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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补充能量


    郁月城前脚刚踏进去, 肩膀立刻被方渡燃压制,后背的肩胛骨磕碰墙面, 同时身侧的门页也被合上。


    声控灯亮起,他错愕眼神在光亮下跟方渡燃对视。


    “借我用用。”方渡燃定定看着他,说完手臂环过他的腰倾身正面抱上去。


    一个完整的,体面的拥抱。


    把大白猫整个都拢在他的怀里,可以遮挡住胸膛上的巨大的破洞,穿堂而过的烈风也暂时刮不破撕裂的边缘,沉闷击打的心跳在身体相贴的时候终于坠进绵软安心的床榻。


    他急需什么来补充能量, 来停下一时半刻放空大脑, 只要几分钟就好。


    方渡燃以前不会这样的。


    他以前肆无忌惮,可以独自熬过去一次又一次无休止地检测和药物反应,可以一个人在地下室的笼子里跟动物的残肢骸骨度过冰冷的夜晚。


    那比起在学校的生活, 简直是两个世界。


    今天不过是打了个电话而已,又怎么了?有什么消化不了的?


    方渡燃有点反感自己这样的矫情,太矫情了。


    可怀里抱着郁月城,什么也不做,好像就能够有一点温度和力量传递过来。


    越过那些烂透的时光, 透过冰封上锁的牢笼, 穿过漫长幽暗的黑夜,悄然洒在一片腐败荒野之上。于是,心上有杂草疯长, 有不灭的嫩芽破土,在废墟中伸出来。


    也能照得见一缕干净的光。


    他太烦了, 他想在郁月城的身边待一阵。


    安静地, 什么话也不说都可以。像需要日照的植物,要晒晒太阳, 就像郁月城经常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一样。


    声控灯熄灭,方渡燃也没有松开手。


    郁月城诧异的神情在拥抱里松动,什么也没问,手臂犹豫几秒,抬起来拢住方渡燃的后背。


    至此,这是他和方渡燃相隔多年重逢后,第一个实打实面对面的拥抱。


    他拍一拍方渡燃的后背,再摸摸他后脑的发丝,跟小时候方渡燃一言不发栽进他怀里一样。


    “哄小孩儿呢?”


    方渡燃在他肩上出声,声音低低的,也许是气流抵在郁月城的脖子上,里面带着点轻微的鼻音。


    眼前仍旧昏暗,连灯也没偷听到。


    郁月城沉吟片刻:“行使我的入场劵。”


    黑暗里他发现方渡燃没有抗拒,就真这样继续下去,哄小孩儿似的一下下拍哄他的后背。


    方渡燃就在刚才,他们短暂作别的时间里,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他可以肯定。


    也许是来源于他现在的家庭,或是其他的人际关系,一定是至关重要的什么事,大概率跟学校无关,不然他绝不会自己在安全通道里一个人静静。


    方渡燃打小性情坚强倔强,示弱的时候屈指可数,在家里从方伯伯那碰了钉子,也只会放在心里,最多栽自己怀里瘪瘪嘴,大部分时间他受完罚,面对自己还是会跟没事一样。


    郁月城很难想出来,能让他这么难受的事情是什么,跟他已故的父母有关吗?


    但是方渡燃不开口说,他也不能去问。


    方渡燃之所以选择跟他共建秘密,给他安慰拥抱的入场劵,就是因为他能把握距离,遵守约定,不会刨根究底,这样才会让他感觉轻松。


    “记性真好。”方渡燃隔了会儿出声,声线里的鼻音已经快听不出来。


    上次在饭店里他也是什么也没说,就从后抱了郁月城。朋友之间相互安慰安慰,一个拥抱也不过分,他因此愈发放肆,将郁月城的怀抱据为己有。


    这份放肆也让他面对大白猫的时候更舒适,这块儿领地是自己的,无所谓他展现出什么表情。


    他还泄力把一半的重量都抵在郁月城的身上。


    郁月城在后展开他的外套拢在他身上,扯了扯肩膀的位置搭稳,腾出来的手横过后背扶着他,让他放心靠着。


    “可我还是觉得像哄小孩儿。”方渡燃喃喃说:“你是不是带过孩子啊?你不是独生子吗?”


    “带一米八几的小孩儿?”郁月城也道。


    “为什么是一米八几,你对数字的严谨呢?”


    方渡燃享受这点平静时光来休憩,话题随便转来转去,不需要逻辑。


    只要是脱离那些事的,说别的,说什么都好。


    只要不是跟他不能拿出来的脏东西有关就好。


    “你好像长个子了,我也长了。”郁月城也小声着:“要量过才知道。”


    “长了多少?”方渡燃问。


    “一公分左右吧。”郁月城预估。


    “你希望我长高吗?”


    方渡燃问出来才想到,之前去滑冰场玩,郁月城就说过希望他快点长高,要跟自己一模一样高。


    “嗯。”郁月城添了句:“不长高也可以。”


    方渡燃随手往他腰上捏了把,“好学生,小谎也不能撒。你心里就希望我跟你一样高吧?”


    “是希望,但是有差别也没事。”郁月城如实说。


    大白猫在想什么?


    方渡燃的心思疏散地四处跑,顿了会儿才聚起来思考:“你希望我跟你一样高,是希望我们站在一起一样吗?”


    好像废话,什么也没说,但郁月城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身高这种东西也要共享,光视觉效果就可以跟周围人不同,成双成对样的。


    大白猫温驯回应:“嗯。跟你一样,跟我一样。”


    要一样啊……


    方渡燃的思想走了歪路,感觉他这样的想法,说不出的……有点粘人。


    “你是个Alpha,Alpha是恨不得比别人高一毫米都刻在脑门上的。”方渡燃问:“你怎么对我这么大方?”


    郁月城这下说不出原因,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


    至于大方,只要他有的,他都可以分享给方渡燃。


    小时候分享给他,如今他们还有机会重新认识,继续相处下去,他也是愿意分享的。


    为什么会想要一样高,没有为什么,就是想。


    方渡燃觉得怀里的大白猫被他问得有点呆住,扯嘴角笑意松散:“逗你的。”


    他也没想要个答案,东拉西扯聊几句,心情好了不少。


    现在心绪平复,理智也回笼,才开始感觉怀里的身体切实填满他整个臂弯,体温捂暖单薄长袖透过来印在他的胸膛和贴合的腹部。


    这是第几次隔着衣服的布料触碰到大白猫的体温?


    面对面一定是第一次。


    身高一样也挺好的,郁月城可以听到他的气息,他的气息也可以抵在郁月城的耳侧,再用心一点,他连大白猫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体会到他每一次间断和细微的变化。


    把他的情绪里任何微小的起伏都把握在手里。


    也抬起手去摸大白猫柔顺的发丝,比郁月城安抚性的动作还要慢,手感过于舒服了,想把手心放着不拿开。


    这种正面拥抱,填满怀抱的占有感结结实实,能相比的只有他注射针剂时的镇定作用,可没有现在安心。生理反应抵不过他想要的感觉。


    安全通道里昏昏暗暗的,亮着绿色的标识,方渡燃闭上眼,眼前一片黑暗和宁静,只有怀抱里的身体又暖又舒服。


    熄灯铃打响,他松开手。


    不能贪婪,不能太不对劲,还要回宿舍,还要上课,他抓住大白猫塞进怀里的时候是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的,不要假公济私掺进去奇怪的东西。


    可是情绪抚平后,怀里这只大白猫,真的很好抱。


    他好温暖,方渡燃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冰冻的牢笼里面也能被阳光照到。


    大白猫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高兴呢?


    他当然知道,他肯定会猜到,还猜到自己烦躁到要躲进安全通道里,仍旧愿意借给自己抱,什么也不问,细致贴心到极点。


    “郁月城,你运气不太好。”方渡燃突然道。


    “嗯?”郁月城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他,他们头顶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微弱照亮他的脸。


    这种反人类的光线也没让他不好看,本该是恐怖片的布景也不可怕,站在面前的大白猫还是让他占有欲爆棚。


    “你怎么会遇上我。”方渡燃说。


    郁月城这次没有顺应他回话,而且认真看着他,片刻才接话:“能在这里遇到你我很开心。”


    “是好事。”他重复道:“你也没有不好。”


    方渡燃自然是不能跟他讲道理,他具体怎么样他比谁都清楚,并不因此自卑,反而是坦荡了解自己的处境,才知道自己很多初尝未知的新鲜情愫无处安放。


    “行,今天听你的。”


    他带着郁月城走出去,宿舍里熄灯,走廊里还是十分明亮,顶灯一整晚都不会灭。


    光亮打在他们身上,他在摄像头底下松开郁月城的手,肩上的外套差点掉下去,他耸肩手臂一撑套进袖子里,直接穿上。


    “我认识你也挺开心的。外套我拿回去了,你也快睡。”


    郁月城立在他身侧:“晚安。”


    “做个好梦。”方渡燃说。


    三秒之后,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道过晚安也没人先走。


    又不是明天见不到了,有什么舍不得的?搞得有点怪,心尖上却像落上星点火花,方渡燃突然有点想笑,没有理由的。


    他也真的笑了,推了郁月城一把,直接推出去两三步:“我看你回宿舍,快走。”


    郁月城转过头说:“早点睡。”


    看着大白猫进703并关上宿舍门,方渡燃才把手机拿出来看,面上神情淡下来,灯光下玻璃后盖上全是崩坏碎掉的纹路,有几块碎玻璃已经掉下来。


    手机后盖在他跟方正海打完电话走出来,看到郁月城那一眼的时候,被他捏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开开心心,万事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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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疑


    林镜遥的办事效率很高, 上周五见过一面之后,没几天就联系郁月城资料已经整合好了。


    在以前的学校里, 对学生带手机并没有什么要求,来到十二中管理严格,班里除了许烈阳这样铤而走险的,没几个人把手机拿出来,郁月城也自觉遵守学校的规定。


    但是今天不行,昨晚林镜遥给了消息,今天中午要亲自来学校找他。


    最后一节课还没下, 郁月城手机在桌兜里无声长亮, 电话打进来的界面一直没停过。


    方渡燃抬头看向讲台,余光里就能看见郁月城课桌里面的来电显示,视线下落, 连名字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林镜遥。


    好像是那个医院里见过的男人。跟郁月城关系很不错的男人。


    直到来电显示第五次亮起来,方渡燃拿笔帽点了一下郁月城,对方侧过脸,他眼皮一垂下巴往桌兜里扬。


    郁月城顺指示拿出来直接挂断,低头在课桌底下发拒绝接听转短信的内容-十二点三十五下课。


    手机拿在手里都没放下, 隔一会儿就要去看, 方渡燃在后排也时不时瞟向他的手指,还好林镜遥那头回得也快-


    我在学校后门等你,开的你喜欢的那辆黑色越野车。


    他八成就是故意的, 这辆车刚出的时候郁月城很喜欢,还没发售就预定一辆, 早早地买了, 只不过放在家里的车库一直没开过。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不做,驾照年龄还不到, 只能在自家的车库外面试驾几次。


    林镜遥见过以后也觉得外形不错,先他一步直接上路。


    微信一弹,他点开来,对面又发过来一张方向盘的照片,独特的商标跃然眼前,郁月城回了一句才放下手机-


    明年我就可以拿驾照了。


    那头再发多少得意的表情和刺激他的话,他也没看。


    放学铃打响,郁月城正想跟方渡燃说一声中午有事,后座的少年先他一步抓住肩膀把他身体往后扯,后背被拉着紧靠在方渡燃的课桌边缘。


    盯了快十几分钟的人目睹全程,终于挨到下课来盘问:“好学生,十二中上课不准带手机,你知道吗?”


    “知道。”


    郁月城往后看,刚好告诉他:“我中午有事,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方渡燃面上的神情不变,还是看着他。


    郁月城又说:“我跟人约了时间,下次不带手机了,班长。”


    “你很着急吗?”方渡燃问。


    “……有点。”郁月城坦诚交代:“我怕午休时间不够,回来迟到。”


    方渡燃特想问一句有什么事非得午饭都顾不上吃要去见面,还是说要挤时间出去见面那个姓林的一起吃,可是话一出口,不就暴露他不小心看清楚郁月城的手机隐私了?


    郁月城是个乖小孩,今天校规校纪也不管,为了见面上课带手机,背着老师在课桌下面偷偷发短信,……说不清,不得劲儿。


    看着就不舒服,心里也烦。


    上周末郁月城就是跟他出去的。


    这才几天啊,联系这么频繁,既然是朋友,等个空闲时间约不行吗?郁月城中午本来还要睡觉的,现在还睡不睡了?


    脑子里转得飞快,面上却不能显露得明显,他感觉自己的大白猫是不是要被别人摸一把?想到这个张口就说:“你跟谁约啊?”


    不等他回答又明知故问:“要出学校吗?”


    “一个朋友。”这事郁月城没必要隐瞒,虽然他们交流的内容不能让方渡燃知道。


    “就是高新医院你见过的那个医生。”他解释道:“我不出去。”


    “啊?”方渡燃挺意外的。


    高新区开车过来,这个饭点肯点堵车,来一趟至少堵车半小时,居然就为了见一面连顿饭都不吃。这应该是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正经事要办。


    郁月城说:“我们在学校门口碰个头,他帮我带了个东西过来,顺便聊几句。午休时间短,应该来不及出去吃饭,他下午两点医院还有会,我也要上课。”


    再下去就要问到是什么东西,谁的东西,跟谁有关的东西了。


    这也太突破正常同学的社交距离,放在他对郁月城特别的距离上,比别人都亲近的程度上,也有点过分。


    他可以把大白猫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但没有资格去一件件地刨根问底,大白猫不会喜欢,没人会喜欢这样,他自己也不喜欢。


    “怎么了燃儿?”


    许烈阳看他俩坐着没动静,赵霖也在座位上,围过来道:“你们不去食堂啊?”


    “我去。”赵霖举起手。


    他看了半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审讯环节,算是开眼了。方渡燃自己可能都察觉不到他的问题已经够冲破界限了,不像许烈阳的八卦范畴,看表情,倒像是直白的占有欲。


    “去。”


    方渡燃一边回应,这头松开手,目光下意识去看一眼郁月城耳根底下的创口贴,这底下是他的牙印,他打过的记号,接着说:“他不去。”


    然后伸手在自己耳根相同的位置点了点,跟郁月城说:“这里,有伤口别碰到了。”


    郁月城微愣,方渡燃已经跟许烈阳先行出教室。


    ·


    在后门的门卫室打过招呼,再登记好班级姓名,郁月城按照十二中临时外出的标准写了保证书和自己父母的电话,系统核对成功才在门卫的视线范围内离开。


    走出来一眼就能看见停在后门旁边的越野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上去。


    林镜遥往后一看说:“郁家的小公子,你是把我当你家司机了?”


    “习惯了,不然你把车给我开。”郁月城坐稳道。


    林镜遥从车里拿出来一个U盘和笔记本往后递给他:“你还记仇啊,我现在给你也没用,等你赶紧拿驾照,我们一起去山里玩。榕城这边有个旅游村,是以前什么镇子留下来的老街,跟景区不一样,能露营有野餐,风景也不错。”


    “你来这也有段时间了,没去过吗?”


    郁月城说着把U盘连上笔记本,大概扫了一眼文件包,全是压缩过的,还要密码才能打开,考虑到时间问题,他没当场查看,先把U盘收好。


    林镜遥苦道:“我刚来的时候忙死了,什么都要管,现在医院的管理才完全接手。还是这会那会,这检查那检查,医院里有几个老顽固也不好动,等再过两个月都顺了才有时间。”


    “那等你有时间联系我。”郁月城问:“资料全吗?消息来源可不可靠?”


    林镜遥的车上放着一大罐咖啡壶,倒出来有浓郁纯正的香味,浓度高到有点冲,他喝一口提神,说:“消息来源我跟你就说实话了,不可靠。有疑问的和百分百确定的我都分开记录了,你解压就能看见。”


    郁月城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到林镜遥眼睛底下浅浅青黑的眼圈:“在市中心那块儿也租个房吧,上面开会一般都在那块儿,你抽空能回去睡一觉。”


    “有这打算。”林镜遥听见他合上笔记本,嘱咐道:“里面的东西不要用网络传输,密码在第一个文件夹里面,破解开就有了,是随机的。文件只能本地复制,市面上所有的抑制剂种类和相关的研发中心都列了表,有点特色的能拿到的资料附件输密码可以直接跳转。未面市的新型抑制剂开发目录和进程,和少量的能调查到的在做腺体再生的个人实验室,你一个个看吧,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再跟我说。”


    “好。辛苦了。”


    上次转给林镜遥的几十万当晚就被退回来,他们关系不论是世交还是个人来往,都一直不错,不过林镜遥最近的工作强度很高,还要抽空帮他调查这件事,郁月城顿了顿,开口道:“我妈妈今年打算在各地的游乐场里增加一部分的便捷医务室,回头你自己去联络一下,可以不用等林叔叔来安排。”


    林镜遥能来榕城接管医院就是家里的安排,让他来锻炼自身的能力,能自己联络当然好,还要看郁月城的母亲给不给面子,商业合作牵扯的要素太多了,尤其还是商业和医疗的合作,会不会放心跟他一个经验不足的院长签合同,愿不愿意相信他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郁月城肯在这种事上给他开门,对他的能力肯定也是认同的。


    在人情往来上的周全,郁月城小他几岁,但总让他觉得比自己还要厉害多了,而且一点儿也不会让人不适,不像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有种滥于世故的油滑,相反的,他给人的感觉很真挚纯粹。


    “礼尚往来啊,你跟我用不着。”林镜遥笑道:“打几个电话的事,我跟我爸分开竞标,这回各凭本事了,安伯母能放心我就好。””她对你有信心的,你要让她看到你的决心。”郁月城照实说。安靖的确很看好林家,对林家的后辈也多有欣赏。


    林镜遥:“替我谢谢安伯母,我回头去A市看看她,快三个月没见了。”


    “她应该会先在A市的欢乐谷试点,你最好带上你的方案去。”郁月城道,竞标也要看实力,这种事他们都应该清楚。


    “你这份礼有点重,看来我要绑定给你打工了。”


    林镜遥不清楚为什么郁月城会对信息素这方面有兴趣,犹豫片刻,还是觉得不能白查一回,如数倒出来:“我这次调查还发现一件事,目前国内对腺体再生和合成信息素研究的实验室,远超我当初刚回国那时候的数量。


    “因为这是一项风险巨大,道德层面也很少被支持的实验,必要阶段是肯定要用到活体的,虽然可以有办法合法化,法律上没有规定不能自愿参与,他们也大多数也具备患者治疗风险许可的同意书,但是仍旧让我难以接受,所以我没有继续关注。这次去调查没想到有那么多,具体数目一定比我统计的还要多。能查到的都是有资质的,可以猜到国内的私人实验室在做类项目的一定也不少,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是两位数。投资商和机构的注入成本就完全无法预计。”


    郁月城微微蹙眉,林镜遥放下车窗,指着正对出去两条街,远处高楼顶上有一个巨型的地产广告牌,背后是白天也开着霓虹灯,色彩炫目的双面字母灯箱:“这些耳熟能详名声很好的大型企业们暗地投资不在少数,涉及的有房产、互联网、金融这些大头,也有些私人纯资金的投入。”


    郁月城视线看出去:“上次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情况会让Alpha或Omega的信息素味道没有指向性。”


    “是,上个周我不是带你见我师父了吗,他给你讲得很细。”林镜遥说。


    郁月城点头:“我知道。”


    林镜遥从他几次询问的执着里看出不正常:“我知道你知道,但是你不明白。你的思维不是不讲逻辑不讲科学的,能让你不明白一定是这里面,你看到,或者听到的事实,跟理论有了冲突,所以你不明白。我说得对吗?”


    “嗯。”郁月城没打算否认。


    “我不知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林镜遥提醒他:“但是目前为止,没有指向性的信息素都只有一个结果,你懂我的意思。”


    “嗯。”郁月城应声。


    林镜遥思索道:“所以我想,你闻到的那个香味,也许它不是信息素的味道,是香水之类的。”


    “不可能。”这点郁月城一口断定。


    “你的评级来看,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可万一呢?它没有指向性,它只是个普通的香味而已,你怎么确定它一定就是信息素的香味。”林镜遥问。


    “体感。”郁月城确认道:“Alpha的观察力。””你都能用上Alpha的观察力了,我收回我的草率。”林镜遥拿行业的眼光来看,估计道:“你应该是陷进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里了。但理论上只能推演到这一步了。所有资料都在U盘里,不要联网传输,U盘你先留着吧,只能在本地copy。”


    “我晚上再看。”郁月城说。


    林镜遥看他还没下车的意思,转过身看他。


    郁月城感到视线抬起头道:“……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林镜遥预感一定又不是什么容易的问题,叹口气:“唉,来吧。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让我掉头发的问题。下次说好了跟我进山玩,少于两天一夜不行。”


    郁月城:“只要你有时间,我也放假。”


    过了会儿,后座一点声都没有,林镜遥问:“怎么了?别不好意思啊,我头发浓密,不怕掉几根。”


    郁月城眼里有些犹豫:“不是。我不太确定。”


    林镜遥自然就联想到之前交流的事情:“不会是你Alpha的观察力也不确定的问题吧?”


    郁月城:“嗯。”


    “嚯!”


    林镜遥好多年没这种考试做题的感觉,瞬间提起劲头:“那就有意思了,说来听听。”


    郁月城在心里确认过自己的语句才问:“有没有什么信息素,它有指向性,第二性别、意图,都有,但是它没有味道?”


    林镜遥在驾驶座上怔住,从后视镜里跟郁月城对视,唇瓣抿起把话咽在肚子里。


    “如果方便的话,我也有个事想问你。”他说。


    “好。”郁月城很大方。


    林镜遥提前预警道:“你可以选择不说,既然你来找我,我是站在医学的角度上在向你提问。”


    郁月城没有提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就说明他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所以问了也白问,但他的问题,实在是……


    林镜遥换个角度说:“你想调查的事情,是需要你亲自介入其中的吗?”


    “目前还不清楚,要先确定,的确有这样的事存在,我才能决定要不要介入。”郁月城应答。


    林镜遥又问:“如果有呢?假如你说的这两个命题成真。存在有味道但没有指向性的信息素,也存在有指向性但是没有味道的信息素,你会从打听它们,到介入其中吗?”


    郁月城稍加停顿,说:“我会考虑。”


    “你不会考虑。”林镜遥比他的语气更坚定。


    郁月城:“嗯?”


    林镜遥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你一定会介入。”


    他转过身,一半的上身都侧过来,看着郁月城的脸认真道:“你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好奇的程度了,你的问题很……可怕,用我们业内的眼光来看,就是歪门邪道,你懂吗?”


    郁月城不觉得他是危言耸听,这件事违背常理,他自己也清楚,冷静道:“怎么说?”


    林镜遥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车窗合上。


    车内的空间足够密闭,出声时他还是把音量放低一些:“有一小部分的基因研究者,一直在致力于将信息素的味道剥离出来,直接说结论——没用。除非摧毁腺体的再生功能,没有信息素,就不会有味道了,不然气味因子会伴随信息素一起产生。


    “但他们认为,信息素的味道是在暴露自身的发热期和易感期,是一种纯动物的行为,而人类应该脱离这个阶段,有更高尚的行为准则,达到更优秀的层次,所以他们采用各种手法试图剥离,至今没有进展。可有个观点很突出:人类自生的信息素既然无法单独分离出气味因子,那用人工合成的信息素来替代,就可以完美达到这个状态。”


    郁月城目光凝重起来:“人工合成的信息素很难匹配。”


    “对!”林镜遥肯定道:“人工合成信息素目前只存在于试管里和计算机上,这就回到了你之前的那个问题,没有指向性的信息素不存在,毁坏的腺体只能通过刺激让信息素再生和外部注射移植两种途径。”


    郁月城记得清楚:“因为无法完全破解基因,找不到数据一致的腺体,所以无法移植,而人工合成的信息素注射则会造成变异。”


    林镜遥又喝了几口咖啡,感觉比之前的还苦:“所以人工合成的信息素只能在试管里,也是一个道理,因为它只是个理论,无法实践。你知道人的腺体都无法完全匹配,人工合成的信息素要想数据达标,少不了要从某些动物身上尝试去提取激素。


    “好处是可以像克隆生物一样,任意去更改它的已知基因排序,重制构架,例如Alpha,给他加更多的体质力量,更具有威慑性的暴虐因子,更强健的肌肉密度,敏捷的反应能力,这样就能有评级越级的可能,产生理论上更优秀的基因。而对于Omega,去寻求过量的孕酮,甚至去给他们造两个子宫,多个子宫,改变身体结构,变成产子的工具;改变发色和皮肤,变成供私人娱乐的玩物……这些都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来完全定制。”


    这种非正常方式的操控人体让郁月城听起来非常不舒服,胸口也堵得慌,他也提示道:“但是它不能用在人类身上,会变异。”


    “是的。”林镜遥说:“这是医学研究在基因这门课上的尽头,是所有有良知的研究人员都会远离的一条路。它能造出多完美的Alpha和Omega不知道,但它一定能让现有的很多患者和正常人变得不像个人,或者死亡。等到技术成熟,一定会走上我假设的歧途。人类,跟动物,只是听一听就会觉得恐惧。”


    林镜遥长长地深呼吸,抚平一下自己刚才的想象:“你的问题太犀利了,我希望你遇到的不是什么棘手的事。这些东西你应该能查到,你想听我来提供更专业的医学建议,讲讲我的看法。我的看法就是:你如果想要介入这类的事,……作为朋友,我劝你不要插手。”


    “已经有人在做这样的事了?”郁月城问。


    “我不知道。我刚才的比方只是很多极端人士的想法,可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Alpha和Omega有天生不同的生理结构,那是他们性别特征,而在不正规的医学研究上,这将会成为他们受难的源泉。但凡有机会,就一定会有人来利用。我们家世代从医,我从上学那会儿就开始进医院,每天都能看到生离死别,在医院里,病床前,人究竟可以自私野蛮到什么程度,外人根本无法想象。”


    “你觉得巧合吗?”郁月城突然问。


    林镜遥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先是没有指向性,但能闻到味道的信息素,按照信息素综合缺乏症来看,如果活着,他没有闻错,那个人的腺体一定受过毁灭性的打击。


    可很难成立,在生长发育阶段,彻底摧毁腺体的人就算活下来,也不会继续发育,只能反向萎缩。


    再是现在的有指向性,却没有味道的信息素,这里能对上的只有理论上的人工合成信息素。


    串起来很难不联想到令人发指的过程。


    也许是替代?


    这两种情况,如果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那就是……摧毁,重建?


    连基础条件都不满足的设想,他不能天马行空去提供方向。郁月城比他心思缜密,比他先一步串起来,他既然主动问出来,证明他也同样想到。


    只是连他自己也不信,觉得不可能。


    “我觉得巧合。”林镜遥先应下,接着道:“但我无法再往下去猜,医学是不能用猜的,这已经超过我的认知范围了,我给不出答案。”


    郁月城看不出方渡燃有哪里发育不良,从外表看他是个比同龄人都厉害的Alpha,易感期的气场也特别强,要说他身上有什么病症,任谁也不会相信。


    林镜遥看他迟疑,又叮嘱道:“医学需要的是肯定和严谨,所有的推测都是有根据的,所有的经验都建立在反复实验的基础上,看个感冒都要先确定是哪一种,你现在没有证据,也没有确定的感受,不要过于紧张。”


    “如果我拿到证据是不是就能继续推下去。”郁月城说。


    林镜遥点头道:“那要用到专业的设备提取气味因子,后者则要在一定密度下装载现场的气体,然后拿到检测机构进行认定。”


    郁月城始终认为Alpha更衣室里那股芬芳的蔷薇花香不是什么香料,它似乎跟方渡燃有某种联系,是他认识的人,还是谁,这都只能等方渡燃说的“心情好,就考虑告诉你”。


    他不愿开口,就算自己问,也没有结果,反而还会让拉近的关系变远。并且那股花香他也只闻到过一次,专业的检测设备是不能随身携带的。


    至于后者认定的方式,他要感受到方渡燃的信息素都很难,重逢这些天,也就那晚的一次,转瞬既逝,没有气味的信息素要捕捉起来太困难,也许并没有消失,但他没感受到而已。


    已知的文献资料里没有对这个情况的记载,或许只要方渡燃稍微克制一下,就会在他身边消失掉,隐藏起来。


    “如果命题真的成立呢?”他想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林镜遥皱起眉头:“假如,你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人’,他跟你的差别,不是一星半点,他会做出什么事,也很难预料,这是没有参考资料的,我作为朋友,仍旧会善意地劝告你离他远一点。”


    郁月城没做过一个有效条件也没有的空白题,此刻也困惑起来:“我不确定,可能我的感觉出了错。”


    周一那晚在方渡燃宿舍里感受到的如实体一般黏在身上的压迫感,他的皮肤都切身体会到一种模糊暧昧的亲近。


    似乎是空气里有漂浮的无形的因子轻易从衣服布料交织的线条间游进来,在方方面面地提醒他,一个Alpha在他身后对他彰显的意图。


    方渡燃的身体在说——想要靠近自己。


    不管这是一时兴起,还是当时他们不小心靠得太近无意流露,还是青春期自然而然的一点冲动,他都在那时候有意识地去闻过,的确没有味道,方渡燃……难道是人工合成的信息素?


    这么罕见的情况会发生在他身上吗?


    这不像话,跟身体健康方渡燃匹配不上。而且他还在上学,不会遇到这种事。


    当时的感觉,那股身体想要靠近的亲密感,在他左右疑虑的几秒间,就很快地消失。


    如果是有味道的信息素,还会要一点时间来消散,因为闻不到,连提取也会很难。


    郁月城在种种走不通的否认里,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他当时在克制自己的信息素不泄露,所以闻错了,或者感觉错了?


    那他想要靠近自己的意图,也感觉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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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不识货


    方渡燃中午回宿舍, 特意留心到隔壁703紧闭的宿舍门,也不知道郁月城中午有没有回宿舍睡觉。


    回到宿舍楼下的宿管发消息叫他下楼去搬快递, 说是因为上面有易碎物的标志,所以不方便给他送上来,要自己去搬。


    同时还收到了郁月城妈妈发来的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出发离开榕城回A市了,送给他的小礼物放在他宿舍楼下登记处那里保管上了。


    图文并茂,照片上面是在一楼的储物室里摆放整齐的几个纸箱。


    她是怎么进学校的?


    方渡燃有点好奇,因为十二中的全封闭式, 平时家长要进来都得提前出示通行证, 跟班主任打好招呼。一是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以免一些人鱼龙混珠窜进来,二是方便管理, 有的不想上学的会找人冒充家长打电话来请假,还有心软怕孩子吃苦的,隔三差五来学校影响他们训练。


    学校在管理不良少年这块儿,把学生和家长都拿捏得死死的。


    那郁月城知道她来过吗?


    看样子大约是不知道,不然他中午就不会不见他妈妈, 离开学校去见其他人了。


    所以是, 特意来给自己送东西的吗?


    方渡燃看着短信界面好一会儿,已经快要到他午睡的时间,才规规矩矩地发过去一句-


    刚回宿舍, 这就去拿。谢谢阿姨,费心了。


    那头很快回复他-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不要客气, 午休时间短,你快睡会儿。


    方渡燃-好的。阿姨路上注意安全, 下次再见。


    安靖在后座上给驾驶座上的司机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你李伯开车送我回去,别担心。


    方渡燃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李伯就是郁月城家里的司机,或者他妈妈的助手之类的。从这年纪和称呼判断,是属于在A市的时候经常照顾郁月城,可能还看着他长大那种。


    阿姨是不是把他当成郁月城了?


    这代入感太强了,就算不是郁月城也是她亲近的晚辈。


    他能大方去郁月城家里吃饭,可是对于长辈这种特别的关怀,仍旧有些不习惯。


    特意给他送过来,自己也没什么能输出的交换条件,对他们家来说完全没有利用价值,非要算清就是希望自己能给她当干儿子,能多陪陪郁月城。


    这心意郑重得他不知道要怎么去还。


    下楼在储物间领到自己的纸箱,有大有小,还好份量看起来比照片里要小一些,不然宿舍都放不下。


    “那姑娘长得真漂亮,年纪跟你姐姐似的,一开口说比你大一辈人,还把我给唬住了,就说不可能啊。”宿管阿姨拿着钥匙站在门口看他挑挑拣拣。


    “她是比我大一辈。”方渡燃一次拿不了那么多,挑了几个沉一点的先走出来。


    宿管阿姨立刻远离他一截儿,十二中的学生,家底都不差钱,少不了送来些贵重物品,万一磕着碰着赔钱算好的,有的限量品买都买不到。


    但是隔几步远半点儿不耽误她的关怀,跟着方渡燃走出去,嘴里也没闲着:“问她是你哪个亲戚也不肯说,这还是第一次看你亲戚来宿舍,看着真年轻啊,这哪有长辈的样子啰。”


    方渡燃仿佛看到了许烈阳二十年后的样子,他们俩的颜控和八卦指数完全不相上下。


    大概是在学校一年多了,真的没有人来学校特意给他送过东西,宿管就跟看什么稀罕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方渡燃从储物室外暗沉的走廊出来,往后看了眼说:“年轻就不像长辈了?”


    他没见过几个长辈,方正海按辈份算一个,许烈阳的亲戚也来过宿舍,据说后来那两人没在他家借到钱,来看他的次数也直线下降。


    就郁月城的家里来说,他妈妈绝对比大部分的家长思想要平和多了,跟郁月城的关系看起来,家庭氛围也很和睦,怎么就没有长辈样子了?


    还亲自把东西送到宿舍楼里,不算吗?


    “年轻不经事,大姑娘小伙子的,怎么管得住人啊。”宿管仍旧在后面说。


    歪理还挺多,方渡燃不是爱跟人争论这些乱七八糟的性格,可是这些话听着就很不讨喜,直言:“她儿子跟我一样大,上次跟我一块儿来领钥匙的,就是她儿子。”


    这回宿管的反应非常快,一口能把名字叫出来:“郁月城啊,我记着这孩子,俊得很。啊……难怪呢,一家人都是帅哥美女。”


    方渡燃有点无奈,怀里还抱着一摞纸箱子:“她把儿子还是管得挺好的,是吧?”


    “看长相,像是亲生的,可也太年轻了,这年纪对不上,怎么就结婚了,我还说打听打听给她介绍个……”


    宿管一直跟着他到大厅里,嘀咕的声音被方渡燃听见,他以为刚才的回复能堵上对方胡言乱语的嘴,实际给他的反馈更让人不爽。


    转过身,他半张脸从纸箱上面露出来,眼神冷下来,正色道:“造谣诽谤是犯法的。郁月城他家父母恩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亲生父母。她儿子也不小了,她还同时管着好几个企业,不要再针对她说这些话。”


    宿管摆摆手,眼神一瞥:“阿姨这不是操心吗,她这年纪……哎,没想到她这么能干。”


    方渡燃没从她脸上看到什么真诚的歉意,只有听到有孩子之后的一点为难,他是不愿意去关心她什么无端生出的介绍落空,光是这话,听起来就让人起火。


    他应该收回把宿管跟许烈阳放在一个水平线上的想法,许烈阳不会这么没礼貌。


    方渡燃不接受对面这种不放在心上的说辞,较真道:“宿管的宿舍管理条例里面,应该不包括对学生的家长私下一议论。”


    “班长。”熟悉的声音在后面。


    方渡燃转过身,看到郁月城朝他走过来。


    “我妈妈来学校了?”郁月城一眼看明白。


    方渡燃腾不出手,视线往自己面前的纸箱上面盯:“她已经走了,把这些礼物都送过来了。”


    郁月城打眼就知道数量不够:“剩下的还没拿?我去拿。”


    “你快去吧。”方渡燃立刻道。


    郁月城:“嗯?”


    “我不想再下来一趟。”方渡燃说。


    郁月城:“好。你先回去,我去拿。”


    回来以后,方渡燃在他的宿舍门口等他,郁月城把东西放下开门:“怎么不放进去。”


    方渡燃回答得及其自然:“没带钥匙。”


    郁月城反应过来:“你要放在我宿舍里?”


    “不行吗?”方渡燃说:“我宿舍住满了,这上面有标。”


    他把纸箱另一侧露出来:“易碎勿压,我怕他们给我撞坏了。”


    郁月城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唇角一弯:“也没有那么易碎。”


    703就住了郁月城一个人,宿舍门一关,他们把纸箱全部放在空桌子上。


    方渡燃最先挑到一个上面贴了卡通贴纸的:“这是不是你准备的?”


    “嗯。”郁月城说:“很好认?”


    “不好认,我都没想到你会混进阿姨送给我的礼物里面。”


    方渡燃接过他给的小刀,仔细拆开盒子,里面是个红色包装的礼物盒,跟他之前在照片上面看到的深蓝色暗纹礼物盒都不一样。


    那些估计都是阿姨准备的,这一个是特别包装的。


    郁月城拿了椅子在他身后坐下:“都是她从A市带过来的,说要给你见面礼,我跟她说可以把这个带过来一起给你。”


    方渡燃想到那把连包装用的丝绒对戒盒都是自己设计的钥匙,转过头狐疑道:“这里面,不会是你动手做的什么东西吧?”


    郁月城顿了顿:“不全是我的。”


    “嗯??”方渡燃问:“除了你还能有别人?谁?”


    郁月城没接话,方渡燃已经把包装盒打开,里面的垫层气囊都拿出来,似乎是玻璃制品,手脚更注意了。


    沉甸甸的原色实木框拿在手里,方渡燃有些莫名其妙似曾相识的即视感。


    这是一个动物标本,郁月城的标准很高,所以这肯定是活体死后的标本,是几只非常漂亮的蝴蝶,生动得好像下一秒就可以飞出来。


    不像普通的蝴蝶,会有黑色的边缘和纹路,面前这种蝴蝶,通体都是深深浅浅的蓝色,花纹是浅蓝色,边缘是深蓝色,很深,但还是可以轻易看出来,是湛蓝色,只有身体是黑色的,还带点深棕。


    非常少见的颜色。


    下面还有一个白色的实木框,拿出来也是这样的蝴蝶标本,只是这里面的形状整体要小一点,多排放了两只。方渡燃猜测这是他们雌雄性别的大小差异。


    熟悉感太强,以至于方渡燃能看着这两个标本框联想到这些蓝色花纹的蝴蝶在花丛里纷飞的样子。


    甚至还能听到一点从远处传来的小孩子的稚嫩声音。


    “怎么了?”郁月城看他目光出神,叫醒他。


    “这是活的吧,是你自己养的?”方渡燃回头看他。


    “嗯。”郁月城道:“是我小时候在培养基地养来观察的。”


    “做实验?”


    方渡燃知道孵化一些简单的小动物这种课程,很多学校都会有,但养蝴蝶……


    这个难度,跟一般的简单课程差距太大,首先郁月城绝对不可能把这东西养在什么玻璃箱里禁锢它。可它们都有翅膀啊,捉起来都费劲。


    郁月城也伸手过来,方渡燃把另一个白色的标本框递给他。


    他翻过来,框的背面没有贴标签纸,直接有英文写在背板上,上面是蝴蝶死亡的时间和起始时间。方渡燃也翻过去看,这个起始时间,到今天,居然刚好七年。


    巧合得跟什么暗藏玄机的解密电影一样。


    蝴蝶这个载体本身就漂亮得让人眼花缭乱。


    郁月城回答他:“那年学校的公共自然课,老师让我们自己选择一个小动物的生长周期来观察,我和朋友是一个实验小组。他想养一个别人都没养过的。我们就趁假期去参观了现存最大的蝴蝶馆,他很喜欢,也想自己养蝴蝶试试。我们就开始挑选品种,他认定要蝴蝶馆里的这一种,我们就一起决定这个品种来自己孵化观察。


    “蝴蝶的生长过程我们还做成了相册可以翻看,只是观察期刚开始一个月,他搬家离开A市。而这种蝴蝶的生长周期可以长达十个月,这也是他特意查过的,他希望自己养的小动物生命周期可以长一点,所以后来我一直养到它们死去做成了标本。”


    方渡燃听到一半就开始在箱子底部的气囊里翻找,拿出来所有的防震物品,果然下面还有一层,揭开纸板之后放着一个记录本式的相册。


    随便一翻,里面用英文写得清晰明了,很工整的书信体,他想郁月城和那个朋友小时候一起上的应该是全英文的国际学校。


    再翻到第一页,没有写名字,有一个半月形状的卡通画,旁边的一颗星星跟月亮的大小一样。


    从第一页往后翻,的确有另一个人的字体,这些单词很简单,也很流畅,口语化,他都可以全部看懂。字也挺漂亮的,就是花哨得过头,一个勾要九曲十八弯。


    方渡燃突然想起来郁月城那把用了很多年的黑伞,伞柄上的英文也是花样百出,比这个字体还离谱,那都不叫字体了,纯粹的恶作剧样的,也就他能知道写的什么。


    可能郁月城自己都不知道。


    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这两个朋友,是同一个人。


    方渡燃有点酸,这个从郁月城的过去走出来的人在他的肚子里撒了一泊醋。


    他说不出自己在酸什么,这不是不喜欢,不是嫉妒,他没那么小肚鸡肠和无理取闹,毕竟那是郁月城小时候的事情了,还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是他成长过程里伴随他身边的人,他投注过心血和情感的东西和人。


    稍微地往深里想一下,酸里面就冒出来一丁点苦,涩涩的。


    倒在心尖上,浇在附着他心底那丛菟丝花幼嫩的枝桠上。那花不甜了。


    他有点不高兴,很不高兴。


    尤其是他翻到后面,任意一页,郁月城把记录写得那么认真,从没孵化的照片一直到花丛里翩翩起舞的蓝色花纹,还有长大的蝴蝶停在他袖口上的图片。


    十个月是吧?九个月的时间都留下他一个人。


    大白猫是个信守诺言的傻子,肯定会一直等,一直等。


    不管有没有意义,等待都从来不是一件会让人轻松愉快的事。更何况大白猫心思细腻,免不了会触景伤情。


    漂亮的眼睛会垂下来,浑身优雅精致的毛发会没有精神,花心思的东西也会变得暗淡无光。


    凭什么?


    干什么要这么对他?!


    那一开始就不要做这个啊!就别跟他一起做啊。


    “你那个朋友后来也一直没有回来吗?”方渡燃出口的声音有点低。


    郁月城把标本框还给他,“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是肯定还是否定,可是方渡燃已经知道结果了,阿姨那天告诉了他。


    连郁月城的家人都知道这个人走了以后,他身边就再也没有人走得那么近,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会孤独。


    一走了之,了无音讯,这算他妈的什么朋友。


    方渡燃出口道:“那这是你们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我。”


    郁月城坐在椅子上抬眼跟他对视,突然很想问问他,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方渡燃感觉自己的语气也被心情影响,有点犯冲,先他一步垂下眼,避开视线:“不过我很喜欢这个蝴蝶的花纹和颜色,这不是A市的气候能养出来的吧。”


    “不是。”


    郁月城如实介绍:“这种蝴蝶国内目前没有,它们生长在热带雨林气候。是我在A市的昆虫基地租了一个大型的透明内棚,计算了温湿度和植物的差异,自己打造了一个热带雨林的模拟生态环境来养它们,所以才能活到完整的十个月。”


    方渡燃微微皱起眉:“那这也算是寿终正寝了。不过听起来还是有点可惜,养了十个月。”


    “所以做成了标本留下来。”郁月城说。


    方渡燃很少关注这些昆虫动物,花园里看见亮眼的,也就是认一认,还可以的话,就画几张图来记录一下。


    然而手上这个蓝色的蝴蝶标本,他不知道名字,也没见过,居然有种很得他心意的熟悉感,就像如果要他来养,他自己会选择的品种和外形。


    再三确认才能肯定自己真的没见过。


    那是因为郁月城保存的太好了吗?栩栩如生。


    再加上自己的联想能力太强了,能从这个看到花团锦簇的生态基地,耳边听到小孩子传来的欢声笑语。


    他忽然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为什么是小孩子?


    郁月城还没有告诉他这两个标本框的来历时,他脑海里能模糊浮现出树木花朵的小丛林,那很正常,蝴蝶嘛,就是会在草丛里飞。


    那小孩子是怎么来的,他隐约感受到,听到的,为什么不是成年人的声音,他跟郁月城现在的年纪也都不是小孩子了。


    这算是用来弥补他错过大白猫过去的默契吗?


    “我好像还挺喜欢它们的,这么漂亮的蝴蝶,你一定花了很多精力来养。”


    方渡燃朝他笑笑:“你那个朋友不识货,他不要,我要。”


    郁月城想解释,无从下手。


    方渡燃真的记不起来了。


    他想要把这个送给方渡燃的时候,是因为这是他们分离时,正在一起在做的事情,他建好模拟的生态系统,他们才开始把空运来的茧进行孵化。


    起初那一个月,方渡燃非常兴奋,几乎一有时间就要去实验大棚里,破茧的时候他熬夜跟自己赶过去拍视频,剩下没有做完的事情,郁月城接替他完整地记录下来了。重逢他也希望这件本身就属于他们共用的东西,可以物归原主。


    还有最关键的,也许能让方渡燃想起来什么。


    他小时候喜欢的东西也不多,最喜欢的就是跟在自己身边,看自己锻炼,看书,等自己完成学习任务来跟他玩。


    这算是他少有喜欢的,一见就认定要要的东西。


    蝴蝶的品种和颜色都是方渡燃指着蝴蝶馆的标本不肯罢休,一定要养的。因为是热带雨林里的蝴蝶,他光是自己做生态系统就花了很多时间,方伯母也觉得方渡燃在胡闹,太费心了。


    但现在看站在眼前这个少年,他一点也不记得。


    听他说喜欢,郁月城好像也开始逐渐接受这个长大后的方渡燃了。


    如果是现在的方渡燃,跟自己一起做这些,也会很小心地照顾这些脆弱的小动物。


    那会儿的小男孩变了很多,某些地方又一如从前。


    郁月城不希望有任何一点误会的机会,这不是因为谁不要才给你,是物归原主。


    还因为……


    “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东西,是我亲手做的,所以送给你。”他说。


    “啊……”窗外的阳光投射到方渡燃琥珀色的眼睛上,少年的神情如瞳仁一样澄澈。


    郁月城在想,这是小时候为你养的,长大了也一样想要送给你。


    因为是我珍惜喜欢的,所以要送给你。


    因为猜你也许会喜欢,所以要送给你。


    实际上,他从那之后,除了做实验用的培养皿和实验动物,也没再养过要投注情感的活物了。


    “你觉得怎么样?”郁月城问:“喜欢吗?”


    方渡燃把标本框拿起来,手指摸摸上面盖着的透明玻璃,这个标本框的螺丝钉都是郁月城亲手钉的。


    这里面装了郁月城小时候认真倾注精力的十个月。


    “喜欢。”他说。


    “不是没有人要才给你。”郁月城隔了会儿说。


    “我知道。你连说谎都费劲。”方渡燃自己把大白猫不被人珍惜的时光捡起来,那点酸涩好多了。


    这么好的东西,就不应该被遗落在岁月里,不应该不被人放在心上。


    那会儿郁月城也就十岁多,他亲力亲为的事情,交给别人肯定不放心,要造一个模拟生态系统,对S级的Alpha来说,也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大概实验大棚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挑选,他来一个个搬进来摆放照顾,浇水呵护。


    “别再说没有人要这种话。”方渡燃眼睛还看着手里的标本,把它单独拿走,放在另一张空桌子上。


    “嗯?”郁月城看他转身去整理纸箱,起身去他身侧想帮忙,方渡燃摇摇头拒绝了。


    “我不想听。”他还说。


    郁月城微滞,应声:“好。”


    方渡燃刚才差点一时冲动要说不负责任的话,他忘了自己一样给不出承诺。


    郁月城被他朋友放了鸽子,他也没什么资格去安慰郁月城,不能说什么以后他的心意都被自己包场子这种话。


    自己并没有比那个人好多少,现在他们还每天醒来可以见到,实际上他也随时可能有身体和生活上的变化,同样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做不到的事情,他就不想随便承诺。


    手脚仔细着把另一个大蝴蝶的原木色标本框放回箱子里,再用气囊垫好。相册和一旁白色的框都拿走,他打算摆在宿舍里。


    每天看,天天看!


    他只要在一天,他就要看。


    “我很喜欢。”方渡燃又强调了一遍。


    郁月城眼里浮现笑意,面前的少年抱着相册和标本框的样子就像在护食,趁着方渡燃跟他单独在宿舍,萦绕他脑海的疑虑一并冒出来。


    “你,”他稍加思索,还是决定干脆直接地问出来,“我可以问一下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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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无可挑剔的计划


    方渡燃愣了半晌, 才确定郁月城说的是问,而不是闻。


    如果是闻的话, 他都怀疑郁月城是不是换了个人,怎么会说这种话。


    不过询问一个Alpha的信息素味道,即便口吻这么礼貌,也够不太对劲的。


    郁月城清白得很,不像自己总胡思乱想。他瞬时想起来更衣室里被大白猫撞见的那股蔷薇花香,他不会是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吧?


    方渡燃暗自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郁月城编不出谎话,一反问就没招, 说什么都是错, 方渡燃不愿意的事情,他除了去找寻蛛丝马迹,根本得不到本人的许可和支持。


    方渡燃走近一步, 把脸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盯着他道:“打听一个Alpha的信息素,你很勇嘛,郁月城同学。”


    放大的面孔近在眼前,郁月城抬眸道:“我只是有点, 怀疑我感觉错了。”


    方渡燃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郁月城选了个实际性的问题交代:“周一那天晚上, 你在我宿舍里,有几秒钟,我的腺体有反应, 差点被激得溢出信息素。”


    方渡燃一时没控制住的信息素果然还是被抓住了,他就知道郁月城的警觉性一样非常高。


    “是不是我把你就地正法那会儿啊?”他站直身体, 有意离郁月城干净透亮的眼神远一点:“ 是你太紧张了, 以前没被人放倒过?”


    这倒是说准了,郁月城摇摇头:“没有。”


    方渡燃问:“你爷爷教你训练的时候呢?”


    郁月城道:“他训练体能, 不会放倒我,等我长大了,他教我散打,交手的时候也可以避开。”


    方渡燃很满意大白猫被自己牵着走:“那就对了。那就是Alpha受到威胁的应激反应,正常。 ”


    郁月城仍然心存疑惑,他对信息素的感知力不应该是出错的,方渡燃现在的反应明显就是在拒绝,自己也没有证据,提取信息素浓度足够检测的空气也不可能实现。


    如果走到那一步,方渡燃连朋友也不会跟他做了。


    “你昨天干嘛怕溢出信息素?”方渡燃看大白猫发懵,估计是不好糊弄,把话题引走:“我又不是没闻过,还保密啊?”


    “不是。”郁月城说。


    罕见的没有味道的信息素存不存在是一回事,要解释他感受到的信息素有种强势亲密的目的,自己差点被激出来不会好到哪里去是另一回事。


    那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两个Alpha,都没有经过方渡燃的同意,怎么能对同类泄露出有那种意味的信息素呢。


    “你在想什么?”方渡燃问。


    郁月城措辞道:“我觉得那种情况溢出信息素,会让你觉得是挑衅,更加生气。”


    这也是实话,郁月城谨记他是个Alpha,方渡燃也是。常理上,没有Alpha在释放信息素的时候,会对撞上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感到舒适。


    无论这个信息素是什么意图。


    方渡燃松口气,原来是这个,他坦然道:“你以后不用担心这些。”


    郁月城:“嗯?”


    方渡燃大度道:“你就算在我面前释放你的信息素,我也不会生气。”


    郁月城看向他:“你是Alpha。”


    “可我有理智。”方渡燃说。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只要是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因为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就发疯。


    其实他的神经系统每时每刻都要比常人消耗更多倍的精力,尤其在每次易感期的时候,他的自控能力很大程度上要高过寻常的Alpha,唯一能够让他不正常的只有身体里不稳定的药物。


    “我知道哪个信息素是你的,我分得清。”方渡燃手肘往他肩膀上一搭:“我给你的信息素开个绿灯,行吗?挺好闻的,好久都没闻了。”


    “我……”


    郁月城想说对同类泄露信息素本身就是冒犯,他受过的教育也不允许他这样做,方渡燃实在大方,他都不知道怎么回话。


    方渡燃看他语塞,变本加厉脸往大白猫的侧颈靠近一些,还刻意挑逗:“来,让我闻闻。”


    郁月城神情呆住。


    “闻一下啊,你怕什么?我都不怕。”方渡燃说话间,他们勾肩搭背凑在一起。


    “……”郁月城从来没接受过这种直白的邀请。


    换一个人,他一定会认为这是挑衅,但从方渡燃嘴里说出来,他离自己好近……


    每次这么近,说话就很容易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身体上,呼吸的气流钻进他制服衬衣的领口里面,扫过锁骨和喉结。


    “怎么了?”方渡燃随手抓抓他柔顺的发丝。


    “……你想怎么闻?”郁月城转头看他。


    方渡燃从他侧颈上抬起头对视:“你放出来让我闻啊?有问题吗?”


    琥珀色的眼睛像兽瞳,流光溢彩,一块阳光照在脸上,显出一丝别样的诱惑力。


    可是一切都被他大大方方地轻松语气衬托的清澈见底,郁月城感觉似乎是自己的心被搅乱,才想到别处,下意识转过脸。


    “你害羞啊?”方渡燃追过去看,少见大白猫躲起来:“你第一天来学校,摔破皮我都闻了,现在害臊什么?”


    “不是害羞。”郁月城道。


    方渡燃目光紧锁他侧脸的清晰轮廓:“那是什么?”


    郁月城:“膝盖上破皮那次,信息素是血液里带的,不是我释放的。”


    方渡燃随性点点头:“好吧。”


    大白猫的温驯让他恶劣的念头滋长,逗猫有输有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郁月城想躲起来避而不谈,他非要逗出来看看,然后语气正式地邀请道:“那请郁月城同学给我尝个鲜,放一点出来看看?”


    郁月城纤长的睫毛在他眼前垂下一半,开口叫他:“班长。”


    方渡燃简明扼要:“说。”


    郁月城清楚道:“我们家有家规,不能主动对自己伴侣以外的人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空气突然安静。


    方渡燃似乎是摸到猫尾巴上了,这回没得玩了。清清嗓子,他试图把这个坎儿圆过去:“……那是说Omega吧,我又不是Omega,你打个架打个球什么的,不都得渗出来,这是生理反应。”


    郁月城也拿生理反应回给他:“那是被动,不具有主观控制。”


    方渡燃憋了会儿,不甘心地又确认一遍:“真不行?”


    “嗯。”郁月城也平和认真地建议他:“你如果有这个想法,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什么想法???


    方渡燃脑细胞不够用了,做伴侣的想法?谈恋爱的想法?


    他不由自主地有点紧张,咽了咽喉结:“相互了解,以结婚为目的?”


    这话说出来方渡燃自己都浑身发麻。


    郁月城很平静,应声道:“伴侣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对象。”


    ……方渡燃有点调侃的心思没有了,逗猫的念头彻底告终。


    郁月城是个很认真的人,可能知道自己在逗他玩,在故意找补让他的无理要求变得合理一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以结婚为目的的对象。


    等同于现在就开始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那还谈个屁!


    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个目的。


    就算方渡燃理智上没有想过跟郁月城谈恋爱,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合适想这些,也避免不了郁月城是他性启蒙的幻想这件事。


    青天白日他不敢瞎想,但关上灯他一个人的时候,缠绵暧昧的画面和他能默背出来呼吸声,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自己有性幻想的对象就是坐在自己前排的十佳好学生,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打消自己第二天看到郁月城时的惭愧感。


    不去想恋爱这件事,也避免不了这些感觉。


    自己不想谈,和现在被对方单方面切断,完全两个体会。


    游荡的心思,调侃的话语,里面有没有方渡燃自己的一份较真,他理不清,也不想理清。


    现在郁月城帮他理清了。


    我怎么能去破坏别人这么严于律己的原则,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谁要是做了郁月城的伴侣,那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长得好看身材没得挑,学习好品德高尚……这么好的大白猫要落在别人手里,拳头都痒了。


    “不逗你了。”方渡燃收回手:“不闻就不闻,闻一下还要谈恋爱,捆绑消费,强制销售啊。”


    郁月城看他一只手里还拿着相册和白色的标本框不放。


    方渡燃也跟着他的视线往手里一看,然后紧抓着框,嘴里特意强调一句:“我不要。”


    说给郁月城,也说给自己听。


    满脑子都是看什么看?人不要,东西还不能不要吗?


    他偏要拿着,这里的每一个纸箱,全都得是他的!


    “好。”郁月城顺着他的心意道:“不要。”


    “你跟我都是Alpha不说,你还是我的好兄弟,我不是对兄弟下手的禽兽。”方渡燃又给加了道安全锁,警醒自己不能色迷心窍。


    郁月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好兄弟,往前他们还是同学和共守秘密的特别关系。虽然刚才的建议他不介意成真,但是方渡燃无比干脆的拒绝也在他意料之内,不算打击。


    面前这个少年都想不起来他是谁,现在彼此的生活也并不够了解,方渡燃连有关自己至关重要的事情,都不愿透露,怎么会考虑用交往的眼光尝试相处?


    “要是,你身边的人对你有想法呢?”郁月城拿他的话反问:“不对好兄弟下手的话。”


    “那要看是谁了,反正许烈阳那种不行,我没感觉。”方渡燃往他的书桌上靠,脚尖踮起一蹦坐上桌沿。


    “什么样的有感觉?”郁月城神情不变。


    方渡燃抱着标本框看他,心想一定要说感觉,那就只有郁月城了,幻想里不知道干过多少不可言说的事情,可现实里,只能信誓旦旦说自己拒绝接受他这个捆绑消费。


    顿时发现他给自己挖了个坑,别的能瞎编,理想型不行,他的底线就在不谈恋爱,不在胡编一个让郁月城误会。


    “你别想把我带偏。”方渡燃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要上进的好学生,我的心里只有学习,不谈这些影响学习的恋爱。”


    郁月城笑了下。


    “你不信?”方渡燃抬腿往他大腿上怼了一下:“你也不许谈。”


    郁月城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为什么。”


    方渡燃有理有据:“许烈阳谈了以后跟白痴一样,我怕你变傻。你可是十二中全校的希望,不能堕落。”


    郁月城没回话看着他。


    方渡燃被大白猫干净的眼神一眼,感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欺负了这只雪白温柔的小动物。


    再盘算一下,只要他把郁月城的时间占满,就一个班,还坐在自己的前排,时时刻刻都可以看着,课桌抽屉里放什么东西也一清二楚,任他也没机会去搞对象。


    收回视线,他说:”算了,我不管你。你要是对谁有意思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帮你追。”


    郁月城衡量一下他现在对方渡燃的了解程度,有些事的确还需要一段时间:“ 好。”


    方渡燃还不得劲,小腿又怼了他一记,一点儿没不好意思地问:“燃哥好不好?”


    郁月城中肯道:“好。”


    方渡燃:“光说好不行。”


    郁月城:“你说。”


    方渡燃:“给我补课,就每天晚上吧,我把你早餐午饭下午饭全包了。”


    这一整天的时间就都出去了,郁月城本来有时候吃饭没有跟他一起,跟路至安一起,或者是做值日之类的,时间岔开对没上。


    这样一来,他们俩几乎每天除了睡觉都要在一起了。


    他还好,方渡燃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愿意?”方渡燃看他犹豫问。


    “不是。”郁月城问:“你想好了吗?”


    方渡燃感觉自己的计划简直无可挑剔:“这有什么没想好的。”


    “那好。先补单科吧,你的地理和历史已经有进度了,先把这两门补起来。”郁月城很负责。


    “都行,你安排吧。”方渡燃伸长手去扒拉他耳根底下的创口贴:“反正我要是不及格,就强行把你的信息素激出来,让你的英名毁于一旦。”


    郁月城微微睁大眼,握住他的手腕。


    “……逗你的。”方渡燃反应极快缩回手:“没时间睡午觉了,我回宿舍眯会儿。”


    方渡燃走的时候,把他拆开的纸箱都摆放整齐,开口上的贴纸也妥善贴回去,郁月城注意到他关门的时候也避开怀里的标本框。


    他的心里只有学习,吗?


    第85章 偷窥


    晚上郁月城给方渡燃补完课, 洗完澡,躺在床上发微信问他-进度快吗?


    方渡燃还在琢磨他留下来的练习题, 以前的练习册都是空的,郁月城没让他每节课都做,可留下来的不是很简单的基础题,就是从书上总结出来自己出给他的题。


    历史还好,地理他的脑子还是没能完全转起来,一道题要翻到最开始的基础知识来推演,他还想再去郁月城的宿舍问问, 手机屏幕又熄灭, 他才拿起来回-


    不快。地理题做起来很慢。


    郁月城-翻书。


    方渡燃-翻了。


    时间也差不多要到熄灯,他有一个习惯很好,就是不会做的题就不会做, 不去看答案,只会让郁月城来讲明白。


    主要还是感觉自己现在的水平看答案也等于白看。


    郁月城明白这暗示,可今晚他还想做点别的-要熄灯了,今天都是知识点,明天把解题思路告诉你就会做了。


    方渡燃随手一翻这本高一堪称崭新的教科书, 里面隔几页就有些涂涂画画, 正经笔记是一个字没有,真不知道郁月城拿这个给他讲题的时候会不会被惊掉下巴-


    好的,郁老师, 你也早点睡。


    郁月城把这个称呼看了两遍,在表情框里面打出来半月形状的晚安符号-晚安。


    方渡燃给他的备注还停留在“一对一帮扶对象”, 那本养蝴蝶的相册放在他桌子上立着, 第一页也有这个符号。


    他复制下来,变成郁月城的备注。


    上面还有一个跟月亮一样大的星星, 他打出来表情符号作为自己的,发过去-好梦。


    很意外的,他真是不觉得嫉妒这个跟郁月城星星月亮挨在一块的朋友,就是生气罢了,还有捡回来大白猫的高兴。


    七年,听起来就很漫长,不管郁月城想不想他,这个星星符号现在是他贴上去的了,他来给大白猫梳毛。


    ·


    郁月城跟方渡燃互道晚安之后,确认他不会在进自己宿舍,才在电脑上把U盘里的密码全部解开,一个个文件包全拆开来看。


    除了信息素的抑制剂,上面还有最先进的气味阻隔剂表格,最好的阻隔剂足够遮盖掉自身的信息素味道,持久力也很好能维持整整一个周的易感期或发热期,这些东西方渡燃易感期的时候也许用过,但那天晚上都没用过。


    那晚的信息素收放自如,控制力等级已经比较高了。


    反而是另外几个文件包里有关腺体和信息素匹配的研究项目让他多浏览几遍,资料显示曾经也有重伤的人因为腺体被火灾烧毁,所以生理机能直线下降,瘫痪在床,被国外一家医院收治。


    起初选择的人类信息素匹配注射有了一定进展,然后突发强烈的排异反应,被一家小型的国内研究所公开接手,采取人工合成信息素来匹配,开始还有资料流出来,之后的进展就戛然而止,在后面的几个病例都是不了了之。


    郁月城猜测大概是没有结果的,他发现林镜遥也同样在这几则病例下面注明了后期的资料来源媒体,不具备参考价值。


    他一点点回溯重逢方渡燃之后的点点滴滴,Alpha的更衣室、异常的信息素、蔷薇花香、体温升高……


    忽然想起来,方渡燃的腹部有红色的痕迹,是很容易让人遐想的部位。


    他生活在学校里,郁月城之前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没有关系亲密的伙伴或者“朋友”,以方渡燃的年纪来看,有个男朋友女朋友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身边如果有的话,也不会对自己发出每天都要在一起补课的邀请了。


    是不是他判断错了,这个红痕是别的东西?


    过敏?不像。


    郁月城闭上眼想起来第一次看见是在方渡燃过马路给他买棒棒糖,一阵风刮起他的衣摆,那会儿是有些淡的水红色。


    后来在Alpha的更衣室里……


    方渡燃赤.裸上身的身形浮现脑海,这是他有意不去想的画面,他从中察觉到方渡燃身上少年气息和男人矫健的身体杂糅在一起的性感。


    多想一下都是不应该,要对方同意才可以。不可以瞎想。


    让自己用理性判断的眼光去看,视线从方渡燃喉结的线条滑向下,越过起伏柔韧的胸肌,肋骨下方,再往下,腹肌浅浅的沟壑一侧,肌肤上的红痕比他之前看到的要深。


    周身还伴随着芬芳的蔷薇花香。


    那个痕迹好像不是块状,中间有点状的印记,还有竖直的刀口或刮伤?


    还想再仔细深究,回忆里的方渡燃就开口打断他的想法。


    能联想到刀口刮伤就已经不同寻常,那天的痕迹是深红色,细节都被模糊成一团。


    他想再找个机会看看方渡燃的身上还有没有这种痕迹。


    方渡燃除了有些让人费解的疑点以外,跟正常的学生没有区别,还是体能最好的那个,郁月城都不知道自己这种没有确切证据的怀疑究竟从何而来。


    第六感有时候很没道理。换成别的人,大概都不会注意到。


    林镜遥不是这方面的研究人员,但他大伯是,窥伺别人的隐私是来路不正,所以他迟迟没有请教大伯。


    如果能找个确切的机会或者证据,如果事关方渡燃的身体健康,或者这几年的生活里遇到什么难处,他肯定会想办法,首先需要的是方渡燃要足够信任他,跟他说实话。


    不然就像今天,自己挑明问,他完全可以否认。要允许一个陌生人变成不可替代的特殊存在,走进自己的生活,陪伴自己左右,听起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他的耐心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被磨得越来越细致。


    ·


    今天的早自习格外安静,没人读课文,也没人说话。


    陈老在教室外来回晃了两圈,氛围比上课的时候还严肃,权当做思想进步,总比扯起嗓子鬼哭狼嚎要好得多,放心地回办公室里。


    方渡燃刚在出操的时候,因为班里有个跟五班起口角的,导致高二七班整个班的跑操步子在训练场中轴线上角度偏离几度。班里的和五班的都罚了下午加训,跟着体育班去大型操场拉五圈轮胎,自己作为班长则就留下来在场上加跑了五公里。


    要不是时间不够,教官给他加五十公里方渡燃都不奇怪。


    再加上跑之前挨训去教官那签字,签完班里的签高二年级的,给班级写保证书,写完还要给自己本人写不称职的检讨书,一直到早自习的课间他才回来。


    干这些的时候,背后跟着好几个教官,你不动有人帮你动。十二中在这方面真没话说,方渡燃就跟回到高一一样,挨个尝了一遍。


    “孙子行为。”他运动服也没换,外套捏手里,只穿短袖从后门进来,回来就往椅子上一靠。


    视线习惯性往前排看,郁月城不在,课桌上让许烈阳带去的早餐都吃掉了,还剩下一罐没喝完的牛奶。很好。


    “俯卧撑了?”赵霖看他额头上冒出细汗。


    “五公里。”方渡燃眼皮一抬:“针对咱们班,回头我去五班转一圈。”


    “我感觉他还针对你。”赵霖说:“换成别人,这么短的时间五公里,人就没了,就看你身体素质强,所以罚起来也没边。”


    “谁让他抓着把柄了。”方渡燃本身也不冷,这会儿直接把外套塞进课桌里,空出手休息会儿。


    “燃哥,打吗?”许烈阳凑课桌前问。


    “问问再说,五班那小子我还没看清是谁就跑了,是个生脸。说不定咱们不占理呢。”


    方渡燃往后看了一眼:“我们班那个也没回来?”


    许烈阳四处张望,够着身子把教室窗户和门外面都看过:“你们一块儿留下来的,姓林的没跟你一起?”


