谈,和现在被对方单方面切断,完全两个体会。


    游荡的心思,调侃的话语,里面有没有方渡燃自己的一份较真,他理不清,也不想理清。


    现在郁月城帮他理清了。


    我怎么能去破坏别人这么严于律己的原则,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谁要是做了郁月城的伴侣,那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长得好看身材没得挑,学习好品德高尚……这么好的大白猫要落在别人手里,拳头都痒了。


    “不逗你了。”方渡燃收回手:“不闻就不闻,闻一下还要谈恋爱,捆绑消费,强制销售啊。”


    郁月城看他一只手里还拿着相册和白色的标本框不放。


    方渡燃也跟着他的视线往手里一看,然后紧抓着框,嘴里特意强调一句:“我不要。”


    说给郁月城,也说给自己听。


    满脑子都是看什么看?人不要,东西还不能不要吗?


    他偏要拿着,这里的每一个纸箱,全都得是他的!


    “好。”郁月城顺着他的心意道:“不要。”


    “你跟我都是Alpha不说,你还是我的好兄弟,我不是对兄弟下手的禽兽。”方渡燃又给加了道安全锁,警醒自己不能色迷心窍。


    郁月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好兄弟,往前他们还是同学和共守秘密的特别关系。虽然刚才的建议他不介意成真,但是方渡燃无比干脆的拒绝也在他意料之内,不算打击。


    面前这个少年都想不起来他是谁,现在彼此的生活也并不够了解,方渡燃连有关自己至关重要的事情,都不愿透露,怎么会考虑用交往的眼光尝试相处?


    “要是,你身边的人对你有想法呢?”郁月城拿他的话反问:“不对好兄弟下手的话。”


    “那要看是谁了,反正许烈阳那种不行,我没感觉。”方渡燃往他的书桌上靠,脚尖踮起一蹦坐上桌沿。


    “什么样的有感觉?”郁月城神情不变。


    方渡燃抱着标本框看他,心想一定要说感觉,那就只有郁月城了,幻想里不知道干过多少不可言说的事情,可现实里,只能信誓旦旦说自己拒绝接受他这个捆绑消费。


    顿时发现他给自己挖了个坑,别的能瞎编,理想型不行,他的底线就在不谈恋爱,不在胡编一个让郁月城误会。


    “你别想把我带偏。”方渡燃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要上进的好学生,我的心里只有学习,不谈这些影响学习的恋爱。”


    郁月城笑了下。


    “你不信?”方渡燃抬腿往他大腿上怼了一下:“你也不许谈。”


    郁月城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为什么。”


    方渡燃有理有据:“许烈阳谈了以后跟白痴一样,我怕你变傻。你可是十二中全校的希望,不能堕落。”


    郁月城没回话看着他。


    方渡燃被大白猫干净的眼神一眼,感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欺负了这只雪白温柔的小动物。


    再盘算一下,只要他把郁月城的时间占满,就一个班,还坐在自己的前排,时时刻刻都可以看着,课桌抽屉里放什么东西也一清二楚,任他也没机会去搞对象。


    收回视线,他说:”算了,我不管你。你要是对谁有意思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帮你追。”


    郁月城衡量一下他现在对方渡燃的了解程度,有些事的确还需要一段时间:“ 好。”


    方渡燃还不得劲,小腿又怼了他一记,一点儿没不好意思地问:“燃哥好不好?”


    郁月城中肯道:“好。”


    方渡燃:“光说好不行。”


    郁月城:“你说。”


    方渡燃:“给我补课,就每天晚上吧,我把你早餐午饭下午饭全包了。”


    这一整天的时间就都出去了,郁月城本来有时候吃饭没有跟他一起,跟路至安一起,或者是做值日之类的,时间岔开对没上。


    这样一来,他们俩几乎每天除了睡觉都要在一起了。


    他还好,方渡燃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愿意?”方渡燃看他犹豫问。


    “不是。”郁月城问:“你想好了吗?”


    方渡燃感觉自己的计划简直无可挑剔:“这有什么没想好的。”


    “那好。先补单科吧,你的地理和历史已经有进度了,先把这两门补起来。”郁月城很负责。


    “都行,你安排吧。”方渡燃伸长手去扒拉他耳根底下的创口贴:“反正我要是不及格,就强行把你的信息素激出来,让你的英名毁于一旦。”


    郁月城微微睁大眼,握住他的手腕。


    “……逗你的。”方渡燃反应极快缩回手:“没时间睡午觉了,我回宿舍眯会儿。”


    方渡燃走的时候,把他拆开的纸箱都摆放整齐,开口上的贴纸也妥善贴回去,郁月城注意到他关门的时候也避开怀里的标本框。


    他的心里只有学习,吗?


    第85章 偷窥


    晚上郁月城给方渡燃补完课, 洗完澡,躺在床上发微信问他-进度快吗?


    方渡燃还在琢磨他留下来的练习题, 以前的练习册都是空的,郁月城没让他每节课都做,可留下来的不是很简单的基础题,就是从书上总结出来自己出给他的题。


    历史还好,地理他的脑子还是没能完全转起来,一道题要翻到最开始的基础知识来推演,他还想再去郁月城的宿舍问问, 手机屏幕又熄灭, 他才拿起来回-


    不快。地理题做起来很慢。


    郁月城-翻书。


    方渡燃-翻了。


    时间也差不多要到熄灯,他有一个习惯很好,就是不会做的题就不会做, 不去看答案,只会让郁月城来讲明白。


    主要还是感觉自己现在的水平看答案也等于白看。


    郁月城明白这暗示,可今晚他还想做点别的-要熄灯了,今天都是知识点,明天把解题思路告诉你就会做了。


    方渡燃随手一翻这本高一堪称崭新的教科书, 里面隔几页就有些涂涂画画, 正经笔记是一个字没有,真不知道郁月城拿这个给他讲题的时候会不会被惊掉下巴-


    好的,郁老师, 你也早点睡。


    郁月城把这个称呼看了两遍,在表情框里面打出来半月形状的晚安符号-晚安。


    方渡燃给他的备注还停留在“一对一帮扶对象”, 那本养蝴蝶的相册放在他桌子上立着, 第一页也有这个符号。


    他复制下来,变成郁月城的备注。


    上面还有一个跟月亮一样大的星星, 他打出来表情符号作为自己的,发过去-好梦。


    很意外的,他真是不觉得嫉妒这个跟郁月城星星月亮挨在一块的朋友,就是生气罢了,还有捡回来大白猫的高兴。


    七年,听起来就很漫长,不管郁月城想不想他,这个星星符号现在是他贴上去的了,他来给大白猫梳毛。


    ·


    郁月城跟方渡燃互道晚安之后,确认他不会在进自己宿舍,才在电脑上把U盘里的密码全部解开,一个个文件包全拆开来看。


    除了信息素的抑制剂,上面还有最先进的气味阻隔剂表格,最好的阻隔剂足够遮盖掉自身的信息素味道,持久力也很好能维持整整一个周的易感期或发热期,这些东西方渡燃易感期的时候也许用过,但那天晚上都没用过。


    那晚的信息素收放自如,控制力等级已经比较高了。


    反而是另外几个文件包里有关腺体和信息素匹配的研究项目让他多浏览几遍,资料显示曾经也有重伤的人因为腺体被火灾烧毁,所以生理机能直线下降,瘫痪在床,被国外一家医院收治。


    起初选择的人类信息素匹配注射有了一定进展,然后突发强烈的排异反应,被一家小型的国内研究所公开接手,采取人工合成信息素来匹配,开始还有资料流出来,之后的进展就戛然而止,在后面的几个病例都是不了了之。


    郁月城猜测大概是没有结果的,他发现林镜遥也同样在这几则病例下面注明了后期的资料来源媒体,不具备参考价值。


    他一点点回溯重逢方渡燃之后的点点滴滴,Alpha的更衣室、异常的信息素、蔷薇花香、体温升高……


    忽然想起来,方渡燃的腹部有红色的痕迹,是很容易让人遐想的部位。


    他生活在学校里,郁月城之前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没有关系亲密的伙伴或者“朋友”,以方渡燃的年纪来看,有个男朋友女朋友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身边如果有的话,也不会对自己发出每天都要在一起补课的邀请了。


    是不是他判断错了,这个红痕是别的东西?


    过敏?不像。


    郁月城闭上眼想起来第一次看见是在方渡燃过马路给他买棒棒糖,一阵风刮起他的衣摆,那会儿是有些淡的水红色。


    后来在Alpha的更衣室里……


    方渡燃赤.裸上身的身形浮现脑海,这是他有意不去想的画面,他从中察觉到方渡燃身上少年气息和男人矫健的身体杂糅在一起的性感。


    多想一下都是不应该,要对方同意才可以。不可以瞎想。


    让自己用理性判断的眼光去看,视线从方渡燃喉结的线条滑向下,越过起伏柔韧的胸肌,肋骨下方,再往下,腹肌浅浅的沟壑一侧,肌肤上的红痕比他之前看到的要深。


    周身还伴随着芬芳的蔷薇花香。


    那个痕迹好像不是块状,中间有点状的印记,还有竖直的刀口或刮伤?


    还想再仔细深究,回忆里的方渡燃就开口打断他的想法。


    能联想到刀口刮伤就已经不同寻常,那天的痕迹是深红色,细节都被模糊成一团。


    他想再找个机会看看方渡燃的身上还有没有这种痕迹。


    方渡燃除了有些让人费解的疑点以外,跟正常的学生没有区别,还是体能最好的那个,郁月城都不知道自己这种没有确切证据的怀疑究竟从何而来。


    第六感有时候很没道理。换成别的人,大概都不会注意到。


    林镜遥不是这方面的研究人员,但他大伯是,窥伺别人的隐私是来路不正,所以他迟迟没有请教大伯。


    如果能找个确切的机会或者证据,如果事关方渡燃的身体健康,或者这几年的生活里遇到什么难处,他肯定会想办法,首先需要的是方渡燃要足够信任他,跟他说实话。


    不然就像今天,自己挑明问,他完全可以否认。要允许一个陌生人变成不可替代的特殊存在,走进自己的生活,陪伴自己左右,听起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他的耐心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被磨得越来越细致。


    ·


    今天的早自习格外安静,没人读课文,也没人说话。


    陈老在教室外来回晃了两圈,氛围比上课的时候还严肃,权当做思想进步,总比扯起嗓子鬼哭狼嚎要好得多,放心地回办公室里。


    方渡燃刚在出操的时候,因为班里有个跟五班起口角的,导致高二七班整个班的跑操步子在训练场中轴线上角度偏离几度。班里的和五班的都罚了下午加训,跟着体育班去大型操场拉五圈轮胎,自己作为班长则就留下来在场上加跑了五公里。


    要不是时间不够,教官给他加五十公里方渡燃都不奇怪。


    再加上跑之前挨训去教官那签字,签完班里的签高二年级的,给班级写保证书,写完还要给自己本人写不称职的检讨书,一直到早自习的课间他才回来。


    干这些的时候,背后跟着好几个教官,你不动有人帮你动。十二中在这方面真没话说,方渡燃就跟回到高一一样,挨个尝了一遍。


    “孙子行为。”他运动服也没换,外套捏手里,只穿短袖从后门进来,回来就往椅子上一靠。


    视线习惯性往前排看,郁月城不在,课桌上让许烈阳带去的早餐都吃掉了,还剩下一罐没喝完的牛奶。很好。


    “俯卧撑了?”赵霖看他额头上冒出细汗。


    “五公里。”方渡燃眼皮一抬:“针对咱们班,回头我去五班转一圈。”


    “我感觉他还针对你。”赵霖说:“换成别人,这么短的时间五公里,人就没了,就看你身体素质强,所以罚起来也没边。”


    “谁让他抓着把柄了。”方渡燃本身也不冷,这会儿直接把外套塞进课桌里,空出手休息会儿。


    “燃哥,打吗?”许烈阳凑课桌前问。


    “问问再说,五班那小子我还没看清是谁就跑了,是个生脸。说不定咱们不占理呢。”


    方渡燃往后看了一眼:“我们班那个也没回来?”


    许烈阳四处张望,够着身子把教室窗户和门外面都看过:“你们一块儿留下来的,姓林的没跟你一起?”


    方渡燃跟他对视一眼:“没,我是班长,单独处理,领罚去了。”


    许烈阳比较乐意看到这种场面:“那他今天上午都回不来了,多罚点。都好几次了,咱们班就他跟教官对着干,上回咱们全班都跟着陪跑了两圈,不想上学别来啊。”


    赵霖补了一刀:“说得跟你想上学似的。”


    “那我肯定想,上学多好。”许烈阳说得有模有样的。


    赵霖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许烈阳背过教室里的摄像头,翻出来手机打算问问林晟的惨状。


    十二中的Alpha群闹翻了天,上课的时候带手机的人不多,能这么热闹不容易,他翻回去消息居然看到一个封面打了马赛克的视频。


    “好家伙,霖,你快看群,好东西!”


    许烈阳先缓存下来,得了便宜还道:“大白天在群里发这个,不怕炸群啊。”


    赵霖把手表调了几下,点进群里,还没找到视频,许烈阳在他身边倒吸口气,一把捂住他的表盘,还附带一声“卧槽”。


    赵霖冲他翻个白眼:“你别用这种看片的语气冲我感慨。”


    “不是冲你,是……!”许烈阳憋住一口气,率先去看方渡燃的表情。


    方渡燃懒洋洋地瞥过来:“我是不会在教室里看片的。”


    “不是,卧槽,燃哥你别这么说。万万不可,别说了,千万别……”许烈阳明显语无伦次起来。


    赵霖见他吓成这样,把他捂紧的手扒开,翻动表盘找到群里的视频,打码的封面在手表上看太小了,但不免很眼熟,看着跟十二中的Alpha更衣室一样。


    他是没去过Omega的更衣室,不知道长什么样。


    方渡燃也在他身边视线垂下扫了一眼。


    这种东西在他们这个年纪也不稀罕,方渡燃一直没什么兴致。


    点开之后,赵霖立刻愣住,许烈阳憋得一脸苦涩,按照时间看,这东西就是早自习的时候发出来的,难怪今天早自习那么安静。


    忘了刚才是谁说的看片两个字,许烈阳想把头拿下来躲开这场腥风血雨。


    “手机给我。”方渡燃朝他伸手。


    赵霖的虽然小,也足够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了,许烈阳后退一步把手机给他。


    方渡燃重新点开,在手机屏幕上看清楚。


    这是那支96%浓度的Omega抑制剂掉出来的视频。


    封面打马赛克的地方是一个男生的腹部局部,很容易让人误会。


    里面的内容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郁月城被偷拍的下半身,穿着工整笔挺的制服西裤,但是镜头明显只对着他的臀和胯聚焦,暗示性的凝视意味极强。运镜缓慢推向他的腰身和胸膛,就要透过他白衬衫的褶皱起伏去描绘出底下的肌肤轮廓……每一个画面都被放大,染上暧昧的色彩。


    大家都不是不分AO男女的小孩子,是正处在青春期血气旺盛的少年,一眼就能明白什么意思,再往后视频里他白皙流畅的颈线、腰臀的弧度、精致的腕骨、修长的指节,连手指尖都被镜头摇晃抚摸,每一帧都扭曲到变态。


    跟随这个拍摄的视角去看,目光像阴暗处的毒舌信子在舔舐郁月城的皮肤,想把他衣服撕开的欲望明目张胆。


    最后给掉在地上那支Omega抑制剂一个模糊的特写,这是一个身体极度敏感,难得一见需要96%顶级浓度抑制剂才可以度过发热期的Omega。


    剪辑的手法收尾呼应,跟片头的Alpha更衣室几个字形成鲜明对比。


    视频大概还有音效,方渡燃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他不知道自己用什么心情看完这个,他在脑子里幻想的时候,对郁月城的想法都是独属于他自己的事情,回到现实里,他对大白猫只会想要圈进怀里护着。


    轻轻顺他柔软的长毛,都怕碰脏,是要放在手心里爱护的。擦破块皮都要亲自上药才放心,是自己放在领地里的贵族大白猫。


    最让人恶心的是,这个视频明显被刻意截过,里面没出现郁月城的脸,可是他知道,许烈阳知道,赵霖知道,他们班里的Alpha都知道,流传出去的其他人也都知道,这是郁月城。


    这应该上报老师,老师也无法认定这就是郁月城,就算是,来让郁月城和班里的Alpha共同指正,这就是身为Omega的郁月城吗?


    然后呢?发视频的人都抓不出来,谁来道歉,把群解散?


    还是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就凭这个东西,背后的人在他面前磕头,方渡燃也没觉得自己能平复内心。


    这跟上次在群里匿名发那些乱七八糟污言秽语的人,八成就是同一个,或者同一批。


    “他这样发的意思可能是,”许烈阳有经验,也能看出来这是刻意为之,小声接着说,“他有带脸的,找他给钱可以拿。”


    赵霖说:“不会差这点钱,这就是反社会人格。”


    “那有钱人还有偷窃癖的,这就是变态,意淫片里的,哪有意淫身边的刺激,这人就是好这口的。”许烈阳是客观分析,说完方渡燃抬头,他当即给自己一嘴巴。


    “话糙理不糙,这人真的不正常!”他道。


    “我去陈老那请个假,等会儿郁月城回来就说我出操受罚写检讨去了。”方渡燃面无表情道。


    “唉!燃哥。”许烈阳喊他。


    方渡燃侧目看他。


    许烈阳声音变得更小:“我手机。”


    “我跟你去。”赵霖跟着站起来。


    方渡燃把手机往后一扔:“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是个小号,群里的备注也没改,方渡燃以前研究过几个小软件用来查询地址,本来是想用在方正海的身上,但方正海的手机和电脑都是等级极高严格加密的,这小玩意解不开,就留着自己玩了,试过几次,能用。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不想被学校的制度牵扯上,不打招呼陈老肯定会来宿舍叫他去上课,还要做工作,他现在没什么心思应付。


    先去陈老的办公室,还没开口就先被关怀一顿,早上出操的惩罚。


    “我知道这件事不怪你,你也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我也收到处罚了,这事儿 ……”


    方渡燃打断他:“我是来请假的。陈老,我嗓子疼,要回宿舍休息半天。”


    “是不是跑步吹着了?”陈老打算给他倒杯热水。


    方渡燃摇摇头,脸上的阴沉一点没打算收起来:“不用了,我回去睡一觉。”


    陈老想带他去医务室,通过这一年多以来的观察,大约猜出来他心里可能有点疙瘩,自己班里的学生相互牵连让班长来背锅,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大方把方渡燃放走。


    方渡燃还能跟陈老按部就班的请假,回宿舍的路上也够冷静的,也记得交代好郁月城,可惜视频里那些片段就像刻在他脑子里一样。


    这一份压抑随着分秒的时间加深,有人用这么恶心的手段动了他的人,他雪白干净的大白猫,他抑制不住危险的念头。


    但他不慌不乱,他要亲手把这个人揪出来。


    拿手机接上电脑,他打开隐藏的几个屏测算,很容易找到这个小号的地址就在他们学校,他手指停在界面只稍微犹豫几秒:要不要试试把密码破了?


    他以前尝试破实验室里器械的密码,都失败了,级别太高,要破这样的密码,应该可以。


    方渡燃不愿去深究拍这玩意的人是个什么意图,他只知道他放在手心里的大白猫被别人手段下作恶意中伤,希望郁月城不要看到这个。


    这玩意他不管,只会继续发散,视频的最后两秒不是更衣室,是晃过去的楼道,看似是剪辑多点了一段进去,可他能认出来,楼道远处的背影是郁月城。


    郁月城前面还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方渡燃这段时间几次跟郁月城同行的时候,感觉到的监视和被偷看的感觉浮出来,这跟视频里那种以为强烈的凝视目光能对上。


    对方肯定不止这一段,这段时间以来的异样感觉,很可能都是来自他的监视。


    这人是学校里,那段视频是他从谁手里买来的,还是本人拍的?


    他沉下眼把地址信息和这个账号的发布时间输进去,在周围的信号网络里开始搜索,尝试解码。


    登上后,他猜到小号里面大概什么也没有,直奔关联账号进去,把大号的账号复制一遍,很快退出来,抹掉登陆信息。


    刚才看到的资料卡的界面很眼熟,他半信半疑地在自己的班级群里输进去号码,尝试搜索,没想到直接搜出来。


    ——是林晟。


    今天早上出操跟五班起口角,连累他作为班长跟着受罚的。


    再往前,他想到那个高一年级找过他的余叶,这个人是余叶的表哥。


    第86章 给他道歉


    “这都第二节课下了, 燃哥还没回来。”许烈阳把赵霖喊到自己的座位上,避开郁月城说:“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赵霖和他已经把群里的消息顶上去, 还能被多少人看见也说不准:“班长的实力,应该没事,我倒是觉得另一个有点问题。”


    林晟出操之后就再没回过班里,许烈阳撑着脑袋盯住郁月城:“姓林的是活该,谁让他嘴欠连累燃哥。”


    “平时体罚也罚不了这么久。”赵霖说。


    许烈阳正看住的郁月城,忽然抬起头跟他视线相撞,因为隐瞒过方渡燃的行程, 他瞬间心虚。


    “有事找我?”郁月城问。


    许烈阳连连摆头:“没有。观赏观赏。你写你的。”


    赵霖“啧”了声:“真够出息的。”


    “朋友妻, 不可欺。我还想多活几天。”许烈阳问起来:“燃哥是不是没说他去干什么?”


    “没说。”赵霖道:“还能干什么,要我肯定是报仇雪恨啊,你不都说了朋、友、妻, 以班长的脾气,活活打死也不是没可能。”


    许烈阳皱眉:“他怎么知道谁发的?”


    “十二中的Alpha群,肯定也就学校里的人,学校里谁不认识班长,而且只要肯花点钱……”


    赵霖还没说完就噤声, 他能想到当事人肯定也能想到, 这回不是匿名,想抓出来也不是没办法。


    许烈阳同时转过头看他,脑海里浮现初中那会儿让学校封掉办公楼三天的血腥现场, 浑身发凉。


    “会有这么快吗?”赵霖只觉得有些担忧。


    “不知道。我得去看看。”许烈阳给方渡燃打电话过去,被挂断, 然后起身打算直奔宿舍楼回去:“帮我请个假!”


    ·


    方渡燃坐在训练场外面的排水管道上, 这块儿地再往外就是校区的围墙,为了好看, 绿化的树木密密麻麻把围墙遮住,少年耐心等场上罚跑的人一个个走光。


    最后剩下早上处罚他的教官,远远看见他的身影走过来催促:“方渡燃?你干什么呢?”


    “等人。”方渡燃朝他笑笑:“他这检讨写得太慢了,我等着领他回去见班主任。”


    作为高二七班的班长,教官没少跟他打交道,把他坐稳的管道看一眼:“当心这管子崩坏了溅你一身。”


    “好嘞。”方渡燃嘴里应声,坐姿一动不动。


    里面的人出来没看着他,方渡燃随手捡了块石子打在铁丝网上。


    对方转过头发现他,神情惊惧:“你怎么在这?”


    这是五班那个跟林晟起冲突的,方渡燃向敞开的铁门示意:“过来。”


    那男生把现在跑走会不会被抓回来和方渡燃在学校的名声加在一起衡量,中规中矩听话铁门出来站在他面前。


    “我先说好,我是冤枉的,你要给他报仇也别不讲理。”


    方渡燃问:“他去哪了?”


    男生往训练场里面的器材登记处撇嘴:“他不配合思想教育,被教官留在里面反思,什么时候把检讨写完才让走。”


    “还有人在里面吗?”方渡燃隔着半个训练场去看那扇紧闭的窗户。


    “没有了,教官把空调打底了十度,然后都走了,说是让他冷静。”


    这个天气冷十度,方渡燃体会不到寒气,但天气预报提醒他是要穿长袖加外套的程度,预估应该是有点冷,但也不至于立马就会感冒。


    门锁有远程操控,屋子里有摄像头,林晟只有写完检讨书发出去,被认可了才能出来。


    方渡燃把手里的秒表按亮,时间已经是第三节课,正常人的身体应该撑不了多久了,他不希望解决这件事的时候,要等到放学,人多口杂。


    “我能走了吗?”站在原地的男生问。


    方渡燃没在过往跟五班打架的经历中见过他,随口问了句:“你是新来的?”


    男生踌躇道:“不是。”


    方渡燃坐着,他站着,明明要比他矮,抬眼的目光却像是在俯视,脸上那点不屑的气质因为情绪不佳被放大几倍:“这还要想?你很怕我?”


    “……不怕。我只见过你打架,没跟你说过话。”


    男生这时有勇气近距离打量他:“我以为你是来给他报仇的,我见过,七班的人,出了事儿你都管。”


    方渡燃不置可否,还能肯定面前这个是个Omega,不然就凭他高一跟五班的见面频率,不会没印象。


    林晟一个Alpha,不止偷拍郁月城的隐私,还招惹了别的班的Omega?


    方渡燃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也不能强行让学校去查这个小号的主人。无凭无据的,就算公安机关也不能随意查看公民的个人隐私。


    “出操的为什么跟他起争端?”他问。


    “他是个变态!”


    说起这个对面的男生立刻有了气势,斩钉截铁地认定:“他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人渣!败类!”


    方渡燃等他骂完才说:“有证据吗。”


    男生张开口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方渡燃给了他两分钟,对方也只是一脸焦急,把嘴闭得紧紧的,缄口不言。


    方渡燃:“没有就走吧。”


    男生也没挪步子,反问:“你不奇怪我为什么骂他?”


    方渡燃看向器材室打开门的房门:“不想说现在就可以走。”


    对方也转身看到林晟从里面走出来,正背过身在关门,脸色发白,放在身侧的拳头攥紧。


    “我还有事。”方渡燃提醒他。


    男生停在原地一直等林晟走过训练场,才决定开口:“……我叫薛宜南。他是你们班的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对你们班里的人做过什么,但你说话管用,所以请你让其他的Omega们都多注意安全,不要跟他走得太近。真的想知道的话,可以来五班找我。”


    运动服合身,面前的这个男生身形也过于消瘦,脸上的表情很决绝。


    方渡燃这才发现他后颈上贴了一块信息素阻隔贴,从正面看能露出来一点边缘——这是被标记过的Omega在腺体的齿痕还没有痊愈的时候贴的。


    “嗨!”林晟也看到他,加快脚步走过来,伸手还没搭上薛宜南的肩膀就被对方躲开了。


    “别碰我!”薛宜南回头吼了一句,Omega的眼里满是厌恶。


    “闹脾气了。”林晟等他走掉,冲方渡燃道:“他是我男朋友。”


    方渡燃点点头,没打算跟他浪费时间,起身往树丛里走:“借根烟。”


    林晟愣了下,他跟方渡燃虽然不算熟悉,但在高二七班算是能和平交流的人,其他的人多少都有过摩擦,还得靠方渡燃出面来摆平。


    他从来没有连累别人的负罪感,对方渡燃还算赏识,喜欢他大胆狂妄,只不过没什么机会单独相处。


    跟在方渡燃的身后走进树林里,从运动服的袖子里掏出来两根烟,一根自己点上先深吸一口,再把另一根递给方渡燃:“没看过你也抽烟啊。”


    方渡燃拿过来烟,林晟把自己冒烟的烟头伸脖子凑过去,想让他抽上就着点。


    “你男朋友知道你拿嘴给人点烟吗?”他脑袋一歪避开烟草味,把手上的烟送他嘴边点着,拿在手指间也不抽。


    “拿嘴怎么了?就说你没抽过吧。”林晟顿觉浪费,翻脸也快:“不抽你早说啊,真他妈浪费。”


    这张嘴和古怪的脾气没少在班里惹事生非,方渡燃今天似乎格外平静,看他侧过身自己抽,接着道:“那换个问题。”


    林晟斜睨过来:“你想给那个货出头?他可不是我们班的人,你在十二中横,我佩服你,但我跟他的事情,你最好少插手。”


    方渡燃笑了下,仍旧道:“你男朋友知道你偷拍别人吗?”


    “草!”林晟怒道:“那个婊子告诉你的?”


    手里没抽的烟积了一小截烟灰,方渡燃拿手指掸掉:“这是你自己说的,他什么也没说。”


    林晟皱起眉:“我拍他怎么了?他是我男朋友,我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别人还管不着。”


    “你好像听错了。”方渡燃抬起头,口吻如常,目光却冰冷:“除了他,你还拍了谁?”


    林晟往里后退两步,责怪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方渡燃后背倚在树干上:“我来说,还是你自己交代。”


    “我警告你,别他妈唬人!”心虚加大林晟的斗志,拿手指回去斥道:“老子不吃你这套。”


    方渡燃眼皮一垂,看向鼻尖在微微发抖的指尖,单手扼住手腕一拧,关节一声脆响,嘶哑呼痛的声音炸起。


    “方渡燃!老子没招惹过你,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林晟破口大骂,抡起另一只手打回去:“你信不信我现在把教官全喊过来,别以为有人让着你就无法无天!”


    方渡燃躲也没躲,没心思跟他打嘴仗,面色冷下来,松开手拽住他脱臼的手腕起身把冲过来的身体往树干上甩,干脆利落在身后压制住:“底片拿出来。”


    林晟肩膀铬在树干上嘴硬道:“什么底片?我不知道,你别胡说!”


