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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我都会喜欢


    郁月城关掉通讯设备, 方渡燃高烧灼热的呼吸在他耳边一次比一次更加明显,似乎是因为闻到他所说的“好香”的信息素, 所以有了反应。


    “方渡燃。”他拍了拍少年的后背。


    狭窄的机舱里面挤满对方强势得快要引燃的信息素,郁月城的腺体因为察觉到危险,却过分压抑自己的防御力突突直跳。


    没有声音回应他,他直觉不能再等下去,把方渡燃放在座位上靠着。


    调整被信息素刺激到同样处于神经紧绷状态的身体,让薄荷味的冷香极度轻柔缓慢地散发出来,试探着驱散周遭的压力, 萦绕进方渡燃浓厚凶狠的信息素里。


    要在当前的状况下, 克制住自己本能里蓄势待发的防御力,着实有些困难。


    郁月城立在原处专注调节信息素的意味,把任何负面指向都降到最低, 用Alpha拿来安抚伴侣的意图对待方渡燃。


    这当中也会有Alpha的占有欲,郁月城不打算收敛,如果方渡燃记得他,这也是他们曾经标记时有过的回忆。


    冷静思考后,他弯下腰撕开方渡燃后颈上的信息素阻隔贴, 这会让腺体更直接地感受到他的信息素。


    既然要做, 他希望方渡燃能知道,是谁在抱他。


    郁月城的手指碰到后颈上露出来的齿痕,留给下的标记已经结痂, 很烫很烫。


    方渡燃的皮肤烫,这里的伤疤更是烫得跟冒热气似的。


    “嗯······”少年发出难受地鼻音。


    脑袋向着散发信息素的方向偏过来, 睫毛颤动。


    方渡燃感受到了。


    他身体的警觉性很强, 同时对信息素也很敏锐。


    尤其是标记过他的信息素。他不该忘记的。


    郁月城低下头贴近方渡燃的耳畔,温柔地开口:“你不要Omega, 要不要我。”


    少年没法给他回答,对于他的靠近却是欣喜,闻到喜欢的气味呼吸加快去感受,汗水也从鬓角淌下来。


    没有任何举止上的暧昧,没有任何多余的抚.摸,郁月城按照之前在C区帮方渡燃度过易感期回潮时一样,规规矩矩地解开对方的束缚,只有礼有节地推开一点足够他动作的范围。


    然而入目的瞬间,他很难让自己完全冷静。


    虽然知道方渡燃的易感期是被诱导的,他注射过很多药物,会比预想要严重很多,但郁月城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血液都淤积在那处呈现出深紫色,Alpha膨胀起来的结构硬得不像是真实的皮肤,温度比刚刚测过的体表还高,血管从皮下突出将表面撑成薄薄一层膜,随时能炸开。


    简直是触目惊心!


    大伯告诉他的长时间不处理会导致器官损伤,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原来是肉眼可见的。


    郁月城伸手想像之前一样帮他,手指刚碰上就被烫到,条件反射地避开。


    同时去注意方渡燃的表情,少年气息加重的时候微微张开口呼吸。


    他会烫手的温度,就在方渡燃的身上真实地存在着,这是他最直观地一次意识到方渡燃和他本质上的不同。


    鲜血淋漓的残忍现场只让他感到心疼,如今他才明白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代表着什么。


    麒麟研究所也同样把他用一个正规的编号命名,也不止是因为项目,而是他的确已经脱离正常人的范畴。


    可是方渡燃原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跟自己不一样的存在了?


    郁月城心里格外难受,苦涩在这一刻没有尽头似的,只能堵着,现在没有时间让他松懈。


    这过程实在难熬,对郁月城来说,神经过度紧绷,担忧自己的信息素不够柔和,刺激到方渡燃,要去分心,手心也是烫的,没到二十分钟已经被磨红一大片。


    可是淤积的血液一点也没有要流通的意思,他要加倍去注意。


    眼看一直没有好转,郁月城狠心用上点力道去揉捏,这种物理散瘀的方式方渡燃肯定是不好受的。


    他也不好受,心脏在真切地疼。


    方渡燃总是一次比一次让他心疼,有带寒光的利刃扎在上面。


    “哈······咳!咳咳······”


    方渡燃已经麻木的地方传来一股强烈的胀痛,气冲上来接连咳嗽好几下。


    郁月城看他紧紧皱起眉,手指在坐垫上虚空地抓,用另一只手伸进去让他握着。


    又过了好一阵,方渡燃盖住他的手有了回应,渐渐拢住他的手背,狰狞异样的结构能看变成薄膜的表皮收缩起来,已经有毛细血管在流动。


    有效了。


    郁月城这才暂时松口气,趁方渡燃没有苏醒,凑上前在他鼻尖上吻一下。


    “会好起来的。”他说。温热的亲吻里含着水汽。


    眼前的睫毛颤动几下,仍旧没有睁开。


    方渡燃在复苏的胀痛之后,才逐步感受到身体活泛起来,腹腔有感应,双腿有了知觉,骨子里的疼痛仍在。


    然而渐渐地,还有不可拒绝的舒畅传来。


    配合上四周熟稔安宁的冷香,他真想直接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这种香味闻起来太舒服了,他整个人无比沉重,又厚又繁杂的一团陷在沼泽地里,净透的冷香窜进来,能把污浊都吹开。


    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嘶。”