    方渡燃跟他对视一眼:“没,我是班长,单独处理,领罚去了。”


    许烈阳比较乐意看到这种场面:“那他今天上午都回不来了,多罚点。都好几次了,咱们班就他跟教官对着干,上回咱们全班都跟着陪跑了两圈,不想上学别来啊。”


    赵霖补了一刀:“说得跟你想上学似的。”


    “那我肯定想,上学多好。”许烈阳说得有模有样的。


    赵霖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许烈阳背过教室里的摄像头,翻出来手机打算问问林晟的惨状。


    十二中的Alpha群闹翻了天,上课的时候带手机的人不多,能这么热闹不容易,他翻回去消息居然看到一个封面打了马赛克的视频。


    “好家伙,霖,你快看群,好东西!”


    许烈阳先缓存下来,得了便宜还道:“大白天在群里发这个,不怕炸群啊。”


    赵霖把手表调了几下,点进群里,还没找到视频,许烈阳在他身边倒吸口气,一把捂住他的表盘,还附带一声“卧槽”。


    赵霖冲他翻个白眼:“你别用这种看片的语气冲我感慨。”


    “不是冲你,是……!”许烈阳憋住一口气,率先去看方渡燃的表情。


    方渡燃懒洋洋地瞥过来:“我是不会在教室里看片的。”


    “不是,卧槽,燃哥你别这么说。万万不可,别说了,千万别……”许烈阳明显语无伦次起来。


    赵霖见他吓成这样,把他捂紧的手扒开,翻动表盘找到群里的视频,打码的封面在手表上看太小了,但不免很眼熟,看着跟十二中的Alpha更衣室一样。


    他是没去过Omega的更衣室,不知道长什么样。


    方渡燃也在他身边视线垂下扫了一眼。


    这种东西在他们这个年纪也不稀罕,方渡燃一直没什么兴致。


    点开之后,赵霖立刻愣住,许烈阳憋得一脸苦涩,按照时间看,这东西就是早自习的时候发出来的,难怪今天早自习那么安静。


    忘了刚才是谁说的看片两个字,许烈阳想把头拿下来躲开这场腥风血雨。


    “手机给我。”方渡燃朝他伸手。


    赵霖的虽然小,也足够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了,许烈阳后退一步把手机给他。


    方渡燃重新点开,在手机屏幕上看清楚。


    这是那支96%浓度的Omega抑制剂掉出来的视频。


    封面打马赛克的地方是一个男生的腹部局部,很容易让人误会。


    里面的内容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郁月城被偷拍的下半身,穿着工整笔挺的制服西裤,但是镜头明显只对着他的臀和胯聚焦,暗示性的凝视意味极强。运镜缓慢推向他的腰身和胸膛,就要透过他白衬衫的褶皱起伏去描绘出底下的肌肤轮廓……每一个画面都被放大,染上暧昧的色彩。


    大家都不是不分AO男女的小孩子,是正处在青春期血气旺盛的少年,一眼就能明白什么意思,再往后视频里他白皙流畅的颈线、腰臀的弧度、精致的腕骨、修长的指节,连手指尖都被镜头摇晃抚摸,每一帧都扭曲到变态。


    跟随这个拍摄的视角去看,目光像阴暗处的毒舌信子在舔舐郁月城的皮肤,想把他衣服撕开的欲望明目张胆。


    最后给掉在地上那支Omega抑制剂一个模糊的特写,这是一个身体极度敏感,难得一见需要96%顶级浓度抑制剂才可以度过发热期的Omega。


    剪辑的手法收尾呼应,跟片头的Alpha更衣室几个字形成鲜明对比。


    视频大概还有音效,方渡燃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他不知道自己用什么心情看完这个,他在脑子里幻想的时候,对郁月城的想法都是独属于他自己的事情,回到现实里,他对大白猫只会想要圈进怀里护着。


    轻轻顺他柔软的长毛,都怕碰脏,是要放在手心里爱护的。擦破块皮都要亲自上药才放心,是自己放在领地里的贵族大白猫。


    最让人恶心的是,这个视频明显被刻意截过,里面没出现郁月城的脸,可是他知道,许烈阳知道,赵霖知道,他们班里的Alpha都知道,流传出去的其他人也都知道,这是郁月城。


    这应该上报老师,老师也无法认定这就是郁月城,就算是,来让郁月城和班里的Alpha共同指正,这就是身为Omega的郁月城吗?


    然后呢?发视频的人都抓不出来,谁来道歉,把群解散?


    还是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就凭这个东西,背后的人在他面前磕头,方渡燃也没觉得自己能平复内心。


    这跟上次在群里匿名发那些乱七八糟污言秽语的人,八成就是同一个,或者同一批。


    “他这样发的意思可能是,”许烈阳有经验,也能看出来这是刻意为之,小声接着说,“他有带脸的,找他给钱可以拿。”


    赵霖说:“不会差这点钱,这就是反社会人格。”


    “那有钱人还有偷窃癖的,这就是变态,意淫片里的,哪有意淫身边的刺激,这人就是好这口的。”许烈阳是客观分析,说完方渡燃抬头,他当即给自己一嘴巴。


    “话糙理不糙,这人真的不正常!”他道。


    “我去陈老那请个假,等会儿郁月城回来就说我出操受罚写检讨去了。”方渡燃面无表情道。


    “唉!燃哥。”许烈阳喊他。


    方渡燃侧目看他。


    许烈阳声音变得更小:“我手机。”


    “我跟你去。”赵霖跟着站起来。


    方渡燃把手机往后一扔:“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是个小号,群里的备注也没改,方渡燃以前研究过几个小软件用来查询地址,本来是想用在方正海的身上,但方正海的手机和电脑都是等级极高严格加密的,这小玩意解不开,就留着自己玩了,试过几次,能用。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不想被学校的制度牵扯上,不打招呼陈老肯定会来宿舍叫他去上课,还要做工作,他现在没什么心思应付。


    先去陈老的办公室,还没开口就先被关怀一顿,早上出操的惩罚。


    “我知道这件事不怪你,你也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我也收到处罚了,这事儿 ……”


    方渡燃打断他:“我是来请假的。陈老,我嗓子疼,要回宿舍休息半天。”


    “是不是跑步吹着了?”陈老打算给他倒杯热水。


    方渡燃摇摇头,脸上的阴沉一点没打算收起来:“不用了,我回去睡一觉。”


    陈老想带他去医务室,通过这一年多以来的观察,大约猜出来他心里可能有点疙瘩,自己班里的学生相互牵连让班长来背锅,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大方把方渡燃放走。


    方渡燃还能跟陈老按部就班的请假,回宿舍的路上也够冷静的,也记得交代好郁月城,可惜视频里那些片段就像刻在他脑子里一样。


    这一份压抑随着分秒的时间加深,有人用这么恶心的手段动了他的人,他雪白干净的大白猫,他抑制不住危险的念头。


    但他不慌不乱,他要亲手把这个人揪出来。


    拿手机接上电脑,他打开隐藏的几个屏测算,很容易找到这个小号的地址就在他们学校,他手指停在界面只稍微犹豫几秒:要不要试试把密码破了?


    他以前尝试破实验室里器械的密码,都失败了,级别太高,要破这样的密码,应该可以。


    方渡燃不愿去深究拍这玩意的人是个什么意图,他只知道他放在手心里的大白猫被别人手段下作恶意中伤,希望郁月城不要看到这个。


    这玩意他不管,只会继续发散,视频的最后两秒不是更衣室,是晃过去的楼道,看似是剪辑多点了一段进去,可他能认出来,楼道远处的背影是郁月城。


    郁月城前面还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方渡燃这段时间几次跟郁月城同行的时候,感觉到的监视和被偷看的感觉浮出来,这跟视频里那种以为强烈的凝视目光能对上。


    对方肯定不止这一段,这段时间以来的异样感觉,很可能都是来自他的监视。


    这人是学校里,那段视频是他从谁手里买来的,还是本人拍的?


    他沉下眼把地址信息和这个账号的发布时间输进去,在周围的信号网络里开始搜索,尝试解码。


    登上后,他猜到小号里面大概什么也没有,直奔关联账号进去,把大号的账号复制一遍,很快退出来,抹掉登陆信息。


    刚才看到的资料卡的界面很眼熟,他半信半疑地在自己的班级群里输进去号码,尝试搜索,没想到直接搜出来。


    ——是林晟。


    今天早上出操跟五班起口角,连累他作为班长跟着受罚的。


    再往前,他想到那个高一年级找过他的余叶,这个人是余叶的表哥。


    第86章 给他道歉


    “这都第二节课下了, 燃哥还没回来。”许烈阳把赵霖喊到自己的座位上,避开郁月城说:“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赵霖和他已经把群里的消息顶上去, 还能被多少人看见也说不准:“班长的实力,应该没事,我倒是觉得另一个有点问题。”


    林晟出操之后就再没回过班里,许烈阳撑着脑袋盯住郁月城:“姓林的是活该,谁让他嘴欠连累燃哥。”


    “平时体罚也罚不了这么久。”赵霖说。


    许烈阳正看住的郁月城,忽然抬起头跟他视线相撞,因为隐瞒过方渡燃的行程, 他瞬间心虚。


    “有事找我?”郁月城问。


    许烈阳连连摆头:“没有。观赏观赏。你写你的。”


    赵霖“啧”了声:“真够出息的。”


    “朋友妻, 不可欺。我还想多活几天。”许烈阳问起来:“燃哥是不是没说他去干什么?”


    “没说。”赵霖道:“还能干什么,要我肯定是报仇雪恨啊,你不都说了朋、友、妻, 以班长的脾气,活活打死也不是没可能。”


    许烈阳皱眉:“他怎么知道谁发的?”


    “十二中的Alpha群,肯定也就学校里的人,学校里谁不认识班长,而且只要肯花点钱……”


    赵霖还没说完就噤声, 他能想到当事人肯定也能想到, 这回不是匿名,想抓出来也不是没办法。


    许烈阳同时转过头看他,脑海里浮现初中那会儿让学校封掉办公楼三天的血腥现场, 浑身发凉。


    “会有这么快吗?”赵霖只觉得有些担忧。


    “不知道。我得去看看。”许烈阳给方渡燃打电话过去,被挂断, 然后起身打算直奔宿舍楼回去:“帮我请个假!”


    ·


    方渡燃坐在训练场外面的排水管道上, 这块儿地再往外就是校区的围墙,为了好看, 绿化的树木密密麻麻把围墙遮住,少年耐心等场上罚跑的人一个个走光。


    最后剩下早上处罚他的教官,远远看见他的身影走过来催促:“方渡燃?你干什么呢?”


    “等人。”方渡燃朝他笑笑:“他这检讨写得太慢了,我等着领他回去见班主任。”


    作为高二七班的班长,教官没少跟他打交道,把他坐稳的管道看一眼:“当心这管子崩坏了溅你一身。”


    “好嘞。”方渡燃嘴里应声,坐姿一动不动。


    里面的人出来没看着他,方渡燃随手捡了块石子打在铁丝网上。


    对方转过头发现他,神情惊惧:“你怎么在这?”


    这是五班那个跟林晟起冲突的,方渡燃向敞开的铁门示意:“过来。”


    那男生把现在跑走会不会被抓回来和方渡燃在学校的名声加在一起衡量,中规中矩听话铁门出来站在他面前。


    “我先说好,我是冤枉的,你要给他报仇也别不讲理。”


    方渡燃问:“他去哪了?”


    男生往训练场里面的器材登记处撇嘴:“他不配合思想教育,被教官留在里面反思,什么时候把检讨写完才让走。”


    “还有人在里面吗?”方渡燃隔着半个训练场去看那扇紧闭的窗户。


    “没有了,教官把空调打底了十度,然后都走了,说是让他冷静。”


    这个天气冷十度,方渡燃体会不到寒气,但天气预报提醒他是要穿长袖加外套的程度,预估应该是有点冷,但也不至于立马就会感冒。


    门锁有远程操控,屋子里有摄像头,林晟只有写完检讨书发出去,被认可了才能出来。


    方渡燃把手里的秒表按亮,时间已经是第三节课,正常人的身体应该撑不了多久了,他不希望解决这件事的时候,要等到放学,人多口杂。


    “我能走了吗?”站在原地的男生问。


    方渡燃没在过往跟五班打架的经历中见过他,随口问了句:“你是新来的?”


    男生踌躇道:“不是。”


    方渡燃坐着,他站着,明明要比他矮,抬眼的目光却像是在俯视,脸上那点不屑的气质因为情绪不佳被放大几倍:“这还要想?你很怕我?”


    “……不怕。我只见过你打架,没跟你说过话。”


    男生这时有勇气近距离打量他:“我以为你是来给他报仇的,我见过,七班的人,出了事儿你都管。”


    方渡燃不置可否,还能肯定面前这个是个Omega,不然就凭他高一跟五班的见面频率,不会没印象。


    林晟一个Alpha,不止偷拍郁月城的隐私,还招惹了别的班的Omega?


    方渡燃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也不能强行让学校去查这个小号的主人。无凭无据的,就算公安机关也不能随意查看公民的个人隐私。


    “出操的为什么跟他起争端?”他问。


    “他是个变态!”


    说起这个对面的男生立刻有了气势,斩钉截铁地认定:“他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人渣!败类!”


    方渡燃等他骂完才说:“有证据吗。”


    男生张开口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方渡燃给了他两分钟,对方也只是一脸焦急,把嘴闭得紧紧的,缄口不言。


    方渡燃:“没有就走吧。”


    男生也没挪步子,反问:“你不奇怪我为什么骂他?”


    方渡燃看向器材室打开门的房门:“不想说现在就可以走。”


    对方也转身看到林晟从里面走出来,正背过身在关门,脸色发白,放在身侧的拳头攥紧。


    “我还有事。”方渡燃提醒他。


    男生停在原地一直等林晟走过训练场,才决定开口:“……我叫薛宜南。他是你们班的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对你们班里的人做过什么,但你说话管用,所以请你让其他的Omega们都多注意安全,不要跟他走得太近。真的想知道的话,可以来五班找我。”


    运动服合身,面前的这个男生身形也过于消瘦,脸上的表情很决绝。


    方渡燃这才发现他后颈上贴了一块信息素阻隔贴,从正面看能露出来一点边缘——这是被标记过的Omega在腺体的齿痕还没有痊愈的时候贴的。


    “嗨!”林晟也看到他,加快脚步走过来,伸手还没搭上薛宜南的肩膀就被对方躲开了。


    “别碰我!”薛宜南回头吼了一句,Omega的眼里满是厌恶。


    “闹脾气了。”林晟等他走掉,冲方渡燃道:“他是我男朋友。”


    方渡燃点点头,没打算跟他浪费时间,起身往树丛里走:“借根烟。”


    林晟愣了下,他跟方渡燃虽然不算熟悉,但在高二七班算是能和平交流的人,其他的人多少都有过摩擦,还得靠方渡燃出面来摆平。


    他从来没有连累别人的负罪感,对方渡燃还算赏识,喜欢他大胆狂妄,只不过没什么机会单独相处。


    跟在方渡燃的身后走进树林里,从运动服的袖子里掏出来两根烟,一根自己点上先深吸一口,再把另一根递给方渡燃:“没看过你也抽烟啊。”


    方渡燃拿过来烟,林晟把自己冒烟的烟头伸脖子凑过去,想让他抽上就着点。


    “你男朋友知道你拿嘴给人点烟吗?”他脑袋一歪避开烟草味,把手上的烟送他嘴边点着,拿在手指间也不抽。


    “拿嘴怎么了?就说你没抽过吧。”林晟顿觉浪费,翻脸也快:“不抽你早说啊,真他妈浪费。”


    这张嘴和古怪的脾气没少在班里惹事生非,方渡燃今天似乎格外平静,看他侧过身自己抽,接着道:“那换个问题。”


    林晟斜睨过来:“你想给那个货出头?他可不是我们班的人,你在十二中横,我佩服你,但我跟他的事情,你最好少插手。”


    方渡燃笑了下,仍旧道:“你男朋友知道你偷拍别人吗?”


    “草!”林晟怒道:“那个婊子告诉你的?”


    手里没抽的烟积了一小截烟灰,方渡燃拿手指掸掉:“这是你自己说的,他什么也没说。”


    林晟皱起眉:“我拍他怎么了?他是我男朋友,我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别人还管不着。”


    “你好像听错了。”方渡燃抬起头,口吻如常,目光却冰冷:“除了他,你还拍了谁?”


    林晟往里后退两步,责怪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方渡燃后背倚在树干上:“我来说,还是你自己交代。”


    “我警告你,别他妈唬人!”心虚加大林晟的斗志,拿手指回去斥道:“老子不吃你这套。”


    方渡燃眼皮一垂,看向鼻尖在微微发抖的指尖,单手扼住手腕一拧,关节一声脆响,嘶哑呼痛的声音炸起。


    “方渡燃!老子没招惹过你,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林晟破口大骂,抡起另一只手打回去:“你信不信我现在把教官全喊过来,别以为有人让着你就无法无天!”


    方渡燃躲也没躲,没心思跟他打嘴仗,面色冷下来,松开手拽住他脱臼的手腕起身把冲过来的身体往树干上甩,干脆利落在身后压制住:“底片拿出来。”


    林晟肩膀铬在树干上嘴硬道:“什么底片?我不知道,你别胡说!”


    随之而来的还有空气里极度膨胀的Alpha信息素,像是泡沫被炭火烧焦的气味充斥四周,公然挑衅方渡燃的神经,沉积了一上午的冷静轰然坍塌,手里的烟头往他眼角搁,火星子就快烧上睫毛,一字一句连带姓名问清楚。


    “学校的Alpha群里,发郁月城在更衣室那段视频的小号,是不是你?”


    林晟极力撇开脸,远离那点火苗:“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敢动我,我家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方渡燃手指一松,烟头顺着掉进他衣领里,在脖子上烫出红印。他抓紧发根把脑袋掰起来:“是不是你,林晟。”


    “我操……你妈的,有本事你松开!”林晟面容扭曲道。


    方渡燃没克制自己的信息素,极端的压迫力散发,呈压倒性将熊熊燃烧的焦油味避回去,视频里那些暧昧的画面浮现脑海,手里攥住发根把面门往树干上猛地一磕。


    林晟鼻血顿时流出来,吃了自己一嘴的血腥味,Alpha被逼到绝境,发狠往树干上一推挣脱出来,连前因后果也顾不上追究,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道:“是又怎么样?他都不在乎,你发什么疯?”


    方渡燃把手伸进运动裤的口袋里,在秒表上按了一下,剩下的话他还不想录进去。要作为证据的话,这点够用了。


    至于自己采取的激烈手段,会有什么后果,他现在还不想考虑。


    十二中里面,打架斗殴,不是每一桩都能有理由的。这种东西他不希望再给下一个人看到,学校也不会希望。


    林晟以为他还要拿什么东西出来,警惕万分,往树林里面退了好几步,嘴里也愈发肆无忌惮:“他在Alpha的更衣室里发.情,还不让人看了?真不要就他妈别来啊?


    “你想给他出头,是不是跟他有一腿啊?我早就发现了,你们成天在一块儿,你怎么还不标记他?腺体上连个印儿都没有,我看你平时硬得很,是不是不行啊?”


    方渡燃连带之前那个匿名的人也一起揪了出来,就是这些话,一模一样的话。


    愤怒让他散发深渊般冷峻寒意,一步步走进去,四周的空气跟着弥漫上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攻击性,阳光从他身上离开,整个人沉进昏暗里。


    这个月的易感期也即将到来,暴虐残忍的冲动在血管里滋生,被激起四处冲撞,骨子里的躁动在不断火上添油,绷紧的理智悬在边缘将落不落。


    那是他护在手心里怕蹭破,怕弄脏的大白猫,他纯良还无辜,自己肖想都是要埋在心里小心翼翼的,被这个杂碎泼脏水还冠上耻辱污蔑的谣言。


    每一句都钉在他的心上,扎在他的手指尖。


    “你还敢动手,你敢打我,明天就等着被退学吧!”


    林晟被逼到围墙上捂着后颈上发胀疼痛的腺体,面容狰狞,嘴里说着不让动手的话,就已经先行抡起拳头朝方渡燃揍过去。


    方渡燃身边的气场跟着阴沉,不偏不倚直接对上去,速度快了几倍一拳直冲下颚精准砸上去,不顾对方没有逻辑的还击,专挑容易受击还不致死的地方打,拳拳到肉,扎进手上刺都被他一击击的还回去,易感期的暴躁瞬时涌上来。


    ……


    “别打了……我叫你别他妈打了!”


    才十几分钟过去,林晟失去还手的力气抱着头蜷缩在地,焦油味的信息素在树林里四分五裂散成一缕缕。他奋力咳了好几声瞪大眼,眼看方渡燃刚停手,不死心地去扯方渡燃的运动裤,想往下半身偷袭:“你今天有胆子、打死我,我操.你妈的,我让你偿命。”


    这点挣扎方渡燃没看在眼里,照着他的膝盖一脚踩下去,:“给他道歉。”


    “啊——!我道歉!我道歉。”林晟顶着一头的血迹,完全被武力碾压,一边求饶,眼神愈发恶毒:“方渡燃你疯了!”


    方渡燃加重力道往脚下施压,倒在地上的人腿骨传来断裂般的痛楚,嘶哑道:“我错了,……我把底片给你,你他妈的,脚拿开。”


    方渡燃没给他擦干净嘴再说一次的机会,抬腿想往肚子上踹一脚,有人在后喊了他一声。


    “班长。”


    声线清越,跟这块林子里浑浊污泥般的气息格格不入。


    易感期征兆和四周烦躁的信息素让他没注意到,居然已经有人过来。同时也反应过来,这幅样子是被谁看到。


    方渡燃脸上的低沉还没收回来,冷眼朝后看——是郁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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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冰裂


    郁月城听到了。


    他都听到了。


    他能过来, 说明他什么都知道了。


    训练场外许烈阳带着赵霖赶过来:“我靠,出人命了。”


    “别过去。”赵霖拦住他。


    许烈阳也感觉到方渡燃的气场凶悍, 刚才进训练场,从二三十米开外腺体已经开始有反应。


    “问我要底片,方渡燃你敢说你就没想法?别得了便宜还来找事儿。”


    林晟发现有人过来,示弱的心理被扶起来,抹了把鼻子底下的血迹,看清楚是郁月城之后,撑住树干摇摇晃晃爬起来, 不怀好意道:“我看你跟我也差不多。”


    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方渡燃习惯这种身体异常的突发反应,现在压根顾不上,脑子里只剩下已经被郁月城知道了这件事。


    “没想法”“差不多”几个字也把他点醒了, 上前往林晟的腰上踹了一脚,胸腔里压抑的情绪止不住:“就凭你。也配。”


    “不能打了,这不能打了。”许烈阳搓搓自己脖子后面的腺体上去。


    他跟方渡燃打过不少架,这架势起码比群架过得去,但林晟显然不服软, 方渡燃收不住力气的话, 实打实出手能把人送到鬼门关。


    “燃哥。”赵霖站在逐渐散开的焦油味边缘,喊了一句:“你要跟他私了吗?”


    “就他这张嘴?”


    既然都知道了,方渡燃干脆走过去把抱着树干猛咳的林晟脑袋提起来, 转过来正正地对着郁月城,一手虎口卡进喉结里, 冷冰冰淡言:“我要你道歉。”


    林晟疼得站不直, 目光跟郁月城撞上发怔,然后斜眼看向方渡燃:“我道过歉了, 还要我怎么样……”


    话没说完已经开始嘶哑,脖颈上的皮肉被手指勒出来指痕,力道蛮横得像没温度的工业铁钳,他手臂抬起来却发现挣扎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这跟打架的时候完全两个程度。


    余光里方渡燃连手也没抖,毫不费力的样子让林晟怀疑只要再用力一点,能生生折碎自己的颈骨也不是不可能。


    方渡燃垂下眼对视:“没诚意。要我教你说话吗。”


    林晟的脸憋到窒息,第一次有了面对死亡的恐惧,寒气从脚底生根,方渡燃脸上的一点烦躁和不耐烦把他的性命显得更微薄,张大嘴也完不成一次呼吸,脸涨得通红。


    这回才把眼珠子转回去,强自镇定,对着郁月城只能挤出来气声,哑声道:“对、不起。”


    郁月城脸色明显凝重几分,目光滑过他的脸集中在方渡燃身上。


    忽视不了身侧那只闯进来的大白猫,方渡燃让自己克制一点,胸腔里呼之欲出那股憋闷的气却因为头痛更加燥动。


    “没诚意。”他松开手退开一步。


    氧气灌入,林晟大口大口喘息,打输了挨打和刚才窒息的恐怖比起来,什么也不算了。身体虚.软,小腿疼到滑下去不是,也站不起来,只能弓起身体把头磕在树干上:“对不起!”


    方渡燃简直不像个学生,十二中打架进医院的不在少数,把人弄死是没人敢的。


    可面前这个人敢。


    比起前面动拳头,掐脖子那一下,林晟甚至感觉方渡燃真的有弄死他的念头,也有这个实力。


    四周都是焦油味的信息素,方渡燃身上的气场收敛不少,许烈阳几步跨进去跑林晟身边数伤势,打眼看过去头破血流,呈九十度弯着腰屁股也撅得高高的把一条腿悬空离地。


    要不是气氛沉郁,他肯定要好好笑话一会儿,给他的屁股来个特写,但现在不是他能拖回去的程度了,这得叫校医拿担架过来。


    “燃哥,怎么知道是他?”许烈阳戳了戳林晟血迹干涸的鼻头。


    对方立即脸歪嘴斜地抽气,还朝他“呸”了一口。


    许烈阳缩得快:“我靠,你个孙子!”


    方渡燃面无表情地看着,没心思管他俩的小打小闹,他现在头疼欲裂,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有意避开郁月城的目光,转身走出去站在树林外,留下一句:“东西别忘了给我。”


    阳光重新照在他身上,跟赵霖打照面:“我去趟医务室,下次别带他逃课了。”


    “他是自己跟我们过来的。”赵霖解释:“挨着从宿舍找过来,刚走进训练场跑得比我们都快。”


    方渡燃头也没回,把郁月城放在后面:“那下次没叫人就别来了,我能处理。”


    赵霖明白他要想郁月城保密的意思,但郁月城完全糊弄不过去。


    “别客气,我就是怕你一个不注意,直接把人给处理掉。”许烈阳抢先回答。


    方渡燃:“死不了。”


    “那不能少了我啊!”许烈阳在后面喊:“也就只有我能跟你二进宫了,你能舍得让郁月城去?”


    方渡燃背后的目光跟针刺一样,他一向享受郁月城对他的注意力,眼下却只想逃开,感觉生理性的头疼可以转化成心理上了。


    赵霖对许烈阳疯狂使眼色,后者看看在现场没说话的郁月城和拿后脑勺对着他的方渡燃闭上嘴。


    从训练场的出口走出去,身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跟着一只不吭声的大白猫,方渡燃的头疼一阵阵的,他不习惯让郁月城走在他的后面。


    他喜欢搭着郁月城的肩膀,可以随手碰他的耳尖,摸摸他的发丝。可是现在他一点纠正过来的心情也没有。


    他不会迁怒,就此时此刻,他也拿不出来多好的状态来对待郁月城。


    步子走快一点,身后跟着的脚步也会快一点,放慢一点,郁月城的动作也会慢一点。


    是只亦步亦趋安静跟在主人后面的大猫,他想一走了之都不行。


    他不放心。


    “逃课好玩吗。”方渡燃仍旧目视前方开口。


    郁月城摇摇头,知道他看不到,也没有说出来不好玩。


    “猫走路的时候都是没声音的。”雪白柔软的爪垫在后面一步一步跟着他,安静到显得委屈,方渡燃冒出这想法。


    “什么?”郁月城这次说话了。


    没有声音我也听到了,隔再远我也听到了。


    方渡燃没再重复一遍,他停下来,等着郁月城走过来再继续前行。即便这样,大白猫也没有像以往一样,活跃地跳进他的怀里,走在他身边,只是落后一点跟着。


    “害怕吗。”方渡燃说。


    “有好点吗?”郁月城同时问。


    方渡燃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郁月城在他面前摇头:“不怕。”


    方渡燃穿着出操时候的深蓝色运动服,袖子上那两条白杠上面染上几抹血迹,手背上也有刚才让林晟留下来的血痂。


    好几块,没有一块是他的,再来十个这么次的他也伤不着。大白猫的问题太傻了。


    “你怎么不拦我?”方渡燃问。


    郁月城说:“我相信你。”


    方渡燃的语气闲散:“相信我打不死他?”


    “相信你的判断力。”郁月城诚恳道。


    “也对。”方渡燃点点头,欣赏起途径的校园风景。


    他对生活里这些草木和能让他自由呼吸的学校,比十二中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认真地去体会。


    郁月城没有拦他,而是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喊他那一声,就已经是在拉住他。


    他是有预估的,不会真的把林晟弄死,但他听不得那些污言秽语在郁月城身上,还要他嘴里的底片和视频。


    是易感期征兆放大他冷静的暴躁。


    郁月城后来看他动手的眼神都变了,方渡燃不知道那里面包含了什么,也不敢去看,只能用背影面对他。


    这种标准的不良少年的样子,终究还是让大白猫看到了,是跟他的生活背道而驰的样子。


    这种他担忧的恶性事件,也还是在郁月城的身上发生了。


    同行的路越走越沉默,方渡燃的头疼也不懂事,脑袋里面像是揪着神经在拧。


    他身体不会头疼脑热,发烧感冒,所有的疼痛也好,不适也好,都是因为测试药物的反应。


    加上易感期前兆信息素要开始消耗,他想起来方正海再三联络他这次的新药不成熟,要尽快回实验室检查。


    “郁月城,你认清我。”


    方渡燃突然说:“我就是这样,打架斗殴,不学好,说不定阎王见了我都得绕着走。”


    他们说话经常前言不搭后语,郁月城都能跟着他的步调走,跟着他胡侃。


    今天郁月城没从他的话里听到符合的态度,刻板印象里这些学生应该有的自暴自弃和叛逆,方渡燃都没有。


    相反,他有种漫长的平和,这样的话方渡燃说出来不是夸张,也不好笑。他似乎坦然自若,给自己贴上这些普遍意义上的负面标签也毫无波澜,做题的态度和说这话的态度没什么区别,也丝毫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就像这种生活是他做出的选择而已,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自己在做什么。


    最关键的是,郁月城感到方渡燃在某些方面推开他。


    他想要让自己这样去看待他。一个危险的还不学好的,没什么希望的高中生。


    他想让自己不要插手他的原本的生活,他想不被报以期望。


    “我看了群里的视频,这件事会处理好的。”郁月城说。


    “怎么处理?”


    方渡燃看向这只单纯的大白猫:“报警、动用你的关系、学校、他的背景,哪一个?”


    “只要你想,都可以。”郁月城也很坦然。


    这不是正确答案,根本没那么简单,事情会过去,有些东西不会。


    方渡燃道:“没有人能处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段视频也不会消失,看过的人都看过了,许烈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是先下载再看的。群解散了也没用,源文件销毁也没用,下载过的人还是会有,照看不误……”


    “班长。”郁月城拉住他的袖子。


    白净修长的手指覆盖到方渡燃衣袖上沾染的血迹,他迅速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别碰我。”


    郁月城愣住了,这是方渡燃第一次拒绝他。


    方渡燃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又说:“现在别碰我,没换衣服没洗手。脏。”


    郁月城眉心微微蹙起,按照他的意思放下手:“源文件可以销毁,底片可以拿到,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


    方渡燃不用思考就可以数出来:“你没上过这种学校,你知道他们会当成什么来看吗?这不是你以前待过的地方,你不知道有些人对Omega的恶意有多大,你也想不到那段视频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来看。”


    “影响不到我。”郁月城说。


    “影响到我了。”方渡燃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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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拭血


    郁月城跟他一起停下脚步怔住。


    “就当影响到我了吧。我看着不顺眼。”方渡燃感到自己现在的神经都不太受控制, 他不想对郁月城说重话,他怎么可能对柔软的大白猫生气。


    这件事跟郁月城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一切本该由自己来承担。


    可他承担不了。


    他解释不了更衣室里奇怪的的蔷薇花香,也解释不了他一个刷新学校体能记录的Alpha为什么会用那管Omega的高浓度抑制剂。


    理智重新回巢,他找到自己的症结所在。


    郁月城跟他之间的秘密,大白猫是心甘情愿,事到如今还能说影响不到他,但方渡燃不行。他有种不属于愧对也不是内疚的低沉。


    要默念十遍不能对郁月城心怀内疚才行,他们是你情我愿, 是君子协定。


    方渡燃活到现在见过情感太少了, 唯独友情他能明白些,但以此类推,他猜想任何情感一旦跟内疚扯上关系, 就不可能再轻轻松松做兄弟,做朋友,甚至是做来往密切的同学也会有负担。


    连面对郁月城的妈妈给他的关心,他都无所适从,他是喜欢的, 内心欢喜, 但他回报不了。他不希望他跟郁月城之间的关系改变,变得疏远,变成亏欠, 变成无所适从。


    在那间更衣室里换一个人来发现他的秘密,他也只能想到郁月城这一个名字。他的占有欲对自己也一样适用, 这东西他只能接受让大白猫悄悄放在心里, 不能让别人知道。


    郁月城不欠他,他也不欠郁月城。


    这是他们彼此都公认的约定, 如果不愿意,随时都是可以退出的。


    但郁月城很善良,他不会退出。方渡燃曾经因为这一点相信他,而现在他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坏了,这样把无辜的大白猫骗进坑里。


    “影响是指困扰的话,我没觉得是困扰。”


    郁月城在捋清他的想法之后说:“不管是在你身上发生,还是在我身上,能解决就好。别人怎么看待这件事,我不在意。”


    “你会怪我吗?”方渡燃镇静道。


    郁月城不解:“为什么?”


    方渡燃不愿让症结烂在心里,尽量客观评价:“你本来是个条件很好的Alpha,方方面面来说。现在发生的这些都是因为你变成Omega。”


    郁月城不太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从来没想过这一层。


    “这没有区别,我还是我。”他说。


    “如果你不是Omega,就不用承担这些。”下课铃打响,方渡燃道:“也不用逃课。”


    “我没有逃过课,我是因为你身体不舒服,跟班主任请假来的。”郁月城原封原样转达陈老的话:“他说我可以自己在宿舍复习,顺便照看一下你。”


    方渡燃没说话,郁月城知道他的重点不是自己逃了这一节音乐课。


    “第二性别那么重要吗?”他问。


    方渡燃反问:“不重要吗?这件事是你的污点。”


    大白猫身上的长毛那么纯净精致,是不应该有污点的。


    郁月城第一次看到第二性别在方渡燃的眼里执着到偏离他平时的样子。


    方渡燃不可能会对ABO的性别有什么封建顽固的想法,他也能看出来方渡燃在班里事宜安排时,对Omega的体能都很照顾。


    那是在什么方面给方渡燃带来过负面冲击,让他认为自己会排斥Omega这个性别?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也为了更多的了解方渡燃,郁月城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说出来:“第二性别只是生理构造不同决定的,在我眼里,它就只是一个天生的机遇而已。会有人不满意自己的第二性别,但苦于无法改变,所以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影响。不过我一直认为,每个性别都有他们存在的价值和美感,都可以发挥出自己擅长的东西,它影响不了我。”


    方渡燃沉默片刻,固执道:“Alpha的你不会影响,但Omega的你会,如果不影响,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


    “这跟我的第二性别没关系。”


    郁月城感觉他的情绪缓过来,不问原因也将话说清楚:“Omega也有Omega的优势,大部分的Omega通常体质会娇弱一些,比Alpha和Beta都要敏感,这种敏感能让他们更快地认识生活,具有共情的天赋,当然也有体能上很强的Omega。我对Omega的认识就是这样,所以他们误会我是个Omega,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都不叫伤害吗?”方渡燃的情绪冷静下来,郁月城的认识和平得就像教科书。


    郁月城注意到他对AO性别的关注,联系事件本身道:“Omega它不是一个不好的、负面的标志。它还天生就被赋予孕育后代的条件,却会因此给他们带来很多责任,十分辛苦,在生育的苦难中为人类的繁衍生息付出和牺牲,这很伟大。所以让我有一个Omega标签,从精神层面并没有带给我什么困扰,我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方渡燃愣了半晌,才低声发问:“Omega,不是负面的标志吗?”


    没有人跟他探讨过这种问题,什么礼仪教条,性别平等,在他的世界里不存在。


    也没有人在他的后面约束他。


    方渡燃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健全的Alpha,甚至不是一个拥有健全人格的人。逼急了,他是没有畏惧的,可以随便把什么学校和社会的规则束缚抛之脑后。


    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他可以一脚踹翻校规,大不了鱼死网破,别的学生有各种担忧和顾虑,怕家长、怕退学、怕被起诉、怕受罚……他没有,他可以什么都不怕。


    没有一个力量来做他的支撑,给他空间和后路,他只能自己走。


    害怕伤害到他人,所以一再给自己按时用药,方渡燃也觉得是骨子里的道德感在阻拦他,发自内心的他不想,他要过得像个人。


    另一方面,他贪婪,不想闯大祸所以失去社会化的机会,回到笼子里。


    他有基本的道德,也有私心。


    不愿意让无端加注在自己身上的伤害,再一次加注在其他人身上,所以他尽可能地奋力拉紧缰绳,不让自己失控。忘记是谁教他懂礼仪、知善恶、分黑白,忘记妈妈跟他说过的话,但他还知道要做个不要伤及无辜的人。


    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用骨子里留下来的最朴素的意念在圈着。


    这很不靠谱,因为没有依托,随时可能崩塌。


    一无所知的时候,依托过方正海,可方正海灌输给他的东西,他打心底里很排斥,跟郁月城的观念也背道而驰。


    实验室里每时每刻的目标就是告诉他要成为最完美的Alpha,Alpha是天之骄子,是最好的,是精英,是站在社会顶端的身份。


    为了把一个天生的Omega变成Alpha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亲情和生死都没有价值。


    现在郁月城跟过来,耐心跟他说这么多,一点点讲给他听,告诉他第二性别不可耻,Omega没有错。


    郁月城想要干预他的生活和想法。


    他也知道Omega没有错,他希望是没有错的。


    生理课老师提到有关第二性别所带来的歧视时,说不应该,方渡燃顿时连上课的瞌睡都醒过来。后来他翻过法律条文,立法也告诉他这都不应该!


    可是,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改变?


    如果这些歧视和改变都不应该的话。


    如果作为一个Omega并没有错的话。


    这不是应该被改变和淘汰的基因吗?怎么会不负面,书里的文字根本照不进他的现实。


    “当然不是。”


    方渡燃问的话让人意外,郁月城耐心道:“为什么Omega会成为一个负面的标志?所有的Alpha和Beta、Omega,都是Omega生育的,人类不应该把孕育自己的性别当作耻辱。


    “包括能生育的Beta和极个别的Alpha在内,也是因为体内Omega孕酮激增才会受孕,跟Omega这个第二性别脱不开关系。除了这项先天性的生理差异,Omega和别的性别一样,都是人类,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不应该因为天生的生理构造就遭到打压。”


    方渡燃垂眼,他现在不是一个Omega,也做不了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Alpha……


    他身上的枷锁那么紧。


    郁月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感受他的情绪,尝试着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漆黑沉静的眸光映在方渡燃眼底,认认真真地说:“如果有人因为我是一个Omega,就对我有别的、不善意的看法,那么错的是他,并不是我的第二性别。”


    方渡燃心上猛然一震,瞳孔微微放大。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点,他会看书写字,有最朴素的道德观,但他经历一切都截然相反,那些虚无缥缈的理论在他的世界里都是泡沫。身体里每个细胞里都是经过极端改造的数据,他需要一个逻辑链去让它完整起来。


    Omega为什么就是错的?为什么就要承受这些改变?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去问谁,妈妈不在了,方正海给他的一切都把他拉下深渊,老师同学朋友更不可能,他无法开口,没人能感同身受,困住的只有他自己。


    现在有另外一个人站在冰冷的结界外面,一边伸手隔着冰层触碰他,一边跟他说错的是别人,是方正海的痴心妄想,是背后那些组织和投资人,错的并不是自己······


    他根本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来衔接这个畸形的逻辑链,因为他没错!


    “你真的不介意?”方渡燃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将莫名涌上来的暖流一压再压,再抬眼已经恢复如常。


    只是郁月城正倾身看着他,他们离得有点近,鼻尖冒出的一点热气很容易洒在对方脸上。


    “不介意。”


    郁月城不厌其烦地应,一手把他鼻梁上溅上去的血迹轻轻抹去,顺势道:“你答应过我,等你心情好的时候,就考虑告诉我在更衣室我们呆过的隔间里,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方渡燃轻轻挑眉:“我这么说,你也信?”


    郁月城却问:“你让我保守秘密的时候,说是跟我交换约定,是认真的吗?”


    “是啊。”


    方渡燃承认:“现场只有你,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我觉得你还挺靠谱的,为了保住你不被我封口,我就委屈一下,跟你做个交易。”


    郁月城点点头:“既然你是认真的,我当然也是。你信我,我也信你。”


    “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方渡燃问:“就不怕货不对板,你信我,我骗你。”


    郁月城道:“真有那天再说。”


    方渡燃说是认真交易,确实是认真的,但说搪塞其实也有。


    毕竟看心情这种说法,万一他心情一直不好怎么办?


    郁月城怎么这么老实?这种话也会信。


    也让他有些想放弃掉编个瞎话来糊弄那股蔷薇花香的想法。


    郁月城都没逼问他,给足他尊严和空间,他可以不说,但突然不想骗这只心思单纯的大白猫。


    不过方渡燃隐隐约约觉得,如果他想要摸到大白猫的长毛,跟他做朋友,做可以彼此信任的存在,总有一天,会骗他的。


    皮毛斑驳,还会咬人的狼也要戴上和蔼的假面,磨掉尖利的爪子和犬齿,不然就真的会吓跑善良的小动物。


    方渡燃朝自己肩上看:“说了现在别碰我。”


    郁月城拿开手把手心摊开,擦去的血迹是干的,已经掉下去:“没脏。”


    方渡燃:“……”


    郁月城掌面举他面前:“你看。”


    方渡燃眼里大白猫在向他抻开爪垫,粉嫩的肉垫中间是干净清爽的毛发,爪子也收起来,毛乎乎软绵绵的,郁月城心思细嫩,肯定知道他有别的顾虑。


    可是认人的猫赶也赶不走,还要给他举起爪垫在眼跟前辩解,给足他空间变相地安慰,温柔的暖流从胸膛蔓延,污浊僵硬的手指也暖和起来。


    郁月城大概真不知道,自己可爱到犯规。


    方渡燃收拾好情绪,转身踏进两旁植物茂密的分岔路,抄近道往医务室走:“有细菌。”


    “我没带消毒湿巾。”郁月城说。


    上课铃敲响,远处课间的嘈杂声归于寂静,方渡燃往后抓了一把,准确逮住大白猫的手腕往前拉,并行而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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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我认罚


    方渡燃叫上校医务室的医生和护士一起到现场, 站在训练场的铁门旁边望着里面的人在小树林里忙碌,神情淡漠。


    许烈阳和赵霖还在原地等着, 不知道编了什么瞎话造假,堆在一起在跟校医打帮手,一边还挥起手跟他打招呼,郁月城转头看看方渡燃没有表情的脸,代他抬起手回应。


    隔远看,林晟在校医到之后的第一时间里像摊烂泥一样倒下去被医生接住。


    伤肯定是伤了,演技也没得说, 躺在担架上还唧唧歪歪, 仗着有校医在瞪了方渡燃好几眼,视线挪到郁月城身上也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从铁门外的小树林抬进来,方渡燃有意走在最后, 按部就班地在医务室里作为班长签字、填表,具体要怎么处理要看班主任或者教导处来评定。


    里里外外跟着忙了一圈,检查结果出来全是外伤,看着吓人,腿骨骨折, 身上淤青, 又伤到其他的韧带和皮下组织,还打破牙龈,嘴里全是血吐了一地, 可是没一处伤痕可以算作重伤范畴。当事人也没有报警和叫家长的意思。


    把人送进校医院的病房里,方渡燃站在门外看林晟躺在里面在跟家里人打电话, 对家长是有点害怕, 好像也没谈妥,咬死是自己打架打的, 不肯多说。


    “你怎么知道视频是他发的?”郁月城他身后问。


    方渡燃侧头看他,伸手在后背一推让他往前两步,自己还是习惯错开一截走在郁月城的侧后方,可以把他的侧脸轮廓和后背都纳入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你猜。”他跟里面的校医留话:“张医生,我拿单子去找班主任了。”


    郁月城像是早有答案,刚走出来就说:“你找人查到他的号了。”


    方渡燃:“算是吧。”


    他刚弄明白一个这么多年都困扰在心里的疑惑,方正海给他洗脑洗了这么久,没人能够拉他一把,终于有了阳光从冰层的裂缝里照进来,尽管手里还捏着一堆麻烦,负担也去了一半。


    至少从今天起,他不用再为这一切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于是,越看大白猫就越顺眼。


    “你怎么不接着问了?”他拿肩膀撞撞郁月城。


    “我在想你是不是已经拿到证据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直觉很准啊。”


    “因为你看起来轻松了。”在林子里方渡燃回头看他的画面,郁月城可能会清清楚楚地刻在心里。


    那是他没见过的方渡燃。


    空气里没有从他身上散发的信息素味道,但他身上的戾气和手里沾染的血迹一样,几乎可以化为实体笼罩四周。


    明目张胆。嚣张跋扈。


    是方渡燃嘴里的“不良少年”、“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郁月城没在以前的学校里见过这种打架的场面,那股戾气让许烈阳的腺体不适,让赵霖没走进去,然而丝毫影响不了他。


    这是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所以方渡燃这样生气,不管跟他们共同守护的秘密有多大的关联,方渡燃身上的攻击性都是为了护着他。就算都是Alpha,信息素会相斥,他也不在乎去靠近。


    甚至想要了解他更多,要看到方渡燃更多的,不一样的面孔。


    好的、不好的,全部都要。


    就像在做拼图一样,一块块地拼起来一个完整的、长大以后的方渡燃,直到将他的生活了解透彻,再有资格完整地说接受。


    “不轻松。”方渡燃步伐闲散,还笑了笑,一点不着急,走过一条小道才接话。


    “嗯?”郁月城没有一点盯着人看的自觉,被发现还直直看回去,清白的不得了。


    方渡燃突然特别想碰一碰他的鼻尖,可是还在学校里,就退步成摸摸他耳根底下的创口贴:“我后悔怎么没在你来之前多踹几脚。”


    “……轻伤也是你故意的。”郁月城能肯定到。


    “是!”方渡燃承认得特别干脆:“没把他送进ICU,是我还不想惹麻烦。”


    我还想在学校里多待一会儿。


    这次除了贪生怕死的自私,还因为学校里多了一只我捡到的大白猫。更何况林晟这人,没半点悔改的意思,加上先前遇到的那个被标记过的Omega,完全是个吃软怕硬的。


    方渡燃以为会让这种好学生退避三舍,还要给他说教一顿,结果没一会儿,听到身边的人笑了下,转眼去看,郁月城淡色的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


    “已经很麻烦了。”他说。


    “那你还笑。”方渡燃臂弯一揽:“你果然被我带坏了。”


    郁月城由他说:“嗯。”


    方渡燃半真半假道:“我得想想怎么跟你妈妈交代,怎么跟陈老交代。”


    “打架的事?”郁月城问。


    “不是。”方渡燃拍拍他的肩膀:“是郁家金贵的小公子被我带进沟里的事。”


    郁月城坚持要跟他一起吃午饭,不然他少餐,方渡燃才暂时搁置材料。两个人吃完饭,郁月城直接回教室接着上下午的课,方渡燃去了办公室递交材料和表格。


    他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方渡燃可以用这个交给班主任,避免自己的责任。


    更衣室的那支抑制剂也从此不会在学生之间被直接提起,目的就达到了,时间一长,自然就烟消云散。


    而且方渡燃刚才看起来,的确是放松很多。在去医务室的路上问他的解决途径:报警、动用自己的关系、学校、摸清林晟的背景……他也一个都没接到,方渡燃走的时候什么也没交代。


    一整个下午的课方渡燃都在办公室里没回来,一直到晚自习上完也没有消息,郁月城察觉出不对劲来,回到宿舍第一时间打电话过去问,只得到方渡燃一句“你早点睡”。


    连语气的异常也听不出来,跟他平时和自己说话一样。


    可能是心有灵犀,郁月城想到校医院给出来的轻伤认定,再联系到方渡燃没有来找他,立即意识到一丝不安。


    ·


    “他凭什么打我儿子!我要进去!你让我进去。”警局里穿高跟鞋的女人一心想把拦住她的民警强行推开。


    “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公安机关。”民警劝阻道:“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的情况,他是主动的报案人,审问期间你不能进去。”


    “都是你!都是你不管好自己的儿子,疯狗一样乱咬人!打了我儿子,你拿命来赔啊!”


    女人面容姣好,妆容艳丽,高跟鞋的鞋跟往方正海的皮鞋上狠狠一蹬,皮包径直向他头上砸上去,嗓门拔高怒斥:“你说话啊,说话啊你!!”


    方正海常年待在实验室,鲜少出来活动,应付不了这种场面,脚面被鞋跟踩裂似的,顶多脸上显露出不悦的神态。双手抱头躲过皮包打脑袋,手臂上没躲开,让皮包底部的棱角砸到,这才走了出去到办事厅里。


    “我儿子很乖的,他不可能会打架的。”女人见他出去,自己反过来双手按在民警的办公桌电脑前扑上前。


    “据我们的了解,你跟你的儿子并非亲生的母子关系,两个人之间也经常有摩擦。你只比你的继子大三岁,他在校期间从未到学校看过他。”


    电脑前的女民警抬起头看她:“我们中午一点半通知你来警局,你直到晚上的七点四十五分才开车过来,中途六个多小时的时间你在购物,最后还在美容院做完面膜。”


    “……我去哪里关你们什么事。”女人一手指向背过去的方正海,强调道:“现在是他的儿子打了我儿子!你们不去把他和他儿子关起来,来指责我干什么。我儿子现在都躺在病床上了,他都流血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觉得是指责的话,我不否认。但是如果你想为你的儿子讨回公道,就冷静一下。不然我们会想办法联系他的直系亲属过来。”女民警面色公正,心里却暗自叹气,亲生父亲要是能联系上过来,也不会让这个继母先来。


    不过效果显著,大喊大叫的女人当场就息鼓。


    审问环节结束之后,方渡燃还顺便问了点别的。


    “这样的情况要立案的话,需要当事人到场才行,起诉需要你拿到第一手的证据,人证和物证缺一不可,他用过的摄像头等,证明是他有违法犯罪的倾向。疑罪从无,只靠你的证词和这段录音,没法定罪,也没办法去起诉。”


    老民警很少遇到这样年纪的报案者,颇有长者风范,还顺带给即将成年的高中生讲道理:“受害人只有他一个,很难认定,并且他发在群里的视频没有面部,剩下的这些视频,都是他放在自己电脑里的,他没有把脸公布出来,没有进行售卖,也没有特别暴露的画面,可以说找不到能给他的犯罪条款。”


    方渡燃坐在木桌对面,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侵犯他人隐私不可以吗?跟踪、监视、偷拍,他在未经本人允许的情况下拍这些东西,就算是没有售卖,没有犯罪,也属于违法行为。”


    老民警:“如果他愿意自己交代,被拍摄的人也能提供自己在非自主意愿下被偷拍的陈词,可以提起民事诉讼寻求赔偿。”


    方渡燃:“行政处罚呢?短期拘留。”


    老民警看过这些视频,里面是一个男生在学校的各个时间段的生活轨迹,不同的场景角度不同,还换过摄像头的位置,通过剪辑手法和打码营造出各类性暗示极强的画面,可以认定是有意引导。


    虽然里面出现了这个名字叫方渡燃的学生,但他经常作为路人出现,实际上不能算作是被害人。


    “发生的地点特殊,这是在学校里,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和《民法典》肯定是涉嫌到违法了,至于程度轻重,要等所有的视频都交给专业人员定级。不过这种行为肯定是会受到严厉的批评教育。”


    方渡燃心里有数,跟他事先了解的差不多。他要是想有个确切的结果,并不容易,淡然道:“好。”


    老民警又一次翻开他提供的伤情鉴定:“林晟现在是轻伤,你们打架斗殴致他轻伤,就这一点,他也可以起诉你。”


    方渡燃点点头:“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被偷拍的这位是你的同学吧,如果你愿意的话,这种事情属于民事纠纷,只要你们双方不追究,你就不用承担风险。”老民警往椅子后背上一靠,开口把他留下来。


    屋子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把手里的烟灰杵进去:“虽然你这也算是替人出头,行为上很讲义气,实实在在地把东西拿回来了,算是个为他人讨回公道,对方起诉的话,根据起因判决占很大优势。不过你致人轻伤也是事实,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而视频里面的主角,你这个同学,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方渡燃眼皮一抬,琥珀色的眼瞳在审问室的白炽灯底下冰凉:“他的隐私曝光在两千多人的群里。哦,是一个未成年的Omega隐私被人偷拍,恶意剪辑放在全是Alpha的学生群里,这不叫伤害,什么叫。”


    “毕竟那里面没有他的脸。”老民警这么多年,学校里偷内裤内衣的学生都见过,再更恶劣的行为也不是没有,但大部分人都选择私了,为了面子和名誉。


    揪着一点没脸的视频不放的,除了冲动使然,很少见这么冷静的。


    “现在的技术手段很容易知道那是不是他,我不认为这个很难办到。”方渡燃坐起来挺直后背:“警官,你觉得这个更衣室里有损Omega心理健康的事件,全校的人都知道是谁的抑制剂,这个视频有没有脸有区别吗?”


    趁对面的人还打算开口的时候,方渡燃先站起来说:“当事人的陈词我会拿到的,他想告就告吧。”


    方渡燃在笔录阶段除了递交录音,还完整讲述了自己是怎么逼问的,从逼问到打斗,细节上也没有模糊,干脆利落。


    每一拳打在哪里都记了下来,林晟骂的话他说不出口,就拿过笔写下来,为的就是之后不被林晟添油加醋。


    “你还是个学生,你们不用非要走到吃官司这一步。”


    老民警看出来他执着到固执,劝不动,换言道:“轻伤是会酌情考虑。你这次如果采取别的方式,比如直接来报警,不去私下找他解决,是不是这件事情就可以圆满的结束呢?”


    方渡燃没客气,对面这个老民警也许把他当成是中二病爱出头的小混混,头上顶的是十二中的“不良少年少管所”标签。


    可恰好反了,别的事情他还有余地周旋,这件事他从来不认为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一两句口角,打一架的小纠纷,这件事他要解决得彻彻底底,连带底下的烂根都拔.出来。


    让从今以后都没人敢对郁月城用这些污七八糟的下作手段,去破坏大白猫安宁的校园生活,让更衣室的事情锁死在那些流言蜚语的嘴里。


    单凭林晟死不服软真心道歉,他一点没觉得自己过分。有的人就是欠收拾,他不能去收拾,可以送出去收拾。


    方渡燃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有报复心。


    可为什么不能有呢?


    就因为郁月城不在乎,就可以不了了之?


    大白猫拉他一把,他就更要抓紧一点。他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情,林晟也应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方渡燃语调波澜不惊地还回去:“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把人揪出来都可以说因为视频没有露脸,所以不存在侵权,那么只是一个视频而已,你们是不是还要说这无法认定是偷拍还是自愿?”


    “我们会对学生进行批评教育,技术手段支持的条件下,可以去识别这个账号的归属地。”


    老民警办案多年的直觉突然惊醒,直勾勾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偷拍你同学的人?”


    “我猜的。”方渡燃一脸坦然:“我是班长,他在我们班人际关系很差,爱得罪人。”


    “你还是班长?”老民警问。


    方渡燃:“我是。就在今天早上,我还因为他跟其他班的同学起冲突,所以跟着一起受罚。”


    老民警:“那你确实有怀疑他的理由。”


    “我没觉得这是在过家家。”方渡燃忽然道。


    老民警跟他对视,对方一点儿没有后退,表现出跟年龄不相符的镇定,成年人在警察局的审问室里也很少这么自如。


    “林晟已经满18岁了,他偷拍学校异性的视频传播,非法跟踪监视,重点在他伤害到别人,侵犯了他人的隐私权,名誉权。”方渡燃道:“而不是我把他打成轻伤,他就没有错了。”


    方渡燃都不敢想,如果郁月城真的是Omega会怎么样,他要气疯,林晟的笔记本今天下午拿给他,里有一整个盘的视频。


    幸好郁月城是装的,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他能打能学也勇敢,不像薛宜南会被林晟拿捏。


    可是大白猫他太善良,方渡燃做不到不去在乎,他接受了Omega也一样是平等的基因,他没有错,就更不能容忍这种做法。


    老民警知道这是个黑白分明重义气的学生,他说得对,可偏偏这两样在Omega这个性别的个人维权里鲜少占据,多数还是会选择私了不给自己添麻烦,隐私权和名誉权都沦为了大家族和企业之间的博弈。


    看来是无法调解,他为了引起重视提醒道:“你们都有大好前途,起诉这个东西是要有案底……”


    “留吧。”方渡燃随意道:“我打的,我负责,我认罚。”


    老民警叹口气:“你的陈述上面,打他的时候很明显是有报复心理在的。”


    方渡燃:“有。”


    “这对你不利。单单从你们起冲突来看,他刻意激怒你,把自己暴露在危险环境下,多次从言语和动作上挑衅你,是他的安全意识不到位。”


    老民警隔着玻璃窗跟另外一间屋子里还在浏览视频文件包的女同事打个手势,对面回给他有新发现的手势。


    方渡燃在他对面说:“他犯的,他就要承担。进医院和蹲局子,一个都不能少。”


    “你确认不接受调解?”另外一名办案人员发问。


    “我个人不接受任何调解。”方渡燃重复肯定,然后拿笔在自己的记录底下签上字。


    临走前他回头看向两个办案人员:“如果被偷窥拍片的是你们的妻子和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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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心有灵犀


    打开门走出去, 刚在民警的强行帮助下聊过一次的林晟的后妈直接扑上来,长长的手指甲差点抓进他脖子上的肉里:“都怪你!你害死我儿子了!”


    方渡燃迎面正着她, 一只手捏住她的小臂往外推开,一边向后仰厌烦道:“适可而止,别演过头了。”


    女人的脸瞬间僵住,反应的过程也很快,抽不回来手臂,另一只手高举起皮包砸过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警察局,你赔我儿子!”


    她的声线又尖又利, 炸耳朵, 方渡燃伸直手臂把她推得更远:“林晟是违法犯罪,打架也技不如人,是骨折, 不是死了。”


    “小燃!”方正海过来,知道自己管不住方渡燃,跟民警一起把女人拉开,还要防着再被打着。


    “你们家长先协商吧,最好把孩子们也能劝一劝。方渡燃表态他不接受调解, 打架这事可大可小, 校园偷拍要看内容具体怎么定性。至于现在这个打架来的轻伤,趁着双方的监护人都在,你们最好能在解决方式上达成一致。”


    老民警从审问室里走出来, 场面这才再次归于平和。


    方渡燃直接走出去。


    “你去哪?”方正海叫住他:“过来。”


    “一、道歉没门,我没错, 我错的就是打少了。二、我要是知道他电脑里有几十个G的视频……”


    方渡燃连一个个地去打开来看的定力都没有, 连带笔记本直接交给警局,这么一下午也就快进跟着指认了其中很小一部分, 全是最高画质。


    还有很多明明穿着学校的制服还要刻意打码模糊某些部位的,这类视频剪辑是做的最多的,以及郁月城几点几分进出三楼的水房卫生间、宿舍楼,他是真觉得自己应该把林晟身上每个轻伤的地方都揍一遍。


    “我警告你,晟晟还在医院里,说不定这就是你陷害我们家晟晟的,我告的你倾家荡产!”女人斜眼一看穿着过时的方正海:“你赔得起吗你。”


    方渡燃全然没管她这些,深深地呼了口气,看着这个林晟所谓的监护人,视线阴冷得像月夜里出没的野兽,退回去两步盯着她一字字接着道:“我就应该把笔记本砸成渣,烧了让林晟把主板给我一口口咽进肚子里。”


    “你、……你让开。”


    林晟的继母是个Omega,突然侵袭过来的压迫感让她一连后退好几步,气焰顺势灭下去,看向方正海的眼神也像在求救:“你,你快管管你儿子。”


    方渡燃怕自己再待下去一秒都忍不住想把林晟从病床上抓起来,率先走出来。


    无处可去,他在警局四周游荡一圈,情绪稍微平复又回到方正海的车旁边。


    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不下七八次地把林晟放跑,原来他有时候能感觉到的监视的视线,是远程的微针摄像头,等真的在教室里,那感觉反而不会那么明显。


    早知道,他就应该第一次发现时,把宣讲台下面的地皮一块块地掘出来。原本只想把林晟送出学校,看到储存盘之后他改变主意了。


    不止是治安拘留,他要起诉,他还有一个受害者能用上——薛宜南。


    他一定有什么把柄在林晟手里,不然遇上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忍气吞声,可以用家里的关系来出面施压。十二中里打架斗殴是常事,但牵扯到背后的家庭要在这种事情上面丢面儿,说难听点争得就是一口气。


    这口气他不用白不用,方渡燃知道这个出发点不对,不过是顺手能捞薛宜南一把,才显得他的做法不那么自私。


    实际上他从来没这么自私过。


    赔偿金他一分钱也不会少要,林晟的拘留管教也不能少。


    ……薛宜南,榕城的薛家有多少?薛宜南今天戴的手环,看着可不像一般的有钱人家。


    林晟还标记过薛宜南。


    他在手机上搜了一圈,还问到薛宜南的手机号码。一旦牵扯到正事,他习惯用短信联系,有交流需要就一定是打电话。现在的时间地点不允许,今晚不回宿舍了,明天周六还有时间,打算就这两天直接打电话过去。


    方正海从警局出来,来到停车场没见到方渡燃还以为他又跑了,走近才看到他站在车身后面。


    “冷吗?”


    方正海少见地先关心他,绕过车前坐进驾驶位:“怎么不上车里坐着。”


    “你应该知道我没拿你车钥匙。”方渡燃主动拉开副驾驶的位置坐上去。


    方正海本身从警局出来心情就不错,方渡燃的示好他欣然接受,这点小孩子的脾气也就没放在心上,直接开车带他去附近的酒店吃饭。


    “现在这个时间周围的饭馆都要关门了,我们回实验室也有点远,今晚就先住下,你吃完好好休息。”


    方渡燃眼睛望着窗外靠在椅背上,不咸不淡道:“为了明天的测试。”


    方正海点点头,还有笑意在脸上:“是啊,我觉得你这次的脑电波和神经方面的记录肯定会比上一次好。”


    “这么有把握。”方渡燃不咸不淡道。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你是为了维护正义把自己搭进去。”


    方正海等红灯的时候转头看他:“我都准备好要给你的冲动付赔偿金了,没想到也许用不上。快七年了,你的数据很完美,社会化也终于有进展了。”


    方渡燃看过来,发现他对待自己的眼神并不是他在郁月城妈妈脸上看到的那种温柔的笑,而是像在看一个物件,一个被数据填满的冰冷的□□而已,就显得方正海明明在笑,样子狰狞又恶心。


    尤其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人在为他被冠名的“维护正义”而高兴,就更荒谬。


    “你能别对着我笑吗?”他直言道:“我觉得恶心。待会儿我还要吃饭。”


    方正海的心态早在跟他的博弈里练就得水火不惊,他还能恰到好处拿捏到方渡燃:“那就说点别的。我听民警说,你想告他?”


    方渡燃:“嗯。”


    “我刚才也给律师打过电话咨询,如果你要告,就目前的证据来看,他不会被判刑,治安拘留是可以的。”方正海道:“你的进攻曲线最近一直在上升,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可以给他一点小教训。”


    方渡燃知道自己打架打出来的轻伤,也会得到妥善的安置,方正海珍惜他这具身体,也珍惜他的社会档案,不能留下案底。


    不过他也是真的不在意,他可以认罚,吃官司也好,短期拘留也无所谓,说白了他活着也并不完全是他,用这种不属于他的人身自由去换取让林晟有点教训,他愿意。


    事情是发生在郁月城身上的,郁月城是为了给他顶包才会遇到林晟的,这比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更恶劣。


    方正海跟他一直不对盘,但是在处理这些事情上面,他很会把握法律的灰色地带和钻空子,方渡燃自从分化后就没跟他要过任何一件东西,他对方正海的恨意深到成了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投石进去只会一声闷响。


    现在因为郁月城的出现,他才怀念起不曾有过的自由,那他是不是也可以不那么尖锐,可以稍微得圆滑一点。就一点点。


    方正海的律师,一定是最快时间内,能找到的最会达到目的的。这件事情,找口碑好的,打出来只不定会被炒作之类的,冠上校园两个字成为社会新闻,找他们,会有办法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方渡燃作为方正海的实验品,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现在要第一次反过来利用方正海,也不是很难接受,还有点在高空走钢索的危险和兴奋。


    一直踩在悬崖边缘,早就习惯绷紧神经困在原地让自己不掉下去,第一次发现他也能有点动作的空间。


    “小燃。”方正海看他没反应,又问:“刚才的处理结果不满意吗?”


    方渡燃看向他:“嗯。我不满意。”


    今晚方渡燃还愿意跟他交流思想,方正海直问:“你有别的想法?想让他怎么样?要让学校公开处理吗?上报?”


    方渡燃:“不用,我不希望这件事被人关注,被拍的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他受打扰。”


    林晟那种人,想必也根本不会因为公布他的行为而觉得羞耻,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受损。


    “新的朋友。这跟你之前那个初中同学看起来很不一样。”


    方正海回忆起他在警局里看过的几张静态图:“他应该也是个Alpha,我看他的体脂率和身材比例非常美观,皮肤虽然过于白,但看得出很健康。一般的Alpha不经过特殊训练的话,身材很少能达到他现在的样子。”


    “你眼睛真准。”方渡燃讥讽:“不过你看错了,他是个Omega。”


    “哦……”方正海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惋惜:“那真是可惜他的身体了。”


    方渡燃冷嗤一声。


    “你今天进步非常大,我原谅你的无礼。”方正海大度道:“可以给你个奖励,你想怎么处理?”


    方渡燃一句闲话也不想跟他说,直入主题:“我有第二个受害人的证据,我要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方正海思考之后一脚踩住刹车停下来,皱起眉头:“你想让他坐牢,是这个意思吗?”


    在昏暗的车厢里转过脸,方渡燃的后脑勺顶着座椅放松身体,神态自若:“我没说。我只是怀疑他在犯罪,不希望这种人在学校里继续给同学带来伤害。他应该得到应有的制裁。”


    表情含着少年人的赤诚,方渡燃的眼神透出微弱清澈的一抹光,解开安全带坐起来,四目相对轻声道:“杀人偿命,犯罪就得有惩罚,你说呢?叔、叔。”


    方正海今晚有个好心情,看到社会化的实验有了进展,同样也看到方渡燃从未有过的刻薄,他以前也跟自己对着干,是不会提这种话的。


    是廖茵茵的死,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太大了。


    面上好像只是在说学校的事情,他总感到方渡燃在暗示他和方正业谋杀了廖茵茵……


    “道理没有错。如果他真的涉嫌到犯罪的程度,你有新的证据,我可以找律师对接你和受害者。”方正海也没有戳破,依然顺下去,带他停好车去酒店,再回过头,少年已经低头在看手机了。


    “杀人偿命”四个字好像是听错了一样。


    今晚他不用担心方渡燃会不配合的乱跑,方正海带他吃完饭,给他单独开了一个宽敞的大套房休息,夜里还点上水果拼盘和牛奶让服务员送进去。


    房间很大,说明方正海今天确实很高兴,方渡燃站在客厅里,四周精致的装潢只是刷了层金漆变了个样的牢笼,同样是在外面过夜,他想到前一次跟郁月城一起度过的夜晚。


    有安全感的舒适的卧室,还有可以为所欲为去搂抱的大白猫。


    挂钟上的指针超过凌晨十二点,知道自己在去实验室的路上,方渡燃在这里卸不下防备。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以为方正海叫他,拿出来居然是郁月城。世界上可能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想什么来什么。


    对方大概是怕他看不见,没用微信,用短信发过来简短的两个字-晚安。


    晚上郁月城给他打过电话,那会儿他还在警局,随便糊弄过去让大白猫早点睡,可宿舍十点就熄灯,怎么到现在才……


    方渡燃忽然意识到,手机那头的郁月城不会是在等他吧。


    还以为自己今晚会回学校吗?