    随之而来的还有空气里极度膨胀的Alpha信息素,像是泡沫被炭火烧焦的气味充斥四周,公然挑衅方渡燃的神经,沉积了一上午的冷静轰然坍塌,手里的烟头往他眼角搁,火星子就快烧上睫毛,一字一句连带姓名问清楚。


    “学校的Alpha群里,发郁月城在更衣室那段视频的小号,是不是你?”


    林晟极力撇开脸,远离那点火苗:“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敢动我,我家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方渡燃手指一松,烟头顺着掉进他衣领里,在脖子上烫出红印。他抓紧发根把脑袋掰起来:“是不是你,林晟。”


    “我操……你妈的,有本事你松开!”林晟面容扭曲道。


    方渡燃没克制自己的信息素,极端的压迫力散发,呈压倒性将熊熊燃烧的焦油味避回去,视频里那些暧昧的画面浮现脑海,手里攥住发根把面门往树干上猛地一磕。


    林晟鼻血顿时流出来,吃了自己一嘴的血腥味,Alpha被逼到绝境,发狠往树干上一推挣脱出来,连前因后果也顾不上追究,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道:“是又怎么样?他都不在乎,你发什么疯?”


    方渡燃把手伸进运动裤的口袋里,在秒表上按了一下,剩下的话他还不想录进去。要作为证据的话,这点够用了。


    至于自己采取的激烈手段,会有什么后果,他现在还不想考虑。


    十二中里面,打架斗殴,不是每一桩都能有理由的。这种东西他不希望再给下一个人看到,学校也不会希望。


    林晟以为他还要拿什么东西出来,警惕万分,往树林里面退了好几步,嘴里也愈发肆无忌惮:“他在Alpha的更衣室里发.情,还不让人看了?真不要就他妈别来啊?


    “你想给他出头,是不是跟他有一腿啊?我早就发现了,你们成天在一块儿,你怎么还不标记他?腺体上连个印儿都没有,我看你平时硬得很,是不是不行啊?”


    方渡燃连带之前那个匿名的人也一起揪了出来,就是这些话,一模一样的话。


    愤怒让他散发深渊般冷峻寒意,一步步走进去,四周的空气跟着弥漫上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攻击性,阳光从他身上离开,整个人沉进昏暗里。


    这个月的易感期也即将到来,暴虐残忍的冲动在血管里滋生,被激起四处冲撞,骨子里的躁动在不断火上添油,绷紧的理智悬在边缘将落不落。


    那是他护在手心里怕蹭破,怕弄脏的大白猫,他纯良还无辜,自己肖想都是要埋在心里小心翼翼的,被这个杂碎泼脏水还冠上耻辱污蔑的谣言。


    每一句都钉在他的心上,扎在他的手指尖。


    “你还敢动手,你敢打我,明天就等着被退学吧!”


    林晟被逼到围墙上捂着后颈上发胀疼痛的腺体,面容狰狞,嘴里说着不让动手的话,就已经先行抡起拳头朝方渡燃揍过去。


    方渡燃身边的气场跟着阴沉,不偏不倚直接对上去,速度快了几倍一拳直冲下颚精准砸上去,不顾对方没有逻辑的还击,专挑容易受击还不致死的地方打,拳拳到肉,扎进手上刺都被他一击击的还回去,易感期的暴躁瞬时涌上来。


    ……


    “别打了……我叫你别他妈打了!”


    才十几分钟过去,林晟失去还手的力气抱着头蜷缩在地,焦油味的信息素在树林里四分五裂散成一缕缕。他奋力咳了好几声瞪大眼,眼看方渡燃刚停手,不死心地去扯方渡燃的运动裤,想往下半身偷袭:“你今天有胆子、打死我,我操.你妈的,我让你偿命。”


    这点挣扎方渡燃没看在眼里,照着他的膝盖一脚踩下去,:“给他道歉。”


    “啊——!我道歉!我道歉。”林晟顶着一头的血迹,完全被武力碾压,一边求饶,眼神愈发恶毒:“方渡燃你疯了!”


    方渡燃加重力道往脚下施压,倒在地上的人腿骨传来断裂般的痛楚,嘶哑道:“我错了,……我把底片给你,你他妈的,脚拿开。”


    方渡燃没给他擦干净嘴再说一次的机会,抬腿想往肚子上踹一脚,有人在后喊了他一声。


    “班长。”


    声线清越,跟这块林子里浑浊污泥般的气息格格不入。


    易感期征兆和四周烦躁的信息素让他没注意到,居然已经有人过来。同时也反应过来,这幅样子是被谁看到。


    方渡燃脸上的低沉还没收回来,冷眼朝后看——是郁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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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冰裂


    郁月城听到了。


    他都听到了。


    他能过来, 说明他什么都知道了。


    训练场外许烈阳带着赵霖赶过来:“我靠,出人命了。”


    “别过去。”赵霖拦住他。


    许烈阳也感觉到方渡燃的气场凶悍, 刚才进训练场,从二三十米开外腺体已经开始有反应。


    “问我要底片,方渡燃你敢说你就没想法?别得了便宜还来找事儿。”


    林晟发现有人过来,示弱的心理被扶起来,抹了把鼻子底下的血迹,看清楚是郁月城之后,撑住树干摇摇晃晃爬起来, 不怀好意道:“我看你跟我也差不多。”


    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方渡燃习惯这种身体异常的突发反应,现在压根顾不上,脑子里只剩下已经被郁月城知道了这件事。


    “没想法”“差不多”几个字也把他点醒了, 上前往林晟的腰上踹了一脚,胸腔里压抑的情绪止不住:“就凭你。也配。”


    “不能打了,这不能打了。”许烈阳搓搓自己脖子后面的腺体上去。


    他跟方渡燃打过不少架,这架势起码比群架过得去,但林晟显然不服软, 方渡燃收不住力气的话, 实打实出手能把人送到鬼门关。


    “燃哥。”赵霖站在逐渐散开的焦油味边缘,喊了一句:“你要跟他私了吗?”


    “就他这张嘴?”


    既然都知道了,方渡燃干脆走过去把抱着树干猛咳的林晟脑袋提起来, 转过来正正地对着郁月城,一手虎口卡进喉结里, 冷冰冰淡言:“我要你道歉。”


    林晟疼得站不直, 目光跟郁月城撞上发怔,然后斜眼看向方渡燃:“我道过歉了, 还要我怎么样……”


    话没说完已经开始嘶哑,脖颈上的皮肉被手指勒出来指痕,力道蛮横得像没温度的工业铁钳,他手臂抬起来却发现挣扎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这跟打架的时候完全两个程度。


    余光里方渡燃连手也没抖,毫不费力的样子让林晟怀疑只要再用力一点,能生生折碎自己的颈骨也不是不可能。


    方渡燃垂下眼对视:“没诚意。要我教你说话吗。”


    林晟的脸憋到窒息,第一次有了面对死亡的恐惧,寒气从脚底生根,方渡燃脸上的一点烦躁和不耐烦把他的性命显得更微薄,张大嘴也完不成一次呼吸,脸涨得通红。


    这回才把眼珠子转回去,强自镇定,对着郁月城只能挤出来气声,哑声道:“对、不起。”


    郁月城脸色明显凝重几分,目光滑过他的脸集中在方渡燃身上。


    忽视不了身侧那只闯进来的大白猫,方渡燃让自己克制一点,胸腔里呼之欲出那股憋闷的气却因为头痛更加燥动。


    “没诚意。”他松开手退开一步。


    氧气灌入,林晟大口大口喘息,打输了挨打和刚才窒息的恐怖比起来,什么也不算了。身体虚.软,小腿疼到滑下去不是,也站不起来,只能弓起身体把头磕在树干上:“对不起!”


    方渡燃简直不像个学生,十二中打架进医院的不在少数,把人弄死是没人敢的。


    可面前这个人敢。


    比起前面动拳头,掐脖子那一下,林晟甚至感觉方渡燃真的有弄死他的念头,也有这个实力。


    四周都是焦油味的信息素,方渡燃身上的气场收敛不少,许烈阳几步跨进去跑林晟身边数伤势,打眼看过去头破血流,呈九十度弯着腰屁股也撅得高高的把一条腿悬空离地。


    要不是气氛沉郁,他肯定要好好笑话一会儿,给他的屁股来个特写,但现在不是他能拖回去的程度了,这得叫校医拿担架过来。


    “燃哥,怎么知道是他?”许烈阳戳了戳林晟血迹干涸的鼻头。


    对方立即脸歪嘴斜地抽气,还朝他“呸”了一口。


    许烈阳缩得快:“我靠,你个孙子!”


    方渡燃面无表情地看着,没心思管他俩的小打小闹,他现在头疼欲裂,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有意避开郁月城的目光,转身走出去站在树林外,留下一句:“东西别忘了给我。”


    阳光重新照在他身上,跟赵霖打照面:“我去趟医务室,下次别带他逃课了。”


    “他是自己跟我们过来的。”赵霖解释:“挨着从宿舍找过来,刚走进训练场跑得比我们都快。”


    方渡燃头也没回,把郁月城放在后面:“那下次没叫人就别来了,我能处理。”


    赵霖明白他要想郁月城保密的意思,但郁月城完全糊弄不过去。


    “别客气,我就是怕你一个不注意,直接把人给处理掉。”许烈阳抢先回答。


    方渡燃:“死不了。”


    “那不能少了我啊!”许烈阳在后面喊:“也就只有我能跟你二进宫了,你能舍得让郁月城去?”


    方渡燃背后的目光跟针刺一样,他一向享受郁月城对他的注意力,眼下却只想逃开,感觉生理性的头疼可以转化成心理上了。


    赵霖对许烈阳疯狂使眼色,后者看看在现场没说话的郁月城和拿后脑勺对着他的方渡燃闭上嘴。


    从训练场的出口走出去,身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跟着一只不吭声的大白猫,方渡燃的头疼一阵阵的,他不习惯让郁月城走在他的后面。


    他喜欢搭着郁月城的肩膀,可以随手碰他的耳尖,摸摸他的发丝。可是现在他一点纠正过来的心情也没有。


    他不会迁怒,就此时此刻,他也拿不出来多好的状态来对待郁月城。


    步子走快一点,身后跟着的脚步也会快一点,放慢一点,郁月城的动作也会慢一点。


    是只亦步亦趋安静跟在主人后面的大猫,他想一走了之都不行。


    他不放心。


    “逃课好玩吗。”方渡燃仍旧目视前方开口。


    郁月城摇摇头,知道他看不到,也没有说出来不好玩。


    “猫走路的时候都是没声音的。”雪白柔软的爪垫在后面一步一步跟着他,安静到显得委屈,方渡燃冒出这想法。


    “什么?”郁月城这次说话了。


    没有声音我也听到了,隔再远我也听到了。


    方渡燃没再重复一遍,他停下来,等着郁月城走过来再继续前行。即便这样,大白猫也没有像以往一样,活跃地跳进他的怀里,走在他身边,只是落后一点跟着。


    “害怕吗。”方渡燃说。


    “有好点吗?”郁月城同时问。


    方渡燃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郁月城在他面前摇头:“不怕。”


    方渡燃穿着出操时候的深蓝色运动服,袖子上那两条白杠上面染上几抹血迹,手背上也有刚才让林晟留下来的血痂。


    好几块,没有一块是他的,再来十个这么次的他也伤不着。大白猫的问题太傻了。


    “你怎么不拦我?”方渡燃问。


    郁月城说:“我相信你。”


    方渡燃的语气闲散:“相信我打不死他?”


    “相信你的判断力。”郁月城诚恳道。


    “也对。”方渡燃点点头,欣赏起途径的校园风景。


    他对生活里这些草木和能让他自由呼吸的学校,比十二中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认真地去体会。


    郁月城没有拦他,而是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喊他那一声,就已经是在拉住他。


    他是有预估的,不会真的把林晟弄死,但他听不得那些污言秽语在郁月城身上,还要他嘴里的底片和视频。


    是易感期征兆放大他冷静的暴躁。


    郁月城后来看他动手的眼神都变了,方渡燃不知道那里面包含了什么,也不敢去看,只能用背影面对他。


    这种标准的不良少年的样子,终究还是让大白猫看到了,是跟他的生活背道而驰的样子。


    这种他担忧的恶性事件,也还是在郁月城的身上发生了。


    同行的路越走越沉默,方渡燃的头疼也不懂事,脑袋里面像是揪着神经在拧。


    他身体不会头疼脑热,发烧感冒,所有的疼痛也好,不适也好,都是因为测试药物的反应。


    加上易感期前兆信息素要开始消耗,他想起来方正海再三联络他这次的新药不成熟,要尽快回实验室检查。


    “郁月城,你认清我。”


    方渡燃突然说:“我就是这样,打架斗殴,不学好,说不定阎王见了我都得绕着走。”


    他们说话经常前言不搭后语,郁月城都能跟着他的步调走,跟着他胡侃。


    今天郁月城没从他的话里听到符合的态度,刻板印象里这些学生应该有的自暴自弃和叛逆,方渡燃都没有。


    相反,他有种漫长的平和,这样的话方渡燃说出来不是夸张,也不好笑。他似乎坦然自若,给自己贴上这些普遍意义上的负面标签也毫无波澜,做题的态度和说这话的态度没什么区别,也丝毫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就像这种生活是他做出的选择而已,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自己在做什么。


    最关键的是,郁月城感到方渡燃在某些方面推开他。


    他想要让自己这样去看待他。一个危险的还不学好的,没什么希望的高中生。


    他想让自己不要插手他的原本的生活,他想不被报以期望。


    “我看了群里的视频,这件事会处理好的。”郁月城说。


    “怎么处理?”


    方渡燃看向这只单纯的大白猫:“报警、动用你的关系、学校、他的背景,哪一个?”


    “只要你想,都可以。”郁月城也很坦然。


    这不是正确答案,根本没那么简单,事情会过去,有些东西不会。


    方渡燃道:“没有人能处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段视频也不会消失,看过的人都看过了,许烈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是先下载再看的。群解散了也没用,源文件销毁也没用,下载过的人还是会有,照看不误……”


    “班长。”郁月城拉住他的袖子。


    白净修长的手指覆盖到方渡燃衣袖上沾染的血迹,他迅速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别碰我。”


    郁月城愣住了,这是方渡燃第一次拒绝他。


    方渡燃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又说:“现在别碰我,没换衣服没洗手。脏。”


    郁月城眉心微微蹙起,按照他的意思放下手:“源文件可以销毁,底片可以拿到,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


    方渡燃不用思考就可以数出来:“你没上过这种学校,你知道他们会当成什么来看吗?这不是你以前待过的地方,你不知道有些人对Omega的恶意有多大,你也想不到那段视频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来看。”


    “影响不到我。”郁月城说。


    “影响到我了。”方渡燃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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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拭血


    郁月城跟他一起停下脚步怔住。


    “就当影响到我了吧。我看着不顺眼。”方渡燃感到自己现在的神经都不太受控制, 他不想对郁月城说重话,他怎么可能对柔软的大白猫生气。


    这件事跟郁月城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一切本该由自己来承担。


    可他承担不了。


    他解释不了更衣室里奇怪的的蔷薇花香,也解释不了他一个刷新学校体能记录的Alpha为什么会用那管Omega的高浓度抑制剂。


    理智重新回巢,他找到自己的症结所在。


    郁月城跟他之间的秘密,大白猫是心甘情愿,事到如今还能说影响不到他,但方渡燃不行。他有种不属于愧对也不是内疚的低沉。


    要默念十遍不能对郁月城心怀内疚才行,他们是你情我愿, 是君子协定。


    方渡燃活到现在见过情感太少了, 唯独友情他能明白些,但以此类推,他猜想任何情感一旦跟内疚扯上关系, 就不可能再轻轻松松做兄弟,做朋友,甚至是做来往密切的同学也会有负担。


    连面对郁月城的妈妈给他的关心,他都无所适从,他是喜欢的, 内心欢喜, 但他回报不了。他不希望他跟郁月城之间的关系改变,变得疏远,变成亏欠, 变成无所适从。


    在那间更衣室里换一个人来发现他的秘密,他也只能想到郁月城这一个名字。他的占有欲对自己也一样适用, 这东西他只能接受让大白猫悄悄放在心里, 不能让别人知道。


    郁月城不欠他,他也不欠郁月城。


    这是他们彼此都公认的约定, 如果不愿意,随时都是可以退出的。


    但郁月城很善良,他不会退出。方渡燃曾经因为这一点相信他,而现在他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坏了,这样把无辜的大白猫骗进坑里。


    “影响是指困扰的话,我没觉得是困扰。”


    郁月城在捋清他的想法之后说:“不管是在你身上发生,还是在我身上,能解决就好。别人怎么看待这件事,我不在意。”


    “你会怪我吗?”方渡燃镇静道。


    郁月城不解:“为什么?”


    方渡燃不愿让症结烂在心里,尽量客观评价:“你本来是个条件很好的Alpha,方方面面来说。现在发生的这些都是因为你变成Omega。”


    郁月城不太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从来没想过这一层。


    “这没有区别,我还是我。”他说。


    “如果你不是Omega,就不用承担这些。”下课铃打响,方渡燃道:“也不用逃课。”


    “我没有逃过课,我是因为你身体不舒服,跟班主任请假来的。”郁月城原封原样转达陈老的话:“他说我可以自己在宿舍复习,顺便照看一下你。”


    方渡燃没说话,郁月城知道他的重点不是自己逃了这一节音乐课。


    “第二性别那么重要吗?”他问。


    方渡燃反问:“不重要吗?这件事是你的污点。”


    大白猫身上的长毛那么纯净精致,是不应该有污点的。


    郁月城第一次看到第二性别在方渡燃的眼里执着到偏离他平时的样子。


    方渡燃不可能会对ABO的性别有什么封建顽固的想法,他也能看出来方渡燃在班里事宜安排时,对Omega的体能都很照顾。


    那是在什么方面给方渡燃带来过负面冲击,让他认为自己会排斥Omega这个性别?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也为了更多的了解方渡燃,郁月城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说出来:“第二性别只是生理构造不同决定的,在我眼里,它就只是一个天生的机遇而已。会有人不满意自己的第二性别,但苦于无法改变,所以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影响。不过我一直认为,每个性别都有他们存在的价值和美感,都可以发挥出自己擅长的东西,它影响不了我。”


    方渡燃沉默片刻,固执道:“Alpha的你不会影响,但Omega的你会,如果不影响,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


    “这跟我的第二性别没关系。”


    郁月城感觉他的情绪缓过来,不问原因也将话说清楚:“Omega也有Omega的优势,大部分的Omega通常体质会娇弱一些,比Alpha和Beta都要敏感,这种敏感能让他们更快地认识生活,具有共情的天赋,当然也有体能上很强的Omega。我对Omega的认识就是这样,所以他们误会我是个Omega,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都不叫伤害吗?”方渡燃的情绪冷静下来,郁月城的认识和平得就像教科书。


    郁月城注意到他对AO性别的关注,联系事件本身道:“Omega它不是一个不好的、负面的标志。它还天生就被赋予孕育后代的条件,却会因此给他们带来很多责任,十分辛苦,在生育的苦难中为人类的繁衍生息付出和牺牲,这很伟大。所以让我有一个Omega标签,从精神层面并没有带给我什么困扰,我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方渡燃愣了半晌,才低声发问:“Omega,不是负面的标志吗?”


    没有人跟他探讨过这种问题,什么礼仪教条,性别平等,在他的世界里不存在。


    也没有人在他的后面约束他。


    方渡燃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健全的Alpha,甚至不是一个拥有健全人格的人。逼急了,他是没有畏惧的,可以随便把什么学校和社会的规则束缚抛之脑后。


    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他可以一脚踹翻校规,大不了鱼死网破,别的学生有各种担忧和顾虑,怕家长、怕退学、怕被起诉、怕受罚……他没有,他可以什么都不怕。


    没有一个力量来做他的支撑,给他空间和后路,他只能自己走。


    害怕伤害到他人,所以一再给自己按时用药,方渡燃也觉得是骨子里的道德感在阻拦他,发自内心的他不想,他要过得像个人。


    另一方面,他贪婪,不想闯大祸所以失去社会化的机会,回到笼子里。


    他有基本的道德,也有私心。


    不愿意让无端加注在自己身上的伤害,再一次加注在其他人身上,所以他尽可能地奋力拉紧缰绳,不让自己失控。忘记是谁教他懂礼仪、知善恶、分黑白,忘记妈妈跟他说过的话,但他还知道要做个不要伤及无辜的人。


    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用骨子里留下来的最朴素的意念在圈着。


    这很不靠谱,因为没有依托,随时可能崩塌。


    一无所知的时候,依托过方正海,可方正海灌输给他的东西,他打心底里很排斥,跟郁月城的观念也背道而驰。


    实验室里每时每刻的目标就是告诉他要成为最完美的Alpha,Alpha是天之骄子,是最好的,是精英,是站在社会顶端的身份。


    为了把一个天生的Omega变成Alpha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亲情和生死都没有价值。


    现在郁月城跟过来,耐心跟他说这么多,一点点讲给他听,告诉他第二性别不可耻,Omega没有错。


    郁月城想要干预他的生活和想法。


    他也知道Omega没有错,他希望是没有错的。


    生理课老师提到有关第二性别所带来的歧视时,说不应该,方渡燃顿时连上课的瞌睡都醒过来。后来他翻过法律条文,立法也告诉他这都不应该!


    可是,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改变?


    如果这些歧视和改变都不应该的话。


    如果作为一个Omega并没有错的话。


    这不是应该被改变和淘汰的基因吗?怎么会不负面,书里的文字根本照不进他的现实。


    “当然不是。”


    方渡燃问的话让人意外,郁月城耐心道:“为什么Omega会成为一个负面的标志?所有的Alpha和Beta、Omega,都是Omega生育的,人类不应该把孕育自己的性别当作耻辱。


    “包括能生育的Beta和极个别的Alpha在内,也是因为体内Omega孕酮激增才会受孕,跟Omega这个第二性别脱不开关系。除了这项先天性的生理差异,Omega和别的性别一样,都是人类,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不应该因为天生的生理构造就遭到打压。”


    方渡燃垂眼,他现在不是一个Omega,也做不了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Alpha……


    他身上的枷锁那么紧。


    郁月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感受他的情绪,尝试着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漆黑沉静的眸光映在方渡燃眼底,认认真真地说:“如果有人因为我是一个Omega,就对我有别的、不善意的看法,那么错的是他,并不是我的第二性别。”


    方渡燃心上猛然一震,瞳孔微微放大。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点,他会看书写字,有最朴素的道德观,但他经历一切都截然相反,那些虚无缥缈的理论在他的世界里都是泡沫。身体里每个细胞里都是经过极端改造的数据,他需要一个逻辑链去让它完整起来。


    Omega为什么就是错的?为什么就要承受这些改变?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去问谁,妈妈不在了,方正海给他的一切都把他拉下深渊,老师同学朋友更不可能,他无法开口,没人能感同身受,困住的只有他自己。


    现在有另外一个人站在冰冷的结界外面,一边伸手隔着冰层触碰他,一边跟他说错的是别人,是方正海的痴心妄想,是背后那些组织和投资人,错的并不是自己······


    他根本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来衔接这个畸形的逻辑链,因为他没错!


    “你真的不介意?”方渡燃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将莫名涌上来的暖流一压再压,再抬眼已经恢复如常。


    只是郁月城正倾身看着他,他们离得有点近,鼻尖冒出的一点热气很容易洒在对方脸上。


    “不介意。”


    郁月城不厌其烦地应,一手把他鼻梁上溅上去的血迹轻轻抹去,顺势道:“你答应过我,等你心情好的时候,就考虑告诉我在更衣室我们呆过的隔间里,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方渡燃轻轻挑眉:“我这么说,你也信?”


    郁月城却问:“你让我保守秘密的时候,说是跟我交换约定,是认真的吗?”


    “是啊。”


    方渡燃承认:“现场只有你,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我觉得你还挺靠谱的,为了保住你不被我封口,我就委屈一下,跟你做个交易。”


    郁月城点点头:“既然你是认真的,我当然也是。你信我,我也信你。”


    “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方渡燃问:“就不怕货不对板,你信我,我骗你。”


    郁月城道:“真有那天再说。”


    方渡燃说是认真交易,确实是认真的,但说搪塞其实也有。


    毕竟看心情这种说法,万一他心情一直不好怎么办?


    郁月城怎么这么老实?这种话也会信。


    也让他有些想放弃掉编个瞎话来糊弄那股蔷薇花香的想法。


    郁月城都没逼问他,给足他尊严和空间,他可以不说,但突然不想骗这只心思单纯的大白猫。


    不过方渡燃隐隐约约觉得,如果他想要摸到大白猫的长毛,跟他做朋友,做可以彼此信任的存在,总有一天,会骗他的。


    皮毛斑驳,还会咬人的狼也要戴上和蔼的假面,磨掉尖利的爪子和犬齿,不然就真的会吓跑善良的小动物。


    方渡燃朝自己肩上看:“说了现在别碰我。”


    郁月城拿开手把手心摊开,擦去的血迹是干的,已经掉下去:“没脏。”


    方渡燃:“……”


    郁月城掌面举他面前:“你看。”


    方渡燃眼里大白猫在向他抻开爪垫,粉嫩的肉垫中间是干净清爽的毛发,爪子也收起来,毛乎乎软绵绵的,郁月城心思细嫩,肯定知道他有别的顾虑。


    可是认人的猫赶也赶不走,还要给他举起爪垫在眼跟前辩解,给足他空间变相地安慰,温柔的暖流从胸膛蔓延,污浊僵硬的手指也暖和起来。


    郁月城大概真不知道,自己可爱到犯规。


    方渡燃收拾好情绪,转身踏进两旁植物茂密的分岔路,抄近道往医务室走:“有细菌。”


    “我没带消毒湿巾。”郁月城说。


    上课铃敲响,远处课间的嘈杂声归于寂静,方渡燃往后抓了一把,准确逮住大白猫的手腕往前拉,并行而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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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我认罚


    方渡燃叫上校医务室的医生和护士一起到现场, 站在训练场的铁门旁边望着里面的人在小树林里忙碌,神情淡漠。


    许烈阳和赵霖还在原地等着, 不知道编了什么瞎话造假,堆在一起在跟校医打帮手,一边还挥起手跟他打招呼,郁月城转头看看方渡燃没有表情的脸,代他抬起手回应。


    隔远看,林晟在校医到之后的第一时间里像摊烂泥一样倒下去被医生接住。


    伤肯定是伤了,演技也没得说, 躺在担架上还唧唧歪歪, 仗着有校医在瞪了方渡燃好几眼,视线挪到郁月城身上也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从铁门外的小树林抬进来,方渡燃有意走在最后, 按部就班地在医务室里作为班长签字、填表,具体要怎么处理要看班主任或者教导处来评定。


    里里外外跟着忙了一圈,检查结果出来全是外伤,看着吓人,腿骨骨折, 身上淤青, 又伤到其他的韧带和皮下组织,还打破牙龈,嘴里全是血吐了一地, 可是没一处伤痕可以算作重伤范畴。当事人也没有报警和叫家长的意思。


    把人送进校医院的病房里,方渡燃站在门外看林晟躺在里面在跟家里人打电话, 对家长是有点害怕, 好像也没谈妥,咬死是自己打架打的, 不肯多说。


    “你怎么知道视频是他发的?”郁月城他身后问。


    方渡燃侧头看他,伸手在后背一推让他往前两步,自己还是习惯错开一截走在郁月城的侧后方,可以把他的侧脸轮廓和后背都纳入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你猜。”他跟里面的校医留话:“张医生,我拿单子去找班主任了。”


    郁月城像是早有答案,刚走出来就说:“你找人查到他的号了。”


    方渡燃:“算是吧。”


    他刚弄明白一个这么多年都困扰在心里的疑惑,方正海给他洗脑洗了这么久,没人能够拉他一把,终于有了阳光从冰层的裂缝里照进来,尽管手里还捏着一堆麻烦,负担也去了一半。


    至少从今天起,他不用再为这一切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于是,越看大白猫就越顺眼。


    “你怎么不接着问了?”他拿肩膀撞撞郁月城。


    “我在想你是不是已经拿到证据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直觉很准啊。”


    “因为你看起来轻松了。”在林子里方渡燃回头看他的画面,郁月城可能会清清楚楚地刻在心里。


    那是他没见过的方渡燃。


    空气里没有从他身上散发的信息素味道,但他身上的戾气和手里沾染的血迹一样,几乎可以化为实体笼罩四周。


    明目张胆。嚣张跋扈。


    是方渡燃嘴里的“不良少年”、“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郁月城没在以前的学校里见过这种打架的场面,那股戾气让许烈阳的腺体不适,让赵霖没走进去,然而丝毫影响不了他。


    这是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所以方渡燃这样生气,不管跟他们共同守护的秘密有多大的关联,方渡燃身上的攻击性都是为了护着他。就算都是Alpha,信息素会相斥,他也不在乎去靠近。


    甚至想要了解他更多,要看到方渡燃更多的,不一样的面孔。


    好的、不好的,全部都要。


    就像在做拼图一样,一块块地拼起来一个完整的、长大以后的方渡燃,直到将他的生活了解透彻,再有资格完整地说接受。


    “不轻松。”方渡燃步伐闲散,还笑了笑,一点不着急,走过一条小道才接话。


    “嗯?”郁月城没有一点盯着人看的自觉,被发现还直直看回去,清白的不得了。


    方渡燃突然特别想碰一碰他的鼻尖,可是还在学校里,就退步成摸摸他耳根底下的创口贴:“我后悔怎么没在你来之前多踹几脚。”


    “……轻伤也是你故意的。”郁月城能肯定到。


    “是!”方渡燃承认得特别干脆:“没把他送进ICU,是我还不想惹麻烦。”


    我还想在学校里多待一会儿。


    这次除了贪生怕死的自私,还因为学校里多了一只我捡到的大白猫。更何况林晟这人,没半点悔改的意思,加上先前遇到的那个被标记过的Omega,完全是个吃软怕硬的。


    方渡燃以为会让这种好学生退避三舍,还要给他说教一顿,结果没一会儿,听到身边的人笑了下,转眼去看,郁月城淡色的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


    “已经很麻烦了。”他说。


    “那你还笑。”方渡燃臂弯一揽:“你果然被我带坏了。”


    郁月城由他说:“嗯。”


    方渡燃半真半假道:“我得想想怎么跟你妈妈交代,怎么跟陈老交代。”


    “打架的事?”郁月城问。


    “不是。”方渡燃拍拍他的肩膀:“是郁家金贵的小公子被我带进沟里的事。”


    郁月城坚持要跟他一起吃午饭,不然他少餐,方渡燃才暂时搁置材料。两个人吃完饭,郁月城直接回教室接着上下午的课,方渡燃去了办公室递交材料和表格。


    他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方渡燃可以用这个交给班主任,避免自己的责任。


    更衣室的那支抑制剂也从此不会在学生之间被直接提起,目的就达到了,时间一长,自然就烟消云散。


    而且方渡燃刚才看起来,的确是放松很多。在去医务室的路上问他的解决途径:报警、动用自己的关系、学校、摸清林晟的背景……他也一个都没接到,方渡燃走的时候什么也没交代。


    一整个下午的课方渡燃都在办公室里没回来,一直到晚自习上完也没有消息,郁月城察觉出不对劲来,回到宿舍第一时间打电话过去问,只得到方渡燃一句“你早点睡”。


    连语气的异常也听不出来,跟他平时和自己说话一样。


    可能是心有灵犀,郁月城想到校医院给出来的轻伤认定,再联系到方渡燃没有来找他,立即意识到一丝不安。


    ·


    “他凭什么打我儿子!我要进去!你让我进去。”警局里穿高跟鞋的女人一心想把拦住她的民警强行推开。


    “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公安机关。”民警劝阻道:“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的情况,他是主动的报案人,审问期间你不能进去。”


    “都是你!都是你不管好自己的儿子,疯狗一样乱咬人!打了我儿子,你拿命来赔啊!”