    有人在摸他的腺体。


    谁敢,谁他妈的······敢动我。


    浑噩的头脑直到被那阵奇异的畅快占据,他才隐隐约约地想起来。


    四周清新好闻的冷香,是属于谁的。


    也只有这样的信息素,才是他可以接受的。


    因为这是他选择过的。


    是郁月城的信息素。


    是他的大白猫······


    方渡燃的头脑还没办法把所有的事情想起来,他连自己现在在哪里,为什么在跟郁月城做这个都不知道。


    但因为是郁月城,所以也无所谓了。


    堆积的感受到达临界点时,虚弱的身体却跟不上,方渡燃像脱水的鱼倒在靠背上大口喘气,积压过久的本能难以疏导。


    郁月城的手在方渡燃手底下翻过来,然后交叠着十指相扣,舒缓的信息素持续稳定地释放,另外一只手的虎口和掌心被烫得通红也不在意。


    到了这步,方渡燃感觉自己被撕成两半,一面在疼痛里煎熬,一面又好不容易得到自己喜欢的信息素给予的安抚,痛到麻木快僵死的半截身躯终于被唤醒。


    有了抚慰,身体里的死气沉沉的血液开始流动,恢复部分知觉。


    方渡燃无力地掀开眼,以为会看到郁月城沉迷当中的表情,没想到入目却看到他的大白猫眼睛发红,乌黑的眸子盛满水光般湿漉漉的。


    脑子还没转过来,迟钝到没想好说什么,就被更强烈的感受冲击,抓住郁月城的手指。


    易感期,真是,Alpha的折磨。


    现在他根本不想要这些,他想给大白猫擦擦眼角,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在哭。”方渡燃有气无力地说。


    郁月城正在检查他的身体,抬眼对上醒过来的方渡燃,先是后背发凉。


    方渡燃琥珀色的瞳仁拉长成畏光的兽瞳,出现在同为人类的脸上,下意识让他惊住,只顿了顿就缓过来。


    “感觉怎么样,有好受一点吗?”他不动声色地问。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


    方渡燃饶是迟钝,也迟钝两三秒之后反应过来,郁月城的脖子上和衣服上怎么会有血?


    他是不会弄脏自己的。


    他为什么在哭。


    没有掉眼泪下来,可方渡燃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大白猫现在很不好。


    “你出血了。”方渡燃很想马上起身去看看,可是后背支不起来。


    “谁?”他吐字简短地问,多一点都力气都没有。


    面前浑身血污的方渡燃,瞳仁还是剔透的,有细碎细小的光,很疲惫的光。纵使带着睫毛上干透的血沫,也还在亮。


    只是用兽瞳表现出的难过和惊慌,乍看起来总会怪异,可郁月城看懂了。


    “我很好。”他说。


    怕他不放心,又重复道:“我没事。”


    方渡燃反应过来,这不是郁月城的血,是······


    他垂眼看看自己,浓重的血腥味从他自己的身上散发,分辨下还有成为他噩梦的腥臭味道,尤其是他的双手,像是从地狱里捞起来的恶魔。


    “脏。”


    他厌恶道:“别碰我。”


    郁月城反而再次继续,易感期的Alpha需要很多很多抚慰,方渡燃这样被诱导逼迫进入易感期的,需要更多。


    方渡燃看到他的手心都是红的,修长白皙的漂亮手指,掌心那一面呈现快烧伤的程度,更难过了。


    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发烧,烧到烫伤大白猫的手。


    虚弱的身体掩盖不住他的情绪,方渡燃难过得要溢出来。


    他想推开大白猫,亲一亲大白猫的手指,吹一吹,给他上药。


    他好像成了习惯一样,他看不了郁月城受伤。


    目前简单的头脑想不到过去的矛盾,只看到眼前的郁月城一点也不好受。


    “不用管我。”他说。


    郁月城没听。


    这舒服的感受让他讨厌,方渡燃费力提起口吻道:“我不用。你难受,我不要。”


    他在拒绝。


    郁月城把方渡燃的手按在自己身上:“这样呢?可以管你吗?”


    方渡燃觉得是热的,碰到的是Alpha也有反应的标志,还有越来越缠绵,让他可以躺进去的、舒服的信息素。


    郁月城在用实际情况告诉他,他也在其中,周遭的冷香里有Alpha特有的占有欲。


    只是这个份量······方渡燃费劲地去摸索,手腕僵住。


    Alpha用来彻底标记的结完整显现,这种程度还不顾及,只会发疼。


    郁月城的信息素为什么还能那么温和?


    标记带来的信息素是不容反抗的,他连信息素的本能都在压制······


    “信息素,你可以不压制。不用,管我。”方渡燃接住一口气说出来,喉咙干哑。


    他好像都忘了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个人,只知道大白猫现在一定不好受。


    郁月城清楚自己这时拒绝方渡燃的要求,他只会不开心,口头不做反对,清新的冷香还是严格控制,温和地释放。


    “要做了检查再喝水。”他对方渡燃的身体情况说。


    空出来的手被方渡燃拉着,郁月城低头用鼻尖碰了碰少年的喉结示意:“可以不说话,我一直在。”