    大概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背景一无所知,不知道他还有实验室可以去,有方正海来接。


    皎洁的月色拨开阴霾,方渡燃整个人松懈下来-这个点才睡,可一点也不早。


    那头很快就有反应-你回来了?


    方渡燃盯着屏幕心坎微热,郁月城确实是在等他。


    被人等待的滋味很奇妙,有自己在乎的人在牵挂他,就好像他不是无处可去,他有地方可以回。……好像真的有,大白猫给过自己他的宿舍钥匙。


    方渡燃说了实话-没回。


    郁月城想打电话过去,又担心影响到方渡燃,思考片刻,在被子里发过去一段语音。


    方渡燃点开之后,熟悉的声线在陌生的套房里响起来,听筒让他的声音变得富有磁性,干净清爽的声线在深夜无端染上一丝亲昵。


    “下午发了一张历史的单元卷,我帮你收好了,星期天晚上交。”


    好正经啊,方渡燃笑起来。


    随手往运动裤的口袋一插,恰好碰到他带出来的秒表。审问的时候他如实坦白自己打架的时候逼问,但留下来的录音他还没交出去。


    郁月城的出现让这里有了温度,还刻意避开今天的事情没有提,他很贴心。


    独处的空间也让方渡燃想起来这秒表里还有别的他听过很多次的东西——郁月城清晰的呼吸声。


    正规五星酒店不太会出现安全隐患,方渡燃经历先前的事故,仍旧挨个盘查一遍,确认房间里没有监控设备才靠在沙发上给郁月城打过去。


    刚一接通,对面传来一句“我在”,方渡燃浑身积攒的情绪和思虑突然静止,随即长长地静静地暗自舒口气。


    “好正经啊,郁月城同学。”


    方渡燃很快稳住自己的声音:“你大晚上给我发语音,就是为了提醒我做卷子?”


    “不是。”郁月城说。


    “那是什么?”方渡燃压低声音:“三番两次找我,我还以为你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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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邪念


    安静的宿舍里, 郁月城隔着手机仿佛感觉那话是方渡燃对着他耳朵边说的,像往常一样凑近他的语调, 还有一点呼吸的余温会洒进脖子里。


    “嗯。”他把被子拉起来遮住鼻尖,好像这样就可以成为他们之间的悄悄话,不会去惊动窗外的夜色。


    方渡燃没立刻回话,他接着说:“我担心你。”


    声线夹杂气音扑过来,方渡燃一下就猜到他在被窝里,也跟着悄声问:“担心我什么?”


    那头停下来仿佛在组织语言。


    郁月城总是可以知道一个度,不会被动, 却也知道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从来也不触及自己的雷区,要给他打开一扇门,他才会带着身后金色的阳光走进来。


    方渡燃感觉自己成了手里拿着魔杖的恶魔, 在对着这只思想纯良的大白猫念咒,引诱他一步步踩进来,往自己的面前走。


    担心什么方渡燃当然知道,还知道大白猫的小脑袋里有一大堆的问题,可他享受这种被注视和在乎的感觉, 准确点是享受被他圈进自己领地里的猫心心念念的感觉。


    之前他总是不想让大白猫有任何一点负面情绪。


    而现在, 郁月城在学校里守着电话担心,他却在这困境里有了抚慰似的。


    从此有了一道和外界的联系。


    郁月城想问又顾及他,不去说破, 他就想听郁月城一句句地念出来,要念明白, 念在他的心坎上给他听。


    “下午放学我去班主任办公室, 你和老师都不在,去政教处的办公楼看过, 也没有。”


    郁月城稍微迟疑,全部倒出来:“我想你是出校了。”


    “你去找政教处了?”方渡燃问。


    “没进去。”郁月城知道规避:“楼上走了一圈。”


    “然后呢。”


    方渡燃抬腿脚跟往茶几上一搁伸开腿,这房间坐在里面没半点好感,好在郁月城还拉着他。


    “你给陈老打电话了?”他又问。


    郁月城:“没有。我想你们可能在处理林晟的事情,不方便打扰。”


    “这么乖。”方渡燃调侃道:“那晚上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郁月城沉默了,一时想不出个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渡燃一直没回来,他很不放心,他想见他。


    方渡燃恰好问:“憋不住?”


    郁月城:“……嗯。”


    “憋不住什么?”方渡燃问出来的时候,自己都笑了。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他乐此不疲。


    忘了在什么地方看过,逗猫和抚摸毛绒的小动物可以缓解压力,那郁月城就是世上最好,摸起来最舒服的大猫。


    “憋不住想知道你好不好。”


    郁月城那头的呼吸声在被子里格外清晰,方渡燃数到第五下才听到答案。套房里只有他一个人,郁月城深深浅浅的气息从耳畔印在他的皮肤上,平静的频率跟他秒表里录下来的快节奏不一样,可同样能挠到他胸口上。


    眼下自身处境并不乐观的情况下,他居然也被大白猫给带偏了。


    想把郁月城从被窝里捞出来,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


    要抚摸他的发丝,后背,四肢,肌肤……


    郁月城清白,他不清白。关怀在他耳朵里被染上别的色彩,既动容又有难以抗拒的罪恶。


    “我好得很。”方渡燃感觉自己嗓子发痒,清咳一下不让自己漏出异样。


    郁月城以为他不想提这个,换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了眼门锁,方渡燃起身去反锁上:“下周吧,周末收假回来。”


    “你在……你回家了?”郁月城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


    “没回。今晚住在外面。”方渡燃说。


    “安全吗?”郁月城最先关心这个。


    方渡燃在实验室和林晟两害之间果断取其轻,挑出来第二件,不给点消息估计大白猫今晚都睡不踏实。就跟不听话不早睡熬夜等他一样。


    “我在警局附近,安全着。就是太晚了,懒得回,明天还要再去确认一些视频画面。”他说。


    直到现在,他也很难把那几十个G跟郁月城放在一起。


    “有律师吗?”郁月城直切要害,把他晚上考量的事情都想到了。


    “有。”方渡燃说:“有靠谱的,没问题。”


    郁月城:“好。”


    方渡燃会走法律途径,在他的考虑范围里,却是在意料之外,而且方渡燃还有意没让他这个被偷拍的当事人插手。


    “我需要你写一份文件。说明你被对被偷拍并不知情,还要把在更衣室里那天,武教练捡到抑制剂的过程陈述清楚,在场的人员、处理经过,包括你今天在学校的Alpha群里看到自己视频被公开发出去的时间和细节。”方渡燃说:“格式你应该知道。”


    这里面除了不知情这事郁月城是真不知情,其他的都是半真半假还得靠郁月城自己去安排,方渡燃相信他能串好所有的时间点。


    “什么时候要?”郁月城问。


    方渡燃:“我回学校的时候给我就行。”


    郁月城不解:“这么晚?审讯还没结束吗?”


    “我今天的结束了。”方渡燃道:“林晟还在医院里,距离他领取治安处罚还有一段时间。”


    “你不走法律途径?”郁月城是以为方渡燃既然要做,肯定就要做到底,直接在司法上有个处理结果,不然私下调解是用不着律师介入的。


    “走。我想等他在警局领取完行政处罚大礼包之后,再上诉。”方渡燃话说到这,也摊牌到:“所以还需要你的委托书。”


    “被委托人写谁?”郁月城问。


    “我到时候发给你。”方渡燃留心道:“你一点也不好奇我拿这些干什么吗?上了法庭这都是要留记录的。”


    “你没有做错事,我也没有做错,怕什么。”郁月城道:“那我明天跟我妈妈联系一下,我还差几个月成年,委托书要让她签字。”


    方渡燃想到过这点:“阿姨会不会……”


    “不会。”郁月城稳稳接过他的顾虑:“她要是知道来龙去脉,很可能会自己找律师来处理。”


    “你想让她处理吗?”方渡燃问。


    “这件事你出手了,也是当事人,你有权利去追究。”郁月城提醒道:“其实你可以自己联系她,我妈妈对你印象很好的。”


    到这一步,郁月城有心的话,都可以自己起诉,不必在他这里来绕一遭。


    是他致人轻伤这件事,也需要郁月城提供自己非自愿被拍摄的证据来补齐逻辑链。


    “阿姨肯定会生气的。”方渡燃说。


    “会的。”郁月城没有在这上面作假,坦白道:“情绪肯定会很糟糕,但是她也会根据实际情况理智地去处理。”


    “她会愿意让你委托我的律师吗?”方渡燃问。


    郁月城尚且不知道方渡燃的律师来历,从要给方渡燃辩护来看,他和方渡燃是站在一起的,利益角度上也不会自己来坑自己。


    “我想她会。”郁月城客观道:“如果你的律师能让她满意的话。”


    这一点方渡燃是不担心的,方正海的律师给他干了那么久,可能是行业里面最具有职业道德的代表,可以没有人性,但一定会想方设法堂堂正正地赢。


    方渡燃忽然问:“你呢?你就一点也不想追究吗?”


    郁月城的呼吸拉长了一声,洒在听筒上,沉默须臾,开口道:“有些内情我不知道,你比我清楚,我说过我相信你。”


    整件事里,方渡燃确实有些事瞒着他,也不打算告诉他。林晟做的事情他原谅不了,他要做到极致,让林晟得到报应,肯定会需要牵扯进来别的,比如薛宜南,比如他破解账号的手段。


    “那你想追究吗?”方渡燃再次追问,他要听郁月城说得清清楚楚,他才能更有底气。


    “我会追究。”


    郁月城换了肯定句,认真道:“我不会让人来控制和监视我的生活,影响到我身边的人,蓄意伤害我和我家人。也许我不会像你一样去亲自动手,但我会用我的方式让这件事消失,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郁家是有这个能力的,方渡燃丝毫不怀疑这几句话的可行性。


    郁月城自己这一辈的圈子人脉和资金也肯定够用,方渡燃和他想的一样,他也想要保护身边的人。


    但是从郁月城的嘴里说出来,他好像看到了大白猫身上爆棚的责任感,在某些方面的传统气质渗透在郁月城的处事方式和态度上。


    是作为一个Alpha或者伴侣的担当,作为儿子或者是身为父亲都具备的守护的力量。


    方渡燃不愿意,这是他的大白猫,在他的身边里出了事,他要去亲自讨回来。


    他不想郁月城插手,也不希望郁月城看到他太多站在黑暗里的样子,他在跟魔鬼打交道。


    不过这样一来,好像跟郁月城的妈妈见一面必不可免了,事态严重,为表诚意他可以在林晟出院之前,找时间去一趟A市见见阿姨。


    “怎么了?”郁月城见他那头再没回应。


    “在想你凶起来是什么样。”方渡燃说。


    郁月城恢复平日对他的温驯:“不想有那样的时候。”


    “我也不想。”方渡燃道:“那说明你一定很不好受。”


    他是出于好奇很想看看郁月城发火的样子,但是相比起来,万万不希望大白猫垂下高贵的头颅去伤心难过。


    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伤害这两个字都不应该出现在郁月城这么好的人身上。


    林晟做了,所以他要林晟后悔自己的傻逼行为。


    “你有过不好受的时候吗?”方渡燃一想就直接问出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戳大白猫的痛处。


    “嗯。”郁月城应声。


    方渡燃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无礼。


    “有过。”郁月城说。


    再问下去是不是就要快进到让大白猫把自己难过的伤口露出来给他看。郁月城可能会开口,但方渡燃不想揭开,想给他盖上。盖好。


    他瞬间想到郁月城妈妈告别时也要站在门口单独对他悉心地嘱托,告诉他大白猫有一个从小相伴很好很好的朋友,那个人不辞而别之后,郁月城身边再也无人做伴,有点孤独。


    郁月城家庭合睦,还学什么都能样样精通,是不会为了家庭学业和处事而不好受的,只能受到感情上的摧残。


    他对诺言和情感的传统坚持在这种事情上完全就是把捅向自己的利刀。


    方渡燃透过几年的时光都在恨郁月城那个不知好歹的“好朋友”,把他一个人丢在半路上。背信弃义,不守诺言,欺负好骗的大白猫。


    “现在还有吗?”方渡燃跳过这些问。


    郁月城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判断道:“没有了。”


    “怎么没了?”方渡燃有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让气氛活络:“是不是来十二中遇到我了,没时间再想别的。”


    “是。”郁月城这次回答得很快:“因为遇到你了。”


    方渡燃心上缠绕的菟丝花忽然收紧几分,纤细的藤蔓像猫爪子轻轻地在挠。


    他知道自己在投机取巧,话里的意思一半一半,他有意借同学的身份,借“朋友”之名来模糊自己的私.欲,听到这句话仍旧抑制不住贪恋滋长。


    心里的藤蔓从萌芽到生出脆弱顽强的新叶,越来越有扎根的意思。


    “还在被子里吗?”


    方渡燃停顿下,轻声说:“把头伸出来,憋坏了。”


    那头应声而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还翻了个身,再传来人声时,郁月城的那头果然气息清爽不少:“出来了。”


    “差不多十二点半了。”方渡燃预估时间闲谈。


    刚获得宽松的氧气,那头的少年声音比在被子里听着还要有节奏,有刚翻被子翻身后鼻腔出气的两三声轻呼。


    “你没看表。”郁月城说。


    “没看。”方渡燃道。


    “十二点三十一。”郁月城看过后一如既往夸赞:“好准。”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方渡燃问。


    郁月城:“声音。你没拿开手机,走得时候也没戴表。”


    方渡燃望向套房里面的挂钟,郁月城也没说错,虽然有挂钟,他刚才确实没看。


    现在他万分庆幸是坐着和站着给郁月城打电话,而不是像对方一样钻在被窝里,不然以郁月城的灵敏度,肯定会发现他的气息变化,不需要录音来提取人声都能察觉异样。


    “睡吧。”他说。


    “嗯。你也早点休息。有需要我的随时联系。”郁月城手腕一偏,让收音口能离自己近一点,在黑夜里郑重道:“晚安。”


    “做个好梦。”方渡燃说。


    刚挂掉电话,他低头往自己运动裤上扫一眼。


    从郁月城热乎乎的呼吸声在被子里回荡被他听到开始,就渐渐起了反应的地方,就因为大白猫那句话在心上一挠,彻底苏醒。


    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真的对郁月城有邪念,很大很大的邪念。


    性启蒙该不会要持续影响他以后的生理反应吧?


    因为那段心跳加快的呼吸声,自己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那方面的幻想,现在打个电话听到郁月城在被子里的声音都要想歪。


    大白猫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躲着给自己打电话,它的长毛精致到尾巴尖上,有能迷惑人心的长相,又大又暖乎的一只。


    只属于他。


    此时此刻,只跟他说“我相信你”、“因为遇到你了”。


    会出现在他的困境里,让他死水一样的现状有了温度。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能妥善衔接每一件事,跟在他身边。


    占有欲和情愫一并迸发,方渡燃脑袋往后在墙面上一磕,冰凉的墙面根本没让他的身体冷静下来,一手在运动裤口袋里摸到那只烫手的秒表。


    有点病态似的,翻出来那段录音放在耳朵边,能听到呼吸里细微的每一次变化,闭上眼能和刚才听到的温驯的大白猫重合。


    方渡燃想去再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身体也变得这么奇怪,再加上背着郁月城加倍增长的私心,一手解开运动裤上面的腰带,碰到罪恶的源泉捏了一把。脑海里能想象到刚才大白猫是怎么让被子遮住脸,老老实实坦诚担心自己,乌黑的瞳仁比月色还要纯净……


    呼吸逐渐粗重起来,跟耳边听到的叠在一起,跟脑海里的画面也叠在一起,闭上眼全是罪恶迤逦的幻想,肌肤相贴,汗水相融。方渡燃在脊背酥麻的感受里越陷越深,郁月城的身影挥之不去。


    他说得对,才几个小时,就开始会想他了。


    郁月城在担心他,而他可能是真的在想他,而且手里还在这干这种破事。


    身体的冲动到极致时,方渡燃自己都没忍住骂了一句。


    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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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合作


    这次跟以前都不一样, 他意识到不只是虚无的性幻想,他好像真的对郁月城有了别的实际上的占有欲。他把幻想里的东西, 跟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真实的人联系在一起了。


    这太罪恶了,非常!


    他居然会因此直接引起生理反应。


    方渡燃从前不知道,惦记一个人的时候会有这么直接的反应,郁月城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刚好契合他的心意,这副身体也太不争气了。


    是因为他易感期前兆来了吗?快到易感期,Alpha的信息素更容易让生.殖器膨胀?


    浴室里他反反复复地拿冷水洗手, 好像多洗一会儿就能把那点罪恶的小火苗给掐灭。郁月城跟他差距太大, 这无关家庭背景、身世、成绩、前途,所有的外来条件全部都抹除掉,他跟郁月城也是站不到一块儿去的。


    没有人会在他这个年纪, 从根儿上就输给别人,站上起跑线的资格都没有。


    他没有自由。


    洗干净手指,方渡燃试图把残留的温度也全都洗掉,把现实和幻想交织的迤逦暧昧全部打碎。


    捧起凉水低头埋进去,迅速在脸上搓一把, 额头前的头发全部打湿,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少年,深棕色的发丝沾在皮肤上,原本健康的白皙肤色在浴室冷色调的光照下, 显现出病态不自然的苍白。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吧,方渡燃想。


    再伸手掐一掐脖子上的肉,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流的血还是红色的, 有血有肉,他总怀疑自己身体里全是人造的科研数据, 切开之后跟人造的器具没区别。他现在的信息素和身份不就是人造的,分化也是强制干预摧毁重建的。


    方渡燃忽然从深处涌上来一阵疲倦,他烦了。


    郁月城不出现,他厌恶这一切并享受得来不易的生活,郁月城出现了,他的恨意翻腾出来。现在他烦了。


    如果脱离方正海,他还会不会有下一个易感期,能正常地活到下一个易感期吗?


    R-19的成瘾性在他重新拿到的时候就知道了,打进身体里的那一刻,曾经用过R-系列的感受全部回巢,从身体到心跳都可以回归平静,对面临易感期暴躁的自己来说,确实很爽。


    这一点郁月城也可以做到,他可以在郁月城的面前把自己的刺都收起来,能冷静下来,可惜郁月城不是他的药,心理干预影响不了他现在的生理结构。一个不配合,下一次他的爪子说不定就会抓破这只没防备的大白猫。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浑身清爽,头发也蓬松,他已经在郁月城的反复提醒下有了刻意吹干头发的认识。睡得有点晚,为了避免明天一大早被方正海叫醒的晦气,他自己给自己订上闹钟。


    解开手机有陈老和许烈阳的消息,还有一条郁月城的消息,方渡燃一个个回过去,把具体情况给陈老交代清楚,再让许烈阳留心一下班里有谁还在谈视频的事情,然后才躺进被窝里打开郁月城的短信。


    是一叠青训十二中的草稿本,设计特别老旧,顶上有红头校名,底下有学校地址和格格不入的后门那只猫的猫爪印。


    是侧着拍的,书桌上一共好几本,方渡燃是记得他发现这个的时候跟郁月城提过,觉得挺可爱,但自己没有新本子了,郁月城说自己有可以送给他。不过这个时候发给他做什么?


    看看时间就在他们打完电话之后发过来的,那现在应该是睡觉了,等明天再问。


    退出去的时候方渡燃手指停在屏幕上,再重新点开照片放大一倍,再对着第一本放大,第一页上写着郁月城的名字,很漂亮的行楷字,跟市面上卖的字帖都不一样,应该是临摹名家字体学的,或者是自己摸索的。


    特别的是,他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猫爪印,草稿本的页脚是空心的,他画了一个实心的,像是猫的脚垫踩进雪地里留下来的梅花印。


    这是他随口说过的一句话,虽然实践起来也没什么难度,但这种特别小特别小,随口说的话,就被当成一个正经的事情去实践,是别人做不到的。


    他估计这底下的整整六本,每一本的第一页肯定都是这样。他还说只要郁月城画了,自己就当头像使。


    趁大白猫睡着了,方渡燃把这个猫爪截下来,放大很多倍之后有点糊了,当头像只能说勉勉强强,角度也不正,但他又不想把郁月城抓起来拍个特写,擅自就把微信头像和企鹅头像全换上。


    大白猫的爪印就算糊成马赛克他也要随身带着。


    ·


    “昨晚睡得怎么样?”方正海问。


    方渡燃在早上去警局处理完阶段性的事情之后,见到方正海的律师,也拿到联系方式,回来副驾驶也不坐了,直接倒在后座里闭目养神。


    “半夜两点还不睡,你这样的作息对身体影响很大。”方正海见他没反应,一点不尴尬地自问自答戳破。


    方渡燃眼皮一抬,从后视镜里看他:“你监视我?”


    “我也是临时找的酒店。”方正海也仰头看看,在镜子里跟他对视一眼:“你对自己怎么没有信心了,是这次被人跟踪拍摄让你怀疑自己的警觉性了吗?”


    话说得没错,但方渡燃不吃这套:“半夜两点不睡,就是盯着我换不换头像吗?”


    “我在加班,刚跟人通完电话,偶然看到你更换了头像。”方正海用一种掏心窝子的合作者态度跟他说:“你不应该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不是吗?”


    方渡燃重新闭上眼:“你见过没有选择权的利益共同体吗?”


    方正海:“你也从中得到了很多好处,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体能超群,你能替你的朋友出气吗?能打得过林晟吗?”


    “就林晟。”方渡燃被逗笑了:“你太看得起他了。”


    方正海:“他再差也是个Alpha,如果你是Omega,天生的力量差距,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方渡燃这些年习惯他这种不知羞耻的观点,他如果是Omega,也不会让人动他要护着的东西。


    他没有退路,触到底线,是可以为达目的不计后果的,肢体冲突也一样,偿命都无所谓。就这点来说,没人能跟他比。


    如果不是因为郁月城站在他身旁,他现在有了顾及,想保住自己的现状,要照看这只大白猫,一定更加冲动。


    “你喜欢画画?”方正海看他神情不对,主动换掉话题。


    “不喜欢。”方渡燃一口否认。


    “喜欢的话,可以发展,你的协调性和色彩感知力也能发挥作用。”方正海说:“走艺术路线的精英Alpha也不少。”


    方渡燃懒得搭他的话。


    能猜到他从头像上看出来是手绘的,就这么个简单的小东西也能扯到艺术路线,方正海在把他打造成“优秀”Alpha的路上真是疯魔了。


    “还是说你有了其他喜欢的东西?”方正海继续试探。


    “你有完没完。”方渡燃的不耐烦挂在脸上:“开车话这么多,不怕被撞?”


    “小燃!”方正海警告道:“不可以对人没礼貌。”


    方渡燃不痛不痒:“那得等你下辈子投胎成人。”


    方正海皱起眉头:“在语言上攻击别人是愚蠢的行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最近你的情绪越来越差,等会儿我会安排你重新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在学校有什么情况也要及时跟我沟通。”


    跟他顶嘴的少年这回连话也不回,直接不理。


    方渡燃上一次这么激进,还是在初一那会儿,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比较老实,最近是明显出了问题。


    周末车流量不多,仍然开了两个小时才到实验室,方正海上下打量从车里走出来的方渡燃,有个问题他确实忽略了。


    “你是不是在学校里有要标记的Omega了?”他问。


    方渡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费解转过头。


    方正海道:“谈恋爱是没有保障的,还会干扰到你的情绪波动。但你年纪到这了,也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配得上你的Omega解决需求,只要保护好自己的信息素,别让对方占了便宜,”


    方渡燃疑惑的神情越发明显:“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正海:“你比一般的Alpha要强很多,这要牵扯到一个科学的数据分析功能,我之前没有告诉你。


    方渡燃知道这是在说Alpha和Omega的评级,他看过几眼那些表格。


    方正海没他解惑,而是要求道:“总之你的信息素和结合能力都高出普通的Alpha,这些粗制滥造的Alpha和Omega都是不能跟你相提并论的,所以你想要缓解生理需求,也只能去选择非常优秀的Omega进行临时标记,这对你是个好处。彻底标记的话还得等你成年之后,我看过对方的数据再说,身体也更合适。”


    方渡燃不知道从每个正常人都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什么叫做粗制滥造,明明他才是粗制滥造的那个后天产物。


    还有什么叫做彻底标记还要看Omega的数据条件?


    意思不就是想找个评级高的Omega来继续给实验室繁殖后代吗。


    每一个字都能找到让人反胃的槽点,方渡燃一时从哪开始怼回去都找不出来,好半天才说:“你想配种的话,我建议你可以用自己试试。”


    “我的身体很差,是个Beta,不配拿来结合。”方正海说出来还带着惋惜:“Beta无论作为提供精.子的一方,还是生育的一方,都是很难孕育出好的后代的。”


    方渡燃瞳孔微睁,反应过来后背生寒,方正海真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拿自己跟他结合这种话都想得出来,看来他不是没道德,是为了这个荒唐的实验,连基本的人伦也没有。


    他厌恶道:“谁他妈说跟你了?我让你去自己生实验品。”


    方正海知道信息素和评级不匹配的后果,他要最好的基因,当然不会把自己算进去,方渡燃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不够资格,别担心。”


    然后想到昨天在警局的录像看到的那个高个子的少年,Omega能长这么高就很少见,他在全国统计出来的数据里也没有这么高,四肢又如此美观,肌肉协调的。


    “不过你要是喜欢你那个新朋友,我会支持你的。”方正海的统计数据里没有这样的案例,他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就靠一个视频都能想到给实验室配种这回事,方渡燃惊讶之余,上去往方正海的脖子上掐,提到自己面前厉言道:“你少打他的主意。”


    方正海低估了他的决心,他觉得自己也低估了方正海在实验上的疯狂。


    可能是为了警告他,下午抽血抽□□之后,在腹部的肌肉上也做了一个小的切片,原本的红痕已经要消失,皮肤在药物下有应激反应,又重新发红。


    晚上睡在他以前熟悉的牢笼里,金属门一关,里面被拆除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床和一个能放食物的台子。


    这次他没有隔壁温暖的卧室可以让他抱着枕头过去敲门。


    实验室从国外新进了好几台设备,方渡燃行尸走肉一样在各种仪器之间躺进去、再出来,临走时方正海拿了一支修改之后的R-19X给他。


    针剂和上一次长得一样,一样要在易感期之前一个周之内注射,那就在这两天了。


    他在回去的路上约了薛宜南见面,出来的时候没有背包,针剂被他揣进运动裤的口袋里。方正海给他准备的换洗衣服看也没看。


    对方比他来得早,刚回学校就在校门口看到已经等待的人。


    “方、渡、燃。”薛宜南把他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叫得规规矩矩。


    方渡燃拿出手机看时间,没迟到,还有二十分钟:“你来得真早。”


    薛宜南:“你说你在车上,我就先过来了。刚刚好,才出来一会儿就看到你。”


    “我有点事想问你。”方渡燃往青年路前面示意:“有个咖啡馆,坐下来说?”


    “你要请我喝咖啡?”薛宜南眼里的神色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精神些,看到他胆量也大得多了。


    “站在这儿说也行。”


    今天太阳不大,但Omega一般都不喜欢站在太阳底下,方渡燃主动往校门口的树荫底下走:“我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件事,我可以先告诉你,你可以回去想好了再答复我。”


    薛宜南跟过去,把他周五那天到现在还没换过的运动服看一圈,袖子上的白条纹留着干掉深红的血迹。


    他站在一起再从树枝的间隙里看看透下来的阳光:“原来是有求于人。你跟他们说得不太一样。”


    方渡燃:“嗯?”


    薛宜南组织一下语言说:“你是怕外面晒吧,对Omega的绅士行为,难怪他们怕你,还有人喜欢你。”


    “……”方渡燃没想过这点,他是认为找个地方来聊这件事更正式,Omega的体质本身比较娇弱,照顾一下是正常的。


    他干的就是班长的活,要考虑到Alpha、Beta和Omega不一样的体能和生活习惯,这种情况很常见。


    “我开玩笑说的,你找我是为了林晟的事情吧。”


    薛宜南没想误他的正事,问道:“我听说他受伤进医院了,上次说你真想知道我跟他的过节,可以来找我。”


    方渡燃:“嗯。”


    “他是我男朋友。”薛宜南更正道:“前男友。”


    方渡燃:“嗯。”


    薛宜南走他面前走两步,站得近近的:“你先说是不是你打得他,我就告诉你我们的事。”


    方渡燃道:“我打的。他现在在附属第二院,腿骨骨折,腰部和手臂等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体表大小淤血块共计四十处,牙龈出血,鼻黏膜受损……”


    薛宜南越听表情越诧异,到后面低声惊叹“卧槽”。


    方渡燃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睁大眼,这些东西都是他在警局确认过的,是他打的,轻伤判定也是审核过的,肯定记得清楚。


    “可以说了吗?”他问。


    薛宜南咽咽口水,猛点头:“可以可以!我先缓缓。”


    “四十块淤血……你太牛了,燃哥。”他跟着七班的人换上称呼:“我也想去你们班,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他打过你?”方渡燃越过他的闲聊发问。


    薛宜南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不能算是打,反正我也打不过他,他力气大。”


    “他对你……”方渡燃视线扫到他脖子上遮盖标记的信息素阻隔贴,没把话说完。


    薛宜南勉强笑笑,提到林晟,表情回到不安的状态:“第一次标记是我自愿的,后来不是。”


    林晟用强了。


    方渡燃问:“怎么不说。”


    “没舍得,那会儿他对我挺好的。加上这种临时标记也不会怀孕,就……随他去了。”薛宜南没从方渡燃脸上看到那种不友善的气息,虽然他是个Alpha,但好像也不是不能开口。


    方渡燃聆听的神情一点鄙夷也没有,薛宜南感觉自己可能有机会得到一点帮助,他也不希望还有Omega会像他一样。


    “腺体上的标记也会影响信息素分泌,次数过多会产生依赖性。”方渡燃说。


    “会。”薛宜南声音不自觉地放小:“大概四五次之后,我才发现我很依赖他的信息素注入,尤其是发热期的时候,基本上他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方渡燃神色凝重起来,虽然评级不能拿来区分高低贵贱,但是普通评级的Alpha和Omega的确是更容易受到对方信息素的影响,失去判断力,这是先天性的体质决定的。


    “他趁机逼你做了你不愿意的事情。”方渡燃说。


    薛宜南点点头:“他给我的标记,我后来有依赖性了,是我自己要的,我承认。但是我不是自愿被他拍下来那些东西的,他拍了很多我们出去过夜的视频,说是要自己留着看。”


    方渡燃蹙眉,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周围偶尔路过一两个行人,他往人行道里面里面站,把薛宜南挡在树干和自己之间。


    大概是这点动作被敏感的Omega察觉到,薛宜南刚刚还稳住的表情突然泛起热泪:“刚开始发现的时候,是在他手机里,有些接吻的,拥抱的视频,我觉得也没什么,可后来才发现他每次出去带的电脑里面存了我们过夜的视频。我在电脑上看的时候,有几个摄像头就正对着我的身体,我让他删了,他不删。我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好,但是发热期一来,他哄着我,说就留着自己看,助兴什么的,我就答应了。”


    “腺体标记的次数过多,可以去医院洗掉。”方渡燃说。


    他知道这些摄像头在郁月城身上是什么意思,他自己没去戳破了想。


    一旦被戳破,想到郁月城被这种肮脏的东西监视过、偷拍过,就愈加想把林晟按死了这辈子都别出来。


    “我跟他提过分手,他不答应。”


    薛宜南擦擦自己眼睛里要掉下来的泪水,吸吸鼻子道:“我要去洗标记,刚出校门口就被他抓住,威胁我敢分手就把视频发在学校里。他说反正他是Alpha,发出去丢脸的又不是他。”


    方渡燃安静听他说完,大概是薛宜南没跟谁说过这些事情,倒出来之后眼泪也跟着一起掉下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拆过的纸巾递过去。这是他拿来给自己腹部取肌肉切片的伤口擦血的,现在已经贴上无痕缝合的药贴,没什么问题。


    “想哭就哭。”方渡燃说。


    薛宜南哭了几声,路过的学生纷纷方渡燃这看了几眼,被冷漠的眼神给逼回去,又收回视线躲开。


    “你恨他吗?”方渡燃问。


    “恨!”


    薛宜南重重醒掉跟眼泪一起淌出来的鼻涕,鼻子也红,带着点哭腔说:“可我的视频在他手里,我怕他真的发出去,就像你们班那个Omega的视频一样,被发在学校的群里。”


    他抬起头看方渡燃:“那是不是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白皮肤的Omega?”


    方渡燃没拒绝,薛宜南接着道:“听说学校例会上宣布要修新的紧急更衣室,就是因为他的身体出过紧急状况。他的外形太特别了,很……很帅,我也是Omega,只看过他几次就能认出来。郁、月城,是叫这个吗?”


    方渡燃不想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觉得薛宜南可以帮到他很大一步:“那是发在Alpha的群里,你们Omega也知道?”


    薛宜南:“我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这是林晟给我转发的消息让我看。今天早上我们吵架,他转给我说只要我敢分手,就跟这个人一样,说他还有更刺激的,跟我的视频发出去比这个劲爆,让我死了分手这条心。”


    方渡燃捏紧指节,林晟两面三刀跟他没关系,但林晟对郁月城的偷拍是蓄谋已久,根本不可能这么简单,很可能只是趁机发出去满足一下自己变态的心理,还能威胁到薛宜南。


    薛宜南猜测道:“其实我怀疑那个视频就是他拍的,那就是我们学校的更衣室,里面那个Omega穿的制服都是我们学校的,十二中除了他谁会去偷拍别人,第二性别也对得上你们的更衣室。


    “他们都说你跟林晟是私人恩怨,是他老害你受罚,我感觉不是,我知道他有偷拍的癖好。这要是林晟拍的,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打他?”


    方渡燃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沉默片刻:“如果再有人提视频和更衣室,你就告诉他,让他来我面前说。上一个在我面前提的人,已经在学校里消失了。”


    “你要让林晟退学?怎么退?”


    见他没辩驳,薛宜南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真是他拍的?”


    方渡燃反问:“我有办法。你肯不肯把你的证据也拿出来,让他消失?”


    “你想让我怎么拿?”薛宜南问。


    方渡燃低下头在他耳边说话,薛宜南听完捂住嘴,然后小声问:“这行吗?”


    “怎么不行?你试试。”方渡燃说:“你是他男朋友,去他宿舍拿点东西,不是很正常?学校就这么大点地方,他能藏到哪去。”


    “你想让他……你要告他吗?”薛宜南说。


    “嗯。我要证据。”


    方渡燃说到这里反而神色淡然:“我希望你能让你家里,配合我,一起告他。未成年人是无权自己去洗标记的,你要去洗标记,迟早要让家里知道。”


    薛宜南在思考,方渡燃问:“你家不是薛常那傻逼的薛家,是榕城的新能源企业,你怕林晟干什么。”


    “你在说服我。”


    薛宜南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了,大眼睛看他半晌,方渡燃就大大方方站着让他看,也不否认。


    “给你时间考虑。”方渡燃说:“警察这次有提到售卖和外网传播,你们的视频在他手里不会安全。”


    薛宜南想过报警,但他怕就这样算了,也怕处理的不彻底,林晟还是会威胁他。


    “那我可以自己去报警,为什么要跟你合作。”他问。


    方渡燃:“你可以报警,我只是想收集他违法偷拍传播的证据,证明学校里不止一个受害者,这需要你一份自述。如果你想解决自己的麻烦,可以试试我告诉你的,而且我有嘴很严的律师,会把当事人的舆论影响降到0,只要你不愿意让人知道。”


    薛宜南看向他身后:“我回去想想。”


    方渡燃没有家庭,他查到薛宜南家里一儿一女,他作为Omega男孩,在家里不会是不受宠的,未成年人有了问题,大部分总还是需要有家庭在身后支撑。


    他自己没有依靠,但别人有。


    薛宜南对方渡燃的出现是抱有一丝感激的,他被林晟控制太久了,甩也甩不掉,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方渡燃耐心地听,没有歧视他的思想动摇,还给他勇气让他站出来。


    可左右有点不太舒服的地方,直到方渡燃提起有关郁月城的话,他才察觉到,是因为他跟自己说话的口吻太公事公办了。这种个人隐私的事情,用这么正式的语气来谈,有点不舒服。


    每当提到郁月城的时候,方渡燃才可以不那么正式,有情绪,还放话要让人在学校里消失。


    “你这么做他真的可能蹲进去,是因为郁月城吗?你要给他报仇?”薛宜南的声音提高了点,回到正常的音量。


    方渡燃还没考虑过这个,心想应该是,但郁月城是为了他才遇到这些破事,转了一圈,他道:“不是。是为我自己。”


    “为什么?”薛宜南不解。


    方渡燃:“因为我看他不爽。”


    薛宜南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我真心劝你考虑清楚再说。”


    “考虑什么?”方渡燃说完,身后有人叫他。


    “班长。”干净熟悉的声线。


    方渡燃呼吸暂停,刚才的冷静全乱了,郁月城怎么会来?


    他听到多少?


    大白猫好像知道他没脸转身,自己走过来。


    方渡燃和薛宜南说话的时候为了不让人听到,站得近,薛宜南又比他矮差不多一个头,郁月城站在他们俩面前才看到方渡燃遮挡的是什么。


    ——一个眼睛红红的Omega。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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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心猿意马


    方渡燃不知道郁月城究竟是哪里来的第六感, 怎么两次都被他撞上。


    都不是他希望被这个人看到的场面。


    可能郁月城真的有做猫的本领,自己背着他干点什么都会被发现, 能闻着味儿找过来。


    “郁月城。”薛宜南在三个人的沉默里率先出口喊了一声。


    偶尔在学校里能看到他和方渡燃同进同出,身高似乎没什么差距,但Omega的传统印象根深蒂固,一直到这个白皮肤身高腿长的少年立在自己面前,才发现要和面对高个子的Alpha一样,仰起头来看。


    郁月城确定自己不认识他,眼神在方渡燃和他之间拉开的距离衡量, 点头礼貌示意:“你好。”


    “你好!”


    薛宜南第一次跟人这样打招呼, 同样的第二性别来看,郁月城的吸引力也很大,擦眼泪的手在袖子上抹抹, 学着伸手出去要像成年人一样握手:“我是五班的薛宜南,能认识一下吗?”


    郁月城垂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自己还没来得及犹豫,在一旁的方渡燃一把按下这只示好的手。


    手心叠着薛宜南的手心压下去,方渡燃站进他们中间想也没想地说:“他有洁癖, 你手上全是眼泪鼻涕, 有细菌。”


    薛宜南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在Omega面前难堪不丢人,但是在郁月城这么帅的男生面前难堪就有点丢人了:“方渡燃, 你的绅士风度好歹也延长一点时间,刚才还那么体贴, 说拆台就拆台了。”


    “他是有洁癖。”


    方渡燃满脑子都是这是个Omega, 不能让郁月城牵他的手,会染上Omega的味道的。顺手把自己按下来的手往郁月城面前带:“不信你问他。”


    郁月城的视线放在他俩抓在一起的手上, 平静的面容蒙上一层雾气,眉心轻轻蹙起:“嗯。”


    “你们还有事吗?”他抬眼问。


    郁月城这副样子,方渡燃完全猜不到他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那两句话,也算实话,麻烦的根源在他自己,但他不愿意被郁月城听到。


    好像自己急于跟他撇开关系一样,他怎么会跟大白猫撇开关系呢?


    “我没事了。”


    薛宜南的目光在他俩身上转来转去,把手拿回来,主动告辞:“我的事我自己回去考虑。”


    郁月城:“好。再见。”


    话是中规中矩的,没什么表示,薛宜南听着跟逐客令一样,好像自己来了什么不该来的地方。


    自觉往后退开,把三角形的距离缩短成方渡燃和他之间的直线距离,说:“那先再见。”


    方渡燃谨记他的目的,提醒道:“想好第一时间联系我,没拿手机就来班里找我。”


    “我知道。”


    薛宜南感觉气氛越来越不对,举起他给的纸巾说:“谢谢你。”


    没走几步,他想到郁月城走到他面前的样子,可真的帅。


    跟方渡燃不一样的帅。还是个Omega。


    忍不住又回头喊了一句:“郁月城!帅哥!!下次我们再认识。”


    方渡燃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脸的疑惑,薛宜南为什么也要认识郁月城?


    郁月城都改过第二性别了,也能连Omega都吸引吗?


    “他为什么要认识你?”方渡燃问。


    “他是你的Omega吗?”郁月城同时问。


    “啊?”方渡燃立即否认:“当然不是。”


    郁月城不说话,他又补充道:“他有Alpha,男朋友。应该叫做前男友。”


    “他被人标记了。”郁月城如墨般深沉的黑眸看向他。


    方渡燃知道这是Omega的隐私,不能随便透露,可信息素阻隔贴是个人都能看见,郁月城也看见了,只能简短解释:“嗯,是他前男友标记的。”


    郁月城想到他在宿舍里把自己压在书桌上,问Alpha能不能标记Alpha,还想到自己耳根底下的创口贴,就有被方渡燃咬出来的齿痕。


    他曾经想过,方渡燃是不是已经有过自己的Omega,他是不是抱过别人,也咬过别人,也跟别人同进同出这么熟悉过。


    那都停留在设想的层面,现在亲眼看到他和一个正在哭泣的Omega在一起,安抚对方,保护对方,比之前的预想还要不舒服。


    郁月城暂时还不会处理这种陌生的情绪。


    尤其是以一个方渡燃同学的身份,他不懂怎么用一个外人的角色去插手别人的个人生活,这种不舒服也一并不知道冠上什么名号。


    他的人际交往太干净了,朋友、同学、亲人、长辈、老师……眼前这样因为一个人跟另一个人亲近,所以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没发生过。他还分不出类别。


    无知者无畏,说话也直来直去没有遮掩,所以郁月城直切要害:“他现在没有男朋友了,你也想标记他吗?”


    “什么??”


    方渡燃想不到会在郁月城嘴里听到这种话,看到对方的表情不是开玩笑,还用了认真的表情,才正色道:“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标记他。”


    “你抱他。”郁月城面不改色说。


    “我没抱他。”


    郁月城的表情太正经了,方渡燃说完就反思起来,刚刚挡了一阵,薛宜南个子矮比他一大截,可能是因为郁月城从后面看,所以显得像在自己的怀里。


    “你牵他的手。”郁月城又说。


    “我没牵。”方渡燃当下否认,可郁月城乌黑的瞳仁看着他,他就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牵了。


    他牵了吗?


    没有啊!


    是没有吧?


    ……哦,郁月城来之后,为了不让他俩握手,他好像是,是牵了一下吧。


    “你别这样看着我。”方渡燃徒然心虚:“就当我牵了吧,我那不是顺手吗。”


    方渡燃也经常顺手搭在他的肩上,郁月城心里塞进去一个小疙瘩,他解不开,就倒出来让方渡燃来解,挨着问道:“你们认识很久了?”


    方渡燃:“没,他是个Omega,五班的。以前班里打架的时候也不出来,没见过。”


    也许是自己心虚,所以他根本没意识到郁月城这种询问的方式有什么不对。


    自己养的大白猫没走出过他的领地,没见过他跟陌生人在一起,搞不清楚状态,冲自己喵几声,当然要仔细顺顺毛。


    他还怕自己再说漏,补充道:“周五我去找林晟的时候第一次见,就在训练场那铁门的水管上,他路过,我在等林晟,就他跟林晟出操的时候起口角了,我叫住他顺口问了几句。”


    “然后你今天就给他擦眼泪。”郁月城也顺着他的话道。


    “……”方渡燃还真没什么能反驳的。


    他确实给这个Omega一点照顾,挺正常的,换另外一个Alpha也会觉得薛宜南的恋爱谈得真糟心,碰上了就照顾一下,只不过他不能把薛宜南这事告诉郁月城。


    对薛宜南来说,是伤害。


    对同为受害者的当事人郁月城来说,那种拍摄的意图,太脏了。


    方渡燃深吸口气,没人能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这么拿捏过他。


    同样是被牵着走,方正海不在人类的范畴里,不算在他自己的这块努力争取的小世界里。


    郁月城问这问那他也不烦,还很受用,可他不想让郁月城误会他标记了薛宜南,不过他好像还真对人家动了点手脚。


    破罐子破摔,方渡燃否认不了,干脆就燃起气势:“我就擦了,怎么着吧。他一个Omega,受欺负了,哭了,我就顺手递包纸让他擦眼泪。”


    郁月城突然失去询问的主导权,怔了怔,说不出话,也问不出话了。


    方渡燃说得对,关爱一下弱势的Omega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他,是他心里有个疙瘩,方渡燃没有义务来为他的不舒服负责。


    “你生气了?”郁月城问。


    “没生气。”方渡燃虚张声势,掩盖自己那点心虚。


    两个人面对着面站了半天,也没人说要走。


    方渡燃索性让自己踏实,戳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郁月城指指街道对面那个老旧的教辅书店:“我的老师给我寄了几本书,我来拿。”


    “奥,是带你课的教授。”方渡燃说。


    郁月城:“嗯。他托人带过来,放在那里,让我自己去拿。”


    “他在榕城也有认识的啊。”方渡燃搭上话闲聊。


    “他说这个书店是他以前同学的朋友的开的,用的都是一些网上买不到的书,寄过来担心损坏,就顺便让同学带过来给我。”郁月城说得详细。


    每次涉及到他的家庭和背景,郁月城都是这样,事无巨细,愿意都告诉他。


    跟自己截然相反。


    因为他坦荡,人心清白,身世背景也清白。对自己也十足诚恳。


    “他对你真好。”方渡燃道。


    “嗯。”郁月城说:“是教了我很多年的教授,是跟你提过的那位。姓陈,从小教我。”


    方渡燃知道他们在有意避开什么话题,郁月城不太对,虽然他还是像平时一样听话,但这不一样。他低头看看自己抓过薛宜南的手指,他也不太对。


    算了,问都问了。


    “你听到我说不是因为你那话吗?”方渡燃说。


    “听到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以前觉得郁月城的真诚很纯粹,太好了,他很喜欢。但现在他又宁愿郁月城说谎,说自己没听见,这样就不会深究。


    不想他听到自己撇清关系,更不想的他知道自己是确实“不是因为他”。


    “你希望我没听到吗?”郁月城看他的稍显失落的神情,默契开口。


    方渡燃忽然笑出来,抬眼道:“你是不是住在我心里啊,郁月城同学。”


    “啊。”郁月城跟着抬起头,四目相对。


    “怎么这也被你猜到了,我都没秘密了。”方渡燃道。


    郁月城没看到他笑意里有真正的快乐,或者是他没有看透方渡燃:“你不希望我听到,也不希望我插手你跟他的事。”


    “我不希望。”方渡燃确认。


    郁月城很配合:“那就当我没听到。”


    方渡燃上前一步,运动衣差几公分就可以贴在郁月城白色的薄毛衣上:“我不希望的事情多得去了。你都能装作不知道吗?”


    能装,但他会自己去查,这也是他正在困惑和等待的结果。


    郁月城在想怎么把这话换个方式答出去,方渡燃连被听到看到都不希望,更不会希望自己在找寻他生活里有关“秘密”的蛛丝马迹。


    方渡燃没给到他时间,直言道:“这件事的起因是我,我打他,我没打够。我应该十倍百倍还回去,我要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动了你,我不爽,但你是因为我,才在十二中里过成这样,你本来可以特别好,你应该过得特别好,这都是因为我。”


    他没想过自己要把这些给郁月城知道,这也是种压力,只要他不说,就可以不存在。


    他和郁月城就还是普通朋友,同学。简简单单。


    他没有太多的力量去抵抗自己的困境,他被锁住了,他还自私,要为了一个谎言去收拾接二连三的残局。都是因为他舍不得脱离现在的日子,就必须这样下去。


    可郁月城不是,他无辜,接受一个人的好意会有压力,他还不起,把还不起说出来当作回馈,是另一种压力。


    他们都会变得畏手畏脚。


    方渡燃不看好的事情,最终还是要自己来面对,果然默念一百遍不亏欠也根本没用。


    郁月城误会他撇清关系,大白猫垂下脑袋难受,他不愿意。


    郁月城想错了,想多了,他更不喜欢。


    青年路是条老街,人少,车也少,他们不说话,四周的环境也跟着静下来。


    “我才是所有麻烦的根源。”方渡燃平定情绪,淡然陈述道。


    片刻,郁月城出声道:“你不是说我住在你心里吗?”


    那是方渡燃调侃的话,再转述出来,好像跟真的一样,难以回绝。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怕麻烦。”郁月城对着他的视线接着说:你可以解决,我也可以。你可以把这些交给我。”


    “我不需要。”这话方渡燃拒绝得很快。


    似乎还是戳到了他最不想伤害的大白猫,停顿半晌,方渡燃挪开视线道:“这跟你没关系。”


    郁月城固执道:“有关系。”


    “什么关系?”方渡燃转过脸,琥珀色的眼睛被树木的光斑落下投影,璀璨得宛如流动的金辉,说的话平平稳稳,有跟外表不相称的成熟。


    郁月城看着他,从里面看到很多与曾经那个小男孩剥离的东西,始终不变的是,方渡燃依旧牵动他的心。


    “……我可以说,是我看到你牵他的手,会有点不舒服的关系吗?”郁月城小心措辞,多一点少一点,都怕会给方渡燃留下误解。


    他小时候只跟方渡燃在一起玩,有别的小孩,方渡燃也会站在他们前面,他们一起分享快乐,不快乐。


    现在方渡燃的身边有别的人,他心里会滋生出别的陌生的情绪。


    他自己分不出类别,就不想似是而非拿出来去为难别人,他要为自己的每句话负责。


    方渡燃没弄明白,抓那一下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照这么说,我牵的手多了,你都要不舒服?”


    “我不知道。”郁月城如实说。


    方渡燃这会儿才回过神,他是不是把郁月城的形象看得太不食人间烟火了?


    郁月城是个会谈恋爱,以结婚为目的,还超级负责任的传统的好男人。


    是因为他长得太不像人间能出现的尤物,第一次在医务室里看到他的腿,看清他的身材,联想的都是古希腊里的完美的雕像,甚至腿的比例更长,更好看。


    导致他总是要郁月城提醒他,他才想起来,这个人是个有感情需求的Alpha,跟普通的Alpha一样,他会恋爱、结婚,还会亲吻自己的伴侣,可能还要做父亲。


    “你看那个薛宜南了?”方渡燃没控制好自己的脸色,发出质问。


    “没有。”郁月城说。


    看吧,他果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方渡燃暗自叹气,感觉自己养的大白猫是不是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他是不是不想在自己的领地里呆着了。


    “那是你看我有,自己也想有个交好的Omega了?”他问。


    “我没有。”郁月城反问:“你有了?”


    “我也没有。”方渡燃说:“那是你以为我有,你别瞎说。”


    郁月城坦白道:“我没有想那个。”


    “我也没想。”方渡燃笃定。


    跟打哑谜一样,他说完又看一眼郁月城:“我真没想。我得好好学习,哪有心思想那个。”


    这理由用多了连方渡燃自己都快信了。


    “哪个?”郁月城非得问清楚。


    “就那个啊,谈恋爱,……还有标记。”最后一句四个字有点假,他其实想过的,想过Alpha能不能标记Alpha。


    什么都可以骗,这件事情上,他真的不想骗郁月城。他对什么Omega真没兴趣。


    方渡燃以前怀疑自己是不是性冷淡,普通男生从初中就开始的青春期对他而言,跟没来过一样,他就没有过一丁点需求,易感期燥热到干扰睡眠,都是机械动作弄出来完事。被Alpha们吹得天花乱坠的快感,他是没那感觉。


    直到郁月城出现,才知道自己不是对肢体亲密没感觉,他的身体还是有反应的。


    能让他有反应的人,就站在自己眼跟前。


    “我没想过标记Omega。”


    他给自己找补,把那点假补充成真,摸着自己的心口道:“你信我一下。”


    郁月城沉静幽黑的眼睛在他眼前微微弯起来,方渡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郁月城怎么可能不知道!


    “长本事了,这种时候都敢耍我?”


    他上手一抬,就能把郁月城整个人拉过来撞在自己身上,手掌紧紧按在后背上不松,额头顶着郁月城的额头,威慑道:“装得还挺像啊。”


    郁月城心里的疙瘩不知不觉就散开,对着他逼近的姿势也不躲不避,笑意更加明显:“没装。”


    “没装你还问,你明明就知道那个是什么!”


    方渡燃被绕进去,生怕自己在AO交往这件事上让郁月城误会了,还很焦躁给郁月城带来压力,这只猫倒好,刻意让他吊着。


    “我知道,不知道你想的跟我是不是一样。”额头相抵,郁月城的鼻尖也顶着他的,一开口淡色的薄唇些微张合。


    像接吻一样……


    方渡燃垂下眼去看,忽然想,接吻是这个样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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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教你一件事


    身体同时捕捉到极其淡薄的一丝清凉的信息素, 方渡燃很快找到了源头,是郁月城的呼吸和说话时洒过来的热息。


    他那么克制的人, 他的信息素神秘到被十几个Alpha围攻也不会泄露一丝一毫。


    就这么在自己的面前渗出来了。


    因为他们、其他人,都不会有这种离他近到不分你我的距离。


    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闻不到他气息里让人舒畅安心的味道。


    这些自己都可以。


    方渡燃还能抓到他那丝脱离自我管理逃出来的信息素。尽管稀薄,也完全不影响它直灌胸腔的纯度。


    “我怎么会不一样。”


    心猿意马,方渡燃眼睛从唇瓣上离开,抬眸直直看着郁月城:“我也是Alpha,我当然知道,我也……”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才刚拍着胸脯, 摸着良心说自己不想谈恋爱,现在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说自己也会有冲动, 简直是出尔反尔,可信度为零。


    “你也?”郁月城即将失去重心,也没忘要把话听完。


    他全靠方渡燃一只手抬着,两个人身高相仿,这个姿势要持续绷紧腰身维持平衡, 他伸出手抓住方渡燃一侧的手臂。


    “我只是不谈, 又不是不懂。”方渡燃把思绪找回来,那点私心萦绕心尖,没选择放开他让他站好, 而是加上一只手扶住,让他贴着自己腰胯站稳。


    “那我问你那些, 你会不高兴吗?”郁月城直白道:“好像打扰到你的隐私。”


    “你问都问完了才想起来, 是不是太迟了啊?”方渡燃说:“要是我对你的私生活问东问西的,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郁月城在他面前坦诚得毫不费力。


    “这么好啊……”


    方渡燃往前抵进危险的一寸, 说话时唇面偶尔擦到郁月城零星半点,心悬起来,没有缘由得又惊又怕,却固执不肯后退,眼瞳明亮道,“除了我还有谁?”


    “我……”


    少年澄澈的目光锐利镇静,郁月城心跳加快,贴在一起的胸膛能把自己的反应都清晰传递,发现一开口就碰到对方柔软的唇瓣,他大气也不敢出:“没有了。”


    方渡燃很想问他,以前那个朋友呢?他是对自己身边的朋友都这样吗?


    可戳人痛处不是他想要的,郁月城看起来也不是随便可以让人近身的样子,至少有他在,别人想摸一下大白猫的手都不可以。


    “憋气做什么?怕我吃了你?”方渡燃暗自再嗅了嗅他身上清爽的信息素,这味道他明明前几天才闻过,还是想多来一点。


    郁月城难得有完全接不上话的时候,半天没想出来怎么说。


    这里离校门口也就十几米,路过几个人已经偷看他们好几眼了,方渡燃无所谓,但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占郁月城的便宜,沾一点点就行了,再下去就收不住了。


    他易感期就在下个周,两个人顶着的胯部不太乐观,背着有性幻想,和当着人的面耍流氓是两回事。


    方渡燃松开手往后退,手臂撑住力道顺势将郁月城往自己的方向捞,想把大白猫紧张的后背扶正,毕竟自己占了便宜,应该安抚一下。


    结果一时没控制住手劲,没防备的郁月城被他重新撞进自己怀里,两个人的唇瓣实打实贴在一起。


    郁月城黑眸睁大,愣在原地。


    方渡燃瞬间屏住呼吸,心慌意乱。


    在脑海里偷偷谋划的事情居然能成真?他从来没在郁月城面前这么慌张过。


    我操,怎么办啊!


    为什么这种事情想一想就灵了?


    我到底为什么要拉他?让他自己站稳不可以吗?他又不是小孩子。


    郁月城会不会以为我是个变态的Alpha,得不到Omega就对Alpha也不分场合地发.情?


    方渡燃是不会逃避责任把郁月城一个人留下来应付局面的,所以他想的不是找个地洞钻进去,而是有什么办法能立马时光倒流就好了,就回到三秒钟之前!他绝对绝对不会作死捞那一把。


    他真不是故意的!


    但主动拉进距离的是他,好像解释出来也很难有说服力。


    郁月城抓着他的袖子,干净的双眸在他面前阖上,纤长的睫毛垂下去,在眼底打出来浅浅的阴影。


    真好看。要是不发生刚才那一幕,就更好看了。


    方渡燃咽了咽喉结,他唇上尝到一丁点郁月城的信息素,太特别了,很容易能让他兴奋起来,他确定自己的下.半.身有反应了,率先把郁月城用力推开沉沉呼吸。


    郁月城抬眸,眼里说不清是尴尬还是困惑,方渡燃觉得自己肯定眼花了,他居然还看到一丝委屈。


    大白猫的脑袋低垂下去,好像真被人丢在原地。


    抹掉唇上沾染的信息素,皮肤接触到的是沁凉纯粹,他评级太高了,呼吸里的一点信息素纯度也高的可怕。


    “我不是嫌弃你。”


    方渡燃脑子一团乱,还要压抑生理反应不能让郁月城看出来,多亏他今天穿的还是周五的运动裤,足够宽大。只是没办法分出心思一一辨别郁月城现在的情绪,只捡起来一个他认为重要的解释。


    Alpha的易感期,他也经历不少次了,怎么偏偏是今天跟他……


    “嗯。”郁月城接受了他这点致歉,从树底下走出来,刚才方渡燃推那一把他后背直接顶在树干上。


    “我不是……”


    他不追究,方渡燃更过意不去,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却说不出口。


    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推开,不是嫌弃。


    也不是故意吻上去的。


    可他不是没想过,再无耻一点,他后悔在易感期来之前跟郁月城出这种意外,但换一个时间,他可能就不会那么快推开他。


    唇瓣上就像是会发痒,郁月城的唇好软,可惜吻那一下都没心思回味,只能剩下一点快要消散的信息素。


    方渡燃感觉自己在歧途上越走越远了。


    “回学校吗?”郁月城问。


    “回。”方渡燃上前把他后背上蹭的碎屑拍掉。


    郁月城点点头:“我去对面拿书,你先……”


    “我等你!”方渡燃抢答,刚好分开一下,能让他平息掉易感期的敏感反应。


    郁月城看向他:“好。”


    方渡燃感觉大白猫只是没有说出来,心里一定留下阴影了,他的感觉不太好。


    眼看着少年不急不缓地站在路边等车走完,然后去到马路对面,高大的身影进入教辅书店的小店面还要稍微弯下头,掀开透明的塑料门帘。


    放在以前,郁月城会走得快一点吧,为了让他少等一点。


    是自己推得太用力了吗?方渡燃心里也有点酸。


    郁月城的白色薄毛衣后面,沾了不少树干上的碎屑,特别像只温驯呆在他怀里,任由他揉捏的小动物,什么错也没有,就因为自己失手受到惊吓,还被没有理由地用力推开。


    不过才几分钟,方渡燃就开始为自己的草率后悔,他应该好好说的,哄一哄,不是要安抚吗?这算什么安抚,跟火上添油无异。


    再退一步,至少不要那样把郁月城推开,还让他撞树。


    为表歉意,方渡燃跑进书店旁边的便利店里,想买个最好看的棒棒糖,甜一点的,可做工好的这种小店没有进货,他以前买过的那两种最贵的,之前看还能接受它们的粗糙,现在看完全接受不了了。


    配不上郁月城。


    挑了一圈,又怕错过郁月城,随手拿了一盒巧克力走出去,郁月城也从旁边的店里走出来。


    方渡燃看到他,把手里的盒子递出去:“给你。”


    “为什么?”郁月城看一眼盒子,没有接。


    他以前都不问的啊。


    完了。真的玩脱了。


    方渡燃拿出来万分真诚的语气道:“给你道歉。”


    郁月城没说话。


    “为了我刚才的冒失道歉。”他接着道,还用双手一起举起来。


    郁月城把盒子收下来,往自己手里的袋子放:“不用道歉。”


    “用的。”方渡燃主动去拿他手里提着的包装袋,白酒的包装袋,里面都是书,大概是书店老板装进去的。


    “……”郁月城感觉自己要拒绝,方渡燃也不会肯。


    “他怎么拿这个给你装。”方渡燃想缓和气氛,随口问。


    郁月城:“没有袋子装,这是他自己找的。”


    “哦。我猜也是。”方渡燃说:“别让陈老看见,他还得问。”


    郁月城:“好。”


    缓和失败,气氛完全没改善。


    方渡燃干脆直面问题,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想到Alpha的嘴唇也是软的。”


    “嗯?”郁月城转过头,目光滑过鼻梁,停在少年的鼻尖没再往下:“是很软。”


    方渡燃的指甲快把白酒袋子的手提抠坏,现在想把大白猫抱起来好好顺顺毛都不行了,郁月城可能都不会要。


    “你不是麻烦的根源。”


    两人沉默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郁月城的声音响起来:“你只是恰好遇到了麻烦而已。”


    方渡燃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儿:“那你是恰好发现了我的麻烦?”


    郁月城按照方渡燃经常走的路线,从分叉路绕进小道里走花园的近路回去:“对我来说,它是你的秘密,是我们共有的秘密,这不是麻烦。”


    既然说开了,方渡燃也道:“你本来可以没有这些。”


    “这是我的选择。”郁月城脚步停下来。


    方渡燃也跟着停下来。


    郁月城:“如果我不愿意,我可以退出,我既然已经在里面了,就不叫做是麻烦,这是我们一起面对的事情。同样你有需要用上我的地方,我全力支持你。”


    郁月城没有转身面对他,方渡燃反而觉得大白猫虽然不开心,但没有意气用事,正在跟他说正经事。


    他很认真,认真到慎重的地步。


    “我不希望你用这样的眼光看待我。”郁月城说:“这种事上,你不用推开我。”


    这是郁月城第一次用这样不容反驳的方式和他表明立场,方渡燃自然想到刚才的物理推开:“……你居然也会记仇。”


    郁月城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刻意回避,换言道:“我妈妈说她回去之后,你一直没联络过她,是不是不喜欢她。”


    方渡燃马上否认:“当然不是!”


    郁月城放下心,继续往宿舍楼走:“你怕也给她带来麻烦是吗?”


    “……嗯。”方渡燃道:“非亲非故的,受人恩惠。”


    我还不起。他在心里说。


    他已经说了很多戳到大白猫的话,多一句也无所谓了,仍旧在这里截止。


    表明意思,跟大白话点出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郁月城大概要说不用他还。


    他知道郁月城什么都不缺,郁月城的妈妈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他还,可他没接受过长辈带来的善意。同辈人——郁月城,他还能劝说自己,无辜的大白猫被他拖下水,他还在十二中,还能圈住他,护着他,假装自己总有机会可以还。


    其他的,他连还回去的途径都没有。


    “你多跟她说说话,不用太多,让她知道你对她很满意,就可以了。”郁月城说:“你很像她以前一个好朋友。”


    方渡燃点头:“她跟我提过,和我的发色瞳色一样。”


    “嗯。”郁月城斟酌后,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并没有亏欠谁。我妈妈她对你好,她只是在做她想做的事情。她自己也安心,有一个寄托在,她没想过别的,也不认为这些是对你的恩惠。”


    方渡燃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蹙眉道:“怎么了?”


    郁月城放低了语气:“她那个好朋友,我叫做伯母,已经不在了。”


    方渡燃突然一阵心悸,胸口里说不出的不得劲,心脏被谁揪了一把似的。


    阿姨的好朋友不在了,所以看到他才会对他那么好,因为自己长得像她死去的故人?


    到底有多像?


    深棕的发色,琥珀色的瞳仁,虽然不常见,也不到完全稀有的地步。


    那郁月城呢?


    他那个搬家离开的好朋友也不见了,也是……


    方渡燃感觉自己喉咙里发软,说的话也轻飘飘的,既然郁月城都说开了,他也道:“阿姨说,你小时候也有个一起长大的玩伴。”


    “嗯。有的。”郁月城说:“你之前问我那把伞上的字符,就是他留下来的。”


    那句话是:You are always be my own moon.


    方渡燃记得。


    果然。


    果然……意料之中,方渡燃眼下更想知道的是:“那他现在呢?”


    郁月城看看他:“他搬走了,但愿这些年,他的生活过得很好。”


    “呼……!”方渡燃长长地舒一口气,幸好,幸好郁月城的好朋友还在。


    虽然背叛了大白猫,他很不爽,总比没了好。


    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伤心的指数要成倍增长。


    “你跟阿姨,真是重情的人。”方渡燃说。


    郁月城:“他和我家的关系很好,伯母和我妈妈也是一起长大的,后来结婚生子,都住在一块地方。她曾经说,她和伯母虽然不是亲人,但是也跟亲生的兄弟姐妹没有区别。她只有一个哥哥——我的大舅,上学的时候就移民了,她上完学选择回国,留在国内。除了外公外婆,身边就只有那个好朋友算是一家人。”


    “跟你好像。”方渡燃问:“阿姨说你小时候身边也是只有一个要好的朋友。”


    “嗯。我们算是世交。”


    郁月城愿意跟他讲述这些事,说话时偶尔默默观察他的表情,却找不出一点漏洞:“是外婆那一辈就认识的。”


    方渡燃顿了几秒:“你的朋友,和阿姨的,不会就是就是一家人吧?”


    郁月城跟他一起走进宿舍的电梯,从电梯反光的模糊人影里直视身边的少年:“……嗯。”


    方渡燃胸口的那点酸更重了,不是嫉妒的酸,是难受,具体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所以你不用去想要还,我妈妈对你好,她自己也开心,你不要她才会难过。”郁月城说。


    方渡燃一直知道大白猫善良,现在更觉得他温柔,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存在和出现,还能有这种作用。


    “那你呢?”方渡燃突然问:“你帮我,也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们家的人?”