    女人面容姣好,妆容艳丽,高跟鞋的鞋跟往方正海的皮鞋上狠狠一蹬,皮包径直向他头上砸上去,嗓门拔高怒斥:“你说话啊,说话啊你!!”


    方正海常年待在实验室,鲜少出来活动,应付不了这种场面,脚面被鞋跟踩裂似的,顶多脸上显露出不悦的神态。双手抱头躲过皮包打脑袋,手臂上没躲开,让皮包底部的棱角砸到,这才走了出去到办事厅里。


    “我儿子很乖的,他不可能会打架的。”女人见他出去,自己反过来双手按在民警的办公桌电脑前扑上前。


    “据我们的了解,你跟你的儿子并非亲生的母子关系,两个人之间也经常有摩擦。你只比你的继子大三岁,他在校期间从未到学校看过他。”


    电脑前的女民警抬起头看她:“我们中午一点半通知你来警局,你直到晚上的七点四十五分才开车过来,中途六个多小时的时间你在购物,最后还在美容院做完面膜。”


    “……我去哪里关你们什么事。”女人一手指向背过去的方正海,强调道:“现在是他的儿子打了我儿子!你们不去把他和他儿子关起来,来指责我干什么。我儿子现在都躺在病床上了,他都流血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觉得是指责的话,我不否认。但是如果你想为你的儿子讨回公道,就冷静一下。不然我们会想办法联系他的直系亲属过来。”女民警面色公正,心里却暗自叹气,亲生父亲要是能联系上过来,也不会让这个继母先来。


    不过效果显著,大喊大叫的女人当场就息鼓。


    审问环节结束之后,方渡燃还顺便问了点别的。


    “这样的情况要立案的话,需要当事人到场才行,起诉需要你拿到第一手的证据,人证和物证缺一不可,他用过的摄像头等,证明是他有违法犯罪的倾向。疑罪从无,只靠你的证词和这段录音,没法定罪,也没办法去起诉。”


    老民警很少遇到这样年纪的报案者,颇有长者风范,还顺带给即将成年的高中生讲道理:“受害人只有他一个,很难认定,并且他发在群里的视频没有面部,剩下的这些视频,都是他放在自己电脑里的,他没有把脸公布出来,没有进行售卖,也没有特别暴露的画面,可以说找不到能给他的犯罪条款。”


    方渡燃坐在木桌对面,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侵犯他人隐私不可以吗?跟踪、监视、偷拍,他在未经本人允许的情况下拍这些东西,就算是没有售卖,没有犯罪,也属于违法行为。”


    老民警:“如果他愿意自己交代,被拍摄的人也能提供自己在非自主意愿下被偷拍的陈词,可以提起民事诉讼寻求赔偿。”


    方渡燃:“行政处罚呢?短期拘留。”


    老民警看过这些视频,里面是一个男生在学校的各个时间段的生活轨迹,不同的场景角度不同,还换过摄像头的位置,通过剪辑手法和打码营造出各类性暗示极强的画面,可以认定是有意引导。


    虽然里面出现了这个名字叫方渡燃的学生,但他经常作为路人出现,实际上不能算作是被害人。


    “发生的地点特殊,这是在学校里,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和《民法典》肯定是涉嫌到违法了,至于程度轻重,要等所有的视频都交给专业人员定级。不过这种行为肯定是会受到严厉的批评教育。”


    方渡燃心里有数,跟他事先了解的差不多。他要是想有个确切的结果,并不容易,淡然道:“好。”


    老民警又一次翻开他提供的伤情鉴定:“林晟现在是轻伤,你们打架斗殴致他轻伤,就这一点,他也可以起诉你。”


    方渡燃点点头:“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被偷拍的这位是你的同学吧,如果你愿意的话,这种事情属于民事纠纷,只要你们双方不追究,你就不用承担风险。”老民警往椅子后背上一靠,开口把他留下来。


    屋子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把手里的烟灰杵进去:“虽然你这也算是替人出头,行为上很讲义气,实实在在地把东西拿回来了,算是个为他人讨回公道,对方起诉的话,根据起因判决占很大优势。不过你致人轻伤也是事实,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而视频里面的主角,你这个同学,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方渡燃眼皮一抬,琥珀色的眼瞳在审问室的白炽灯底下冰凉:“他的隐私曝光在两千多人的群里。哦,是一个未成年的Omega隐私被人偷拍,恶意剪辑放在全是Alpha的学生群里,这不叫伤害,什么叫。”


    “毕竟那里面没有他的脸。”老民警这么多年,学校里偷内裤内衣的学生都见过,再更恶劣的行为也不是没有,但大部分人都选择私了,为了面子和名誉。


    揪着一点没脸的视频不放的,除了冲动使然,很少见这么冷静的。


    “现在的技术手段很容易知道那是不是他,我不认为这个很难办到。”方渡燃坐起来挺直后背:“警官,你觉得这个更衣室里有损Omega心理健康的事件,全校的人都知道是谁的抑制剂,这个视频有没有脸有区别吗?”


    趁对面的人还打算开口的时候,方渡燃先站起来说:“当事人的陈词我会拿到的,他想告就告吧。”


    方渡燃在笔录阶段除了递交录音,还完整讲述了自己是怎么逼问的,从逼问到打斗,细节上也没有模糊,干脆利落。


    每一拳打在哪里都记了下来,林晟骂的话他说不出口,就拿过笔写下来,为的就是之后不被林晟添油加醋。


    “你还是个学生,你们不用非要走到吃官司这一步。”


    老民警看出来他执着到固执,劝不动,换言道:“轻伤是会酌情考虑。你这次如果采取别的方式,比如直接来报警,不去私下找他解决,是不是这件事情就可以圆满的结束呢?”


    方渡燃没客气,对面这个老民警也许把他当成是中二病爱出头的小混混,头上顶的是十二中的“不良少年少管所”标签。


    可恰好反了,别的事情他还有余地周旋,这件事他从来不认为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一两句口角,打一架的小纠纷,这件事他要解决得彻彻底底,连带底下的烂根都拔.出来。


    让从今以后都没人敢对郁月城用这些污七八糟的下作手段,去破坏大白猫安宁的校园生活,让更衣室的事情锁死在那些流言蜚语的嘴里。


    单凭林晟死不服软真心道歉,他一点没觉得自己过分。有的人就是欠收拾,他不能去收拾,可以送出去收拾。


    方渡燃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有报复心。


    可为什么不能有呢?


    就因为郁月城不在乎,就可以不了了之?


    大白猫拉他一把,他就更要抓紧一点。他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情,林晟也应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方渡燃语调波澜不惊地还回去:“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把人揪出来都可以说因为视频没有露脸,所以不存在侵权,那么只是一个视频而已,你们是不是还要说这无法认定是偷拍还是自愿?”


    “我们会对学生进行批评教育,技术手段支持的条件下,可以去识别这个账号的归属地。”


    老民警办案多年的直觉突然惊醒,直勾勾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偷拍你同学的人?”


    “我猜的。”方渡燃一脸坦然:“我是班长,他在我们班人际关系很差,爱得罪人。”


    “你还是班长?”老民警问。


    方渡燃:“我是。就在今天早上,我还因为他跟其他班的同学起冲突,所以跟着一起受罚。”


    老民警:“那你确实有怀疑他的理由。”


    “我没觉得这是在过家家。”方渡燃忽然道。


    老民警跟他对视,对方一点儿没有后退,表现出跟年龄不相符的镇定,成年人在警察局的审问室里也很少这么自如。


    “林晟已经满18岁了,他偷拍学校异性的视频传播,非法跟踪监视,重点在他伤害到别人,侵犯了他人的隐私权,名誉权。”方渡燃道:“而不是我把他打成轻伤,他就没有错了。”


    方渡燃都不敢想,如果郁月城真的是Omega会怎么样,他要气疯,林晟的笔记本今天下午拿给他,里有一整个盘的视频。


    幸好郁月城是装的,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他能打能学也勇敢,不像薛宜南会被林晟拿捏。


    可是大白猫他太善良,方渡燃做不到不去在乎,他接受了Omega也一样是平等的基因,他没有错,就更不能容忍这种做法。


    老民警知道这是个黑白分明重义气的学生,他说得对,可偏偏这两样在Omega这个性别的个人维权里鲜少占据,多数还是会选择私了不给自己添麻烦,隐私权和名誉权都沦为了大家族和企业之间的博弈。


    看来是无法调解,他为了引起重视提醒道:“你们都有大好前途,起诉这个东西是要有案底……”


    “留吧。”方渡燃随意道:“我打的,我负责,我认罚。”


    老民警叹口气:“你的陈述上面,打他的时候很明显是有报复心理在的。”


    方渡燃:“有。”


    “这对你不利。单单从你们起冲突来看,他刻意激怒你,把自己暴露在危险环境下,多次从言语和动作上挑衅你,是他的安全意识不到位。”


    老民警隔着玻璃窗跟另外一间屋子里还在浏览视频文件包的女同事打个手势,对面回给他有新发现的手势。


    方渡燃在他对面说:“他犯的,他就要承担。进医院和蹲局子,一个都不能少。”


    “你确认不接受调解?”另外一名办案人员发问。


    “我个人不接受任何调解。”方渡燃重复肯定,然后拿笔在自己的记录底下签上字。


    临走前他回头看向两个办案人员:“如果被偷窥拍片的是你们的妻子和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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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心有灵犀


    打开门走出去, 刚在民警的强行帮助下聊过一次的林晟的后妈直接扑上来,长长的手指甲差点抓进他脖子上的肉里:“都怪你!你害死我儿子了!”


    方渡燃迎面正着她, 一只手捏住她的小臂往外推开,一边向后仰厌烦道:“适可而止,别演过头了。”


    女人的脸瞬间僵住,反应的过程也很快,抽不回来手臂,另一只手高举起皮包砸过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警察局,你赔我儿子!”


    她的声线又尖又利, 炸耳朵, 方渡燃伸直手臂把她推得更远:“林晟是违法犯罪,打架也技不如人,是骨折, 不是死了。”


    “小燃!”方正海过来,知道自己管不住方渡燃,跟民警一起把女人拉开,还要防着再被打着。


    “你们家长先协商吧,最好把孩子们也能劝一劝。方渡燃表态他不接受调解, 打架这事可大可小, 校园偷拍要看内容具体怎么定性。至于现在这个打架来的轻伤,趁着双方的监护人都在,你们最好能在解决方式上达成一致。”


    老民警从审问室里走出来, 场面这才再次归于平和。


    方渡燃直接走出去。


    “你去哪?”方正海叫住他:“过来。”


    “一、道歉没门,我没错, 我错的就是打少了。二、我要是知道他电脑里有几十个G的视频……”


    方渡燃连一个个地去打开来看的定力都没有, 连带笔记本直接交给警局,这么一下午也就快进跟着指认了其中很小一部分, 全是最高画质。


    还有很多明明穿着学校的制服还要刻意打码模糊某些部位的,这类视频剪辑是做的最多的,以及郁月城几点几分进出三楼的水房卫生间、宿舍楼,他是真觉得自己应该把林晟身上每个轻伤的地方都揍一遍。


    “我警告你,晟晟还在医院里,说不定这就是你陷害我们家晟晟的,我告的你倾家荡产!”女人斜眼一看穿着过时的方正海:“你赔得起吗你。”


    方渡燃全然没管她这些,深深地呼了口气,看着这个林晟所谓的监护人,视线阴冷得像月夜里出没的野兽,退回去两步盯着她一字字接着道:“我就应该把笔记本砸成渣,烧了让林晟把主板给我一口口咽进肚子里。”


    “你、……你让开。”


    林晟的继母是个Omega,突然侵袭过来的压迫感让她一连后退好几步,气焰顺势灭下去,看向方正海的眼神也像在求救:“你,你快管管你儿子。”


    方渡燃怕自己再待下去一秒都忍不住想把林晟从病床上抓起来,率先走出来。


    无处可去,他在警局四周游荡一圈,情绪稍微平复又回到方正海的车旁边。


    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不下七八次地把林晟放跑,原来他有时候能感觉到的监视的视线,是远程的微针摄像头,等真的在教室里,那感觉反而不会那么明显。


    早知道,他就应该第一次发现时,把宣讲台下面的地皮一块块地掘出来。原本只想把林晟送出学校,看到储存盘之后他改变主意了。


    不止是治安拘留,他要起诉,他还有一个受害者能用上——薛宜南。


    他一定有什么把柄在林晟手里,不然遇上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忍气吞声,可以用家里的关系来出面施压。十二中里打架斗殴是常事,但牵扯到背后的家庭要在这种事情上面丢面儿,说难听点争得就是一口气。


    这口气他不用白不用,方渡燃知道这个出发点不对,不过是顺手能捞薛宜南一把,才显得他的做法不那么自私。


    实际上他从来没这么自私过。


    赔偿金他一分钱也不会少要,林晟的拘留管教也不能少。


    ……薛宜南,榕城的薛家有多少?薛宜南今天戴的手环,看着可不像一般的有钱人家。


    林晟还标记过薛宜南。


    他在手机上搜了一圈,还问到薛宜南的手机号码。一旦牵扯到正事,他习惯用短信联系,有交流需要就一定是打电话。现在的时间地点不允许,今晚不回宿舍了,明天周六还有时间,打算就这两天直接打电话过去。


    方正海从警局出来,来到停车场没见到方渡燃还以为他又跑了,走近才看到他站在车身后面。


    “冷吗?”


    方正海少见地先关心他,绕过车前坐进驾驶位:“怎么不上车里坐着。”


    “你应该知道我没拿你车钥匙。”方渡燃主动拉开副驾驶的位置坐上去。


    方正海本身从警局出来心情就不错,方渡燃的示好他欣然接受,这点小孩子的脾气也就没放在心上,直接开车带他去附近的酒店吃饭。


    “现在这个时间周围的饭馆都要关门了,我们回实验室也有点远,今晚就先住下,你吃完好好休息。”


    方渡燃眼睛望着窗外靠在椅背上,不咸不淡道:“为了明天的测试。”


    方正海点点头,还有笑意在脸上:“是啊,我觉得你这次的脑电波和神经方面的记录肯定会比上一次好。”


    “这么有把握。”方渡燃不咸不淡道。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你是为了维护正义把自己搭进去。”


    方正海等红灯的时候转头看他:“我都准备好要给你的冲动付赔偿金了,没想到也许用不上。快七年了,你的数据很完美,社会化也终于有进展了。”


    方渡燃看过来,发现他对待自己的眼神并不是他在郁月城妈妈脸上看到的那种温柔的笑,而是像在看一个物件,一个被数据填满的冰冷的□□而已,就显得方正海明明在笑,样子狰狞又恶心。


    尤其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人在为他被冠名的“维护正义”而高兴,就更荒谬。


    “你能别对着我笑吗?”他直言道:“我觉得恶心。待会儿我还要吃饭。”


    方正海的心态早在跟他的博弈里练就得水火不惊,他还能恰到好处拿捏到方渡燃:“那就说点别的。我听民警说,你想告他?”


    方渡燃:“嗯。”


    “我刚才也给律师打过电话咨询,如果你要告,就目前的证据来看,他不会被判刑,治安拘留是可以的。”方正海道:“你的进攻曲线最近一直在上升,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可以给他一点小教训。”


    方渡燃知道自己打架打出来的轻伤,也会得到妥善的安置,方正海珍惜他这具身体,也珍惜他的社会档案,不能留下案底。


    不过他也是真的不在意,他可以认罚,吃官司也好,短期拘留也无所谓,说白了他活着也并不完全是他,用这种不属于他的人身自由去换取让林晟有点教训,他愿意。


    事情是发生在郁月城身上的,郁月城是为了给他顶包才会遇到林晟的,这比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更恶劣。


    方正海跟他一直不对盘,但是在处理这些事情上面,他很会把握法律的灰色地带和钻空子,方渡燃自从分化后就没跟他要过任何一件东西,他对方正海的恨意深到成了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投石进去只会一声闷响。


    现在因为郁月城的出现,他才怀念起不曾有过的自由,那他是不是也可以不那么尖锐,可以稍微得圆滑一点。就一点点。


    方正海的律师,一定是最快时间内,能找到的最会达到目的的。这件事情,找口碑好的,打出来只不定会被炒作之类的,冠上校园两个字成为社会新闻,找他们,会有办法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方渡燃作为方正海的实验品,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现在要第一次反过来利用方正海,也不是很难接受,还有点在高空走钢索的危险和兴奋。


    一直踩在悬崖边缘,早就习惯绷紧神经困在原地让自己不掉下去,第一次发现他也能有点动作的空间。


    “小燃。”方正海看他没反应,又问:“刚才的处理结果不满意吗?”


    方渡燃看向他:“嗯。我不满意。”


    今晚方渡燃还愿意跟他交流思想,方正海直问:“你有别的想法?想让他怎么样?要让学校公开处理吗?上报?”


    方渡燃:“不用,我不希望这件事被人关注,被拍的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他受打扰。”


    林晟那种人,想必也根本不会因为公布他的行为而觉得羞耻,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受损。


    “新的朋友。这跟你之前那个初中同学看起来很不一样。”


    方正海回忆起他在警局里看过的几张静态图:“他应该也是个Alpha,我看他的体脂率和身材比例非常美观,皮肤虽然过于白,但看得出很健康。一般的Alpha不经过特殊训练的话,身材很少能达到他现在的样子。”


    “你眼睛真准。”方渡燃讥讽:“不过你看错了,他是个Omega。”


    “哦……”方正海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惋惜:“那真是可惜他的身体了。”


    方渡燃冷嗤一声。


    “你今天进步非常大,我原谅你的无礼。”方正海大度道:“可以给你个奖励,你想怎么处理?”


    方渡燃一句闲话也不想跟他说,直入主题:“我有第二个受害人的证据,我要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方正海思考之后一脚踩住刹车停下来,皱起眉头:“你想让他坐牢,是这个意思吗?”


    在昏暗的车厢里转过脸,方渡燃的后脑勺顶着座椅放松身体,神态自若:“我没说。我只是怀疑他在犯罪,不希望这种人在学校里继续给同学带来伤害。他应该得到应有的制裁。”


    表情含着少年人的赤诚,方渡燃的眼神透出微弱清澈的一抹光,解开安全带坐起来,四目相对轻声道:“杀人偿命,犯罪就得有惩罚,你说呢?叔、叔。”


    方正海今晚有个好心情,看到社会化的实验有了进展,同样也看到方渡燃从未有过的刻薄,他以前也跟自己对着干,是不会提这种话的。


    是廖茵茵的死,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太大了。


    面上好像只是在说学校的事情,他总感到方渡燃在暗示他和方正业谋杀了廖茵茵……


    “道理没有错。如果他真的涉嫌到犯罪的程度,你有新的证据,我可以找律师对接你和受害者。”方正海也没有戳破,依然顺下去,带他停好车去酒店,再回过头,少年已经低头在看手机了。


    “杀人偿命”四个字好像是听错了一样。


    今晚他不用担心方渡燃会不配合的乱跑,方正海带他吃完饭,给他单独开了一个宽敞的大套房休息,夜里还点上水果拼盘和牛奶让服务员送进去。


    房间很大,说明方正海今天确实很高兴,方渡燃站在客厅里,四周精致的装潢只是刷了层金漆变了个样的牢笼,同样是在外面过夜,他想到前一次跟郁月城一起度过的夜晚。


    有安全感的舒适的卧室,还有可以为所欲为去搂抱的大白猫。


    挂钟上的指针超过凌晨十二点,知道自己在去实验室的路上,方渡燃在这里卸不下防备。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以为方正海叫他,拿出来居然是郁月城。世界上可能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想什么来什么。


    对方大概是怕他看不见,没用微信,用短信发过来简短的两个字-晚安。


    晚上郁月城给他打过电话,那会儿他还在警局,随便糊弄过去让大白猫早点睡,可宿舍十点就熄灯,怎么到现在才……


    方渡燃忽然意识到,手机那头的郁月城不会是在等他吧。


    还以为自己今晚会回学校吗?


    大概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背景一无所知,不知道他还有实验室可以去,有方正海来接。


    皎洁的月色拨开阴霾,方渡燃整个人松懈下来-这个点才睡,可一点也不早。


    那头很快就有反应-你回来了?


    方渡燃盯着屏幕心坎微热,郁月城确实是在等他。


    被人等待的滋味很奇妙,有自己在乎的人在牵挂他,就好像他不是无处可去,他有地方可以回。……好像真的有,大白猫给过自己他的宿舍钥匙。


    方渡燃说了实话-没回。


    郁月城想打电话过去,又担心影响到方渡燃,思考片刻,在被子里发过去一段语音。


    方渡燃点开之后,熟悉的声线在陌生的套房里响起来,听筒让他的声音变得富有磁性,干净清爽的声线在深夜无端染上一丝亲昵。


    “下午发了一张历史的单元卷,我帮你收好了,星期天晚上交。”


    好正经啊,方渡燃笑起来。


    随手往运动裤的口袋一插,恰好碰到他带出来的秒表。审问的时候他如实坦白自己打架的时候逼问,但留下来的录音他还没交出去。


    郁月城的出现让这里有了温度,还刻意避开今天的事情没有提,他很贴心。


    独处的空间也让方渡燃想起来这秒表里还有别的他听过很多次的东西——郁月城清晰的呼吸声。


    正规五星酒店不太会出现安全隐患,方渡燃经历先前的事故,仍旧挨个盘查一遍,确认房间里没有监控设备才靠在沙发上给郁月城打过去。


    刚一接通,对面传来一句“我在”,方渡燃浑身积攒的情绪和思虑突然静止,随即长长地静静地暗自舒口气。


    “好正经啊,郁月城同学。”


    方渡燃很快稳住自己的声音:“你大晚上给我发语音,就是为了提醒我做卷子?”


    “不是。”郁月城说。


    “那是什么?”方渡燃压低声音:“三番两次找我,我还以为你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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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邪念


    安静的宿舍里, 郁月城隔着手机仿佛感觉那话是方渡燃对着他耳朵边说的,像往常一样凑近他的语调, 还有一点呼吸的余温会洒进脖子里。


    “嗯。”他把被子拉起来遮住鼻尖,好像这样就可以成为他们之间的悄悄话,不会去惊动窗外的夜色。


    方渡燃没立刻回话,他接着说:“我担心你。”


    声线夹杂气音扑过来,方渡燃一下就猜到他在被窝里,也跟着悄声问:“担心我什么?”


    那头停下来仿佛在组织语言。


    郁月城总是可以知道一个度,不会被动, 却也知道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从来也不触及自己的雷区,要给他打开一扇门,他才会带着身后金色的阳光走进来。


    方渡燃感觉自己成了手里拿着魔杖的恶魔, 在对着这只思想纯良的大白猫念咒,引诱他一步步踩进来,往自己的面前走。


    担心什么方渡燃当然知道,还知道大白猫的小脑袋里有一大堆的问题,可他享受这种被注视和在乎的感觉, 准确点是享受被他圈进自己领地里的猫心心念念的感觉。


    之前他总是不想让大白猫有任何一点负面情绪。


    而现在, 郁月城在学校里守着电话担心,他却在这困境里有了抚慰似的。


    从此有了一道和外界的联系。


    郁月城想问又顾及他,不去说破, 他就想听郁月城一句句地念出来,要念明白, 念在他的心坎上给他听。


    “下午放学我去班主任办公室, 你和老师都不在,去政教处的办公楼看过, 也没有。”


    郁月城稍微迟疑,全部倒出来:“我想你是出校了。”


    “你去找政教处了?”方渡燃问。


    “没进去。”郁月城知道规避:“楼上走了一圈。”


    “然后呢。”


    方渡燃抬腿脚跟往茶几上一搁伸开腿,这房间坐在里面没半点好感,好在郁月城还拉着他。


    “你给陈老打电话了?”他又问。


    郁月城:“没有。我想你们可能在处理林晟的事情,不方便打扰。”


    “这么乖。”方渡燃调侃道:“那晚上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郁月城沉默了,一时想不出个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渡燃一直没回来,他很不放心,他想见他。


    方渡燃恰好问:“憋不住?”


    郁月城:“……嗯。”


    “憋不住什么?”方渡燃问出来的时候,自己都笑了。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他乐此不疲。


    忘了在什么地方看过,逗猫和抚摸毛绒的小动物可以缓解压力,那郁月城就是世上最好,摸起来最舒服的大猫。


    “憋不住想知道你好不好。”


    郁月城那头的呼吸声在被子里格外清晰,方渡燃数到第五下才听到答案。套房里只有他一个人,郁月城深深浅浅的气息从耳畔印在他的皮肤上,平静的频率跟他秒表里录下来的快节奏不一样,可同样能挠到他胸口上。


    眼下自身处境并不乐观的情况下,他居然也被大白猫给带偏了。


    想把郁月城从被窝里捞出来,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


    要抚摸他的发丝,后背,四肢,肌肤……


    郁月城清白,他不清白。关怀在他耳朵里被染上别的色彩,既动容又有难以抗拒的罪恶。


    “我好得很。”方渡燃感觉自己嗓子发痒,清咳一下不让自己漏出异样。


    郁月城以为他不想提这个,换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了眼门锁,方渡燃起身去反锁上:“下周吧,周末收假回来。”


    “你在……你回家了?”郁月城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


    “没回。今晚住在外面。”方渡燃说。


    “安全吗?”郁月城最先关心这个。


    方渡燃在实验室和林晟两害之间果断取其轻,挑出来第二件,不给点消息估计大白猫今晚都睡不踏实。就跟不听话不早睡熬夜等他一样。


    “我在警局附近,安全着。就是太晚了,懒得回,明天还要再去确认一些视频画面。”他说。


    直到现在,他也很难把那几十个G跟郁月城放在一起。


    “有律师吗?”郁月城直切要害,把他晚上考量的事情都想到了。


    “有。”方渡燃说:“有靠谱的,没问题。”


    郁月城:“好。”


    方渡燃会走法律途径,在他的考虑范围里,却是在意料之外,而且方渡燃还有意没让他这个被偷拍的当事人插手。


    “我需要你写一份文件。说明你被对被偷拍并不知情,还要把在更衣室里那天,武教练捡到抑制剂的过程陈述清楚,在场的人员、处理经过,包括你今天在学校的Alpha群里看到自己视频被公开发出去的时间和细节。”方渡燃说:“格式你应该知道。”


    这里面除了不知情这事郁月城是真不知情,其他的都是半真半假还得靠郁月城自己去安排,方渡燃相信他能串好所有的时间点。


    “什么时候要?”郁月城问。


    方渡燃:“我回学校的时候给我就行。”


    郁月城不解:“这么晚?审讯还没结束吗?”