    大白猫越是这样为他着想,方渡燃越难过。


    都是Alpha,这对郁月城不公平。


    还弄伤了他的大白猫。


    方渡燃盯着郁月城被烫红还持续安抚他的手,他没条件去帮郁月城,把大白猫搂进怀里都做不到······


    于是休息片刻,方渡燃用尽全力把郁月城撑住的腰按下来,贴住自己。


    没多大力气,手也是抖的,但他不让郁月城离开。


    就让大白猫抵在他的身体上,这样相拥至少对方能好过一点。


    他也不是Omega,没有香甜的信息素,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抚郁月城,生理本能告诉他肌肤相亲总是能比有阻隔要好点。


    只有想要贴在一起的人,完全接纳的人,才会亲密无间。


    他总是想尽可能回馈给郁月城什么。


    他也想说他是愿意的,只是没那条件,他不是Omega。


    而且这是他的猫,方渡燃说不出来,他觉得他们就该是在一起的。这种最为隐私的亲密,他们就该彼此接纳和安抚。


    他的身体疲惫得快死掉了,再多有一点点力气,他都想把郁月城从头到尾顺顺毛,抱抱他。


    他想亲近郁月城,郁月城的皮肤、呼吸、信息素,包括他作为Alpha因为面对自己而膨胀的结。


    方渡燃现在的思维简单得很,只剩下药物带来的反应,和他放在心里的大白猫。


    郁月城很容易能明白他的意思,去除掉阻隔,让方渡燃能直接贴着他,感受到彼此的身体一样地亢奋。


    清透的信息素也多一些释放出来,方渡燃因为药物被迫淤积的血块已经开始松动,恢复知觉后,他不敢再用力,忍耐住自身的冲动小心翼翼地抚.慰。


    他们靠得近,知晓彼此的心跳和体温,郁月城垂下头默契地交颈相拥,让方渡燃放松,可以更好地闻到他的腺体。


    漫长地疏导,血液活络起来,方渡燃时醒时睡,总在舒服畅快里溺毙进昏迷,又在无法彻底发泄的煎熬里醒过来。


    每次醒过来就可以看到他的大白猫,真好。


    直到直升机落地的过程中,机舱轻微地颠簸,方渡燃偏过头在郁月城的后颈贴上唇瓣,印歪了,没印上腺体。


    郁月城肩头微僵,喉咙跟他一样发干,一起也吻了方渡燃标记上的伤疤。


    同时染指,他无暇顾及别的,先去查看方渡燃的身体情况,除开那些淤积的血块还留下部分痕迹没有消退,整体跟正常形态差不多了。


    然后仔细清理掉两人之间和手上的东西,整理好方渡燃的衣服。


    再一抬头,少年已经又闭上眼。


    一脸倦容。


    郁月城记得,他以前总是很有精力,这次伤得太重了。


    Alpha的易感期,方渡燃不要Omega,没有易感期救助团队来帮他度过,郁月城就要自己帮他过了。


    落地之后,郁月城是抱着方渡燃下来的,少年面对面趴在他怀里,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要固执地能随时闻到他的信息素才安心。


    郁闻礼在一同进基地时说了一句:“小燃还是个孩子。”


    郁月城摸了摸少年脑袋上的短发,这样抱着方渡燃,他没觉得哪里不对。


    “他易感期还没过,这会儿离不开我的信息素。”郁月城说。


    郁闻礼显出诧异,易感期的Alpha能不排斥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已经需要强大甄别能力和控制力,这等同于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把后背交给同样强势的同类。


    能离不开对方的信息素,在少之又少的双A伴侣里面,他从来没听说过。


    “你呢?”郁闻礼问:“你对他的信息素怎么样。”


    时睡时醒的方渡燃这会儿听到了,但他安静装作没听见,呼吸紧紧抵在郁月城的腺体上。


    自己没有气味,并且充满攻击力的信息素,没有人会喜欢。


    他知道。


    然后方渡燃就听见郁月城说:“我从他出生起就认识他了。小时候他还没分化,我也觉得他好,所以只要他是方渡燃,我都可以接受。”


    怕自己的意思不够明确,郁月城直白补充道:“我都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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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拆穿


    不能打抑制剂的Alpha易感期很难过, 被注射过足足几倍诱导剂的易感期更难过。


    方渡燃的意识时不时就要出走,昏迷时做各种各样的检查, 醒过来就没日没夜地跟郁月城在一起,身体排解不了的渴望全都在郁月城充满安抚的信息素和用不完的耐心里发泄掉。


    越到后面,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


    本来在易感期就不怎么开口说话,意识逐步回来之后,越来越少。


    郁闻礼加班加点,跟着团队熬了几个通宵,稀释掉他交出来的一管颜色不正常的R-19X, 重新命名后先暂时给他注射进去, 用来渡过这次的突发事件,留出来多一点的时间准备他的戒断治疗。


    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青苗科研基地的灯连着亮了好几个昼夜。


    然而记忆一点点地复原, 凌乱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方渡燃不可避免想到他和郁月城在A市的分别。


    上一次他们见面,彼此都带着隔阂分开。


    矛盾、不满。


    被私自调查的隐私,被窥探的背景。


    他藏好的污浊都被翻出来了。


    也想到了更多的。


    让他这么些年第一次难受到喘不上气的事实。


    安靖阿姨、郁闻礼叔叔,包括郁月城, 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为什么对他好, 走在他身边。