    郁月城唇瓣轻抿。


    方渡燃没得到答案,自己给自己接话:“是也没关系。缘分嘛。”


    他是不在意这个,没什么做替身的烂俗想法,认识的途径有千万种,现在跟郁月城说话的是他,又不是别人。


    他能在十二中遇到郁月城,是他自己的运气。


    那个不要郁月城的,以前觉得是瞎了眼,不知道珍惜,欺负郁月城。


    知道真相后,也可能是家庭变故搬走了,是他自己没有这份福气,一声不吭丢下大白猫。


    如果自己的存在真的能让郁月城在这方面有点弥补,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是。”


    郁月城终于出声,先行掐断了他的念头,走到自己的703宿舍门前,才回复他:“不是因为你长得像他。”


    “啊?”方渡燃不免有点失望:“那就算了吧,其实像也没事。”


    “你不介意?”郁月城转头问。


    “我为什么要介意?反正他也不在,难道他像我一样能打?”方渡燃问:“这世上很难找出第二个我了。”


    郁月城脸上终于浮现出柔和的神情:“没有。他是个很调皮的小孩。”


    “啧。”方渡燃摇头:“能有我调皮?肯定打不过我。”


    郁月城也摇头:“打不过。”


    “那你帮我,就只是因为好奇,因为看我顺眼?”方渡燃提着书和巧克力站在他宿舍门前不走,要送就要送进屋。


    郁月城给他肯定:“嗯。只是因为你。”


    这话就和定心丸差不多。


    郁月城的头顶上就是更改过的粉蓝色Omega门牌号,没有Alpha大气硬朗。


    他掏出钥匙开门,自然道:“我也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方渡燃的目光没离开过他,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捏合钥匙,再转一圈,骨节很漂亮,皮肤透白,能看到隐约的血管,因为身材好一点也不显得羸弱。


    任何角度看都很完美,拿来放在嘴边亲吻也不过分,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放上去。


    “那我也教你一件事。”方渡燃说。


    郁月城的宿舍钥匙还插.在门锁上:“你说。”


    方渡燃把手掌翻开放他面前做个示范:“这样。”


    郁月城有样学样,掌心朝上分开五指。


    “你说我拽薛宜南那一下,是我在牵他的手,是吧?”方渡燃也没打算问他,接着道:“郁月城同学,我发现你对牵手的认知存在很大的误差。”


    郁月城抬眸看他,正撞上方渡燃澄澈的双眼,里面有一丝狡黠。


    接着自己的手上就覆盖上干燥温热的一只手,这次的体温没有偏高,方渡燃的手指擦过他的皮肤,一寸寸穿进他的指缝里,教学一样穿插.到指根,然后缓慢握住他的手背。


    十指相扣。


    “这才叫牵手,懂了吗?”方渡燃微微扬起下颚。


    郁月城把指节扣回去,两人的手掌间只余下一点点间隙,手背让方渡燃抓得很牢,这不应该是敏感的地方,也一样有被碰触的愉悦。


    把先前被推开的失落融化掉。


    “懂了。”他说。


    “以后不能胡说我跟人牵手了,造谣是要负责的。”方渡燃的神情肆意张扬,先前的摩擦全都一笔勾销。


    郁月城应和:“好。”


    方渡燃再次强调:“只能这样牵才算。”


    郁月城笑了下:“只能这样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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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养猫,不养鱼


    方渡燃是敲门回702的, 周五的时候出来钥匙也没拿,回到宿舍先走出去站在阳台上把门关上。


    在外面给陈老打电话简单交代一下警局那边的处理进度, 已经有双方家长介入,学校方面等处理情况就行,不要担心,顺便通报一声自己回学校了。


    再把穿了两三天的运动服换下来,宿舍里有人行动不方便,方正海给他的针剂一并揉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扔进脏衣篓,然后一口气回到自己床上趴下来才开始平复心情。


    “怎么了燃儿?”许烈阳从浴室出来, 伸手挠挠他垂在床边的手心。


    “你干什么?”方渡燃一把捏紧, 疼得许烈阳在底下吱哇乱叫。


    “我靠轻点轻点!你先松手,断了!”


    许烈阳把手指抽回来放在嘴上吹吹:“好家伙,你怎么跟炮仗似的, 一点就着,易感期啊你。”


    方渡燃转过脸看着他。


    许烈阳掏出手机看看日期:“还真是……那我得离你远一点。”


    “你摸我手干什么?”方渡燃问。


    许烈阳眉头一皱:“哪摸了?不就跟挠你两下吗?”


    方渡燃以前不觉得手这么金贵,刚才牵过郁月城的手,这才觉出点儿不一样的味道。


    也不是什么隐私的、不能随便暴露的部位,被赋予特殊的意义之后, 就变得灵敏起来。反正他是不会再让其他的谁跟大白猫一样, 在他手里揉揉捏捏。


    “那也不行。”方渡燃串起逻辑,把手臂收回来搁床上,丝毫不觉得这行为着实幼稚。


    丁羽放假坚持不懈地追着体育班训练去了, 路至安安安静静坐在里面的床上戴头戴式耳机在打游戏,不发出声音存在感极低。


    许烈阳看了一圈, 眼睛转回来, 往方渡燃的床边上双手一压俯身过去:“燃儿,你不对劲。”


    “我易感期。”方渡燃张口搪塞。


    “不是这事儿, 你易感期不还有两天吗?”


    许烈阳眼神往他手上瞟:“怎么忽然之间这么洁身自好了?你又不是那位,还有洁癖啊。”


    方渡燃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郁月城,刚被自己非礼过送回宿舍。


    “我提前了。”方渡燃狐疑看他:“你把我的日子这么清楚,也不对劲。”


    许烈阳撇撇嘴:“不止是我,全班的Alpha可能都记得住你的易感期,满脸都写着‘老子不爽,敢过来就打死你’的气质。”


    方渡燃还想好好复盘一下学校门口那事的情景,被许烈阳搅和得静不下心。


    “你打林晟,是不是就为了给郁月城出气?”许烈阳正好问到这儿。


    “不是。”


    方渡燃清楚问题的起点在他这里,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是在郁月城身上。


    “这话你跟别人说可能还信,反正我是不信。”许烈阳坚持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我们要是去得晚一点儿,就得给他收尸了。”


    方渡燃淡淡看他:“鉴定轻伤。”


    别人不了解方渡燃,许烈阳跟他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断定道:“我不管什么伤,你打的架比林晟那孙子吃的饭还多,他这要只是轻伤,除了你故意的没别的原因。”


    方渡燃不接话。


    许烈阳突然放低声音问他:“他现在是Omega,我看你俩挺有那意思的,你怎么老是不肯面对现实呢?”


    方渡燃想了会儿问:“我要怎么才算面对现实?”


    许烈阳砸吧两下:“至少追他一下子吧。喜欢你的人不少,喜欢他的也多,你要是不追他,说不定赶明儿别人就要追了。”


    方渡燃不是没想过这个,郁月城是有那心思的人,不过前阵子就被他解决掉。自己无可挑剔的计划不就是要让郁月城随时随地都在视线范围内,打消掉他可能跟着别人走的机会吗?


    “他也没那么好追。”方渡燃道。


    有我在一天,郁月城就不可能被人好追。


    “我也觉得他很难追,学神的思想一般人猜不透。”许烈阳换个角度道:“不过高中也就这么一两年,他这么极品的Omega,你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


    “我不谈恋爱。”方渡燃一口给他堵死了。


    “干什么不谈?”


    许烈阳大言不惭:“谈恋爱又不会让Omega怀孕,安全为上。”


    方渡燃像看傻子一样:“你脑子里就不能有点别的东西?再说了,他也不是一般的Omega。”


    许烈阳想起来,拿八卦的语气凑近说:“我听说上一两辈的人,弄了个什么信息素评级,他确实不一般,可能就是那种评级顶A的Omega,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信息素。我记得刚开学那会儿,你也看到了,班里那么多Alpha围着他,都闻不到他……”


    方渡燃后面的全没听进去,这话给不了他推动力。首先郁月城就不是个Omega,压根不能拿Omega的眼光去看他。


    其次许烈阳顶级这点猜得挺准,大白猫是只评级S的Alpha,比评级A要不知道要高多少倍。


    “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谈恋爱也能在一块的?”方渡燃打断他问。


    “哈?”许烈阳困惑道:“你要养鱼?”


    方渡燃大概明白这什么意思,等同于两人关系里的不负责任,一个大池塘里养一堆鱼。可他想要养的是一只大猫,白白的长毛猫,可以的话,给他养一池塘的鱼来吃也行。


    “……不谈就是养鱼?”他问。


    “你都不给人家一个身份,就是当备胎嘛,跟养鱼一个意思。”


    许烈阳有点难以置信,方渡燃之前是完全跟感情两个字不搭边的,一上来就搞这么大的: “没看出来啊,燃哥,你居然胃口这么大。一个满足不了?”


    方渡燃一巴掌抽他脑袋上:“我就问问,谁说的不谈就是备胎了。”


    “嘶——!”


    许烈阳使劲搓搓脑袋,换个方向站在方渡燃头顶的床边避免打击伤害:“你又不跟人好,不就是耽误人吗?是个人都会这么想。现在的Omega又不傻,难不成你摸他们的腺体,还要跟人说‘我不和你谈恋爱’,他看他们会不会跳起来抽你。”


    方渡燃瞬间想起来,他确实闻过郁月城的腺体,还义正严辞地表明自己不会谈恋爱。


    那郁月城会不会也以为他在养鱼?


    大白猫不止不傻,还很聪明。


    “我就跟他一个人好不行吗?”


    方渡燃知道他的身体没条件给伴侣提供百分百安全的抚慰。


    他自己的特殊易感期不能跟别人一起过,副作用随时可能来临。他也不能帮另一个Alpha渡过易感期,他没有Omega温柔安抚的信息素去缓解Alpha的渴望。


    许烈阳还在想“跟他一个人好”和谈恋爱的区别,方渡燃琢磨着说:“我不养鱼,就他一个。处对象会影响我学习。”


    许烈阳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也行吧。你试试这么说,看她会不会原谅你。”


    “他挺理解我的。”方渡燃说。


    许烈阳立马精神起来,看来方渡燃目标明确:“谁?郁月城?你相亲对象?”


    方渡燃选了一下:“就当是我相亲对象吧。那个Alpha。”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就跟Alpha磕上了,双A真的很惨的。”


    许烈阳顿悟,那次是方渡燃第一回跟人约会,回来之后是有点念念不忘的意思:“那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处对象了,Alpha跟Alpha确实不合适。”


    方渡燃瞅了一眼在床上打游戏的路至安,挪动身体跟许烈阳靠近点,小声问:“你初吻什么时候?”


    许烈阳条件反射倒出来:“初中,十三岁。……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方渡燃盯着他问:“什么感觉?”


    许烈阳:“感觉、爽。”


    方渡燃:“……”


    “别啊,我给你找找存档,太久了,都四年了。”


    许烈阳趴在他床头嘀咕:“那天她过生日,就我们初中隔壁班那个小丫头,齐刘海儿那个,我给你指过好几次。我当时注意她一学期了,她过生日那天,我买通他们班跟她关系好的几个闺蜜才混进她生日会。没想到她对我一见钟情,我估摸着,她可能早就知道我老偷看她。”


    “怎么亲的?”方渡燃更想知道这个。


    “你别急啊,这是需要渲染气氛的,没前置条件触发不了。”


    许烈阳回忆起来:“我觉着总体还算浪漫,一共十几个人,大圆桌,他们挤兑我俩坐一块儿,吹蜡烛的时候,蜡烛一灭,我就趁黑偷亲了一口。”


    方渡燃警觉:“偷亲??”


    许烈阳连忙去看路至安,发现对方没动静才说:“你也别太激动,燃哥,你得原谅我年少无知。”


    他朝方渡燃递个眼神:“换作是你,你喜欢一学期的姑娘对你一见钟情,你不心动啊。我克制不住亲她一口不是很正常吗?而且那会儿,她还主动要跟我一起许愿,说明这事儿就成了!我要是事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本正经地说我要亲你了,那不玩儿完了,气氛全没了。”


    “那是你初恋?”方渡燃问:“不是花花?”


    许烈阳一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初恋就她,花花是后来认识的,都高中了。”


    “你不是老打电话跟花花说她是你初恋吗?”


    方渡燃没想到就亲一口,还能有这么完整的故事,什么气氛、场景、生日、人员全部到位,对比一下,那他今天算是彻底失败。


    许烈阳也不藏着掖着:“花花是我第一次标记的Omega,也算初恋,生理意义上的,在她之前我顶多也就偷亲两下。跟她算是我成为真正的Alpha的标志,我第一次咬腺体,差点咬歪了,还得她拿手给我指在哪。”


    方渡燃听着笑出来。


    “靠!你也有这一天的。”许烈阳指指自己的后颈:“他们Omega跟我们Alpha的腺体外皮,居然厚薄不一样。”


    “第一次是不是对Alpha都挺重要的。”方渡燃问。


    许烈阳肯定道:“那当然,大概等我七老八十记忆力减退才会想不起来。”


    方渡燃在自己的宿舍里直接叹气出声:“好了,我没问题了,滚吧。”


    “哈???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许烈阳不满意当单向输出的工具人,他就等着一换一,从方渡燃这掏点新鲜的娱乐资讯。


    方渡燃翻个身仰躺在床上,沉默好一会儿,小声道:“我可能搞砸了我的第一次。”


    许烈阳:“什么?!”


    方渡燃拿眼神回给他,表示现在已经切断交流途径了。


    许烈阳深吸口气:“也行,下回你心情好点咱们再说。”


    还伸手拍拍他的枕头劝慰:“搞砸嘛,很正常,我第一次标记也搞砸了。”


    我不止搞砸了我自己的初吻,还把郁月城这个Alpha的初吻也搞砸了。


    方渡燃觉得郁月城要是亲了谁,那都是要娶进门的。


    现在被他亲了,还搞砸了,左右不是人。


    推那一下子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但是不推开……他掀开被子往里面看一眼,生理反应现在是安分下去了,也照样不好受,有点涨。


    易感期来的太不是时候,真跟提前了一样。


    比起在郁月城面前耍流氓,顶着他那什么,还是推开好点。


    没过两秒,他扯起被子往脸上狠狠搓了几下,好个屁!


    大白猫铁定委屈了。


    他拿出来手机想给郁月城发点什么消息,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聊天框上面他这一侧的头像还是郁月城画的猫爪印。


    要不给他也弄个什么有气氛的蛋糕蜡烛之类的弥补一下?


    郁月城会不会也以为自己把他当备胎?


    他不想养鱼,他就想养猫,一只就够了,自己给他抓鱼吃也可以。


    真烦。


    方渡燃舔舔唇,还能回味起郁月城柔软的唇瓣,信息素的味道好香。


    分不出味道,但能判断出是属于草木的清新。


    趁黑……


    要黑一点啊。黑一点也好,能壮胆。


    他把郁月城的头像点开,是一张植物的照片,占据画面的一角,其他地方是云朵和蓝天。


    方渡燃认得这种树,是晨时出操,训练场的铁丝围栏靠校园里面这一圈种的树,跟照片里的树叶一模一样。郁月城之前的头像是星空,上个周才换成这个。


    他退回去,在键盘上敲了一遍-晚上请你看电影,当做我赔礼道歉。


    然后又删除,最后措辞几遍才发过去-晚上看电影,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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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毁尸灭迹


    星期天的晚自习, 跟周六一样自愿到场,大部分班级都能到场, 七班的人也缺席不多,因为不能出校门,在宿舍里也没什么意思。


    方渡燃想跟郁月城赶在下午关校门之前出去,看完电影再回来。至于为什么非得现在,非得今晚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就感觉占了郁月城的便宜,还把郁月城推开这件事简直过不去了,尽管后来郁月城也没有提, 他也装作没事, 但郁月城不高兴。本来想就这么过去,听许烈阳聊过之后成了一个亟待平息的大矛盾,连许烈阳都能清楚的记得他初吻的场景, 郁月城记忆力好得多,留下那种印象也太坏了。


    就现在,他立马把大白猫装起来,抱出来,好好顺顺毛, 让他高兴起来是不是就好了?


    他不能让郁月城跟他之间产生隔阂。


    上次出去玩, 他们也约过要看电影,大白猫应该会感兴趣。


    方渡燃初中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在网咖游戏厅过夜,上了高中开始认命, 减少逃课的次数,要么不去要去就不迟到。


    周六和周日的晚自习不是必须要去的, 他高一也经常利用这时间出去跟人“解决”一些小问题, 但是要主动偷偷往学校外面跑,是头一回, 十二中的生活管理还是很严格的。


    为了避免收到郁月城拒绝的消息,他把手机放枕头底下,自己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翻找衣服,下意识就找到跟郁月城的白色毛衣可以搭上的黑色毛衣,都是宽松纯色的款式。


    从小冰柜里摸出来他平时懒得看一眼的复合微量元素,凉水灌下去几大口,药片卡过喉咙,提醒他现在正处于易感期前兆,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配合着吃药。


    把脏衣服拿去楼下清洗的时候,再把R-19X从口袋里悄悄转移到衣服袖子里,再放进自己休闲裤的口袋。


    副作用有多大他不知道,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不尽快注射就会泄漏出别的味道?


    最初的打算是维持目前的状态更安全,就几个小时而已,上个月的针剂有可能不会失效这么快。现在他摸到针剂,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把它打进血管更安全,万一待会儿跟郁月城独处出问题,更加得不偿失。


    方渡燃提着空衣篓回宿舍,宿舍里的人没少,还变得更多,丁羽也从外面回来。


    “班长,你晚上不上课?”丁羽听着声儿转过头,看向他的衣服问。


    “嗯。”方渡燃简单回应。


    身体里的那点燥热,跟郁月城分开之后稍微好了一点,但只要一想起来,身体仍旧不自在。


    他越担心会不会出问题,那点躁动就越清晰,回过神才发现他失去冷静是因为体内的信息素已经开始失衡,导致情绪也有波动。


    路至安拿着衣服推开浴室门进去洗澡,许烈阳在外面把门敲得砰砰直响:“安崽!把水温调高点,我等会儿也要洗!”


    “你不去澡堂?”丁羽问。


    许烈阳有气无力白他一眼:“你女朋友他们几个体育班今天刚下训,高一高二高三,澡堂人多得要死。”


    ……


    方渡燃估计一时半会儿宿舍里的人是不会走的,他想现在就找个地方,学校新修的紧急安全室还没完善好,他一个Alpha放假期间也找不到借口去更衣室。


    手机在床上震动,他摸出来打开,但愿是好消息,一看果然是。


    郁月城-好,我把英语卷子送过去。


    方渡燃想起来,今晚按照日常的排课,是英语晚自习,郁月城就连偷偷出校门看电影,还得提前把试卷交上去,逃课不太精确,应该算逃校。


    这算哪门子逃校。


    衣柜里上锁的抽屉拉开,他后背足以挡住其他两个人的视线,从宝蓝色的对戒盒子里拿到703的宿舍钥匙。郁月城给他的宿舍钥匙,从来没想过真的能在方便自己的时候派上用场。


    为了不跟他撞上,方渡燃先回条消息-什么时候去?


    郁月城隔了几分钟发过来-现在。


    方渡燃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学校用的材料隔音效果都不错,此时显出来弊端。他放慢动作把宿舍门压开,一手搭在门把上,一手漫不经心在手机上按。


    方渡燃-好,回来叫我。


    郁月城-嗯。


    消息弹出来的同时,虚掩的防盗门外有落锁的声音,方渡燃盯在手机屏幕上大概半分钟过去,才拉开门出去。


    许烈阳在后跟着喊:“燃哥,晚上还回来吗?”


    方渡燃条件反射捏紧门把手,没回头道:“回。”


    “砰——!”地一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他放下心,拧开703的宿舍门,在里面反锁了两圈,走进独立卫浴里面掏出带来的针剂。


    按照方正海的说法,这东西每次都是在易感期之前的一个周内注射,越靠近易感期,越容易信息素失衡,宁可早点打也不能延迟。


    可他每次都推到身体反常的时候才注射,现在离他易感期还剩两天左右,这次赶早一点应该更安全吧。


    透明的塑料包装拆开,这回拿到的是塑料管,上面没有刻度,只在管壁上刻着同样透明的R-19X,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他撩开自己的毛衣,镜子里的少年腹部肌理起伏有致,每根线条的走势都是精确计算过的。方正海每次检查后都会拿各种表格、线条和数字告诉他,这样的身体是美观和力量兼具的,是完全符合亚洲人审美的,强悍而优异,是Alpha梦寐以求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好。


    可他看自己,总有种在实验室里看电子屏幕的感觉,他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数据载体。


    不像郁月城,他没有什么经过打磨的黄金比例,腿长明显超出来一点,可那身材就是漂亮,肌肉的形状优雅舒展,那才是有生命力的美感。


    余光里看到郁月城的洗漱用品,路至安搬走后,703他一个人住,之前放在侧面的透明置物盒被摆在了顺手的位置,他从里面抽出来一张消毒用的酒精湿巾。


    既然钥匙是他的,多用几张湿巾问题也不大吧?


    镜子里腹部提取肌肉切片的伤口上贴着药贴,周围一圈不知道什么开始泛红,Alpha易感期最直观难以忽略的部位半软不硬的,不安分。


    先拿湿巾把腹部泛红的位置擦了擦,再给手臂上消个毒。


    他对每个月的注射都极其厌恶,像今天这么这么主动还没发生过,熬到顶点比未知还要担忧些,不自觉就多擦了几遍。针剂被他拆开,熟练装上针头扎进血管里,回血出来才反推进去。


    冰凉刺骨的液体一点点注入手臂,让人熟悉的镇定作用立刻开始奏效,又跟之前的感觉不太一样。


    体感除了从血管蔓延开的舒畅,神经同时变得兴奋,比以往更快速的运转起来,导致那点上瘾的作用也成倍的增加,身体放松,头脑却停不下来。


    要在清醒状态下承受细胞高速增生,一直都在注射之后的夜晚开始,黑夜降临,他的身体里无数企图冒出来的残存Omega信息素被全部击碎、扼杀。


    他的腺体一天没被挖掉,就逃不开每个月被摧毁一次的过程。


    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欢快地组建基因链,挤进他灭成灰烬的腺体里占领身体。


    重复、重复,再重复,一次比一次的药剂猛烈,一次比一次控制得更好,直到最终烧死那些先天性的基因里会滋生出的信息素,保持住临界点的平衡,就可以完全沦为一个人造Alpha。


    就目前看,这个过程提前了。


    今天似乎不是在晚上发生,没什么反应的时间,方渡燃感觉它正在发生,皮肤底下有无数的力量在冲撞咆哮,它们在身体里点起火把四处烧灼。


    可他的手根本停不下来,只有药品注进来的时候,才勉强在强效镇定剂的作用下得到一丝抚慰。他甚至不知不觉地放慢注射速度,想多感受一点冰冷的液体淌进血管里。


    一丝恐惧从深渊里爬出来,血红的指甲扎在悬崖边,扭曲的脸庞在冲他狞笑。


    方正海更新的构架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方渡燃明确意识到他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的手在发抖,想让自己推快一点,却停下来挣扎在原地,前两天感受过的头疼突然反复,后脑剧烈绞痛,牵动腺体的部位也一阵撕裂的疼。


    方正海加大他那个所谓的镇定剂的剂量了,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多,成倍、数倍。


    那些疼痛唯一的救赎好像就只剩下针管里的那一小截药液。


    它能让自己放松。


    至少痛快一秒也好。


    “操他妈的。”


    方正海给他的是毒.品吧!


    这跟毒.品有什么区别?他是要现在打电话求方正海再给他送几只过来让他舒坦点吗?


    方渡燃松开手,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呼气,让自己站稳。针管插在手臂上挂着没管。他现在不能跪下去,要是松了这口气,跪下去、坐下去、趴下去,可能今天就站不起来了。


    金属针头缓缓脱落,他瞬间回过神,这是在郁月城的宿舍里,一滴证据也不能留下来。


    闭上眼把剩下那点全推进去,这次的容积比上次要大,快赶上一般抑制剂的大小了。


    他还记得自己要毁尸灭迹,把塑料袋点着扔进马桶里,手里拿着针管再擦打火机,手指跟使不上劲一样,擦了好几次才擦亮,火苗一碰上针管就烧起来,他拿在手里燃到指尖的位置松开手掉下去。注射针头在手里弯折几下,掰成一段一段的小颗粒一并冲下去。


    可溶性湿巾也丢进去,浴室里发出冲水的响声,方渡燃面无表情看着它们消失在眼前。


    十二中到底还是私立高中,硬件不错的私立高中,隔音和下水道这些日常生活处理得非常好,倒是方便他了。


    水声渐小,头疼也好多了,也许只是换过药之后的应激反应,现在感觉好很多。


    方渡燃直起身,后背忽然有东西在动,他立刻转过身,郁月城一手按在门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英语教科书站在眼前。


    “……”方渡燃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尚且还没反应过来。


    细胞在经历一场大战,神经亢奋,反应却有点迟钝。


    “你怎么了?”郁月城问。


    “我没怎么啊。”方渡燃仍旧看着他。


    面前的少年目光炯炯,眼神像是用力在表达情绪,但四目相对,琥珀色瞳仁里明亮的光芒却是空洞的。


    郁月城不动声色走过去,方渡燃倒是没拒绝,大大方方站着,出声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怕你等久了。”郁月城道:“走在楼下看到二班的英语课代表,把我的卷子给她了,让她帮我带过去。”


    方渡燃那股劲这时缓过来,肩膀上的力道一泄,轻轻捏上郁月城的脸:“来回顶多半小时,我等得起。”


    郁月城手指往他鬓角上抹了一下:“你出汗了。”


    “啊?”方渡燃自己也摸了摸:“热的。这毛衣有点厚,晚上要降温,到时候刚好。”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他赶在郁月城接话之前问。


    七年没跟你一起看电影了,我怕你等得太久。


    郁月城又在心里回答了一遍。刚刚方渡燃已经问过他一次。


    “我想要出校门的话,应该要在上晚自习学校锁门禁之前出去。”他说。


    方渡燃轻笑:“你还懂这个,跑过?”


    “没。”郁月城道:“猜的。十二中的校规,我看过一次。”


    “好记性啊。”


    方渡燃夸了一句,推着他往浴室外面走:“我回去拿点东西,你也快点吧,不用再准备,就这样很帅。”


    方渡燃是想让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忘掉自己来他宿舍浴室里的这件事,不用准备也是实话,郁月城之前那次跟他一起去滑冰场,还特意从头到脚换了一身。


    现在的时间不允许,他要让郁月城赶紧失忆。


    “好。那我先下楼等你。”郁月城顺他心意道。


    “嗯。我走了。”方渡燃说。


    郁月城极高的警觉性,总让他觉得站在这间浴室里,浑身有点不自在,可又嗅不到什么信息素的味道。


    方渡燃走到宿舍门口适时回头:“我刚来你宿舍打抑制剂了,我习惯打腿上,我宿舍里这会儿都是人,懒得让他们看,就过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是这样吗?


    他提到信息素,郁月城就能想到从林镜遥手里拿到的U盘,里面对抑制剂和腺体的治疗方式调查还留着四五个文件夹。


    面对方渡燃回应道:“没事。”


    “那就好,我们俩什么关系。”


    方渡燃朝他笑笑,虎牙露出来一点小小的尖:“放心,开通风系统了,没什么味儿。”


    郁月城:“嗯。”


    “走了。”方渡燃打开门出去。


    在外面关上门的瞬间,向后一靠长舒口气。


    看来十二中的隔音,有时候也不算好事。


    郁月城踩开垃圾桶,他没看到里面有抑制剂相关的东西,顺着走了一圈,浴室里一切如常。


    他不想怀疑方渡燃的任何行为,他能确定,方渡燃肯定有自己事,这点也没隐瞒过,之前一直被动输入,想等一个结果。


    可是现在,刚才那个转过身的方渡燃,凭直觉有些怪异。或许是天生的第六感在作祟,浴室里弥留的气息让他察觉到危险。


    方渡燃在那几秒里变得怪异,但这危险不像是方渡燃身上的。顺这个思路延伸下去,不是什么好事,郁月城希望是他感觉出了错。


    再走到方渡燃战立的位置,同样的角度低下头看,视线里只有没什么变化的抽水马桶。手指按压冲水的按键,跟刚才打开宿舍门时一样的水声响起来,这其实是自动调节的,有东西落下去自己就会清理掉。


    方渡燃站在马桶旁边看什么呢?


    用完的抑制剂他带走了。


    什么也没留下来。


    一切如常,一切照旧,也就是透明的置物盒被打开来用过,他走过去,到一半的距离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来一个透明的塑料边角料。


    大约是抑制剂的包装袋。


    抑制剂基本都是这样的塑料包装,极少数用了纸袋包装,里面一层还是塑料薄膜。


    他下意识简单回想了一下,目前好像没有哪个品牌的抑制剂用这样纯粹透明的包装,作为日常必备的生理期用品,不管是Omega的,还是Alpha的,都想方设法在包装上下功夫。


    这个……看起来像没有品牌资质的生产厂家,也没有辨识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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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补一个初吻


    郁月城说是自己在宿舍楼下等他, 实际上方渡燃站在大厅快十分钟,郁月城才坐电梯下来。


    正对着进出的大镜子随手拨弄头发, 从里面看到郁月城,方渡燃跟他打个招呼,顺便注意到郁月城也就换了双鞋,衣服还是原来那件。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打铃了,出得去吗?”郁月城问。


    “可以。我们走大门,这会儿返校的人正多,问题不大。”方渡燃肩上挎着那只深色的双肩包, 稍微落后郁月城半步。


    他穿的毛衣有一层可见的绒毛, 方渡燃手痒得时不时往背上摸两下。


    “嗯?”郁月城回头拿眼神问他。


    方渡燃顺手把他向来往的人群里推,眼睛看着前方说:“小朋友逃校要自然点,别被门卫叔叔看出来。”


    郁月城回过头, 自我感觉良好,不自然的好像是方渡燃。


    好在返校的人穿得都不是校服,他们俩在里面逆流而行也没有很突兀。


    顺利出来后,方渡燃又一次跟他路过下午发生意外的地方,特意往前又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


    “打车去吧。”他提议。


    “好。”


    郁月城这次有意留心, 没在他身上找到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没有对任何东西都过目不忘的本领, 只会在记忆里留下来他认为有意义的信息,方渡燃掉在他宿舍浴室里的那张塑料边角,就可以对上他刻意提取过的信息。


    林镜遥整理过市面上和正在研发当中的所有抑制剂品类, 出门之前他打开文件夹扫了一眼目录,里面大大小小上百种抑制剂品牌, 每一支长什么样他都见过实拍的图片, 没一个能跟他捡到的东西对上。


    方渡燃联系上车挂掉电话,拿手背在他鼻尖上顶了一下:“想什么呢?跟我出来还想别的?”


    郁月城抬起眼看他:“想你的易感期。”


    “啊?”


    方渡燃手肘一捞, 把他半拢在自己臂弯里,点着他的胸膛说:“Alpha可不兴想Alpha的易感期,同学,你在玩火。”


    “你之前易感期,情绪不太稳定。”


    郁月城转过脸,视线追随靠近自己的少年:“我担心你在外面不方便。”


    “在外面跟人打起来是吧?”


    方渡燃笑道:“你直说我脾气爆不就行了。”


    “没。没觉得你脾气差。”郁月城是真有这个担忧。


    他不怕方渡燃跟人起矛盾,他可以拦下来善后,可易感期的Alpha情绪频频得不到发泄,会情绪低落。


    这种时期对于Alpha来说,变得易怒暴躁是常态,同时任何情绪都会扩大,低落也会发展成失望难过。


    “那是我没打抑制剂,不爱打,一般扛不住才打。”


    方渡燃对自己这点好的坏的完全没想法,把注射的合成信息素当成抑制剂讲给郁月城,真假掺半,反正都是每个月要用的:“我呢,比较崇尚自然,不喜欢这种人工干预。”


    郁月城清澈见底的黑眸看着他,方渡燃直面迎上。


    然后生理知识完备的好学生就拿科学的口吻道:“不打的话,就需要标记。彻底摆脱抑制剂,就要彻底标记一个Omega,在他的生.殖腔.内成结数次才能渡过易感期。有伴侣的Alpha通常会选择这样顺应本能,自然渡过。”


    方渡燃搭在他身上的手情不自禁轻轻抓在肩膀上,郁月城的嘴里说这些话,他不太能正经地去听,一手蹭蹭自己鼻尖:“……其实也不是非要崇尚自然,适当的让步也行。”


    “今天为什么不扛?”郁月城问。


    “要跟你约……约着去看电影,就先打了,不然确实不方便。”


    这是约会吧?


    方渡燃意识到这对他来说是,可是对郁月城来说,就不知道是不是了。


    “你想自己熬过易感期吗?”


    郁月城在他看手机时看向他后颈上的腺体部位,这个易感期的Alpha没有任何味道泄露出来。


    “我希望可以吧。不借助任何人工干预,不用打抑制剂,不靠谁,也能自己挺过去。”方渡燃神情自然道:“但现实好像不可能。”


    “易感期是Alpha的生理周期,跟情绪和体质都没关系。”郁月城说:“挺不过去不是你不够强。”


    方渡燃短暂沉默,眼看约好的车正开过来缓缓往路边停靠,出声道:“我不喜欢这种身体脱离控制的感觉,会让觉得、我不是我。”


    他上前先拉开车门,让郁月城坐进里面,然后自己再上车:“海升影院,人民广场那个。”


    “好嘞。”


    司机起步查看导航路线,几条副主干道橙的红的,朝后问:“这会儿城里堵车,我上高架绕一圈过去,你们看行不行?不行我们就走城里。”


    “上高架。”方渡燃说。


    司机:“哎。”


    “愿意绕一圈,不想堵着。”郁月城在他身边说。


    方渡燃把自己这侧的车窗打开打开一半,风吹在脸上,也能让后面换换气,肯定道:“愿意绕,不愿等。”


    “浪费生命啊,得走起来。”他拍拍郁月城的膝盖。


    郁月城看看他的腿:“没问题?”


    方渡燃反应过来他的抑制剂被他说的打在腿上,长腿勉强在后座伸开:“可能有点。等会儿要是走不动路,你得背我回来。”


    郁月城:“好。”


    方渡燃说不上为什么,挺高兴的。


    他很烦实验室的一堆破事,可这些事就是他的生活,已经融进他的骨血里,每分每秒的厌恶都不会消减。


    正因为如此,他对生活里每一点好事都倍加珍惜。


    现在郁月城这只大白猫温驯坐在他身边,跟他去单独约会,还听话,他就高兴。


    “哎,郁月城同学,我问你个事。”方渡燃肩膀一歪,半个身子倒在大白猫的身上。


    郁月城放松手臂让他靠着:“你问。”


    方渡燃:“你家教挺严的吧。”


    “我觉得还好。”郁月城说。


    “那是你没犯过错,不受罚,在我看来挺严的了。”方渡燃道。


    郁月城稍微低眸,就能看到方渡燃垂下头的发梢:“哪里严?”


    “传统。”


    方渡燃始终没抬头,手指在他膝盖上跳舞,百无聊赖般按来按去。


    郁月城没反驳,某些方面他的家庭环境的确比较传统,比如A市的家里,别墅后花园就是中式园林的风格。


    “洁身自好。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


    方渡燃在数,极其自然地顺着接上一句:“就跟谁要是亲了你,就得娶你的感觉。”


    郁月城没说话。


    方渡燃另一只手忍不住按在座椅上顶个坑出来,他特想听郁月城说一句“也没有那么夸张”、“这个不是”、“其实没那么封建”……


    然而等了好半天,郁月城也没回应。


    方渡燃抬起头:“怎么不说话?我说错了?”


    他自认为这把顺水推舟,郁月城怎么都得就砍下坡。


    白白净净的大白猫也低头看着他,出声道:“没有。你说得对。”


    方渡燃愣了:“对?”


    “嗯。”郁月城平静道:“谁亲了我,就得娶我。不能乱亲。”


    方渡燃被会心一击,觉得他的“乱”字怎么算都指的是自己,这下完了,在郁月城眼里那个究竟算不算亲他本来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不算。


    他俩什么关系也还没有,够不到嫁娶的问题,看来郁月城也默认下午那事是个意外了。


    方渡燃霎那间彻底松口气,又在另一方面不得劲。


    这要求也太高了,道德的枷锁把他套牢,给他补一个完整的初吻的计划要就此告终了。


    现在只能摸摸大白猫的长毛来安抚郁月城了。


    也安抚一下他那一点点的私心。


    他还真没说错,郁月城很难追,或者根本不是难追,而是追不了。


    他哪里来的一辈子去跟大白猫玩耍,太沉重了这个话题。光这一点,就能拦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方渡燃虽然庆幸他洁身自好到极点,没机会跟别人在一起,也避免不了有点遗憾。


    去影院取票的时候,方渡燃看到等候区里一对一对的小情侣,自己也取得是两张票,郁月城正在排队去拿饮料。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郁月城在人群里会发光,高挑挺拔的身影从周围的环境里脱颖而出,他身后有两个小女生正在说话,眼睛看向他,手里还拿着手机。


    方渡燃微微眯起眼,一个女生垂下手的时候,手机屏幕上是张加好友的二维码。


    她们对郁月城有兴趣。他想。


    按照之前的心气,他会立马上去把郁月城拉走,但是这次他拿着票站在原地,脚下如同生根,走不动道。


    方渡燃这会儿才意识到一件事情,郁月城对待感情过于认真传统的想法,只不过是单单对他来说不算一件好事,让他不能随心所欲。


    因为自己是个Alpha,给不了另一个Alpha生理性的抚慰,更因为自己没有未来,没有稳定的、长久的时间可以跟郁月城一起并肩同行,甚至走到生命尽头。


    这些都不应该出现在正当十七八岁的少年心里,可它们出现在郁月城的思考里。


    他是想要跟一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方渡燃不觉得这看起来好笑,他见过的所有人里面,只有郁月城说这样的话他会百分百相信,他能做到。


    如果。


    方渡燃想,如果……换做是一个正常的Omega或者Beta,普通背景也好,富贵人家也好,聪明也好,考试垫底也好,无论是什么样子,只要能遇到郁月城,都会因为郁月城那样传统到固执的想法安心吧。


    或者是一个Alpha也行。


    只要是一个鲜活的人,有未来的,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的,能有郁月城这么一个好看又厉害的Alpha做男朋友,伴侣,都会高兴。


    能拒绝郁月城的人应该很少,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我有约了,不好意思。”郁月城端着一杯桃汁和一杯热到冒气的开水,对拦下他搭话的两个女生礼貌致歉。


    方渡燃经常喝的是矿泉水,给他买的总是香甜的水果汁,所以他这次也选了一样的。


    “我们只是想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的。”


    长发飘飘的女孩子注意到他端水的手,热气腾腾,杯口倾斜,主动要去帮他托一下。


    “谢谢。”


    郁月城侧身把杯子放在吧台上麻烦服务生处理掉,直接买了一个保温的小水壶,对女生道:“我不习惯加陌生人的微信。”


    然后拿上小水壶和桃汁走出来,离开人群,方渡燃步伐放慢迎上去,看完全程明知故问:“怎么了?”


    郁月城道:“没事。你把果汁拿着,我去接点热水。”


    方渡燃思绪回笼,接过来桃汁,看向他手里小恐龙形状的水壶:“这是海升影院的纪念品吧,给小孩儿玩的,你还买这个?”


    郁月城叩开水壶盖子检查一遍:“用料还可以,就是没法消毒,要泡一下。”


    方渡燃伸手过去把小恐龙的尾巴扯起来拧两圈,一松手水壶底部的恐龙脚就啪嗒啪嗒地动起来,他笑着问:“你喜欢这个?”


    “给小孩儿玩的。”郁月城回他。


    方渡燃被自己的话打回来,意识到被耍了,只剩一只手往郁月城的下巴上挠痒痒:“你说谁小孩儿?”


    郁月城仰起头,颈线拉长露出来:“谁玩它就是谁。”


    ……耍赖皮的猫。


    挠他他还舒服了,下一秒就要眯起眼睛打呼噜似的。


    “不怕痒?”方渡燃看他这样子,又很难真生气。


    “怕。”郁月城说。


    方渡燃:“哪怕?”


    郁月城:“脖子不怕。”


    方渡燃怀疑自己是物极必反,明知道他跟郁月城也就这样了,都不在一条线上,最合适的做法是井水不犯河水。刚才醍醐灌顶还不够,这会儿纯粹破罐子破摔起来。


    “真不怕?”他问。


    郁月城:“嗯。”


    方渡燃上前一步低头往他颈侧吹气,大白猫的手都僵住了,小恐龙的脚还在他手里跳。


    “不怕?”他凑着郁月城的皮肤问。


    郁月城后背不自觉地绷紧挺得直直地。


    这里是公共场合,虽然也有小情侣会搂在一起举之亲密,可他们俩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有点显眼。


    方渡燃抬眼,视线没有温度地跟他身后不远处发呆的那两个女生对视,一手撕开他耳根底下的创口贴,摸摸牙印:“一个周,牙印消了。还想再来一口?”


    “……”郁月城垂头看他,方渡燃的脑袋凑在他颈上。


    “惩罚吗?”他问。


    “不是。”方渡燃肆意道:“牙痒。你敢耍我,我就能咬你。”


    他的手指还危险地往郁月城后颈的腺体边缘点了点。


    郁月城敏锐察觉他情绪波动,没有不高兴,但也不像表面那么无所顾忌,他对方渡燃的情绪越来越敏感。


    伸手在深棕色的发丝上轻拍,他应道:“好。”


    大白猫是只引.诱人犯罪的妖精。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放纵有多想让人近一步再近一步,要把他逼进墙角里全都据为己有才好。


    扫兴就扫兴在自己的现状配不上这个野心,方渡燃把另一半的创口贴也撕下来。


    再抬眼看,那两个女生已经在等候区坐下,盯着郁月城的眼睛变成时不时看向他们俩。


    挺好。


    “存着,找个时间咬回来,要开场了。”


    方渡燃把小恐龙的水壶放进自己的双肩包里,郁月城的洁癖八成还是不会放心不消毒:“我跟你喝一杯。……行吧?”


    郁月城:“行。我去存包。”


    “我去吧,你在3号厅等我。”方渡燃端着杯子还带着包去储物柜,从里面掏了一小包消毒湿巾揣兜里。


    郁月城习惯用这个,他添置日常用品的时候顺手就买了一小箱放宿舍里。


    因为决定仓促,他也没注意看是什么片子,跟郁月城拿上3D眼镜找到座位,才意识到四周的氛围不寻常。


    他们坐的是中间的位置,巨幕放映厅前面的座位基本都是空的,往后一看零零散散地坐着十几对小情侣,居然就没有一个单身来的。就他俩正后方的两个女孩儿,也一看就是情侣关系,刚坐下来就亲热地靠在一起,AO的搭配不要太明显。


    方渡燃立马回头把影片简介看了一遍。


    不出意外,是部看演员和剧情就能猜到的大烂片,还是狗血青春偶像型的。


    “我好像,订错片子了。”他说:“光注意到时间,没看介绍。”


    放映厅的灯光整个灭掉,电影的开头已经播放,郁月城倒是比较淡定:“就当看个乐吧,你可以尽情吐槽,前面没人,小声点就好。”


    “反了。”


    方渡燃把3D眼镜拿在手里翻转着玩,看看郁月城,再看看大烂片的片头:“我是想带你出来高兴高兴的。”


    郁月城戴上眼镜问他:“为什么觉得我不高兴?”


    “这片子估计是很难让人高兴。”


    方渡燃也戴上去,还拿手指敲一敲自己的黑色镜片:“你说一个爱情片,还搞成3D的,是为了让我们身临其境看人接吻吗?”


    “也许是。”郁月城说:“我刚才查了一下,这部片子好评最多的镜头是场床戏。”


    “就这质量还有床戏?”方渡燃简直想拍手叫好,真够敬业的。


    放映厅里安静下来,郁月城偏过头,在他耳畔小声回话:“你看过?”


    “啊?”方渡燃在黑色的3D眼镜下面眨眨眼:“……你说哪个?床戏谁没看过。”


    郁月城:“哦。”


    “不对,你什么意思啊?”方渡燃觉得他话里有话,郁月城不是这种暗戳戳的人。


    果然,郁月城下一句就解释道:“你好像很有经验。”


    方渡燃脑袋一歪:“???”


    郁月城:“看床戏的经验。”


    方渡燃抬手捂住他的嘴,低声压迫:“我警告你,你别乱说。”


    郁月城点点头表示配合,他松开手。


    电影已经开始了,方渡燃休战,坐好往前看。


    十分钟过去了,实在没什么意思,完全看不进去,还想看看郁月城在干什么。


    转过头郁月城戴着眼镜一动不动地看电影,方渡燃感觉有点浪费,他应该做点什么。想做的做不了,那句亲了就要娶对他的威慑力太大了,一杆子给他打得老老实实。


    嘴上老实了,别的地方就开始不老实。


    手往郁月城的大腿上一搭,跟平时一样拿指尖没规律的点点,郁月城没反应。


    再上下挠挠,郁月城也不动。


    他有点心虚,也不往下看,手挠着挠着不知道碰上哪,郁月城一把按住他的手。


    “痒。”身边的大白猫小声提醒。


    方渡燃仗着他不会大声喧哗,变本加厉去抠,手指尖顶在休闲裤的布料上快速摩擦,逮住郁月城怕痒的地方可劲儿挠。


    郁月城大腿的肌肉在他手底下绷紧起来,侧过脸看他,方渡燃只看到黑黑的3D镜片。


    然后大白猫垂下头,他也垂下头,同样跟着后背脑袋发懵。


    他刚才可劲儿挠的是郁月城的大腿内侧,再往上一点,就得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都是男人,都是Alpha,视线范围内,由不得他的目的是什么,就被动掌握更隐私的信息——那东西的分量也过于大了。


    休闲裤坐下来,郁月城的白色毛衣能遮一半,另一半隐约能看出来轮廓边缘。


    他想到以前第一次在校医务室里带大白猫治伤,从来没往这注意过,光记得他的身材和脱掉裤子的大长腿了。


    Alpha们比大小,方渡燃一次也没有参与过,但这时候他由衷给了一个大大的肯定:“你这张脸,跟它有点割裂。”


    郁月城:“嗯?”


    方渡燃拍拍他的大腿明示,脑袋一凑搁在他肩膀上悄悄说:“长得这么好看,它太凶了。”


    郁月城抿住唇不搭话。


    方渡燃好好地称赞放他身上就跟在非礼似的,看着可怜巴巴的,这要换个男生还不得骄傲上天,他怎么这么纯?


    脸颊碰到的耳朵有点发热,方渡燃低头什么也看不出来,郁月城是耳朵红了吗?


    从来没在这种事情上看他不好意思,也就之前见过一次,还很可能是被自己凑太近带来皮肤反应,现在居然夸他一下还害羞了?


    亏大了,电影院这么黑,错过这幕。


    正在惋惜中,他把手往外挪了一下,郁月城再次制止。


    方渡燃:“我不……”挠了。


    话没说完,郁月城把他手指翻过来,复刻一遍宿舍门前教授过的牵手仪式,十指相扣往身前拿放在腹部。


    “你易感期,现在在外面,别弄了。”郁月城说话的时候稍微颔首。


    方渡燃反应迟钝,靠着他就不想动,慢悠悠地思考。


    他要是真把郁月城那挠硬了,郁月城的裤子肯定保不住,要是再弄出来,他的信息素会在放映厅里爆炸吧?


    那就能知道他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方渡燃感觉自己在天马行空,为了闻到大白猫的信息素想出来这么恐怖的事情。


    这是评级为S的Alpha信息素啊,整个放映厅里面的Omega大概都会被动进入发热期。


    Alpha会头疼脑热地想跑。


    他也头疼脑热,现在就觉得自己热乎乎的,浑身乏力。思想方向也出了很大的问题,他怎么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易感期吗?Alpha的脑子都容易受刺激胡思乱想。


    可电影正演到中间的床戏阶段,易感期没让他对巨幕3D的画面有感觉,方渡燃目光呆滞地看着电影里半遮半掩的氛围式展现,没劲,还不如摸摸大白猫的长毛。


    这时回过味儿来,郁月城那句话很有余地。


    易感期、在外面,不能动。


    反过来一推,他不是易感期,他和大白猫不在外面,是不是就可以真正的为所欲为地去抚摸他?


    方渡燃感觉自己是不是病了?


    不能在脑子里对旁边这个同学太过分,另一头,他手里牵着郁月城的手,搁在大白猫舒服柔软的肚皮上,整个人都放松躺在松软蓬松的长毛里,舒服极了。想摸一摸他不是很正常吗?


    他还要把大白猫的长毛都扒拉开,埋进去闻,埋进去咬,抱得紧紧的。


    电影里看到的煽情画面都不及他牵的这只手带来的温暖多,也不及他诱人。


    这里开始吵闹起来,周遭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发生,有不同味道的信息素,都不好闻,不想闻到。


    ……这是哪?


    这不是电影院吗?


    后面有Alpha和Omega在交换信息素。谁在接吻?


    电影里还是身后那些成双成对的信息素们,不喜欢。


    都不喜欢。


    方渡燃脑袋越来越沉,头脑仿佛听到潮水冲刷沙砾,把他往梦境里拽,逐渐陷进去。


    郁月城的脖子很凉,他拿额头蹭了蹭,把脸贴上去,鼻尖顶在柔软的肌肤上,深深吸一口气,洗衣液和郁月城身上清爽的味道透进鼻腔,舒服极了。


    眼睑终于彻底闭上,隔绝开电影里的画面,只剩下他和郁月城在自己的世界里相拥而眠。


    海花和潮水都很冷,他往大白猫的怀里凑了又凑。


    ……


    “班长?”郁月城轻轻唤他。


    倒在颈窝里的少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伸手试探颈侧的体温,有一点偏高,大约多出来零点五六度。


    方渡燃易感期又体温升高了。


    郁月城想抽出手让他靠的更舒适一点,方渡燃的手紧紧扣着,根本拿不出来。


    小心把身边人戴着的3D眼镜取下来,再把自己的眼镜也取下来,现实中的景象回来,郁月城的目光全都放在方渡燃的身上。


    是不是他打的抑制剂有问题?


    所以易感期总是体温升高。


    在电影院里不看电影的时间反而过得很快,郁月城想了很多,肩膀上的重量十分真实。方渡燃只有这种时候,能显出来一点不那么强硬的姿态。


    他拨开少年额头上的发丝,睫毛时不时在颤动,方渡燃睡得并不踏实。


    晚自习的前夕突然约他出来看电影。


    急匆匆地逃出学校,来不及看电影的简介和类型,坐下来静不住心,电影也看不下去……


    方渡燃就像是只为了跟他看电影而看电影,他自己并没有多喜欢。


    影片落幕,周遭的人渐次散场,这样的片子散场有些慢,后座的情侣走出去脸上挂着点意犹未尽。


    郁月城却只看看倒在自己肩上的少年,在想要不要叫醒他。


    灯光亮起,有人把座椅弄出很大声响,郁月城看过去,对方接连跟他和周围人致歉。


    收回视线,方渡燃正蹙眉睁开眼,光亮刺眼,他想伸手遮一遮,忽然发现手臂疲倦得很,抬不起来。


    整个人都十分疲惫。


    是他每次注射完信息素的夜晚里会有的反应,只是这次比那些煎熬要加倍罢了。


    来得太不是时候,看来他得休息一会儿才能走。


    “睡醒了?”郁月城问他。


    方渡燃松开他的手,撑着大腿坐回去,然后规规矩矩把自己的手放好。


    “……嗯。”


    很好,郁月城看起来也没有催他要走的意思。


    方渡燃就这么睡过去,到现在还有点精神恍惚,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里面人影绰绰,有小孩儿,有男人和女人,有欢声笑语,精美的顶灯和旋梯,有不知名的钢琴曲,还有幻境般的森林和覆盖厚雪的小尖顶房屋……


    莫名熟悉的感觉,他有时候是自己,有时候好像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孩儿。


    “我做梦了。”方渡燃出口感觉喉咙发声也变慢了,视线一转,看向郁月城就是一只大白猫。


    他要想点什么来跟大白猫搭搭话,让他别那么快往外走。


    郁月城依着他问:“什么梦?”


    “……很多。”方渡燃犹豫道:“我也分不清。我好像不是我。”


    郁月城: “那是谁?”


    “不知道。也可能不是人。”方渡燃笑了下。


    放映厅里没人了,他还是眼看黑幕,他忘了关注这个放映厅还有没有下一场,坐在这里会不会给人带来麻烦。


    “我看到蝴蝶了。”他说:“蓝色的。”


    “标本里那样的吗?”郁月城在想他是不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好像是。”方渡燃的脑细胞在休息,调动不起来,为了不让状态流露,有什么就说什么:“它们是活的。”


    “下次带你看活的。”郁月城说。


    方渡燃:“好。”


    沉默一会儿,郁月城问:“今天为什么叫我出来?”


    方渡燃脑袋木木的,信息传输过来几秒,回道:“想给你补一个,补一个初吻。”


    “为什么没补。”郁月城说。


    “嗯。”方渡燃把看他的眼神收回来,又去看黑掉的电影屏幕:“……我不敢亲你。”


    郁月城感觉他尚未清醒,可清醒了,或许也不会说这些实话。


    “怎么不敢亲?”他轻声问。


    “你说亲了你,就要、娶你。”方渡燃一字一句地,提到这个就有点头疼。


    “郁月城,我娶不起你。”他有点淡淡的歉意。


    ……


    郁月城静静看着他,电影院的人除了他们以外,已经散场走光,有人拿着打扫的工具走进来,他抬起头示意,在背后指指状态不佳的方渡燃,打扫的人员退出去。


    偌大的放映厅里只剩下他和方渡燃两个人。


    郁月城侧过身,一手撑着方渡燃的座椅靠背,一手贴在他的脸颊,长指摩挲懒洋洋的眼尾,低下头阖眸在少年低烧泛红的唇瓣上吻一记,“补上了。不欠我了。”


    柔软的嘴唇贴着自己,还有一丝清透的信息素,方渡燃难得有点呆地看着他。


    郁月城睁开眼,乌黑的瞳仁里荡开柔软的涟漪,他说:“方渡燃,你不用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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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免罪金牌


    他叫我名字。


    郁月城很少很少, 少到方渡燃都想不起来有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


    他还说不用娶他。


    什么意思?不用负责吗?


    ……大白猫怎么能通人性到这种程度。


    初吻是不欠了,是补上了。


    可这个补偿的方式跟他想的完全相反, 这算什么补偿啊?郁月城还在看他,方渡燃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理不清了。


    “为什么。”过了好几秒,他才听到自己问,声音干干的。


    “不用有负担。”


    郁月城白玉似的指尖轻轻在他眼睫上一按,看到方渡燃眨眨眼再收回去,笑意清浅:“我的出现不是为了带给你负担。”


    方渡燃读不懂他的字面意思, 他觉得郁月城在看他, 又仿佛远不止在看他,是在透过他看向更深更远的地方。


    眼里的温柔像湖泊,像深海, 像广袤无垠的森林,有能将人溺毙的缱绻,如果不是负担,这种温柔一定会让人陷进去。


    他怀疑自己把脑子烧坏了,郁月城恰到好处的体贴这次给错了位置。


    “我有点不舒服。”方渡燃说。


    “抑制剂的问题?”郁月城坦言问。


    “不清楚。”


    方渡燃视线移向别处, 懵了一会儿说:“跟之前用的不一样, 可能换牌子了,身体还不习惯。”


    郁月城也怀疑他注射的抑制剂问题很大,趁机道:“什么牌子?你体温升高了,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方渡燃缓缓摇头:“不用,正常反应, 下次换回来就好了。”


    郁月城在他面前少有的坚持:“……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晚上发烧怎么办?”


    “不会。”方渡燃道:“我开学刚体检过,身体没问题, 要真发烧也是抑制剂浓度太高了吧。你知道我易感期脾气爆,我想着换个高浓度的会不会好点。”


    再追究下去就该招人烦了。


    郁月城看看他的腿,从影院的座位上站起来,再面朝方渡燃蹲下身,把他裤管卷起来,刚露出半截小腿的方渡燃稍显迟钝地把腿缩回来。


    “没扎歪,每个月都扎,针孔没事。”


    郁月城抬起头从他双膝间往上看,白色的毛衣一整只就是跟在脚边要给他舔毛的大猫,他忽然有点于心不忍,早知道就不要骗他自己扎腿上了。


    而且这姿势……他目光直接就能落在郁月城透白的脖颈上,一低头,锁骨和往下延伸的一块胸膛就清清楚楚。


    合成信息素怎么没把他脑子里的邪恶的念头都烧光呢?


    座椅下面的光线严重不足,打在郁月城脸色,终于将他因为皮肤白嫩所以稍显阴柔的面部轮廓照明了。鼻梁高而挺,鼻尖一点落到了光,抬起头下半张脸颚线利落,帅气、俊美,怎么形容都差点意思。


    半天也只能安上去一个好看,不分性别的,Alpha和Omega见了都能欣赏到的好看。


    这么温驯的一只大白猫,纯净的眼睛在疑惑,方渡燃伸手去摸郁月城柔软的发丝,口吻也不自觉温和些:“不用看,真没事。我没那么娇贵,可能就是这次吸收不太好。”


    郁月城抓住他的手,少年的手心里也有点热,他不知道方渡燃在遮掩什么,但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他遗漏了。


    想问的事情有很多,现在堆积成一团,一个答案也得不到,他想说点什么,想让方渡燃相信他一点,好像也很难。


    好在他终于能跟方渡燃走得这么近,能看到他不同寻常的样子。


    “九点多了,不去医院就找个地方休息吧。”郁月城起身拖着方渡燃的手臂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搭,就势把他背起来。


    方渡燃跟着趴在背上才意识到郁月城在背他,手臂搭在大白猫胸前一拍:“你真背啊?我说着玩儿的。”


    “放映厅还有午夜场,不能在这儿坐太久。”


    郁月城掂掂他的大腿,完全驮在后背背好:“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


    方渡燃对这个照应完全没推辞,虽然让郁月城背他有那么点违背他对郁月城的定位,但他比其他人都清楚,郁月城是个多有实力的Alpha。


    背就背吧。


    这个姿势刚好脑袋能靠在郁月城的脖颈旁边,没有信息素泄露出来,他也像是能闻到清透的冷香似的,打心底觉着舒坦。


    方渡燃想拿手抱紧郁月城的肩膀,发现手臂还处在又酸又乏的阶段,那股劲儿还没散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鼻尖凑在后颈上拱几下调整姿势,反正抱不住,跟滩软泥一样瘫平在郁月城的后背上。


    “扶着点。”在郁月城第四次把他身体掂正的时候,终于出声提醒。


    方渡燃趴他脖子上扬言:“懒得扶。”


    郁月城:“……”


    “不是你自己要背的吗?”方渡燃垂在他肩上的手抬起来胡乱在脸上摸了一把:“后悔了?”


    郁月城:“没有。”


    走了几步,又补充道:“怕你掉下去。”


    “掉不了。”


    方渡燃本来想捏捏他的下巴,可惜手指现在做不了这么精确的动作,改成乱在大白猫的脸颊上揉揉捏捏,忍不住说了一句:“真软啊。”


    不是第一次捏他的脸,这么顺水推舟随便揉是头一次,跟想象里大白猫蓬松柔顺的触感一样,手里的脸颊嫩还滑,却还能摸到他深邃的眉骨和鼻梁。


    郁月城太像宝石玉器各种贵重玩意儿养出来的精致,皮肤毫无瑕疵,骨架还个顶个的男人。关键不是虚有其表,他偶尔传统,什么都会,是书香门第教养极深的贵气小公子。


    方渡燃不自觉舔舔自己的唇瓣,过后回过味来,就这个抓在自己手里的绒毛边缘都会发光的大白猫给他补了一个初吻。


    ……好甜。


    想再来一口。


    惨在他今天力不从心,也好在有这么个机会,他睡懵了,不然真不可能说出来。


    有问题的是他。这是他要承担的责任和后果,他甚至还有一点后悔头脑不清醒说了实话。


    但郁月城清醒,郁月城还对他赦免。


    “方渡燃,你不用娶我。”


    这话像免罪金牌,给他很大很多的权利,郁月城把自己的原则对他额外打开。


    方渡燃的心脏跳得好扎实,一锤一锤的,大白猫在凿他心里的门锁。


    “去哪?”他发现路线不对,走过的路上人越来越多。


    “拿你的包。”郁月城说。


    他后颈上全是方渡燃的呼吸,以方渡燃的强劲体魄能乏力到现在这个程度,他摸不透是不是在故意闹着玩。


    不过背上的人比以前都要安分,只是嘴上不配合,放几句话,身体还是老老实实趴着,没扶住,也没乱动。


    “取件的凭条。”郁月城停在储物柜下面。


    方渡燃不紧不慢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条形码,往红外线上对了两次终于对准。


    柜门弹开,条形码从手里掉下去,郁月城单手搂住他的臀部,足够支撑他全身的重量,然后弯下腰去捡起来纸条扔进垃圾桶。


    “我没被人背过,行动有点生疏。”方渡燃抱歉道,还好郁月城没看出什么,也没怨言。


    “故意的也没事,我背得动。”


    郁月城一手伸进柜子里拿包,一手就捞住他的臀稳稳地撑着,然后把双肩包往后递给方渡燃:“自己背还是我拿着。”


    “我自己背。”


    方渡燃接过来,一点点往自己身上套,被郁月城四平八稳的底盘折服了,双肩包套在自己背上说:“好了,走吧。”


    来看午夜场的人不少,都是小年轻,郁月城要拿包,只能走这条进来的路,从影院正门出去。带他出去的时候,他们一度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


    方渡燃眼睛一闭,装死把脸埋他脖子上,等走出去才开始说话:“小伙子,你是真得稳。有经验?”


    郁月城:“嗯?”


    “单手找平衡,以前干过啊?”方渡燃好奇问:“你跟我体重差不多吧,上手这么快。”


    郁月城意料之外的沉默,走过一大段路回道:“嗯。背过。”


    方渡燃睁开眼:“谁?”


    “很久以前的事了。”郁月城想了下:“他当时跟我也差不多重。”


    方渡燃瞬间懂了,郁月城的身边,除了那个不讲信用的“好朋友”,没别人了。


    “……情比金坚。”他叹道。


    “什么?”外面的吵闹声干扰,郁月城没听清。


    方渡燃:“没什么。我说便宜我了。”


    郁月城这次听清了,没接上话。


    穿过人民广场,郁月城背着他往休息区空置的长椅走:“你想住这儿还是住学校附近,明早回去。”


    方渡燃被放下来,挪动双腿给郁月城让出来空位:“你想住校外?”


    “学校下午就锁门了,你不舒服,休息好了再回去,明早不要迟到就好。”郁月城说。


    方渡燃猜好学生应该没干过这么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情,虽然不算逃课,可擅自混出学校也是个大问题,抓住绝对先处分,有必要还得给家里报一通。


    不过郁月城看起来也太坦荡了,完全没点偷偷摸摸的感觉。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方渡燃拿膝盖晃过去撞他:“现在不是应该赶紧回学校吗?”


    “着急。”


    郁月城看他不动,把他的双肩包脱下来放进他怀里,方便方渡燃自己去找,这头在手机上翻合适的酒店订房:“想让你早点躺下来休息。身份证借我用下。”


    方渡燃偏脑袋一看,郁月城还真的在找酒店,恍然间如梦初醒,一把将郁月城的手机打下去按在腿上:“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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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芥蒂


    方渡燃偏脑袋一看, 他还真的在找酒店,如梦初醒, 一把将郁月城的手机打下去按在腿上:“不行。”


    手机差点甩出去,郁月城抬眼看他。


    “我们得、回学校。”方渡燃说得有点费劲。


    有点反常,方渡燃平时拒绝他也不会出手,郁月城当他有什么要紧事:“怎么了?”


    “没怎么,学生当然要回学校睡。”方渡燃这下知道为什么郁月城要问他有没有带身份证了。


    等会儿,他前面说什么来着?


    他是不是说自己带了?


    ……靠!他还真的带了。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在易感期啊,就现在这个情况, 怎么跟郁月城过夜?


    万一半夜真的发烧, 神经痛什么的,完全藏不住。


    退一万步讲,他不会有别的异常, 可易感期,这是易感期!


    他不想跟郁月城在一个房间或者一个床上,对着郁月城耍流氓。郁月城为了安慰他,都把初吻补回来了,他再不自觉点就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自己在宿舍就算了, 大不了浴室里解决一下, 如果是毫无防备的大白猫躺在他视线范围内,易感期的Alpha身体根本不听话,他对自己没信息, 对这次的合成信息素也没信任感。


    脑袋疼。


    “现在赶回去不安全,在外面找个离医院近的酒店, 晚上有什么异常也方便。”郁月城设想得很全面, 也很正常。


    可方渡燃不正常,背包的拉链也没拉开, 直接道:“……我刚才记错了,我没带身份证。”


    郁月城顿了下,很快找到别的方法:“我有几个酒店的终身会员,这附近刚刚没搜到,最近的要到八公里以外,他们的应急措施也不错。”


    “郁月城。”方渡燃转过头盯着他看:“你就这么想跟我睡觉吗?”


    郁月城表情松动:“我不放心。”


    方渡燃不想让他拉去医院,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自讨苦吃,现在把他俩放在一个房间独处,那绝对是煎熬。


    身体的躁动让他说话也没更多弯弯绕绕,什么考虑都少了一大半,一手扒着郁月城的肩膀张口就来:“你不放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看清楚点,我易感期,同学,你要跟一个易感期的Alpha睡觉,你有毛病。”


    郁月城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方渡燃目前看起来很清醒,跟在放映厅睡着的时候不一样。


    他不动声色问:“跟Alpha,就是有毛病吗?”


    “当然是!”方渡燃终于让他动摇,赶紧趁热打铁:“哪有Alpha跟易感期Alpha睡觉的啊?半夜起来打架还是谋杀你?”


    “不是Alpha就可以?”郁月城问。


    “那也……看情况吧。”方渡燃为难道:“反正就算你今天是个Omega,也不行。”


    郁月城不说话了。


    方渡燃又添上一铲子埋得死死的,低声道:“真不行。易感期的Alpha都是畜生。”


    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劝退郁月城,还是他自己。


    他真的一点也不心动?


    他不敢想。


    这下方渡燃完全体会到自己这个身体完全不适合谈恋爱的原因了。他没法跟所谓的伴侣展现自己乱七八糟的易感期,R-19X根本不稳定,方正海的信誉度为负,出现未知的副作用他能干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以前都是理论分析让自己断掉念想,现在赶上实践,真有这天了,方渡燃庆幸他和郁月城还没走到那一步,幸好没有萌生过跟谁谈恋爱的念头,不然他连撒谎都没法糊弄掉郁月城。


    他可以拒绝得更直接,让郁月城别管他的私事,可他不想把捡来的大白猫赶跑,他要维持现状。


    只是做同学,做朋友,这句别管他,都会变得生疏,更别说缔结了亲密关系,这样会多伤人。


    郁月城想把握住手机的手拿出来,方渡燃拿身体的重量按上去:“你干什么?”


    郁月城的声音有点低:“打车。送你回宿舍。”


    方渡燃松口气,拿开手靠回去:“那行。”


    郁月城垂下眼,手指在屏幕上划,打车目的地选在学校,学校旁边就是他家的小区。


    他犹豫几秒,最后争取一次:“我把你送回我家,你住主卧,我跟你分开睡,晚上你有情况就叫我,这样行吗?”


    方渡燃是自己抱着枕头去敲过郁月城的卧室门的,一口回绝:“不行!你离我远点,就回学校。”


    “……好。”郁月城把地址选到学校,陪他坐在长椅上。


    广场上有卖气球和冰糖葫芦的小推车,有孩子骑坐的玩具车,郁月城一言不发地看着烟火味,再看看一旁同样沉默的方渡燃,收回视线。


    方渡燃在闭目养神,在感受自己皮肤底下的躁动,希望这阵强行抽枝拔芽的细胞毁灭和加速增生能早点过去。他算错了,下次再也不能挑在这种时候跟郁月城单独相处了。


    没有人说话,四周的吵闹声也成为背景音,好好的氛围,在两人间的沉寂里悄然变质。


    半小时之前,郁月城还离他那么近,他们俩近得没有距离,就因为自己预知不了身体的情况就三番两次把郁月城推开。


    大白猫小心翼翼地绕着他脚边走,嗅嗅他的气味,判断他的症状,关心他,把自己的家让出来给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伸过来要蹭蹭他,都被他直接扬手赶走。


    方渡燃开始有点不能把控他和郁月城之间的距离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可这是目前来看最佳的状态,再偏离一点都会崩断现状。


    他本来是要把大白猫圈在自己怀里护着的,现在只能不断让他撞钉子。


    他们如今走得这么近,指不定还会有这样的事,他又要怎么去遮掩解释。


    他们那个吻呢?