    “我今天的结束了。”方渡燃道:“林晟还在医院里,距离他领取治安处罚还有一段时间。”


    “你不走法律途径?”郁月城是以为方渡燃既然要做,肯定就要做到底,直接在司法上有个处理结果,不然私下调解是用不着律师介入的。


    “走。我想等他在警局领取完行政处罚大礼包之后,再上诉。”方渡燃话说到这,也摊牌到:“所以还需要你的委托书。”


    “被委托人写谁?”郁月城问。


    “我到时候发给你。”方渡燃留心道:“你一点也不好奇我拿这些干什么吗?上了法庭这都是要留记录的。”


    “你没有做错事,我也没有做错,怕什么。”郁月城道:“那我明天跟我妈妈联系一下,我还差几个月成年,委托书要让她签字。”


    方渡燃想到过这点:“阿姨会不会……”


    “不会。”郁月城稳稳接过他的顾虑:“她要是知道来龙去脉,很可能会自己找律师来处理。”


    “你想让她处理吗?”方渡燃问。


    “这件事你出手了,也是当事人,你有权利去追究。”郁月城提醒道:“其实你可以自己联系她,我妈妈对你印象很好的。”


    到这一步,郁月城有心的话,都可以自己起诉,不必在他这里来绕一遭。


    是他致人轻伤这件事,也需要郁月城提供自己非自愿被拍摄的证据来补齐逻辑链。


    “阿姨肯定会生气的。”方渡燃说。


    “会的。”郁月城没有在这上面作假,坦白道:“情绪肯定会很糟糕,但是她也会根据实际情况理智地去处理。”


    “她会愿意让你委托我的律师吗?”方渡燃问。


    郁月城尚且不知道方渡燃的律师来历,从要给方渡燃辩护来看,他和方渡燃是站在一起的,利益角度上也不会自己来坑自己。


    “我想她会。”郁月城客观道:“如果你的律师能让她满意的话。”


    这一点方渡燃是不担心的,方正海的律师给他干了那么久,可能是行业里面最具有职业道德的代表,可以没有人性,但一定会想方设法堂堂正正地赢。


    方渡燃忽然问:“你呢?你就一点也不想追究吗?”


    郁月城的呼吸拉长了一声,洒在听筒上,沉默须臾,开口道:“有些内情我不知道,你比我清楚,我说过我相信你。”


    整件事里,方渡燃确实有些事瞒着他,也不打算告诉他。林晟做的事情他原谅不了,他要做到极致,让林晟得到报应,肯定会需要牵扯进来别的,比如薛宜南,比如他破解账号的手段。


    “那你想追究吗?”方渡燃再次追问,他要听郁月城说得清清楚楚,他才能更有底气。


    “我会追究。”


    郁月城换了肯定句,认真道:“我不会让人来控制和监视我的生活,影响到我身边的人,蓄意伤害我和我家人。也许我不会像你一样去亲自动手,但我会用我的方式让这件事消失,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郁家是有这个能力的,方渡燃丝毫不怀疑这几句话的可行性。


    郁月城自己这一辈的圈子人脉和资金也肯定够用,方渡燃和他想的一样,他也想要保护身边的人。


    但是从郁月城的嘴里说出来,他好像看到了大白猫身上爆棚的责任感,在某些方面的传统气质渗透在郁月城的处事方式和态度上。


    是作为一个Alpha或者伴侣的担当,作为儿子或者是身为父亲都具备的守护的力量。


    方渡燃不愿意,这是他的大白猫,在他的身边里出了事,他要去亲自讨回来。


    他不想郁月城插手,也不希望郁月城看到他太多站在黑暗里的样子,他在跟魔鬼打交道。


    不过这样一来,好像跟郁月城的妈妈见一面必不可免了,事态严重,为表诚意他可以在林晟出院之前,找时间去一趟A市见见阿姨。


    “怎么了?”郁月城见他那头再没回应。


    “在想你凶起来是什么样。”方渡燃说。


    郁月城恢复平日对他的温驯:“不想有那样的时候。”


    “我也不想。”方渡燃道:“那说明你一定很不好受。”


    他是出于好奇很想看看郁月城发火的样子,但是相比起来,万万不希望大白猫垂下高贵的头颅去伤心难过。


    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伤害这两个字都不应该出现在郁月城这么好的人身上。


    林晟做了,所以他要林晟后悔自己的傻逼行为。


    “你有过不好受的时候吗?”方渡燃一想就直接问出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戳大白猫的痛处。


    “嗯。”郁月城应声。


    方渡燃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无礼。


    “有过。”郁月城说。


    再问下去是不是就要快进到让大白猫把自己难过的伤口露出来给他看。郁月城可能会开口,但方渡燃不想揭开,想给他盖上。盖好。


    他瞬间想到郁月城妈妈告别时也要站在门口单独对他悉心地嘱托,告诉他大白猫有一个从小相伴很好很好的朋友,那个人不辞而别之后,郁月城身边再也无人做伴,有点孤独。


    郁月城家庭合睦,还学什么都能样样精通,是不会为了家庭学业和处事而不好受的,只能受到感情上的摧残。


    他对诺言和情感的传统坚持在这种事情上完全就是把捅向自己的利刀。


    方渡燃透过几年的时光都在恨郁月城那个不知好歹的“好朋友”,把他一个人丢在半路上。背信弃义,不守诺言,欺负好骗的大白猫。


    “现在还有吗?”方渡燃跳过这些问。


    郁月城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判断道:“没有了。”


    “怎么没了?”方渡燃有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让气氛活络:“是不是来十二中遇到我了,没时间再想别的。”


    “是。”郁月城这次回答得很快:“因为遇到你了。”


    方渡燃心上缠绕的菟丝花忽然收紧几分,纤细的藤蔓像猫爪子轻轻地在挠。


    他知道自己在投机取巧,话里的意思一半一半,他有意借同学的身份,借“朋友”之名来模糊自己的私.欲,听到这句话仍旧抑制不住贪恋滋长。


    心里的藤蔓从萌芽到生出脆弱顽强的新叶,越来越有扎根的意思。


    “还在被子里吗?”


    方渡燃停顿下,轻声说:“把头伸出来,憋坏了。”


    那头应声而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还翻了个身,再传来人声时,郁月城的那头果然气息清爽不少:“出来了。”


    “差不多十二点半了。”方渡燃预估时间闲谈。


    刚获得宽松的氧气,那头的少年声音比在被子里听着还要有节奏,有刚翻被子翻身后鼻腔出气的两三声轻呼。


    “你没看表。”郁月城说。


    “没看。”方渡燃道。


    “十二点三十一。”郁月城看过后一如既往夸赞:“好准。”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方渡燃问。


    郁月城:“声音。你没拿开手机,走得时候也没戴表。”


    方渡燃望向套房里面的挂钟,郁月城也没说错,虽然有挂钟,他刚才确实没看。


    现在他万分庆幸是坐着和站着给郁月城打电话,而不是像对方一样钻在被窝里,不然以郁月城的灵敏度,肯定会发现他的气息变化,不需要录音来提取人声都能察觉异样。


    “睡吧。”他说。


    “嗯。你也早点休息。有需要我的随时联系。”郁月城手腕一偏,让收音口能离自己近一点,在黑夜里郑重道:“晚安。”


    “做个好梦。”方渡燃说。


    刚挂掉电话,他低头往自己运动裤上扫一眼。


    从郁月城热乎乎的呼吸声在被子里回荡被他听到开始,就渐渐起了反应的地方,就因为大白猫那句话在心上一挠,彻底苏醒。


    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真的对郁月城有邪念,很大很大的邪念。


    性启蒙该不会要持续影响他以后的生理反应吧?


    因为那段心跳加快的呼吸声,自己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那方面的幻想,现在打个电话听到郁月城在被子里的声音都要想歪。


    大白猫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躲着给自己打电话,它的长毛精致到尾巴尖上,有能迷惑人心的长相,又大又暖乎的一只。


    只属于他。


    此时此刻,只跟他说“我相信你”、“因为遇到你了”。


    会出现在他的困境里,让他死水一样的现状有了温度。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能妥善衔接每一件事,跟在他身边。


    占有欲和情愫一并迸发,方渡燃脑袋往后在墙面上一磕,冰凉的墙面根本没让他的身体冷静下来,一手在运动裤口袋里摸到那只烫手的秒表。


    有点病态似的,翻出来那段录音放在耳朵边,能听到呼吸里细微的每一次变化,闭上眼能和刚才听到的温驯的大白猫重合。


    方渡燃想去再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身体也变得这么奇怪,再加上背着郁月城加倍增长的私心,一手解开运动裤上面的腰带,碰到罪恶的源泉捏了一把。脑海里能想象到刚才大白猫是怎么让被子遮住脸,老老实实坦诚担心自己,乌黑的瞳仁比月色还要纯净……


    呼吸逐渐粗重起来,跟耳边听到的叠在一起,跟脑海里的画面也叠在一起,闭上眼全是罪恶迤逦的幻想,肌肤相贴,汗水相融。方渡燃在脊背酥麻的感受里越陷越深,郁月城的身影挥之不去。


    他说得对,才几个小时,就开始会想他了。


    郁月城在担心他,而他可能是真的在想他,而且手里还在这干这种破事。


    身体的冲动到极致时,方渡燃自己都没忍住骂了一句。


    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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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合作


    这次跟以前都不一样, 他意识到不只是虚无的性幻想,他好像真的对郁月城有了别的实际上的占有欲。他把幻想里的东西, 跟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真实的人联系在一起了。


    这太罪恶了,非常!


    他居然会因此直接引起生理反应。


    方渡燃从前不知道,惦记一个人的时候会有这么直接的反应,郁月城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刚好契合他的心意,这副身体也太不争气了。


    是因为他易感期前兆来了吗?快到易感期,Alpha的信息素更容易让生.殖器膨胀?


    浴室里他反反复复地拿冷水洗手, 好像多洗一会儿就能把那点罪恶的小火苗给掐灭。郁月城跟他差距太大, 这无关家庭背景、身世、成绩、前途,所有的外来条件全部都抹除掉,他跟郁月城也是站不到一块儿去的。


    没有人会在他这个年纪, 从根儿上就输给别人,站上起跑线的资格都没有。


    他没有自由。


    洗干净手指,方渡燃试图把残留的温度也全都洗掉,把现实和幻想交织的迤逦暧昧全部打碎。


    捧起凉水低头埋进去,迅速在脸上搓一把, 额头前的头发全部打湿,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少年,深棕色的发丝沾在皮肤上,原本健康的白皙肤色在浴室冷色调的光照下, 显现出病态不自然的苍白。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吧,方渡燃想。


    再伸手掐一掐脖子上的肉,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流的血还是红色的, 有血有肉,他总怀疑自己身体里全是人造的科研数据, 切开之后跟人造的器具没区别。他现在的信息素和身份不就是人造的,分化也是强制干预摧毁重建的。


    方渡燃忽然从深处涌上来一阵疲倦,他烦了。


    郁月城不出现,他厌恶这一切并享受得来不易的生活,郁月城出现了,他的恨意翻腾出来。现在他烦了。


    如果脱离方正海,他还会不会有下一个易感期,能正常地活到下一个易感期吗?


    R-19的成瘾性在他重新拿到的时候就知道了,打进身体里的那一刻,曾经用过R-系列的感受全部回巢,从身体到心跳都可以回归平静,对面临易感期暴躁的自己来说,确实很爽。


    这一点郁月城也可以做到,他可以在郁月城的面前把自己的刺都收起来,能冷静下来,可惜郁月城不是他的药,心理干预影响不了他现在的生理结构。一个不配合,下一次他的爪子说不定就会抓破这只没防备的大白猫。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浑身清爽,头发也蓬松,他已经在郁月城的反复提醒下有了刻意吹干头发的认识。睡得有点晚,为了避免明天一大早被方正海叫醒的晦气,他自己给自己订上闹钟。


    解开手机有陈老和许烈阳的消息,还有一条郁月城的消息,方渡燃一个个回过去,把具体情况给陈老交代清楚,再让许烈阳留心一下班里有谁还在谈视频的事情,然后才躺进被窝里打开郁月城的短信。


    是一叠青训十二中的草稿本,设计特别老旧,顶上有红头校名,底下有学校地址和格格不入的后门那只猫的猫爪印。


    是侧着拍的,书桌上一共好几本,方渡燃是记得他发现这个的时候跟郁月城提过,觉得挺可爱,但自己没有新本子了,郁月城说自己有可以送给他。不过这个时候发给他做什么?


    看看时间就在他们打完电话之后发过来的,那现在应该是睡觉了,等明天再问。


    退出去的时候方渡燃手指停在屏幕上,再重新点开照片放大一倍,再对着第一本放大,第一页上写着郁月城的名字,很漂亮的行楷字,跟市面上卖的字帖都不一样,应该是临摹名家字体学的,或者是自己摸索的。


    特别的是,他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猫爪印,草稿本的页脚是空心的,他画了一个实心的,像是猫的脚垫踩进雪地里留下来的梅花印。


    这是他随口说过的一句话,虽然实践起来也没什么难度,但这种特别小特别小,随口说的话,就被当成一个正经的事情去实践,是别人做不到的。


    他估计这底下的整整六本,每一本的第一页肯定都是这样。他还说只要郁月城画了,自己就当头像使。


    趁大白猫睡着了,方渡燃把这个猫爪截下来,放大很多倍之后有点糊了,当头像只能说勉勉强强,角度也不正,但他又不想把郁月城抓起来拍个特写,擅自就把微信头像和企鹅头像全换上。


    大白猫的爪印就算糊成马赛克他也要随身带着。


    ·


    “昨晚睡得怎么样?”方正海问。


    方渡燃在早上去警局处理完阶段性的事情之后,见到方正海的律师,也拿到联系方式,回来副驾驶也不坐了,直接倒在后座里闭目养神。


    “半夜两点还不睡,你这样的作息对身体影响很大。”方正海见他没反应,一点不尴尬地自问自答戳破。


    方渡燃眼皮一抬,从后视镜里看他:“你监视我?”


    “我也是临时找的酒店。”方正海也仰头看看,在镜子里跟他对视一眼:“你对自己怎么没有信心了,是这次被人跟踪拍摄让你怀疑自己的警觉性了吗?”


    话说得没错,但方渡燃不吃这套:“半夜两点不睡,就是盯着我换不换头像吗?”


    “我在加班,刚跟人通完电话,偶然看到你更换了头像。”方正海用一种掏心窝子的合作者态度跟他说:“你不应该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不是吗?”


    方渡燃重新闭上眼:“你见过没有选择权的利益共同体吗?”


    方正海:“你也从中得到了很多好处,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体能超群,你能替你的朋友出气吗?能打得过林晟吗?”


    “就林晟。”方渡燃被逗笑了:“你太看得起他了。”


    方正海:“他再差也是个Alpha,如果你是Omega,天生的力量差距,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方渡燃这些年习惯他这种不知羞耻的观点,他如果是Omega,也不会让人动他要护着的东西。


    他没有退路,触到底线,是可以为达目的不计后果的,肢体冲突也一样,偿命都无所谓。就这点来说,没人能跟他比。


    如果不是因为郁月城站在他身旁,他现在有了顾及,想保住自己的现状,要照看这只大白猫,一定更加冲动。


    “你喜欢画画?”方正海看他神情不对,主动换掉话题。


    “不喜欢。”方渡燃一口否认。


    “喜欢的话,可以发展,你的协调性和色彩感知力也能发挥作用。”方正海说:“走艺术路线的精英Alpha也不少。”


    方渡燃懒得搭他的话。


    能猜到他从头像上看出来是手绘的,就这么个简单的小东西也能扯到艺术路线,方正海在把他打造成“优秀”Alpha的路上真是疯魔了。


    “还是说你有了其他喜欢的东西?”方正海继续试探。


    “你有完没完。”方渡燃的不耐烦挂在脸上:“开车话这么多,不怕被撞?”


    “小燃!”方正海警告道:“不可以对人没礼貌。”


    方渡燃不痛不痒:“那得等你下辈子投胎成人。”


    方正海皱起眉头:“在语言上攻击别人是愚蠢的行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最近你的情绪越来越差,等会儿我会安排你重新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在学校有什么情况也要及时跟我沟通。”


    跟他顶嘴的少年这回连话也不回,直接不理。


    方渡燃上一次这么激进,还是在初一那会儿,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比较老实,最近是明显出了问题。


    周末车流量不多,仍然开了两个小时才到实验室,方正海上下打量从车里走出来的方渡燃,有个问题他确实忽略了。


    “你是不是在学校里有要标记的Omega了?”他问。


    方渡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费解转过头。


    方正海道:“谈恋爱是没有保障的,还会干扰到你的情绪波动。但你年纪到这了,也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配得上你的Omega解决需求,只要保护好自己的信息素,别让对方占了便宜,”


    方渡燃疑惑的神情越发明显:“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正海:“你比一般的Alpha要强很多,这要牵扯到一个科学的数据分析功能,我之前没有告诉你。


    方渡燃知道这是在说Alpha和Omega的评级,他看过几眼那些表格。


    方正海没他解惑,而是要求道:“总之你的信息素和结合能力都高出普通的Alpha,这些粗制滥造的Alpha和Omega都是不能跟你相提并论的,所以你想要缓解生理需求,也只能去选择非常优秀的Omega进行临时标记,这对你是个好处。彻底标记的话还得等你成年之后,我看过对方的数据再说,身体也更合适。”


    方渡燃不知道从每个正常人都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什么叫做粗制滥造,明明他才是粗制滥造的那个后天产物。


    还有什么叫做彻底标记还要看Omega的数据条件?


    意思不就是想找个评级高的Omega来继续给实验室繁殖后代吗。


    每一个字都能找到让人反胃的槽点,方渡燃一时从哪开始怼回去都找不出来,好半天才说:“你想配种的话,我建议你可以用自己试试。”


    “我的身体很差,是个Beta,不配拿来结合。”方正海说出来还带着惋惜:“Beta无论作为提供精.子的一方,还是生育的一方,都是很难孕育出好的后代的。”


    方渡燃瞳孔微睁,反应过来后背生寒,方正海真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拿自己跟他结合这种话都想得出来,看来他不是没道德,是为了这个荒唐的实验,连基本的人伦也没有。


    他厌恶道:“谁他妈说跟你了?我让你去自己生实验品。”


    方正海知道信息素和评级不匹配的后果,他要最好的基因,当然不会把自己算进去,方渡燃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不够资格,别担心。”


    然后想到昨天在警局的录像看到的那个高个子的少年,Omega能长这么高就很少见,他在全国统计出来的数据里也没有这么高,四肢又如此美观,肌肉协调的。


    “不过你要是喜欢你那个新朋友,我会支持你的。”方正海的统计数据里没有这样的案例,他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就靠一个视频都能想到给实验室配种这回事,方渡燃惊讶之余,上去往方正海的脖子上掐,提到自己面前厉言道:“你少打他的主意。”


    方正海低估了他的决心,他觉得自己也低估了方正海在实验上的疯狂。


    可能是为了警告他,下午抽血抽□□之后,在腹部的肌肉上也做了一个小的切片,原本的红痕已经要消失,皮肤在药物下有应激反应,又重新发红。


    晚上睡在他以前熟悉的牢笼里,金属门一关,里面被拆除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床和一个能放食物的台子。


    这次他没有隔壁温暖的卧室可以让他抱着枕头过去敲门。


    实验室从国外新进了好几台设备,方渡燃行尸走肉一样在各种仪器之间躺进去、再出来,临走时方正海拿了一支修改之后的R-19X给他。


    针剂和上一次长得一样,一样要在易感期之前一个周之内注射,那就在这两天了。


    他在回去的路上约了薛宜南见面,出来的时候没有背包,针剂被他揣进运动裤的口袋里。方正海给他准备的换洗衣服看也没看。


    对方比他来得早,刚回学校就在校门口看到已经等待的人。


    “方、渡、燃。”薛宜南把他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叫得规规矩矩。


    方渡燃拿出手机看时间,没迟到,还有二十分钟:“你来得真早。”


    薛宜南:“你说你在车上,我就先过来了。刚刚好,才出来一会儿就看到你。”


    “我有点事想问你。”方渡燃往青年路前面示意:“有个咖啡馆,坐下来说?”


    “你要请我喝咖啡?”薛宜南眼里的神色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精神些,看到他胆量也大得多了。


    “站在这儿说也行。”


    今天太阳不大,但Omega一般都不喜欢站在太阳底下,方渡燃主动往校门口的树荫底下走:“我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件事,我可以先告诉你,你可以回去想好了再答复我。”


    薛宜南跟过去,把他周五那天到现在还没换过的运动服看一圈,袖子上的白条纹留着干掉深红的血迹。


    他站在一起再从树枝的间隙里看看透下来的阳光:“原来是有求于人。你跟他们说得不太一样。”


    方渡燃:“嗯?”


    薛宜南组织一下语言说:“你是怕外面晒吧,对Omega的绅士行为,难怪他们怕你,还有人喜欢你。”


    “……”方渡燃没想过这点,他是认为找个地方来聊这件事更正式,Omega的体质本身比较娇弱,照顾一下是正常的。


    他干的就是班长的活,要考虑到Alpha、Beta和Omega不一样的体能和生活习惯,这种情况很常见。


    “我开玩笑说的,你找我是为了林晟的事情吧。”


    薛宜南没想误他的正事,问道:“我听说他受伤进医院了,上次说你真想知道我跟他的过节,可以来找我。”


    方渡燃:“嗯。”


    “他是我男朋友。”薛宜南更正道:“前男友。”


    方渡燃:“嗯。”


    薛宜南走他面前走两步,站得近近的:“你先说是不是你打得他,我就告诉你我们的事。”


    方渡燃道:“我打的。他现在在附属第二院,腿骨骨折,腰部和手臂等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体表大小淤血块共计四十处,牙龈出血,鼻黏膜受损……”


    薛宜南越听表情越诧异,到后面低声惊叹“卧槽”。


    方渡燃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睁大眼,这些东西都是他在警局确认过的,是他打的,轻伤判定也是审核过的,肯定记得清楚。


    “可以说了吗?”他问。


    薛宜南咽咽口水,猛点头:“可以可以!我先缓缓。”


    “四十块淤血……你太牛了,燃哥。”他跟着七班的人换上称呼:“我也想去你们班,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他打过你?”方渡燃越过他的闲聊发问。


    薛宜南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不能算是打,反正我也打不过他,他力气大。”


    “他对你……”方渡燃视线扫到他脖子上遮盖标记的信息素阻隔贴,没把话说完。


    薛宜南勉强笑笑,提到林晟,表情回到不安的状态:“第一次标记是我自愿的,后来不是。”


    林晟用强了。


    方渡燃问:“怎么不说。”


    “没舍得,那会儿他对我挺好的。加上这种临时标记也不会怀孕,就……随他去了。”薛宜南没从方渡燃脸上看到那种不友善的气息,虽然他是个Alpha,但好像也不是不能开口。


    方渡燃聆听的神情一点鄙夷也没有,薛宜南感觉自己可能有机会得到一点帮助,他也不希望还有Omega会像他一样。


    “腺体上的标记也会影响信息素分泌,次数过多会产生依赖性。”方渡燃说。


    “会。”薛宜南声音不自觉地放小:“大概四五次之后,我才发现我很依赖他的信息素注入,尤其是发热期的时候,基本上他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方渡燃神色凝重起来,虽然评级不能拿来区分高低贵贱,但是普通评级的Alpha和Omega的确是更容易受到对方信息素的影响,失去判断力,这是先天性的体质决定的。


    “他趁机逼你做了你不愿意的事情。”方渡燃说。


    薛宜南点点头:“他给我的标记,我后来有依赖性了,是我自己要的,我承认。但是我不是自愿被他拍下来那些东西的,他拍了很多我们出去过夜的视频,说是要自己留着看。”


    方渡燃蹙眉,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周围偶尔路过一两个行人,他往人行道里面里面站,把薛宜南挡在树干和自己之间。


    大概是这点动作被敏感的Omega察觉到,薛宜南刚刚还稳住的表情突然泛起热泪:“刚开始发现的时候,是在他手机里,有些接吻的,拥抱的视频,我觉得也没什么,可后来才发现他每次出去带的电脑里面存了我们过夜的视频。我在电脑上看的时候,有几个摄像头就正对着我的身体,我让他删了,他不删。我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好,但是发热期一来,他哄着我,说就留着自己看,助兴什么的,我就答应了。”


    “腺体标记的次数过多,可以去医院洗掉。”方渡燃说。


    他知道这些摄像头在郁月城身上是什么意思,他自己没去戳破了想。


    一旦被戳破,想到郁月城被这种肮脏的东西监视过、偷拍过,就愈加想把林晟按死了这辈子都别出来。


    “我跟他提过分手,他不答应。”


    薛宜南擦擦自己眼睛里要掉下来的泪水,吸吸鼻子道:“我要去洗标记,刚出校门口就被他抓住,威胁我敢分手就把视频发在学校里。他说反正他是Alpha,发出去丢脸的又不是他。”


    方渡燃安静听他说完,大概是薛宜南没跟谁说过这些事情,倒出来之后眼泪也跟着一起掉下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拆过的纸巾递过去。这是他拿来给自己腹部取肌肉切片的伤口擦血的,现在已经贴上无痕缝合的药贴,没什么问题。


    “想哭就哭。”方渡燃说。


    薛宜南哭了几声,路过的学生纷纷方渡燃这看了几眼,被冷漠的眼神给逼回去,又收回视线躲开。


    “你恨他吗?”方渡燃问。


    “恨!”


    薛宜南重重醒掉跟眼泪一起淌出来的鼻涕,鼻子也红,带着点哭腔说:“可我的视频在他手里,我怕他真的发出去,就像你们班那个Omega的视频一样,被发在学校的群里。”


    他抬起头看方渡燃:“那是不是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白皮肤的Omega?”


    方渡燃没拒绝,薛宜南接着道:“听说学校例会上宣布要修新的紧急更衣室,就是因为他的身体出过紧急状况。他的外形太特别了,很……很帅,我也是Omega,只看过他几次就能认出来。郁、月城,是叫这个吗?”


    方渡燃不想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觉得薛宜南可以帮到他很大一步:“那是发在Alpha的群里,你们Omega也知道?”


    薛宜南:“我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这是林晟给我转发的消息让我看。今天早上我们吵架,他转给我说只要我敢分手,就跟这个人一样,说他还有更刺激的,跟我的视频发出去比这个劲爆,让我死了分手这条心。”


    方渡燃捏紧指节,林晟两面三刀跟他没关系,但林晟对郁月城的偷拍是蓄谋已久,根本不可能这么简单,很可能只是趁机发出去满足一下自己变态的心理,还能威胁到薛宜南。


    薛宜南猜测道:“其实我怀疑那个视频就是他拍的,那就是我们学校的更衣室,里面那个Omega穿的制服都是我们学校的,十二中除了他谁会去偷拍别人,第二性别也对得上你们的更衣室。


    “他们都说你跟林晟是私人恩怨,是他老害你受罚,我感觉不是,我知道他有偷拍的癖好。这要是林晟拍的,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打他?”


    方渡燃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沉默片刻:“如果再有人提视频和更衣室,你就告诉他,让他来我面前说。上一个在我面前提的人,已经在学校里消失了。”


    “你要让林晟退学?怎么退?”


    见他没辩驳,薛宜南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真是他拍的?”


    方渡燃反问:“我有办法。你肯不肯把你的证据也拿出来,让他消失?”


    “你想让我怎么拿?”薛宜南问。


    方渡燃低下头在他耳边说话,薛宜南听完捂住嘴,然后小声问:“这行吗?”


    “怎么不行?你试试。”方渡燃说:“你是他男朋友,去他宿舍拿点东西,不是很正常?学校就这么大点地方,他能藏到哪去。”


    “你想让他……你要告他吗?”薛宜南说。


    “嗯。我要证据。”


    方渡燃说到这里反而神色淡然:“我希望你能让你家里,配合我,一起告他。未成年人是无权自己去洗标记的,你要去洗标记,迟早要让家里知道。”


    薛宜南在思考,方渡燃问:“你家不是薛常那傻逼的薛家,是榕城的新能源企业,你怕林晟干什么。”


    “你在说服我。”


    薛宜南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了,大眼睛看他半晌,方渡燃就大大方方站着让他看,也不否认。


    “给你时间考虑。”方渡燃说:“警察这次有提到售卖和外网传播,你们的视频在他手里不会安全。”


    薛宜南想过报警,但他怕就这样算了,也怕处理的不彻底,林晟还是会威胁他。


    “那我可以自己去报警,为什么要跟你合作。”他问。


    方渡燃:“你可以报警,我只是想收集他违法偷拍传播的证据,证明学校里不止一个受害者,这需要你一份自述。如果你想解决自己的麻烦,可以试试我告诉你的,而且我有嘴很严的律师,会把当事人的舆论影响降到0,只要你不愿意让人知道。”


    薛宜南看向他身后:“我回去想想。”


    方渡燃没有家庭,他查到薛宜南家里一儿一女,他作为Omega男孩,在家里不会是不受宠的,未成年人有了问题,大部分总还是需要有家庭在身后支撑。


    他自己没有依靠,但别人有。


    薛宜南对方渡燃的出现是抱有一丝感激的,他被林晟控制太久了,甩也甩不掉,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方渡燃耐心地听,没有歧视他的思想动摇,还给他勇气让他站出来。


    可左右有点不太舒服的地方,直到方渡燃提起有关郁月城的话,他才察觉到,是因为他跟自己说话的口吻太公事公办了。这种个人隐私的事情,用这么正式的语气来谈,有点不舒服。


    每当提到郁月城的时候,方渡燃才可以不那么正式,有情绪,还放话要让人在学校里消失。


    “你这么做他真的可能蹲进去,是因为郁月城吗?你要给他报仇?”薛宜南的声音提高了点,回到正常的音量。


    方渡燃还没考虑过这个,心想应该是,但郁月城是为了他才遇到这些破事,转了一圈,他道:“不是。是为我自己。”


    “为什么?”薛宜南不解。


    方渡燃:“因为我看他不爽。”


    薛宜南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我真心劝你考虑清楚再说。”


    “考虑什么?”方渡燃说完,身后有人叫他。


    “班长。”干净熟悉的声线。


    方渡燃呼吸暂停,刚才的冷静全乱了,郁月城怎么会来?