    刚知道的那天,他一个人从方正海的实验室打车回学校,到了半路就下车, 想透透气,从离学校几条街的地方步行回去。


    他以为可以走一走就消解掉那些让他膈应的情绪, 可以收拾好心情去见学校里的郁月城。


    可是那天, 没走几步路就发现天已经黑了。


    方渡燃经历过最多的就是黑暗,实验室的很多活体实验的都在地下, 为他量身定制的牢笼也在地下,他记忆里的前几年,待过最多的地方就是黑压压和血腥味浓重的地下室。


    相比起来,他却觉得都没有那天的天看起来暗。


    是想起来不会怕,却会憋着发酸的昏暗。


    在这之前,他是不知道原来一个时间节点可以成为不愿回想的场景的。那天晚上的感受他还记得。


    以为是被选择,被肯定的自己,不过是碰巧,捡到了好处。


    一不小心偷到了别人的人生。


    被肯定的怎么会是他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最烂的高中里面,最烂的班里,身体还奇奇怪怪的人。


    他也以为他只要装作不知道,他们就这么也能延续下去,直到他消失的一天,或者直到郁家发现,他根本不是方家那个乖巧优秀的儿子,然后放弃他。


    没想到郁月城先一步扯开他的遮羞布。


    郁月城连他是实验品这件事都知道了。


    自己像是生长在阴暗潮湿地里的生物,被扒光了晒在院子里。


    身上的沟壑和丑陋的伤疤都刻在每一寸血肉里,现在全部都成为一目了然的图表文字和符号展现在亮堂的研究基地里。


    展现在郁月城的面前。


    方渡燃之前孤注一掷去找麒麟研究所合作的时候,就想过,全世界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都无所谓,只要郁月城不知道就好了。


    只要他干净漂亮,举止高贵优雅的大白猫不知道就好了。


    郁月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他也想在这么美好的眼里,留下他稍微不那么难堪的样子。


    而现在,郁月城都知道了。


    方渡燃一时很难接受。


    好几次睁开眼,体检器材强烈的光线刺破他的眼睑,他下意识闭上的时候,身边都一闪而过郁月城的身影。


    他还是穿着那件被染脏的浅色外套,他一直都没有时间去换洗。


    方渡燃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他。


    检查都在他昏迷休息的间隙里,一旦肢体有了知觉,易感期的冲动就无比强烈,他就没法拒绝郁月城的碰触。


    也像郁月城说得一样,他离不开大白猫的信息素。


    太好闻了,太干净了。


    本能成为他逃避的借口,一遍遍沉溺进去,接受郁月城的拥抱,抚摸,彼此亲近,甚至想就这么一直堕落下去。


    永远也别完全地清醒过来。


    方渡燃想他是可以的,但是郁月城不可以。


    易感期的最后一次发泄,整整八天,消耗掉最后一点力气。


    被方正海注射超量的各种药剂导致虚弱的身体,全靠营养针熬过来。


    水声响在耳边,有些闷,隔着什么屏障似的,随即就有人用干燥的毛巾擦干让他觉得不舒服的耳朵。


    有清新的冷香扩散在周围,是郁月城。


    淋浴的水流从头顶冲刷他的全身,方渡燃猜一定淌下来很多很多的红色的血水,光是手上就够难看的了。


    果然,他后背靠着的身体有双手伸向前,一点点帮他捋掉指甲上面干掉的血迹。


    然后是带着花香的沐浴露,芬芳郁馥的香味。


    方渡燃迷迷糊糊地想,郁月城怎么会用这样的沐浴露,这很不像他。


    很熟悉的香味。


    ······


    好半天,等洗发膏的泡沫都被冲掉了,方渡燃才想起来,这香味是他闻到过好几次的蔷薇花香。


    他似乎跟蔷薇花,很有缘分。


    清洗过后的身体被放进温度刚好的热水里泡着,方渡燃闭着眼休息了几分钟,在郁月城给他按揉头上的穴位时,睁开眼终于不再是一层层的重影。


    还有一点模糊,方渡燃凝神看了一会儿,尝试看清,发现目光还是没法聚焦,索性放弃。


    “不用了。”他开口发现嗓子已经有点疼。


    几天下来,他除了沉沉地喘气从来没开过口,一口水也没喝。


    郁月城正把他靠在自己怀里,探手从一旁端过来保温杯,打开来是冒着热气的饮品,递过来给方渡燃。


    热气冒出来,方渡燃的嗅觉过了几秒才恢复过来,这饮品里有清甜的气味。他估计又是郁月城给他调配的有益身体的什么喝的。


    方渡燃先是往下看了一眼,郁月城完整的把他整个人拢在怀里的姿势。


    双腿圈在他的腿外面,胸膛贴在他后背上支撑他,他们身高相仿,这样的姿势对Alpha来说很别扭,对Omega却很恰当。


    方渡燃想,应该没有人教过一个Alpha要怎么来对待自己的Alpha,Alpha的本能只有怎么去对待自己的Omega,包括他的本能也是。


    所以郁月城拿这种对Omega的方式对他,他不觉得奇怪。


    但觉得很累。


    郁月城应该很累,他这八天比自己还累,没有合过眼。


    随时随地地要来配合自己的节奏,要安抚自己的情绪,要持续不间断的输送信息素,要照顾好他。


    打针的时候都会蒙住他的眼睛,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失去自理能力脆弱易碎的小Omega。


    他也的确像个残废差不多,实在没力气。


    郁月城真是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Alpha。


    方渡燃想。


    就连他这样把一个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男人圈在怀里的姿势,做起来都那么好看。


    大白猫的腿,虽然眼睛看不清,还是很好看。


    泡在水里修长又完美,皮肤真白。


    如果他生在海里,一定是最美的那条,只需一个眼神就足够蛊惑人的美人鱼。


    但是他生在陆地上,就只能是蓬松柔软的大白猫。


    方渡燃有不合时宜的感觉,郁月城配的上所有最好的东西,没有道理的般配,去哪里都会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要我喂你吗?”郁月城的气息凑过来,在他耳朵后面,有点热。