    又算什么?


    “车来了。”郁月城站起来,明显稍加踌躇,立在原地问:“还要我背吗?”


    大白猫蹲坐在他面前,被自己泼冷水泼得伸爪子想靠近,也要看他的脸色,方渡燃心里不是滋味。


    靠在长椅上朝他伸手:“嗯。”


    郁月城把他拉起来,方渡燃自己抓着双肩包,这会儿手臂疲乏也把郁月城的肩膀抓得紧紧的:“走东门吧,早餐店那个,能爬进去。”


    郁月城没多的话:“好。”


    方渡燃其实想再接点什么话,郁月城不会让他冷场的,应该会问点诸如“现在的身体能爬墙吗?”这种话,但是没有。


    方渡燃在车上等了快二十分钟,也没有。


    然后他给自己找补,郁月城可能也不知道他现在不舒服,他一开始也没想让郁月城知道。


    这很好。


    车窗打下来,方渡燃对着夜晚的凉风叹了口气。


    郁月城碰碰他的手指:“怎么了?”


    方渡燃没头没尾道:“对不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想法不一致,很正常。”郁月城说:“这没错。”


    方渡燃看着外面的后退的霓虹灯广告牌,没转过头,对凉风皱眉:“你不用连这个也给我找借口。我知道我对你那什么……态度不好,辜负你的好意。”


    郁月城在他身边,也没回头,目光落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也没有规定,就一定要听我的。”


    “……你不高兴了。”方渡燃抿唇,郑重道:“别的都可以听你的,易感期我说了算。”


    说完发现好像没什么用,郁月城的身份在十二中其实一直格格不入,大多时候都是跟着他的,好像自己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做什么。


    他肯定是会有个亲近的朋友,但他选择了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会有点。”郁月城开口道:“有点不舒服,并不是因为你不肯去医院,不肯好好休息。”


    方渡燃:“那是什么?”


    郁月城权衡之后,选了个听起来没什么针对性的说法,以免他们又走进死胡同里:“我觉得你对我有芥蒂。”


    “我没有。”


    方渡燃是诚心想跟他待在一块儿,看起来确实不太像。


    他反过去抓大白猫的手指:“是我的问题,可能我让你误会了,但我对你没意见,你很好。”


    郁月城垂眼,方渡燃就拿腿顶他:“你特别好,真的。”


    “十二中快到了,给你停哪?”司机出声横插进来。


    “停东门,前面路口左拐,走小路进去。”方渡燃说:“你停路口上就行,不用送到位。”


    “你们就是十二中的学生?”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俩,两大男孩。


    方渡燃不想接这茬,他初中逃课逃多了,在校时间在外边,谁问他都懒得搭理,郁月城在旁边“嗯”了一声。


    “哦,学生好啊!”


    司机也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十二中的名声不好,这俩个少年长得都标标致致的,跟着夸道:“学生时代的感情最真挚了,要珍惜啊。”


    方渡燃一头问号:“???”


    跟司机搭话的郁月城倒是点点头,还迎合道:“谢谢。”


    司机在前面停好车摆摆手:“小伙子人不错。”


    司机是不是都会自来熟这招?方渡燃发问:“谁不错?”


    司机叔叔指郁月城:“他不错。”


    方渡燃不知道就坐个车,这怎么能看出来,不过还是莫名的得意:“他当然好。”


    “不然你怎么这么喜欢他。”驾驶座突然传来一句。


    正在下车的方渡燃险些一脚踩滑,抬眼去看,司机叔叔还一脸和善的笑容朝他递了个眼神:“加油!”


    方渡燃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赶紧去看郁月城,对方正在确认付款,还好没什么。


    ·


    来到东门外面的院墙底下,郁月城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方渡燃甩甩胳膊:“我刚才就是抑制剂吸收不好,就这墙,闭着眼我也能过去。”


    “那好。”郁月城让开两步:“你过去吧。”


    方渡燃能走几步都肌肉酸痛,爬过去问题不大,但他怕郁月城看到他费劲,以为他不行,男人不能不行。


    “你先吧,我给你望风。”他客气道。


    郁月城把他的双肩包拿过来,果真起势踩了一脚墙面就跨上院墙上面。东门外面就是个老街的小巷子,他这一脚蹬得水泥墙刷刷落灰下来。


    “上来。”郁月城坐在上面朝方渡燃伸手。


    行吧,上就上吧。


    方渡燃蹬他蹬过的地方,身体乏力送上去的力道也得加倍,握上郁月城的手借力往墙头上翻,小腿没能完全抬起来直直打在郁月城腰上,对方身形一晃他才知道郁月城压根没有坐实,只是跨在上面没,两个人瞬时一块栽下去。


    紧跟着头顶跟着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砸下来,方渡燃下意识手臂抱紧把郁月城护在身下,手心抱着他的后脑勺。


    塑料板在他们耳边砸碎,钢架磕在地上响声刺耳,方渡燃低声骂了一句:“……操。”


    郁月城拍拍他的后背:“摔倒没?”


    “没。我摔不着。”方渡燃抬头去看:“画材店顶上的招牌让我俩给送走了。”


    “人没事就好。”郁月城大概有些紧张,拍抚他后背的手紧紧的。


    “你怎么样?”


    东门这块晚上一片黑,他低头去看,郁月城就是因为洁癖才没坐实,现在整个人都弄脏了:“早知道就不让你拉我了。”


    “没事,先回宿舍。”郁月城撑手臂坐起来。


    方渡燃也跟着起身,还没来得及惋惜大白猫的毛衣都弄脏了,暗沉的四周突然亮起来,灯光强烈得刺眼。


    远处还有探射灯的光线往他们身上照:“你们干什么呢!几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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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教唆


    灯火通明的政教处办公室。


    值班的李颜正在打哈欠, 下半身还穿着居家睡裤刚从宿舍赶过来,看着两名学生被夜间巡视的住校教官带进来, 立马坐直身体往桌面上一拍。


    “方渡燃,又是你!”


    方渡燃抬头一看:“李阿姨,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无缘对面……”半睡半醒接上半句反应过来,李颜困意全消:“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没有没把老师放在眼里!”


    “放了。我放了。”


    方渡燃说:“这么晚了,您也不睡觉,还要来训我们,给李阿姨添麻烦了。”


    李颜厉色:“别想套近乎。叫老师!”


    方渡燃认错比挨训快:“李老师, 我错了。”


    李颜才三十出头, 正是职业的上升期,主动申请来轮值住校,想逐渐脱离教学走行政和管理的路子, 刚值班第一个周就遇上这事,肯定不能来轻的。方渡燃这孩子她又还比较满意,当时带高一的学生,政治课堂吵得跟麻将馆差不多,也都是这个高高大大的班长站起来维持纪律, 有时候还站在教室后面帮她管理课堂。


    一来二去, 已经是班长,当不了政治课代表,又听说家里父子关系不和, 所以私底下给他带过一点学校外面的小糕点,多关心了些, 让他别客气, 叫自己阿姨也行。


    开学方渡燃上了高二,她还在带高一的课, 到现在才见第一面,这种场合,当着住校教官的面,套近乎是绝对不允许的。


    眼看两人还想说什么,李颜朝教官一指:“你闭嘴,让任教官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东门的监控坏了,最近都是我亲自去巡视。”任教官往方渡燃和郁月城身上递个眼神:“刚就看这俩在东门口趴地上抱在一起。”


    “抱在一起?”


    李颜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方渡燃身后的高个子男生身上,自然多在脸上停留一秒,十二中来了个省排名的学生,长相还特别,是特别好看那类,帅小伙,她也听说过。


    再看看方渡燃,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不嫌事大的恹恹的,这俩一看就不是一路的学生,怀疑道:“方渡燃,你早恋了?”


    “我没!”方渡燃瞬间抬眼,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我是班长,怎么可能偷偷摸摸谈恋爱。”


    “你叫郁月城?”李颜往后看。


    “李老师好。”郁月城从方渡燃身后走上前,点点头跟着方渡燃喊。


    “我知道你,学习好,家底好,出身也好,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李颜心知这种孩子脸皮都比较薄,是要给十二中挣面子的宝贝,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露骨:“你看这全校的师生都知道你,你转来十二中,都是欢迎的,有时候同学之间的界限模糊了,也很正常。”


    “没有。”郁月城插话道:“我分得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学校也不是非要禁止你们谈恋爱,但不能违反校规校纪,现在是下晚自习的时间,你们俩要么就应该在宿舍里,要么就在教室里继续学习,不应该出现在别的地方。”李颜放缓语气道:“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郁月城:“我明白。违反纪律。”


    “那你们有没有像任教官说得那样……”李颜不好直说:“那样?”


    郁月城有点不理解:“哪样?”


    方渡燃看不下去郁月城被绕着弯批评的样子,开口道:“李老师,你跟他说没用,是我带他出去的。我们是抱在一起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没谈恋爱,我们就是翻墙摔下来了。”


    “翻墙?”李颜问:“你们打算出校?”


    “我们是打算回、宿、舍。”方渡燃干脆坦白:“就下午,我带他出去玩,我们都觉得,学生就应该按时返校,明早按时上课,所以我俩赶在宿舍楼锁门之前回来,为了不耽误学习。”


    道理没问题,但不像是方渡燃能想出来的思路,他什么这么热爱学习:“那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郁月城:“看电影。”


    方渡燃同时脱口而出:“吃饭。”


    李颜视线在他们俩脸上打转:“到底干什么去了!”


    郁月城:“看电影。没吃饭。”


    方渡燃:“吃完饭,顺便看了个电影。”


    李颜这会儿发怒起来:“你们下次能不能把口供串好再来跟我说,自己看看这像话吗?!三句话三句半都没个实话,到底在那干什么了?”


    方渡燃伸手拍拍郁月城的手腕:“我说。李老师,我们确实是翻墙进来,不是出去,东门院墙外面的水泥让我俩蹬掉几层灰,踢掉的画材店招牌就是我俩按时返校的见证。


    “我们出去也确实去看电影了,起因就是我今天下午心烦,想出去走走,就拉郁月城同学跟我一起逃校,是我约的他,跟他没关系。我手机上还有我发给他的消息,他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绝对做不出违反纪律的事情,都是我教唆他,他没缺过一节课,也就是出于好奇心,所以跟我出去了。”


    李颜被他这一通完整的交代弄得怔住,方渡燃的口气不像挑衅学校的威信,可听着也不舒服。


    方渡燃看她没反应,接着道:“学校的任何处罚都不允许饿肚子,我们一下午没吃饭,现在饿死了,李老师要怎么罚随便吧,我认罚,先让他回去吃点东西。”


    “你不是说你们没谈恋爱吗?看电影怎么回事?”李颜找回自己的场子发问。


    “谁说两个男孩在一块看电影就必须是谈恋爱了?”


    方渡燃蹙眉道:“我们俩一见如故情同手足不行吗?”


    李颜挑不出错来,也不能这么就把方渡燃放过,刚才东门那块儿的警报都拉响了,都知道有学生在夜间违反纪律,况且方渡燃的表态实在是缺乏诚意,口气有点狂妄了。


    今晚要是换个值班老师,是不会让方渡燃有好果子吃的,三级的体能处罚就少不了,她现在要做的应该跟其他的老师一样。


    可想到他们还知道回学校,这个郁月城又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她不由得就放轻处罚力度。


    “郁月城,你有什么想说的?”李颜问。


    郁月城是站在方渡燃身边看着他面不改色一句句说出来的,他们好像还有什么摸不着的摩擦在中间,方渡燃想把他撇清。


    用自己的思维方式来想,他应该一起承担,但他站在方渡燃的角度,方渡燃这样就应该是不想让他跟着受罚。


    “我没有。就像班长的说得那样。”他道。


    李颜舒了口气:“那好。既然这样,你们俩一人给我写一份检讨拿上来。”


    “我写吧。”


    方渡燃说:“写检讨还要记进期末综合评价里,他是初犯,又是被我带着才违反纪律,没必要给他添一笔难看的。他在十二中的所有档案都应该干干净净的,李老师,你觉得呢?”


    “你还学会威胁我了?”李颜说。


    “不是。”方渡燃看看郁月城,笑了下:“他可是我们十二中的希望,李老师对学生一直很好,放他一次,我来写。”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要是张主任在,”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张主任就是因为侮辱学生所以才被着手开始调查,李颜调整表情道,“你想一个人做检讨,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你得拿出你的诚意来,用跟我说话的语气可不行。明天周一升旗仪式,自己去宣讲台做检讨。”


    “啊?”方渡燃写过无数份检讨,还从来没上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过检讨书。


    “看我干什么?”


    李颜望向任教官:“今晚东门都拉警报了,你以为这是小事?谁不知道有人翻墙逃学了?十二中就是以管理森严著称,明天校领导就要上门来问我要说法,这不是我想放过你就能放的。”


    “罚体能行吗?”方渡燃问。


    “这是态度问题!”李颜面色严谨道:“是给校领导和老师们的交代,你要深刻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方渡燃暗自吸口气:“行,我念。念成什么样我可不管。”


    “你那检讨书写得还少了?”李颜挥挥手赶走他俩:“去去去,写去,我这还要去现场给你取证。”


    “好。那我们走了。”方渡燃抓了一下郁月城的袖子。


    郁月城三十度弯腰行礼:“谢谢李老师。”


    “他们俩真没事?”


    办公室的门一关,李颜小声问任教官。


    “我也没看见,我看见的时候两个人正从地上往起爬,”任教官回忆道,“不过那个灯箱是被砸了,应该是从墙上跳下来撞到的。”


    “还好这俩孩子没出什么事。”


    李颜把来时急匆匆藏在办公桌下面的睡衣拿出来一裹:“走,看看去。校门外的水泥墙也得取证。”


    ·


    “燃儿,还写呢?”熄灯之后许烈阳伸脖子往方渡燃的书桌上探。


    “别影响我发挥。”方渡燃头也不抬。


    “写检讨你不是最拿手吗?”许烈阳也奇怪:“这都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写出来,不像你。”


    “那得分是什么类型。”方渡燃的视线时不时就往手机屏幕上扫。


    都熄灯了,他是不是得主动给郁月城再发个消息,晚上也没吵架,但心里憋着比吵架还亏。


    他得罪了郁月城,本来好好的气氛和关系,都被他甩开了,回宿舍的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这什么类型?”许烈阳问:“犯罪未遂?逃学失败?”


    “我是回校,没逃学。”方渡燃随意搭了一句。


    “那也该写出来了。”


    丁羽跟女朋友打完电话,往床下瞅了一眼,就方渡燃的桌子上开着台灯:“我打电话都打完了。燃哥,要不明天写吧,早上还出操呢。明天周一升旗仪式,还要早起去吃饭。”


    “睡吧你们。”方渡燃拒绝交流。


    手机响了一下,他一眼瞟到是郁月城的微信。


    郁月城-晚安。


    方渡燃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内疚,欺负大白猫的内疚。


    他很难忘掉郁月城在车里一言不发坐在他旁边的气氛,开口就给他找借口帮他圆话,还有蹲在小腿面前因为被他推开所以动作愣住,以及广场上就连拉他的手背他,也要小心翼翼的样子……


    这些小细节全部都被他捕捉到,很想把大白猫抱进怀里哄,可是哄不了,也哄不好了。


    他自身的身体条件就没办法跟另外一个人正常的像情侣一样相处,他之前把在一起这三个字想得太简单了。


    体温计从袖子里拿出来:38.9度。


    很好,果然发烧了,头也生理性得疼,幸好没跟郁月城住在外面。他把手伸进自己衣服里面摸了一下,拿出来一手的汗,后背也疲惫,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写字。


    完全不想睡觉。检讨书也写不出来。


    方渡燃把手机按灭又解开,反复好几次,然后终于发过去-在教导处的时候,为什么要承认我们去看电影?


    郁月城回得快-为什么不承认。


    嚯,这还不是问句,还挺理所应当。


    方渡燃想了会儿,打出来又删掉,最后还是发出去-在他们眼里,两个人看个电影,就会被怀疑是在约会。


    郁月城-那就怀疑。


    方渡燃-你不怕。


    郁月城-不怕。


    也是,郁月城从来不是怕事的人,也不怕那些流言蜚语。


    方渡燃还想问他那你还生气吗?还会不会不开心,又不敢。怕提起来就戳破平和的表象,可埋在底下也不是个事儿。


    方渡燃-检讨写完了吗?


    郁月城-写完了。你呢?


    方渡燃看看自己只写了三个大字的作业纸,睁眼说瞎话-我也写完了。


    郁月城-身体感觉怎么样?


    方渡燃-好着呢。躺下来,马上睡觉。


    郁月城-好。


    ……又开始沉默了。


    方渡燃隔了快二十分钟,才鼓起勇气不要脸地发了一条-那下次还跟我看电影吗?


    郁月城-约会?


    实际上方渡燃觉得这两个字现在看来有点讽刺,别人约会怎么亲密都没关系,大白猫凑上来闻闻他他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赶走。


    他还知道,郁月城不会想这些,他就只是单纯发出疑问,还是顺着他的话说的。


    方渡燃把输入法换成手写,一笔一笔写道-对。还跟我约会吗?


    郁月城连正在输入也不显示了,方渡燃看着时间跳过去三分钟,然后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他好像对着个手机屏幕也会紧张。


    郁月城的消息在对话框跳出来-跟。


    别的一个字也没有,方渡燃又开心又挡不住的酸涩。


    真正在一起的人,都会选在易感期和发热期的时候跟伴侣共处,生理性的安抚会带来偌大的满足感,他从未对这个过程抱过期待,现在居然会觉得他们真好,可以一步步慢慢变得不可分割,缔结出常人不能介入的亲密关系。


    他还没认识郁月城多久,但如果自己有正常的易感期,拿给他看也未尝不可,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另一面给对方看。


    好的、坏的。


    危险的、破碎的。


    他控制不了药剂,但区区一个普通人易感期,绝对能控制住。


    不过也没关系,他对郁月城的兴趣也不是靠这些生理需求,再有下一次,他一定挑个好时机去约会。


    不在他易感期的时候。


    再看一眼郁月城默认约会的“跟”,方渡燃感觉自己挺恶劣的。郁月城被他欺负了,还跟着他,即便内疚,也有点扭曲的兴奋在里面。


    好像怎么对待这只大白猫,他也不会离开自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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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哄你


    “今天晨会开多久啊?”


    许烈阳用胳膊肘推推站在身边路至安:“你昨晚跟燃哥谁先睡?”


    路至安:“我睡得时候他还在写。”


    许烈阳摆摆头:“燃哥这办事效率退步了啊。”


    路至安往宣讲台上滔滔不绝强调纪律的副校长看一眼:“不一定。今天晨会要拖, 他得做检讨。”


    “做就做呗,又不是第一次, 他……卧槽,你说他要上去做检讨?”许烈阳一声惊呼左右上下的人都看过来。


    队伍外面的陈老也盯过来。


    他向陈老把自己嘴巴拍拍,做口型道:“我错了。”


    陈老刚转回头,他就赶紧往后去看方渡燃,嘴里还再问:“你怎么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起夜上厕所,问了一声。”路至安往后看了眼,目光却是跟郁月城对上。


    “干什么呢?”方渡燃从队伍后面走上来, 准确往许烈阳脑袋上抽一巴掌。


    许烈阳跟看稀罕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难怪你昨天写那么慢, 燃哥,你要上去啊?”


    方渡燃神态自若地看他:“你少说几句,就你话多。”


    许烈阳:“我着急啊。”


    方渡燃:“?”


    “你可是从来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 全校几千人呐,你咋想的啊。”许烈阳是真有点操心,方渡燃脾气不小,算算今天就是他易感期,要面向全体师生干这个, 跟他的身份差距太大。


    “你以为我想?”方渡燃眼睛看着宣讲台上, 小声说。


    许烈阳:“那为什么啊?”


    话刚出口,上个周的值班李老师在讲台上喊道:“对于上个周的夜间纪律问题就是这些,下来违纪的同学请自觉上台来做出检讨。”


    方渡燃这才回答:“作为十二中的一份子, 不在宣讲台上念份检讨,我在的学业生涯都不完整。走了。”


    “我靠, 这太丢脸了, 你怎么不早说啊。”许烈阳还在为他抱不平,他是宁愿受体罚也不愿意上台干这个。


    方渡燃走的时候特意绕了一圈, 从班级后面上台,路过郁月城的时候蹲下身系紧鞋带,趁机道:“郁月城,你仔细听。”


    郁月城垂眼看他。


    方渡燃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几张纸,往前走目不转睛:“我念完要考你的。”


    等他站在宣讲台下,许烈阳这才发现,方渡燃居然赶在出操之后,升旗仪式之前的五六分钟转移时间,回宿舍把出操的运动服换下来了?!


    现在正穿着制服面对所有人,脸上没什么情绪,连校徽、班级铭牌都扣着,领带也打上了,就是衬衣领口宽松着,没那么正式。


    不过也很正式了,平时不检查的时候领带都是全靠自觉打。


    方渡燃把宣讲台下面矩阵有序的学生扫了一圈,展开折起来的检讨书,声线跟他神色一样,有一丝懒散:“尊敬的各位校领导、老师,你们好!


    “我是高二七班的方渡燃,就在昨天晚上,我教唆同班同学违反校规校纪逃出学校看电影,对此,我做出以下深刻的检讨:


    “首先,学校有明文规定,在校期间不得擅自离开校园,我因为自己的情绪问题就蔑视校规,私自带同学离校,行为令人发指,影响极其恶劣。


    “其次,我要向学校东门的画材室老板说声对不起。你门口挂的LED灯箱是让我给踢废的,起因是我晚上回来翻墙的时候没预计好力道,忽略了灯箱老化的现状,没想到它那么不结实,腿风轻轻一扫就能碎成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请老板务必放心,今天下午我一定给您换上一个结实的灯箱,保证一般人踢不烂。括号(不要钱)”


    “我靠啊哈哈哈哈哈,他真的是来做检讨的吗?”


    许烈阳反应过来,跟路至安吐槽:“就知道燃哥是不会认怂的,他这是挑事吧?快看看陈老,是不是已经气得吐血了。”


    “说得也有道理啊,他踢烂了他赔,这有什么好气的。”丁羽听完在他后面说。


    讲台底下的班级多多少少都听乐了,高二七班这一块免不了有人在底下议论,接上他的话:“你要是老师听着这检讨,你气不气?”


    体委老实说:“可能有点。”


    有人怀疑道:“燃哥不应该啊,他写过的检讨书能比咱们课本都多,他是班长,班里谁出了事都少不了他一份检讨,这思想觉悟应该早就如火纯青了,怎么写出这玩意儿。”


    “你就没想过,是他故意的吗?让他上台做检讨,给他下马威呢,他在学校里就是个刺头,不然怎么不让他跟那个同学一起做。学校要整他,他搞点小动作也正常。”


    ……


    接着方渡燃面向走下宣讲台给他腾地方的学校领导班子弯腰九十度鞠了一躬,声音正色接着念:


    “然后,我要向高二七班全体师生说一句对不起。李老师昨天让我端正在校期间的态度问题,争取宽大处理,经过我认真思考,我认为我身为班长,没有起到带头的作用。


    在校一年多,我发生过带领班级同学翘课、打架、群殴、恶性赌球、毁坏桌椅板凳公共设施、跟教官发生剧烈肢体摩擦等等各种不良行为,在今后的时间里,只要我还在校一天……”


    他顿了顿道:“也不会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扪心自问,问心无愧,再有影响高二七班利益的事情发生,我还是会以牙还牙。


    “众所周知,青训十二中是一所特殊的高中,大多数同学都正处在上课不听讲,有劲儿没处使的狂躁期,括号(包括我自己),校风教导我们要诚信为人,端正风骨,所以我会做好自己,履行好自己身为班长的职责,同时也希望各位班主任和同学们相互监督,公平为上,尽量减少恶性争端。”


    “主题升华了啊,班长牛逼!我还是第一次看写检讨说自己不会改。”


    丁羽在下面跟许烈阳他们悄声道:我觉得你说错了,燃哥不是没想做检讨,这检讨不是很直白吗,十二中的裤衩子都扯下来了。”


    前排有人看过来道:“庆幸今天没有巡检吧,不然这话说出来,迟早还要再做一次检讨。”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燃哥说得好吗?”总有人不甘示弱。


    “还有我!”


    “燃哥虽然把十二中裤衩子扯下来了,但说的都是真话,哥儿几个心里没数啊?”


    “咱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让他们欺负咱们班,老师也不待见,教导处也针对七班,全靠燃哥一个人在前面跟学校硬抗。舒坦日子怎么来的都忘了?”


    “燃哥高一那会儿不服教导处区别对待,体罚的时候还揍过教官,十几个人才按住他,全进医务室了,我是真服,要不是他我根本不会继续留七班。”


    “咱们班多少人都是看着他才没分班。”


    ……


    方渡燃翻了一页,把纸张工工整整地折下去放好,抬起头看向闲话最多,目前最吵的高二七班的位置,没勇气从中去找到郁月城的身影。


    把检讨书举起来,他低下头不自觉地放缓音量,开口道:“最后,我要对那个被我连累的同班同学说声抱歉。”


    其他的班级也一改平时晨会的安静,纷纷传言道:“谁啊?”


    “不知道啊!”


    “嘘……!别说话。”


    “安静会儿行吗?”方渡燃没能用豪言壮语的气势念这段,底下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台上嗡嗡直响,他怕自己的声音也会被某个人听不清。


    这一嗓子出去,底下的人确实都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高二七班的这位同学,我后来深刻反省了昨天的所作所为,是我不该带你翻墙回学校。真男人就应该带你走学校最大的正门进去,领通告、写记录、记处分、叫家长,这都是我应当承担的责任。这样我们就只是周末晚归,而不是擅自离校,你也就不会因为翻墙被我砸下去。省略号……你昨天穿的那件白色毛衣很好看,如果我们走大门,它也不会弄脏,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一晚上没睡好,检讨书也写不出来。


    “在此,我想请你给我个帮你洗毛衣的机会,机洗更干净,为表诚意我可以手洗,一定让它跟学校洗衣房洗出来的一样干净。希望这样,你可以高兴一点,不要再对我昨天的行为产生芥蒂,我们就还是好朋友,好兄弟,好同学,在我有限的时间里,可以跟你继续相处下去。我这辈子也就快十八年,小时候不知道,但我目前的记忆里没给人洗过毛衣,以后我们就是洗过毛衣的好兄弟了。括号(别人不能洗)


    “最后一段,需要总结一下,那就感谢学校的约束,感谢班主任陈磊老师平时的教导,感谢昨晚值班的李老师对我好言相劝,给我今天认错道歉的机会。


    “或许我今天的检讨书写得没有以前规范,但我明白错都在我。听人说,学生时代的感情很真挚,要好好珍惜,所以我想……违反校规校纪需要检讨,感情破裂也一样需要道歉。我今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希望老师和各位校领导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希望那位同学不要再觉得我们之间有芥蒂,接受我诚挚地道歉,重点是不要再不开心。


    检讨人:方渡燃”


    念完之后,几千个人跟着方渡燃消失的声音一起沉默。


    不知是谁在底下大声喊了一嗓子:“这哪是检讨啊,他妈的酸死我了,到底是谁啊?”


    “七班的吧。”


    “我刚失恋,今天为什么来晨会听这个……把狗骗过来杀吗?”


    “十二中数方渡燃骚,这人谁啊,比表白还骚!”


    方渡燃还是忍不住在宣讲台上偷看郁月城一眼,然后走旁边的阶梯下来,后来再上去的老师说什么他都没听到。


    “许烈阳,是不是你?”有人在七班后面推许烈阳。


    许烈阳立刻回过去:“是个屁。”


    他道:“你昨晚没上晚自习啊。”


    许烈阳:“你上了吗?”


    对方坦荡道:“没上。”


    许烈阳拧眉:“那你怎么知道我没上?”


    对方道:“你上了吗?”


    许烈阳:“没。”


    “那绝逼是你!跟燃哥混的,还翻墙,除了你还有谁!”


    许烈阳有苦说不出,他自己都挖心挠肝想知道到底是谁:“行行行,你就当是我吧。”


    关小北在人群中间出声道:“叫我说,不会是郁月城吧?”


    立刻有人反驳回去:“你做梦呢!郁月城是考重点的,留学也得是国外名校,他怎么可能不上自习?人家上课都自学微积分。”


    “校霸还会做检讨。”赵霖不知什么溜到许烈阳身边幽幽道。


    “这是告白吧,给兄弟洗毛衣。”


    许烈阳先接话才转头看,手臂把赵霖的脖子一搂:“哎!霖,你也给我洗洗怎么样,毛衣就免了,洗内裤就成。”


    赵霖视线滑过去看他:“你拿来。”


    “好啊!我今晚就……我艹疼疼疼!”许烈阳的命根子被一把掐住,弯下腰求饶:“废了,断子绝孙了要!”


    郁月城站在队伍后面听完李老师最后做的总结发言,然后在散会的指令下来后逆人流的方向往宣讲台后面走,方渡燃正靠在水泥墙上,整洁的黑色制服裤子随意坐在地上。


    看到来人先愣了下,然后收回视线,清清嗓子道:“咳……你听到了?”


    郁月城也并排坐下来。


    “哎,地上脏。”方渡燃下意识提醒。


    郁月城眼睛看向坐在地上没有做好示范的他,方渡燃对自己的黑裤子也只能默认。


    “不是说要考我,为什么不回去。”郁月城的肩膀和他并在一起。


    “我这是逃走。”方渡燃纠正他:“还不许我冷静一下啊?”


    “冷静好了吗?”郁月城看向少年的侧脸问。


    “差不多吧。”方渡燃还有点提心吊胆,虽说郁月城好像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可是公然对着十二中全校的人念那些话,也会心悸的。


    说点别的好像有点小气,还别扭,什么也不说,那刚才不就白哄他了。


    一晚上啊,他开始死活写不出来,后半夜可能高烧把理智都烧光了,也就那么写出来了,还一发不可收拾,什么鸡毛蒜皮的碎碎念全写进去了。


    是不是太琐碎了?


    会不会显得他不那么利落,没那么帅了啊?


    他可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方渡燃。”郁月城道。


    方渡燃心跳骤停,郁月城叫他名字,他喉咙滚动,发烧似乎把喉咙也烧哑了,沙哑道:“你说。”


    “谢谢你。”郁月城说。


    “嗨,这有什么。本来就是我不对。”


    方渡燃把眼神瞥向一旁,他不好戳破昨天那个“芥蒂”究竟是什么。


    清晨的秋风凉凉的,日出的光从身侧照过来,方渡燃的深棕色发梢微微浮动,和琥珀色的眼眸交相辉映,喉结活动的曲线清晰可见。


    宣讲台后面的位置只足够他们坐下来才能隐藏住,晨会已经耽误过很多时间,上课的预备铃在教学楼打响,仿佛遥远得很,面前只剩下这个视线躲开的少年和远方新生的朝霞。


    “你怕我吗?”郁月城清透的声线响起。


    “怎么可能?”方渡燃笑道:“你怕我还差不多,我怎么可能怕你。”


    “昨天的事,我没有不高兴了。”郁月城说:“我能想到你有自己的想法,在我有限的时间里,我会跟你一直相处下去。”


    方渡燃目光微怔,没想到他居然把自己写过的话背下来:“瞎说什么呢,我那是胡写的,什么有限的时间……”


    “你说得对,一辈子本来也不长。”郁月城说。


    “啊……确实。”这简直是个敏感话题,郁月城这样理解让他放心多了。


    郁月城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神情,乌黑的眸光坦坦荡荡地直视:“所以有限的时间也不能用来浪费。”


    方渡燃依旧点点头,总觉得那视线直接落在自己皮肤上,郁月城怎么会用这样的眼光看他。


    有点奇怪,又一如既往地享受这种占据他目光焦点的感受。


    看他还没动静,方渡燃率先道:“上课了。”


    “嗯。”郁月城说:“看我。”


    方渡燃:“什么?”


    郁月城:“不怕我就抬头。看我。”


    方渡燃不解转过头,郁月城单手撑过来,好看到让人愣神的面孔压近,伴随一缕清新的信息素冷香径直吻在他唇面上。


    方渡燃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里,裂开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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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烙印


    方渡燃这辈子的心跳都没这么快过, 本就高烧的身体血液加速流动,直接冲上头顶淹没理智。


    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只能尝到浅淡冷香萦绕的信息素味道,只能碰到面前干净清爽的少年,短暂失神后方渡燃按住郁月城的后颈压向自己,将这个轻柔的吻加重。


    再加重。


    他无师自通地张开唇瓣去含郁月城柔软的嘴唇,要更多更细密的接触。他想要显得自己不那么慌张,想要珍惜一点,再体贴一点, 要给出最好的体验, 可是他不会。


    他太慌了,忍不住伸手按住郁月城的脖子,手指压在这个Alpha不容侵.犯的腺体上, 易感期让他变得躁动敏感,点滴星火的刺.激都能在脑海里炸出绚烂的烟火,急躁地张开口含住嘴唇就往口腔里吸,吃软糖一样吃郁月城的唇瓣。


    大白猫太甜了。


    ……好香。


    真的好香。


    就那一点点闻不出确切味道的信息素被方渡燃捕捉到,都会让清甜冷香完全淹没进唇齿, 随唾液.咽进喉咙里。


    融化在自己的身体里。


    舌尖还好滑, 碰上去软绵绵的。


    方渡燃从来不知道真正的接吻是这种让人头晕目眩的事情。


    郁月城放任他把自己的唇瓣吸得发红,青涩又莽撞地撬开齿关窜进来,藏在里面的软肉刚一接触, 方渡燃激烈到紧按一记郁月城的腺体。


    Alpha在他手里当即闷哼,方渡燃心里有膨胀成宇宙的满足感。


    理智早已经烧成灰烬, 他浮现的念头是……


    这是我的人。


    是我的Alpha。


    他在纵容我, 随便我怎么摆弄、欺负,是浑身上下金贵雍容的大白猫, 是我的猫。


    他跟着我,他认主,他放纵我。


    每一个念头都把他想拉回来的理性一遍遍击退,方渡燃吃到他嘴里滑溜溜的湿润,他们在做交换分.泌.液的亲密的事。


    “郁月城……”他低低地喊,夹着鼻音喊,指腹不停厮磨郁月城后颈上的腺体。


    郁月城眉心轻蹙,又舒展开,嘴里蔓延出血腥味,方渡燃蛮横地咬破了他的舌尖,还在解渴似的逮着吮.吸。


    他伸手拍抚少年的肩头,偏过头鼻尖交错,让两人的距离更近,彼此呼吸着对方的气息,从喉咙里应声:“嗯。”


    “我,我想抓你的……”


    方渡燃仅存的头脑告诉他不可以,他指尖压在郁月城的腺体上轻微发颤。


    我想抓破你的腺体。


    想让你流出来更多的信息素。


    想……我想……


    长久以来对本能的抗拒让他脑海里轰然一震,身体也僵硬起来,这才知道自己嘴里全是不正常的血腥味。


    抓着郁月城后颈把人推开,他急匆匆地喘了几口气,有之前的教训这次没把郁月城推得太远。


    什么尴尬,不好意思,全都忘了。稍微平复呼吸,微凉的空气吸进来,立刻转身去看郁月城。


    拇指小心轻按他略微红肿的嘴唇,方渡燃焦躁道:“我咬到你了?咬疼了?咬破了?”


    “是你的血吧?”不等郁月城回答他,方渡燃就有点不知所措,他不曾这样担忧过。


    他吃掉郁月城的血了,都把他咬破了,自己居然浑然不知?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郁月城为什么不吭声!这很危险,他今天对血液居然反应这么迟钝?


    是不是出问题了?他一定是出问题了!


    上次失控察觉不到血腥味就是在初一的英语办公室。


    历历在目,他一手把白墙和地面上溅满猩红的血液,手心里流淌过的滑腻触感似乎都没消失,一滴滴砸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脸上。


    “我没事。”


    郁月城揉揉他的短发,“倒是你,你在担心什么?”


    “我……”


    方渡燃抬眸看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收不起来一盘散沙的仓皇,却没法说出口,只顾看着他的脸,忍了忍道:“我不会接吻,疼吗?”


    郁月城:“必须回答?”


    “嗯!”方渡燃紧紧盯着他。


    “咬破的时候有点,现在还有点痒。”郁月城一下一下地顺抚他的后背,像在捋平那些竖起来作为铠甲的利刺,毫不介意自己会被刮破手心。


    “……对不起。”方渡燃垂下眼睫。


    “有好点吗?”郁月城意有所指:“有安慰到你吗?”


    方渡燃这会儿才慢慢意识到他们刚才干了什么。


    “有吧。”他说。


    “昨晚一夜都没睡。”郁月城说。


    方渡燃:“嗯。”


    郁月城:“为了那份检讨书。”


    方渡燃:“嗯。”


    “我跟你没有芥蒂了,明白你的意思,也尊重你的想法。”郁月城顺着理他的发丝,指尖穿过深棕的发丝拨动:“知道你不是排斥我,我就不会不高兴了。”


    “我怎么会排斥你。”方渡燃低语。


    我排斥的是我自己。


    不正常的自己。


    “你发烧了,烧得很厉害。”郁月城没有探他侧颈的温度也知道。


    刚刚方渡燃的唇.舌很烫,至少也是三十九度。


    一般人烧成这样早就躺进医院里,方渡燃看起来行动自如,也许是由于他过强的身体素质,不过这并不算一件好事,硬抗不是科学的方式。


    “我这是抑制剂不合适的副作用,过会儿就好了。”方渡燃给出解释。


    郁月城不认可:“去医务室。”


    “不去。”方渡燃直接明了。


    “你上次在易感期也发烧。”郁月城忽然明白,他烧成这样,自己肯定是知道的。


    但是方渡燃却拒绝去医院……这也是他不愿意说出来的秘密吗?


    “我体质就这样,以前生过病,不是跟你说过吗?”


    方渡燃在药性和易感期的双重作用下情绪很狂躁,刚才又失控,口气也不自觉地带着点厌倦,极力克制自己道:“我生病把脑子烧坏了,小时候很多事都想不起来,后遗症就是易感期的抑制剂打得不对就容易发烧,打迟了也容易体温不正常,没什么影响。”


    “……我带你去A市做个彻底的检查吧。”郁月城说:“你只要抽点时间,一天,我让直升机来接我们去,就停在学校附近,一个白天足够。”


    “我拒绝。”


    方渡燃没时间去感慨郁月城的家底,这对郁家来说应该是平凡普通的小事情,但是他这么能干,所谓的彻底检查很可能会查到点什么。


    他对自己的身份很有自信。


    没有任何一个体检设备能发现他是人造的Alpha,因为他基因重组过,他目前的身体数据就是个实实在在的Alpha。


    可郁月城家里能找到的检查设备,一定比常人能进去的医院要精准和专业,这会发现他腹部还没愈合的切片伤口。


    会发现他腺体内高浓度的不正常游走的信息素。


    会发现他高出常人好几倍的细胞更迭。


    “我不想去。”


    方渡燃抹掉自己唇上的水渍,低眸一看是淡淡的血红色,擦下来那一头已经开始干涸,再放在鼻尖轻嗅,血腥味里面有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冷香直灌肺腑。


    他自然而然伸出舌尖.舔掉:“你的味道是很能安抚人,可我的身体我自己有分寸,我现在不需要什么检查。”


    郁月城的目光放在他的手指上,又移向他伸出来的一点幼红,方渡燃此时此刻像极了一只嗜血过后舔爪子的野兽,四周的空气里也被他圈禁起来。


    有无形无味的领地意识和压迫感。


    “你需要什么?”郁月城问。


    “我需要你……”方渡燃一顿,双手按在大白猫的腿上倾身,给同伴善后般把郁月城唇上的血迹也舔掉,腹部的一股劲在挑战他的意志力,被他死死关起来。


    “去乖乖地上课。”他接着说。


    郁月城强行把忧心沉进肚子里:“你呢?”


    方渡燃人躁,很多细微的小地方小心思都遗忘掉,大大咧咧往自己胯上一指:“易感期的麻烦。我得等它下去。”


    说完看了一眼郁月城,对方穿得还是出操的运动套装,他知道份量超乎常人,现在隐隐有点冒头的趋势,但比他好多了。


    “你比我强,我现在得静静了。”方渡燃驱赶他:“你离我远一点,不然我下不去。”


    “换制服是为了做检讨吗?”郁月城是Alpha,能理解这个烦恼,临走前站起来问。


    “我操……这种事就不用说出来了!”方渡燃比公布自己易感期的麻烦还要糟心。


    郁月城笑了下,方渡燃往他腿上捏:“快走快走,我这会儿烦。”


    “咬完就赖账?”郁月城垂眼看他。


    方渡燃双目睁大:“你学坏了!”


    “好,我走。”


    郁月城清澈干净的黑眸在他身上驻足片刻,末了在他发顶揉了揉:“先回去给你请个假,下节课之前回不来,我就要带你去医务室了。”


    方渡燃抬头看他:“你敢威胁我了?”


    郁月城没接话,学校的医务室肯定不够用,方渡燃很反感去检查,可他不打算放弃,总要找个机会带方渡燃去做完善彻底的身体检查。


    “我先回教室了。”郁月城告别道。


    “快走快走。”方渡燃头也不抬,垂在自己双臂间。


    Alpha的易感期是无法忍受自己标记过的伴侣离开身边的。


    占有欲和圈地意识都会让他们狂怒。


    可方渡燃既没有标记过郁月城:这同样是一个Alpha,标记不了。


    也没有跟郁月城结合成为伴侣:他们的关系是他检讨书里写的好朋友、好兄弟、好同学。


    他摸摸自己的嘴唇,接过吻的好兄弟。


    郁月城为什么吻他?听他的意思是安抚。


    拿对待Omega的方式安抚他吗?


    方渡燃想笑。


    只有Omega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才需要这样交换口腔的分泌液来进行短暂的信息素交换,获得安抚。


    那郁月城呢?


    他不会不懂这个。


    方渡燃其实不介意郁月城怎么看待他,把他看成一个Omega也好,Alpha也好,都行,无所谓。


    他就只是方渡燃而已,他只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要好好地对待郁月城。


    虽然偶尔会事与愿违,但他也想尽力去弥补。


    然而眼下,郁月城用这样的,对待伴侣的方式对待他……


    大白猫在想什么?


    方渡燃难以自抑地想偏,想歪,大胆地妄想郁月城是天真善良,对自己毫无戒备之心,连这种安抚也能给出来。


    还把一个可能发芽的猜测踩灭在自己脚底下。


    他不配。


    他想跟郁月城在有限的时间里,一直相处下去。


    他们牵手、拥抱,甚至在他差点失控的节点上趁机得到一个亲吻,让他加倍按紧烙印在生命里,深到在灼烧心火。


    但他不能让那种念头萌芽。


    他还想守住一点底线,那层叫兄弟和朋友的界限薄成一张纸,他们的关系在当中出现裂缝。


    方渡燃还是想拿刷子糊一糊,把它补起来。


    他们谁也不提,美色当头、意乱情迷、易感期、烧糊涂了、好奇心,包括对肢体接触的试探和舒服,任何一个像样和不像样的理由都可以成为借口。


    他和郁月城的关系更近了,好像也更危险了。


    “郁月城同学。”方渡燃在他走下阶梯的时候喊。


    郁月城刚转身往下,闻声侧过头来看向他。


    大白猫真好看。


    方渡燃暗想,想完又放肆地说出来:“你太好看了,晚上给我补课。”


    郁月城站定,目光里升起的日出落了金灿灿的光辉在方渡燃身上,照亮少年一半的身形,沉寂近七年的情愫终于有了落点,让他抓到再次缔结的出发点。


    “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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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你想赖账?


    郁月城走开了, 他完全不在自己身边了。


    没有大白猫在身边的易感期。


    有大白猫可以亲的易感期。


    方渡燃独自坐在宣讲台后面,这回有了一个大对比。


    他花了力气去忍, 忍住自己不跟上去,不把郁月城拉回来,忍住清爽干净的熟悉气息一步步离开自己的领地。


    嘴里还有血液的腥甜,残留的信息素让他咽了好几口,直到消弥。Alpha的信息素,郁月城的信息素,他只感受到平和和让人镇定的温柔, 纯粹的没有一丝杂念。


    有杂念的是他自己。


    这或许也是自己不会排斥这个Alpha亲近的原因。


    一般情况下, 很少能有Alpha在面对另外一个易感期的Alpha还能管理好自己的信息素,或多或少都有争强好胜和攻击性,弱一点的会加倍警惕, 一触即发,纯属生理性行为,跟本意无关。就算赵霖和许烈阳他们撞上自己的易感期也会自觉地离远一点,对彼此都好。


    不过郁月城不会,他的自我管理严谨到恐怖的程度。


    给到他的仅仅只有一个干净的吻来安抚, 他的气场很强, 郁月城能感受到这周围都是压迫力,却连信息素都没有自发释放,全靠□□里固有的味道让他尝到。


    假如郁月城那会儿肯释放出一点信息素, 这种时机下,他应该就能知道大白猫的信息素究竟是什么味道。


    里面似乎能体会到广阔的森林, 幽静的山谷, 是种沁人心脾的草木味。


    方渡燃知道要控制生理反应和神经自发的行为有多难,郁月城却可以精准控制自己信息素, 让它干净得跟大白猫通体纯白色的长毛一样,有光明的轮廓,纯净到什么攻击性、防备心、斗争、压迫、狂躁……统统都没有。


    他隐约明白什么叫评级S的Alpha了,里面是不是还有一项会让标记的Omega获得极致的体验?


    这种任何情况下都能精准把控信息素指向性的能力,方渡燃此刻的身体不可避免想到他要是跟某个Omega在一起,对方的体验一定……


    这样的猜测非常可耻,但他对郁月城的邪念也不是第一次了,眼下就更加不爽,谁要是碰一下郁月城他现在可能真的会不计后果。可他居然就这么把大白猫放跑了?


    郁月城的状态很优秀,他自己的身体状态却并不能允许他们共处。


    方渡燃从双臂间抬起头,后脑勺往水泥墙上重重地砸了几下,看来许烈阳说得对,没有伴侣的易感期确实很难熬。


    他只顾回味先前尝到的滋味,郁月城的滋味,要让身体冷静下来也太难了。


    易感期的Alpha都是畜牲。


    他低声咒骂。


    ·


    方渡燃本以为他会迎来陈老的教导,对他昨晚翻学校院墙和早上那份不走寻常路的检讨书,可直到上语文课,陈老夹着课本走进来,也没有对他施加什么特别的眼神。


    估计是在忙月考的事情,下个周要考三天,月考完了接着就要期中考试,这学期一半就要过去了。陈老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等有空肯定又要开始盘问。


    方渡燃跟着课件的进度在文言文上面划重点字词做笔记,抬头看讲台的写字板,余光里总有郁月城的背影,有时候写得快,就自然而然多看几眼。


    他的笔时不时在演算纸上列几个式子,偶尔还画个图,从侧后方的角度看,学习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压力的轻松姿态。


    轻微一声响,纸团正中方渡燃的桌面上,他瞥过眼就是许烈阳在对他比划。


    打开纸团上面还画了一个呲牙的颜表情:“— 皿— 你昨晚到底跟哪个小妖精看电影的,什么时候上手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语文课时间很宽松,他把“小妖精”往郁月城身上套,大白猫应该是一只优雅大气迷惑人心的妖精,才不是什么小东西,潦草写上“没上手。”然后扔回去。


    再来一次直接打在赵霖的脸上,方渡燃接过来。


    许烈阳在上面阴阳怪气地写着:“请你给我一个洗毛衣的机会,我拿手洗一定洗得跟学校的洗衣房一样干净。!!!这还不叫上手!你怎么不给我洗毛衣???快点快点,求求你了,我真的好奇死了。到底是谁!”


    方渡燃还没看完,又有新的纸团扔过来:“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为了给你顶包受了多大的委屈:(快点犒劳一下兄弟,都以为是我跟你出去约会的!”


    “他问你昨天是谁?”赵霖小声在旁边问。


    “嗯。”方渡燃道:“他跟你通气了?”


    赵霖抬眼看看在念课文的陈老,压低声音说:“早上你在宣讲台上的时候他就被人误会,大家都以为是他。”


    方渡燃正打算回话,忽然停顿下来,侧目看向在翻课外阅读书的赵霖,对方面不改色。


    “你昨晚没跟他在一块儿?”他问。


    “我昨天请假,早上才回学校。”赵霖说。


    “奥,”方渡燃说:“不是他。”


    赵霖点点头,他没许烈阳那么强烈的八卦心,一般方渡燃没说,他就没有追问的意思,不过这次笔尖往前面的背影指了指:“这个?”


    方渡燃不置可否,反而把手里收到的两张纸条都给他:“你回他吧,我得听课。”


    说完还真的按着把课后题写了,等陈老来对答案。


    下课铃响,赵霖跟许烈阳两个人去水房,方渡燃拿笔戳戳郁月城的后背,已经是课间还是低声道:“还疼不疼?”


    郁月城想转身跟他说话,被他按住肩膀:“你就这样说就行。”


    “不疼。”郁月城说。


    方渡燃在后面点点头:“中午吃清淡点吧,那里也不好涂什么药。”


    郁月城:“好。”


    反思一下,郁月城好像总是因为他的原因磕磕碰碰的,不是这里伤到就是那里,方渡燃不太高兴。他其实也不应该不好意思,但是唇上还停留着柔软的触感,这是在教室里,又不是两个人的单独空间,他趴在桌子上脑袋看向郁月城那侧。


    “手好了吗?”方渡燃问。


    郁月城低头看看剩下擦伤疤痕的手心:“有点印还没消。”


    方渡燃紧张起来,抓他的衣服:“不会留疤吧?”


    郁月城摇摇头:“不会。”


    方渡燃苦恼道:“我不能让你留疤,给你的药不要忘了涂,那个用了不留印。”


    郁月城:“好。”


    “你好像遇到我之后就很倒霉,总是受伤。”方渡燃独自在后面琢磨:“我是不是要离你远一点?”


    郁月城转过头:“你想赖账?”


    方渡燃:“嗯?”


    郁月城看着他不说话,方渡燃猛然反应过来,整个人都从桌子上坐起来:“你这会儿别提行不行。”


    郁月城回头收拾书桌,方渡燃从后面明显看到他在笑。


    按照常理大白猫笑话他,他应该给点教训,可现在他哪也不想去,教室里也不允许他做什么,就只想跟郁月城待在一块儿。


    信息素导致的本能很恶劣,能影响一个人的精神和情绪,包括情感,他不喜欢,可是郁月城的信息素很好闻,很香。


    他还心甘情愿地想,他们俩隔着一张课桌,他也要待在郁月城身边是不是早上吃过他信息素的原因,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差。


    晚自习下课之后方渡燃身上的高烧还没退下去,也不想回宿舍,因为郁月城要去英语老师的办公室,现在回去也是在702跟丁羽他们在一块儿。


    特殊时期,他还不如留在教室里写写题,翻出来白天的课把练习册拿出来,教室里一共就他和路至安两个人。


    这是方渡燃第一次主动在晚上留在教室里写作业,之前身为班长也是早早回宿舍,只知道七班的作业完成率非常低,学习的人少,没想到少到只有两个人。


    方渡燃频频往最后一排角落里安静做试卷的路至安那里看,也没想到独来独往的路至安原来晚上经常一个人晚回宿舍是因为在教室学习。


    郁月城半个多小时后回来教室拿试卷,从后门进来先看到方渡燃,又看到靠后门墙角座位的路至安。


    “接人?”路至安抬头跟他打招呼。


    “嗯。”郁月城问:“写完了?”


    “还没。写完找你。”路至安发现方渡燃的眼神停留在他和郁月城身上,伸手把郁月城叫过来。


    “你说。”郁月城弯下腰附耳过去。


    路至安:“外套我改好了,你拿回去先试试。”


    郁月城:“好。”


    路至安说:“要我找个他不在的时间给你吗?”


    郁月城稍加思索:“嗯。”


    路至安:“OK。”


    “哎!”方渡燃拿笔头敲敲课桌,把两个人的目光引过来:“郁月城,你回来干什么?”


    郁月城走过去把要拿的试卷带上:“拿东西,顺便带你回宿舍。”


    “你不去办公室了?”方渡燃问。


    郁月城:“去过了,让我把试卷给她,教室要熄灯了,先走吧。”


    方渡燃没觉得哪里不对,跟路至安招呼一声就带上没写完的题先回了。


    走过小花园,身边少不了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在自习课之后约会散步,因为十二中的Alpha多,大部分都是Alpha和Omega,少部分是Alpha和Beta,方渡燃这才感觉有点不对。


    “你还要回办公室?”他问。


    “嗯。”郁月城走在他身边十分自然,丝毫没受路上这些风景的影响。


    “办公室跟宿舍不顺路。”方渡燃说:“你是特意回来送我回宿舍的?”


    郁月城坦然道:“嗯。教室再晚一点就要熄灯了。”


    方渡燃搭上他的肩:“这是在学校里面,我又不会出事,熄灯我还能找不着路啊。”


    “本来今天就要送你回去,给你补课,突然去了趟办公室,让你白等了。”郁月城说:“而且你这两天易感期刚开始,不安全。”


    “就为了这个啊?”方渡燃笑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还是我那么不扛事?”


    郁月城摇摇头。


    “就算是全校的灯都熄了,我走在路上也不会被人劫财劫色的,又要回教师的办公大楼,还要不顺路地送我回宿舍,傻不傻啊你。”方渡燃摸摸大白猫的脑袋,手指尖也是热乎乎的,触在郁月城光滑细腻的脖子上:“你这样的才要注意一点。”


    郁月城送他走到宿舍楼下,手里还拿着试卷,想了会儿说:“我想送你回宿舍,跟我怎么样没关系,就是想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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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动摇


    方渡燃回过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郁月城已经走了。


    看起来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就是送他回宿舍, 他们经常一起,但是特意,还有后来那句话,他较真起来才感觉不太对。


    洗完澡他坐在宿舍床上睡不着,腿上摊着练习册最后几个选择题,边写边问了一声:“丁羽,问你个事儿。”


    “问我?”丁羽爬上床隔空回话:“班长你直接说吧, 不用打商量。你这么开口反而给我整不会了。”


    “嗯, 行。”方渡燃在选择题上排除法划掉两个。


    丁羽眼巴巴等着他说话:“那你倒是问啊,话说一半会让人折寿的。”


    方渡燃突然有点不好形容那股奇怪的劲儿:“我想一下。”


    “燃儿,你怎么不问我呢?”许烈阳在床上翻个身看过来, 眨巴眼道:“我也没睡啊!我是不是失宠了?”


    方渡燃:“都一样。你不是单身两三个月了吗。”


    “哟!”许烈阳乐了:“有情况啊,早上问你你不说,这会儿着急了。我虽然单身但身经百战,随便你问,我求你问我!”


    “其实也挺简单的, 就是我不太明白。”


    方渡燃一抬头发现两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他, 跟饿虎扑食差不多,措辞道:“……什么情况下男生才会送人回宿舍?”


    “啊?这可太多了。”许烈阳有点失望:“还有多的信息没?”


    “一个男生,大概是特意来教室找我, 把我送回宿舍楼下,又回去办事了。”方渡燃精简道。


    “别的楼里的啊?”


    丁羽眼神一变:“绕路来送你, 肯定是为了看你, 没跑了。”


    许烈阳咂巴道:“这是个Omega或者Beta吧,还很可能不是高二的, 高二的宿舍楼大部分都在这一片,这么主动,晚自习跑教室里找你,又大老远送你回来,肯定对你有意思。”


    丁羽说:“我觉得也是,不然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


    方渡燃没反驳他,许烈阳就开始推算:“看起来性格也不错,还愿意反过来送你,说不定暗恋你好久了,一般都是Alpha照顾对象,他这是贤妻良母想照顾你啊。”


    直到许烈阳的推断愈发离谱,方渡燃才说:“没那回事,我们也就刚认识没多久。”


    “一见钟情呗,这有什么。”许烈阳替方渡燃骄傲:“就我们燃哥,帅得一批!身材漂亮打架还猛,谁看了不流口水。那男的高几的?长得怎么样?皮肤白不白?有没有大长腿?”


    方渡燃微微蹙眉,中肯道:“都很好。”


    “说得我也想看看了,到底多好。”丁羽好奇道。


    “咱们学校还有这号人?”许烈阳问:“是哪个班的啊?你眼光可高了,我就没见你看上过谁。”


    方渡燃觉得第二性别还是挺重要的,主要是郁月城确实是个Alpha,不能看成娇弱的Omega,对象属性不能弄错。


    所以他说:“是个Alpha。”


    宿舍里热闹的气氛瞬间冷下去,丁羽和许烈阳都闭上嘴。


    许烈阳最先把给出去的期待眼神收回来,失望道:“我还以为终于有Omega能勇敢追爱,对我们燃哥表白了,原来是Alpha。”


    “Alpha怎么了?”方渡燃不明白。


    “燃哥,你是真不知道啊?”丁羽也说。


    方渡燃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最迟钝的一个,低下头做完最后两道选择题压压惊:“Alpha就不是男的了?”


    许烈阳认为他的好兄弟马上就要走上一条不归路了,从被窝里爬起来跟方渡燃隔空对坐:“燃儿,你这个性取向它不太对,也不能说双A不对,但你……你不能每次感兴趣的都是Alpha啊。


    他伸手一指:”你看看我们这些Alpha,我跟羽崽都是Alpha,赵霖也是,你能跟我们擦出爱的小火苗吗?”


    方渡燃把两人看了一圈,肯定道:“不能够,我不喜欢你们的味道。尤其是你,居然是奶糖味儿的,每次易感期来了,简直甜得掉牙。还有丁羽,香水百合,不发.情还好,一到易感期,那味儿浓的,还以为十瓶香水瓶子全打翻宿舍了,鼻子都疼。”


    “班长,那你口味没问题,Alpha是会排斥同性的信息素,我女朋友就很喜欢我的香水百合。”丁羽一身夸张的腱子肉,从来没人说过他信息素太浓。


    “是啊,花花以前最喜欢闻我的奶糖味儿了,我周末出玩穿的衣服每次都被扒下来拿走,只能穿一套带一套,就为了奶糖味儿给她解馋。”许烈阳惋惜道:“这么看你没问题,那怎么就看上Alpha了?而且这个口味也……甜的香的都不喜欢。”


    方渡燃觉着他们说得没错,Alpha是不会闻得惯Alpha的信息素。那郁月城会不会不喜欢他的信息素?以前他不用考虑这个,现在好像要考虑一下了。


    没有味道,只有威胁,只有各种负面压迫感的信息素。


    许烈阳叹气道:“燃哥,你老看上Alpha,真的很难找Omega了。Alpha就更别想了,易感期得打起来,你不怕他也得怕怕你的名声,我猜那个Alpha也就是听说了你的大名,想跟你讨个近乎而已。说不定还有求于你。”


    方渡燃觉得哪里不对,郁月城也确实一直在他身边跟着他,易感期还只能让郁月城离他远点。


    “是吗。”他说。


    “燃哥你什么味儿?从来没闻过。”丁羽喊道。


    方渡燃觉着不太靠谱,但现在头疼,烦得很,理不清就揉成一团不管了,张口就道:“你燃哥的味儿,还用闻吗?拳头味儿的。”


    “哈哈哈哈草……”许烈阳倒被子里笑:“拳头味儿,笑死我了。”


    丁羽想起来:“难怪别的班有人说Omega都不敢跟班长表白。”


    许烈阳一把将枕头扔过去砸丁羽床上:“我靠丁羽你完了,你看燃哥不揍你!”


    这是郁月城第一次开口说要送自己回宿舍,熄灯之后,方渡燃头疼加重,身体反应在夜里加剧,体温计按亮烧到四十二度,他迷迷糊糊地想他们之间确实变了,不清白了。


    之前方渡燃也有烧到超过四十度,说明细胞和腺体的运作正在快速进行,从来不怕死,他这次忽然怕了,翻出来手机给放方正海发消息记录。


    方渡燃-01:25,第三次测体温,42.8度。头痛、皮下轻微发痒、间歇性神经痛,腺体无体感反应。


    方正海过了几分钟回他-45度以下都在可控范围内,不舒服的话就请假,我去接你。


    方渡燃盯着屏幕直到亮光熄灭,他今天在易感期放走郁月城,以后也只能这样,忽然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的以后。


    方正海在控制他的使用剂量,成年期满拥有自己的选择权,身体仍旧离不开实验室。


    他也没有家。


    方渡燃对实验室里的器具和药剂信赖度太高了,他不相信方正海,却相信那些“科学”,只有数据不会骗人,他很厌恶方正海,这句话却没有错。


    汗水从发根里不断滴落,把枕头上打湿留下水痕,神经间歇性剧烈疼痛,神经末梢也带着指尖微微颤抖,手机屏幕上全是模糊不清的汗水痕迹。


    他突然有点类似于自爆式的危险念头,要不干脆就把所有的不堪全都扯出来,他会毁灭,实验室也会失去他这个精心培育的实验品。他再也不用推开谁,隐瞒什么。


    只不过失去药剂来维持生理运转,除了监狱和兽笼能关住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去处能让他没有伤害性的消失。


    “我带你去A市做个全面的体检……”


    为什么这个时刻他会想起来郁月城早上说的话?


    他从来没在外面的地方做过检查,实验室里有所有最先进的仪器和设备,这些年不是没想过反抗,生理反应就在他的身上,什么理论也都查过,没有人能终止这一切。


    郁月城能吗?


    不能。


    郁月城他又凭什么帮自己?


    这不是随便一件小事,也不是去一趟A市就能解决的事情,实验室后面支撑力量太大,他自己背负的枷锁不可能也不应该套在郁月城的身上。


    方渡燃扔掉手机,黑色一块直接砸在地上,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越来越不像话,本来就应该在阴沟里自己苟且偷生地活着,现在见过一点光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了。这种事让郁月城知道,不如给他个痛快死在这张床上,停在有美好出没的时候。


    但有的想比没有好,以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想,他满脑子都是零散的片段,是母亲的遗照,是血腥、死亡、动物的残肢、合金的牢笼……


    是他在实验室里暗无天日的时光。


    要数着1、2、3、4……的秒针去熬过药剂的反应期,太漫长了,漫长到经常数着数着就忘了白天黑夜,没有尽头。


    郁月城之前说他对时间的预估能力好准,方渡燃猜测大概就是这么数着秒针来的。


    现在他有机会能想一点柔软的东西,大白猫步伐轻盈地窜进他的生活里,浑身毛茸茸的,温暖的,会安抚他,不舒服的时候跟在他脚边赶也赶不走,难受的时候还能让他想念。


    他们没认识多久,方渡燃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对郁月城抱有这种信任,差一点自寻死路地想去试试他说的检查。


    “燃儿。”许烈阳从厕所出来,敲敲他的床头。


    方渡燃头脑混沌,谁也不想理。


    许烈阳悄悄把床帘揭开一个口,方渡燃易感期睡觉的时候就爱把床帘拉下来,他刚才明明听到方渡燃在嘀咕什么。


    从小口里往里面看,方渡燃琥珀色的眼睛睁圆了正在昏暗光线里盯着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额头上的头发似乎是潮湿凌乱的,眼神里有赤.裸.裸的危险和凶光,像只蛰伏草丛里的杀人不眨眼的野兽,眸子也成了兽瞳锐利冷静。


    许烈阳当即怔在原地,油然而生直白深刻的恐惧感,床帘里面浓重的煞气几乎都从哪个掀开小口里缓慢流出来。


    “干什么。”方渡燃嗓音沙哑,出口的声音闷进枕头里。


    许烈阳瞬间回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从地上把他手机捡起来小心推进床帘里:“起夜,听见你手机掉了,以为你还没睡。”


    方渡燃:“嗯。”


    许烈阳像是在听野兽低鸣。


    他是知道初一在明智初中部,方渡燃干过什么事,眼下虽然害怕,也忍不住站在床帘外面小声说:“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给校医院的人打个电话。”


    “没。”方渡燃转过头,把嘴露出来说话:“有事?”


    “……嗯。”许烈阳想想反正都在这儿了,有些畏惧地把脑袋小心翼翼离近点说:“我以为你心情不好,就晚上那事,我说你眼光不对。”


    方渡燃从鼻腔里“嗯”一声,也没说接话是还是不是。


    许烈阳琢磨他这会儿应该不太好受,易感期,他自己的腺体都被影响到有些发胀,他特意看看其他两个床位的人都睡死了,丁羽的呼噜声直响,路至安是习惯性会戴上耳塞。


    这才说道:“怎么说,我晚上说的话虽然也是真心的,但你别往心里去,作为兄弟,你也没谈过恋爱,到现在都没标记过,你不知道这回事啊,双A是真的不会有好下场,谁都过不好。”


    他顿了顿道:“……可我能理解你,有时候架不住就是喜欢。你要是真好这口,神仙来了也拦不住。”


    方渡燃呼出一口气都是滚烫的,思维也开始断片,只应声道:“嗯。”


    “那郁月城你怎么办?我看你们还在一块同进同出的。”


    许烈阳是真觉得方渡燃的易感期太危险了,他需要一个Omega来安抚,郁月城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Omega,方渡燃现在的样子,他都害怕明天直接坐起来把全宿舍的人送走。


    “他跟你挺配的,十二中找不出比他还配的。你对他没感觉了?”他问。


    方渡燃睁大看向黑暗的双瞳眯起一半,没有说话。也没有应声。


    许烈阳等了会儿,轻轻叹气,然后把他的床帘压得更紧实,不让那股浓重的煞气泄露出来,碰过方渡燃窗帘的手指一直在发麻。


    等他回到自己床上,把整个人塞进被子里隔绝方渡燃的气场,隐约听到方渡燃那头模糊传来一个字,嘶哑到发声也很艰难。


    “有。”方渡燃说。


    第105章 安抚剂


    方渡燃一夜没睡着, 每个月的易感期头两天都这样,他习惯了, 但是像昨晚那么痛苦的还是第一次,他头脑有些不清醒,想不起昨晚上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睡衣全部汗湿,一大早闷头去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发现整个宿舍的人都赶在出操之前出去吃早餐了,每个月都这样,易感期得绕着他走。


    他重新量过体温, 三十七度, 虽然比平时高一点,起码没跟正常人差太多,体表也没出汗的迹象, 这才能放心叫上郁月城一起去。


    打开手机发现已经五点半,还有十分钟就要出操。再打开微信,第一个对话框是方正海的,下面一个就是郁月城的晚安。


    方正海为什么在第一个?