    他听到多少?


    大白猫好像知道他没脸转身,自己走过来。


    方渡燃和薛宜南说话的时候为了不让人听到,站得近,薛宜南又比他矮差不多一个头,郁月城站在他们俩面前才看到方渡燃遮挡的是什么。


    ——一个眼睛红红的Omega。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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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心猿意马


    方渡燃不知道郁月城究竟是哪里来的第六感, 怎么两次都被他撞上。


    都不是他希望被这个人看到的场面。


    可能郁月城真的有做猫的本领,自己背着他干点什么都会被发现, 能闻着味儿找过来。


    “郁月城。”薛宜南在三个人的沉默里率先出口喊了一声。


    偶尔在学校里能看到他和方渡燃同进同出,身高似乎没什么差距,但Omega的传统印象根深蒂固,一直到这个白皮肤身高腿长的少年立在自己面前,才发现要和面对高个子的Alpha一样,仰起头来看。


    郁月城确定自己不认识他,眼神在方渡燃和他之间拉开的距离衡量, 点头礼貌示意:“你好。”


    “你好!”


    薛宜南第一次跟人这样打招呼, 同样的第二性别来看,郁月城的吸引力也很大,擦眼泪的手在袖子上抹抹, 学着伸手出去要像成年人一样握手:“我是五班的薛宜南,能认识一下吗?”


    郁月城垂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自己还没来得及犹豫,在一旁的方渡燃一把按下这只示好的手。


    手心叠着薛宜南的手心压下去,方渡燃站进他们中间想也没想地说:“他有洁癖, 你手上全是眼泪鼻涕, 有细菌。”


    薛宜南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在Omega面前难堪不丢人,但是在郁月城这么帅的男生面前难堪就有点丢人了:“方渡燃, 你的绅士风度好歹也延长一点时间,刚才还那么体贴, 说拆台就拆台了。”


    “他是有洁癖。”


    方渡燃满脑子都是这是个Omega, 不能让郁月城牵他的手,会染上Omega的味道的。顺手把自己按下来的手往郁月城面前带:“不信你问他。”


    郁月城的视线放在他俩抓在一起的手上, 平静的面容蒙上一层雾气,眉心轻轻蹙起:“嗯。”


    “你们还有事吗?”他抬眼问。


    郁月城这副样子,方渡燃完全猜不到他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那两句话,也算实话,麻烦的根源在他自己,但他不愿意被郁月城听到。


    好像自己急于跟他撇开关系一样,他怎么会跟大白猫撇开关系呢?


    “我没事了。”


    薛宜南的目光在他俩身上转来转去,把手拿回来,主动告辞:“我的事我自己回去考虑。”


    郁月城:“好。再见。”


    话是中规中矩的,没什么表示,薛宜南听着跟逐客令一样,好像自己来了什么不该来的地方。


    自觉往后退开,把三角形的距离缩短成方渡燃和他之间的直线距离,说:“那先再见。”


    方渡燃谨记他的目的,提醒道:“想好第一时间联系我,没拿手机就来班里找我。”


    “我知道。”


    薛宜南感觉气氛越来越不对,举起他给的纸巾说:“谢谢你。”


    没走几步,他想到郁月城走到他面前的样子,可真的帅。


    跟方渡燃不一样的帅。还是个Omega。


    忍不住又回头喊了一句:“郁月城!帅哥!!下次我们再认识。”


    方渡燃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脸的疑惑,薛宜南为什么也要认识郁月城?


    郁月城都改过第二性别了,也能连Omega都吸引吗?


    “他为什么要认识你?”方渡燃问。


    “他是你的Omega吗?”郁月城同时问。


    “啊?”方渡燃立即否认:“当然不是。”


    郁月城不说话,他又补充道:“他有Alpha,男朋友。应该叫做前男友。”


    “他被人标记了。”郁月城如墨般深沉的黑眸看向他。


    方渡燃知道这是Omega的隐私,不能随便透露,可信息素阻隔贴是个人都能看见,郁月城也看见了,只能简短解释:“嗯,是他前男友标记的。”


    郁月城想到他在宿舍里把自己压在书桌上,问Alpha能不能标记Alpha,还想到自己耳根底下的创口贴,就有被方渡燃咬出来的齿痕。


    他曾经想过,方渡燃是不是已经有过自己的Omega,他是不是抱过别人,也咬过别人,也跟别人同进同出这么熟悉过。


    那都停留在设想的层面,现在亲眼看到他和一个正在哭泣的Omega在一起,安抚对方,保护对方,比之前的预想还要不舒服。


    郁月城暂时还不会处理这种陌生的情绪。


    尤其是以一个方渡燃同学的身份,他不懂怎么用一个外人的角色去插手别人的个人生活,这种不舒服也一并不知道冠上什么名号。


    他的人际交往太干净了,朋友、同学、亲人、长辈、老师……眼前这样因为一个人跟另一个人亲近,所以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没发生过。他还分不出类别。


    无知者无畏,说话也直来直去没有遮掩,所以郁月城直切要害:“他现在没有男朋友了,你也想标记他吗?”


    “什么??”


    方渡燃想不到会在郁月城嘴里听到这种话,看到对方的表情不是开玩笑,还用了认真的表情,才正色道:“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标记他。”


    “你抱他。”郁月城面不改色说。


    “我没抱他。”


    郁月城的表情太正经了,方渡燃说完就反思起来,刚刚挡了一阵,薛宜南个子矮比他一大截,可能是因为郁月城从后面看,所以显得像在自己的怀里。


    “你牵他的手。”郁月城又说。


    “我没牵。”方渡燃当下否认,可郁月城乌黑的瞳仁看着他,他就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牵了。


    他牵了吗?


    没有啊!


    是没有吧?


    ……哦,郁月城来之后,为了不让他俩握手,他好像是,是牵了一下吧。


    “你别这样看着我。”方渡燃徒然心虚:“就当我牵了吧,我那不是顺手吗。”


    方渡燃也经常顺手搭在他的肩上,郁月城心里塞进去一个小疙瘩,他解不开,就倒出来让方渡燃来解,挨着问道:“你们认识很久了?”


    方渡燃:“没,他是个Omega,五班的。以前班里打架的时候也不出来,没见过。”


    也许是自己心虚,所以他根本没意识到郁月城这种询问的方式有什么不对。


    自己养的大白猫没走出过他的领地,没见过他跟陌生人在一起,搞不清楚状态,冲自己喵几声,当然要仔细顺顺毛。


    他还怕自己再说漏,补充道:“周五我去找林晟的时候第一次见,就在训练场那铁门的水管上,他路过,我在等林晟,就他跟林晟出操的时候起口角了,我叫住他顺口问了几句。”


    “然后你今天就给他擦眼泪。”郁月城也顺着他的话道。


    “……”方渡燃还真没什么能反驳的。


    他确实给这个Omega一点照顾,挺正常的,换另外一个Alpha也会觉得薛宜南的恋爱谈得真糟心,碰上了就照顾一下,只不过他不能把薛宜南这事告诉郁月城。


    对薛宜南来说,是伤害。


    对同为受害者的当事人郁月城来说,那种拍摄的意图,太脏了。


    方渡燃深吸口气,没人能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这么拿捏过他。


    同样是被牵着走,方正海不在人类的范畴里,不算在他自己的这块努力争取的小世界里。


    郁月城问这问那他也不烦,还很受用,可他不想让郁月城误会他标记了薛宜南,不过他好像还真对人家动了点手脚。


    破罐子破摔,方渡燃否认不了,干脆就燃起气势:“我就擦了,怎么着吧。他一个Omega,受欺负了,哭了,我就顺手递包纸让他擦眼泪。”


    郁月城突然失去询问的主导权,怔了怔,说不出话,也问不出话了。


    方渡燃说得对,关爱一下弱势的Omega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他,是他心里有个疙瘩,方渡燃没有义务来为他的不舒服负责。


    “你生气了?”郁月城问。


    “没生气。”方渡燃虚张声势,掩盖自己那点心虚。


    两个人面对着面站了半天,也没人说要走。


    方渡燃索性让自己踏实,戳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郁月城指指街道对面那个老旧的教辅书店:“我的老师给我寄了几本书,我来拿。”


    “奥,是带你课的教授。”方渡燃说。


    郁月城:“嗯。他托人带过来,放在那里,让我自己去拿。”


    “他在榕城也有认识的啊。”方渡燃搭上话闲聊。


    “他说这个书店是他以前同学的朋友的开的,用的都是一些网上买不到的书,寄过来担心损坏,就顺便让同学带过来给我。”郁月城说得详细。


    每次涉及到他的家庭和背景,郁月城都是这样,事无巨细,愿意都告诉他。


    跟自己截然相反。


    因为他坦荡,人心清白,身世背景也清白。对自己也十足诚恳。


    “他对你真好。”方渡燃道。


    “嗯。”郁月城说:“是教了我很多年的教授,是跟你提过的那位。姓陈,从小教我。”


    方渡燃知道他们在有意避开什么话题,郁月城不太对,虽然他还是像平时一样听话,但这不一样。他低头看看自己抓过薛宜南的手指,他也不太对。


    算了,问都问了。


    “你听到我说不是因为你那话吗?”方渡燃说。


    “听到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以前觉得郁月城的真诚很纯粹,太好了,他很喜欢。但现在他又宁愿郁月城说谎,说自己没听见,这样就不会深究。


    不想他听到自己撇清关系,更不想的他知道自己是确实“不是因为他”。


    “你希望我没听到吗?”郁月城看他的稍显失落的神情,默契开口。


    方渡燃忽然笑出来,抬眼道:“你是不是住在我心里啊,郁月城同学。”


    “啊。”郁月城跟着抬起头,四目相对。


    “怎么这也被你猜到了,我都没秘密了。”方渡燃道。


    郁月城没看到他笑意里有真正的快乐,或者是他没有看透方渡燃:“你不希望我听到,也不希望我插手你跟他的事。”


    “我不希望。”方渡燃确认。


    郁月城很配合:“那就当我没听到。”


    方渡燃上前一步,运动衣差几公分就可以贴在郁月城白色的薄毛衣上:“我不希望的事情多得去了。你都能装作不知道吗?”


    能装,但他会自己去查,这也是他正在困惑和等待的结果。


    郁月城在想怎么把这话换个方式答出去,方渡燃连被听到看到都不希望,更不会希望自己在找寻他生活里有关“秘密”的蛛丝马迹。


    方渡燃没给到他时间,直言道:“这件事的起因是我,我打他,我没打够。我应该十倍百倍还回去,我要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动了你,我不爽,但你是因为我,才在十二中里过成这样,你本来可以特别好,你应该过得特别好,这都是因为我。”


    他没想过自己要把这些给郁月城知道,这也是种压力,只要他不说,就可以不存在。


    他和郁月城就还是普通朋友,同学。简简单单。


    他没有太多的力量去抵抗自己的困境,他被锁住了,他还自私,要为了一个谎言去收拾接二连三的残局。都是因为他舍不得脱离现在的日子,就必须这样下去。


    可郁月城不是,他无辜,接受一个人的好意会有压力,他还不起,把还不起说出来当作回馈,是另一种压力。


    他们都会变得畏手畏脚。


    方渡燃不看好的事情,最终还是要自己来面对,果然默念一百遍不亏欠也根本没用。


    郁月城误会他撇清关系,大白猫垂下脑袋难受,他不愿意。


    郁月城想错了,想多了,他更不喜欢。


    青年路是条老街,人少,车也少,他们不说话,四周的环境也跟着静下来。


    “我才是所有麻烦的根源。”方渡燃平定情绪,淡然陈述道。


    片刻,郁月城出声道:“你不是说我住在你心里吗?”


    那是方渡燃调侃的话,再转述出来,好像跟真的一样,难以回绝。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怕麻烦。”郁月城对着他的视线接着说:你可以解决,我也可以。你可以把这些交给我。”


    “我不需要。”这话方渡燃拒绝得很快。


    似乎还是戳到了他最不想伤害的大白猫,停顿半晌,方渡燃挪开视线道:“这跟你没关系。”


    郁月城固执道:“有关系。”


    “什么关系?”方渡燃转过脸,琥珀色的眼睛被树木的光斑落下投影,璀璨得宛如流动的金辉,说的话平平稳稳,有跟外表不相称的成熟。


    郁月城看着他,从里面看到很多与曾经那个小男孩剥离的东西,始终不变的是,方渡燃依旧牵动他的心。


    “……我可以说,是我看到你牵他的手,会有点不舒服的关系吗?”郁月城小心措辞,多一点少一点,都怕会给方渡燃留下误解。


    他小时候只跟方渡燃在一起玩,有别的小孩,方渡燃也会站在他们前面,他们一起分享快乐,不快乐。


    现在方渡燃的身边有别的人,他心里会滋生出别的陌生的情绪。


    他自己分不出类别,就不想似是而非拿出来去为难别人,他要为自己的每句话负责。


    方渡燃没弄明白,抓那一下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照这么说,我牵的手多了,你都要不舒服?”


    “我不知道。”郁月城如实说。


    方渡燃这会儿才回过神,他是不是把郁月城的形象看得太不食人间烟火了?


    郁月城是个会谈恋爱,以结婚为目的,还超级负责任的传统的好男人。


    是因为他长得太不像人间能出现的尤物,第一次在医务室里看到他的腿,看清他的身材,联想的都是古希腊里的完美的雕像,甚至腿的比例更长,更好看。


    导致他总是要郁月城提醒他,他才想起来,这个人是个有感情需求的Alpha,跟普通的Alpha一样,他会恋爱、结婚,还会亲吻自己的伴侣,可能还要做父亲。


    “你看那个薛宜南了?”方渡燃没控制好自己的脸色,发出质问。


    “没有。”郁月城说。


    看吧,他果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方渡燃暗自叹气,感觉自己养的大白猫是不是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他是不是不想在自己的领地里呆着了。


    “那是你看我有,自己也想有个交好的Omega了?”他问。


    “我没有。”郁月城反问:“你有了?”


    “我也没有。”方渡燃说:“那是你以为我有,你别瞎说。”


    郁月城坦白道:“我没有想那个。”


    “我也没想。”方渡燃笃定。


    跟打哑谜一样,他说完又看一眼郁月城:“我真没想。我得好好学习,哪有心思想那个。”


    这理由用多了连方渡燃自己都快信了。


    “哪个?”郁月城非得问清楚。


    “就那个啊,谈恋爱,……还有标记。”最后一句四个字有点假,他其实想过的,想过Alpha能不能标记Alpha。


    什么都可以骗,这件事情上,他真的不想骗郁月城。他对什么Omega真没兴趣。


    方渡燃以前怀疑自己是不是性冷淡,普通男生从初中就开始的青春期对他而言,跟没来过一样,他就没有过一丁点需求,易感期燥热到干扰睡眠,都是机械动作弄出来完事。被Alpha们吹得天花乱坠的快感,他是没那感觉。


    直到郁月城出现,才知道自己不是对肢体亲密没感觉,他的身体还是有反应的。


    能让他有反应的人,就站在自己眼跟前。


    “我没想过标记Omega。”


    他给自己找补,把那点假补充成真,摸着自己的心口道:“你信我一下。”


    郁月城沉静幽黑的眼睛在他眼前微微弯起来,方渡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郁月城怎么可能不知道!


    “长本事了,这种时候都敢耍我?”


    他上手一抬,就能把郁月城整个人拉过来撞在自己身上,手掌紧紧按在后背上不松,额头顶着郁月城的额头,威慑道:“装得还挺像啊。”


    郁月城心里的疙瘩不知不觉就散开,对着他逼近的姿势也不躲不避,笑意更加明显:“没装。”


    “没装你还问,你明明就知道那个是什么!”


    方渡燃被绕进去,生怕自己在AO交往这件事上让郁月城误会了,还很焦躁给郁月城带来压力,这只猫倒好,刻意让他吊着。


    “我知道,不知道你想的跟我是不是一样。”额头相抵,郁月城的鼻尖也顶着他的,一开口淡色的薄唇些微张合。


    像接吻一样……


    方渡燃垂下眼去看,忽然想,接吻是这个样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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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教你一件事


    身体同时捕捉到极其淡薄的一丝清凉的信息素, 方渡燃很快找到了源头,是郁月城的呼吸和说话时洒过来的热息。


    他那么克制的人, 他的信息素神秘到被十几个Alpha围攻也不会泄露一丝一毫。


    就这么在自己的面前渗出来了。


    因为他们、其他人,都不会有这种离他近到不分你我的距离。


    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闻不到他气息里让人舒畅安心的味道。


    这些自己都可以。


    方渡燃还能抓到他那丝脱离自我管理逃出来的信息素。尽管稀薄,也完全不影响它直灌胸腔的纯度。


    “我怎么会不一样。”


    心猿意马,方渡燃眼睛从唇瓣上离开,抬眸直直看着郁月城:“我也是Alpha,我当然知道,我也……”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才刚拍着胸脯, 摸着良心说自己不想谈恋爱,现在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说自己也会有冲动, 简直是出尔反尔,可信度为零。


    “你也?”郁月城即将失去重心,也没忘要把话听完。


    他全靠方渡燃一只手抬着,两个人身高相仿,这个姿势要持续绷紧腰身维持平衡, 他伸出手抓住方渡燃一侧的手臂。


    “我只是不谈, 又不是不懂。”方渡燃把思绪找回来,那点私心萦绕心尖,没选择放开他让他站好, 而是加上一只手扶住,让他贴着自己腰胯站稳。


    “那我问你那些, 你会不高兴吗?”郁月城直白道:“好像打扰到你的隐私。”


    “你问都问完了才想起来, 是不是太迟了啊?”方渡燃说:“要是我对你的私生活问东问西的,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郁月城在他面前坦诚得毫不费力。


    “这么好啊……”


    方渡燃往前抵进危险的一寸, 说话时唇面偶尔擦到郁月城零星半点,心悬起来,没有缘由得又惊又怕,却固执不肯后退,眼瞳明亮道,“除了我还有谁?”


    “我……”


    少年澄澈的目光锐利镇静,郁月城心跳加快,贴在一起的胸膛能把自己的反应都清晰传递,发现一开口就碰到对方柔软的唇瓣,他大气也不敢出:“没有了。”


    方渡燃很想问他,以前那个朋友呢?他是对自己身边的朋友都这样吗?


    可戳人痛处不是他想要的,郁月城看起来也不是随便可以让人近身的样子,至少有他在,别人想摸一下大白猫的手都不可以。


    “憋气做什么?怕我吃了你?”方渡燃暗自再嗅了嗅他身上清爽的信息素,这味道他明明前几天才闻过,还是想多来一点。


    郁月城难得有完全接不上话的时候,半天没想出来怎么说。


    这里离校门口也就十几米,路过几个人已经偷看他们好几眼了,方渡燃无所谓,但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占郁月城的便宜,沾一点点就行了,再下去就收不住了。


    他易感期就在下个周,两个人顶着的胯部不太乐观,背着有性幻想,和当着人的面耍流氓是两回事。


    方渡燃松开手往后退,手臂撑住力道顺势将郁月城往自己的方向捞,想把大白猫紧张的后背扶正,毕竟自己占了便宜,应该安抚一下。


    结果一时没控制住手劲,没防备的郁月城被他重新撞进自己怀里,两个人的唇瓣实打实贴在一起。


    郁月城黑眸睁大,愣在原地。


    方渡燃瞬间屏住呼吸,心慌意乱。


    在脑海里偷偷谋划的事情居然能成真?他从来没在郁月城面前这么慌张过。


    我操,怎么办啊!


    为什么这种事情想一想就灵了?


    我到底为什么要拉他?让他自己站稳不可以吗?他又不是小孩子。


    郁月城会不会以为我是个变态的Alpha,得不到Omega就对Alpha也不分场合地发.情?


    方渡燃是不会逃避责任把郁月城一个人留下来应付局面的,所以他想的不是找个地洞钻进去,而是有什么办法能立马时光倒流就好了,就回到三秒钟之前!他绝对绝对不会作死捞那一把。


    他真不是故意的!


    但主动拉进距离的是他,好像解释出来也很难有说服力。


    郁月城抓着他的袖子,干净的双眸在他面前阖上,纤长的睫毛垂下去,在眼底打出来浅浅的阴影。


    真好看。要是不发生刚才那一幕,就更好看了。


    方渡燃咽了咽喉结,他唇上尝到一丁点郁月城的信息素,太特别了,很容易能让他兴奋起来,他确定自己的下.半.身有反应了,率先把郁月城用力推开沉沉呼吸。


    郁月城抬眸,眼里说不清是尴尬还是困惑,方渡燃觉得自己肯定眼花了,他居然还看到一丝委屈。


    大白猫的脑袋低垂下去,好像真被人丢在原地。


    抹掉唇上沾染的信息素,皮肤接触到的是沁凉纯粹,他评级太高了,呼吸里的一点信息素纯度也高的可怕。


    “我不是嫌弃你。”


    方渡燃脑子一团乱,还要压抑生理反应不能让郁月城看出来,多亏他今天穿的还是周五的运动裤,足够宽大。只是没办法分出心思一一辨别郁月城现在的情绪,只捡起来一个他认为重要的解释。


    Alpha的易感期,他也经历不少次了,怎么偏偏是今天跟他……


    “嗯。”郁月城接受了他这点致歉,从树底下走出来,刚才方渡燃推那一把他后背直接顶在树干上。


    “我不是……”


    他不追究,方渡燃更过意不去,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却说不出口。


    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推开,不是嫌弃。


    也不是故意吻上去的。


    可他不是没想过,再无耻一点,他后悔在易感期来之前跟郁月城出这种意外,但换一个时间,他可能就不会那么快推开他。


    唇瓣上就像是会发痒,郁月城的唇好软,可惜吻那一下都没心思回味,只能剩下一点快要消散的信息素。


    方渡燃感觉自己在歧途上越走越远了。


    “回学校吗?”郁月城问。


    “回。”方渡燃上前把他后背上蹭的碎屑拍掉。


    郁月城点点头:“我去对面拿书,你先……”


    “我等你!”方渡燃抢答,刚好分开一下,能让他平息掉易感期的敏感反应。


    郁月城看向他:“好。”


    方渡燃感觉大白猫只是没有说出来,心里一定留下阴影了,他的感觉不太好。


    眼看着少年不急不缓地站在路边等车走完,然后去到马路对面,高大的身影进入教辅书店的小店面还要稍微弯下头,掀开透明的塑料门帘。


    放在以前,郁月城会走得快一点吧,为了让他少等一点。


    是自己推得太用力了吗?方渡燃心里也有点酸。


    郁月城的白色薄毛衣后面,沾了不少树干上的碎屑,特别像只温驯呆在他怀里,任由他揉捏的小动物,什么错也没有,就因为自己失手受到惊吓,还被没有理由地用力推开。


    不过才几分钟,方渡燃就开始为自己的草率后悔,他应该好好说的,哄一哄,不是要安抚吗?这算什么安抚,跟火上添油无异。


    再退一步,至少不要那样把郁月城推开,还让他撞树。


    为表歉意,方渡燃跑进书店旁边的便利店里,想买个最好看的棒棒糖,甜一点的,可做工好的这种小店没有进货,他以前买过的那两种最贵的,之前看还能接受它们的粗糙,现在看完全接受不了了。


    配不上郁月城。


    挑了一圈,又怕错过郁月城,随手拿了一盒巧克力走出去,郁月城也从旁边的店里走出来。


    方渡燃看到他,把手里的盒子递出去:“给你。”


    “为什么?”郁月城看一眼盒子,没有接。


    他以前都不问的啊。


    完了。真的玩脱了。


    方渡燃拿出来万分真诚的语气道:“给你道歉。”


    郁月城没说话。


    “为了我刚才的冒失道歉。”他接着道,还用双手一起举起来。


    郁月城把盒子收下来,往自己手里的袋子放:“不用道歉。”


    “用的。”方渡燃主动去拿他手里提着的包装袋,白酒的包装袋,里面都是书,大概是书店老板装进去的。


    “……”郁月城感觉自己要拒绝,方渡燃也不会肯。


    “他怎么拿这个给你装。”方渡燃想缓和气氛,随口问。


    郁月城:“没有袋子装,这是他自己找的。”


    “哦。我猜也是。”方渡燃说:“别让陈老看见,他还得问。”


    郁月城:“好。”


    缓和失败,气氛完全没改善。


    方渡燃干脆直面问题,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想到Alpha的嘴唇也是软的。”


    “嗯?”郁月城转过头,目光滑过鼻梁,停在少年的鼻尖没再往下:“是很软。”


    方渡燃的指甲快把白酒袋子的手提抠坏,现在想把大白猫抱起来好好顺顺毛都不行了,郁月城可能都不会要。


    “你不是麻烦的根源。”


    两人沉默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郁月城的声音响起来:“你只是恰好遇到了麻烦而已。”


    方渡燃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儿:“那你是恰好发现了我的麻烦?”


    郁月城按照方渡燃经常走的路线,从分叉路绕进小道里走花园的近路回去:“对我来说,它是你的秘密,是我们共有的秘密,这不是麻烦。”


    既然说开了,方渡燃也道:“你本来可以没有这些。”


    “这是我的选择。”郁月城脚步停下来。


    方渡燃也跟着停下来。


    郁月城:“如果我不愿意,我可以退出,我既然已经在里面了,就不叫做是麻烦,这是我们一起面对的事情。同样你有需要用上我的地方,我全力支持你。”


    郁月城没有转身面对他,方渡燃反而觉得大白猫虽然不开心,但没有意气用事,正在跟他说正经事。


    他很认真,认真到慎重的地步。


    “我不希望你用这样的眼光看待我。”郁月城说:“这种事上,你不用推开我。”


    这是郁月城第一次用这样不容反驳的方式和他表明立场,方渡燃自然想到刚才的物理推开:“……你居然也会记仇。”


    郁月城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刻意回避,换言道:“我妈妈说她回去之后,你一直没联络过她,是不是不喜欢她。”


    方渡燃马上否认:“当然不是!”


    郁月城放下心,继续往宿舍楼走:“你怕也给她带来麻烦是吗?”


    “……嗯。”方渡燃道:“非亲非故的,受人恩惠。”


    我还不起。他在心里说。


    他已经说了很多戳到大白猫的话,多一句也无所谓了,仍旧在这里截止。


    表明意思,跟大白话点出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郁月城大概要说不用他还。


    他知道郁月城什么都不缺,郁月城的妈妈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他还,可他没接受过长辈带来的善意。同辈人——郁月城,他还能劝说自己,无辜的大白猫被他拖下水,他还在十二中,还能圈住他,护着他,假装自己总有机会可以还。


    其他的,他连还回去的途径都没有。


    “你多跟她说说话,不用太多,让她知道你对她很满意,就可以了。”郁月城说:“你很像她以前一个好朋友。”


    方渡燃点头:“她跟我提过,和我的发色瞳色一样。”


    “嗯。”郁月城斟酌后,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并没有亏欠谁。我妈妈她对你好,她只是在做她想做的事情。她自己也安心,有一个寄托在,她没想过别的,也不认为这些是对你的恩惠。”


    方渡燃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蹙眉道:“怎么了?”


    郁月城放低了语气:“她那个好朋友,我叫做伯母,已经不在了。”


    方渡燃突然一阵心悸,胸口里说不出的不得劲,心脏被谁揪了一把似的。


    阿姨的好朋友不在了,所以看到他才会对他那么好,因为自己长得像她死去的故人?


    到底有多像?


    深棕的发色,琥珀色的瞳仁,虽然不常见,也不到完全稀有的地步。


    那郁月城呢?


    他那个搬家离开的好朋友也不见了,也是……


    方渡燃感觉自己喉咙里发软,说的话也轻飘飘的,既然郁月城都说开了,他也道:“阿姨说,你小时候也有个一起长大的玩伴。”


    “嗯。有的。”郁月城说:“你之前问我那把伞上的字符,就是他留下来的。”


    那句话是:You are always be my own moon.


    方渡燃记得。


    果然。


    果然……意料之中,方渡燃眼下更想知道的是:“那他现在呢?”


    郁月城看看他:“他搬走了,但愿这些年,他的生活过得很好。”


    “呼……!”方渡燃长长地舒一口气,幸好,幸好郁月城的好朋友还在。


    虽然背叛了大白猫,他很不爽,总比没了好。


    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伤心的指数要成倍增长。


    “你跟阿姨,真是重情的人。”方渡燃说。


    郁月城:“他和我家的关系很好,伯母和我妈妈也是一起长大的,后来结婚生子,都住在一块地方。她曾经说,她和伯母虽然不是亲人,但是也跟亲生的兄弟姐妹没有区别。她只有一个哥哥——我的大舅,上学的时候就移民了,她上完学选择回国,留在国内。除了外公外婆,身边就只有那个好朋友算是一家人。”


    “跟你好像。”方渡燃问:“阿姨说你小时候身边也是只有一个要好的朋友。”


    “嗯。我们算是世交。”


    郁月城愿意跟他讲述这些事,说话时偶尔默默观察他的表情,却找不出一点漏洞:“是外婆那一辈就认识的。”


    方渡燃顿了几秒:“你的朋友,和阿姨的,不会就是就是一家人吧?”