    方渡燃回过神,先摇摇头,然后抬手去拿。


    他拿得有点费劲,郁月城也不催他。


    “应该给你喂点水的,但是你这几天好像不太想让我喂你,不吃也不喝。”


    郁月城轻轻松了口气:“还好把易感期渡过去了。营养针换了几次配比,我很担心。”


    方渡燃拿住水杯,杯子在手里一滑掉下去半截,他立即用力抓住。


    郁月城伸手绕过他的肩膀,扶稳保温杯底部:“神经系统还没恢复,四肢不协调是正常的。大伯说醒过来休息两天就好了。”


    郁月城还当他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举止自然地收拢手臂把方渡燃搂在怀里,下颚搭在他的肩上。


    “再泡十五分钟就去睡觉,放松一下肌肉。”


    方渡燃喝了几口水,嗓子舒服些了,火烧火燎的感觉回来了,比干得发慌好一些。


    “你以前没这么多话。”他说。


    “不多。”郁月城说:“这都是你应该知道的。你的身体,你有知情权。”


    方渡燃突然笑了一下:“你可以不这么老实的。”


    郁月城这才发现他好像是恢复平时的意识。


    “感觉怎么样?还好吗?”这是他第一个想知道的问题。


    他没有让含有Omega的易感期救助团队过来,这是方渡燃脑袋不清楚的时候做的决定,郁月城不后悔帮他延续这个决定。


    不让别人陪方渡燃过易感期,他是有占有欲在的,但也很在意方渡燃的感受。


    方渡燃微微歪着头,仿佛当真在回味。


    “挺爽的。”他说。


    “就是你不能给我标记了,有点可惜。”方渡燃声音嘶哑,说两句就要喝点水。


    接着说:“不好闻,不好受,还不能标记,应该是我问你。”


    郁月城一开始没明白。


    方渡燃侧过头道:“你觉得爽吗,郁月城。”


    郁月城懂了,方渡燃是觉得Alpha面对Alpha的易感期存在缺陷。


    他在撒谎和回答之间犹豫了,这是他第一次会想要对一个问题撒谎。


    这问题,他在去找方渡燃的过程里就体会到了,没有生理纽带的链接,他标记过的对方就在自己周围几里,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找不到。


    凭他的评级,只要对面是个Omega,哪怕隔着一定的物理距离,他也能察觉到的。


    这在方渡燃身上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找到方渡燃的时候,他也想过。


    如果他是个Omega,他就能当场安抚好方渡燃的易感期,不至于让他那么痛苦。


    也不至于担惊受怕,顾虑自己的信息素会刺激到对方。


    把方渡燃带回青苗基地,他被诱导的易感期冲动强烈,眼看着自己标记过的少年,身受重伤处在生理期痛苦煎熬,自己身为Alpha却无法标记,这种无能为力是与生俱来的。


    互斥的信息素也会让打击到他的决定,他本来可以让方渡燃的易感期过得更好。


    这些都非常非常地折磨一个Alpha的尊严和意志力。


    他是评级为S的Alpha,自然也对占有自己标记过的对方有强烈的意愿。


    可同样的,他也要有最清醒的认知。


    方渡燃的身体很重要,他不能再有什么刺激性的东西注入,比如自己的Alpha信息素。


    方渡燃现在还不是他法定意义上的伴侣。


    也不是他的男朋友。


    尽管他们现在坐在同一个浴缸里面,方渡燃的后颈上还有他咬出来的齿痕没完全消退。


    “你犹豫,不如说你默认。”方渡燃心领神会,郁月城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撒谎的人。


    “我就是没有长脑子,也知道Alpha在面对另一个Alpha的易感期不可能好受,还是我这样的信息素。”


    关于这个郁月城直接否认:“没有。我不认为你的信息素有问题,人也不是只靠欲望活着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陪你过易感期,我不觉得难受。”


    “我要是还能帮上你,给你一点甜头,你说这个我都信。”方渡燃动动手指,发现精确地动作果然还是四肢不协调。


    “就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你不觉得难受我还觉得。”他说。


    “我没有。”


    郁月城直言:“我没有让救助团队来帮你,你拒绝了Omega,让我有机会陪着你,我觉得很好。”


    方渡燃垂着头沉默,没有接话,郁月城从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想要靠近些,发现对方的拒绝。


    他察觉到方渡燃的不愉快,暂时不知道原因。


    是刚结束易感期的Alpha的不满吗?


    还是药物导致的情绪变化放大,他这几天遗漏掉什么地方没处理好。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郁月城诚恳问。


    方渡燃想说你就是太好了,但发现自己没法去面对郁月城这张好看的脸。


    他垂着头看水面上的涟漪,底下是他们贴在一起的双腿。


    亲密无间。


    半晌,在沉默里,郁月城抱着他的腰打算把他搂起来,方渡燃突然出口。


    “你说你不插手。”


    郁月城手里的动作僵住,这时知道他都想起来了,意识正常,记忆也恢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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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3章 距离


    “我······对不起。”


    郁月城停顿片刻, 抱着他从水里站起来。


    两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少年从浴缸里踏出来,水撒了一地。


    方渡燃的注意力也好像都放在那些摊在瓷砖的水面上, 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滴水:“什么时候知道的。”


    拿浴巾裹住他的脑袋,郁月城发现他没拒绝,这才开始给他擦头发,顺着回应:“嗯?”