    他点进去看,方正海的最后一条是-这都是为了你好, 你是在为你自己变得更好而努力, 疼痛都是暂时性的,不要任性。我是你现在唯一的亲人,是爱你的。


    往上一条, 是他半夜三点发出去的四个字-我杀了你。


    ……他是很憎恶方正海,这说法是头一次, 他脑海里也没什么印象, 昨晚确实没睡着,大概率是烧糊涂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的。


    结合一下方正海给他的回复, 方渡燃一阵恶心,三两下发了一条盖过这一条。


    方渡燃-草你妈的爱。


    方正海刚经过一晚上的实验,方渡燃的易感期,他都会跟着调整时间在夜里陪着一起等他的状态反馈,再接上数据跑实验,疲惫一夜下来打开手机就收到这个。


    方渡燃最近一个月的情绪变化过分极端,在他眼里这跟药品脱不开关系,人在极端条件下可以做出任何有违常理的反应。


    但是方渡燃目前的状态不在他允许的范围之内,他可以凶狠、没礼貌,不可以做有悖他身份的言行举止。


    方正海一连发过来好几条,用词严厉且端出来一副家长的模样-


    小燃,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说脏话?这样很不好-


    你是要进入上层社会的,不要再学这些坏毛病-


    我不明白,你是个数据很棒的Alpha,怎么能在社交中用这样不够体面的话?-


    你认为这样很酷吗?-


    不,这只是没素质的社会渣滓才会干的事。跟那些毫无价值的人一样-


    你想和他们一样吗?不要让我失望。


    方渡燃换衣服的空档,手机一直响,他嫌烦,拿过来看也没细看-你要清楚,我对面的不是人,不需要我体面。


    然后拉黑掉方正海的微信号。


    干完之后神清气爽,他以前怎么也不敢拉黑方正海,他还需要方正海的药剂,时刻能保持联系。


    现在他分不清自己是彻底开始跟他叫板,吃准了方正海有求于他,还是真的不在乎了。他们像是畸形的依附关系,没有药剂他活不下去,方正海没有他,二十多年的研究就全毁于一旦。


    可方渡燃忽然间豁然开朗,顾不了那么多,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不想跟方正海浪费在这些说教上面,他的时间太宝贵了。


    要是真有什么能毁灭人的东西,等来了再说。


    ·


    在郁月城的坚持下,教官终于同意他跑操,昨天他只能白来一趟,站在训练场旁边,今天就可以站在方渡燃的前面。


    方渡燃稍微用了点班长的权利,把高矮个一换,他个头之前比郁月城只低上差不多一公分,现在两个人都长高了点,站在一起看不出差别,不会影响队形。


    郁月城没经过训练,开始有些不习惯,过了会儿就能完全跟上,每一步的距离都没有误差。


    方渡燃在转弯的时候悄悄避过教官的视线拽了下他的衣摆。


    幼稚得要死,但碰他一下感觉就是不一样。


    他跑操跑了这么多次,没一次这么认真,每一步踏出去都感觉自己在享受为数不多的校园时光,还能踏在郁月城踏过的脚印上。


    上课的时候,也破天荒地收起来那些懒散的心思,不能跟学校考学的那两个班比,但是老师讲的课都能跟上去,没浪费。


    抬头就能看到郁月城在认真学习,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在写什么,方渡燃下课瞅一眼,看不懂,也没什么失望的,只觉得大白猫确实厉害,再多的一点也不敢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秘密,做过更亲密的事情,郁月城这两天一直跟在他身边。


    好似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可方渡燃知道那层成为薄纸的朋友界限他没糊好。他还在易感期内变本加厉看着郁月城,几次上课直接坐在郁月城身边的空位,这样身体里的躁动才会安静一些。


    郁月城好像真的成了他的安抚剂。


    他处理不好自身的问题,尽力希望自己能处理好郁月城的事情。


    “我下午有事,不能带你去吃饭了,要去找个人。”方渡燃收拾好桌面,把自己的书本放回去。


    郁月城在课桌下用手心放在他手背上:“不烧了。”


    “嗯。就那一阵。”方渡燃起身就走,下午的时间很紧,他一个小时也不想多等。


    尽管他跟方正海起口角,他也不认为方正海会让他的事进行不下去,该干什么还是要干什么。


    现在郁月城是他的人,他更不会让还躺在医院的林晟有什么好下场。


    回宿舍拿上手机从安全通道往楼下走,按班级来分,薛宜南的宿舍楼应该在五楼,就在楼下。


    他刚走到五楼的楼梯口,一个眼熟的男生从楼下走上来抬头望他。


    “上次就是在楼道堵到你,没想到这次也是。”男生表情不善,气鼓鼓地冲上来,跟他熟悉得很似的。


    方渡燃没什么想跟他说的,错身想走过去,男生直接横跨一步再堵上,方渡燃本身就烦躁,抬眼道:“让开。”


    “我不让!”男生凑近脸盯着他:“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上七班。”方渡燃又提醒:“让开。”


    男生长相秀气,脸上与其说不高兴,不如说不满意:“我,我就是要私下找你,我不知道你住在几楼,就一楼楼走上来试试,没想到真的遇到你。”


    方渡燃连退一步也懒,没兴趣琢磨他为什么对自己摆这个态度:“遇到了。你想干什么。”


    “上次我打听你回宿舍,逃课来堵你,今天我一层层找你,你都不表示点什么?”男生话里外话有点酸。


    方渡燃估算时间应该要到跟薛宜南碰头的时候了,抬手把人推开:“你要是就为了说这个,自己慢慢说吧。”


    对方突然拔高声音:“你怎么这么无情啊!上次都闻过我信息素了!我表哥说得一点也没错,你就是不长眼!”


    方渡燃听到这两个字,上前两步把这个Omega逼退在墙面上,面色冷漠:“余叶,你要是知道好歹,就应该知道你表哥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想跟Omega动手,让开。”


    余叶原本没打算跟他起冲突,他对方渡燃是很有好感的,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自己找上门,还在全是Alpha的楼层里对方渡燃释放信息素。


    但他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方渡燃几句话就让他破功:“我对你这么用心,一层层的找你,就怕错过你的脚步声,谁没事来走安全通道啊!你一句谢谢都没有。还有我表哥怎么了?他不就是拆穿了你们班那个男的是个Omega吗?要不是那段视频,好多人还蒙在鼓里里呢!你自己识人不清,关我表哥什么事?是他不要脸,他自己去的Alpha更衣室,谁知道他……”


    方渡燃感觉跟他已经没必要交涉了,也怕自己现在的状态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事:“说完了?”


    余叶靠Omega的本能感觉这个Alpha生气,气焰也消下去:“……说完了。”


    结果方渡燃看也没看他,语气森寒:“滚。”


    一个字就重新刺激到余叶,拽住他的袖子放开胆子骂道:“要不是我姑妈让我来找你,我才不会来!她知道我们都在十二中,说她联系不上你,让我转告你最好主动去联系她。她说你想要多少钱,她都给你,别拖累我表哥,我表哥是个Alpha,他前途无量,是不可能进警察局的!”


    “这次说完了?”方渡燃垂着眼皮,目光挤压着沉沉的冷郁。


    “你再敢叫我滚,我就喊人了!”余叶先发制人。


    方渡燃身上的戾气自然跟着情绪散出来,直接往这个矮他半个头的Omega身上逼近。


    他不想跟余叶动手,这种程度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承受不住,但是余叶的嘴太难听,尤其是关于郁月城那几句。


    如果他是个Alpha,现在可能跟林晟的下场差不多,那会儿他还没完全到易感期,经过昨晚他会担心自己控制不好力道,把这个娇弱的Omega直接折断。


    可余叶太烦了,方渡燃释放出一点信息素,周围的气压当即低下去,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过来。


    他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目光冷淡看着抓住他衣袖的Omega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扶住墙低下头去摇摇晃晃。


    紧接着就有Omega甜腻的信息素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方渡燃能立即判断出余叶在害怕,这里面满满地都是恐惧和不安,仍旧没掩饰地退开几步,不想让衣服上沾染到一星半点。


    “那也托你转告你姑妈,告诉她,林晟就是个垃圾。我会让他待在垃圾应该待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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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报复


    余叶没遇到过这种程度的气场, 身体的反应似乎是遇到了Alpha信息素,可还没闻到味道, 脸已经开始潮红,眼泪也掉下来:“方渡燃,你跟我表哥的事情,冲我发什么火,你算什么男人?”


    方渡燃没心情跟他理论:“让开。松手。”


    “你一个Alpha,对Omega动手,欺负人是吗?”余叶抑制不住身体颤抖, 大声喊出来:“来人啊!有人对Omega……”


    话到一半他们面前的铁门被从外打开, 薛宜南手里拿着一只手提包出现在五楼的安全通道门口。


    这是他和方渡燃约定好的交涉地点。


    余叶抬起头看他,先是疑惑,接着本能帮他在危险处境下判断出这个人不是个Omega, 就是毫无影响力的Beta,然后看到方渡燃绕过他走进这个男的。


    “换个地方。”方渡燃说。


    薛宜南在没关好的铁门外面不多不少听了一半,这会儿特意把余叶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这就是林晟的弟弟?”


    方渡燃想起他和林晟之前的亲密关系,他们认识也正常:“嗯。”


    “以前就看过几眼,他老往林晟的宿舍跑, 周五一待就到晚上, 每次知道他在我就不去了,今天算是看清楚了。”


    薛宜南眼神复杂:“原来他长这样。”


    宿舍是按照楼层来划分,一个Alpha因为有事去Omega宿舍串个门, 影响不大,四处都是见证者, 可理论上一个Omega去全是Alpha的楼层, 如果是身上没带标记的Omega,多少都有些羊入虎口的意思。


    不是每个Alpha都能在易感期注射抑制剂之前控制住自己的。


    “你看什么看?”


    周围的压迫感散开, 余叶立刻狠狠看向薛宜南:“没见过Alpha霸凌Omega啊?他拿信息素欺负我!”


    薛宜南关上铁门,把手提包挂在门把手上,走近他道:“你不认识我?”


    余叶皱起眉,警惕万分,还看到了薛宜南脖子上露出来的一点信息素阻隔贴,瞬间心惊:“……你跟他是一伙的,你们放学来这、私会?你们……”


    他目光转向方渡燃:“你怎么会是这种人?我真他妈的瞎了眼。你跟那个郁月城绝配了,他也让你标记过吧?渣男!郁月城不就是被拍了个视频吗?又不是裸.照,你为他打我表哥,还跟这个男的私会,我表哥就应该把你们标记的视频都曝光了!让你还出去打着单身的幌子骗人!他活该!”


    方渡燃忍了又忍的脾气快到临界点,余叶的话全部戳在他软肋上,这件事上他最恨的就是林晟跟踪偷拍了郁月城那么多的高清视频。


    他都不敢想私密照片这些东西,真有了他可能会把林晟活活打死。


    薛宜南比他先一步出手,上前把余叶推在楼梯上,挥拳直冲眼睛上打过去,一拳下去就打出来个淤青的眼圈。


    “他是个Alpha,不跟Omega动手。”


    薛宜南扯他衣领提起来,冲着他道:“但我不是。曝光?裸.照?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


    余叶捂住脸喊破嗓子:“你有病啊你!你是他的狗吗?!你们都不是好东西!我迟早把你们不要脸的东西都曝光了!学校的群算什么,我哥就应该发网上!”


    “爆你妈的光!”薛宜南趁他还身体虚浮,没有还手的力气,按在楼梯上骑在余叶的肚皮上狠揍了一通。


    方渡燃没见过Omega打架,这样单方面的压制,余叶之前被他的信息素侵扰,失去反抗的力气,只能去扯薛宜南的头发,还扯不着。


    他是在担心害怕没来得及发生的事情,薛宜南是切实的受害者,这样做他没资格插手。


    等时间过去一半,他才开口把薛宜南叫醒:“他是该有个教训。”


    “你对Omega确实很仁慈。”薛宜南起身把他拖起来。


    他自己一个人拖着被打得不敢动的余叶有点费劲,方渡燃也没有帮他的意思,看他把缩腿护住脸的余叶拖到五楼的楼道里面,回来把安全通道的铁门关上,还插上临时的锁闩。


    “换我,我会直接骂他贱得慌。”他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说。


    方渡燃问了一句:“他对你完全没印象?”


    “也许是林晟没跟他提过我。”


    薛宜南把挂在门把手上的手提包拿下来,在里面翻找:“我们是地下恋情,他弟弟是高一的,他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就算我们经常在一块儿也没人注意。”


    已经标记过数次,身体产生臣服和依赖心,林晟连在一个学校里的表弟都没公布过恋情。


    方渡燃总觉着这很不合常理,换成他自己,如果真的有机会,他能健健康康地跟郁月城在一起,他可能会昭告全世界。


    “这个给你。”薛宜南拿出来一个透明包装袋,里面放着几个很细小的零件。


    方渡燃拿过来,用手机对着光全角度检查一番:“里面有三个摄像头,其他的不清楚。”


    “我分不清,他宿舍有人,不方便。我从他包里翻到差不多的就都装起来了。”


    薛宜南又想从里面拿出来什么,感觉有点吃力,就干脆拉上手提包里面分层的拉链,把笔记本遮起来直接递给方渡燃:“还有个很沉的游戏本。这个本子就是我们出去玩林晟会带上的,也用塑料袋装好了。”


    方渡燃抬眼看他,把包打开,将摄像头放进去:“怕留指纹?”


    “怕。”薛宜南说:“我感觉自己偷的时候都在犯罪。”


    方渡燃蹙眉道:“你是他三番两次要留下来的前男友,你无意间发现他的东西,很正常。”


    薛宜南垂眼看向自己手里的灰色手提包:“可我从来没干过一点出格的事情,……除了跟他在一起那些事,我去拿的时候都很害怕。”


    方渡燃把薛宜南的电话翻出来,给他发了一串号码:“这是我律师的联系方式,你把东西拿上,直接跟他联系。把你心里想的,你的意图和顾虑全部告诉他。他知道我的想法,会协助你,协助我们一起把这件事办成。”


    原本犹豫的薛宜南知道手里的笔记本上有多少他自己不堪入目的影相,问道:“真的能不公开审理吗?”


    方渡燃肯定道:“能,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他来办。”


    薛宜南把包的拉链拉好,拿在手里很沉,比他带出来的时候还要沉似的,他问:“你想怎么办?”


    既然是合作,方渡燃没打算隐瞒他:“林晟在住院,等他出院会先在警察局接受打架斗殴的教育批评,跟我一样,然后会受到他跟踪和在学校内更衣间擅自偷拍学生隐私,并且公开散布在学生群里的行政处罚。”


    “那我呢?”薛宜南问。


    方渡燃嘴角一抬,嘲道:“等他蹲完行政处罚,我会以不满处理结果起诉,追加证据,把你和郁月城的案件一起送上去,这些你听律师的话去做就好,他会让利益最大化。”


    薛宜南原想的是方渡燃会帮他走到法庭上,给自己那些视频一个交代,一个安全的去处,不然落在林晟的手里,时时刻刻都是个定时炸弹。万万没想到方渡燃会这样折腾一大圈,再做最后的打算。


    “这不是利益最大化,是你想要的,是在折磨他。”薛宜南突然觉得方渡燃有些可怕,但却意料之外地生出点安心的念头,可能因为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如果他们是对立面,方渡燃有点太黑了。


    他自己一天都忍不下去,然而方渡燃可以一步步跟林晟耗下去,一刀刀拖到最后再下手。代价上面,小的大的都要做全,让林晟交出来。


    “没错。”


    方渡燃直白道:“我就是要让他把每个环节都走一遍,少一个都不行,有一个算一个,处理结果不满,我会接着上诉,直到他在我眼前消失,并且进去。”


    薛宜南低声叹息:“刚才我还觉得你对Omega仁慈,我收回我的话,招惹你的下场也太严重了。”


    方渡燃有自己的底线,他在一个没有道德的实验室被创造,但他根上有最朴素的道德观。


    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反正有实验室在后面,他就算把自己折进局子里,也有方正海拿着钱来把他带出来。现在他的底线从有最根本的道德观,不知不觉加上了郁月城。


    几十个G的高清视频,他的大白猫一直活在别人的监控下面,他有过不好的预感却疏忽了,郁月城被拍到过多少的东西,他每次想到都后悔没早点知道。


    不然揍林晟的时候,就绝对不会让他醒着出去。


    眼下有机会,一丝一毫他也要用上,他也不介意告诉薛宜南这就是他的私心。


    “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报复他对郁月城?”薛宜南又一次问道。


    方渡燃却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视频被放在外网上付费牟利,他是个什么后果?”


    “什么?!”薛宜南脸色苍白。


    方渡燃:“他强迫你,拍的视频就是铁证,已经够他蹲几年了。外网上的数据链捕捉,有和你面部特征高度相似的视频,假如那个真的是你,你觉得够不够他蹲到你结婚生子?”


    他视线放在Omega的脖子上:“最好尽早去医院开出证明,标记跟他信息素匹配的证明,听律师的话,他比我更知道你应该怎么做。”


    薛宜南双眼睁大,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呆呆地看向方渡燃,手里沉重的手提包差点掉下去,被方渡燃伸手接住。


    “你、你们能查到这个?”他说话的嗓音都因为极端刺激开始发哑。


    方渡燃没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道:“我帮你,你可以看成全都是私利,我就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是你自己要明白,他违背你的意愿进行彻底标记,这是性.侵,还拍摄售卖,这是犯罪,用信息素来控制你,这是违背伦理的。”


    他自己就是个违背伦理的实验品,但还要给一个犹豫不决,迷茫脆弱的Omega普法,怎么都显得荒谬。可在郁月城出现之前,他也想过为什么明明是错误的事情,要让自己来承担后果。


    直到有人告诉他,他没错,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需要这三个字,需要一个人来站在他身边认可他。


    这件事情里,他感觉向他求助薛宜南应该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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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是光


    六点半的晚自习提醒铃在宿舍楼里打响, 方渡燃看着挡住门闩没有挪动的薛宜南。


    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这个Omega现在脆弱还慌张, 不安到自动释放出一部分信息素把自己包裹起来,跟刚才有精力揍人的样子完全不同。


    “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很害怕。”


    薛宜南没有抬头,半晌出声仍旧是嘶哑的:“从第一次知道他拍视频就很担心,但他很会哄我,我就妥协了。有一次吵架, 我想分手, 他用这个要挟我,我才开始害怕。我一直以为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虽然我怕他曝光我的视频, 但总觉得他不会那么绝情的。”


    方渡燃从宿舍走过去要十几分钟,七点上自习,六点五十预备铃到教室,他估计时间是不够用了,可惜郁月城是个好学生, 上课不带手机, 不能给他发个消息。


    “你还对他有感情?”他看出来薛宜南不止是担忧,还有别的。


    已经赶不上自习课,方渡燃不喜欢迟到, 索性下一节课再去。


    薛宜南在他面前几次开口,还没发出声又闭上嘴, 他把手提包放在墙面上靠着, 后退两步背倚在楼梯扶手上等着。


    事到如今,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薛宜南还会犹豫, 还对林晟心存期待。他要按死林晟的打算从没变过,也不会让这场计划脱轨。


    薛宜南没直接面对他的问题,低声道:“我跟我妈说了,就在昨天晚上,我实在没心思在学校待下去,就请假回家找她。我想了很久,你说得对,我家里人不会不管我,我应该有底气,我把这些全都告诉她了。”


    被标记过的Omega情绪激动,他的Alpha也不在身边,方渡燃尽量收敛起自己的气息不给他造成影响,但空气里还残留他之前散发过的一定点信息素。


    他不知道面前脆弱的Omega能不能承受住,主动又往后退了一步。


    薛宜南气喘道:“你别走。”还把他衣服扯回来。


    方渡燃停下脚步,回他:“没走,你说。”


    薛宜南吸吸鼻尖:“我妈很生气,她说她不管我了,管不了我,还把我打了一顿……她骂我给薛家抹黑,说我败坏名声,把家里的脸都丢尽了。”


    Omega声线开始模糊,含着眼泪:“她还说……得亏这事没传出去,不然她就把我轰出家门。我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爸妈,就连我姐姐也都宠着我,对我没什么要求,只要我把课上完,能混个大学就行。”


    方渡燃“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薛宜南突然崩溃道:“她昨天居然打我,我好恨她!我自己都怕死了,她还打我,骂我给家里丢人,可她最后还哭了,她一哭我就更难受,她说早知道就不该送我来十二中,我在家里根本待不下去,半夜跑出来,她到现在也没给我打电话。”


    易感期的方渡燃耐心值很低,说话口无遮拦,烦了躁了都摆在脸上,同时自身的杀伤性让他忍耐力也同时倍增,听到这话还是伸手拍拍薛宜南的肩。


    这些年没人在生活里对他提供关怀,“宠”就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向来野蛮生长,对薛宜南嘴里这种亲情缺乏判断力和体会。


    所以方渡燃直言道:“别的不知道,不过你妈说的对,本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有顾虑,要给你转学的话,就转吧。”


    薛宜南靠在冰冷刺骨的铁门上,凉意能穿过衬衣扎进皮肤里,失去力气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哽咽发问:“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啊?”


    方渡燃潜意识里有些动容,不明白是不是因为目睹别人的亲情和家庭关系,他也放低声音道:“她可能已经开始去摸清林晟的背景底细了。”


    “你怎么知道?”


    薛宜南不相信,他妈昨晚恨不能打死他,身上现在还在疼。


    没有经验,当下应该也没什么耐心安抚这个结为同盟的Omega,但方渡燃仍然对这种亲情关系保持思索,客观道:“她伤害了你,也一样保护过你,可能气头上会对你失望,或者把你赶出家门,但一定是林晟不能比较的。你现在没有自立能力,最后站在你身后的肯定还是得靠他们。”


    “我只能靠他们,可他们看不起我,我妈这辈子都不会看得起我了,我说我下贱。我爸还不知道,我根本不敢告诉他。”


    薛宜南抬起头,整张脸都是湿乎乎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错放在我身上,是我错了吗?是我反过来逼林晟拍我的吗?是我他妈的让他卖出去的吗?最难过的不应该是我吗……她凭什么要骂我?她是我亲妈,别人都可以骂我,她为什么要骂我不要脸、丢人……我今天憋了一天,她不肯帮我,我自己去找证据,我不想让她看不起我。”


    方渡燃没受Omega强烈的情绪波动,闻到的包裹薛宜南四周的栀子花信息素香味愈发浓郁,在充分释放出Omega的痛苦和不安。


    不过这丝毫没干扰他的判断力,理智出声道:“她如果想把影响力降到最低,你也可以跟她合计一下,一起去见我的律师。目前身在榕城,擅于处理脏东西,而且嘴还很严的律师,一定只会有他的名字。你妈想找人估计也不愿意四处宣扬,既然有现成的,可以捡一个。”


    “她不会管我的。”薛宜南埋在膝盖里摆头。


    “她会的。”


    方渡燃平稳道:“不管她看不看得起你,在他们的圈子里,你是薛家的唯一的儿子,她只能管你。”


    薛宜南眉眼露出来,带着困惑。


    方渡燃说:“因为她说的,丢人。”


    薛宜南:“什么意思?”


    方渡燃吐字清晰,淡然道:“她会比你更在乎你们家的名声。”


    “你……”


    薛宜南转过弯来,当下对方渡燃产生距离。


    对方这种什么都能利用的思考方式和他产生巨大的代沟,好像方渡燃就不该是他们一个年龄段的人,不该是十二中里的学生。


    那些对林晟追根究底的做法和对他目前现状的分析,对比起在十二中里顶多打断骨头进医院的学生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方渡燃理应是考虑成熟的,他可以排除任何负面的干预,直达目的,可又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似乎是太会算计,或者是看得太犀利,犀利到让人难以理解。


    方渡燃在等他的回应。


    薛宜南觉得这个Alpha他走的不是什么光明大道,他应该是阴暗的、冷酷无情的,跟他身上那股伴随而生的戾气相辅相成。


    总是传言他脾气暴躁,很会打,气势看起来就很难让人接近,也许都是一小部分十分敏感的Omega的本能反应。


    对危险物的本能惧怕。


    他要是知道方渡燃是这样什么都能利用的人,他也不会向方渡燃求助,也一样会怕。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薛宜南认为自己是没法在他面前说什么谎话的,不如坦白一点。


    “当局者迷。”方渡燃自然道。


    薛宜南不觉得根源在这里,他无法了解这个Alpha,方渡燃跟和他一样的普通学生有壁垒,更加无法猜测他为什么会格格不入。


    “你会把我的事说出去吗?”薛宜南问。


    他问得很天真,方渡燃说:“现在想这个,晚了。”


    薛宜南摇摇头,想解释一句不是在怀疑他,又觉得以方渡燃的心智,这些都不需要他来赘述。


    就算方渡燃是什么从黑暗里爬出来的恶魔,他也能感受到Alpha在这件事上的真诚。


    这种明知道对方充满危险,却带给自己安全感的体会,当中有接触之后身为Omega本能的判断力,还有方渡燃切实在他们共同利益下付出的行为。


    “燃哥,我能不能抱一下你。”薛宜南请求道。


    “为什么。”方渡燃说。


    “……”薛宜南擦掉脸上的泪水:“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直男?我都这么难过了,抱一下给个安慰也不行。”


    “有。”方渡燃承认,又干脆道:“不行。”


    薛宜南的眼泪一下大滴大滴掉出来,方渡燃正值易感期,根本没什么温情拿出来去哄人,而且他现在有点不情愿把自己的安慰拿出来,尤其是郁月城给过他所谓的“安抚”之后。


    他和大白猫之间有了无形的联系,在他身上就像是绑定过契约一样。


    他的任何爱护都自私地只想给郁月城,哪怕这个Omega的生理反应和心灵都急需安慰。


    “你上次还很绅士的。”没有安抚的薛宜南只能抱紧自己的腿。


    “我今天没带纸。”


    刚说完面前的Omega就被楼道里刮起的一阵冷风吹得直咳嗽,方渡燃把自己的制服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你回宿舍休息吧。”


    薛宜南在林晟那留下一摊烂事,这段时间里日夜不安,鼓起勇气向家人倾诉还遭受打骂,好不容易在此刻有一个发泄的突破口,没有拥抱的他这会儿再也忍不住,无声的眼泪变成哭腔:“她骂我就骂我,打我我也认了,我也不想啊,可是她哭了,她哭什么啊!她一哭我就觉得真的是我错了……”


    方渡燃面无表情看着他,Omega的情绪爆发没彻底发泄完,极度敏感又思维不稳定,一点点的刺激和拒绝就会让他们流泪。


    但这不是他的Omega,所以他眸光凉薄。亲情对他来说也很遥远,看着别人在眼前因此挣扎,忽然有点好奇。


    他以前犯过错吗?有没有也被家里人斥责,他自己的父母会不会为他掉眼泪?


    他爸不会。


    如果他妈还活着,自己应该就不会成为现在这样。还好这些念头已经伤不到他,心脏在这里又厚又皮实,但也避免不了偶尔还会见缝插针地冒出来。


    “你可能有点怯弱,所以才被林晟拿捏,但这个没有错。”


    方渡燃没忘记薛宜南的犹豫,蹲下身拍拍他的头:“你的失误在于没有相信法律和家庭,应该第一次,第一时间就报警或者告诉家里,不要给他控制你的机会,而不是放任他一再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可我以为他爱我啊!”


    薛宜南说到这止不住的抽泣,终于把心底的已经变质的感情掏出来:“他对我很好。我知道他经常跟你们班的人起冲突,他在班上也没什么一直玩下去的朋友,可是他每天晚自习都送我回宿舍,一到放假就带我出去玩……他身边没有别人,他把他所有的时间都给我了。”


    实际上林晟这个垃圾的时间还拿来跟踪和偷拍郁月城,连去水房都装上高清监控研究,但是方渡燃不会在别人的面前提这回事。


    薛宜南还在哭泣,Omega的情绪像水龙头不断从眼眶里淌下来:“我摔破个皮,他都很心疼,要亲手给我上药。我感冒的时候,他大半夜翻墙出去给我买药。”


    方渡燃:“学校医务室怎么不去?”


    薛宜南嘴唇一撇,眼泪就分开顺嘴角滑下来:“他说医务室没有那个药,那个药效果好。他还经常给我买早餐,我每个月的发热期他都注意到我注意不到的事情……”


    方渡燃不说话,这些事情他和郁月城都干过。


    郁月城也会注意到他易感期的所有细枝末节,他也会亲手给郁月城上药,回宿舍都想贴着他一起走。


    这次的易感期尤其严重。


    没得到反馈,薛宜南就仰起头看他,有些傻气地发问,求一个回答:“他真的对我很好是不是?”


    接来送去、陪着上课、买早餐、看医生、放假了出去玩……学校里谈恋爱好像就这么点事,不管是谁都一样。


    方渡燃从Omega眼里看到跟泪水一样多的期待。


    “你自己信吗?”


    他声线冷静,一点也没觉得这发生在薛宜南和林晟身上有多动人。


    薛宜南喃喃道:“……我不知道。”


    “这些事都太简单了,谁都可以做。”


    方渡燃口吻没有波澜,仿佛心硬到没感情:“如果他真的对你好,从开始就不会对你用强,在摄像头前面用强。”


    薛宜南满脸痛苦,捂住脸呜咽:“可他真的对我很好,他说他从来没对谁这么好过,说他很爱我……”


    方渡燃沉默片刻,爱这个字他早上才从方正海给他发的微信上面看到过。


    他总能在这个人身上看到脱离现实的疯狂和荒唐,满手罪恶,糜烂又恶心,也可以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是爱你的”。


    方渡燃十来岁刚到实验室的时候,会被他蒙骗,后来会迷茫,再后来他认清楚,都不懂什么叫做“爱”。


    但薛宜南问他,他能想到的只有那只突然出现在生命里的大白猫。


    这个少年他出现,他站在自己身边,没说过这个字,他们之间也从未有过关于这个字的任何联想,那好像是不够格的自己不能去想的禁忌。


    方渡燃却在深渊里看到一束明亮透彻的光芒打下来,晒在他在阴暗角落蜷缩起来的背脊上。


    那光芒耀眼,他都不敢睁开眼,不敢动,也不敢翻身让他多晒一点,他害怕照亮自己全身,被他看见自己沾满血污面貌扭曲的真实。


    那光芒也奇怪,他不紧逼,不逃离,始终如影随形,在他坠落地狱的时候会拉上他一把,会站在他的面前为他为他抵挡。


    于是他伸出手,他触到了光。


    那明明是他的大白猫,每一根柔顺精致的长毛都应该是他的。


    但是他不可能标记,不能碰他,没有再多的亲密接触,甚至都没办法在一起,Alpha最关键的易感期也只能把他赶走……这些都成不了阻碍。


    方渡燃只要看着他就安心,会高兴,只是走在身边,也会被温暖照耀。


    如果要提到关于“爱”的一切,他目前一寸光阴一寸金的短暂生命里,只有郁月城带着这温度。


    “我觉得爱的基础,应该建立在宽容和尊重上面。”


    方渡燃在应薛宜南的话,然而视线低垂没有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光淡淡的,有些出神,好似在跟什么心爱的人说情话。


    薛宜南没在林晟的身上看到过这两个词,放开捂住脸的手看向他:“他对我好就不是爱吗?”


    Omega会对标记过自己的Alpha自发产生维护,尤其是薛宜南已经对林晟的信息素产生强烈的臣服性和依赖。


    如今情绪崩溃会需要林晟的信息素,林晟不在,也会维护他。


    方渡燃没把这个问题看作是他太傻,Omega有自己的本能特性,自己也尚且不知道对感情的理解对不对?


    恍然间好像是明白了,因为郁月城的出现明白这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大白猫的善意和爱之间有多少差距他不了解,没有这些他想是不行的。


    反其道而行,更可笑。


    方渡燃大概知道薛宜南剩下的犹豫是什么,是那点谁都可以做到的、廉价的“好”把他拴得太严。


    他想了想说:“这个字,他对你而言,是光,而不是毁灭。他不会把你推进火坑里,他只会拉你出来。也许当中会有谎言、隐瞒、欺骗,可前提是为了保护你,为你去忍耐,不是为了诱哄你迎合他、取悦他。一旦你不肯服从他,他还会一如既往对你‘好’吗?”


    方渡燃突然很想大白猫,那种不用做什么,只要看他待在自己领地内的想念。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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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男友外套


    一共三节晚自习课, 方渡燃在宿舍楼的安全通道里呆了整整两节课,Omega在他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栀子花香的信息素紧紧环绕在他周围。


    还好周内的晚自习是强制上课,所以宿舍楼里没什么人,通向楼道的大铁门一关,能隔绝不少动静。


    “你为什么还不走?”薛宜南的袖子被眼泪打湿,还蹭了不少在方渡燃的外套衣领上面,问得理所应当。


    方渡燃的直接反应是“不是你拉我留下来的”?但遭受巨大心灵创伤的Omega做出任何行为都在正常范围内,情绪反复无常, 陷入悲观里还会短暂性的对细微的小事情失忆。


    “你一个人行吗?”方渡燃问。


    薛宜南摇摇头, 然后又点点头。


    方渡燃感觉他不行:“我叫医务室的人过来陪同你?或者送你去学校的隔离房间呆两天。”


    薛宜南怔怔地,眨巴眼泪珠子就往下掉。


    方渡燃掏出手机打算给医务室打电话,蹲在地上的Omega出声制止道:“我不要让他们看见。”


    “那去信息素隔离房间, 天黑了,你得休息。”他说。


    情绪发泄后的薛宜南视线转向他:“我会配合你。”


    方渡燃目光无波无澜:“谢谢。”


    薛宜南又摆摆头:“你帮我,我知道。我以前也知道他不对,可我接受不了。”


    “需要时间。”方渡燃道。


    “我认清了,你说的我从来没想过, 我也不敢想, 我是不是很傻逼?”


    薛宜南拿手背擦掉鼻涕,晾着手没蹭到方渡燃的制服上:“你不要也骗我,你这么清醒的人, 是不是看我就像看个笑话。”


    方渡燃过了几秒才回话:“没有。谁都有傻逼的时候。”


    “……”薛宜南还当他听错了,不解道:“你也有吗?”


    方渡燃:“有。”


    “跟我一样交往过这种人渣?”薛宜南完全不相信, 方渡燃如果有心, 算计别人绰绰有余。


    方渡燃顿了顿,语气如常道:“跟你一样也有不敢的时候。”


    薛宜南实在联想不出来, 方渡燃从武力值到思维方式都找不到什么缺点,又能打又刚,想法还冷酷无情,什么人能让他“不敢”。


    嘴上说是不敢,可他表面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你……谈过恋爱吗?”薛宜南问。


    方渡燃正打算说没有,大白猫就从他脑海里跳出来,所以他避开这个话题,换言道:“好点了吗?”


    “哭完好多了。”薛宜南说:“我不想回宿舍,我自己去学校隔离房。”


    方渡燃不太放心,他的状态很糟糕:“定位打开,我看你过去。”


    薛宜南低下头:“燃哥,我能跟着七班的人这么叫你吗?”


    方渡燃:“嗯。”


    薛宜南:“那我以后都这么叫了。”


    方渡燃:“嗯。”


    薛宜南眼睛通红,泪水流到双目干涩,伸出手喊他:“燃哥,拉我一把。”


    方渡燃这回大方握住他的手提起来,着力的时候才发现Omega非常虚弱,身体在受创时散发的柔弱的防御性信息素包裹住他,持续流失,情绪打击再带动体能消耗,薛宜南整个人都是虚浮的。


    难为他还能蹲在地上,没趴下去。


    柔弱无害的栀子花香信息素理论是防御,实际上没有攻击性,是在向标记过自己的Alpha求助,彰显自己正处在十分消极的状态。然而林晟并不在,这会让Omega更加难熬,同样也更加危险,容易受到非法侵害。


    方渡燃单手能把他拉起来,却不能让他站稳,走近将薛宜南扶好,走上几步靠在墙上,以免铁门从外打开伤到他。


    Omega的生理构造导致他们如此,方渡燃怀疑自己如果没有经过人工改造,会不会也是这样脆弱?


    ……应该不会,他本性太野,大概属于同归于尽的类型。


    可是眼前的Omega也并不完全是不堪一击的,他们缺乏攻击力,容易遭受更多的侵害,伴随而生的是更有韧性的坚强。


    郁月城之前告诉他,Omega的性别认同不应当羞耻,孕育生命和自身的生理特征是值得人尊敬的,他们和Alpha、Beta除了天生的性别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方渡燃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个Omega,客观上判断,他们柔弱,在重创之下还要克服生理反应,一样是勇敢坚强的。


    比他想象的坚强得多。


    “好了,你走吧。”薛宜南脸上的泪痕迎风发凉,咳了几声。


    “定位打开。”方渡燃说。


    薛宜南把手机拿出来,自己甩甩虚脱的手臂,打开定位。


    低头的时候,他对着手机屏幕说:“谁要是跟你在一起,肯定很幸福。”


    天已经黑了,他说完这句话安全通道里的声控灯灭了,方渡燃手指敲敲声控灯的收集器,就在他身侧。


    “应该不会。”他说。


    “会的。”薛宜南哑声:“我刚才盘了一下逻辑,能让你不敢的事情,你应该很在乎他。”


    “嗯?”方渡燃没想到他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Omega的神奇直觉。”薛宜南说:“你是找到你的光了吗?”


    方渡燃微怔。


    薛宜南把定位开好,还是低着头:“你说的感情里唯一会有的欺骗和隐瞒,只会是为了保护他,为他忍耐。”


    方渡燃轻笑:“对号入座?”


    “突然发现的,不知道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不算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说实话你太硬了,嗯……怎么形容,可能因为你很强大,打架的时候气场又狠,思考方式和行为就会容易让人感到危险,会想离你远点。但是我猜你大概有温柔的一面,很温柔。”


    薛宜南说完就加了一句自证:“虽然跟我没关系,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不会缠着你,我有自知之明。但还是会觉得你应该是个温柔的人。你在乎的人,肯定会很幸福。”


    方渡燃把他的手提包放他的脚边,里面的游戏本对现在这个虚弱的Omega来说有点重:“提不动就让管理室的人帮你。”


    薛宜南大幅点点头:“我丢了都不会让它丢的。”


    “认识很到位。”方渡燃说。


    薛宜南脸上还有泪痕,又哭又笑,把制服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他:“你拿走吧。”


    天气转凉,方渡燃看他脱下来就打了个寒颤,没立马接过来。


    制服袖子垂下来,薛宜南没力气拿不住,牵住一角给他,同时看到外套内侧绣的学生姓名:“当心我抱你的外套睡觉,缠着你不放。”


    方渡燃拿回来:“那你自己当心。”


    走的时候方渡燃把安全通道的门闩打开,感到栀子花香的信息素在逐渐减弱,这一层楼全都是Omega,所以他把铁门留上一道大的缝隙,方便体力不支的Omega进出。


    “燃哥。”


    薛宜南在他下楼的时候叫他,没等他回头就问:“你穿的是不是男友外套啊?”


    “什么?”方渡燃转头道。


    薛宜南问:“你自己不知道吗?”


    方渡燃眼神里写着没明白。


    “……”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薛宜南换了句话:“没事了,燃哥男友力爆表。”


    方渡燃能为了郁月城做到这个地步,居然不知道自己穿的就是别人的外套,他们俩的关系果然是秘不可测。


    这节课赶回去也是已经上到中途,方渡燃还是决定去一趟教室,走慢点过去差不多刚好赶上晚自习下课,能去把练习册拿回宿舍写,顺便接郁月城回宿舍,这想法出现的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他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现在就想早一步看到郁月城。


    如果不是跟薛宜南的交涉提醒到他,他都没意识到大白猫已经渗入他生活里那么深,总能有机会想起他。


    哪怕不在他身边,听到别人的事,好的、坏的,都会出现郁月城的名字。


    他给自己带来的东西太多,多到一条条列出来,他也理不清从哪里开始。一开始他们的关系不是这样的,方渡燃只记得大白猫刚进校,出了些意外事故,他亲手捡回去送到校医院。


    陈老把他分配到自己的前桌,他站在郁月城身边,这只大白猫被他捡过就像认主,安静盘在他的大腿旁边,纯洁无暇的毛发,同样搭配上漂亮的蓝色眼睛,精致的贵族大白猫。


    方渡燃还想过为什么郁月城乌黑的瞳仁在他眼里,换算成大白猫,就成了清澈碧蓝的眼睛?最后发现是因为好看,这样更好看。


    郁月城任何时候都要用到最好的东西,最好的样子才配他。变成大白猫也是。


    那会儿他不过是想要摸摸他柔顺的长毛,把他圈进自己的地盘,不被别人伤害到,这里面还有陈老一份功劳。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


    郁月城无处不在似的,走到哪里都会想到他。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跟时间好像扯不上关系。


    不是表面上同进同出的熟悉,是在内心深处,大白猫不知何时已经踏进来,毛茸茸的爪垫按在他的心尖上,给他留下影响至深的痕迹。


    还都出现在他思维认识上重要的转折点。


    很没有道理,郁月城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走的从来也不是一条路。


    但郁月城在他迷途的转折点里出现的恰到好处,总是能在他下坠的时候拉住他。手心是温暖的,大白猫抱起来是舒服的,柔软的,皮肤是吹弹可破的透白,一切都是温和的样子,实际上却在悬崖边上把他抓得那么紧,比谁都要细心紧张。


    方渡燃走到教学楼底下,拿出手机发现薛宜南的位置已经开始移动,很缓慢,他刚走出宿舍楼,转弯的方向也是人迹稀少,学校特意开辟出来用来修建全方位信息素隔离房间的西区。


    郁月城上课不带手机,没法跟他联系,所以他在跟薛宜南碰头的时候开了勿扰模式,电话打不进来,于是微信上就收到一串陈老的问候,关于今晚为什么没去晚自习。


    方渡燃找地方给他回了电话,说自己易感期不舒服下午回宿舍休息,一觉睡过头刚醒。陈老在电话那头从严厉批评,好言劝慰,立刻转变风向关心起他的易感期。


    “陈老,您是不是又想趁机攻破我的心理防线,好让我跟你出去吃吃饭、聊聊天。”方渡燃问他。


    “你要是能跟我敞开心扉,也是好事嘛。”陈老大方承认。


    “都一年多了,您对我的好奇心有增无减是吧。”方渡燃说。


    “什么好奇心,你们都是孩子,老师只是想多关心关心你。”


    陈老停顿下,尽量绕着弯子不引起学生对家庭的反感:“在校外老师也管不着你们了,至少在学校里面,老师还是你们的大家长。你的易感期这还是第一次耽误上课,身体实在不舒服就在宿舍或者医务室去休息,我最近也在教职工楼住着,有需要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方渡燃握住手机沉默。


    “易感期嘛,唉,你们这个年龄段是不好受,年轻气盛的,正在发育期。”陈老放缓语气安慰道:“也别怕,老师和医生都在。”


    方渡燃突然笑了声:“您当我是Omega呢?”


    “哪本教科书上说的Alpha就不能担心生理期?”陈老说,还特意把易感期和发热期统称为一视同仁的生理期。


    方渡燃胸腔里有些郁积起来的东西被搅动,如果要说长辈的话,他浅薄的人生经历里面,陈老总是个话唠,但对学生的心肠是好的。


    “陈老,”方渡燃收起玩笑的口吻,“你收过他给的红包吗?”


    “什么红包,谁给我红包?”


    私立学校这样的事情太多,上次张主任就被挖出来一大堆违规受贿,陈老知道方渡燃指的是从来不肯承认的父亲。


    不过他自认为君子坦荡荡,也不生气,还说道:“等你以后有本事了,回十二中来看看老师,给老师包个大的。”


    方渡燃一直都很明白自己是没有未来的,仍旧郑重道:“好。”


    放下手机他视线无意间落在自己的制服上,想到薛宜南最后说的话,当时没明白,这会儿鬼使神差地把制服外套翻过来。


    他如果没听错,薛宜南说的应该是——男友外套。


    这外套他穿起来很合身,学校量身定做的尺码,而且一个宿舍里论个头和体型,也不会有人跟他一样。


    然后借着教学楼的楼道光,他看清了秋季新制服在内侧给每个学生绣上去的姓名。


    上面出现的确实不是他的名字,是——郁月城。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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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等你下课


    方渡燃停下脚步站在楼道上思考, 郁月城的衣服为什么会在他身上?


    穿起来很合身,郁月城实打实有洁癖, 他没什么洁癖,也不是会跟其他人混着衣服穿的,因为身体原因,他对自己的生活用品都管理的有条有理,衣柜里不应该出现别人的衣服。


    他们俩虽然相互都不介意穿一穿,但是这件外套出现得太蹊跷了。


    方渡燃翻来覆去把这件穿过好几次的新制服检查一遍,十二中原装的, 绣的名字下面还有青训的校徽和青训第一所高中的建校年月日, 这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想去找郁月城问问清楚,他跟普通学生不一样,日常生活里不能出现他毫不知情的东西。


    可是……郁月城的制服在自己这里, 自己的制服会不会也在他那?


    想到这点,方渡燃忽然有点犹豫。


    薛宜南说这是男友外套,手上的制服就变得一点儿也不普通了,带点别的色彩,跟大白猫有关的。


    这是学校里那些小情侣爱玩的东西。


    十二中所有的校服, 包括运动服、卫衣、棉衣、制服、礼服等等, 每个人的尺码都不同,男女的校服外观有所差别,Omega和Alpha也有体型的差距, 所以在学校里要是身上出现不合身的制服,多半都是穿着自己男朋友的。


    要是再加上平时偶尔走在一起, 那就算不是一对, 喜欢看热闹的也多半会八卦几句,不起哄也要偷偷地传。


    十二中的学生不爱上学, 除了上学以外的事都积极无比。


    一件制服外套而已,除了刚洗过会有洗衣液的味道,只要上了身,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携带的信息素。这也是会被人暗戳戳吃瓜的,沾上信息素的物品,会被默认成私人物品。


    那郁月城呢?这上面会不会也有他的信息素?


    方渡燃心里有疑惑,连周围有没有人也没看,把制服埋在自己脸上狠狠深吸一口,……闻到了明明白白的栀子花香Omega信息素。薛宜南留下来的。


    不免失望,想着袖子里面应该好一点,又把袖子翻出来放鼻子下面嗅嗅,栀子花香和洗衣液的味道并存。


    很可惜,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


    他还能回味到上次咬郁月城的舌尖,能让他汲取吞咽下去的冷香味。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方渡燃自然往楼梯的右侧让,来人停在他旁边,看清他之后顿足跨上一大步,都快贴在墙面往上走,方渡燃抬眼扫过去,是他们班一个小组长。


    他作为班长,拿日常询问的口吻:“王宣,没上课?”


    对方止住步伐,眼神却看向他双手举着放在脸跟前的制服,表情复杂还带点怕:“我上了,没逃课。中途去楼下上厕所抽根烟。”


    方渡燃:“噢。”


    对方如获大赦,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


    方渡燃没懂他的复杂表情,单手提着外套上三楼,路过隔壁班,从外面看睡倒一大片,黑板上在讲题。


    走到高二七班的教室窗户后面往里看一眼,政治老师在讲台上低头改作业,底下不算安静。看样子也不过分的吵,带手机的人寥寥无几,说小话的人就特别多,虽然隔音听不到声,能自动对比上是普普通通地闹哄哄。


    许烈阳正坐在他的座位,脸趴在课桌上应该在跟赵霖说话,把后脑勺冲着外面,视线落在前面的同学身上。


    郁月城穿长袖白衬衣的后背笔挺,在专心致志地看书。方渡燃盯了几秒,他偶尔提笔在书上写上两笔。


    放在教室的大环境里面,郁月城在人群里显得尤为突兀,从外貌到气质都是。


    像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走出来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彬彬有礼,举手投足怎么看都跟油画似的,踏在满是尘埃的凡尘里,坐在哄闹中,周遭的空气都自动隔绝出壁垒。


    他在人群里会是最亮会发光的那一个。


    不过真身还得是只大白猫。


    因为方渡燃看着他,跟观察自己饲养的猫一样,看他动动耳尖,挥挥爪垫,身上的长毛轻微动一动……任何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


    都能安心些,特殊时期里身上加倍的戾气也收敛一半。


    查一圈整个教室,剩下的学生里面除了最后一排的路至安,还有三个考试经常在班里前五的学生在学习以外,都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方渡燃暂时不想进去,就靠在走廊的围墙上等下课铃,视线自觉停放在郁月城的身上。


    这只Alpha大白猫的警觉性很好,没看两眼就能转头准确直接地捕捉到他的方位,两人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户目光交接。方渡燃朝他稍微扬起下颚示意,郁月城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又回头继续看书。


    方渡燃感觉他的坐姿似乎是放松下来,因为肩膀的轮廓没再绷得那么紧,这是细小的差别,凭他刚才对郁月城连头发丝都不放过的观察力,可以对比出来。


    才走两三节课,大白猫就要着急地原地打转,紧张担忧了。


    给别人造成困扰很不好,但方渡燃知道自己越来越坏,越来越过分,甚至开始享受这种被惦记的感觉。


    郁月城也许真正地在心里担忧过,他想到这个秉性恶劣地感到从大白猫身上传递来的温度。


    不干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事情,可是眼下,此刻,他就是没良心了。


    方渡燃要抚摸大白猫的长毛让他宽心,不着急,也要因为看他着急而心痒。


    有人看到郁月城的目光,也跟着往窗户外面看,发现了方渡燃,看他的眼神明显跟平时不一样。


    怪怪的。


    一个两个也无所谓,上十个就比较奇怪了,方渡燃往自己身上看看,什么也没有,挺正常的。


    这眼神好像跟刚才看到他就跑的那个小组长一样。


    下课铃响,方渡燃往后门走推开教室门,政治老师从前门出来,完美避开。


    班里的人看见他回来,好几个吹起口哨,一片热闹,打瞌睡的都醒了。


    “燃哥回来了!”


    方渡燃:“嗯。”


    “燃哥辛苦了!”体委走后门回去,路过他特意锤了一下肩。


    方渡燃:“?”


    “燃哥感觉怎么样?”有个Alpha撑在课桌上够着跟他说话。


    “你想死,这都敢问。”


    后桌的Alpha接茬:“也不看看做了多久,燃哥的体力你不知道?”


    “???”方渡燃蹙眉:“什么玩意。”


    “没!!什么也没有!”两个Alpha相互拉扯逃离教室。


    方渡燃还在易感期,就算不释放信息素,周围的气压也不会让同类舒服,能避开就避开,这是对同类的共识。


    方渡燃能理解这个,理解不了他们一脸暗有所指都快溢出来的神情。


    原本想要直接去找郁月城,短短几步路就被好几个人的话堵住,偏偏说完就碍于他易感期快步离开,让他一头雾水。


    看向他的大白猫,还坐在座位上没有着急走,他就也放下心,走过去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找练习册和课本。


    “嘿,我们燃儿回来啦。”


    许烈阳坐在他的位置上没走,身体一歪把桌兜露出来方便他找,还拍拍桌子乐得不行。


    “收收你的门牙,有这么高兴?”方渡燃肯定自己遗漏了什么环节。


    “整整三节课啊——”许烈阳干脆歪倒靠着赵霖:“霖,你说,你第一回标记用了多久?”


    赵霖看看他,转过头目光再一抬就能看到坐在前桌的郁月城,少年的身形一动不动,似乎看书看得投入。


    他没许烈阳那么乐,回道:“忘了。”


    “啧,我才不信。”许烈阳手臂把方渡燃的后背一拉:“反正我是没那么久,就一个短期标记,又不是彻底标记。”


    话锋一转,他替方渡燃骄傲道:“不过咱们燃哥用了三节课加两个课间,可能下午那会儿就开始了,这叫什么!一般Omega承受不住吧。”


    方渡燃大致明白过来,直接给他脑袋上来一巴掌:“谁说我去标记了。”


    Alpha和Omega的生理期因为过分不适,借助伴侣的信息素来渡过,进行短期标记或者被标记都是正常行为,医务室也有专门用来帮助和教导他们进行安全安静标记的隔离病房。


    学校修建的西区隔离房间也有这个作用。


    但这些跟方渡燃都扯不上关系。


    许烈阳交代:“陈老啊。”


    赵霖帮他补充:“下午你没来上课,这傻逼怕你易感期出去杀人,跟郁月城去找陈老了,他把我们班Alpha的易感期都记着,说给宿管问了,你下午回宿舍没出来,应该是在休息,就让你休息吧。”


    “陈老连这个都记得。”难怪晚自习没去也只是问他为什么没去,没问是不是去打架,还没追责。


    “关键是陈老问我们你有没有Omega。”许烈阳有点得意:“我就说了个有。”


    “这怎么了?”方渡燃眼神不自觉地就去看郁月城,他是没有Omega,郁月城应该不会误会的。


    “巧就巧在我可是随便说的,陈老就说那你可能易感期不舒服,跟自己的Omega在一起,等晚自习还不回来再说。”许烈阳看周围一圈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接着道:“但是!我靠我居然预言成真了!”


    郁月城在前桌合上书,开始收拾桌面,许烈阳喊他:“你说是不是,郁月城?你也听到了。”


    前面的人不做声,许烈阳当他不好意思参与这种话题,之前他也是很少主动参与这种话题,都是倾听的位置。


    加上他的好学生模样,和浑身不染尘埃的气质,就跟压根不会谈恋爱一样。


    “成真个屁。”方渡燃看惯他吃瓜八卦的劲头,以为又是什么捕风捉影的。


    “你现在身上都一股Omega的味儿,你闻不见吗?”许烈阳往他衣服上凑凑,然后低下头闻了下他手里的制服。


    “就这个味儿!栀子花香的信息素,甜丝丝的,还香。”


    许烈阳拍着胸脯说:“就算咱们班那个通风报信的不说,我也能闻出来,你这一走进来,是个Alpha都能闻到。这么浓的味道,说你没标记,谁信啊?”


    确实没标记。


    我他妈也没人能标记。


    方渡燃对标记这个事情本身不在意,他没法去标记一个Alpha,现在还要背锅,本身处在易怒的易感期,就开始烦。脸色也明显冷下来。


    许烈阳赶紧表明立场:“是王宣那小子,他抽烟回来看见你还在楼梯上抱着衣服闻,他自己说的,那样子不是易感期就是要变态。”


    方渡燃在搞清楚信息,注意力都有意无意放在郁月城身上,现在听到这话,伴随着郁月城把桌面收拾好,突然一阵紧张。


    他确实闻了,可他闻的也不是薛宜南的味道,他是想闻……


    “你卖人的速度真的一分钟也不耽误。”赵霖在旁边说。


    方渡燃也顾不上这个,也不可能把薛宜南供出来,这是他们的私事,只能一句话塞回去:“他眼瞎。”


    “几班的啊?”


    许烈阳是知道的,方渡燃老对Alpha感兴趣,现在易感期终于有个Omega,性向步入正轨。


    “什么时候下手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他追问。


    方渡燃易感期的脾气上来,但他没道理,主要是郁月城还在这,他不能发火。


    “我回宿舍了。”


    郁月城被许烈阳点名了几次,都没插话,收拾好书本,什么也没带就站起来放好椅子,向后应一声准备走。


    “等下。”方渡燃按住他的手臂。


    少年身上有很厚的栀子花的味道,没有长时间单独相处根本不可能渗透进衣物织品里。


    Omega一定是在持续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才会留下这样明确的信息。


    ……


    郁月城没有面临过这样的情况,尽管他知道方渡燃可能会在他们分别的日子里,已经有了自己交好的Omega或者其他的什么关系,第一次直接见证仍旧缺乏经验。心里有很不舒服的感觉。


    非常的。堵在喉咙上。


    他不是在乎流言蜚语的人,他也知道不应该以此来判断方渡燃,可他闻到了。


    从方渡燃刚推开教室后门的时候,他就闻得清清楚楚。


    理智跟思维是割裂开的,理智他应该当作方渡燃是正常Alpha,有还是没有标记Omega都是正常行为来看待,行为上却很难做到。


    “你、你等我一起回。”方渡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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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来不及了


    赵霖是第一个发现气氛不对劲的, 许烈阳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就被拉回来。


    “干什么?”许烈阳转头问。


    赵霖:“闭嘴。”


    “这不是等燃哥一起回啊。”许烈阳嗅嗅持久不散的栀子花香:“你这留的信息素有点多了, 燃儿,衣服就放你自己床上吧,晚上回被窝里闻……嘶!!!”


    话没说完大腿上被掐狠了,赵霖在他旁边拿上一本政治课本,跟没事人一样收回另一只手,拽住许烈阳的衣服往外拉:“请你吃夜宵。”


    许烈阳被动出行,一遍猛搓自己大腿:“你吃夜宵还是吃我啊, 掐坏了给我。”


    方渡燃立在原地直视郁月城, 忽然放下手,语言能力难得卡壳。大白猫没回应他,他也跟着问:“你要不要吃夜宵?”


    郁月城不饿, 说出口变成:“你下午吃了吗?”


    “没有。”方渡燃如实说。


    “好。”郁月城习惯性整理好自己被抓下去的袖口弄平整:“走吧。”


    “一起去啊,燃儿!”许烈阳在回头前门喊。


    方渡燃还在判断是多两个人能让他和郁月城之间的气氛更亲近一点,还是需要单独相处哄哄他。


    想到自己现在一身Omega的信息素,完全无从下手。怎么哄?


    怎么着也要把身上的味儿都洗干净。


    赵霖帮他做了决定,按住许烈阳的脑袋拉出去:“班长, 我们还要去澡堂, 先走了!”


    “哎哎……你不厚道……”


    许烈阳反抗的声音越来越远,同时教室里也没有别的学生了,方渡燃低下头在课桌兜里找到政治书, 和刚才翻出来的练习册一起拿走。


    “走吧。”他站起来说。


    郁月城:“嗯。”


    方渡燃等了两秒,郁月城还是没动静, 他抬手拿手里对折的书往过道一指:“你先走。”


    郁月城走了两步, 后面也没跟上来,先后下到明德楼底下, 方渡燃才用纵向落后的距离改为横向隔上两三步的距离走在他周围。


    之前方渡燃都是跟他勾肩搭背,像是很要好的兄弟一样,不熟悉的时候也没离他这么远过。


    “想吃什么?”方渡燃问。


    郁月城:“这个点还有食堂开着吗?”


    “你想吃饭?夜宵好像没有卖饭的,食堂只卖到晚自习。”方渡燃带他走了一条没走过的路:“高一的篮球场后面有个大超市,里面有甜品和麻辣煮串水果粥之类的夜宵。”


    “你下午没吃饭。”郁月城说。


    “啊?我不饿。”方渡燃说,他在特殊易感期,下午才回宿舍吃过补充高热能量和微量元素的药片,昨晚的副作用消耗的体力太多。


    郁月城过了会儿发声:“嗯。”


    方渡燃猜他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话冷掉,才出个声表示在听。


    去超市的人不少,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一对对的学生,有的动作亲昵,有的哥俩好,剩下一少部分独行的直接从他们之间穿过去,他们俩看起来也跟这些独行的人差不多,走上小路分别占据路的两边。


    如果不说话,就像是两个陌生人。


    方渡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带着一身Omega的信息素,趁这会儿没人,开口说:“我没干什么。”


    “嗯?”郁月城抬眼看他。


    方渡燃发现大白猫跟在等人抚摸一样,兴致不高,但是一叫他就会扬起脑袋等在原地看向自己,大概自己亏心所以看起来就更让他揪心。


    “我没有标记Omega,没他们说的那些。”他道:“你听到了,许烈阳在陈老面前是瞎说的,我也没有Omega。”


    郁月城怔了下:“好。”


    “……”方渡燃想不出话来,关键是他不能把薛宜南的事情透露任何一个字。


    “你不信我吗?”他问。


    “信。”郁月城意料之外地回答。


    可他看起来不开心,完全不是信的样子。


    大白猫也会耍脾气吗?


    他想不出来。


    不过换成任何一个人,他一身的信息素,还没法解释,好像都会生气。


    大白猫不像是生气,而像是转过头团成一团,虽然还是在自己身边,但毛茸茸的小脑袋埋进粗大的长尾巴里面,把整张脸都遮住了,叫他也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看看。


    方渡燃感到了,他不开心。


    又走了几步,方渡燃看着底下的石子路放小声音说:“我才亲过你,不可能这么快就去咬别人的腺体。”


    “我没那么渣。”他抬起头去看郁月城。


    “我闻到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有点急,立马解释:“那不是标记。”


    “我闻到你跟他单独待在一起。”郁月城说:“至少超过两个小时。”


    “……鼻子挺灵。”


    果然就是只猫科动物,方渡燃说:“你的感觉没有错,但是我确实没标记他。”


    郁月城沉默快三分钟,他们已经要走到超市门口,他问:“他不是你的Omega,……那是情人,一起渡过易感期和发热期的?”


    “当然不是!”


    郁月城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方渡燃都没想到他脑子里会装进去这些东西,反问道:“我的易感期不需要靠Omega。”


    “我也没有任何情人和伴侣。”他不等郁月城接话就再次表明:“恋爱只会影响我写题的速度。”


    “是因为不能说吗?”郁月城听完道。


    “嗯?”


    方渡燃立马理解到,这是在指他和薛宜南这几小时干了什么,果断道:“不能。”


    郁月城点点头。


    他跟郁月城一起吃过川味的火锅,所以买了两盒麻辣煮串,又给他买了水果拼盘,没想过自己要吃什么。


    等打包好去看郁月城的时候,他走过来把挑的桂圆粥、一份煎饺和蔬菜卷饼一起递给他,方渡燃才知道大白猫还在想着他下午没吃饭。


    “看你在打包,我也打包了。”他说。


    超市本来有吃的地方,方渡燃觉得自己现在跟郁月城在一块不太好,身上的栀子花味道一直都在让郁月城不高兴,他还给不出个原因。


    说是不渣,这做法换位思考就是渣男行为。


    “怕我饿?”方渡燃提上东西走出去,一个也没留给郁月城,主动套近乎。


    郁月城:“嗯。”


    方渡燃带着他从一条人少的僻静路线往回走,眼看路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直接问:“我要是不告诉你,你会一直不高兴吗?”


    “不会。”郁月城说。


    方渡燃诧异道:“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我会先消化。”郁月城说:“这是你的私生活,我只是……”


    他指指自己的衬衣领口当中的中缝:“这里,有些堵。”


    ……


    “对不起。”方渡燃说。


    不止郁月城,他看大白猫不开心,失落低着头,团成一团,他也难受。


    想安抚他,身上的Omega信息素全都成了阻碍,他真应该直接回去,洗干净澡,然后登门去703宿舍负荆请罪。


    这样的话,大白猫不会一个人待着,他还能摸摸他的长毛道歉安抚。


    “要从头开始吗?”郁月城开口打断他的思考。


    方渡燃:“什么从头开始?”


    “从头认识。”


    郁月城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两人中间可以再并行上两个人的空隙:“回到不用离这么远的时候。”


    方渡燃心尖上被人刺了一针,因为对大白猫心生歹念生长出的菟丝花紧紧把心脏缚住,酸涩还憋闷,却不是因为他自己。


    “你是傻逼吗?”他问。


    郁月城:“……怎么了。”


    “你就不能冲我发个脾气什么的?谁教你说这些的?”


    方渡燃易感期的情绪很灵敏,容易波动,话一出口就直接了当全抖出来:“你不高兴就不高兴,给我摆脸色也行。我洗完澡洗干净,我一点Omega的信息素也不留下,干干净净地来找你,做什么都行啊。我的错,我心甘情愿哄你开心,看你高兴起来我乐意。我易感期脾气暴,我可以压着火,哄你多久都行,等我易感期过了也行……可你干什么要说这种话?”


    郁月城没分清是哪里出了问题,方渡燃还在路上,他等一个学生走过去,然后拉住他的手越过石子路,站进绿化区的植物底下,伸手在侧颈上试探体温,还好是正常的。


    “我没有骗你,我是不高兴,但还没有到需要冲你发泄情绪的时候,我不是那种性格。”他坦言道。


    方渡燃把他的手拿开:“我知道。你知书达礼,自控能力超强。但你没必要这么对我。”


    他抬眸定定看向眼前这张脸:“我错了就是错了,我不需要你让步,我要怎么做都是应该的。你搞清楚,不对的人是我,不需要你来做什么改变。”


    郁月城思索后,认真道:“我没有让步,这也不是改变,我只是想解决现状。”


    方渡燃:“你说从头认识。”


    “重新认识可能对你来说,想法不一样,可对我来说,我觉得好像也不是很难。”


    他曾经也会因此有担忧,可接触下来,他不觉得现在的方渡燃和小时候的方渡燃有什么天差地别,重逢可以接触他,了解他,本身就是件很好的事,他等了快七年。


    方渡燃情绪不稳定,郁月城接着道:“你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我不开心,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原因,可以理解。谁都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我只是希望我们能跟以前一样。”


    “那为什么还要从头认识?”


    方渡燃一触即发:“你休想,我不认。……我牵过你的手,你不作数我还要作数。”


    “那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郁月城说。


    方渡燃:“我身上有别人的信息素,你有洁癖,我不想沾在你身上。你身上只能……”


    “只能什么?”郁月城问。


    方渡燃垂眼,在路灯传来的光线底下睫毛掩盖掉眼里的情绪。


    你身上只能有我的味道。他想。


    然而他自己的信息素,根本没有味道,人工合成的信息素,在实验室的标准里,完美到无需添加暴露处境的低级状态的气味因子。


    实际上也是根本造不出人类腺体里散发的香味,只靠外力来注射维持的东西,怎么可能有自发产出的功能。


    “你只能是干干净净的。我要碰你,我也要洗干净手,换身衣服,不能让别人留在我这里的信息素弄脏你。”


    方渡燃说:“这也是对你起码的尊重。”


    “你不是别人。”郁月城道。


    方渡燃:“我衣服上有他的味道。”


    “那也是你。”郁月城推他肩膀一步,方渡燃手里提着东西,另一只手拿着课本,站在树干后面看他靠近。


    没到他自觉离远点,郁月城的胸膛就倾过来,跟他叠在一起,身上和衣服上的清新气息破开香浓的栀子花信息素,郁月城在他身后揽住他的后背。


    把这个拥抱压实。


    “只是因为这个吗?”郁月城的声音响在他脑袋旁边。


    方渡燃:“嗯。”


    “不会脏。”


    他拍拍易感期脾气暴躁的Alpha:“不用换衣服,是你身上的,都不会脏。”


    郁月城想不到方渡燃会有这种念头。


    “会。”方渡燃说:“已经弄到你衣服上了。别人不行,我也不行。”


    他好像说了实话出来。


    “来不及了。”郁月城顺他的意思转言道:“你用过我的信息素,既定事实。”


    “我怎么用……”


    我咽下去过……


    方渡燃忽然想到,他尝过郁月城的血腥味,交换过亲吻的体.液,即便对方没有刻意释放,里面仍旧自带大白猫身体里流通的信息素。


    “又要赖账吗。”郁月城说。


    那股清新的味道已经将Omega的栀子花香冲淡,方渡燃分辨的出这不是郁月城的信息素,只是他身体和衣服上特别的专属于他的气息。


    只要这一点情绪就平复不少,他转过头鼻尖能够到Alpha后颈上的腺体边缘,冲着郁月城自然而然嗅了嗅。


    抱住他的大白猫立即拢紧怀抱。


    “我不赖账。”方渡燃说。


    他腾不出手来,拿耳侧蹭蹭郁月城的耳侧:“好了,都沾上去了。真的一点也不怕?”