    郁月城跟他一起走进宿舍的电梯,从电梯反光的模糊人影里直视身边的少年:“……嗯。”


    方渡燃胸口的那点酸更重了,不是嫉妒的酸,是难受,具体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所以你不用去想要还,我妈妈对你好,她自己也开心,你不要她才会难过。”郁月城说。


    方渡燃一直知道大白猫善良,现在更觉得他温柔,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存在和出现,还能有这种作用。


    “那你呢?”方渡燃突然问:“你帮我,也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们家的人?”


    郁月城唇瓣轻抿。


    方渡燃没得到答案,自己给自己接话:“是也没关系。缘分嘛。”


    他是不在意这个,没什么做替身的烂俗想法,认识的途径有千万种,现在跟郁月城说话的是他,又不是别人。


    他能在十二中遇到郁月城,是他自己的运气。


    那个不要郁月城的,以前觉得是瞎了眼,不知道珍惜,欺负郁月城。


    知道真相后,也可能是家庭变故搬走了,是他自己没有这份福气,一声不吭丢下大白猫。


    如果自己的存在真的能让郁月城在这方面有点弥补,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是。”


    郁月城终于出声,先行掐断了他的念头,走到自己的703宿舍门前,才回复他:“不是因为你长得像他。”


    “啊?”方渡燃不免有点失望:“那就算了吧,其实像也没事。”


    “你不介意?”郁月城转头问。


    “我为什么要介意?反正他也不在,难道他像我一样能打?”方渡燃问:“这世上很难找出第二个我了。”


    郁月城脸上终于浮现出柔和的神情:“没有。他是个很调皮的小孩。”


    “啧。”方渡燃摇头:“能有我调皮?肯定打不过我。”


    郁月城也摇头:“打不过。”


    “那你帮我,就只是因为好奇,因为看我顺眼?”方渡燃提着书和巧克力站在他宿舍门前不走,要送就要送进屋。


    郁月城给他肯定:“嗯。只是因为你。”


    这话就和定心丸差不多。


    郁月城的头顶上就是更改过的粉蓝色Omega门牌号,没有Alpha大气硬朗。


    他掏出钥匙开门,自然道:“我也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方渡燃的目光没离开过他,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捏合钥匙,再转一圈,骨节很漂亮,皮肤透白,能看到隐约的血管,因为身材好一点也不显得羸弱。


    任何角度看都很完美,拿来放在嘴边亲吻也不过分,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放上去。


    “那我也教你一件事。”方渡燃说。


    郁月城的宿舍钥匙还插.在门锁上:“你说。”


    方渡燃把手掌翻开放他面前做个示范:“这样。”


    郁月城有样学样,掌心朝上分开五指。


    “你说我拽薛宜南那一下,是我在牵他的手,是吧?”方渡燃也没打算问他,接着道:“郁月城同学,我发现你对牵手的认知存在很大的误差。”


    郁月城抬眸看他,正撞上方渡燃澄澈的双眼,里面有一丝狡黠。


    接着自己的手上就覆盖上干燥温热的一只手,这次的体温没有偏高,方渡燃的手指擦过他的皮肤,一寸寸穿进他的指缝里,教学一样穿插.到指根,然后缓慢握住他的手背。


    十指相扣。


    “这才叫牵手,懂了吗?”方渡燃微微扬起下颚。


    郁月城把指节扣回去,两人的手掌间只余下一点点间隙,手背让方渡燃抓得很牢,这不应该是敏感的地方,也一样有被碰触的愉悦。


    把先前被推开的失落融化掉。


    “懂了。”他说。


    “以后不能胡说我跟人牵手了,造谣是要负责的。”方渡燃的神情肆意张扬,先前的摩擦全都一笔勾销。


    郁月城应和:“好。”


    方渡燃再次强调:“只能这样牵才算。”


    郁月城笑了下:“只能这样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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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养猫,不养鱼


    方渡燃是敲门回702的, 周五的时候出来钥匙也没拿,回到宿舍先走出去站在阳台上把门关上。


    在外面给陈老打电话简单交代一下警局那边的处理进度, 已经有双方家长介入,学校方面等处理情况就行,不要担心,顺便通报一声自己回学校了。


    再把穿了两三天的运动服换下来,宿舍里有人行动不方便,方正海给他的针剂一并揉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扔进脏衣篓,然后一口气回到自己床上趴下来才开始平复心情。


    “怎么了燃儿?”许烈阳从浴室出来, 伸手挠挠他垂在床边的手心。


    “你干什么?”方渡燃一把捏紧, 疼得许烈阳在底下吱哇乱叫。


    “我靠轻点轻点!你先松手,断了!”


    许烈阳把手指抽回来放在嘴上吹吹:“好家伙,你怎么跟炮仗似的, 一点就着,易感期啊你。”


    方渡燃转过脸看着他。


    许烈阳掏出手机看看日期:“还真是……那我得离你远一点。”


    “你摸我手干什么?”方渡燃问。


    许烈阳眉头一皱:“哪摸了?不就跟挠你两下吗?”


    方渡燃以前不觉得手这么金贵,刚才牵过郁月城的手,这才觉出点儿不一样的味道。


    也不是什么隐私的、不能随便暴露的部位,被赋予特殊的意义之后, 就变得灵敏起来。反正他是不会再让其他的谁跟大白猫一样, 在他手里揉揉捏捏。


    “那也不行。”方渡燃串起逻辑,把手臂收回来搁床上,丝毫不觉得这行为着实幼稚。


    丁羽放假坚持不懈地追着体育班训练去了, 路至安安安静静坐在里面的床上戴头戴式耳机在打游戏,不发出声音存在感极低。


    许烈阳看了一圈, 眼睛转回来, 往方渡燃的床边上双手一压俯身过去:“燃儿,你不对劲。”


    “我易感期。”方渡燃张口搪塞。


    “不是这事儿, 你易感期不还有两天吗?”


    许烈阳眼神往他手上瞟:“怎么忽然之间这么洁身自好了?你又不是那位,还有洁癖啊。”


    方渡燃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郁月城,刚被自己非礼过送回宿舍。


    “我提前了。”方渡燃狐疑看他:“你把我的日子这么清楚,也不对劲。”


    许烈阳撇撇嘴:“不止是我,全班的Alpha可能都记得住你的易感期,满脸都写着‘老子不爽,敢过来就打死你’的气质。”


    方渡燃还想好好复盘一下学校门口那事的情景,被许烈阳搅和得静不下心。


    “你打林晟,是不是就为了给郁月城出气?”许烈阳正好问到这儿。


    “不是。”


    方渡燃清楚问题的起点在他这里,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是在郁月城身上。


    “这话你跟别人说可能还信,反正我是不信。”许烈阳坚持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我们要是去得晚一点儿,就得给他收尸了。”


    方渡燃淡淡看他:“鉴定轻伤。”


    别人不了解方渡燃,许烈阳跟他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断定道:“我不管什么伤,你打的架比林晟那孙子吃的饭还多,他这要只是轻伤,除了你故意的没别的原因。”


    方渡燃不接话。


    许烈阳突然放低声音问他:“他现在是Omega,我看你俩挺有那意思的,你怎么老是不肯面对现实呢?”


    方渡燃想了会儿问:“我要怎么才算面对现实?”


    许烈阳砸吧两下:“至少追他一下子吧。喜欢你的人不少,喜欢他的也多,你要是不追他,说不定赶明儿别人就要追了。”


    方渡燃不是没想过这个,郁月城是有那心思的人,不过前阵子就被他解决掉。自己无可挑剔的计划不就是要让郁月城随时随地都在视线范围内,打消掉他可能跟着别人走的机会吗?


    “他也没那么好追。”方渡燃道。


    有我在一天,郁月城就不可能被人好追。


    “我也觉得他很难追,学神的思想一般人猜不透。”许烈阳换个角度道:“不过高中也就这么一两年,他这么极品的Omega,你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


    “我不谈恋爱。”方渡燃一口给他堵死了。


    “干什么不谈?”


    许烈阳大言不惭:“谈恋爱又不会让Omega怀孕,安全为上。”


    方渡燃像看傻子一样:“你脑子里就不能有点别的东西?再说了,他也不是一般的Omega。”


    许烈阳想起来,拿八卦的语气凑近说:“我听说上一两辈的人,弄了个什么信息素评级,他确实不一般,可能就是那种评级顶A的Omega,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信息素。我记得刚开学那会儿,你也看到了,班里那么多Alpha围着他,都闻不到他……”


    方渡燃后面的全没听进去,这话给不了他推动力。首先郁月城就不是个Omega,压根不能拿Omega的眼光去看他。


    其次许烈阳顶级这点猜得挺准,大白猫是只评级S的Alpha,比评级A要不知道要高多少倍。


    “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谈恋爱也能在一块的?”方渡燃打断他问。


    “哈?”许烈阳困惑道:“你要养鱼?”


    方渡燃大概明白这什么意思,等同于两人关系里的不负责任,一个大池塘里养一堆鱼。可他想要养的是一只大猫,白白的长毛猫,可以的话,给他养一池塘的鱼来吃也行。


    “……不谈就是养鱼?”他问。


    “你都不给人家一个身份,就是当备胎嘛,跟养鱼一个意思。”


    许烈阳有点难以置信,方渡燃之前是完全跟感情两个字不搭边的,一上来就搞这么大的: “没看出来啊,燃哥,你居然胃口这么大。一个满足不了?”


    方渡燃一巴掌抽他脑袋上:“我就问问,谁说的不谈就是备胎了。”


    “嘶——!”


    许烈阳使劲搓搓脑袋,换个方向站在方渡燃头顶的床边避免打击伤害:“你又不跟人好,不就是耽误人吗?是个人都会这么想。现在的Omega又不傻,难不成你摸他们的腺体,还要跟人说‘我不和你谈恋爱’,他看他们会不会跳起来抽你。”


    方渡燃瞬间想起来,他确实闻过郁月城的腺体,还义正严辞地表明自己不会谈恋爱。


    那郁月城会不会也以为他在养鱼?


    大白猫不止不傻,还很聪明。


    “我就跟他一个人好不行吗?”


    方渡燃知道他的身体没条件给伴侣提供百分百安全的抚慰。


    他自己的特殊易感期不能跟别人一起过,副作用随时可能来临。他也不能帮另一个Alpha渡过易感期,他没有Omega温柔安抚的信息素去缓解Alpha的渴望。


    许烈阳还在想“跟他一个人好”和谈恋爱的区别,方渡燃琢磨着说:“我不养鱼,就他一个。处对象会影响我学习。”


    许烈阳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也行吧。你试试这么说,看她会不会原谅你。”


    “他挺理解我的。”方渡燃说。


    许烈阳立马精神起来,看来方渡燃目标明确:“谁?郁月城?你相亲对象?”


    方渡燃选了一下:“就当是我相亲对象吧。那个Alpha。”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就跟Alpha磕上了,双A真的很惨的。”


    许烈阳顿悟,那次是方渡燃第一回跟人约会,回来之后是有点念念不忘的意思:“那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处对象了,Alpha跟Alpha确实不合适。”


    方渡燃瞅了一眼在床上打游戏的路至安,挪动身体跟许烈阳靠近点,小声问:“你初吻什么时候?”


    许烈阳条件反射倒出来:“初中,十三岁。……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方渡燃盯着他问:“什么感觉?”


    许烈阳:“感觉、爽。”


    方渡燃:“……”


    “别啊,我给你找找存档,太久了,都四年了。”


    许烈阳趴在他床头嘀咕:“那天她过生日,就我们初中隔壁班那个小丫头,齐刘海儿那个,我给你指过好几次。我当时注意她一学期了,她过生日那天,我买通他们班跟她关系好的几个闺蜜才混进她生日会。没想到她对我一见钟情,我估摸着,她可能早就知道我老偷看她。”


    “怎么亲的?”方渡燃更想知道这个。


    “你别急啊,这是需要渲染气氛的,没前置条件触发不了。”


    许烈阳回忆起来:“我觉着总体还算浪漫,一共十几个人,大圆桌,他们挤兑我俩坐一块儿,吹蜡烛的时候,蜡烛一灭,我就趁黑偷亲了一口。”


    方渡燃警觉:“偷亲??”


    许烈阳连忙去看路至安,发现对方没动静才说:“你也别太激动,燃哥,你得原谅我年少无知。”


    他朝方渡燃递个眼神:“换作是你,你喜欢一学期的姑娘对你一见钟情,你不心动啊。我克制不住亲她一口不是很正常吗?而且那会儿,她还主动要跟我一起许愿,说明这事儿就成了!我要是事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本正经地说我要亲你了,那不玩儿完了,气氛全没了。”


    “那是你初恋?”方渡燃问:“不是花花?”


    许烈阳一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初恋就她,花花是后来认识的,都高中了。”


    “你不是老打电话跟花花说她是你初恋吗?”


    方渡燃没想到就亲一口,还能有这么完整的故事,什么气氛、场景、生日、人员全部到位,对比一下,那他今天算是彻底失败。


    许烈阳也不藏着掖着:“花花是我第一次标记的Omega,也算初恋,生理意义上的,在她之前我顶多也就偷亲两下。跟她算是我成为真正的Alpha的标志,我第一次咬腺体,差点咬歪了,还得她拿手给我指在哪。”


    方渡燃听着笑出来。


    “靠!你也有这一天的。”许烈阳指指自己的后颈:“他们Omega跟我们Alpha的腺体外皮,居然厚薄不一样。”


    “第一次是不是对Alpha都挺重要的。”方渡燃问。


    许烈阳肯定道:“那当然,大概等我七老八十记忆力减退才会想不起来。”


    方渡燃在自己的宿舍里直接叹气出声:“好了,我没问题了,滚吧。”


    “哈???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许烈阳不满意当单向输出的工具人,他就等着一换一,从方渡燃这掏点新鲜的娱乐资讯。


    方渡燃翻个身仰躺在床上,沉默好一会儿,小声道:“我可能搞砸了我的第一次。”


    许烈阳:“什么?!”


    方渡燃拿眼神回给他,表示现在已经切断交流途径了。


    许烈阳深吸口气:“也行,下回你心情好点咱们再说。”


    还伸手拍拍他的枕头劝慰:“搞砸嘛,很正常,我第一次标记也搞砸了。”


    我不止搞砸了我自己的初吻,还把郁月城这个Alpha的初吻也搞砸了。


    方渡燃觉得郁月城要是亲了谁,那都是要娶进门的。


    现在被他亲了,还搞砸了,左右不是人。


    推那一下子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但是不推开……他掀开被子往里面看一眼,生理反应现在是安分下去了,也照样不好受,有点涨。


    易感期来的太不是时候,真跟提前了一样。


    比起在郁月城面前耍流氓,顶着他那什么,还是推开好点。


    没过两秒,他扯起被子往脸上狠狠搓了几下,好个屁!


    大白猫铁定委屈了。


    他拿出来手机想给郁月城发点什么消息,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聊天框上面他这一侧的头像还是郁月城画的猫爪印。


    要不给他也弄个什么有气氛的蛋糕蜡烛之类的弥补一下?


    郁月城会不会也以为自己把他当备胎?


    他不想养鱼,他就想养猫,一只就够了,自己给他抓鱼吃也可以。


    真烦。


    方渡燃舔舔唇,还能回味起郁月城柔软的唇瓣,信息素的味道好香。


    分不出味道,但能判断出是属于草木的清新。


    趁黑……


    要黑一点啊。黑一点也好,能壮胆。


    他把郁月城的头像点开,是一张植物的照片,占据画面的一角,其他地方是云朵和蓝天。


    方渡燃认得这种树,是晨时出操,训练场的铁丝围栏靠校园里面这一圈种的树,跟照片里的树叶一模一样。郁月城之前的头像是星空,上个周才换成这个。


    他退回去,在键盘上敲了一遍-晚上请你看电影,当做我赔礼道歉。


    然后又删除,最后措辞几遍才发过去-晚上看电影,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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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毁尸灭迹


    星期天的晚自习, 跟周六一样自愿到场,大部分班级都能到场, 七班的人也缺席不多,因为不能出校门,在宿舍里也没什么意思。


    方渡燃想跟郁月城赶在下午关校门之前出去,看完电影再回来。至于为什么非得现在,非得今晚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就感觉占了郁月城的便宜,还把郁月城推开这件事简直过不去了,尽管后来郁月城也没有提, 他也装作没事, 但郁月城不高兴。本来想就这么过去,听许烈阳聊过之后成了一个亟待平息的大矛盾,连许烈阳都能清楚的记得他初吻的场景, 郁月城记忆力好得多,留下那种印象也太坏了。


    就现在,他立马把大白猫装起来,抱出来,好好顺顺毛, 让他高兴起来是不是就好了?


    他不能让郁月城跟他之间产生隔阂。


    上次出去玩, 他们也约过要看电影,大白猫应该会感兴趣。


    方渡燃初中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在网咖游戏厅过夜,上了高中开始认命, 减少逃课的次数,要么不去要去就不迟到。


    周六和周日的晚自习不是必须要去的, 他高一也经常利用这时间出去跟人“解决”一些小问题, 但是要主动偷偷往学校外面跑,是头一回, 十二中的生活管理还是很严格的。


    为了避免收到郁月城拒绝的消息,他把手机放枕头底下,自己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翻找衣服,下意识就找到跟郁月城的白色毛衣可以搭上的黑色毛衣,都是宽松纯色的款式。


    从小冰柜里摸出来他平时懒得看一眼的复合微量元素,凉水灌下去几大口,药片卡过喉咙,提醒他现在正处于易感期前兆,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配合着吃药。


    把脏衣服拿去楼下清洗的时候,再把R-19X从口袋里悄悄转移到衣服袖子里,再放进自己休闲裤的口袋。


    副作用有多大他不知道,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不尽快注射就会泄漏出别的味道?


    最初的打算是维持目前的状态更安全,就几个小时而已,上个月的针剂有可能不会失效这么快。现在他摸到针剂,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把它打进血管更安全,万一待会儿跟郁月城独处出问题,更加得不偿失。


    方渡燃提着空衣篓回宿舍,宿舍里的人没少,还变得更多,丁羽也从外面回来。


    “班长,你晚上不上课?”丁羽听着声儿转过头,看向他的衣服问。


    “嗯。”方渡燃简单回应。


    身体里的那点燥热,跟郁月城分开之后稍微好了一点,但只要一想起来,身体仍旧不自在。


    他越担心会不会出问题,那点躁动就越清晰,回过神才发现他失去冷静是因为体内的信息素已经开始失衡,导致情绪也有波动。


    路至安拿着衣服推开浴室门进去洗澡,许烈阳在外面把门敲得砰砰直响:“安崽!把水温调高点,我等会儿也要洗!”


    “你不去澡堂?”丁羽问。


    许烈阳有气无力白他一眼:“你女朋友他们几个体育班今天刚下训,高一高二高三,澡堂人多得要死。”


    ……


    方渡燃估计一时半会儿宿舍里的人是不会走的,他想现在就找个地方,学校新修的紧急安全室还没完善好,他一个Alpha放假期间也找不到借口去更衣室。


    手机在床上震动,他摸出来打开,但愿是好消息,一看果然是。


    郁月城-好,我把英语卷子送过去。


    方渡燃想起来,今晚按照日常的排课,是英语晚自习,郁月城就连偷偷出校门看电影,还得提前把试卷交上去,逃课不太精确,应该算逃校。


    这算哪门子逃校。


    衣柜里上锁的抽屉拉开,他后背足以挡住其他两个人的视线,从宝蓝色的对戒盒子里拿到703的宿舍钥匙。郁月城给他的宿舍钥匙,从来没想过真的能在方便自己的时候派上用场。


    为了不跟他撞上,方渡燃先回条消息-什么时候去?


    郁月城隔了几分钟发过来-现在。


    方渡燃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学校用的材料隔音效果都不错,此时显出来弊端。他放慢动作把宿舍门压开,一手搭在门把上,一手漫不经心在手机上按。


    方渡燃-好,回来叫我。


    郁月城-嗯。


    消息弹出来的同时,虚掩的防盗门外有落锁的声音,方渡燃盯在手机屏幕上大概半分钟过去,才拉开门出去。


    许烈阳在后跟着喊:“燃哥,晚上还回来吗?”


    方渡燃条件反射捏紧门把手,没回头道:“回。”


    “砰——!”地一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他放下心,拧开703的宿舍门,在里面反锁了两圈,走进独立卫浴里面掏出带来的针剂。


    按照方正海的说法,这东西每次都是在易感期之前的一个周内注射,越靠近易感期,越容易信息素失衡,宁可早点打也不能延迟。


    可他每次都推到身体反常的时候才注射,现在离他易感期还剩两天左右,这次赶早一点应该更安全吧。


    透明的塑料包装拆开,这回拿到的是塑料管,上面没有刻度,只在管壁上刻着同样透明的R-19X,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他撩开自己的毛衣,镜子里的少年腹部肌理起伏有致,每根线条的走势都是精确计算过的。方正海每次检查后都会拿各种表格、线条和数字告诉他,这样的身体是美观和力量兼具的,是完全符合亚洲人审美的,强悍而优异,是Alpha梦寐以求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好。


    可他看自己,总有种在实验室里看电子屏幕的感觉,他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数据载体。


    不像郁月城,他没有什么经过打磨的黄金比例,腿长明显超出来一点,可那身材就是漂亮,肌肉的形状优雅舒展,那才是有生命力的美感。


    余光里看到郁月城的洗漱用品,路至安搬走后,703他一个人住,之前放在侧面的透明置物盒被摆在了顺手的位置,他从里面抽出来一张消毒用的酒精湿巾。


    既然钥匙是他的,多用几张湿巾问题也不大吧?


    镜子里腹部提取肌肉切片的伤口上贴着药贴,周围一圈不知道什么开始泛红,Alpha易感期最直观难以忽略的部位半软不硬的,不安分。


    先拿湿巾把腹部泛红的位置擦了擦,再给手臂上消个毒。


    他对每个月的注射都极其厌恶,像今天这么这么主动还没发生过,熬到顶点比未知还要担忧些,不自觉就多擦了几遍。针剂被他拆开,熟练装上针头扎进血管里,回血出来才反推进去。


    冰凉刺骨的液体一点点注入手臂,让人熟悉的镇定作用立刻开始奏效,又跟之前的感觉不太一样。


    体感除了从血管蔓延开的舒畅,神经同时变得兴奋,比以往更快速的运转起来,导致那点上瘾的作用也成倍的增加,身体放松,头脑却停不下来。


    要在清醒状态下承受细胞高速增生,一直都在注射之后的夜晚开始,黑夜降临,他的身体里无数企图冒出来的残存Omega信息素被全部击碎、扼杀。


    他的腺体一天没被挖掉,就逃不开每个月被摧毁一次的过程。


    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欢快地组建基因链,挤进他灭成灰烬的腺体里占领身体。


    重复、重复,再重复,一次比一次的药剂猛烈,一次比一次控制得更好,直到最终烧死那些先天性的基因里会滋生出的信息素,保持住临界点的平衡,就可以完全沦为一个人造Alpha。


    就目前看,这个过程提前了。


    今天似乎不是在晚上发生,没什么反应的时间,方渡燃感觉它正在发生,皮肤底下有无数的力量在冲撞咆哮,它们在身体里点起火把四处烧灼。


    可他的手根本停不下来,只有药品注进来的时候,才勉强在强效镇定剂的作用下得到一丝抚慰。他甚至不知不觉地放慢注射速度,想多感受一点冰冷的液体淌进血管里。


    一丝恐惧从深渊里爬出来,血红的指甲扎在悬崖边,扭曲的脸庞在冲他狞笑。


    方正海更新的构架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方渡燃明确意识到他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的手在发抖,想让自己推快一点,却停下来挣扎在原地,前两天感受过的头疼突然反复,后脑剧烈绞痛,牵动腺体的部位也一阵撕裂的疼。


    方正海加大他那个所谓的镇定剂的剂量了,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多,成倍、数倍。


    那些疼痛唯一的救赎好像就只剩下针管里的那一小截药液。


    它能让自己放松。


    至少痛快一秒也好。


    “操他妈的。”


    方正海给他的是毒.品吧!


    这跟毒.品有什么区别?他是要现在打电话求方正海再给他送几只过来让他舒坦点吗?


    方渡燃松开手,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呼气,让自己站稳。针管插在手臂上挂着没管。他现在不能跪下去,要是松了这口气,跪下去、坐下去、趴下去,可能今天就站不起来了。


    金属针头缓缓脱落,他瞬间回过神,这是在郁月城的宿舍里,一滴证据也不能留下来。


    闭上眼把剩下那点全推进去,这次的容积比上次要大,快赶上一般抑制剂的大小了。


    他还记得自己要毁尸灭迹,把塑料袋点着扔进马桶里,手里拿着针管再擦打火机,手指跟使不上劲一样,擦了好几次才擦亮,火苗一碰上针管就烧起来,他拿在手里燃到指尖的位置松开手掉下去。注射针头在手里弯折几下,掰成一段一段的小颗粒一并冲下去。


    可溶性湿巾也丢进去,浴室里发出冲水的响声,方渡燃面无表情看着它们消失在眼前。


    十二中到底还是私立高中,硬件不错的私立高中,隔音和下水道这些日常生活处理得非常好,倒是方便他了。


    水声渐小,头疼也好多了,也许只是换过药之后的应激反应,现在感觉好很多。


    方渡燃直起身,后背忽然有东西在动,他立刻转过身,郁月城一手按在门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英语教科书站在眼前。


    “……”方渡燃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尚且还没反应过来。


    细胞在经历一场大战,神经亢奋,反应却有点迟钝。


    “你怎么了?”郁月城问。


    “我没怎么啊。”方渡燃仍旧看着他。


    面前的少年目光炯炯,眼神像是用力在表达情绪,但四目相对,琥珀色瞳仁里明亮的光芒却是空洞的。


    郁月城不动声色走过去,方渡燃倒是没拒绝,大大方方站着,出声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怕你等久了。”郁月城道:“走在楼下看到二班的英语课代表,把我的卷子给她了,让她帮我带过去。”


    方渡燃那股劲这时缓过来,肩膀上的力道一泄,轻轻捏上郁月城的脸:“来回顶多半小时,我等得起。”


    郁月城手指往他鬓角上抹了一下:“你出汗了。”


    “啊?”方渡燃自己也摸了摸:“热的。这毛衣有点厚,晚上要降温,到时候刚好。”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他赶在郁月城接话之前问。


    七年没跟你一起看电影了,我怕你等得太久。


    郁月城又在心里回答了一遍。刚刚方渡燃已经问过他一次。


    “我想要出校门的话,应该要在上晚自习学校锁门禁之前出去。”他说。


    方渡燃轻笑:“你还懂这个,跑过?”


    “没。”郁月城道:“猜的。十二中的校规,我看过一次。”


    “好记性啊。”


    方渡燃夸了一句,推着他往浴室外面走:“我回去拿点东西,你也快点吧,不用再准备,就这样很帅。”


    方渡燃是想让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忘掉自己来他宿舍浴室里的这件事,不用准备也是实话,郁月城之前那次跟他一起去滑冰场,还特意从头到脚换了一身。


    现在的时间不允许,他要让郁月城赶紧失忆。


    “好。那我先下楼等你。”郁月城顺他心意道。


    “嗯。我走了。”方渡燃说。


    郁月城极高的警觉性,总让他觉得站在这间浴室里,浑身有点不自在,可又嗅不到什么信息素的味道。


    方渡燃走到宿舍门口适时回头:“我刚来你宿舍打抑制剂了,我习惯打腿上,我宿舍里这会儿都是人,懒得让他们看,就过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是这样吗?


    他提到信息素,郁月城就能想到从林镜遥手里拿到的U盘,里面对抑制剂和腺体的治疗方式调查还留着四五个文件夹。


    面对方渡燃回应道:“没事。”


    “那就好,我们俩什么关系。”


    方渡燃朝他笑笑,虎牙露出来一点小小的尖:“放心,开通风系统了,没什么味儿。”


    郁月城:“嗯。”


    “走了。”方渡燃打开门出去。


    在外面关上门的瞬间,向后一靠长舒口气。


    看来十二中的隔音,有时候也不算好事。


    郁月城踩开垃圾桶,他没看到里面有抑制剂相关的东西,顺着走了一圈,浴室里一切如常。


    他不想怀疑方渡燃的任何行为,他能确定,方渡燃肯定有自己事,这点也没隐瞒过,之前一直被动输入,想等一个结果。


    可是现在,刚才那个转过身的方渡燃,凭直觉有些怪异。或许是天生的第六感在作祟,浴室里弥留的气息让他察觉到危险。


    方渡燃在那几秒里变得怪异,但这危险不像是方渡燃身上的。顺这个思路延伸下去,不是什么好事,郁月城希望是他感觉出了错。


    再走到方渡燃战立的位置,同样的角度低下头看,视线里只有没什么变化的抽水马桶。手指按压冲水的按键,跟刚才打开宿舍门时一样的水声响起来,这其实是自动调节的,有东西落下去自己就会清理掉。


    方渡燃站在马桶旁边看什么呢?