    方渡燃一动不动,低低的声音从浴巾里穿出来:“去找我,怎么突然想找我。怎么知道我不在学校,不在榕城市区。”


    “直觉。”


    郁月城想了想, 坦言道:“我知道你的监护人对你有企图, 我想是跟你的生理期有关,你是Alpha,带着我的标记回去, 他不会善罢甘休。”


    方渡燃也不挣扎,由着他给自己擦头发,擦身体。但凡有一点力气,他都会自己来,眼下视线里都还是模糊的, 还是算了。


    只靠直觉, 猜到自己会遇上麻烦,就可以这么精准地找到他。


    在远离市区,交通不便的地方,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位置的老旧房屋里,把他给带出来。


    带回A市。


    这是郁月城的实力。


    只要他想, 他就可以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 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来源于他长期被方正海所掌控,所以这种可以随意被人左右的感觉, 方渡燃不喜欢。


    很不舒服。


    尽管郁月城是好心,不会伤害他。


    不会伤害、他喜欢的那个青梅竹马。


    “你知道多少。”等郁月城蹲下去给他擦拭双腿,他才看向大白猫的发旋。


    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去摸一摸自己的大白猫。


    但是现在,他做不出来,他连郁月城的正脸都没想好怎么面对。


    而且大白猫,也终于,不是属于他的了。


    ······


    “我从他出生起就认识他了。小时候他还没分化,我也觉得他好,所以只要他是方渡燃,我都可以接受。”


    “我都会喜欢。”


    方渡燃只是那会儿脑子不好使了,并不是没听见,相反他把这话听得太清楚了。


    记忆回笼,他们之间还没消散的矛盾里冒出来最亮眼的一根刺。


    针尖似的拔地而起,闪着锐利的光。


    他多希望自己那会儿不是醒着的。


    “不多。”郁月城仔细压干他双腿上的水滴,站起来说。


    方渡燃还站不稳,一失去他的扶持就要歪倒,手条件反射地往前伸,没到撑住墙的时候,郁月城就行动敏捷地把他上身靠在自己怀里。


    对方的身体是温热的,很舒服,手感也很光滑,越是好,方渡燃越觉得哪哪都不对劲,那些刺反过来扎在他自己的皮肤上。


    自己哪哪都不对劲。


    他不用想就肯定道:“郁叔都告诉你了。”


    郁月城思考两秒回应:“嗯。”


    “你应该知道,”方渡燃说:“你调查我的背景,调查方正海,都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说的给我时间,尊重我的意愿,等我想说就说,你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之后为什么还要擅自跑来找我,我之前没想过告诉你,之后也不想让其他人了解我的处境。”


    郁月城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给方渡燃换上舒适的睡袍,然后第一次露出愠怒的神色。


    乌黑的双眸沉着情绪直直看向方渡燃,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有多危险的,他比谁都知道自己的身体到什么地步了,还能说出这种话······


    郁月城先前就隐约感觉方渡燃对待生命的态度有点过于轻率。


    “你就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负责吗?”他正色道。


    方渡燃心底郁积的刺瞬间被挑起来:“我的身体我比你清楚,让你标记也好,我的个人生活也好,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没有让任何人替我在承担任何后果,我可以为我自己负责。我也不需要谁来帮我收拾烂摊子,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生活。”


    郁月城笃定的神情丝毫未变:“我不觉得这是烂摊子,不觉得你是麻烦。”


    方渡燃不知道他是真听不懂,还是不想跟自己正面交涉,刻意回避问题。


    他叹了口气,疲惫垂下眼:“郁月城,你能来救我,把我带出来,我真心地谢谢你。这世上大概除了你以外,再也没有人会出现在那里把我带出来。”


    说到这,方渡燃有些为难,他蹙眉道:“······但是郁月城,你怀疑我的背景已经突破我的底线了,我自己都没做好准备。从记事起,我就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利,可我能为我的生活负责,能选择做好我自己,我承担得起,我没想过让其他任何人来介入。尤其是你。”


    “这是在你安全的前提下,我可以等。”


    郁月城伸手拥住他的后背,他们没有距离,贴靠在一起,他却也感受到当中的隔阂。


    方渡燃是很坚强,也很要强的性格。


    这一点,在他去找方渡燃的时候就想过,他有过希望方渡燃能示弱求助的时候,这样他就能早一步阻止一些悲剧的发生。


    这也偏偏是方渡燃不会去做,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郁月城知道自己总是能在很多地方都考虑到方渡燃的感受,尊重他,可在至关重要的时候,却不得不去反着来。


    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事可以比方渡燃的生命健康还重要。


    这算不算Alpha天性里让人不悦的强制力,他不清楚,可这侵害了方渡燃的隐私,他从一开始决定要暗自调查对方的背景和监护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一定不会让方渡燃愉快。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面临的是这些。”郁月城低头对着他道:“擅自调查你,是我不对。我为我的行为道歉,可我不后悔。”


    方渡燃靠在他身上摇了摇头,他需要的不是这些。


    “现在你已经连我的检查报告都看过了吧,我跟你从来都不一样。我最不希望被你知道这些,其他谁看到都好,但你不行。”他说。


    “为什么?”