    “洗澡就好。”郁月城是不在意这个,但别人的信息素他是肯定要洗掉的。


    听到这话,方渡燃道:“那你应该是真的不介意。”


    “嗯。”郁月城放开他:“想不想都已经染上去了。”


    方渡燃知道自己的“脏”还有什么,那不是洗个澡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自己还会为达目的,用上些不能上台面的手段。


    比如用方正海和他之间畸形的共生关系,借用他那个为钱卖命,常年游走在边缘案件和灰色地带的律师,比如利用薛宜南向他求助,一方面是帮上薛宜南,一方面他报复心深重,特意去找所有能让林晟蹲进去,最好能蹲到老死的证据。


    他一点也不清白,他做好事,出手相助,不全是为了什么道德正义,还为的是他自己。


    林晟动了郁月城,就应该让他在里面日日夜夜的忏悔。


    郁月城待他好,对他心怀善意,给他光,把他抓得越紧,让他不掉下去,他就越不能忍受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去伤害郁月城。


    可是,大白猫要是知道他的心思这么见不得光,性别也不正常,应该就不会这么大胆地拥抱他了。


    “我以前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


    方渡燃稍微低下头,光线只能照到他的发顶,深棕色的发丝被路灯拢上一层微光,不像以往那些半真半假的玩笑样子,接着开口:“不过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我也,我以后尽量不让你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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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他想睁开眼看看


    对面的大白猫没接话, 方渡燃也不好意思抬头,等了又等, 数过去快十秒他憋不住去看。


    郁月城正垂眼看他的发梢,琥珀色的眸光抬起来四目相对。


    “……你看我干什么。”方渡燃故作镇定。


    他没怕过什么,有郁月城的气息靠近他心理上安定很多,知道他给足空间和信任,那一通脾气撒出来晚了好几步才开始脸热,说话脸上也开始挂不住。


    “你看起来很郑重,我在等你有没有别的话要说。”郁月城道。


    “别的?”方渡燃下意识摇头:“没了。”


    “这样。”郁月城表示自己接收信息了。


    “你在等什么?我看起来很郑重吗?”方渡燃有些好奇。


    “嗯。”郁月城轻点他的发顶:“低着头, 深思熟虑。”


    “我那是因为……”方渡燃确实打心底觉得在起誓。


    男人得说话算话, 板上钉钉,他也不是随便说的。


    但是这种事情,不都是看在眼里就行了吗?郁月城怎么非得说出口, 搞得他原本坦坦荡荡,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就是挺傻逼的。


    “因为它本来就很郑重!行了吧。”方渡燃豁出去了。


    “知道了。”郁月城去拿他手提的食物纸袋,方渡燃不松手,又去拿他另一手的书,方渡燃也不放开。


    “你要是能跳上来, 我还能再背个你, 这点东西还要分着拿?”方渡燃意气道。


    郁月城:“你把书给我,我让你背。”


    方渡燃脸色一变,这是有点诱惑力, 他倒是想背来着,大方把课本和练习册给他:“给。”


    郁月城拿上书, 少年作势要往他面前蹲下, 他一手拉起方渡燃空出来的手。


    “你耍我?”方渡燃当即道。


    郁月城把他的手往自己手心里揣揣,然后拿他教过的教程一点不落地把指尖穿进去, 十指相扣:“下次让你背,先回宿舍。”


    “你骗我松手。”方渡燃记仇,他明明是冲着可以让大白猫趴在背上才空出手。


    “那你松手吗?”郁月城在身侧看他。


    “……”方渡燃扣紧他的手背:“休想。”


    郁月城笑了下,方渡燃就捏他的拇指:“机会只有一次,下次你骗不了我了。”


    这条小道僻静,贴着学校大面积的树林和绿化区,只有偶尔的一两个行人通过,跟来时的路全然不同。


    也因此方渡燃才能在学校里大胆抓着大白猫的手,视线飘过去,郁月城的侧脸在昏黄的路灯下轮廓清晰,高挺的鼻梁下是薄唇的弧线。


    他亲过,是柔软的。


    一点不像看起来那样不可靠近,是暖呼呼的。


    “看什么。”郁月城说。


    “看你怎么不会生气。”方渡燃说:“你太好拿捏了知道吗?冲你吼两句你就忘了生气。”


    郁月城:“没忘。”


    方渡燃睁大眼:“嗯?”


    郁月城转头道:“所以想让你早点回去洗澡。”


    方渡燃凑过去拿脸往他耳畔上用力擦一下:“敢嫌弃我,全给你,都给你,回去就把制服扔你床上。”


    郁月城脑袋偏了偏,由着他蹭,眼底带笑:“换衣服洗吗。”


    “换哪个?”方渡燃同一时间意识到郁月城说的是什么,他还欠大白猫一件毛衣。


    “我还以为你都忘了。”他说。


    “不会。”郁月城说:“我还等着你诚挚的道歉。”


    “……你完了。”方渡燃冲他耳边恶魔低语:“等我洗完澡来收拾你。”


    郁月城怔住,方渡燃也发现这话有歧义。


    “……好。”


    他听到大白猫说。


    对方都给了台阶下去,自己再描下去就更黑了,不解释一下好像也不太对。


    方渡燃觉得自己的指缝里都因为和郁月城牵手交握开始隐隐约约发.痒,那点痒可以直通心脉,在浇灌逐渐发芽的菟丝花。


    没有说话的时候也不像在沉默,大白猫的身上有磁场在作祟,在吸引他的注意力,纵使不侧目去看,也有无形的感官牵动在他身上。


    那是靠心去感受的。


    方渡燃对这些东西毫无经验,却不能让自己显得生涩露怯,他放平心态去大胆地触摸这些奇妙的感受。


    反正天也黑了,路上没人,只有他跟郁月城在,没人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条路不仅僻静,还特别得绕,他有足够的时间多抓一点这些神秘的欢喜。脑海里突然冒出来几句话,许烈阳说的。


    “但是你喜欢一个人,就算什么也不干,也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就光是看着她也高兴。哪怕眼睛瞎了,看不着她,能知道她在身边,也一样高兴。这是内心的满足,知道不?”


    方渡燃现在没有手去摸摸自己的心,那点在胸口上微烫暖热的感受却可以替他摸到,另一头一定是连载大白猫身上的。


    那会儿他还不太明白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又像是花里胡哨,眼下他是不是就体会到了?


    他是不是,不止喜欢闻郁月城的信息素,他还对郁月城也……


    这算吗?


    “脾气没发完?”郁月城问。


    声线平和,是关心,不是明嘲暗讽,大白猫根本不会这些。


    “我刚才是不是很凶。”方渡燃问。


    “跟你打架的时候比起来,很温柔。”郁月城说。


    “那能比吗?”方渡燃说:“能让我动手的,都是该打的,但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还挺不占理的,不占理还发火。”


    他看过去说:“我平时不这样,我能权衡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在易感期,我知道。”


    郁月城说:“生理波动是自身很难克制的,做出违背本意的言行举止,这不是你的问题。”


    “道理是没错。”方渡燃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其实我的自控能力也不差。”


    毕竟他几乎是全天候的在承受身体内部的高强度消耗和再生,比普通人的承受能力几十上百倍。他是因为能合格的控制好自己,把超强的精神力都锻炼成自发技能,能够正常的生活学习,跟人社交,才得到从实验室出来上学的机会。


    他用了半年,听说在他前面消失了好几个Omega,根本熬不下去,耗尽神经和意识,有疯的也有自杀和昏死过去的。


    平时的副作用,发发烧,疼痛都是习以为常小事情,就是易感期的药物总是在不断更换测试,让他的身体每次都要重新轮回一遍。


    正常的易感期,他应该是没问题的。


    “已经很好了。”郁月城正好说。


    “就我自己不对,还冲你发火,这叫不错?”方渡燃笑起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发脾气。”郁月城清朗的音色在夜晚的凉风里似乎有镇定作用,能安抚他身体里的躁动。


    方渡燃诧异,这是他自己都没设想过的道路:“你说。”


    “是失望。”郁月城斟酌后才道:“因为我说从头认识,让你失望,觉得会失去一部分东西,比如我们认识的这段时间,所以才会刺激到你。Alpha和Omega在生理期,某些方面是一样的,Omega的敏感的表现是脆弱哭闹,ALpha的攻击性让他们只能用攻击性的行为来维护自己的权益。”


    方渡燃一开始还有点戳到心窝里去,后面科学性的叙述让他觉得自己在上高阶生理课。


    “郁月城。”他喊。


    郁月城:“嗯?”


    “分析能力强是好事,但你不要用我来做题。”方渡燃说。


    郁月城:“说对了吗?”


    方渡燃“嗯”了声:“你说得对,要是换个人在这种时候给我上课,我肯定揍他。”


    这条路从宿舍楼的后面出来,郁月城在走出来的时候松开他的手,捏捏他的指尖:“没有人知道。”


    方渡燃抬眼:“嗯。”


    “只有我知道,你刚才的样子。”郁月城放低声音道。


    方渡燃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笑出来。


    “知道就知道呗,怎么,你掌握了校霸这么——大一个弱点,想收点封口费?”


    “下个周月考,能写的题都写出来。”郁月城说。


    “成交。”方渡燃跟他先后走进宿舍楼里:“写不出来的我就没办法了。”


    “可以的。”郁月城说。


    “你怎么知道?”方渡燃发疑:“又不是你出考卷。”


    “我给你出。”郁月城道:“你做我出的卷子,考试的时候应该都能及格。”


    “都能??”方渡燃惊到,虽然现在他也算对学习上了点心,但都能及格,步子迈的有点大。


    “嗯。我觉得偏科的后果,最后还是会单独拉分,你现在是一张白纸,正好是从零开始的时候,基础课程很简单,知识点不会变,应试的话要及格只掌握基础知识点就足够。”


    郁月城盘点过他的课程进度和学习能力:“而且需要长期投入积累的英语,你有底子,语感很好,只是词汇量跟不上,想考高分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其他科目通过你做题来看,没有差距。”


    这些东西方渡燃自己都没注意过,他不想太出众,也不想费脑筋努力,上次在实验室检查就测到他这段时间的注意力和运算消耗的脑力有集中点位,方正海还问过他是不是对学习感兴趣了之类的。


    他还当是小孩子一样的注意力问题,或者叛逆期,就算自己表现的不爱学也总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郁月城现在给他坐实这些东西,真应了陈老的话,让自己来照顾好他的校园生活,希望郁月城能在学习上带动他。


    直接给他列好学习计划,试卷都想好了。


    方渡燃在电梯里沉思片刻,开口道:“其他科目没有差距,是指一样的烂吗?”


    郁月城道:“不是。你只是没有学。”


    “谢谢你了,好同学。”方渡燃揽住他的肩膀往宿舍门上走:“你还知道给我留个面子。”


    郁月城嘴角一弯:“实话。”


    方渡燃跟他一起停在郁月城703的宿舍门前,问了一个非常没有含金量的问题:“你觉得学习重要吗?”


    郁月城道:“我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有自己的目标,高中阶段的基础课程只不过是通往自己目标的台阶。最终还为了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来做。”


    方渡燃没说话,郁月城补了一句:“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你说得又没错。”方渡燃揉揉他后脑勺的软发。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价值,如果你喜欢某项技能,也可以。”郁月城说。


    方渡燃笑他:“别圆了,当技术人员也得有文化,我现在的知识水平就跟初中生差不多,谁会嫌自己学得多啊。”


    顺便推了郁月城一把:“回去吧。”


    “明天见。”郁月城说。


    方渡燃是看着大白猫回到自己的窝里,安全的关上门才挥挥手。


    他没着急回宿舍,在703的宿舍门前面站了一会儿。


    他不想学习,是真不想,不想让方正海得意。


    不愿意长成什么所谓的精英的模样让他们拍手叫好,记录在册,见证实验项目的成功。


    除了生理,还能掌握实验品的心理变化也是最大的胜利。


    这些方渡燃都不愿意,所以他总是以自己没有未来来计算的,他的未来被实验室掌握着,换点药就可以控制自己半死不活。


    他以不是他毁,就是自毁的结果来过没有明天的每一天。


    可是现在他有点犹豫,那种迷茫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想到一个他从来也不敢想,被方正海和失去能力反抗的自己活活碾碎的念头……


    假如有一天,他能脱离实验室的话,是不是要有自己的未来?


    假如他能。


    以他可以,哪怕是做一场梦来算,那他是不是也要有自己的能力来支撑自己的生活,他没有家庭,无依无靠,还有一个随时要迫害他“亲人”。


    他需要很多东西去立足,资金、能力、实力,甚至是正常的人际关系。


    他要学会去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这些年属于他的东西什么也没有,方正海给他安排的小房子是用来在实验室以外放置他的身体,给个让他社会化接触生活的流程,缴纳各种生活用品。


    方渡燃如果要逃离,也不可能留下来住。


    到时候他就算是逃出来,一无所有加上自己毫无能力,很难生存。


    现在方渡燃站在郁月城的宿舍门前,如果可以做这个梦的话,他还希望能把跟大白猫在一起的时间延长。


    他现在高二,高三的时候郁月城是什么样子?


    上大学是什么样子?


    多的他不敢想,郁月城的自身条件和背景,一定是锦绣前程,那就近一点的,他可不可以也上个什么大学,至少还能跟郁月城保持联系,有一个体面的身份。


    保持自己好好地活着,没在实验室里被消失掉,也没有太颓废难堪,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


    郁月城已经站在台阶上面去摸索自己喜欢的事情,来作为以后的工作和事业的目标。


    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做各种尝试,喜欢的东西也寥寥无几,但他现在可以慢慢地先把台阶修好。不为方正海去努力,为他自己。


    方渡燃把手机翻出来,微信里面有个标签叫“逃跑计划”,他刚从实验室去学校的时候,以为有机会摆脱,放了一个标签,还给自己建了一个群。


    幼稚地在里面算上生活费和必需品,一些零碎的城市路线,点点滴滴地存,那会儿他刚到榕城,第一次从实验室出来,呼吸到榕城的空气,路都不会认。


    后来他失控在英语办公室,明白自己逃不掉了。


    现在这种幼稚的想法故态复萌,这些年实验室的数据一直在完善,他在跟方正海拉扯苟且偷生,真正留给他自己的什么也没有。


    方渡燃把那个陈旧的标签点开,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然后翻回去,点开郁月城的头像,把他加进去。


    以前蜷缩在深渊里,方渡燃蒙着头什么也不看,意志跟腺体一样被持续摧毁,现在有光芒照向他,很亮,他想睁开眼看看。


    郁月城的微信消息刚好跳出来-


    你愿意做我出的试卷吗?


    方渡燃想他想问的应该是:你愿意跟我好好学习吗?


    他也直接戳破-拐弯抹角,不诚实-


    不像你。


    那头很快回他-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技能还是应试学习,做不感兴趣的事情会很枯燥。


    方渡燃-是,每次做题我都不太愿意写完。


    郁月城-那还要吗?


    方渡燃-当然要。学神给我出的考卷,我写完还要珍藏。


    郁月城-好。


    方渡燃手指停顿半刻,走回自己的宿舍里,门一关,想了又想才加了一句-


    你给的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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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心悸


    “燃哥, 明天去温泉酒店,你去不?”周五一回宿舍, 许烈阳就开始精心挑选自己外出要带上的衣服。


    方渡燃把手里的书往书桌上一扔,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不去。”


    “丁羽也去,路至安也去。”许烈阳从衣柜门探头出来看他:“宿舍可就你一个人了。”


    “怎么着,我三岁?”方渡燃回他。


    “不是,这天快冷了,秋天还没过去冬天就要来了,提前泡个温泉驱驱寒气。”许烈阳跟丁羽使个眼色。


    丁羽也开口说:“燃哥, 他想看看你的Omega, 带出来让大伙看看。”


    方渡燃眉梢一挑,前两天的事情他没解释都当真了。


    以前别人怎么看,他都成无所谓的态度, 但是现在有郁月城在,大白猫可以无所谓,他不行。


    “去温泉酒店看我的Omega,有点常识没?”方渡燃说:“我能让我的人被你们看?”


    “又不在一个房间,好奇, 好奇。”许烈阳说:“我就想知道学校里到底是谁能拿下我们燃哥。”


    “那当然是你。”方渡燃一点没客气, 抓起一本直接砸过去:“再瞎扯淡我给你标记了信不信。”


    “我靠……”


    许烈阳躲过脑袋没躲过脖子,书本的棱角砸在后颈上,象征性感受到被刺破的疼痛, 整个人往柜门遮挡的位置站:“太狠了,都要请客吃饭的, 你不说就算了, 还威胁我。”


    方渡燃冷冷道:“一句,再有一句就地标记。”


    “嘶……你真是对Alpha的腺体不死心。”许烈阳说:“那我们都去了, 赵霖也去,郁月城我已经叫了,他还没回我,估计也会去的。学校就你一人了。”


    “他不去。”方渡燃说。


    许烈阳:“怎么可能,他肯定去。”


    方渡燃拉开抽屉把自己手机拿出来,里面是郁月城的消息。


    郁月城-他们明天去温泉酒店,要一起去吗?


    后面还附上酒店的位置和旅客评价链接。


    方渡燃直接回绝-不去。


    郁月城问也没问,就发过来一个字-好。


    “赌一个吧。”方渡燃悠哉道:“要是他不去,你跟王宣把我们班级值日包一个月。”


    “一个月???太狠了。”


    许烈阳回忆一下,他们的群体活动郁月城自从来了以后也没缺过,而且在学校除了他们也没别的熟人。刚才的口气明显是要答应的,地址都要了。


    “一换一,要是他去,你就告诉我你标记……”


    方渡燃:“嗯?”


    许烈阳话还没说完,方渡燃拿起另外一本书,他赶紧改口道:“你就告诉我你跟他到底有没有基情行了吧?”


    方渡燃:“谁?”


    “郁月城啊。”许烈阳琢磨道:“我真没想明白,这么极品的一个Omega,你居然看不上。”


    方渡燃:“谁说我看不上?”


    许烈阳:“看上了你干嘛还……就不合常理,如果你对他有意思,那我告诉你,就你那天一身的Omega信息素,他指定会不爽,你俩没戏了。要是之前,我可能还小小的怀疑一下,他不跟我们去是因为你不去,毕竟你俩也一直走得近。但现在不一样了,你都那样了,他肯定离你远远的,昨天放学你就自己回来的吧?”


    方渡燃看向自己桌上摆着的蓝色蝴蝶标本,拿手指轻轻敲敲表面的玻璃,又摸了摸,只说:“赌不赌。”


    “赌啊!不管他有没有那意思,现在肯定不会去。”许烈阳拿出来手机还没问,郁月城已经给了回应。


    郁月城-我明天有别的安排,就不去了。???


    上一句不是还问他在哪吗?


    “他怎么说?”方渡燃问。


    一直没出声的路至安出言道:“阳崽要为劳动奉献了。”


    丁羽回头道:“你输了?下个周是月初,月考连着卫生检查,教室一天扫三回,还得擦桌子。”


    许烈阳转头看他:“你怎么幸灾乐祸的?”


    丁羽“嘿嘿”一笑,自动走远点。


    “你刚给他发消息了?”许烈阳问。


    “你管我发没发,我就坐这,也没作弊。”方渡燃一脸坦荡。


    “愿赌服输,我上去找王宣说去。”许烈阳脸色整个都不太好了,临走还得回头问:“怎么跟他说啊?”


    方渡燃道:“让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管好自己的嘴。”


    “……太记仇了,晚自习他传你闻制服那事儿吧。他说的是有点变态,不符合你在学校里的人设。”许烈阳有点不好开口:“但这话我来说有点过了,你要不换一个,这太突然了。”


    “行。”方渡燃干脆道:“那你告诉他,他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帮他管。”


    “……”许烈阳咽咽口水,冲方渡燃比个大拇指:“太为所欲为了。燃哥,我敬你是条汉子。”


    ·


    方渡燃呆坐在椅子上两分钟,他不去也不全是为了留在学校学习。


    英语课本他特意带上背单词,其他的郁月城也说只需要抓住课本就好,所以周末要给他补课,他自己连练习册都没拿。


    但他还有点事情想处理,时间对别人来说没有对他来说稀有,能早一步处理的事情,他就希望今早安排好。


    可是那个地方……他不是很想回去。


    手机屏幕一亮,他打开来是郁月城的消息。


    郁月城-周末要不要去我家补课?


    方渡燃能理解,家里肯定比学校好,不然都长年累月住学校了,他是个特列,他的那个“家”就不算个家。郁月城没什么杂念,他想回家睡大床也是应该的。


    不过要跟大白猫单独在一起,走到学校外面总是跟在学校里不一样的。


    方渡燃在对话框里面输入一句话,又删删改改好几次。


    从“我明天有事,能不能后天再补课”,改到“我明晚回来,你要不先回家吧”,最后发出去的话毫不相干。


    方渡燃-你要不要去我的房子看看。


    发出去之后他一直很忐忑,本来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可是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他自己是不希望留在那所房子里过夜的,所以才会哪怕晚一点,也要回学校,能回就回。


    但是那间房子里也放着一些对他很重要的东西,天冷下来,他需要回去打扫一下了。是她妈妈留给他的一些遗物。


    方渡燃还知道这间房子是实验室的附属品,是他见不得光的秘密,是深渊巨口,不应当让纯良无暇的大白猫走进来。里面冰冷严寒。


    会冻到他柔软的皮肤,弄脏他精致的长毛。


    眼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会想到把郁月城带回去看看,目的是方便给他补课,马上考试,时间宝贵。实际上那是自己的一块禁地,他上了锁,屋外满布荆棘,就为了防止谁靠近关于他真实生活的一切。


    现在他要把大白猫带进来。


    郁月城把他的门锁凿开了。


    对着手机屏幕微微迟疑,等他想撤回的时候,对面已经给出回应,看得到郁月城心情不错。


    他说-什么时候去?现在吗?


    方渡燃一笔一划的打字-嗯,你要带换洗的贴身衣物吗?我那儿都是旧衣服,只有内裤有新的,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穿我的。


    大白猫有洁癖,这话说出来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郁月城-晚上降温,有长袖的睡衣吗?


    方渡燃-有,都是旧的,可能还有点小。


    郁月城-你能穿我就能穿。


    方渡燃想了一下,这不现实,他们身高差不多,郁月城的腿一定比他长。


    但是郁月城都不介意,他是不是也……那些衣服都旧了,有的偶尔从实验室穿出来的还破破烂烂,他也没扔,没有什么购买新衣服的欲望,在外面穿得像个人就行。


    查看微信里面的余额还有六位数,平时社交聚会买点用的零花钱,开学的时候方正海给的,他也没怎么花。剩下的银行卡余额他是看不见的,拿的是方正海的副卡,每一笔消费都被监视着,他很少动用。


    方渡燃打开购物软件给郁月城挑了两套睡衣和拖鞋,包括其他的一些日用品,选了同城的购物中心,写好地址过两个小时就能送到自己的小区快递箱。


    他的房子跟郁月城不一样,只有他自己住,荒凉的够可以,里面除了渡过易感期吃的高强度压缩能量罐没有任何食物,日用品也是能减则减,只够他自己一个人用。


    从不欢迎任何人来,尤其是方正海。


    方渡燃想把睡衣少买一套,这东西一套就够了,他也不会经常来,方渡燃下单的时候还是留住了。他潜意识里拒绝跟郁月城一次性的往来,他不想一次性,要多备好,自己会踏实些。


    退回去之后他回道-我只拿课本吗?


    郁月城-嗯,别的我准备好了,等会儿我先去学校打印店把题打出来。


    方渡燃-我跟你一起去。等我敲门。


    他要带大白猫进他的房子,睡衣都买好了仍旧有点心慌,不是着急,是对面未知的不安。


    方渡燃是不存在因为自己住的房子没郁月城好,背景没有他的家庭雄厚所以自卑,他只会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发愁,要解决的问题是他自己。


    他像是一个带伴侣回家的Alpha忐忑万分。这会让郁月城看到他干瘪枯燥的生活,看到他蒙上灰尘的颓唐的暂住地,既然都带他回去,也没打算隐瞒自己没有双亲的事实。


    郁月城还会看到没有正常家庭的自己。


    放在别人身上,会对此有担忧,不知道为什么,方渡燃就是对郁月城有莫名的信任,信任他不会因为这个对自己另眼相待。


    难以置信,他居然在对另外一个人展现他真实的一角,揭开一点缝隙给郁月城看,里面全都是灰扑扑的尘埃。


    方渡燃既担心大白猫的身体即便被他护着踩进来,也会弄脏他雪白的长毛,又担心大白猫柔软的爪垫落在他的心上会让他愈发舍不得这样的温暖。


    左思右想不是他的性格,但是他一点经验也没有,不知怎么办才好,才能让心上的悸动停下来。


    方渡燃突然想到以郁月城的礼节和仪式感,他说不定现在就在准备大包小包的礼品带去他家登门,再换上一身长辈喜欢的模样。


    立即先一步制止他-不用带东西,我房子里没人。


    郁月城没对他称呼“房子”,而不是称呼为家有异议-要添置别的生活用品吗?周末的食物之类的。


    方渡燃-不用。也没人做饭,我带你出去吃,或者我们叫外卖。


    郁月城过了几秒回他-好。


    方渡燃最终还是拿玩笑的口吻发了一句,给郁月城一点心理准备-我那比较简陋,你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郁月城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然后又消失。


    方渡燃对他有信任,也有不能预知的不安,那串提示消失后,郁月城居然给他发了一张图片,是重新把自己让他画过的猫的爪垫正面拍了清晰的照片。


    方渡燃收到之后第一时间保存下来,把自己角度不正的猫爪头像换上这个高清正面。


    再返回去就看到郁月城把这个当表情包用了,还附上简短的一句话。


    郁月城-是去你的房子。


    言下之意,人重要,房子排在后面。


    方渡燃想给自己打个满分,一眼就能看出来大白猫在想什么,还知道这个猫爪是出发的意思,大白猫要去他的房子。


    真希望自己下个周的月考也可以在阅读理解上发挥到这个水平。


    方渡燃没再回他,郁月城把那点心悸压得踏踏实实的,全都印在他胸口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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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真幼稚


    “我去拿点东西, 你先进去吧。”方渡燃在小区门口把门禁卡给郁月城,自己背着双肩包去拿快递。


    快递柜本来应该每个区域各用各的, 他所在的小户型的C区因为入住率很低,只有三栋小高层,跟B区共用了一个快递柜。要沿着慢跑带走到后门才能取。而且因为C区位置不受欢迎,基础设备也跟其他几个高价的区域不能比。


    在整个地产开发区西北的角落里,整日只有下午四五点能晒到一点太阳的余晖,其他时候全是背阴处。


    管理也十分松散,物业跟不上, 绿化带里的植物稀稀拉拉露出薄土。


    郁月城注意到进C区大门的人工湖里呈墨绿色浓稠的池水, 外面看算是干净,池子里厚厚的青苔和附着物暴露问题,常年缺乏人照料。


    没直接进楼房, 他在楼下的公告板上看了看,贴上去的广告联系方式有通下水道、开门锁、上门维修、本区房屋出租、办理宽带业务、好几个民间借贷服务……还有一张物业催收某两户缴纳垃圾处理费用的公告。


    ……郁月城觉得这环境很突兀,跟元升田园都市整个开发区中高档的定位完全不同。


    这个开发区在榕城算是很大的住宅区,开通了自己的公交路线,至少卫生和人文环境方面不应该这样潦草。


    郁月城往周围两栋楼上看了看, 没有装修的门窗比比皆是, 可是房屋的年纪看着也有几年了,楼下的公告板已经在风吹雨打中掉漆发旧。


    一直没卖出去吗?


    从这里往上看,顶上最近的三楼就是一户装修好的房子, 窗帘紧闭,外面是粗钢焊上去的防护栏。这种方式也在现代化社区的装修外墙里极少出现, 因为缺少必要的铁艺装饰, 横平竖直的网状形似牢笼,很不美观。


    这小区可能真的没什么人加强管理了, 不然不会出现这样的防护栏。


    “郁月城!”


    方渡燃提上好几个崭新的手提袋,双肩包里也装的满满当当,从他面前的3号楼后面走出来。


    郁月城收回视线走过去,自然接过他肩膀上要滑落的背包。


    “怎么不进去?”方渡燃问他:“好像忘了跟你说几楼。”


    “嗯,这是什么。”他拎起来背包,里面晃荡出响声。


    方渡燃听起来,在响的可能是牙刷和钥匙:“牙刷缸、毛巾、水杯什么的,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全塞里面了。”


    郁月城猜他是给自己准备的,顺便提了句:“C区的入住率好像很低。”


    “对,就三四户吧,我也不经常过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


    方渡燃站在电梯前等了会儿,有点想走安全通道,不过这里的安全通道里堆积很多杂物,他不想带郁月城踩一脚的灰。


    电梯因为使用人的很少,保养次数也少,打开的时候有点迟钝,里面倒是很干净。


    郁月城看到电梯里贴了两张日升地产在市中心的投资的高档小区和家政服务的广告,跟眼下这几栋房屋年龄很新的C区形成强烈对比。


    “装修了的有九户。三栋十三楼的小高层,一梯两户。”他道:“是交房出问题了吗?”


    “你还数了啊?交房应该没问题,都修好六七年了,就是这块地风水不好,听说是坟地改的。”


    方渡燃把手伸进他拿着的背包里掏出来钥匙,直起身笑了下:“我都不知道多了几户,住过来的时候隔壁楼全是水泥墙。”


    郁月城:“没特意数。”


    “过目不忘。”方渡燃朝他晃晃钥匙:“我懂的。”


    上面一共有五把,四把都长的一样,是防盗门,还有一把看不出来。


    “你住几楼?”郁月城问。


    “到了。”方渡燃往电梯打开的楼道上示意:“三楼,电梯慢。”


    “怎么不走楼梯?”郁月城记得他经常也会步行。


    “我觉得你不会希望我们走楼梯的。”方渡燃带他走进拐角的一条通道,一直到底才是他房子的大门口。


    入目的画面让郁月城有一瞬间的诧异,这就是他认为在现代化装修里不会出现的那个防护栏所在的房屋。


    方渡燃打开了一扇很有年代感的沉重金属门,跟粗钢防护栏看起来是一个厂家做的,这种门都装在几十年前的老旧小区里,现在有了门禁和监控,已经被淘汰了。


    郁月城下意识往后看,果然这条只通往大门的小道里没有摄像头,大概电梯口那个摄像头也可能是坏的。


    “这里的安全系数不高吗?”他有点担忧,日升田园都市是个大住宅区,不应该有这么松散的管理系统。


    方渡燃打开防盗门,让郁月城先走进去,然后“砰”地一声把金属门关得震响,门锁自动反转两圈咯吱锁死:“你觉得呢?”


    “……”


    郁月城站在光线低暗的房间里,明显体会到这里存在极大的压迫感。


    这跟信息素无关,牵扯到人的生理承受力和心理分辨能力,不管是拉得紧闭不透一丝光线的窗帘,还是沉重的金属门,入住率极低的楼房,还是没有摄像头的通道……


    处处都透露出强烈的危险和压迫、不安,相反从外部来看,却可以站在施压的方向,认为这里很安全。


    这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


    郁月城可以体会到这一点,他对知识涉猎广泛,也对自己的能力有把握,所以不会受到影响。但身体机能灵敏的警觉性,是可以给出来“不安”这个信号的。


    只有转换视角,从外凝视观察,这个地方才会成为一个很放心的安置点。


    ……安置点?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里明明是一个住宅区。


    “真怕啊?”方渡燃的脸上少年气十足,琥珀色的瞳孔恍然渗出层幽暗寒气。


    郁月城再去看的时候,他已经伸手去打开电闸箱,往上推了两格,客厅顿时亮起来,还有电器发出“滴滴……”的启动声音。


    “现在好了,有灯了,不怕了。”


    方渡燃回过身拍拍他的肩膀,给大白猫顺顺后背:“呼噜呼噜毛,吓不着。都告诉你了,我这里很简陋的,要有个心理准备。”


    郁月城放松下来,刚才那点幽光好像是幻觉:“还好,只是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门。”


    “是不是像上个世纪的东西?”方渡燃说着还笑起来:“安全系数高,就是看起来难看,交房给我的时候就长这个样子。”


    郁月城看他神情自然,习以为常,被方渡燃推进屋。客厅里摆放着一个布艺的长沙发,一个光秃秃的茶几,茶几上放了一个烟灰缸。


    没有电视机,也没有音响之类的。只是为了住而住的样子,没有一丝温度。


    方渡燃上前一把拉开窗帘,外面天色也黑下来,防护栏看起来影响观感,他习惯了,睡在温暖的窝里的大白猫不会习惯,又把窗帘拉上。


    有条有理地带上新买的睡衣和拖鞋去阳台分开放进不同的洗衣机里,再打开燃气、烧水器、通风系统……


    每次上学期间回来,他顶多用个洗手间和卧室,连卧室都能回学校就回学校睡,头一次这样完完整整地照看房子里的东西。


    郁月城帮他把剩下的纸袋整齐码放在茶几上,茶几的烟灰缸里有两截烧光的烟头,他道:“你都一个人住?”


    方渡燃在浴室大喊:“什么?”


    郁月城走过去,打开门看见他在水池上冲洗灰尘:“平时就你一个人回来?”


    “对。”


    方渡燃埋头擦不掉一块污渍:“我觉得我应该叫个保洁过来把房子都打扫一遍。”


    郁月城看他脚上的运动鞋,没让自己换鞋,他也没换。


    “我叫吧。”他说。


    “我再试试,房子里太乱,不想让别人进来,而且深度打扫,没三四个小时搞不完,我能把浴室和卧室收拾下就成。”


    方渡燃说完发现个重点,转头看他:“你的洁癖,能忍受用这个水池子洗脸吗?”


    郁月城眉眼一弯:“怎么不能?”


    “那就行。”


    方渡燃猛搓几下最后拿毛巾一擦,流水一冲,使用痕迹非常少的盥洗池焕然一新,长舒口气,把手里的毛巾一扔:“不能也得能!”


    郁月城的笑意出了声。


    方渡燃看他招呼道:“你先洗个手,我去换床单,然后再补课。”


    郁月城站在原地,看起来十分乖巧:“好。”


    方渡燃放心去卧室把床单扒下来,换上衣柜里洗干净的,一共就两床,翻来覆去换着铺。


    他在这里只是活着,不需要生活,枕套也差一个,另外一侧摆个枕芯又不合适,干脆收起来一个枕头。把一米八的小双人床用成单人床,枕头放在正中,挤不下就晚上睡的时候再说。


    勤勤恳恳用卧室的卫生间水池把地面和书桌都打扫一遍。


    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一直只睡一个主卧,另外一个房间里屯放着他补充能量的必需品和母亲的遗物,没什么事不打开。


    等他洗干净手从自己的卧室出来,郁月城也卷着袖子从浴室出来,手臂上还挂着水珠,衣服上也有几点污渍溅在浅灰色的外套上。


    方渡燃狐疑看他,跟他在过道上打了照面:“你干什么了?”


    郁月城:“洗手。”


    “洗一个小时?”


    方渡燃要进浴室,郁月城没拦住他,也没有动,方渡燃大大方方把他直接拉开:“我看看你……在干什么。”


    浴室的墙砖上都在反光,不锈钢淋浴的杆子上清晰得可以照镜子。


    “你叫保洁了?”方渡燃转头问他。


    郁月城指指盥洗台上面的镜柜:“我找毛巾,看到这里面放了清洁用品,就顺便把浴室清理了。”


    “顺便?你打出生起就没干过粗活吧。”方渡燃抬手打开镜柜:“这是装修交房的时候打扫的工人留下来的,我都忘了。”


    看到几年没打开过的镜柜里面也一点灰尘都没有,终于像有个人住的地方了,方渡燃一阵叹息。


    “郁家的小公子啊,你妈知道你给人当清洁工吗。”他的手臂往郁月城脖子上一挂,拿打商量的语气问:“以你的身价,你说你爸妈会不会拿我祭天?”


    “你想让我妈妈来吗?”郁月城问。


    “不想!”方渡燃强烈拒绝:“我就是说说,阿姨要是知道了,我可能就要被认定成缺爱的留守儿童了,她是要给我捐钱的,我可不要!”


    郁月城笑了笑:“应该真的会。”


    “那我不要。”方渡燃说:“我又不缺钱。”


    郁月城乌黑的眸子望着他,方渡燃脱口而出:“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嗯。”郁月城毫不隐瞒。


    “来我家这么开心?”方渡燃大度道:“可惜我这儿没有浴缸,不然伺候你泡个澡,给你捏肩捶背犒劳犒劳。”


    “你抽烟吗?”郁月城忽然问。


    “不抽。”方渡燃看他,大白猫身上从来没有烟味儿:“你抽?”


    郁月城摇摇头,自然提起来:“客厅的烟灰缸里有烟头,擦桌子的时候不知道扔在哪。”


    “扔……阳台那个垃圾桶吧。”方渡燃去阳台拿出来放在客厅。


    生疏得过分,这房子的必需品摆放都不合常理。


    郁月城看他走过去,再走回来,又去擦擦手,从洗鞋子的洗衣机里面拿出来烘干的新拖鞋放他面前:“给你。地都干净了,踩踩也没事儿。”


    “你呢?”郁月城问。


    “我也换啊,本来想洗完澡换的。”


    方渡燃从门口的鞋柜里拿出来自己穿的夏季拖鞋,跟新的差不多,穿的少,给郁月城买的是秋季的,换完鞋抬起头郁月城正在看他。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上前给郁月城脑袋上弹一下,大白猫眼睛一眯,如果有耳朵一定也会压下去。


    郁月城摇摇头,方渡燃在琐事上面有大量的不怕麻烦和可以称为温柔的东西,只是他自己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自己住习不习惯?”他问。


    “这话说的,要不你来陪我住?”


    方渡燃把他带来的资料拿上往卧室里走,坐在书桌前敲桌子喊:“上课了郁老师!”


    郁月城进去方渡燃接着道:“你要来我还不愿意,太远了,回趟学校都费劲。”


    郁月城坐在他身边,还在想那些烟头是谁的。


    少年在他面前翻开书,跟上节奏先把试卷拿出来看一遍,他这几天都有遵守郁月城的安排抓知识点,课本上的重点都有印象。


    讲题的顺序也懂了,自己就可以先开始。


    “你是不是在好奇是谁抽的烟?”过了几分钟,方渡燃头也没抬地问。


    “嗯。”郁月城承认。


    “算是我的一个亲戚吧。”


    方渡燃一手在标对应知识点,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另一个人面前提及他的私生活,他自己的背景,面上丝毫不影响似的随意开口:“我跟他关系不好,所以懒得提他。”


    “他跟你住在一起?”郁月城说:“我的意思是,他照顾你?”


    “没。”方渡燃的侧脸微垂,注意力仿佛都在卷子上:“他偶尔过来看看,放心,一年不超过五次,还都是在我放假的时候。上课期间不会来。”


    “这样。”郁月城了然。


    方家能收养方渡燃的亲戚,那时候好像没听说过,他母亲也打听过,没消息,在世的都是些离得远的隔代的亲属。这个让方渡燃懒得提的人应该是其中一个他很陌生的。


    “你是不是还挺好奇我爸妈怎么不管我,要让他来?”方渡燃这次抬眼问。


    郁月城微愣:“没有。”


    他知道他父母的去向,不会主动去揭人伤疤,他只是想知道方渡燃现在过得怎么样。是谁在照料他。


    “好奇也没事。”


    方渡燃既然带他回来,就做过这些准备,他的生活确实不像在普通正常的家庭里,他也愿意让郁月城知道他背景本就是这样潦草。


    方正海对学校和在外一直以他的父亲自居,还上了他父子关系的户口,陈老也一直以为他是,他希望郁月城不要这样想。


    “我妈没得早,我爸不认识,估计也是死了。”方渡燃说起来脸上没有悲伤的表情,口吻也很正常。


    放在这样的陈述句里,反而有些不正常。


    “没见过他吗。”郁月城把他联系过的知识点拿过来检查,也用平时的语气说话,不希望带来什么负面下降的情绪,不去戳破什么。


    “没有。”


    方渡燃没想在这上面撒谎:“我对他的脸都没什么印象,只对我妈有点印象,但真的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得看照片。”


    他点点自己的脑袋:“小时候生病给我烧失忆了,你知道。现在也没机会再看到她了。”


    廖茵茵伯母郁月城经常见到,但是方家的男主人,方渡燃的父亲的确见面的次数不多,常年在忙生意,对方渡燃也是严厉为主,经常否认他的喜好,不让他做想做的事,玩想玩的。


    方渡燃只能偷偷翻过后院的围栏跑进他家里玩。


    “错了五个。”


    郁月城把卷子指给他看:“三个是写漏了,另外两个不对。这个题目不能按照材料来分析,你要按照题干来看,题干上说分析……”


    话题转移百分之二百的生硬,又理所应当似的,方渡燃喜欢郁月城这种恰到好处的分寸。


    不让人为难,也不会不真诚。


    ……


    外面从傍晚时分,直接到了九点多,方渡燃一直在全身心地学习,在学习上投入也算是开了山。因为郁月城总能引导到他有印象的上面去,循循善诱,给他讲得十分透彻。


    有时候还会引申到一些高一、初中,甚至是高二下学期的内容,他讲得松弛并进,听起来也不觉得累。


    等到肚子响了一声,方渡燃才从试卷上抬起脸,看看身边没拉开过的窗帘,预估道:“九点半了,该吃饭了。”


    “忘了叫你,你饿不饿?”他又问。


    “饿。”郁月城看时间,猜得果然只错一分钟:“不过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不许吃饭。”


    “行。”方渡燃干脆道:“你去吃吧。我今天还有三十个单词没背。”


    “我下楼去买点吃的。”郁月城听完就拿起桌上的钥匙起身离开。


    还真不客气。


    “真不让我吃饭了?”方渡燃在后面喊他。


    “先背书。”郁月城说。


    ……他还是喜欢大白猫,给摸给抱还不会自己去吃饭,郁老师只会让他写题背书学习。


    不过方渡燃仍旧打开手机,把附近的B区和E区公园地址发过去,告诉郁月城方便的饭馆有哪些。


    方渡燃没有学习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是郁月城出去的时候关上了卧室门,所以他对外面的动静不清楚,只隐约知道他大概是回来,外面的门在响。


    不过手里正在写题,他是不拖拉的性格,不干完不撂笔,就随他去了,问也没问。


    安全到家就行。


    “咚咚咚……”有人在敲卧室门。


    “嗯。”


    方渡燃过了会儿才分出神应声:“进来。”


    “吃饱了?我还有两道题,你别催。”他手里的笔没停接着说。


    身后没人说话,隔了几秒四周逐步陷入异样的幽静里,空间里回荡起他熟悉的沾满血迹的秒针在轻响。


    一下,又一下……


    让他想到某个不该出现的人。


    方渡燃反应过来时,浑身僵住,惊惧得后背起鸡皮疙瘩,凉意直冒,条件反射顺手抄起桌上的水杯砸过去:“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玻璃杯砸地上应声碎成渣,炸裂满地,方渡燃目光阴沉转过身。


    四目相对,无辜的大白猫正带着手套,端了一个小碟子,脸上的表情凝滞住。


    “我想让你尝一口,是不是熟了,因为煮久了会不新鲜。”


    郁月城脚边停着最大一块玻璃碎片,清朗的嗓音出言平稳。


    方渡燃惊魂未定,瞪着他沉沉呼吸。


    如果就他一个人在家,他不会怕方正海过来,过来无非是给他注射新的东西,打奇奇怪怪的针剂看他生不如死,嘴里还要说着他所谓的理想。


    可是郁月城在这里,他下意识想保护郁月城,让方正海赶紧滚出去。


    他应该是放松的,这时候不会有别的东西可以进来,只有他一个人,只有郁月城拿走了钥匙。


    但实际上这所房子完全无法让他放松,郁月城在还好,不在的话整个房子都像吃人的巨口倾倒下来。


    就刚才离开一会儿,坐在这里,意识从试卷里松懈一点,他就会担心。


    “没事。”方渡燃自顾自地摇摇头。


    “打扰到你写题了。”郁月城问。


    “没有,我马上写完。”方渡燃招招手说:“过来我尝尝。哪买的?”


    他紧张到都没听清我说了什么……


    郁月城没纠正他,小碟子放过去,上面就只有一小块的鱼肉,因为方渡燃状态不对,他主动夹起来递给他:“公园的超市没关。”


    方渡燃暗自调整自己惊恐狂跳后的心脏,吃下去之后,暖了胃平复下来:“好嫩,什么鱼?”


    “鳕鱼。”郁月城有不掩饰的期待:“怎么样?”


    “好吃。你快吃,我马上来。”方渡燃坐着,郁月城站着,他脑袋只够到郁月城的腰上。


    他好像丝毫没提自己方才的失态,也不畏惧差点被砸到。


    “等你。”郁月城收到反馈把小碟子端起来。


    “等会儿。”方渡燃伸手一揽就把大白猫的腰身拉回来。


    郁月城垂眼看他,乌黑的眸子清澈沉静。


    “借我用一下。”方渡燃说着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脸按在大白猫的肚皮上,深深地,深深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他手里还拿着写题的笔,不能松开手指去抚摸大白猫的后背,但神奇的力量就能让他慢慢地安心下来。


    明明易感期都快结束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魔力?


    实实在在抱着郁月城,属于他的大白猫,抱着他的感觉跟房子带给他的背道而驰。


    “好了。”方渡燃松开手,这回是看着他走出去的。


    虚惊一场过后安心下来,暖意开始回潮,从四面八方涌上来。


    在这个地方,只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难堪和痛苦,无穷无尽的折磨。


    但是郁月城在,就跟以往不同,他以为转过身是刺向他的刀尖,实际上揭开幕布是只温暖的大白猫在蹲守等待。


    方渡燃不是多愁善感的,他的现状要是多愁善感早就走不下去,他得坦荡,得站得直直的,打断了骨头也不能输。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硬得不行,直到刚才。


    方渡燃明白过来,是因为他的笔一直在写题,郁月城在背后的沉默是为了等他写完这道题再说话,细心的不打扰到他,还走到他面前,给他食物和关怀。


    然而同样的场景下,他以往每一次回头都是刺伤他的利刃尖刀,郁月城把这个死循环改写了。


    回潮的暖意就在心里续成一池湖泊,莫名其妙地有点酸,大白猫凿开了他的门锁,还在给他颓败的荒漠引渠浇灌。


    “郁月城。”方渡燃手臂架在椅背上喊他。


    “嗯?”大白猫回过头。


    方渡燃扬唇,露出虎牙的一个小尖,面上的表情懒散大过笑意:“我刚才骂的不是你。你别生气。”


    “我知道。”郁月城看向一地的碎玻璃:“你坐着别动了,玻璃渣要扫起来。”


    他又看看方渡燃露出脚掌的夏季拖鞋,追加提醒:“会割到脚。”


    “我砸的我自己扫。”方渡燃说。


    郁月城:“好。小心点”


    大白猫把他当三岁小孩,还坐着别动,真幼稚。


    方渡燃再低下头去写题,心里还有点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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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回潮


    方渡燃把地上的碎玻璃全都收拾好, 手电筒照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反光的残渣。


    面上也有点过意不去,他的神经最近反应越来越敏感暴躁, 知道来源于加强的R-19X,一点应对的办法也没有。现在回想,他都不太能肯定刚才那阵后背发麻的联想是幻觉,还是仅仅来自于他对这个环境刻在条件反射里的惊惧。


    他得想点什么办法来反击或者是拖延了。


    方正海想在他十八岁之前完全控制住他,让他离不开,不惜强行添加剂量对实验品造成损伤,既然想睁开眼去看, 他还得站起来了。


    “班长。”郁月城坐在餐桌上叫他。


    方渡燃走过去, 视线被桌上整齐摆放的两菜一汤吸引了。


    “你打包回来的?”他抬头朝关闭的厨房门一看,注意到郁月城手里已经取下手套,他还脱掉了外面的浅灰色休闲外套, 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抬头看他。


    “不对,你是自己做的。”方渡燃接受现实后,难以置信。


    就他家那个从来没开过火的厨房?


    整个屋子装修的是简约原木风格,电器有基本的,一半能搬走的都堆在储物间, 厨房里是一体式设计, 乱七八糟的电器都保存着,锅碗瓢盆也倒是都有,但茶米油盐是一定没有的。


    他想过去推开门看看厨房, 郁月城拉住他:“汤会凉。”


    方渡燃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长方形的餐桌排排坐, 突然不太自在, 生硬道:“你还买螃蟹了。”


    “嗯。”郁月城行动流畅地拿起碗筷开动,对着其中一盘清炒油麦菜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蔬菜, 绿叶菜总是要吃的。”


    “我不挑食。”方渡燃吃了青菜,又给自己和郁月城一人盛了一小碗鳕鱼汤,咕咚咕咚大口下去。


    郁月城笑了下,他听见了,眼睛从碗口斜看过去,没搭理一口气喝光,又吃了几块鱼肉。


    他本来应该夸点什么,郁月城的手艺真的很好。


    不像是酒店的味道,他能吃到应该在家里吃到的味道,他好像从来没吃过,不知怎么就能分出来。


    说不出什么话,光盘就是最大的肯定吧。


    沉默没有维持多久。


    方渡燃看到郁月城在剥螃蟹,他转着圈去拆螃蟹的腿,虽然没错,但一看就不熟练。


    他从盘子里挑了一个最大最肥的,放下筷子用一旁的小工具顺顺当当就开出来一个完整的蟹黄,又把每只腿的蟹肉分离出来,放在手边备用餐盘里给他:“还有你做不好的事情啊。”


    “我一般都吃剥好的。”郁月城说。


    方渡燃回过味儿:“也对。你在家吃的肯定是剥好的,不过现在你不在你的家,在我这里。”


    “要教我怎么剥吗?”郁月城接话道。


    “教你干什么。”方渡燃笑笑,说话间又开出来一个蟹黄放过去:“你在家都没吃剥好的,在我这能让你受委屈?太看不起你燃哥了吧。”


    郁月城吃到剥好的蟹肉,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享用。


    无意间问道:“你很喜欢吃螃蟹吗?”


    “不知道。应该喜欢吧,不然我怎么一看见它就知道它怎么开膛破肚。”方渡燃乐此不疲又开一个。


    “它们要是活着的时候看见你,应该会排队跑。”郁月城说。


    方渡燃也对自己不客气:“那当然。我脾气上来,谁看了都得连夜抗高铁跑。”


    郁月城知道,方渡燃小时候喜欢就很会吃螃蟹。


    喜不喜欢吃不重要,但是开壳抽筋剔骨取肉,手速非常之快,经常可以一个人包揽两家人聚会的所有的餐盘。


    他和方渡燃是固定的形影不离,坐在一起,总是可以给他开一排出来,摆放地整整齐齐,螃蟹惨死的躯壳也分文别类地放好。


    “味道怎么样?”郁月城一顿饭都快吃完了,才开口问,


    方渡燃指指自己干到汤底都不剩的小汤盆:“你说呢?都看见了,等我夸你?”


    “等着你夸。”郁月城看向他。


    被白皙迷人的脸蛋直直对视,乌黑的瞳仁里没有隐藏地透露期待,方渡燃连连点头:“好,特别好。我才疏学浅,不懂怎么夸,你知道我吃光光就行了。”


    郁月城表情松动,这也是他第一次下厨,跟着家常菜的教程做的。


    方渡燃对自己掌握分尸螃蟹这项技能也挺有兴趣的,估计就是行为记忆。


    他跟着方正海之后,也没人给他做过饭,除了开始上学能在学校里吃到人吃的东西,在实验室里吃的都是各种带血的杀菌肉食和浓缩蔬菜提取物,说是跟他的人造合成信息素匹配,帮助发育,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螃蟹。


    郁月城给他开,他不想郁月城手心再被划破,自己上手去开,印象里没有特意去吃过这个,结果无师自通给郁月城开了好几个。


    这是第二次有人亲手给他做饭,第一次是在郁月城家里,他妈妈做的早餐。


    郁月城做饭,他很有眼色的收拾碗筷外加擦桌子洗碗。


    水流是冰的,冲在手上感觉到它的温度是低的,却不会觉得冷,他边洗边反思。


    方渡燃是个很讲规矩的人,尤其是在交往上,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衡量这个度,但他就是知道。


    什么人是同学,什么人是朋友,谁可以算好兄弟,而郁月城很特别,这三个都是,又都差点意思。他有特殊的位置留给大白猫,却不知道叫做什么。


    大白猫的妈妈和大白猫都对自己很好,阿姨那里可以说是对故人的一份寄托,郁月城为的什么?


    自己跟那个好朋友长得像?


    那这便宜也捡得太大了,他不觉得郁月城是个傻子,四处白给,他一定是拿真心相处的。


    自己给了大白猫什么呢?


    在十二中关照他?在陌生的环境里把他捡回来?还是对他那些谁都可以做到的廉价的“好”。


    方渡燃拿胳膊肘怼一下旁边在擦烤箱的郁月城:“你为什么给我做饭?”


    郁月城回头看他:“什么为什么?”


    “螃蟹都是吃现成的,从来没做过饭吧,小公子。”方渡燃端起他的身份说。


    郁月城又转过头,继续去擦拭机箱,随口道:“因为想。想给你做,想给你补课,没别的原因。”


    “觉得我亲切?”方渡燃试探着问,这是郁月城初始的时候告诉他的原因。


    郁月城没说话。


    方渡燃以为他不想回答,过了几分钟,郁月城擦完站直身体说:“开始是有这个原因,现在没有原因。如果让你给我做饭,你做吗?”


    “做啊,怎么不做。”方渡燃说:“不过我没试过,我就泡过自热食品。你不怕难吃我就做。”


    郁月城弯唇:“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愿意呗。做个饭又怎么了。”说完他自己现在郁月城的目光下闭上嘴。


    是啊,这能有什么原因。


    小事一桩,又不是要命。


    ……他好认主。方渡燃脑子里冒出这句话。


    郁月城刚进十二中就是跟着自己,到现在这种趋势越发明显。


    他们是互相愿意给对方做饭的关系,但他潜意识里总是会把大白猫据为己有,如果大白猫的脖子上可以带上无声的小铃铛,那么他现在可以确认上面八成是刻着自己的名字。


    以前只能想想的事情,逐渐成真。


    “你今晚,要不要跟我挤挤?”方渡燃低头看向洗完的水槽,洗好的碗再次冲一遍。


    “你易感期可以了吗?”郁月城率先想到他的身体状况。


    “我这里客房没床,都放的东西,你睡不了。”方渡燃说:“易感期今天就最后一天,已经差不多了。”


    “你不介意的话,我都可以。”郁月城说。


    “我的床很小。”方渡燃说。


    郁月城:“看到了,大概一米八。只有一个枕头。”


    “……对,就一个枕头,你得跟我用一个。”方渡燃抹杀掉那个没枕套的。


    郁月城侧过脸,看了他一会儿,应道:“可以。”


    方渡燃不喜欢这个房子,但是有大白猫在,他就能暂时喜欢上。


    好像郁月城出现之后,他接触到更多生活的气息。大白猫不染尘埃,靠在一起,却能拥有珍贵的活着的感觉。有鲜活的生命在时光里流转,有踏实安心的味道让他宁神。


    半夜郁月城已经睡下,方渡燃才背完单词跟着躺下来。


    一着床大白猫就迷迷糊糊睁开眼:“完了?”


    “嗯。”方渡燃已经关掉灯,声音也跟着放低。


    “快睡吧。”郁月城自己是中途被他吵醒,却朝他的方向打开一只手臂。


    方渡燃看大白猫睡意缭绕的样子有些好笑,打开的那只手就当作是在欢迎他,模糊光线里往他空出来的怀里躺,身体放松平躺,暖暖呼呼的大白猫就侧过身拥他入怀。


    动作熟稔,感觉也分外舒适,方渡燃动动胳膊腿,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接受这个睡迷糊的大白猫窝在他的身上,双臂还要抱着他。


    他们什么时候成了现在这样亲近的关系。


    “能睡着吗?”郁月城闭着眼问,睡梦里的声线微微沙哑。


    “能。”方渡燃拍拍他环抱的手臂。


    好像打开了郁月城的电子开关,大白猫立刻用毛茸茸的爪垫在他身侧一遍又一遍的轻怕,哄小孩一样。


    方渡燃看他的眼睛,的确闭上了。稍微移动一下手臂,挺止的拍哄立刻续上。


    “幼稚死了。我是三岁小孩吗?”方渡燃用气声悄悄地说。


    “嗯……”郁月城下意识应了一声。


    方渡燃去看,他已经确实睡着了,不敢再出声怕又吵醒他。


    他闭上眼,黑暗袭来,在这个房子里,格外地压抑。


    身侧的拍哄有一搭没一搭,柔软的皮肤和温热的体温都在提醒他,即便这里是什么阴森恐怖的牢房,他身边也有安稳柔软的一个窝。


    是大白猫的长毛和身躯搭建的,把他卷进自己暖和的怀里。


    方渡燃第一次在C区睡上一个好觉。


    可是时间不长,似乎刚睡着又开始做噩梦,方渡燃浑身冒汗。想要抬手抬腿去反抗,沉重到抬不起来。


    琥珀色的瞳孔于黑暗中猛然惊醒,第一时间去探查郁月城,幸好对方被自己踢到床边,他下床连拖鞋也没穿,一步一挪地走出房间关上门,然后费劲移向浴室里。


    不敢开灯,开关会有声音,会惊醒郁月城。


    他拿上手机小心合上浴室的门锁,双臂支撑在盥洗台上,只有热水器微弱的数字显示发出惨白的光。


    手臂在发抖,一大滴汗水从鬓角砸下来,砸在水池里,方渡燃抬起头看向镜子里。少年的脸看不清,双瞳深幽,澄澈的瞳色此刻映照着寒意逼人的黯淡光泽。


    浴室里的压力瞬间上升,信息素在空气里如平地惊雷后的大朵硝烟,在成团的聚集后猛烈膨胀轰地一声彻底炸开。


    攻击性极强的意图压缩了每一寸空气,把狭小的空间里挤得快要爆开,没有味道的信息素居然浓烈到仿佛真的能产生枪.管炮.火疯狂扫射的硝烟味。


    是纯粹的属于Alpha的侵略信息素。


    方渡燃沉沉地呼吸,伴随而来不是可以随意破坏的四肢,而是因为已经在易感期刚刚透支过能量的荒芜的身体。


    平时的行动毫无问题,可是要承受R-19X带来的反噬,还太脆弱了,他需要能量,很多很多的能量。他需要再注射一次R-19X。


    身体.里肆虐的冲动无与伦比,可现在方渡燃站都快站不稳。


    他的易感期,回.潮了……


    手指按了好几下才点上方正海的电话,接通后没有说话,在按键上压了三个1,然后挂断。


    这是他和方正海的规矩,不方便或者不想见面交流但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按两个1告诉他消耗殆尽,补充针剂,最后一个1是C区房子的位置。


    这方面方正海会听他的,针剂过一阵就会有人送过来,会打电话过来的,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处理好自己,要打点好去体面地走出去。


    太难了,方渡燃就快要撑不住,手臂的青筋鼓起,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上面,也支不起上身。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体会有这么得沉重,汗水打湿发根,体温骤升,滚烫的皮肤接触在台面上,凉得心惊。


    他退下去的体温又开始上升了。


    这次会烧到多少度?


    郁月城还在家里,他今天就不该贪图一时的安稳把郁月城留下来。


    在易感期末尾一早就崩塌的神经和肌肉强制性蓄力,很快就抽痛酸麻,方渡燃的下半截身体像废物一样没有支点,腹部胀痛到抽筋,膝窝一软双腿先后跪倒在地。


    脸砸在瓷砖上,他扒着墙壁扶起上身靠坐在地上,幸好今天郁月城把浴室打扫了,不然现在他就要吃一脸的灰。


    双腿直直平平地搁在身前,方渡燃想屈起腿让坐下的姿势帅气一点,尝试几次之后彻底放弃。


    他办不到。


    他要怎么跟郁月城解释浴室里浓到他自己都睁不开眼的压迫感?以郁月城的能力,一定会察觉到这就是信息素。可谁他妈的信息素会没味道啊,他要怎么解释!


    他还要怎么解释现在一滩软泥的状态?


    方渡燃现在就想把什么□□撕碎,人也好,动物也罢,只要是活物他都想毁灭,想把眼前的物品全部砸烂,残暴的念头在皮下四下冲撞。他还想……


    他想,他想标记。


    他是个Alpha,这是他异常回潮的易感期。


    标记是跟攻击性一样迅猛的渴望,甚至都已经为此做好准备,膨胀到疼痛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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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挑逗


    郁月城是被周围逐渐波动的空气叫醒的, 身体比他先一步感受到环境的强烈变化。


    有充满侵略性的信息素从门口的位置传来,准确到从门锁门框的位置渗透进来, 然而第一时间的判断下,什么也没闻到。郁月城一直都知道方渡燃的身上是没有味道的,即便推测很不合常理,也下意识就知道这是方渡燃。


    他的易感期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郁月城起床去打开门,那股戾气更重了,外面是黑的,对面的浴室关着, 空气里漂浮增多的暴虐因子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他自己也需要加倍注意, 才能让体.内蠢蠢欲动的防御机制停工,Alpha在这个程度的信息素攻击力,要是撞上另外一个Alpha, 会刺激到他丧失理智,如火上添油。


    方渡燃是不希望他出现的,不然不会躲起来。灯也没有开。


    他在里面干什么?


    郁月城是有一丝犹豫的,Alpha这种时候都在手动解决自己的“易感期麻烦”,他出现似乎是有点不合时宜。


    “呃……”


    门里面透出一声沙哑的低鸣, 伴随轻微的撞击声, 压抑且痛苦非常,像负伤的野兽。


    郁月城顿时察觉不对,按住门锁发现里面是被反锁上的, 撞击声越来越响,他也跟着收紧心跳。


    “班长?”他敲敲门。


    里面没人回应, 四周的浮尘都开始变化, 一道无形的压迫感笼罩整个屋子,评级为s的Alpha的感知力让他万分确定这些弥漫四周攻击力极强的的压迫感就是来自里面的方渡燃, 到如今这步,也切实闻不到方渡燃身上一丝一毫的味道。


    浴室里“砰”地一声重击,郁月城等不到他的回应,一手按在门框上侧身抵住,一手稳住门锁蓄力往内一顶,门锁被他撞断。


    打开的瞬间浓烈的信息素扑面而来,他自己的腺体也给出反应,被唤醒战斗力,郁月城做了深呼吸来适应浓度极高的侵略性,尽量让自己放松不刺激到方渡燃。


    推开门一片黑暗,他顺手合上门板,减少这些暴虐因子在外面的传播。


    眼角膜也有点不适,郁月城闭了闭眼,再睁开才在热水器温度标识的茵茵冷光下看清靠墙坐在地上的方渡燃,少年的额发全部打湿,整张脸上都是汗渍,睡衣潮了一半黏在身上。


    他就是那个散发浓重戾气的集合体。


    信息素里的攻击力贴在郁月城的皮肤上,让他全身上下都不适,方渡燃似乎都没察觉到他,喉咙里闷声粗气的低鸣,抬起头后脑勺往冰冷的瓷砖上狠狠一撞。


    一下又一下。


    郁月城一边压抑住自己的防御机制,一边靠近他半蹲下来,把手心按在他后脑上,方渡燃现在的状态是他没见过的。从来没有哪个Alpha会在易感期瘫倒,他身上的气势强到皮肤在跟着灼烧,只接触到发丝底下的头皮都是滚烫的体温。


    郁月城很担忧自己会让他一触即发,像是引爆塞满炸药的装置。


    “方渡燃?”郁月城轻声喊。


    方渡燃抬眼神色阴沉,双目无神盯着他。


    “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好不好?”郁月城说。


    方渡燃喉咙干哑得不成样子,有火在烧,摇了摇头,就垂下去。


    郁月城知道易感期的Alpha要怎样会好受一点,除了抑制剂就是发泄,视线跟着方渡燃低垂下去的脑袋看,生理状况坏到极点。


    睡衣的布料上面明显留下一大块渗出来的痕迹,轮廓上能看到成结的位置在没碰触的情况下膨胀异常。


    “抑制剂打了吗?”郁月城问。


    方渡燃怔了怔,点点头。


    他现在觉得自己已经被劈成两半了,一半在地狱的火焰里灼烧,一半掉在尖刀丛生的无底洞里,不能顾及的地方疼到钻心,跟高烧的皮肤一样在折磨他。


    郁月城蹲在他身边半晌,眼看着方渡燃越来越痛苦,伸手按在方渡燃异常突兀的部位,做足了心理准备开口:“要不要我帮你?班长,我帮你吧。”


    方渡燃深棕色的发丝粘在鬓角上,掀开浓密的睫毛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是沉沉冷郁。


    易感期得不到安抚的Alpha在发怒,郁月城屏住呼吸轻轻动了动手,方渡燃脸色瞬间一滞,蹙眉哑声出气,攥拳往地板上捶打一记,忍耐和生理反应逼得他快发疯。


    他现在,立刻,马上就想注射R-19X,他不要尝试了。


    上次检查完方正海告诉过他,保险起见可以多注射一次,是他明白成瘾性,所以没有拿。张开口要说点什么,嗓音已经被堵得死死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连抬起手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药品的不稳定性让他神经不听使唤,双腿发软,丧失行动力,情绪却暴躁得想疯狂发泄,摔打,破坏,他身体全部都是滚烫的欲望在四处冲撞,寻不到一个突破口。


    唯一残存的一丝理智紧紧地警惕着郁月城,他知道一个正常的Alpha易感期应该干什么,有什么样的需求和不安,而他现在的身体兴奋全部来自体内的暴躁。


    R-19X让他有了跟正常Alpha一样的生理反应和需求,也同样因为得不到针剂的补充注射,消耗掉他体内的Alpha信息素,他被压制的血腥味呼之欲出。


    面前是他小心呵护着的柔软的大白猫,他怕自己抬手就能把郁月城撕的粉碎。


    郁月城可以反抗,可他无辜的善良到根本对自己没有防备心。


    身体这点问题,虽然折磨,可碰还是不碰在他可能会爆炸的嗜血性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最不想伤害的就是郁月城。


    眼下的攻击性明显到爆炸,郁月城是个Alpha,识相点就应该走。


    方渡燃抬起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扬起下颚,半垂着眼看他,瞳仁像獠牙带血的野兽窥伺面前的活物。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他圈起来的要保护好的大白猫,不是用来开膛破肚的猎物。


    “你放松,我帮你。”


    郁月城手法生疏,但格外认真,他始终小心收敛着自己的信息素不泄露出来。


    可周围的攻击力太强,他身体的防御机制几次被强行扼制后不再听他的使唤,一丝清透的草木香飘出来,方渡燃动了动上身闭上眼闷哼。


    他的身体好烫。


    郁月城一只手撑在他身边上前,单膝跪地方便他靠近坐在地上的方渡燃,然后在他耳边放缓语气,尽量不激怒这个正在易感期的凶悍Alpha。


    “我不会伤害你,信息素泄露只是身体的防御反应。我对你没有攻击性,你放轻松。”


    他低下声:“你不是觉得好闻吗,我没有挑衅你,相信我……”


    方渡燃手指尖试着攥了攥,用尽全力抬起手抓住他的衣领,把脑袋从自己颈侧扒开,抓到眼前对视,出声嘶哑暗沉:“你在,挑逗我?”


    郁月城毫不怀疑面前就是一个能扼杀人的凶险武器,光是信息素就可以逼退很多寻常的Alpha。


    “……如果你想。”他说。


    “继续。”方渡燃呼吸沉闷,整个人散发着浓郁厚重的煞气,浓度太高,空气流动也跟着缓慢起来。


    绮丽缭绕的丝丝情意轻易就被体内狂躁的野兽按在爪下破灭,零碎的火光却将四周的空气烧热。


    “不要停。”他说。


    郁月城如获大赦,把他受困的束缚打开,谨遵礼节偏过头,眼睛也未曾低头去看,按照Alpha的结构图谱从上到下,像操作精密仪器准确找到每根神经脉络,再往会成结的部位安抚。


    方渡燃闭着眼一言不发,手臂上青筋鼓起,成股的汗水从后脑的发间滚出来,滑进脖子里……


    到达顶点的时候他睁开眼,汗水濡湿睫毛,不是梦也不是幻想,是郁月城实实在在在他眼前,还温驯听话地保持着被自己拽领子的姿势,撑在瓷砖的手臂一动不动,只顾拿另一只手按部就班。


    眼睛没有乱看,甚至手指尖都没有碰到超出范围的任何皮肤,真的只是在严谨克制地帮他而已。


    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冲动积攒到满溢破土而出,他头顶着墙面大口呼吸,头晕目眩有瞬间缺氧的窒息感,从眼底淡淡地看着郁月城浮红的面颊。


    “没事。我陪你。”大白猫说:“抑制剂的效果不行,等你好点我们就去医院。”


    方渡燃干涩的喉咙滚了滚:“郁月城,你这么乖,活该被我骗。”


    “……骗?”郁月城乌黑的眸子看着他,纯净极了。


    方渡燃扯起嘴角轻笑,他衣服上腰上洒得一片狼藉,还弄脏了郁月城的手,也和郁月城一样看都不看,眼睛只盯着大白猫的脸。


    伸出手摸摸透白的皮肤,指背搔刮他优雅的颈线,拇指按在喉结上压一压,着实像在逗个毛绒绒的小动物。


    皮下的躁动跟随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一起去了一半,膝盖弯起来能踩在地上了,可以让坐的姿势好看点。


    方渡燃虎口贴上郁月城的脖颈,收紧拉近:“抑制剂对我没用。”


    “嗯?我现在送你去医院。”郁月城作势就要把他扶起来。


    “好学生,你对我比较有用。”方渡燃好似没听见,顶着神志不太清楚的脑子凑上他的脸自顾自地说话。


    一股草木冷香从郁月城的后颈散出来,他睫毛垂下,原本将要碰上唇瓣的嘴,脑袋一低,转而去寻他后颈的腺体。


    唇瓣贴上去厮磨,鼻尖放肆地闻。


    方渡燃忍不住张开嘴咬上去,大白猫按在他身上的手当即轻颤,牙齿也在碰上柔软的皮肤时惊醒。


    停顿片刻,他收回犬齿,看着这只Alpha的腺体咽下口水,伸出舌尖舔上去当做安抚。


    郁月城整个人僵在原地,腺体同样也是Alpha敏感的地方,不同Omega的是,Alpha不用咬破腺体标记,这里就成了他们不能被人碰的禁地。


    只有缔结关系的伴侣,被自己标记过的Omega才可以享用,从中得到满足和抚慰。即便如此,也没有几个Alpha愿意把自己的腺体拿去给伴侣侵.犯。


    这是极大程度的冒犯。


    方渡燃是不会冒犯他的,他很有分寸。


    这只是易感期而已。


    还是说,他可能把自己当做Omega了吗?