    用完的抑制剂他带走了。


    什么也没留下来。


    一切如常,一切照旧,也就是透明的置物盒被打开来用过,他走过去,到一半的距离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来一个透明的塑料边角料。


    大约是抑制剂的包装袋。


    抑制剂基本都是这样的塑料包装,极少数用了纸袋包装,里面一层还是塑料薄膜。


    他下意识简单回想了一下,目前好像没有哪个品牌的抑制剂用这样纯粹透明的包装,作为日常必备的生理期用品,不管是Omega的,还是Alpha的,都想方设法在包装上下功夫。


    这个……看起来像没有品牌资质的生产厂家,也没有辨识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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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补一个初吻


    郁月城说是自己在宿舍楼下等他, 实际上方渡燃站在大厅快十分钟,郁月城才坐电梯下来。


    正对着进出的大镜子随手拨弄头发, 从里面看到郁月城,方渡燃跟他打个招呼,顺便注意到郁月城也就换了双鞋,衣服还是原来那件。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打铃了,出得去吗?”郁月城问。


    “可以。我们走大门,这会儿返校的人正多,问题不大。”方渡燃肩上挎着那只深色的双肩包, 稍微落后郁月城半步。


    他穿的毛衣有一层可见的绒毛, 方渡燃手痒得时不时往背上摸两下。


    “嗯?”郁月城回头拿眼神问他。


    方渡燃顺手把他向来往的人群里推,眼睛看着前方说:“小朋友逃校要自然点,别被门卫叔叔看出来。”


    郁月城回过头, 自我感觉良好,不自然的好像是方渡燃。


    好在返校的人穿得都不是校服,他们俩在里面逆流而行也没有很突兀。


    顺利出来后,方渡燃又一次跟他路过下午发生意外的地方,特意往前又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


    “打车去吧。”他提议。


    “好。”


    郁月城这次有意留心, 没在他身上找到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没有对任何东西都过目不忘的本领, 只会在记忆里留下来他认为有意义的信息,方渡燃掉在他宿舍浴室里的那张塑料边角,就可以对上他刻意提取过的信息。


    林镜遥整理过市面上和正在研发当中的所有抑制剂品类, 出门之前他打开文件夹扫了一眼目录,里面大大小小上百种抑制剂品牌, 每一支长什么样他都见过实拍的图片, 没一个能跟他捡到的东西对上。


    方渡燃联系上车挂掉电话,拿手背在他鼻尖上顶了一下:“想什么呢?跟我出来还想别的?”


    郁月城抬起眼看他:“想你的易感期。”


    “啊?”


    方渡燃手肘一捞, 把他半拢在自己臂弯里,点着他的胸膛说:“Alpha可不兴想Alpha的易感期,同学,你在玩火。”


    “你之前易感期,情绪不太稳定。”


    郁月城转过脸,视线追随靠近自己的少年:“我担心你在外面不方便。”


    “在外面跟人打起来是吧?”


    方渡燃笑道:“你直说我脾气爆不就行了。”


    “没。没觉得你脾气差。”郁月城是真有这个担忧。


    他不怕方渡燃跟人起矛盾,他可以拦下来善后,可易感期的Alpha情绪频频得不到发泄,会情绪低落。


    这种时期对于Alpha来说,变得易怒暴躁是常态,同时任何情绪都会扩大,低落也会发展成失望难过。


    “那是我没打抑制剂,不爱打,一般扛不住才打。”


    方渡燃对自己这点好的坏的完全没想法,把注射的合成信息素当成抑制剂讲给郁月城,真假掺半,反正都是每个月要用的:“我呢,比较崇尚自然,不喜欢这种人工干预。”


    郁月城清澈见底的黑眸看着他,方渡燃直面迎上。


    然后生理知识完备的好学生就拿科学的口吻道:“不打的话,就需要标记。彻底摆脱抑制剂,就要彻底标记一个Omega,在他的生.殖腔.内成结数次才能渡过易感期。有伴侣的Alpha通常会选择这样顺应本能,自然渡过。”


    方渡燃搭在他身上的手情不自禁轻轻抓在肩膀上,郁月城的嘴里说这些话,他不太能正经地去听,一手蹭蹭自己鼻尖:“……其实也不是非要崇尚自然,适当的让步也行。”


    “今天为什么不扛?”郁月城问。


    “要跟你约……约着去看电影,就先打了,不然确实不方便。”


    这是约会吧?


    方渡燃意识到这对他来说是,可是对郁月城来说,就不知道是不是了。


    “你想自己熬过易感期吗?”


    郁月城在他看手机时看向他后颈上的腺体部位,这个易感期的Alpha没有任何味道泄露出来。


    “我希望可以吧。不借助任何人工干预,不用打抑制剂,不靠谁,也能自己挺过去。”方渡燃神情自然道:“但现实好像不可能。”


    “易感期是Alpha的生理周期,跟情绪和体质都没关系。”郁月城说:“挺不过去不是你不够强。”


    方渡燃短暂沉默,眼看约好的车正开过来缓缓往路边停靠,出声道:“我不喜欢这种身体脱离控制的感觉,会让觉得、我不是我。”


    他上前先拉开车门,让郁月城坐进里面,然后自己再上车:“海升影院,人民广场那个。”


    “好嘞。”


    司机起步查看导航路线,几条副主干道橙的红的,朝后问:“这会儿城里堵车,我上高架绕一圈过去,你们看行不行?不行我们就走城里。”


    “上高架。”方渡燃说。


    司机:“哎。”


    “愿意绕一圈,不想堵着。”郁月城在他身边说。


    方渡燃把自己这侧的车窗打开打开一半,风吹在脸上,也能让后面换换气,肯定道:“愿意绕,不愿等。”


    “浪费生命啊,得走起来。”他拍拍郁月城的膝盖。


    郁月城看看他的腿:“没问题?”


    方渡燃反应过来他的抑制剂被他说的打在腿上,长腿勉强在后座伸开:“可能有点。等会儿要是走不动路,你得背我回来。”


    郁月城:“好。”


    方渡燃说不上为什么,挺高兴的。


    他很烦实验室的一堆破事,可这些事就是他的生活,已经融进他的骨血里,每分每秒的厌恶都不会消减。


    正因为如此,他对生活里每一点好事都倍加珍惜。


    现在郁月城这只大白猫温驯坐在他身边,跟他去单独约会,还听话,他就高兴。


    “哎,郁月城同学,我问你个事。”方渡燃肩膀一歪,半个身子倒在大白猫的身上。


    郁月城放松手臂让他靠着:“你问。”


    方渡燃:“你家教挺严的吧。”


    “我觉得还好。”郁月城说。


    “那是你没犯过错,不受罚,在我看来挺严的了。”方渡燃道。


    郁月城稍微低眸,就能看到方渡燃垂下头的发梢:“哪里严?”


    “传统。”


    方渡燃始终没抬头,手指在他膝盖上跳舞,百无聊赖般按来按去。


    郁月城没反驳,某些方面他的家庭环境的确比较传统,比如A市的家里,别墅后花园就是中式园林的风格。


    “洁身自好。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


    方渡燃在数,极其自然地顺着接上一句:“就跟谁要是亲了你,就得娶你的感觉。”


    郁月城没说话。


    方渡燃另一只手忍不住按在座椅上顶个坑出来,他特想听郁月城说一句“也没有那么夸张”、“这个不是”、“其实没那么封建”……


    然而等了好半天,郁月城也没回应。


    方渡燃抬起头:“怎么不说话?我说错了?”


    他自认为这把顺水推舟,郁月城怎么都得就砍下坡。


    白白净净的大白猫也低头看着他,出声道:“没有。你说得对。”


    方渡燃愣了:“对?”


    “嗯。”郁月城平静道:“谁亲了我,就得娶我。不能乱亲。”


    方渡燃被会心一击,觉得他的“乱”字怎么算都指的是自己,这下完了,在郁月城眼里那个究竟算不算亲他本来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不算。


    他俩什么关系也还没有,够不到嫁娶的问题,看来郁月城也默认下午那事是个意外了。


    方渡燃霎那间彻底松口气,又在另一方面不得劲。


    这要求也太高了,道德的枷锁把他套牢,给他补一个完整的初吻的计划要就此告终了。


    现在只能摸摸大白猫的长毛来安抚郁月城了。


    也安抚一下他那一点点的私心。


    他还真没说错,郁月城很难追,或者根本不是难追,而是追不了。


    他哪里来的一辈子去跟大白猫玩耍,太沉重了这个话题。光这一点,就能拦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方渡燃虽然庆幸他洁身自好到极点,没机会跟别人在一起,也避免不了有点遗憾。


    去影院取票的时候,方渡燃看到等候区里一对一对的小情侣,自己也取得是两张票,郁月城正在排队去拿饮料。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郁月城在人群里会发光,高挑挺拔的身影从周围的环境里脱颖而出,他身后有两个小女生正在说话,眼睛看向他,手里还拿着手机。


    方渡燃微微眯起眼,一个女生垂下手的时候,手机屏幕上是张加好友的二维码。


    她们对郁月城有兴趣。他想。


    按照之前的心气,他会立马上去把郁月城拉走,但是这次他拿着票站在原地,脚下如同生根,走不动道。


    方渡燃这会儿才意识到一件事情,郁月城对待感情过于认真传统的想法,只不过是单单对他来说不算一件好事,让他不能随心所欲。


    因为自己是个Alpha,给不了另一个Alpha生理性的抚慰,更因为自己没有未来,没有稳定的、长久的时间可以跟郁月城一起并肩同行,甚至走到生命尽头。


    这些都不应该出现在正当十七八岁的少年心里,可它们出现在郁月城的思考里。


    他是想要跟一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方渡燃不觉得这看起来好笑,他见过的所有人里面,只有郁月城说这样的话他会百分百相信,他能做到。


    如果。


    方渡燃想,如果……换做是一个正常的Omega或者Beta,普通背景也好,富贵人家也好,聪明也好,考试垫底也好,无论是什么样子,只要能遇到郁月城,都会因为郁月城那样传统到固执的想法安心吧。


    或者是一个Alpha也行。


    只要是一个鲜活的人,有未来的,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的,能有郁月城这么一个好看又厉害的Alpha做男朋友,伴侣,都会高兴。


    能拒绝郁月城的人应该很少,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我有约了,不好意思。”郁月城端着一杯桃汁和一杯热到冒气的开水,对拦下他搭话的两个女生礼貌致歉。


    方渡燃经常喝的是矿泉水,给他买的总是香甜的水果汁,所以他这次也选了一样的。


    “我们只是想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的。”


    长发飘飘的女孩子注意到他端水的手,热气腾腾,杯口倾斜,主动要去帮他托一下。


    “谢谢。”


    郁月城侧身把杯子放在吧台上麻烦服务生处理掉,直接买了一个保温的小水壶,对女生道:“我不习惯加陌生人的微信。”


    然后拿上小水壶和桃汁走出来,离开人群,方渡燃步伐放慢迎上去,看完全程明知故问:“怎么了?”


    郁月城道:“没事。你把果汁拿着,我去接点热水。”


    方渡燃思绪回笼,接过来桃汁,看向他手里小恐龙形状的水壶:“这是海升影院的纪念品吧,给小孩儿玩的,你还买这个?”


    郁月城叩开水壶盖子检查一遍:“用料还可以,就是没法消毒,要泡一下。”


    方渡燃伸手过去把小恐龙的尾巴扯起来拧两圈,一松手水壶底部的恐龙脚就啪嗒啪嗒地动起来,他笑着问:“你喜欢这个?”


    “给小孩儿玩的。”郁月城回他。


    方渡燃被自己的话打回来,意识到被耍了,只剩一只手往郁月城的下巴上挠痒痒:“你说谁小孩儿?”


    郁月城仰起头,颈线拉长露出来:“谁玩它就是谁。”


    ……耍赖皮的猫。


    挠他他还舒服了,下一秒就要眯起眼睛打呼噜似的。


    “不怕痒?”方渡燃看他这样子,又很难真生气。


    “怕。”郁月城说。


    方渡燃:“哪怕?”


    郁月城:“脖子不怕。”


    方渡燃怀疑自己是物极必反,明知道他跟郁月城也就这样了,都不在一条线上,最合适的做法是井水不犯河水。刚才醍醐灌顶还不够,这会儿纯粹破罐子破摔起来。


    “真不怕?”他问。


    郁月城:“嗯。”


    方渡燃上前一步低头往他颈侧吹气,大白猫的手都僵住了,小恐龙的脚还在他手里跳。


    “不怕?”他凑着郁月城的皮肤问。


    郁月城后背不自觉地绷紧挺得直直地。


    这里是公共场合,虽然也有小情侣会搂在一起举之亲密,可他们俩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有点显眼。


    方渡燃抬眼,视线没有温度地跟他身后不远处发呆的那两个女生对视,一手撕开他耳根底下的创口贴,摸摸牙印:“一个周,牙印消了。还想再来一口?”


    “……”郁月城垂头看他,方渡燃的脑袋凑在他颈上。


    “惩罚吗?”他问。


    “不是。”方渡燃肆意道:“牙痒。你敢耍我,我就能咬你。”


    他的手指还危险地往郁月城后颈的腺体边缘点了点。


    郁月城敏锐察觉他情绪波动,没有不高兴,但也不像表面那么无所顾忌,他对方渡燃的情绪越来越敏感。


    伸手在深棕色的发丝上轻拍,他应道:“好。”


    大白猫是只引.诱人犯罪的妖精。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放纵有多想让人近一步再近一步,要把他逼进墙角里全都据为己有才好。


    扫兴就扫兴在自己的现状配不上这个野心,方渡燃把另一半的创口贴也撕下来。


    再抬眼看,那两个女生已经在等候区坐下,盯着郁月城的眼睛变成时不时看向他们俩。


    挺好。


    “存着,找个时间咬回来,要开场了。”


    方渡燃把小恐龙的水壶放进自己的双肩包里,郁月城的洁癖八成还是不会放心不消毒:“我跟你喝一杯。……行吧?”


    郁月城:“行。我去存包。”


    “我去吧,你在3号厅等我。”方渡燃端着杯子还带着包去储物柜,从里面掏了一小包消毒湿巾揣兜里。


    郁月城习惯用这个,他添置日常用品的时候顺手就买了一小箱放宿舍里。


    因为决定仓促,他也没注意看是什么片子,跟郁月城拿上3D眼镜找到座位,才意识到四周的氛围不寻常。


    他们坐的是中间的位置,巨幕放映厅前面的座位基本都是空的,往后一看零零散散地坐着十几对小情侣,居然就没有一个单身来的。就他俩正后方的两个女孩儿,也一看就是情侣关系,刚坐下来就亲热地靠在一起,AO的搭配不要太明显。


    方渡燃立马回头把影片简介看了一遍。


    不出意外,是部看演员和剧情就能猜到的大烂片,还是狗血青春偶像型的。


    “我好像,订错片子了。”他说:“光注意到时间,没看介绍。”


    放映厅的灯光整个灭掉,电影的开头已经播放,郁月城倒是比较淡定:“就当看个乐吧,你可以尽情吐槽,前面没人,小声点就好。”


    “反了。”


    方渡燃把3D眼镜拿在手里翻转着玩,看看郁月城,再看看大烂片的片头:“我是想带你出来高兴高兴的。”


    郁月城戴上眼镜问他:“为什么觉得我不高兴?”


    “这片子估计是很难让人高兴。”


    方渡燃也戴上去,还拿手指敲一敲自己的黑色镜片:“你说一个爱情片,还搞成3D的,是为了让我们身临其境看人接吻吗?”


    “也许是。”郁月城说:“我刚才查了一下,这部片子好评最多的镜头是场床戏。”


    “就这质量还有床戏?”方渡燃简直想拍手叫好,真够敬业的。


    放映厅里安静下来,郁月城偏过头,在他耳畔小声回话:“你看过?”


    “啊?”方渡燃在黑色的3D眼镜下面眨眨眼:“……你说哪个?床戏谁没看过。”


    郁月城:“哦。”


    “不对,你什么意思啊?”方渡燃觉得他话里有话,郁月城不是这种暗戳戳的人。


    果然,郁月城下一句就解释道:“你好像很有经验。”


    方渡燃脑袋一歪:“???”


    郁月城:“看床戏的经验。”


    方渡燃抬手捂住他的嘴,低声压迫:“我警告你,你别乱说。”


    郁月城点点头表示配合,他松开手。


    电影已经开始了,方渡燃休战,坐好往前看。


    十分钟过去了,实在没什么意思,完全看不进去,还想看看郁月城在干什么。


    转过头郁月城戴着眼镜一动不动地看电影,方渡燃感觉有点浪费,他应该做点什么。想做的做不了,那句亲了就要娶对他的威慑力太大了,一杆子给他打得老老实实。


    嘴上老实了,别的地方就开始不老实。


    手往郁月城的大腿上一搭,跟平时一样拿指尖没规律的点点,郁月城没反应。


    再上下挠挠,郁月城也不动。


    他有点心虚,也不往下看,手挠着挠着不知道碰上哪,郁月城一把按住他的手。


    “痒。”身边的大白猫小声提醒。


    方渡燃仗着他不会大声喧哗,变本加厉去抠,手指尖顶在休闲裤的布料上快速摩擦,逮住郁月城怕痒的地方可劲儿挠。


    郁月城大腿的肌肉在他手底下绷紧起来,侧过脸看他,方渡燃只看到黑黑的3D镜片。


    然后大白猫垂下头,他也垂下头,同样跟着后背脑袋发懵。


    他刚才可劲儿挠的是郁月城的大腿内侧,再往上一点,就得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都是男人,都是Alpha,视线范围内,由不得他的目的是什么,就被动掌握更隐私的信息——那东西的分量也过于大了。


    休闲裤坐下来,郁月城的白色毛衣能遮一半,另一半隐约能看出来轮廓边缘。


    他想到以前第一次在校医务室里带大白猫治伤,从来没往这注意过,光记得他的身材和脱掉裤子的大长腿了。


    Alpha们比大小,方渡燃一次也没有参与过,但这时候他由衷给了一个大大的肯定:“你这张脸,跟它有点割裂。”


    郁月城:“嗯?”


    方渡燃拍拍他的大腿明示,脑袋一凑搁在他肩膀上悄悄说:“长得这么好看,它太凶了。”


    郁月城抿住唇不搭话。


    方渡燃好好地称赞放他身上就跟在非礼似的,看着可怜巴巴的,这要换个男生还不得骄傲上天,他怎么这么纯?


    脸颊碰到的耳朵有点发热,方渡燃低头什么也看不出来,郁月城是耳朵红了吗?


    从来没在这种事情上看他不好意思,也就之前见过一次,还很可能是被自己凑太近带来皮肤反应,现在居然夸他一下还害羞了?


    亏大了,电影院这么黑,错过这幕。


    正在惋惜中,他把手往外挪了一下,郁月城再次制止。


    方渡燃:“我不……”挠了。


    话没说完,郁月城把他手指翻过来,复刻一遍宿舍门前教授过的牵手仪式,十指相扣往身前拿放在腹部。


    “你易感期,现在在外面,别弄了。”郁月城说话的时候稍微颔首。


    方渡燃反应迟钝,靠着他就不想动,慢悠悠地思考。


    他要是真把郁月城那挠硬了,郁月城的裤子肯定保不住,要是再弄出来,他的信息素会在放映厅里爆炸吧?


    那就能知道他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方渡燃感觉自己在天马行空,为了闻到大白猫的信息素想出来这么恐怖的事情。


    这是评级为S的Alpha信息素啊,整个放映厅里面的Omega大概都会被动进入发热期。


    Alpha会头疼脑热地想跑。


    他也头疼脑热,现在就觉得自己热乎乎的,浑身乏力。思想方向也出了很大的问题,他怎么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易感期吗?Alpha的脑子都容易受刺激胡思乱想。


    可电影正演到中间的床戏阶段,易感期没让他对巨幕3D的画面有感觉,方渡燃目光呆滞地看着电影里半遮半掩的氛围式展现,没劲,还不如摸摸大白猫的长毛。


    这时回过味儿来,郁月城那句话很有余地。


    易感期、在外面,不能动。


    反过来一推,他不是易感期,他和大白猫不在外面,是不是就可以真正的为所欲为地去抚摸他?


    方渡燃感觉自己是不是病了?


    不能在脑子里对旁边这个同学太过分,另一头,他手里牵着郁月城的手,搁在大白猫舒服柔软的肚皮上,整个人都放松躺在松软蓬松的长毛里,舒服极了。想摸一摸他不是很正常吗?


    他还要把大白猫的长毛都扒拉开,埋进去闻,埋进去咬,抱得紧紧的。


    电影里看到的煽情画面都不及他牵的这只手带来的温暖多,也不及他诱人。


    这里开始吵闹起来,周遭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发生,有不同味道的信息素,都不好闻,不想闻到。


    ……这是哪?


    这不是电影院吗?


    后面有Alpha和Omega在交换信息素。谁在接吻?


    电影里还是身后那些成双成对的信息素们,不喜欢。


    都不喜欢。


    方渡燃脑袋越来越沉,头脑仿佛听到潮水冲刷沙砾,把他往梦境里拽,逐渐陷进去。


    郁月城的脖子很凉,他拿额头蹭了蹭,把脸贴上去,鼻尖顶在柔软的肌肤上,深深吸一口气,洗衣液和郁月城身上清爽的味道透进鼻腔,舒服极了。


    眼睑终于彻底闭上,隔绝开电影里的画面,只剩下他和郁月城在自己的世界里相拥而眠。


    海花和潮水都很冷,他往大白猫的怀里凑了又凑。


    ……


    “班长?”郁月城轻轻唤他。


    倒在颈窝里的少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伸手试探颈侧的体温,有一点偏高,大约多出来零点五六度。


    方渡燃易感期又体温升高了。


    郁月城想抽出手让他靠的更舒适一点,方渡燃的手紧紧扣着,根本拿不出来。


    小心把身边人戴着的3D眼镜取下来,再把自己的眼镜也取下来,现实中的景象回来,郁月城的目光全都放在方渡燃的身上。


    是不是他打的抑制剂有问题?


    所以易感期总是体温升高。


    在电影院里不看电影的时间反而过得很快,郁月城想了很多,肩膀上的重量十分真实。方渡燃只有这种时候,能显出来一点不那么强硬的姿态。


    他拨开少年额头上的发丝,睫毛时不时在颤动,方渡燃睡得并不踏实。


    晚自习的前夕突然约他出来看电影。


    急匆匆地逃出学校,来不及看电影的简介和类型,坐下来静不住心,电影也看不下去……


    方渡燃就像是只为了跟他看电影而看电影,他自己并没有多喜欢。


    影片落幕,周遭的人渐次散场,这样的片子散场有些慢,后座的情侣走出去脸上挂着点意犹未尽。


    郁月城却只看看倒在自己肩上的少年,在想要不要叫醒他。


    灯光亮起,有人把座椅弄出很大声响,郁月城看过去,对方接连跟他和周围人致歉。


    收回视线,方渡燃正蹙眉睁开眼,光亮刺眼,他想伸手遮一遮,忽然发现手臂疲倦得很,抬不起来。


    整个人都十分疲惫。


    是他每次注射完信息素的夜晚里会有的反应,只是这次比那些煎熬要加倍罢了。


    来得太不是时候,看来他得休息一会儿才能走。


    “睡醒了?”郁月城问他。


    方渡燃松开他的手,撑着大腿坐回去,然后规规矩矩把自己的手放好。


    “……嗯。”


    很好,郁月城看起来也没有催他要走的意思。


    方渡燃就这么睡过去,到现在还有点精神恍惚,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里面人影绰绰,有小孩儿,有男人和女人,有欢声笑语,精美的顶灯和旋梯,有不知名的钢琴曲,还有幻境般的森林和覆盖厚雪的小尖顶房屋……


    莫名熟悉的感觉,他有时候是自己,有时候好像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孩儿。


    “我做梦了。”方渡燃出口感觉喉咙发声也变慢了,视线一转,看向郁月城就是一只大白猫。


    他要想点什么来跟大白猫搭搭话,让他别那么快往外走。


    郁月城依着他问:“什么梦?”


    “……很多。”方渡燃犹豫道:“我也分不清。我好像不是我。”


    郁月城: “那是谁?”


    “不知道。也可能不是人。”方渡燃笑了下。


    放映厅里没人了,他还是眼看黑幕,他忘了关注这个放映厅还有没有下一场,坐在这里会不会给人带来麻烦。


    “我看到蝴蝶了。”他说:“蓝色的。”


    “标本里那样的吗?”郁月城在想他是不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好像是。”方渡燃的脑细胞在休息,调动不起来,为了不让状态流露,有什么就说什么:“它们是活的。”


    “下次带你看活的。”郁月城说。


    方渡燃:“好。”


    沉默一会儿,郁月城问:“今天为什么叫我出来?”


    方渡燃脑袋木木的,信息传输过来几秒,回道:“想给你补一个,补一个初吻。”


    “为什么没补。”郁月城说。


    “嗯。”方渡燃把看他的眼神收回来,又去看黑掉的电影屏幕:“……我不敢亲你。”


    郁月城感觉他尚未清醒,可清醒了,或许也不会说这些实话。


    “怎么不敢亲?”他轻声问。


    “你说亲了你,就要、娶你。”方渡燃一字一句地,提到这个就有点头疼。


    “郁月城,我娶不起你。”他有点淡淡的歉意。


    ……


    郁月城静静看着他,电影院的人除了他们以外,已经散场走光,有人拿着打扫的工具走进来,他抬起头示意,在背后指指状态不佳的方渡燃,打扫的人员退出去。


    偌大的放映厅里只剩下他和方渡燃两个人。


    郁月城侧过身,一手撑着方渡燃的座椅靠背,一手贴在他的脸颊,长指摩挲懒洋洋的眼尾,低下头阖眸在少年低烧泛红的唇瓣上吻一记,“补上了。不欠我了。”


    柔软的嘴唇贴着自己,还有一丝清透的信息素,方渡燃难得有点呆地看着他。


    郁月城睁开眼,乌黑的瞳仁里荡开柔软的涟漪,他说:“方渡燃,你不用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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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免罪金牌


    他叫我名字。


    郁月城很少很少, 少到方渡燃都想不起来有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


    他还说不用娶他。


    什么意思?不用负责吗?


    ……大白猫怎么能通人性到这种程度。


    初吻是不欠了,是补上了。


    可这个补偿的方式跟他想的完全相反, 这算什么补偿啊?郁月城还在看他,方渡燃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理不清了。


    “为什么。”过了好几秒,他才听到自己问,声音干干的。


    “不用有负担。”


    郁月城白玉似的指尖轻轻在他眼睫上一按,看到方渡燃眨眨眼再收回去,笑意清浅:“我的出现不是为了带给你负担。”


    方渡燃读不懂他的字面意思, 他觉得郁月城在看他, 又仿佛远不止在看他,是在透过他看向更深更远的地方。


    眼里的温柔像湖泊,像深海, 像广袤无垠的森林,有能将人溺毙的缱绻,如果不是负担,这种温柔一定会让人陷进去。


    他怀疑自己把脑子烧坏了,郁月城恰到好处的体贴这次给错了位置。


    “我有点不舒服。”方渡燃说。


    “抑制剂的问题?”郁月城坦言问。


    “不清楚。”


    方渡燃视线移向别处, 懵了一会儿说:“跟之前用的不一样, 可能换牌子了,身体还不习惯。”


    郁月城也怀疑他注射的抑制剂问题很大,趁机道:“什么牌子?你体温升高了,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方渡燃缓缓摇头:“不用,正常反应, 下次换回来就好了。”


    郁月城在他面前少有的坚持:“……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晚上发烧怎么办?”


    “不会。”方渡燃道:“我开学刚体检过,身体没问题, 要真发烧也是抑制剂浓度太高了吧。你知道我易感期脾气爆,我想着换个高浓度的会不会好点。”


    再追究下去就该招人烦了。


    郁月城看看他的腿,从影院的座位上站起来,再面朝方渡燃蹲下身,把他裤管卷起来,刚露出半截小腿的方渡燃稍显迟钝地把腿缩回来。


    “没扎歪,每个月都扎,针孔没事。”


    郁月城抬起头从他双膝间往上看,白色的毛衣一整只就是跟在脚边要给他舔毛的大猫,他忽然有点于心不忍,早知道就不要骗他自己扎腿上了。


    而且这姿势……他目光直接就能落在郁月城透白的脖颈上,一低头,锁骨和往下延伸的一块胸膛就清清楚楚。


    合成信息素怎么没把他脑子里的邪恶的念头都烧光呢?