    郁月城困惑道:“你可以和我大伯签那么危险的合同去押上你的命,为什么不肯让我帮你。”


    方渡燃稍作休息之后,自己撑着墙面站直身体:“我不需要向谁求助。我的世界里只有活下去,再稍微自由一点点就好了,多的我没空去想。没有人帮过我,我受不起,也还不起。”


    他抬眼正对上郁月城的目光,琥珀色的瞳仁已经恢复到平日的样子,面无表情和微微下垂的眼尾让他看起来有些疏离。


    “我从来没有遇到什么事要向别人求助的习惯。”


    方渡燃说:“而且我自己可以处理好。包括郁叔叔,我们走的是正规流程,他帮我找破解R-19X的办法,我作为实验品给麒麟研究所提供样本和数据。这是交易。”


    郁月城握住他撑在墙面上的手腕一把拉下来,方渡燃顿时失去平衡踉跄半步,另外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稳住自己,抬眼全是意料之外的无辜。


    他没想过郁月城会做这种举动。


    郁月城神情松动,原本是只想做个示范,方渡燃的信任和意外反应让他连这点都做不出来。


    弯下腰行动娴熟地把方渡燃打横抱起来:“这就是你说的可以处理好。”


    方渡燃明了,没一点事关重要的样子:“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死不了。”


    具体会怎样,没有郁月城的易感期会怎样,他都不知道。


    但肯定不会死的,他身上还有残存的实验价值,至少他还没有跟那个Omega□□。


    没让他们得逞,他们总会还有下一次的。


    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他明白自己的价值用金钱都无法衡量。况且作为实验品,想要在方正海的手里自然死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方渡燃的脑子里只能回想到一些跟方正海和魏杨起冲突的片段,具体后面发生了什么,在他失控的时候记忆总是缺失的。


    实验室的测试,会有监控记录下他跟野兽的搏斗,但脱离实验室的现实生活里,没有那么多的摄像头来记录。


    就像他记不清初一的时候在英语老师的办公室,他被打了一巴掌又挨了几下之后,他们发生肢体冲突,相互攻击。


    是怎么发展成他将对方踩在脚下,用鲜血洒上办公室的墙面。


    不过手上那些血······郁月城大概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看的场面。


    “我不知道你们找到我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我只想说我很好,你不用低估我。郁月城,你知道我的能力,我能打,也不怕什么,现在也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方渡燃被他抱着走出来,眼前的房屋很眼熟。


    头顶是雕花的华丽装饰,很快就进入了走廊,很长的走廊。


    郁月城把他放在房间的柔软大床上,方渡燃才发现这里是郁月城的家,不是实验室。


    刚刚洗澡的地方就是郁月城自己的房间,他还睡过。


    很快方渡燃就猜到是做完了相应检查,在青苗科研基地里度过了易感期,才会被安排暂住在郁月城的家里。


    不知道这些事,安靖阿姨和郁月城的父亲知道吗?


    这下就更麻烦了。


    他忘记告诉郁闻礼,他跟郁月城现在根本不适合住在一起。


    “方渡燃,你很强。”


    郁月城一路都没说话,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才站在他的床前,清清楚楚道:“你不会疼。我疼。”


    方渡燃撇过脸,大白猫最会让人心软,尤其是捧着满腔的善意贴近他,他实在不应该让温柔的大猫垂头丧气。


    这些年他对身体的认知,已经到了只要死不了,不要伤害到其他人就行。


    其他的痛苦,还有什么能比他经历的还要疼痛呢?


    他是真的无所谓了。


    郁月城救他,他感激得想把大白猫推开,不要染脏他雪白柔软的长毛。


    也很庆幸,他可以遇到这么好的一个人。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存在过。


    这种庆幸把心里填补得越满,就越酸。


    他也会膈应,尤其是他知道郁月城心里想的那个人,这一切的好都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


    郁月城是明明白白喜欢着那个从他出生起就认识的“方渡燃”。


    可是他自己呢?


    他是从实验室里养出来的方渡燃,不是在郁家的院子里和郁月城一起无忧无虑长大的。


    他的记忆里是血腥和残酷,你死我活,是屠杀,是搏斗,是黑压压的另外一个世界。


    郁月城的方渡燃是跟他一起拍蝴蝶的纪录片,有欢声笑语的,跟他一起长大,留给他的全是美好的东西的。


    方渡燃会想,要是他一辈子也想不起来他们的曾经呢?


    要是他一辈子也没办法给郁月城找回来那个讨人喜欢的青梅竹马。


    他连他母亲的模样,都要看着照片才能对应进脑海里仅剩残缺的回忆里。


    就算他这一刻立马想起来他们的所有过去,中间这七年也不会消失,他也回不到当初的处境里了。


    安靖阿姨曾经说过,多亏了郁月城那个好朋友,很活泼可爱,让郁月城小时候有个伴,不孤单。


    这哪一点像自己?


    方渡燃的下巴被被褥的边缘盖住,出口的气息一半洒在布料上,失去了气势,有些发堵。


    “郁月城,我不想亏欠谁,最不想亏欠的就是你。”他说。


    “我没有要你还给我。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郁月城始终那么笃定。


    “可我不情愿!”


    方渡燃看过去,瞳仁澄澈见底,映照出眼前少年的怔住的模样。


    他问:“如果你在十二中认识我,从我十七岁的时候认识我,你还会义无反顾去救我吗?”