    舌尖舔过去,酥麻从脖子一路蔓延脊背,郁月城抓住他的衣摆提醒道:“方渡燃。我不是……”


    方渡燃徒劳张口,像本能咬住一样,含住他腺体轻轻地吮吻。犬齿很锋利,轻易就可以刺破腺体,隔着薄薄一层皮肤肆意舔舐。草木味的清新信息素让他卷进嘴里咽下去,胸腔的浊气得到驱逐。


    这一吻太漫长,柔软.热烫的唇瓣不时地开合蹭上皮肤,一点吮吸的力道差点让他的信息素真的被激出来。


    郁月城只能克制住自己不要主动散发信息素,生理性泄露被方渡燃捕捉到的他无法管辖。


    再次警醒道:“我不是Ome……”


    “郁月城。”方渡燃清清楚楚地叫他,没有把他当做Omega,知道自己是谁。


    “我终于知道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了。”他说。


    清新干净的草木香在洗刷肺部那些浊气,纯度很高,一点点就足够。


    也同样迷人心智,让他舍不得放开,想得到更多。


    方渡燃在身体极度拉扯中维持住最后那点理智,这是郁月城,郁月城可以让他心生邪念,也可以让他维持清醒。


    “真好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说。


    然后从把自己从大白猫的后颈上撕开,额头相互抵着平复呼吸。


    少年的神情被渴望折磨得愈发暗沉,郁月城看到他扯嘴角冲自己笑,有丝邪气。


    “我很喜欢。”方渡燃说。


    话音入耳尚未分清,面前那张脸在无声张合,郁月城闭上眼沉沉倒下去。


    方渡燃把便携的短针从他手臂上抽出来,最高剂量的催眠针对评级S的Alpha应该管用吧,只要给他半个小时就够了,让他补个药。


    伸手抱着郁月城静静坐了会儿,他把大白猫的身体被拉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像在真正抚摸睡着的猫一样,极尽轻柔地拍抚他柔软的发丝,感受他平静的呼吸洒在自己脖子上。


    “我很喜欢你的信息素。”他低声说。


    Alpha跟Alpha不能在一起是吗?方渡燃突然觉得他没那么在乎这个了。


    他可以分不清任何人,但他分得清谁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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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契机


    大概十分钟, 方渡燃对时间概念很强,怕郁月城在地上着凉, 等体力稍微恢复一些,一把打横抱起来放上床,再把被自己抢走一半的被子盖好。


    释放浓度这么高的信息素,一次发泄根本不够,Alpha的易感期和Omega的发热期一样,长达一个周都处于体感灵敏,随时可□□的状态, 没有伴侣陪伴安抚, 也没有有效的抑制剂,只剩下可以击垮神经的痛苦和忍耐。


    方渡燃独自在卫生间里机械的解决没停息的生理反应,四周浓郁到化为实体充满硝烟味的侵略性信息素里, 有郁月城留下来的味道。


    干净透彻。


    他冷眼看着镜子里浑身狼藉的模糊倒影,想象是郁月城的修长漂亮的手指在触碰他,就像刚刚一样。温度超过常人的微烫液体染脏衣服和漂亮的手,他因为高烧浑然不觉。


    直到另一只手抹开镜面上的雾气,映照出他清晰滴汗的面庞, 他才看到睡衣整个被汗水湿透。


    冷水洗干净双手, 把汗湿的睡衣和裤子重新扣好,打开门出来,床上的大白猫还在昏睡。方渡燃现在有些庆幸今天的易感期异常回潮, 同时让他失去行动力,不然这么好看的大白猫就要被他撕碎了。


    上前摸摸白皙的脸颊, 郁月城脸上的浮红已经褪下去, 方渡燃低下头往额头上的软发亲了一口。


    关上卧室门倒在沙发里给方正海打电话,简明扼要:“东西到了吗?”


    “马上就到。”方正海追问:“刚才怎么了?在家也不方便, 是不是易感期的问题。”


    他说得很准,这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他故意在十八岁成年期之前捣鬼,方渡燃不想接话。


    方正海贴心道:“需要Omega来帮你吧,要不要我安排人过来?”


    “你怎么不安排自己过来。”方渡燃嗓音被烧得嘶哑,口吻冰冷。


    “我不够格。”


    方正海对这样的讽刺毫不介意,只平静道:“我这里有合适的Omega,各项数值都不错,能帮上你。”


    “你想让我给你留个种啊?”方渡燃嘲道。


    “你肯定是要有完美的后代产出,才能说明你作为Alpha的生殖功能完备,这也是衡量Alpha优秀指标的关键一步。”方正海说。


    方渡燃忽然明白,今天的所有状况,方正海都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他就不会早早安排好Omega,是评级为A以上的Omega吧。


    他也一早就控制好,今天自己会失去行动能力,不然以他以前嗜血发狂的失控经验来看,送个脆弱的Omega过来无异于过来送命。


    就这么急吗?这么怕他鱼死网破,成年跟实验室同归于尽。


    连□□生育这种事都是计划,都能想出来,缔造下一代的实验品是吗。


    “要吗?”方正海说。


    方渡燃只听到满满的诱惑,哑声笑道:“不要。”


    方正海:“为什么?你的状态很需要……”


    方渡燃打断他:“我今天过得很好,你知道我为什么刚才不方便说话吗?”


    方正海警惕起来:“小燃!”


    “因为啊,我正在爽,没兴趣分心。”方渡燃清楚道:“你想让我给实验室留种,跟你的人标记,再想点别的办法。”


    方正海斥责道:“这是你必经的人生过程,没有哪个Alpha放着大好的繁育能力不要后代。”


    方渡燃语气平平道:“你可以选择不给我送药,我现在体温超过四十五度,不怕我烧死了就别送。”


    说完直接挂掉电话,靠在沙发扶手上的脑袋无力滑下去摇摇欲坠,发梢落在沙发外面微微浮动。


    方渡燃感觉他身体里Alpha信息素可能快要到头了,现在浑身又重又沉,关键神经还迟钝得不行,走动都要提前几秒思考起来,才能给身体下达指令。


    郁月城也不知道什么就会醒,他的评级太高了,方渡燃估算不了他对麻醉效果的承受力和恢复能力。


    门外有人敲门,方渡燃头重脚轻地走过去,打开门,外面合金的栅栏底下放着一个电子信封。


    他弯下腰捡起来,去了另外一间不常打开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来补充微量元素和促进机能恢复的药片,这次水也没倒,咽不下去卡在喉咙上。


    牙齿一咬直接嚼碎了吞下去,令人泛呕的奇怪味道和苦涩充满口腔,方渡燃沉着脸分几次吞下去。然后熟练用指纹解锁,尽量快速的把针剂推进手臂里。


    让他上瘾的R系列打起来还是体感很好,这种加强型的R-19X效果就更明显,但他再也没有心思去感受这种镇定骨血和神经的舒畅感。


    方渡燃想到的时郁月城,他现在无比怀念郁月城身上的味道。


    他终于闻到了,那是薄荷味的草木香。


    其实不是甜的,是他尝进嘴里觉得甜而已。


    是清清淡淡的草木型,纯度极高,那一点就让他在释放时头晕目眩。


    他是闻到大白猫身上让人舒服的味道,因为在跟他做特别的事情,被他碰到自己的结,所以才会在身体痛苦的情况下还能感到快.感。


    没有人可以在充满危险的地方走进来,接近他,给他安抚。


    他也不需要别的谁,他就只要郁月城。


    这种信任没有源头。


    方渡燃这次销毁得太仓促,因为时间紧迫,药剂反应也需要过程,这期间他好几次都没把打火机擦开。


    神经末梢不听话,手指抖了又抖,好不容易烧掉电子信封,针管在手里捏碎扔进垃圾桶里。


    做这些的时候,方渡燃突然烦了。


    一股走到头的厌烦。


    他走出来,看到主卧被他关上的门,知道郁月城在里面,他更烦了。


    方渡燃好像走到了深渊的尽头,这里原本幽暗漫长,没有边际,只有烂和更烂,现在他如同撞到了尽头。


    这不是无边无际的,这里有终点,也是他自己的底线。


    有点可笑,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对方正海和实验室还有底线。


    一个只能被操控的实验品也会有底线,有自己无法继续下去的边界。


    以前方渡燃会忍一忍,跟方正海再来点不爽的嘴上便宜,折磨到最后,承担的只会是他的身体。


    现在他撞到头了,不愿意就画地为牢在原地打转,在生命结束前无止境地被困在这里。


    他想赢了。


    他要赢。


    不计代价地赢。


    方渡燃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想要自由。


    原来走到这一步只在一念之间,少个契机而已。


    郁月城就是他的契机,也是他的光。


    他想要伸手去碰一碰,却怕光照亮了他丑陋可怖的真实。


    那他就亲手让这真实毁灭吧。只要从方正海那里出来,脱离开他的实验室,做什么都行。


    郁月城醒过来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早,方渡燃在厨房里给自己接了杯凉水灌下去,冲淡嘴里的苦味,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好一点。


    大白猫就推开门出来,他手上的被催眠针扎的地方应该流了一点血出来,把新睡衣的布料染红一滴。


    “要我给个解释吗?”方渡燃率先开口。


    郁月城站在厨房门口看他,没有走近,也没有远离:“你愿意解释吗?”


    “我说我不想占你便宜,你信吗?”方渡燃眸光恢复以往的澄澈。


    “所以给我注射医用麻醉针?”郁月城的反应也很快。


    “是催眠针,有麻醉效果,比麻醉安全。”方渡燃坦言道。


    郁月城不太理解,那种情况下,失去理智的Alpha能怎么占……


    “不想占便宜,是说你不想标记我?”他发问。


    方渡燃一口水呛住,咳了好几声,身上还带着斑斑点点的痕迹也没不好意思,这句话入耳突然有些臊得慌。


    “我瞎说的。”他放下水杯说:“你一个Alpha,怎么标记,不要说这种话。很犯规。”


    “你开的头。”郁月城说。


    “那也不能。我已经打过抑制剂了,你不要再……”


    方渡燃突然词穷,看着大白猫出尘脱俗的一张脸,义正言辞:“你不许再勾引我。”


    “哦。”郁月城走进来,伸手摸摸他的颈侧:“我知道,赖账。你的强项。”


    “我不赖账。”方渡燃道:“你不能污蔑。”


    郁月城陈述道:“做完就不认。”


    “我没不认!”


    方渡燃自己也不好提,郁月城在浴室里帮他的时候分明就是一副互帮互助的友好兄弟情,连看都不看他,碰也不会碰超过那东西的一毫米,怎么就是他不认了?


    “你别想甩锅给我。”他说。


    “烧退了点。”郁月城收回手:“下次告诉我,我不怕你咬我,我跟你一样是Alpha。我能咬回去,也能把你送进医院,也可以帮你,不要自己偷偷忍着。”


    方渡燃视线滑走,顺着说了谎:“好。”


    “哪来的催眠针?”郁月城问。


    方渡燃还以为他最先问的会是自己的信息素怎么会没有味道。


    “这是管制药品,不伤人的,是在Omega发热期有可能受害的时候,对Alpha用的,防身的东西,有需要的都可以领取,只对催眠Alpha有效。可以让意图不轨的Alpha暂时昏迷,给Omega留出报警的时间。使用简单,扎进皮下就可以,针尖的长度是调配好的。”他说。


    “你是Alpha。”郁月城说。


    “我知道,我有这个也是因为我自己以前病了一场,后遗症就是你看到的,失忆加上易感期特殊,很暴躁容易伤人。初一的时候我把老师给打了,挺严重的,这是当时警局和医院处理完之后发给我用的,每个月都可以领,给我开了个号,我易感期不对劲的时候就会记着带上,很便携,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能给自己打,或者给对方打。今天用了,这上面有编码,系统自动就会登记抹除掉。”


    方渡燃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打老师,什么原因,那个男人是怎么扇他巴掌打他的头让他低下去,刺激到他的易感期跟他打起来,成了两个Alpha斗殴对他下死手……


    这些都没有意义。


    警局当初认定他正当防卫,医院出具他易感期情绪暴躁的证明,当时就给他开了证明登记上号码,让他在医院或者社区去领催眠针,必要时候给有冲突的对方或者自己用。


    结果就是他把老师打残了,胜者为王败者寇在这里不适用,咎由自取还是活该都没有意义。


    只有结果是有意义的。


    他手里不止撕碎过那些凶残的动物,也一样沾过人的血。


    “是榕城的明智初中部?”郁月城问。


    “对。我初中那会儿来的榕城。”方渡燃说。


    郁月城没对这件事情进行追问,一个学生对老师出手,并且全身而退,一定不是过错方。


    但是方渡燃说起这件事的语气太寻常,好似什么严重的事情放在他身上,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轻飘飘的。


    “只是怕跟我打起来?”他问。


    “我要说是,你信吗?”方渡燃抬眸看他。


    郁月城想了想,诚恳道:“我可以不回答这个。”


    “也不要再问我别的。”


    方渡燃说:“如你所想,我有我自己的问题需要处理,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但一定不是现在。”


    “我希望你跟我去A市做体检。”郁月城没有直接对信息素的味道进行发问。


    方渡燃这次没有推脱,考虑过后开口:“我还有一些要紧事要处理,如果处理的顺利,我就去跟你去做体检。”


    “这次不是骗你的。”他补上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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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孤注一掷


    厨房的窗户外墨色未褪, 秋季的夜晚降温得厉害,郁月城穿的睡衣单薄, 面前的方渡燃衣服直接被汗湿也没干,看上去一点也不冷,水杯里都是凉水。


    “自己招的,不是我。”郁月城道。


    方渡燃剔透的眸光抬起来,一点不客气:“这说明我诚实。”


    郁月城:“冷不冷?”


    方渡燃摇摇头:“等会儿洗个澡,刚打完针。”


    郁月城视线滑过他睡衣睡裤上的痕迹,他跟方渡燃做了很亲密很亲密的事情, 可对方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在意, 落落大方。


    “流了多少血,我看看。”方渡燃自然而然把他手臂拉起来,袖子卷上去, 扎歪的针孔渗出血迹流了一抹在皮肤上,通透白皙的肤色血迹鲜红。


    郁月城不在意这个,看了一眼:“没事。”


    “啧。”方渡燃拿起来吹吹:“血很脏的,洁癖能忍得了?”


    郁月城:“……等会儿洗掉就好。”


    方渡燃能想到今晚郁月城一头雾水,还被自己扎了一下, 属实无辜, 这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想哄一哄大白猫,现在的情绪却有点不够用。


    “我不该带你过来的。”方渡燃摸摸干掉的血迹。


    “不合时宜?”郁月城说。


    方渡燃:“对。不合时宜。”


    郁月城:“跟我去体检也不合时宜。”


    方渡燃点点头。


    “别人也可以帮你做那种事吗?”郁月城忽然换言道。


    “什么……”方渡燃抬眼, 少年纯净的乌眸看着他,瞬间明白过来。


    郁月城的话题转得太快, 切换自如, 他在意的是这个吗?


    “当然、不行了。”


    方渡燃低下头往他手臂上闻,从血迹里闻到低微残留的信息素, 埋头鼻尖凑上去深吸一口:“除了你还有谁能接近我。”


    他刚刚舔舐过大白猫的腺体,薄荷清醇的味道还在胸腔里,现在沾上一点就回味过来,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举止跟那些沉迷幻境的瘾君子有什么两样。


    方渡燃十分厌恶受到任何的控制,如果是郁月城的信息素,他心甘情愿被他影响。他也深知,要相信一个人到这种程度,是很危险的事情。


    “闻到了吗?”郁月城因为他的动作,立在原地把声线放低。


    “闻到了。很喜欢。”方渡燃含住这块皮肤,舌面卷走干掉的猩红色咽下去,拿行动表明自己的认可。


    郁月城长指微蜷,抓住他的手。


    “郁月城,我也有个事想跟你说。”方渡燃抬起头,两个少年的手臂垂下去,他用手指碰碰大白猫的,指尖穿进去交叉。


    郁月城:“你说。”


    “我知道如果我让你帮我,你一定会帮我。”方渡燃斟酌道:“可是我不能白让你帮。”


    郁月城听出来这不止是说体检,还有别的,方渡燃愿意跟他交流自己的生活了吗?


    “你指?”他问。


    方渡燃回答的间隔有点久,放言之后却没有丝毫迟疑:“我要把这个房子卖了,但我不方便挂牌和找中介公司,我想让你找人帮我卖了。”


    郁月城没有追究原因,最先想到的是:“证件齐全吗?”


    “齐全。是我的房子,我有权处理,但我要过段时间,满十八周岁才能自己签合同,我等不了。”方渡燃说:“我想以最快的时间出手。”


    郁月城猜到了:“全款?”


    “嗯。这房子我之前查过,地段在榕城的居住区里其实还不错,日升田园都市这大块的房价都很稳,但C区太差了,各个方面都不行。这房算个九成新,我很少住,找人做个深度清洁就和刚接房的时候一样,就是入户门和窗户围栏我要求保留一年再撤掉,费用我来承担。佣金看他的本事。”方渡燃拿价道:“原价换算过来至少两百二十万,我只要一百六,至于他怎么叫价怎么卖,都可以,我只要这个保底,其他的全都是佣金。”


    “非常急?”郁月城问。


    方渡燃:“对。”


    郁月城想了想:“我可以买下来,你把证件给我……”


    “我不要你来买。”方渡燃摇摇头:“你买就亏大了,虽然郁家家大业大,这点钱不算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吃这个亏。而且最好是卖给榕城有迹可循的本地人。”


    郁月城了然:“还有别的要求吗?”


    “必须现金交易。”方渡燃说。


    他需要很大一笔钱,郁月城想。


    “我把我自己投资公司的股份分给你一部分,账面我来做,有流水你就可以自己签合同交易。”


    郁月城为了让他安心,特意解释道:“不值钱,是我偶尔试试金融规律和投资一些新型产业弄得,算是学习工具,还没到回收的时候,你不放心可以拿上百分之一走个账。你现在十七岁,要有自己的收入来源才能越过监护人,独立签合同。”


    方渡燃向他开口就知道郁月城能猜到自己想摆脱方正海这点,但郁月城的做法他不能接受,挣钱他不要白拿,亏钱他也不一定能有机会承担责任。


    “我不能开大笔的银行流水。”


    方渡燃沉思片刻:“我在国外的网站上偶尔给别人造数字模型,做些简单的小程序,但是我们通过虚拟币和游戏币来结算,里面存了一点钱,我没想过套现。如果我现在套现出来,有接单的证据,能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吗?”


    “可以。”郁月城有些意外:“接单的频率高吗?”


    “看我心情,都是拿来打发时间的,有时候做一两个,有时候三四个月也不做。”方渡燃大致换算了一下:“从16周岁开始按两年算,我现在套现出来有十万多国币,应该够得上标准。”


    “你喜欢软件开发?”郁月城问。


    方渡燃跟他直言:“不算喜欢,也不讨厌。做这个一台电脑就够,方便。”


    也隐蔽,不会被人发现他还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他宁愿在实验室里就是一个无所事事,什么也不会的残次品。


    郁月城感觉自己在参与一件可以决定方渡燃生活的关键事件,方渡燃有没有经过认真的考量他无法估算,但他能明白,方渡燃现在急需一笔钱,并且把这个房出手掉。


    这房子的确让人不舒服,他也没问没有房子方渡燃之后要住在哪里,既然试图摆脱掉他不喜欢的那个亲戚,大概率是不会和那个人同住,寒假也不能长期住在学校里。


    这些事情对一个学生来说问题很大,只是郁月城跨出这一步来十二中找他,本身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这些事他都可以解决。他现在要做的是在足够的范围内,在方渡燃愿意给他的权限内,帮他一把。


    “那你把所有的资料发给我,我来给你顺你的经济状况。弄好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决定房屋的归属权。”郁月城说。


    “好。”方渡燃转身凑他脖颈上嗅嗅,低语道:“再给我闻闻。”


    刚谈完正事的郁月城微微一愣。


    方渡燃隔着睡衣抚摸大白猫的后背,可以摸到形状漂亮的肩胛骨,一寸寸地描摹,诱哄道:“乖,放点信息素出来,一点就可以。”


    郁月城喉头滚动,拥住他的身体。


    方渡燃的身体是没有任何信息素有关的味道的,他只能感觉到少年还没有散尽的侵略性和头发上的洗头膏味道。


    “你的易感期……”给他闻信息素没有问题,毕竟他都碰过方渡燃的结,做过更亲密的事情,可郁月城担忧自己是Alpha。


    “不会咬你,我保证!”


    方渡燃伸长手去关掉厨房的灯,霜白月色从窗户外照进来,大白猫的皮肤比月色还要白,身上被笼罩上一层光晕。


    他咬住郁月城的耳朵尖,小口小口地用牙齿磕,留下湿润的气息。


    仗着自己打过R-19X,已经逐渐恢复体力,平息部分躁动,就站在悬崖上跳舞,大胆妄为地抚摸怀里的少年,埋进他的颈窝里不断汲取舒适清新的味道。


    “方渡燃。”郁月城拢住他的腰身唤。


    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主动起来,不是以往的吓唬和开玩笑,是真的在碰触他的身体,他尚且清醒,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异。


    方渡燃往他侧颈的大动脉上亲吻,能感受跳动的脉搏:“我没告诉过你,其实你每次叫我,我都很紧张,我知道你肯定要说点什么意料之外的话,或者做点什么让我思绪起伏的事情。”


    “……我是觉得不太对。”郁月城不认为这是煞风景,方渡燃的状态,很不对。


    即使这在易感期,也一定有别的原因。


    方渡燃拿手指摩挲彼此相拥的这个Alpha的腺体,突然冒出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他的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他要做想做的任何事。


    “好学生,你现在应该想想,要不要我来帮你。”


    他拿腰胯去撞了一下大白猫,对方和他一样,不是没有被激起欲望,感觉到这点的时候,方渡燃说不出的高兴。


    脑袋还生理性的隐隐作痛,又沉又闷,就是止不住的高兴。这本来是他毫不关心也没有兴趣的东西,因为大白猫,知道他的大白猫也会有跟他一样的感受,这种冲动会成倍增加。


    方渡燃提醒道:“乖乖放点信息素给我闻,还是我帮你弄出来,你选一个。”


    郁月城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以前说过,信息素只能刻意放给自己的伴侣闻。


    不能谁都给。


    他很想让方渡燃记起来这一点,他不是谁都可以给的。


    可是方渡燃在易感期,回潮的易感期很不正常,渴望比常人要大,这些行为和方渡燃在浴室里失去自控能力一样,都是有前提的,它并不是自然而然产生的。郁月城希望方渡燃是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现在问他这个,放佛也是不合时宜。方渡燃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叫出他的名字,现在也应该了解他们超过了应有的界限。


    方渡燃喜欢自己的信息素,郁月城没理由不给他,但是他也是Alpha,也一样会有占有欲。


    没有频繁的亲密接触时,他尚能控制自己不要对方渡燃的生活过多干涉,即便疑点丛生,他可以等。


    这样下去,有了可以呢?


    方渡燃如今的脾气,会让他干涉吗?


    郁月城抬手去揉方渡燃的后脑,清朗的嗓音出声,告诉方渡燃,又像在说给自己听:“易感期除了我以外,别人都不可以接近你。”


    方渡燃轻笑,气息洒在他的腺体上:“谁敢。”


    “如果有呢?”郁月城问。


    方渡燃脑子里只有方正海干预过他的易感期,直接道:“我杀了他。”


    郁月城顺势释放出极少量的薄荷味信息素来安抚这个易感期的Alpha,草木冷香在空气中浮现几缕融进强势的戾气里。他也不知道Alpha的信息素对Alpha管不管用,理论上只会互斥,方渡燃的状态却好似相反。


    不仅在闻他的腺体,还紧紧贴着他,没有不适的情况。


    郁月城的信息素评级高,纯度也高到极点,后颈作为禁区只开放给方渡燃肆意冒犯,呼吸洒上去热热的,虎牙在皮肤上划过,几度有快被刺破腺体的错觉。


    接连刺激下,郁月城仍旧小心控制着不要释放过量的信息素,维持薄荷味的冷香少量平稳地舒散。


    怀里身高相仿的少年粘在他身上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Alpha已经发育成熟的结构和碰到肌肤的手指告诉他,他的小男孩,定过亲的伴侣,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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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你很重要


    方渡燃在夜幕沉沉的时候关了厨房的灯, 靠触感去拥抱大白猫,诱哄说“乖乖放点信息素出来给我闻, 还是我帮你弄出来,你选一个。”


    实际上晨光熹微,从天边泛起鱼肚白到亮光能把眼前的肌肤都照亮,他才把郁月城放开。


    大白猫后背上优雅流畅的肌肉线条被他挨个抚摸数次,闭上眼都能画出来。气氛升温不褪,兽类一样埋在大白猫的脖颈里呼吸他的冷香,享受柔软的皮肤和满满当当的怀抱。


    明知道郁月城会纵容他, 也在倍加克制, 不然这点清透的薄荷味一定会浓烈拥挤,而不是像现在始终清清淡淡的调和,稀释掉他危险的攻击性。别人这样做是在挑衅和激怒一个Alpha, 他时时刻刻谨记这是郁月城,是他的大白猫,所以这是他的安抚。


    肺部的浊气全部替换成净透清新的冷香,浑身的毛孔舒张开迎接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气息,思维在反复强调这是郁月城, 导致他在渴望占据头脑的时候, 将大白猫压倒在料理台上。


    郁月城会包容他,纵容他,方渡燃听着他的呼吸变调, 把大白猫充满个人气息的隐私部位像交换一样握在手里把玩,还了他先前自告奋勇的帮助, 还用碰触占有了大白猫表明Alpha身份的结。


    方渡燃跟很多个Alpha打过交道, 不喜欢任何一个Alpha的信息素,却会因为拿手占有另一个Alpha的结, 控制他的身体反应而感到满足。


    偌大的、无可比拟的满足。


    从未有过的满足。


    上一次在这上面感到愉悦也是郁月城带给他的,方渡燃其实没想到自己会做到这一步。


    等到鬓角的汗水因为平息慢慢蒸发掉,他的理智才完全回笼,清醒时分搂住郁月城心脏狂跳。


    “太冰了是吧。”方渡燃搓搓他的后背。


    他应该说对不起,他就是不想,如果需要对不起三个字,那一定是在他失败的时候,不是因为他碰了划进自己领地里的、他心爱的大白猫。


    “现在不冰了。”郁月城说话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有特别的磁性。


    方渡燃伸手去摸他躺过的大理石料理台,果然已经被他的后背暖热了:“我们做了多久?”


    郁月城低笑:“你的时间观念呢?”


    方渡燃的心瞬间落下来,他还有心思笑,他不生气。


    转头看看天色,方渡燃预计道:“七点吧,秋天了,天亮的比夏天晚点。”


    “你猜得准。”


    郁月城起床找过来的时候没拿手机,也没带表,他相信方渡燃对时间的感觉。只是方渡燃把他抱得太紧了,自己的睡衣被扔在地上,睡裤也堆在脚踝,想捡起来都抽不出手。


    “你该休息了。”方渡燃说。


    “去洗个澡睡觉。”郁月城同时轻拍他的肩膀说。


    方渡燃心理上还不情愿,但已经恢复清醒了,松开大白猫先一步捡起来地上的睡衣披在郁月城身上,也没管自己一身狼藉,行动大方细致地弯下腰把他睡裤提起来放好。


    郁月城的手指碰到他的脸颊,方渡燃条件反射似的偏过头亲吻指尖:“还好我给你买了两套睡衣,换一套吧。出汗了,你在外面的浴室冲个热水澡,我去主卧洗。”


    “把我当作被标记的Omega吗?”郁月城说。


    “嗯?”方渡燃对自己分外随意,裤子一扯,身上崩坏纽扣的睡衣也不管。


    郁月城指指他,再指指自己:“对我很小心。”


    方渡燃推着他去浴室里,把暖风机也打开,宁可先热一点,也不能冻着大白猫,没去看郁月城的眼神:“你要是个被标记的Omega,我就把你拴在我身上,这可是易感期,半步也别想跑。”


    “放在家里也一样。”郁月城在他身侧小声说。


    “一对一扯平了,都是Alpha,谁也不吃亏。”方渡燃回头一把关上门:“快洗,完了好好休息。”


    可惜门锁已经被郁月城顶断,刚关上的门又滑开一道缝。


    他听见郁月城在里面说:“是三对二,没平。”


    方渡燃在门外怔住,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都做了一样的事,郁月城说的是那什么的次数。


    ……


    他到底怎么会认为郁月城对这方面完全是不落凡尘的?


    大白猫不止都知道,他还会挑逗,会说这种、这种让人心梗脸臊的话。


    “郁月城,我得重新认识你一下。”方渡燃立在门口沉沉道。


    “好。”郁月城试了试水温,调好了,邀请道:“你要不要一起洗?”


    “……不用了!”方渡燃再次把门拉上离他远点。


    回到卧室里先把备用的睡衣给郁月城拿上凳子放在门口,自己再把自己反锁在主卧的卫生间里洗澡。


    不管大白猫是不是故意的,这种行为都非常的不正确,他要是意志力稍微薄弱那么一丁点,肯定就会被勾引进去,然后两个人都别睡了。


    二三四五六七……


    他们俩怎么会搞了六个多小时?


    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郁月城的样子,他不后悔,挺爽的,再来六个小时也行,很满足,可是有股劲儿在捣乱。


    就像是他原本可以像每一个拥有Omega的Alpha一样,在易感期给他标记,然后舒舒服服地搂在怀里,寸步不离。


    是寸步不离。


    然而现在他不能标记属于他的大白猫,他还要拒绝共浴的邀请。


    既不能真正当作坦荡的扯平了,Alpha互帮互助,也不能张开怀抱给他一个身份和明确的未来,完整的在一起。


    头疼。


    大白猫很配合他的一切,他得让自己更快更快地获得自由,离开方正海的实验室,离开这些侵蚀躯体的药瘾。


    已经开了头,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做方方面面的准备,就没有回头路了。


    方渡燃洗完澡完全不困,R-19X还在吸收阶段,高速复制的细胞和分裂过程会让神经亢奋,体感也并不好受,睡也睡不着。按照学校的时间表,现在是晨读的大好时光,他把带回来的英语书拿到阳台上去背单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针剂里面的镇定剂作用,他感觉今天背得很快,记忆力高度集中。


    音标这东西他印象里面没学过,可是看到就会认,没见过的单词也都能读出来,手机上搜索出来他的读音居然还很标准。所以从头到尾也不需要求助郁月城,就是死记硬背,背单词背到半生不熟,怕自己忘了,就翻回去带到课文里背课文。


    郁月城发现他在阳台上的时候,并没有过去打扰,回到厨房把昨天买回来的散装米粒洗净,按照菜谱处理虾肉和蔬菜,把粥焖上,再准备好早饭的食材,接着回到床上补觉。


    枕头上有方渡燃的洗发水味道,他把脑袋放在方渡燃躺过的地方睡觉。


    书上说的可能不全,并不是只有发热期的Omega才会对伴侣依赖,郁月城感觉易感期的Alpha同样也会,会对碰过自己身体的对象产生想念的情绪。


    或者这仅仅是他个人的情绪,毕竟他只会让有过婚约的伴侣来碰他,没有可比性。


    方渡燃是易感期突然回潮,在昨天晚上。


    而他在昨天下午收到方渡燃信息的时候,刚刚打过高效的抑制剂。


    今天其实是他的易感期。


    郁月城把被子拉起来遮住半张脸,能闻到的沐浴露和洗发膏的味道会稍微多一点,刚刚应该再多抱一下的。他想。


    方渡燃也没做过饭,他的厨艺就停留在有饭就吃,没饭就吃药片补充能量的程度。单词和课文背完一个单元,自己就知道要换换脑子,也不懂是哪里来的学习习惯。


    去厨房接水看到郁月城备好的食材,打开电饭煲嫩滑的鲜虾玉米粥跟美食图片样的,他照着郁月城准备好的搜索到可能的做法,自己下厨把饭给做了。


    推开卧室门被子拱起一团,边缘只露出大白猫的头发,手摸进去捏捏他的腰,挠挠他的肘窝把团在被窝里的大猫唤醒。


    郁月城睡眼惺忪,白净的脸蛋抬起来看他:“背好了?”


    “背了第一单元。”方渡燃按按大白猫的胃部,果然软软的,该饿出胃病了:“起来吃饭,肚子都空了。”


    “等会儿,十五分钟。”郁月城撑起手臂坐起来。


    “干什么?”方渡燃问。


    郁月城:“不吃外卖,我熬粥了。”


    “看到了。我做好了。”方渡燃凑上前,有点得意:“尝尝我的手艺?”


    郁月城瞬间没了困意,乌黑的瞳仁都睁开了。


    “先说好啊,我也没经验,肯定没你做的好吃,我自己先试过了,反正算不上难吃,肯定能入口。”


    方渡燃手指尖逗猫一样刮他的下巴,煞有其事道:“燃哥不会委屈你的。”


    郁月城唇边荡开笑意:“好。肯定不会差。”


    方渡燃看着他就想到昨晚霜白的月光,突发奇想把他按住:“我抱你去呗。”


    郁月城:“怎么抱?”


    方渡燃笑得狡黠:“公主抱。”


    说完一把从床上连人带被子整个抱起来,抖一抖把被子滑下去,稳稳捞住郁月城的后背和膝窝走进餐厅,作为男人的奇怪的自尊心被极大程度的填满。


    大白猫乖乖地待在他怀里直到被放在椅子上才说:“我没穿鞋。”


    “穿我的。”方渡燃大度脱给他,看他穿上。


    郁月城制止掉他这个越来越走偏的道路,把鞋重新套回去,自己回卧室里穿好出来。


    “你心情很好?”他问。


    “好啊,特别地好。”方渡燃反问:“你不好?”


    郁月城点点头:“好。”


    “那就得了。”方渡燃挨个给他和自己备菜。


    要不是因为郁月城被他折腾上一晚上肯定消耗掉很多体力,需要进食补充能量,要避免伤到胃,他一定让大白猫睡饱睡够,布好菜还催上一句:“吃快点,吃了再允许你接着睡上四个半小时,然后给我讲语文阅读题怎么答。”


    方渡燃对学习的热情好像也来得有点突兀,不过这是好事,郁月城对安排没有异议。


    “你呢?”他问。


    “我写卷子,刚好够做两章,写了你再讲。”方渡燃把小排骨推给他:“你多吃点这个,做它最麻烦。”


    郁月城没在方渡燃的脸上看到疲态,这才答应:“好。你做完也休息会儿。”


    “我知道。我有时间观念。”方渡燃说:“我学得可能有点慢,你别对我抱太高的要求,我怕你失望。”


    郁月城:“不会。你先考及格。”


    方渡燃吃到一半,看着大白猫把排骨咬上:“好吃吗?”


    郁月城还以为他都忘了让自己品尝这回事,郑重道:“嗯,都熟了,椒盐味有点重,但吃起来也不错。”


    方渡燃点点头:“那就好。你没说谎,我很喜欢。”


    郁月城觉得方渡燃现在给出来的体现,问一些过于偏向家庭的问题,太早了,也会打乱他们的关系和方渡燃自己的打算。


    可有的话,是不是可以要个答案。


    “你卖了房子之后,大部分的时间就要在学校了。”他为自己铺垫。


    “对。”方渡燃喝掉粥,再盛一碗,郁月城的厨艺好他太多了,忍不住夸道:“这锅都要让我喝光了。”


    “喜欢再给你煮。”郁月城说:“这里煮不了,就去我家。”


    “行啊,还能见到阿姨。”方渡燃说:“我得去看看她。”


    郁月城:“她最近不在国内,出去参观了,国外的一个儿童玩具厂邀她去合作。”


    方渡燃:“没关系,过阵子她回来了我登门拜访。”


    “你可以把我家当作你的家,如果没有合适的居所,包括你的行李和用品,都可以放在我哪。”郁月城为此还加上一句:“会很安全的。”


    方渡燃剔透的眸光看向他,微微眯起眼:“郁月城同学,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拐弯抹角啊?”


    郁月城如实道:“……我不希望你有顾虑。”


    “什么顾虑?”方渡燃盯着他问。


    大白猫朝他抬起头:“因为是我。所以你有顾虑。”


    你不想让我过多介入你的生活。


    郁月城明白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我们的距离暂时拉得很近,你暂时也不想因此有过多的关系。


    郁月城当然没想过就不到两个月,就能让方渡燃跟他如何密不可分。


    “不会。”


    方渡燃迎上他的目光道:“我是不想让你买我的房,也不想利用你对我善意让你平白无故地帮我办事。但这跟我们俩没关系,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划清界限。”


    郁月城微微蹙眉:“划清界限?”


    “嗯。肯定不是在你邀请我去你家的时候。”方渡燃拿膝盖撞撞大白猫的大腿,让他回神:“我既然让你帮我卖房子,就没想过隐瞒你,我确实有不能让你接触的事情。”


    “了解。”郁月城平心而论:“我尊重你的决定。”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让另外一个人参与到他至关重要的人生决策中,方渡燃向他打开心扉是他走进去的一步,方渡燃有所保留,也是他的权利。


    分享人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非常慎重的。


    “但是放心,我没那么渣。”方渡燃道:“你想说什么就说,跟以前一样,不用试探我。”


    “不是试探。”郁月城也直说道:“我会想你是不是不愿意住在我家。”


    “怎么会?又不是没去过。”方渡燃放下碗去摸摸大白猫的发顶,不知道这个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你表现的很独立。”郁月城说。


    方渡燃大概明白了,是他太多次的决策把大白猫排除在外,幸好他挖出来了,刚才也解释清楚了,这两件事自然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


    他划清界限是因为不要连累郁月城,他还想自己能变得很强,真正的独立起来,能够自己做主,自己把大白猫护起来。


    “是我对你的肢体接触还不够让你放心吗?”这会儿方渡燃对彼此有过亲密接触反而坦荡起来,比着食指说:“一个,我就跟你一个人过过易感期,没有Omega,也没有Beta,更没有别的Alpha。”


    “我记住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眼里大白猫的脑袋一点一点,较真地把这句话放好,严肃到胡须和毛茸茸的耳朵尖也崩起来。


    “郁月城。”他喊。


    “我在。”大白猫应答。


    方渡燃笑起来,厮磨过他腺体的虎牙露出小尖:“你很重要。我愿意把行李放在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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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温度


    周末的时间过得很快, 方渡燃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郁月城除了给他补课, 自己也收了几封陈教授回给他的邮件,为新课题做准备工作。


    回学校的时候方渡燃熬夜加不停歇的时间安排,终于把郁月城准备的卷子能闭卷考出来百分之八十,本来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用来及格的基础题,这都答不到八.九成的正确率,方渡燃心里没底。


    “怎么了?”郁月城收好桌上的草稿纸,打算一起回学校。


    方渡燃把数学卷子翻到大题那一面, 指指空白的几道题:“算不出正确答案。一道题十三四分。”


    没多少能让他出错的机会。


    郁月城看一眼就知道这里面涉及不少高一的公式和解题思路, 方渡燃临阵磨枪就学了月考这一截,牵扯一点以前的知识点就需要从头开始补。


    虽然不麻烦,但时间紧, 六门课都要学,只能先把简单的和最基础的捡起来,这次考试能用上。


    他可能跟老师想的不太一样,既然是应试,方渡燃能得到考试参与感的就是最直观的分数, 其他的等月考完了都可以慢慢来进行, 现在他需要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他最有参与感的分值,对他的学习也能有动力。


    “数学满分一百五, 你把每道大题的第一问做出来,就算空上四十分不会写的题, 及格的问题也不大。”郁月城把试卷上他能做的小标题都圈出来。


    “就空着吗?”


    方渡燃自己用了心思, 交半张白卷有点对不住似的。


    这种对学业忽如其来的良心全都归功于郁月城一刻不离的给他补课。他得说话算话,说了每门课要及格, 就算有点异想天开,也要尽力做到,更不想让大白猫这些心血和精力都白白投资。


    郁月城挨着把每张试卷都标注好,看上去毫无压力,还替方渡燃梳理道:“考试的时候把多出来的时间用来检查你有把握的题,保证你会做的都对,考场上正确率比完成率重要。”


    “可是空这么多,你不难受吗?”方渡燃问。


    郁月城转过头:“为什么?”


    方渡燃拿笔盖在卷面上戳出响声:“你辛辛苦苦给我量身定做的题本和试卷,又陪着我两天两夜,结果我还要空一大半……”


    “过意不去?”郁月城默契点明。


    “有点矫情,但确实是。”方渡燃摸摸自己的胸口:“我从来没为考试费劲过,上一回还是在初一初二,顶多也就考前翻翻书。”


    郁月城沉吟片刻:“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这是你的考试,我只是辅助你,主次关系要摆正。”


    “完了。”方渡燃直直看着他:“郁老师,你现在说话都一股给我上课的味道。”


    郁月城笑了下:“这么想也行。解题的思路大方向就这么多,没什么复杂的。”


    方渡燃手肘往他肩上一搭:“学神,来,给燃哥透个底。”


    “嗯?”郁月城白净的脸颊近在咫尺。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有没有遇到过解不出来的题?不限于考试啊。”方渡燃问。


    郁月城抬眸看着他:“有。”


    方渡燃来了兴致:“哪方面的?”


    郁月城思索道:“……婚姻关系。”


    方渡燃睁大眼,瞳孔写满震惊。


    “怎么了?”郁月城叫他。


    “你怎么,你哪来这方面的问题?”方渡燃让自己收着点神情。


    “会考虑的。我家的家规比较传统,从小耳濡目染,就会涉及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和处事原则,这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郁月城说。


    “嗷,这样。”方渡燃拿手肘顶他脖子一下:“那现在有结果吗?”


    “你想知道?”郁月城难得不配合他。


    方渡燃被他赤诚的眼光看得莫名心虚:“……我不知道也行。”


    “那你想知道的时候再问我。”郁月城还难得给他下套。


    方渡燃手一松,中性笔掉桌上,抓住郁月城的肩膀一个劲往腰上挠了好一阵,直到大白猫弯下腰开始躲才凑得紧紧地,咬着耳朵尖狠狠道:“腺体给你咬破,让Omega见了你都绕道走。”


    郁月城提醒他:“我在学校,本来就是Omega。”


    “……有我在,Alpha也没机会碰到你。”方渡燃干脆耍起流氓。


    大白猫好像真的有点低估他的魅力,或者是从小的优异让他对这些广阔泛滥的喜欢习以为常,通通不算在内,有严谨的交友环境和原则,整洁有序的人际关系。


    可是方渡燃却会在乎这个,从他占有过大白猫最为隐私的行为之后,占有欲和领地意识成倍成倍地升腾。


    言语上还能轻而易举地算作开玩笑,实际上如果有人碰到他的大白猫,他可能就不会再去管对方是个跟自己一样的Alpha还是柔弱的Omega了。


    许烈阳他们总说他的眼光高,谁也看不上,方渡燃想自己对郁月城的欣赏和认可并不局限于他是一个Alpha还是一个Omega,那自己都能看准的人,其他人不顾性别的看上他也不奇怪。


    视线频频掠过郁月城后颈上的腺体,方渡燃拿舌尖在嘴里顶顶自己尖利的犬齿,果然还是要标记才能安心。


    还不是时候,在那之前得把大白猫看得更紧。


    走的时候因为方渡燃已经决定要把房子卖出去,特意找出来不常用的行李箱,打包了几件换季的冬天.衣物,剩余的旧衣服整理好打包装进箱子里打算扔掉。


    他本身就没什么生活用品,这些都可以再买,沾过实验室的味道他现在愈发嫌恶,主要是次卧里那些东西需要妥善的带走。


    “走吗?”郁月城在客厅叫他。


    “马上。”方渡燃关上次卧的门,在里面擦拭从母亲那带走的遗物。


    本以为这次回来是来给她擦擦相片,把他当时和母亲的首饰盒拿出来做个清洁保养,没想到是直接带走。


    一念之间而已,他的人生轨迹就开始偏离。


    没找到合适的手提袋,方渡燃直接把首饰盒放进自己衣服兜里,相片怕折到,拿在手里从次卧走出来,也不避讳郁月城,翻开他的试卷把相片夹进去。


    “老照片?”郁月城看他动作问。


    “嗯。我妈妈的。”方渡燃说。


    郁月城明显看到那是一张合照,上面的人他能认出来廖茵茵伯母,还有方渡燃的父亲,伯母怀里抱着的应该就是方渡燃。


    那些人看上去跟他小时候见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故人在时间的河流里停住脚步,方渡燃却已经长得和他差不多高了。


    “你想看?”方渡燃发现他看着自己收起来的手有点走神的样子。


    郁月城看向他,小男孩长成了少年,时光的流逝和重逢的因缘际会有一点强烈。


    “可以吗。”他问。


    方渡燃犹豫了下,他已经跟郁月城坦白过自己父母都不在了,家庭合照没什么不能给郁月城看的,但是上面有方正海,这个人像扎在他生命里的毒瘤。


    “不可以也没事,我们回去的时候买个相框,可以保存时间长一点。”郁月城摸摸他的发顶。


    方渡燃翻了翻试卷,把相片找出来,递给他的动作很自然,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因此改变。


    他没有家人,这些东西是跟家人,跟亲密无比,牢固万分的关系,才能交出去的。他就这么轻飘飘地递给郁月城了,没觉得有什么不愿意的,也没觉得膈应、不舒服,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方渡燃忽然发现,郁月城融入他的生活太多了,他们似乎还没有给彼此什么身份,就已经做了寻常情侣做不到的事情。


    大白猫就像是一步一个脚印在向他变成废墟的,围墙高筑的破败城堡里走进来,地上的灰尘会弄脏他干净的爪垫和雪白的长毛,他神情不改义无反顾地镇定地踏进来。


    带着周身轮廓温柔的光芒走进他阴暗潮湿的领地,小心贴在他心脏上暖和起冰冷血液的温度。


    “你妈妈很美。”郁月城说:“你和她的发色瞳色一样,脸型和皮肤的肤色也像,鼻子有点像你爸爸。”


    “你怎么知道哪个是他?”方渡燃瞬时反问。


    郁月城看到照片上只有廖茵茵伯母一个女人,知道他指的是方伯父,也细心的察觉到方渡燃对方伯父的一丝抗拒。尽管他小时候就和方伯父关系不够亲近,也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这中间大概是发生过什么让方渡燃耿耿于怀的事情,方渡燃不是已经忘了小时候的事吗?


    对一个已经失去,记忆不清的亲人耿耿于怀,郁月城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一定有不通的地方。


    他指向照片里的两个男人:“他们有些像,但你看起来更像左边这个,而且和你妈妈刚好站在一起,一家三口。”


    “也是。”方渡燃也拿过来对比一下:“遗传的力量。”


    “这个人是谁?”郁月城指向另外一个男人。


    方渡燃点点跟他鼻子很像的亲生父亲,介绍道:“他的亲弟弟。”


    “我还以为是远房的亲戚。”郁月城说。


    他小时候跟方渡燃在一起,从出生一起在床上打滚,到后来上小学要挤在一个班,都没见过这个男人出现在方家。


    “我也以为是,很不幸,他们俩就是亲生兄弟。”


    方渡燃面无表情,跟说什么与他无关的事一样:“他说他以前见过我一次,就是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国外留学,没回来过,我就算没失忆估计也不认识。我妈妈生了我以后,他才来。”


    “现在他是你的监护人吗?”郁月城一语中的。


    方渡燃抿唇,然后非常不想承认地承认了:“嗯。”


    郁月城适时地没再追问,也没有方渡燃不需要的同情,以及不需要的那些虚伪的表象,就像平和的交流一件寻常事。特别好。


    方渡燃也了解他不会让自己为难,懂分寸。哪怕他们如今是可以给他看自己已故父母照片的关系,也会给自己留上足够的空间。


    大概是猜到自己跟方正海关系恶劣,没说什么是不是他照顾自己的问题,而是不含情感倾向的法定意义监护人。


    这样的细节在郁月城身上太多了,数不胜数,只是自从那晚他们暧昧地赤诚相对,彼此见过最隐私的表情和举止之后,大白猫在他眼里稍微动动耳尖,弹弹胡须也会加倍地盖上真好和特别好的印章。


    其实方渡燃一早就发现,一旦他表现出不愿坦白的事情,都会被完好的绕过去,很像在被大白猫呵护,松软的大尾巴把他破碎的地方围起来,小心不去碰上他的伤疤。


    可他也不是Omega,被呵护这样的形容就怪怪的,不过他跟郁月城之间不在意这些。


    “东西拿好,走吧。”郁月城说。


    方渡燃把自己家的钥匙卸下一把给郁月城:“这给看房的人。”


    郁月城拿下来,示意道:“门口的锁……”


    方渡燃轻描淡写:“坏了。直接拉开就行。”


    然后提上试卷,一手推着装满冬季衣物的行李箱打开防盗门,外面栅栏似的门果然可以直接拉开门锁就出门,就是关门的时候仍旧发出过大的声响。


    方渡燃锁好防盗门,站在外面把手伸进栅栏里,一拉门锁再往外拔,沉重的金属门顺利打开,给郁月城做了个示范:“这样就行。”


    郁月城关上门跟着做了一遍:“好。”


    走时他特意留心一眼,金属栅栏用来反锁的锁栓是完整被折断的,地上有一点点金属碎末,他把房子的大门从外拍了一张完整的,还把门牌号也拍上,方渡燃知道他是为了出售,也没有起疑心。


    郁月城昨天还出去买过新鲜的水果,那会儿这扇门还是好好的,什么时候坏得这么彻底,一点动静也没听见。


    他把浴室门的门锁撞断,家用的普通木门没那么结实,锁芯也很常见,但方渡燃家里用的这些防盗措施一看就跟普通金属不一样,不至于断得没声。看样子还是人为掰断,不是切割。


    郁月城知道方渡燃是个强悍的Alpha,如果这是他掰断的,那强悍的程度已经远超正常的Alpha。


    或许方渡燃是个跟他一样评级为S的Alpha,可能被评级A往上的Alpha或者Omega都有严格的要求,易感期和发热期必须非常规律才能进入计算的数据里,评级S会精确到一分钟的误差上。


    方渡燃显然易感期很不正常。


    晚上方渡燃在为第二天的月考做最后的准备,早早带上最后要过一遍的知识点回宿舍里看。


    郁月城在他走之后,左右衡量,因为方渡燃答应他之后会跟他一起去体检,所以对先着手调差有了底气。既然是早晚的事情,他先问一问也未尝不可。方渡燃的易感期回潮是他心里的结。


    给拍摄的楼层图片打码发给郁闻礼,郁月城想了解到这样的金属承重和硬度是多少,弄明白方渡燃现在的体力到底到什么程度,所有异常的点都需要了解。


    发过去之后,郁闻礼却让他立刻把样品送检,郁月城也赶在宿舍锁门之前跑去校门口叫上快递按照地址送过去,里面是他在关门的时候从门锁上收集的一点金属沫。


    同城的第三方检验机构结果来得很快,郁月城半夜三点被消息吵醒,郁闻礼直接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发图片交流,他只说这是方渡燃现在的住址,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想问问这种栅栏的材质是什么,郁闻礼给他的反应是工作状态里简短和公事公办的态度。


    现在大半夜打电话过来,郁月城的心一下就悬起来,不是紧急或严重的情况不会半夜来电。


    “月城,你是自己去过他家了?”郁闻礼一接通就问。


    宿舍楼里很安静,隔音好郁月城也仍然放低音量:“嗯。是我自己拍的照片。”


    郁闻礼对照资料道:“他现在的情况我不清楚,就单单针对你送去的样本结果来看,这个是目前高密度的合金,耐磨抗腐蚀,动物园里大型凶猛动物用得最多,在家装上没有这个金属结构。虽然不合常理,也只能说明这是他定制的,安全系数高,看起来确实很压抑。”


    “能定制的地方应该不多。”郁月城几乎能肯定。


    “大型的国有厂家很少,小型的不少。”


    郁闻礼联系自身在进行的研究道:“我们对实验品的饲养也会选择这样的合金结构,只不过重量和粗细没有这么夸张,饲养一些有行动力的猴子、充满攻击性的海洋生物,包括地面上的猛兽之类的,不止是防止人员违规操作和盗取,更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


    郁月城听完很难去除掉心里那股不舒服,大伯做的一直就是生物方面的研究工作,举例没什么不妥,可他听着难受。


    不知道从哪来的难受,都堆在胸腔里。


    “月城?”郁闻礼叫他。


    郁月城应声:“我在听,大伯你说。”


    “这么说你不高兴能理解,可事实如此,这种合金的用途的确很少。”


    郁闻礼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也认为这种东西用在住宅上不妥,先不管用途,本身就让人感觉不吉利。


    “大伯,我需要你帮我。”郁月城直言。


    “跟小燃有关?”郁闻礼算算这还是家里的宝贝侄子第一次求助。


    “嗯。他有些自己的问题要处理,不能现在就去体检。”


    郁月城下床打开笔记本,把之前整理过的文件打包发给郁闻礼,一边说:“事关他的隐私,所以我也不能强迫他做什么,这件事你也不要告诉妈妈,……我感觉、他的信息素很不正常。”


    “哪方面的不正常?”


    郁闻礼近几年一直致力于基因研究,信息素是最为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之前我怀疑他是没有信息素,现在我发现他确实有Alpha的信息素,爆发时浓度高,但是没有任何的味道,我打听过这种情况,得到的推测很不乐观。因为他看上去身体健康,发育很好,所以我一直不放心。能找到的资料我都发给你了,我想让大伯帮我看看,原因是什么。”郁月城把长久以来积压的疑虑都说出来。


    身体健康,所以不放心。


    听起来很矛盾,但郁闻礼作为行业内的人了解关键点。


    一个健康的Alpha不可能没有信息素最直白的标识,气味因子。


    “收到了。”


    郁闻礼作为基因研究的科研人员很感兴趣,加上这个人是自己侄子的对象,就不止感兴趣了,科学上不应该存在的异常现象带来的后果也许是好的。


    可是他打开资料看到的第一页,方渡燃的易感期症状,各种无规律的发热,持续低烧和忽然高烧,易感期回潮,乏力……就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件事我会重点去查的,时间我无法预估,最好还是让他尽早来做体检,更加直观。”郁闻礼说。


    “最多要多久?”郁月城担心他下一个的易感期还要承受这种痛苦。


    郁闻礼没有说什么安慰他的话,现象也不得糊弄:“最多,得到他肯自己来做体检才行,现在的状态来看,我的案例储备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得立项仔细推演。”


    郁月城当晚就失眠了,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的他辗转反侧,一面不希望自己因为这件事显露出什么,方渡燃也不会想看到自己把他的私事供出去,一面又着实不放心。


    第二天升旗仪式之后就要开始回教室准备考试,郁月城站在宣讲台下面的班级队伍里,方渡燃作为班长站在队伍旁边,徇私往郁月城的身边靠。


    看了大白猫一早上的熊猫眼,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摸摸自己的眼角,示意郁月城眼底淡淡的青黑,小声道:“我都不紧张,郁老师别是紧张得睡不着。”


    是在说考试吧。


    郁月城稍微侧过头看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方渡燃笑容更加爽朗,垂下手在其他人没注意的角度,不经意把手指伸进他手心里挠挠。


    分辨几下,郁月城发现他是在手心里写字。


    别怕信我


    郁月城当然相信他会好好考试,少年浑身都是青春期的如同朝阳一般的意气,说到做到,他也成熟,有担当,会捍卫自己班集体利益,有强烈的责任心……每一个都是闪光点,他应当身姿如松柏傲然。


    实际上郁月城却常常感到他身上背负着凝重的束缚,在阳光没有照到的角度里,方渡燃的眼神里总有沉聚起来层层叠叠的屏障,他看不清,这不是应该出现在这个年龄段的东西。


    他知道这来源于方渡燃的过去,和他还不够了解的现状。


    然而不同以往,今天的方渡燃,就站在眼前这个少年,好像比任何时候都熠熠生辉,神情粲然,眸光澄澈得像真正的透明的琥珀里载满鎏金。


    他似乎变了,新的生命力在他身上抽枝发芽。跟他摆脱监护人的打算有关吗?


    方渡燃等盯着他俩的陈老走出队伍,悄声对郁月城道:“集会的时候看我不要太露骨,考完试随便你看。”


    郁月城还没回话,他旁边的丁羽就酸了一声:“班长,收着点,别太骚了。”


    “滚。”


    方渡燃一脚踹过去,走去他身后当作整理队伍:“对齐站好。”


    “公报私仇啊。”丁羽说完立刻闭嘴站得板正。


    郁月城合拢手心,悄悄把“信我”两个字抓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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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象征生命的礼物


    方渡燃第一次在考场上坐到教室里的人全部走光, 他一贯是没心思作弊的,就算写满试卷只考十几分也是凭本事瞎填。分数对他而言, 低比高好看。


    现在不一样了,之前还能得过且过的东西变得重要起来,尤其当他着手跨出那一步开始,回头是不可能回头的,要往前走就要开始去学会抓住很多他不曾涉足过的方方面面。


    索性他能让自己精力集中,思考盘算的时间可以单独拎出来,考试的时候可以心无旁骛, 也不知道是得益于他被改变过的基因数据, 还是得益于他长期以来高强度的忍耐力和已经渗入骨血里自我克制力。


    卷面上能写的题目没到能花这么多时间,出的题精准踩到郁月城给他整理过的每一个知识点,方渡燃拿到试卷第一遍扫视的时候就快怀疑这卷子就是郁月城出的, 而且难度比他给的例题还要简单。


    就跟郁老师说过的一样,他要先保证正确率,尤其是一些粗细马虎的低级错误不能犯,所以早早地写完以后又翻来覆去检查过三遍,数学的计算题按着演算重新推, 还找出来两道草稿纸上做对了, 但是填上去写错的。


    久违地参与到学校生活的正常环节,这好像才是一个高中生应该做的事情。


    “方渡燃,写完了吗?”


    监考老师是击剑课的武斌教练, 他们打过交道,离交卷还有十五分钟, 但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交卷, 这个在老师眼里桀骜不驯的少年安静坐在课桌前头也没抬过。


    放在十二中的差班里面,反常得很。


    “你着急吗?”方渡燃边写边问。这场是地理考试, 方渡燃正在把他没把握的题写在草稿纸上,打算带出去让郁月城看看。


    虽然有点冒险,失去可能正确的机会。但他确实希望自己写过的题能全对,不想在试卷上留下不漂亮的记号,区区月考,反正也不是高考。


    武斌被反问得一时语塞,看看时间:“快到时间了,抓紧点。”


    “?”方渡燃抬头看他,这话在高二七班的教室里听起来太奇怪了。


    “郁月城,你还等啊?”许烈阳在教室外等得发霉,收回往楼下看风景的视线。


    郁月城背靠在走廊上,从窗户狭窄的角度时不时看两眼,方渡燃的定力比他预计得好太多。


    “你们先走吧,我等他一起吃饭。”他说。


    赵霖从楼上的考场下来,走在郁月城的另一侧靠过来,顺他的视线能看到方渡燃半个身影:“阳阳在看楼底下的美女帅哥,你看班长?”


    郁月城迟了几秒回答:“嗯。”


    “嘶!”许烈阳顺手想往身边一靠,发现是不近人有洁癖的郁月城,自觉把手架在走廊扶手上:“我们燃儿长得帅,我也看。”


    赵霖:“一个宿舍还没看够?”


    许烈阳大大咧咧自白:“不能够,我这双眼睛,只要不瞎,那肯定就是用来看帅哥看美女的,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赵霖把目光放郁月城脸上:“那你不如看看……”


    “我不敢。”许烈阳干脆道:“这位超出衡量标准了,长得太好看,我一细看就没法跟他做哥们儿了。”


    赵霖:“别告诉我你也会害臊。”


    许烈阳搓搓自己的脸:“敢作敢当,害臊怎么了。”


    赵霖:“你就这点出息。”


    许烈阳憋了半天,捂住脸痛苦道:“霖,你不爱我了,你以前从来不这么跟我说话,我的心好痛。”


    郁月城站在中间轻轻笑了。


    交卷时间到,许烈阳比谁都着急,脚步还没跨出去就被赵霖抓住,一脸疑惑转过头,赵霖的视线正放在郁月城的背影上,顿时了然。


    “给他俩创造机会?”许烈阳退回来小声问。


    赵霖不答反问:“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嚯,这么大方。”许烈阳乐道:“新食堂三楼刚入驻的私家菜,包一桌。”


    “好啊。”赵霖叫上走过来的两个人:“郁月城、班长,中午包桌去吗?”


    “去。”


    方渡燃胳膊肘挂在郁月城肩膀上推着他往前走一点,走在错开半步的熟悉的位置。


    “燃儿,刚才陈老收完试卷过来,教室里就剩你一个,他让你考完试去他办公室一趟。”许烈阳说。


    方渡燃:“今天?”


    许烈阳:“应该是说周四,今天哪有时间,你场场都坐到打铃,我看武教练都坐不住了。”


    方渡燃突然想起来,月考之后还有件事,回头问道:“青训联赛你们报了吗?”


    赵霖看看他们俩:“你们想打?”


    方渡燃原本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现状没想过上场,现在第一考虑的是时间会不会不够用,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我再看吧。”方渡燃拍拍郁月城的肩:“他去。”


    许烈阳瞪大眼:“他??我看过以前的联赛视频,拿命打都不为过,本省就没几个安分的高中部,选拔上比十二中的体育班还多,他是个Omega,你不心疼啊?”


    话刚说完,腰上就被撞了一击:“我靠,撞我也是实话,霖,你也看过吧。”


    “郁月城的体能不差,你忘了他刚进教室那天,班里的Alpha全围着他,他也没被刺激到信息素外泄。”赵霖提醒他。


    许烈阳一拍额头,眼里带上点不好意思:“差点忘了,人不可貌相。”


    不过Alpha没被刺激出信息素,可以看成是郁月城对自己信息素的把控力强硬到可怕,可是他一个Omega,也没被刺激到,……这就有点超过常人的范畴了。


    “学神确实跟我们有壁。”他嘀咕出来。


    ·


    周三考完试的当晚方渡燃就上门进703把自己这几天的草稿纸全都给他,郁月城也拿了一份做好的资金评估文件给他。


    “这么快?”


    说是一份,打开来有两本字典那么厚,方渡燃翻看,里面很多他不明白的条款和证明材料,完全想不到郁月城是从什么渠道把他那些账号里面的虚拟币和游戏币折现整理出来的。


    每一单的来去他自己都没记过,郁月城全部给他整理的明明白白,还添加了不少对方出具的开款单。


    “有漏掉的吗?”郁月城问。


    “没有,还多了几笔。”方渡燃说:“这几个单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的单太不稳定了,间隔时间长,又是在学校里,涉及到个人账户一大半都缺乏完整的交涉细节和收款单,我找人做了几笔小的填进去,对方是专业的软件公司,给了一整套的资料和收据。还要兼顾到税收的问题,补上的税下个月会退到卡上。”郁月城在给他看草稿纸上的题,一点没耽误解释。


    方渡燃从后面的合定页撕下来银行卡:“我的?”


    郁月城:“你的名字,退税不会很多,零零散散加起来大概一万多,走个流程。没有这些你没法自己交付房子的产权。”


    数字是不多,但是这一通下来得花不少功夫,郁月城白天还在跟他们一起考试,一起吃饭,这些东西都是晚上熬夜做的吧。


    “我记得这个可以退到你的卡上,怎么不直接退给你?”方渡燃问。


    “你应该需要一张自由使用的银行卡。”


    郁月城坐在书桌前拿红笔给他改题:“这是你作为独立纳税人的证明,里面的每一分钱都是你自己的资产,虽然这个作用的时间不长,你成年之后可以办很多张,但现在你需要签合同,买卖,包括走其他的一些正规流程,都必须要它。”


    他笔尖稍微顿了一下:“我想你会需要自己亲手来决定你的人生,不是经过我的手。”


    “当然得我自己决定。”


    方渡燃手里这张卡一时间变得厚重,一万多国币不是什么大数目,他现在马上在方正海的副卡里提一万出来说自己花了也行,前提是手里这叠资料是钱买不来的。


    他也不会再有这么放心的人,能让他随意给自己做账。


    这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第一件所有物。


    跟实验室和方正海都没任何关系的,他自己的东西。


    这价值也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说来也可笑,就连他母亲的遗物——那个装着玉佩的首饰盒,都是他被带走时顺手抱在怀里拿走的,是他那个应该很爱他的妈妈的东西。而那张和家人的合影,则是方正海自以为是让他老实一点的的奖赏。


    他什么也没有。


    ……


    打他有记忆时间点一直到现在,七年,孑然一身,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方渡燃浑身上下,肉.体的细胞里都充满外力的操控,就这张单薄普通的银行卡是他自己的。


    几个月的时间,他赶在成年之前的计划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还未可知,可以当做是末日,也可以当作是新生,只是在那之前,郁月城帮他得到了一个象征生命的礼物。


    一张他能自己来做主,走出第一步的通行证。


    思绪出走片刻,方渡燃收拢胸腔里翻滚的浪潮,让他们归于冷静,神色不改地走过去撑在书桌上拿银行卡敲敲大白猫的脑袋:“郁月城,你这可是做假账,有辱你的清白啊。”


    确实是做了假账,郁月城沉默了,纤长的眼睫在台灯底下投下一片阴影,动也不动。


    似乎是经过考量后才说:“流程严谨,资金量微小,纳税正常,不牵扯违法,不会被抓的。”


    “……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玩。”


    方渡燃笑出声来,低头往他脖颈上凑了凑,撑在桌上的手臂能把大白猫圈进去一大半,鼻尖抵在腺体周围轻嗅低低道:“要抓也是我来抓。当心我下次就让你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熟悉的呼吸洒在皮肤上,郁月城是只自愿被制住后颈的猫,顺方渡燃的举止微微低下头:“你会吗?”


    ……问题抛回来,还真不会。


    方渡燃一直都不想让他掺和到自己的麻烦里,郁月城交给他的是纯净完整的信任和善意,他想回给大白猫的也是。


    还没从沼泽里爬起来,就不能堂堂正正在阳光底下去牵他的手。


    “那不一定,说不定那天我脑子一抽,带着你倒买倒卖赚黑钱,不用白不用。”方渡燃抬起头说。


    “不会的。你想挣钱,我帮你挣。”


    郁月城接着就草稿纸已经打过分数的题目给他讲,方渡燃感觉自己身体里有股零散的力量一点点的汇聚起来。


    这里面能拾起他碎成粉末的勇气拼凑起来,再让他决绝走出去的绳索一定是这只品学兼优的大白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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