    座椅下面的光线严重不足,打在郁月城脸色,终于将他因为皮肤白嫩所以稍显阴柔的面部轮廓照明了。鼻梁高而挺,鼻尖一点落到了光,抬起头下半张脸颚线利落,帅气、俊美,怎么形容都差点意思。


    半天也只能安上去一个好看,不分性别的,Alpha和Omega见了都能欣赏到的好看。


    这么温驯的一只大白猫,纯净的眼睛在疑惑,方渡燃伸手去摸郁月城柔软的发丝,口吻也不自觉温和些:“不用看,真没事。我没那么娇贵,可能就是这次吸收不太好。”


    郁月城抓住他的手,少年的手心里也有点热,他不知道方渡燃在遮掩什么,但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他遗漏了。


    想问的事情有很多,现在堆积成一团,一个答案也得不到,他想说点什么,想让方渡燃相信他一点,好像也很难。


    好在他终于能跟方渡燃走得这么近,能看到他不同寻常的样子。


    “九点多了,不去医院就找个地方休息吧。”郁月城起身拖着方渡燃的手臂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搭,就势把他背起来。


    方渡燃跟着趴在背上才意识到郁月城在背他,手臂搭在大白猫胸前一拍:“你真背啊?我说着玩儿的。”


    “放映厅还有午夜场,不能在这儿坐太久。”


    郁月城掂掂他的大腿,完全驮在后背背好:“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


    方渡燃对这个照应完全没推辞,虽然让郁月城背他有那么点违背他对郁月城的定位,但他比其他人都清楚,郁月城是个多有实力的Alpha。


    背就背吧。


    这个姿势刚好脑袋能靠在郁月城的脖颈旁边,没有信息素泄露出来,他也像是能闻到清透的冷香似的,打心底觉着舒坦。


    方渡燃想拿手抱紧郁月城的肩膀,发现手臂还处在又酸又乏的阶段,那股劲儿还没散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鼻尖凑在后颈上拱几下调整姿势,反正抱不住,跟滩软泥一样瘫平在郁月城的后背上。


    “扶着点。”在郁月城第四次把他身体掂正的时候,终于出声提醒。


    方渡燃趴他脖子上扬言:“懒得扶。”


    郁月城:“……”


    “不是你自己要背的吗?”方渡燃垂在他肩上的手抬起来胡乱在脸上摸了一把:“后悔了?”


    郁月城:“没有。”


    走了几步,又补充道:“怕你掉下去。”


    “掉不了。”


    方渡燃本来想捏捏他的下巴,可惜手指现在做不了这么精确的动作,改成乱在大白猫的脸颊上揉揉捏捏,忍不住说了一句:“真软啊。”


    不是第一次捏他的脸,这么顺水推舟随便揉是头一次,跟想象里大白猫蓬松柔顺的触感一样,手里的脸颊嫩还滑,却还能摸到他深邃的眉骨和鼻梁。


    郁月城太像宝石玉器各种贵重玩意儿养出来的精致,皮肤毫无瑕疵,骨架还个顶个的男人。关键不是虚有其表,他偶尔传统,什么都会,是书香门第教养极深的贵气小公子。


    方渡燃不自觉舔舔自己的唇瓣,过后回过味来,就这个抓在自己手里的绒毛边缘都会发光的大白猫给他补了一个初吻。


    ……好甜。


    想再来一口。


    惨在他今天力不从心,也好在有这么个机会,他睡懵了,不然真不可能说出来。


    有问题的是他。这是他要承担的责任和后果,他甚至还有一点后悔头脑不清醒说了实话。


    但郁月城清醒,郁月城还对他赦免。


    “方渡燃,你不用娶我。”


    这话像免罪金牌,给他很大很多的权利,郁月城把自己的原则对他额外打开。


    方渡燃的心脏跳得好扎实,一锤一锤的,大白猫在凿他心里的门锁。


    “去哪?”他发现路线不对,走过的路上人越来越多。


    “拿你的包。”郁月城说。


    他后颈上全是方渡燃的呼吸,以方渡燃的强劲体魄能乏力到现在这个程度,他摸不透是不是在故意闹着玩。


    不过背上的人比以前都要安分,只是嘴上不配合,放几句话,身体还是老老实实趴着,没扶住,也没乱动。


    “取件的凭条。”郁月城停在储物柜下面。


    方渡燃不紧不慢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条形码,往红外线上对了两次终于对准。


    柜门弹开,条形码从手里掉下去,郁月城单手搂住他的臀部,足够支撑他全身的重量,然后弯下腰去捡起来纸条扔进垃圾桶。


    “我没被人背过,行动有点生疏。”方渡燃抱歉道,还好郁月城没看出什么,也没怨言。


    “故意的也没事,我背得动。”


    郁月城一手伸进柜子里拿包,一手就捞住他的臀稳稳地撑着,然后把双肩包往后递给方渡燃:“自己背还是我拿着。”


    “我自己背。”


    方渡燃接过来,一点点往自己身上套,被郁月城四平八稳的底盘折服了,双肩包套在自己背上说:“好了,走吧。”


    来看午夜场的人不少,都是小年轻,郁月城要拿包,只能走这条进来的路,从影院正门出去。带他出去的时候,他们一度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


    方渡燃眼睛一闭,装死把脸埋他脖子上,等走出去才开始说话:“小伙子,你是真得稳。有经验?”


    郁月城:“嗯?”


    “单手找平衡,以前干过啊?”方渡燃好奇问:“你跟我体重差不多吧,上手这么快。”


    郁月城意料之外的沉默,走过一大段路回道:“嗯。背过。”


    方渡燃睁开眼:“谁?”


    “很久以前的事了。”郁月城想了下:“他当时跟我也差不多重。”


    方渡燃瞬间懂了,郁月城的身边,除了那个不讲信用的“好朋友”,没别人了。


    “……情比金坚。”他叹道。


    “什么?”外面的吵闹声干扰,郁月城没听清。


    方渡燃:“没什么。我说便宜我了。”


    郁月城这次听清了,没接上话。


    穿过人民广场,郁月城背着他往休息区空置的长椅走:“你想住这儿还是住学校附近,明早回去。”


    方渡燃被放下来,挪动双腿给郁月城让出来空位:“你想住校外?”


    “学校下午就锁门了,你不舒服,休息好了再回去,明早不要迟到就好。”郁月城说。


    方渡燃猜好学生应该没干过这么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情,虽然不算逃课,可擅自混出学校也是个大问题,抓住绝对先处分,有必要还得给家里报一通。


    不过郁月城看起来也太坦荡了,完全没点偷偷摸摸的感觉。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方渡燃拿膝盖晃过去撞他:“现在不是应该赶紧回学校吗?”


    “着急。”


    郁月城看他不动,把他的双肩包脱下来放进他怀里,方便方渡燃自己去找,这头在手机上翻合适的酒店订房:“想让你早点躺下来休息。身份证借我用下。”


    方渡燃偏脑袋一看,郁月城还真的在找酒店,恍然间如梦初醒,一把将郁月城的手机打下去按在腿上:“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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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芥蒂


    方渡燃偏脑袋一看, 他还真的在找酒店,如梦初醒, 一把将郁月城的手机打下去按在腿上:“不行。”


    手机差点甩出去,郁月城抬眼看他。


    “我们得、回学校。”方渡燃说得有点费劲。


    有点反常,方渡燃平时拒绝他也不会出手,郁月城当他有什么要紧事:“怎么了?”


    “没怎么,学生当然要回学校睡。”方渡燃这下知道为什么郁月城要问他有没有带身份证了。


    等会儿,他前面说什么来着?


    他是不是说自己带了?


    ……靠!他还真的带了。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在易感期啊,就现在这个情况, 怎么跟郁月城过夜?


    万一半夜真的发烧, 神经痛什么的,完全藏不住。


    退一万步讲,他不会有别的异常, 可易感期,这是易感期!


    他不想跟郁月城在一个房间或者一个床上,对着郁月城耍流氓。郁月城为了安慰他,都把初吻补回来了,他再不自觉点就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自己在宿舍就算了, 大不了浴室里解决一下, 如果是毫无防备的大白猫躺在他视线范围内,易感期的Alpha身体根本不听话,他对自己没信息, 对这次的合成信息素也没信任感。


    脑袋疼。


    “现在赶回去不安全,在外面找个离医院近的酒店, 晚上有什么异常也方便。”郁月城设想得很全面, 也很正常。


    可方渡燃不正常,背包的拉链也没拉开, 直接道:“……我刚才记错了,我没带身份证。”


    郁月城顿了下,很快找到别的方法:“我有几个酒店的终身会员,这附近刚刚没搜到,最近的要到八公里以外,他们的应急措施也不错。”


    “郁月城。”方渡燃转过头盯着他看:“你就这么想跟我睡觉吗?”


    郁月城表情松动:“我不放心。”


    方渡燃不想让他拉去医院,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自讨苦吃,现在把他俩放在一个房间独处,那绝对是煎熬。


    身体的躁动让他说话也没更多弯弯绕绕,什么考虑都少了一大半,一手扒着郁月城的肩膀张口就来:“你不放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看清楚点,我易感期,同学,你要跟一个易感期的Alpha睡觉,你有毛病。”


    郁月城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方渡燃目前看起来很清醒,跟在放映厅睡着的时候不一样。


    他不动声色问:“跟Alpha,就是有毛病吗?”


    “当然是!”方渡燃终于让他动摇,赶紧趁热打铁:“哪有Alpha跟易感期Alpha睡觉的啊?半夜起来打架还是谋杀你?”


    “不是Alpha就可以?”郁月城问。


    “那也……看情况吧。”方渡燃为难道:“反正就算你今天是个Omega,也不行。”


    郁月城不说话了。


    方渡燃又添上一铲子埋得死死的,低声道:“真不行。易感期的Alpha都是畜生。”


    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劝退郁月城,还是他自己。


    他真的一点也不心动?


    他不敢想。


    这下方渡燃完全体会到自己这个身体完全不适合谈恋爱的原因了。他没法跟所谓的伴侣展现自己乱七八糟的易感期,R-19X根本不稳定,方正海的信誉度为负,出现未知的副作用他能干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以前都是理论分析让自己断掉念想,现在赶上实践,真有这天了,方渡燃庆幸他和郁月城还没走到那一步,幸好没有萌生过跟谁谈恋爱的念头,不然他连撒谎都没法糊弄掉郁月城。


    他可以拒绝得更直接,让郁月城别管他的私事,可他不想把捡来的大白猫赶跑,他要维持现状。


    只是做同学,做朋友,这句别管他,都会变得生疏,更别说缔结了亲密关系,这样会多伤人。


    郁月城想把握住手机的手拿出来,方渡燃拿身体的重量按上去:“你干什么?”


    郁月城的声音有点低:“打车。送你回宿舍。”


    方渡燃松口气,拿开手靠回去:“那行。”


    郁月城垂下眼,手指在屏幕上划,打车目的地选在学校,学校旁边就是他家的小区。


    他犹豫几秒,最后争取一次:“我把你送回我家,你住主卧,我跟你分开睡,晚上你有情况就叫我,这样行吗?”


    方渡燃是自己抱着枕头去敲过郁月城的卧室门的,一口回绝:“不行!你离我远点,就回学校。”


    “……好。”郁月城把地址选到学校,陪他坐在长椅上。


    广场上有卖气球和冰糖葫芦的小推车,有孩子骑坐的玩具车,郁月城一言不发地看着烟火味,再看看一旁同样沉默的方渡燃,收回视线。


    方渡燃在闭目养神,在感受自己皮肤底下的躁动,希望这阵强行抽枝拔芽的细胞毁灭和加速增生能早点过去。他算错了,下次再也不能挑在这种时候跟郁月城单独相处了。


    没有人说话,四周的吵闹声也成为背景音,好好的氛围,在两人间的沉寂里悄然变质。


    半小时之前,郁月城还离他那么近,他们俩近得没有距离,就因为自己预知不了身体的情况就三番两次把郁月城推开。


    大白猫小心翼翼地绕着他脚边走,嗅嗅他的气味,判断他的症状,关心他,把自己的家让出来给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伸过来要蹭蹭他,都被他直接扬手赶走。


    方渡燃开始有点不能把控他和郁月城之间的距离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可这是目前来看最佳的状态,再偏离一点都会崩断现状。


    他本来是要把大白猫圈在自己怀里护着的,现在只能不断让他撞钉子。


    他们如今走得这么近,指不定还会有这样的事,他又要怎么去遮掩解释。


    他们那个吻呢?


    又算什么?


    “车来了。”郁月城站起来,明显稍加踌躇,立在原地问:“还要我背吗?”


    大白猫蹲坐在他面前,被自己泼冷水泼得伸爪子想靠近,也要看他的脸色,方渡燃心里不是滋味。


    靠在长椅上朝他伸手:“嗯。”


    郁月城把他拉起来,方渡燃自己抓着双肩包,这会儿手臂疲乏也把郁月城的肩膀抓得紧紧的:“走东门吧,早餐店那个,能爬进去。”


    郁月城没多的话:“好。”


    方渡燃其实想再接点什么话,郁月城不会让他冷场的,应该会问点诸如“现在的身体能爬墙吗?”这种话,但是没有。


    方渡燃在车上等了快二十分钟,也没有。


    然后他给自己找补,郁月城可能也不知道他现在不舒服,他一开始也没想让郁月城知道。


    这很好。


    车窗打下来,方渡燃对着夜晚的凉风叹了口气。


    郁月城碰碰他的手指:“怎么了?”


    方渡燃没头没尾道:“对不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想法不一致,很正常。”郁月城说:“这没错。”


    方渡燃看着外面的后退的霓虹灯广告牌,没转过头,对凉风皱眉:“你不用连这个也给我找借口。我知道我对你那什么……态度不好,辜负你的好意。”


    郁月城在他身边,也没回头,目光落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也没有规定,就一定要听我的。”


    “……你不高兴了。”方渡燃抿唇,郑重道:“别的都可以听你的,易感期我说了算。”


    说完发现好像没什么用,郁月城的身份在十二中其实一直格格不入,大多时候都是跟着他的,好像自己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做什么。


    他肯定是会有个亲近的朋友,但他选择了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会有点。”郁月城开口道:“有点不舒服,并不是因为你不肯去医院,不肯好好休息。”


    方渡燃:“那是什么?”


    郁月城权衡之后,选了个听起来没什么针对性的说法,以免他们又走进死胡同里:“我觉得你对我有芥蒂。”


    “我没有。”


    方渡燃是诚心想跟他待在一块儿,看起来确实不太像。


    他反过去抓大白猫的手指:“是我的问题,可能我让你误会了,但我对你没意见,你很好。”


    郁月城垂眼,方渡燃就拿腿顶他:“你特别好,真的。”


    “十二中快到了,给你停哪?”司机出声横插进来。


    “停东门,前面路口左拐,走小路进去。”方渡燃说:“你停路口上就行,不用送到位。”


    “你们就是十二中的学生?”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俩,两大男孩。


    方渡燃不想接这茬,他初中逃课逃多了,在校时间在外边,谁问他都懒得搭理,郁月城在旁边“嗯”了一声。


    “哦,学生好啊!”


    司机也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十二中的名声不好,这俩个少年长得都标标致致的,跟着夸道:“学生时代的感情最真挚了,要珍惜啊。”


    方渡燃一头问号:“???”


    跟司机搭话的郁月城倒是点点头,还迎合道:“谢谢。”


    司机在前面停好车摆摆手:“小伙子人不错。”


    司机是不是都会自来熟这招?方渡燃发问:“谁不错?”


    司机叔叔指郁月城:“他不错。”


    方渡燃不知道就坐个车,这怎么能看出来,不过还是莫名的得意:“他当然好。”


    “不然你怎么这么喜欢他。”驾驶座突然传来一句。


    正在下车的方渡燃险些一脚踩滑,抬眼去看,司机叔叔还一脸和善的笑容朝他递了个眼神:“加油!”


    方渡燃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赶紧去看郁月城,对方正在确认付款,还好没什么。


    ·


    来到东门外面的院墙底下,郁月城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方渡燃甩甩胳膊:“我刚才就是抑制剂吸收不好,就这墙,闭着眼我也能过去。”


    “那好。”郁月城让开两步:“你过去吧。”


    方渡燃能走几步都肌肉酸痛,爬过去问题不大,但他怕郁月城看到他费劲,以为他不行,男人不能不行。


    “你先吧,我给你望风。”他客气道。


    郁月城把他的双肩包拿过来,果真起势踩了一脚墙面就跨上院墙上面。东门外面就是个老街的小巷子,他这一脚蹬得水泥墙刷刷落灰下来。


    “上来。”郁月城坐在上面朝方渡燃伸手。


    行吧,上就上吧。


    方渡燃蹬他蹬过的地方,身体乏力送上去的力道也得加倍,握上郁月城的手借力往墙头上翻,小腿没能完全抬起来直直打在郁月城腰上,对方身形一晃他才知道郁月城压根没有坐实,只是跨在上面没,两个人瞬时一块栽下去。


    紧跟着头顶跟着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砸下来,方渡燃下意识手臂抱紧把郁月城护在身下,手心抱着他的后脑勺。


    塑料板在他们耳边砸碎,钢架磕在地上响声刺耳,方渡燃低声骂了一句:“……操。”


    郁月城拍拍他的后背:“摔倒没?”


    “没。我摔不着。”方渡燃抬头去看:“画材店顶上的招牌让我俩给送走了。”


    “人没事就好。”郁月城大概有些紧张,拍抚他后背的手紧紧的。


    “你怎么样?”


    东门这块晚上一片黑,他低头去看,郁月城就是因为洁癖才没坐实,现在整个人都弄脏了:“早知道就不让你拉我了。”


    “没事,先回宿舍。”郁月城撑手臂坐起来。


    方渡燃也跟着起身,还没来得及惋惜大白猫的毛衣都弄脏了,暗沉的四周突然亮起来,灯光强烈得刺眼。


    远处还有探射灯的光线往他们身上照:“你们干什么呢!几班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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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教唆


    灯火通明的政教处办公室。


    值班的李颜正在打哈欠, 下半身还穿着居家睡裤刚从宿舍赶过来,看着两名学生被夜间巡视的住校教官带进来, 立马坐直身体往桌面上一拍。


    “方渡燃,又是你!”


    方渡燃抬头一看:“李阿姨,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无缘对面……”半睡半醒接上半句反应过来,李颜困意全消:“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没有没把老师放在眼里!”


    “放了。我放了。”


    方渡燃说:“这么晚了,您也不睡觉,还要来训我们,给李阿姨添麻烦了。”


    李颜厉色:“别想套近乎。叫老师!”


    方渡燃认错比挨训快:“李老师, 我错了。”


    李颜才三十出头, 正是职业的上升期,主动申请来轮值住校,想逐渐脱离教学走行政和管理的路子, 刚值班第一个周就遇上这事,肯定不能来轻的。方渡燃这孩子她又还比较满意,当时带高一的学生,政治课堂吵得跟麻将馆差不多,也都是这个高高大大的班长站起来维持纪律, 有时候还站在教室后面帮她管理课堂。


    一来二去, 已经是班长,当不了政治课代表,又听说家里父子关系不和, 所以私底下给他带过一点学校外面的小糕点,多关心了些, 让他别客气, 叫自己阿姨也行。


    开学方渡燃上了高二,她还在带高一的课, 到现在才见第一面,这种场合,当着住校教官的面,套近乎是绝对不允许的。


    眼看两人还想说什么,李颜朝教官一指:“你闭嘴,让任教官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东门的监控坏了,最近都是我亲自去巡视。”任教官往方渡燃和郁月城身上递个眼神:“刚就看这俩在东门口趴地上抱在一起。”


    “抱在一起?”


    李颜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方渡燃身后的高个子男生身上,自然多在脸上停留一秒,十二中来了个省排名的学生,长相还特别,是特别好看那类,帅小伙,她也听说过。


    再看看方渡燃,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不嫌事大的恹恹的,这俩一看就不是一路的学生,怀疑道:“方渡燃,你早恋了?”


    “我没!”方渡燃瞬间抬眼,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我是班长,怎么可能偷偷摸摸谈恋爱。”


    “你叫郁月城?”李颜往后看。


    “李老师好。”郁月城从方渡燃身后走上前,点点头跟着方渡燃喊。


    “我知道你,学习好,家底好,出身也好,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李颜心知这种孩子脸皮都比较薄,是要给十二中挣面子的宝贝,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露骨:“你看这全校的师生都知道你,你转来十二中,都是欢迎的,有时候同学之间的界限模糊了,也很正常。”


    “没有。”郁月城插话道:“我分得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学校也不是非要禁止你们谈恋爱,但不能违反校规校纪,现在是下晚自习的时间,你们俩要么就应该在宿舍里,要么就在教室里继续学习,不应该出现在别的地方。”李颜放缓语气道:“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郁月城:“我明白。违反纪律。”


    “那你们有没有像任教官说得那样……”李颜不好直说:“那样?”


    郁月城有点不理解:“哪样?”


    方渡燃看不下去郁月城被绕着弯批评的样子,开口道:“李老师,你跟他说没用,是我带他出去的。我们是抱在一起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没谈恋爱,我们就是翻墙摔下来了。”


    “翻墙?”李颜问:“你们打算出校?”


    “我们是打算回、宿、舍。”方渡燃干脆坦白:“就下午,我带他出去玩,我们都觉得,学生就应该按时返校,明早按时上课,所以我俩赶在宿舍楼锁门之前回来,为了不耽误学习。”


    道理没问题,但不像是方渡燃能想出来的思路,他什么这么热爱学习:“那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郁月城:“看电影。”


    方渡燃同时脱口而出:“吃饭。”


    李颜视线在他们俩脸上打转:“到底干什么去了!”


    郁月城:“看电影。没吃饭。”


    方渡燃:“吃完饭,顺便看了个电影。”


    李颜这会儿发怒起来:“你们下次能不能把口供串好再来跟我说,自己看看这像话吗?!三句话三句半都没个实话,到底在那干什么了?”


    方渡燃伸手拍拍郁月城的手腕:“我说。李老师,我们确实是翻墙进来,不是出去,东门院墙外面的水泥让我俩蹬掉几层灰,踢掉的画材店招牌就是我俩按时返校的见证。


    “我们出去也确实去看电影了,起因就是我今天下午心烦,想出去走走,就拉郁月城同学跟我一起逃校,是我约的他,跟他没关系。我手机上还有我发给他的消息,他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绝对做不出违反纪律的事情,都是我教唆他,他没缺过一节课,也就是出于好奇心,所以跟我出去了。”


    李颜被他这一通完整的交代弄得怔住,方渡燃的口气不像挑衅学校的威信,可听着也不舒服。


    方渡燃看她没反应,接着道:“学校的任何处罚都不允许饿肚子,我们一下午没吃饭,现在饿死了,李老师要怎么罚随便吧,我认罚,先让他回去吃点东西。”


    “你不是说你们没谈恋爱吗?看电影怎么回事?”李颜找回自己的场子发问。


    “谁说两个男孩在一块看电影就必须是谈恋爱了?”


    方渡燃蹙眉道:“我们俩一见如故情同手足不行吗?”


    李颜挑不出错来,也不能这么就把方渡燃放过,刚才东门那块儿的警报都拉响了,都知道有学生在夜间违反纪律,况且方渡燃的表态实在是缺乏诚意,口气有点狂妄了。


    今晚要是换个值班老师,是不会让方渡燃有好果子吃的,三级的体能处罚就少不了,她现在要做的应该跟其他的老师一样。


    可想到他们还知道回学校,这个郁月城又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她不由得就放轻处罚力度。


    “郁月城,你有什么想说的?”李颜问。


    郁月城是站在方渡燃身边看着他面不改色一句句说出来的,他们好像还有什么摸不着的摩擦在中间,方渡燃想把他撇清。


    用自己的思维方式来想,他应该一起承担,但他站在方渡燃的角度,方渡燃这样就应该是不想让他跟着受罚。


    “我没有。就像班长的说得那样。”他道。


    李颜舒了口气:“那好。既然这样,你们俩一人给我写一份检讨拿上来。”


    “我写吧。”


    方渡燃说:“写检讨还要记进期末综合评价里,他是初犯,又是被我带着才违反纪律,没必要给他添一笔难看的。他在十二中的所有档案都应该干干净净的,李老师,你觉得呢?”


    “你还学会威胁我了?”李颜说。


    “不是。”方渡燃看看郁月城,笑了下:“他可是我们十二中的希望,李老师对学生一直很好,放他一次,我来写。”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要是张主任在,”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张主任就是因为侮辱学生所以才被着手开始调查,李颜调整表情道,“你想一个人做检讨,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你得拿出你的诚意来,用跟我说话的语气可不行。明天周一升旗仪式,自己去宣讲台做检讨。”


    “啊?”方渡燃写过无数份检讨,还从来没上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过检讨书。


    “看我干什么?”


    李颜望向任教官:“今晚东门都拉警报了,你以为这是小事?谁不知道有人翻墙逃学了?十二中就是以管理森严著称,明天校领导就要上门来问我要说法,这不是我想放过你就能放的。”


    “罚体能行吗?”方渡燃问。


    “这是态度问题!”李颜面色严谨道:“是给校领导和老师们的交代,你要深刻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方渡燃暗自吸口气:“行,我念。念成什么样我可不管。”


    “你那检讨书写得还少了?”李颜挥挥手赶走他俩:“去去去,写去,我这还要去现场给你取证。”


    “好。那我们走了。”方渡燃抓了一下郁月城的袖子。


    郁月城三十度弯腰行礼:“谢谢李老师。”


    “他们俩真没事?”


    办公室的门一关,李颜小声问任教官。


    “我也没看见,我看见的时候两个人正从地上往起爬,”任教官回忆道,“不过那个灯箱是被砸了,应该是从墙上跳下来撞到的。”


    “还好这俩孩子没出什么事。”


    李颜把来时急匆匆藏在办公桌下面的睡衣拿出来一裹:“走,看看去。校门外的水泥墙也得取证。”


    ·


    “燃儿,还写呢?”熄灯之后许烈阳伸脖子往方渡燃的书桌上探。


    “别影响我发挥。”方渡燃头也不抬。


    “写检讨你不是最拿手吗?”许烈阳也奇怪:“这都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写出来,不像你。”


    “那得分是什么类型。”方渡燃的视线时不时就往手机屏幕上扫。


    都熄灯了,他是不是得主动给郁月城再发个消息,晚上也没吵架,但心里憋着比吵架还亏。


    他得罪了郁月城,本来好好的气氛和关系,都被他甩开了,回宿舍的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这什么类型?”许烈阳问:“犯罪未遂?逃学失败?”


    “我是回校,没逃学。”方渡燃随意搭了一句。


    “那也该写出来了。”


    丁羽跟女朋友打完电话,往床下瞅了一眼,就方渡燃的桌子上开着台灯:“我打电话都打完了。燃哥,要不明天写吧,早上还出操呢。明天周一升旗仪式,还要早起去吃饭。”


    “睡吧你们。”方渡燃拒绝交流。


    手机响了一下,他一眼瞟到是郁月城的微信。


    郁月城-晚安。


    方渡燃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内疚,欺负大白猫的内疚。


    他很难忘掉郁月城在车里一言不发坐在他旁边的气氛,开口就给他找借口帮他圆话,还有蹲在小腿面前因为被他推开所以动作愣住,以及广场上就连拉他的手背他,也要小心翼翼的样子……


    这些小细节全部都被他捕捉到,很想把大白猫抱进怀里哄,可是哄不了,也哄不好了。


    他自身的身体条件就没办法跟另外一个人正常的像情侣一样相处,他之前把在一起这三个字想得太简单了。


    体温计从袖子里拿出来:38.9度。


    很好,果然发烧了,头也生理性得疼,幸好没跟郁月城住在外面。他把手伸进自己衣服里面摸了一下,拿出来一手的汗,后背也疲惫,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写字。


    完全不想睡觉。检讨书也写不出来。


    方渡燃把手机按灭又解开,反复好几次,然后终于发过去-在教导处的时候,为什么要承认我们去看电影?


    郁月城回得快-为什么不承认。


    嚯,这还不是问句,还挺理所应当。


    方渡燃想了会儿,打出来又删掉,最后还是发出去-在他们眼里,两个人看个电影,就会被怀疑是在约会。


    郁月城-那就怀疑。


    方渡燃-你不怕。


    郁月城-不怕。


    也是,郁月城从来不是怕事的人,也不怕那些流言蜚语。


    方渡燃还想问他那你还生气吗?还会不会不开心,又不敢。怕提起来就戳破平和的表象,可埋在底下也不是个事儿。


    方渡燃-检讨写完了吗?


    郁月城-写完了。你呢?


    方渡燃看看自己只写了三个大字的作业纸,睁眼说瞎话-我也写完了。


    郁月城-身体感觉怎么样?


    方渡燃-好着呢。躺下来,马上睡觉。


    郁月城-好。


    ……又开始沉默了。


    方渡燃隔了快二十分钟,才鼓起勇气不要脸地发了一条-那下次还跟我看电影吗?


    郁月城-约会?


    实际上方渡燃觉得这两个字现在看来有点讽刺,别人约会怎么亲密都没关系,大白猫凑上来闻闻他他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赶走。


    他还知道,郁月城不会想这些,他就只是单纯发出疑问,还是顺着他的话说的。


    方渡燃把输入法换成手写,一笔一笔写道-对。还跟我约会吗?


    郁月城连正在输入也不显示了,方渡燃看着时间跳过去三分钟,然后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他好像对着个手机屏幕也会紧张。


    郁月城的消息在对话框跳出来-跟。


    别的一个字也没有,方渡燃又开心又挡不住的酸涩。


    真正在一起的人,都会选在易感期和发热期的时候跟伴侣共处,生理性的安抚会带来偌大的满足感,他从未对这个过程抱过期待,现在居然会觉得他们真好,可以一步步慢慢变得不可分割,缔结出常人不能介入的亲密关系。


    他还没认识郁月城多久,但如果自己有正常的易感期,拿给他看也未尝不可,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另一面给对方看。


    好的、坏的。


    危险的、破碎的。


    他控制不了药剂,但区区一个普通人易感期,绝对能控制住。


    不过也没关系,他对郁月城的兴趣也不是靠这些生理需求,再有下一次,他一定挑个好时机去约会。


    不在他易感期的时候。


    再看一眼郁月城默认约会的“跟”,方渡燃感觉自己挺恶劣的。郁月城被他欺负了,还跟着他,即便内疚,也有点扭曲的兴奋在里面。


    好像怎么对待这只大白猫,他也不会离开自己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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