    郁月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更没想过方渡燃会在意这些,一时答不出来。


    这些事他完全设想不到。


    他怎么会在十二中才认识方渡燃呢?


    那是他从小就认定的伴侣,他们按照规矩定过亲,他们在正式的宴席上对亲人宣告,给彼此的父母敬过茶,双方家里拿过对方的生辰八字,交换过信物。


    他们还正式地用果酒碰杯,喝过交杯酒。


    他和方渡燃之间有厚厚的温柔的过去,郁家随处可见他们相伴过的痕迹。


    这么漫长的想念和记忆,怎么可能有抹除的一天。


    “因为你在十二中,所以我才会去。”


    郁月城停顿片刻,思考说:“你在哪里,我就愿意去哪里。”


    “你的成绩用不着来十二中浪费,虽说你学习好,这难不倒你。”


    方渡燃浅浅淡淡地吐字,都砸在郁月城的心上:“你看,你也是因为‘他’在十二中,你想找的那个‘好朋友’在十二中,所以你才来的。可我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我的人生是从方正海的实验室里开始的,不是从你身边开始的。”


    他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不利索地指指自己:“郁月城,你就看看现在的我。我这个样子,你要是从十七岁认识我,你会为我心甘情愿吗?”


    “我······”郁月城答不上来。


    方渡燃帮他回答:“你会连认识我的契机都没有。因为我们的人生本来就没有交点。全因为我叫作方渡燃,和他的名字一样,所以你说你喜欢我,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


    好像借这机会把积压在心里的情绪都释放出来,方渡燃不去看大白猫受伤的表情。


    “郁月城。”


    他轻轻地喊,鼻尖有些热,郑重地说:“我会觉得我是偷走了他的人生。你说你喜欢,我那天听到了。我比不上他,我受不起。”


    第184章 谜


    郁月城不知道如何回应。


    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方渡燃也没有看他一眼。久到房间里面属于方渡燃的、充满戾气的信息素渐渐褪去。


    久到他恍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他认识方渡燃以来, 他第一次从对方的嘴里听到这样类似于示弱的口吻。


    干哑的嗓音像是泡在水里,自己就站在他身边,伸手过去也捞不起来。


    方渡燃切断跟他就此交流的途径。


    郁月城第一次从方渡燃的脸上看到这样······失望?愧疚?难堪?还是别的什么,他说不清。


    也暂时没法区别开来。


    他还没有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个完完全全从另一个时间点从新开始的方渡燃。


    他一直都像是找回了他曾经丢失的,已经枯萎掉的树苗,总觉得只要自己耐心地浇水, 松土, 施肥,事无巨细地照看好他,就可以等到他重新生长发芽的一天。


    郁月城一直都在等, 等到那时候,方渡燃想起他,想起他们的过去。


    很少很少的时间里,他会去考虑方渡燃万一有一天真的想不起来怎么办,他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真的想不起来, 但是人还在, 健健康康好好地生活着,就总是有机会的。


    总是能等到的。


    他的等待开始的太早了,从他们分别, 一直到现在,漫长的时光把过去的记忆打磨得愈发光亮。


    郁月城把这等待延续到重逢, 并且心甘情愿地继续延续到方渡燃好起来, 想起来的一天。


    那种从年幼时期萌芽的朦胧情愫,他也收藏得很好, 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他去思考。没有人能肯定自己小时候的眷念可以在失去联系七年之后,还会完美地变成爱恋。


    从他决定来十二中开始,就是在给自己一个可能。他牵挂了那么多年,他非来不可。


    所以郁月城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他做好万全的准备,朝着他的思念奔赴而来。


    或好或坏的结果,他都可以接受。


    那会儿他想过的,他要知道方渡燃过得好不好,他家道中落,双亲不在,他很想看看他。


    唯独不能接受的就是方渡燃过得不好。


    他思考的每一个环节,执行的每一个决定,都没有一个可以对应上方渡燃问他的话。


    郁月城给不出答案。


    方渡燃忘记了,他没有忘记。


    他记得曾经收到过多少的暖意和出生就在一起长大的亲密的回忆,这些是让他做选择,也不会抹除的东西。


    他们在自己的人生里充满色彩,是他珍贵的经历,他无法违心地告诉方渡燃:他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过去,不在乎他的身份,他对以前陪他长大的男孩也不在乎。


    那不可能,他也做不到。


    这是在有关情感的选题里,填满他十七年的东西。


    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因为方渡燃三个字在这里,他不会来榕城,不会去十二中。


    他甚至都不会走普通的高考流程,在国内上课。


    他为了让自己不影响进度,积极做了很多准备,中学前几年拿遍所有能拿的奖项,一直排到了高二开学,安排好自己的一切才过来。


    ······


    这没法和解。


    这些都是他一步步的经历,他的决策,他念念不忘的人。


    至少现在他没办法给方渡燃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只想要保护方渡燃,可以跟这个愿意让自己标记的少年一直在一起。


    至于那些眷念有没有变成至死不渝的爱情,他一向行事严谨,没有确切的答案,没有思考过的事情,他答不出来。


    这不该出现在十七岁的问题,如今就横在眼前。


    郁月城不会撒谎,对方渡燃一向认真,也不希望在这种事上拿花言巧语来糊弄过去。


    方渡燃于他而言,应该是用最坦诚的心意去对待的。


    郁月城离开的时候,方渡燃已经睡了过去。


    睡得特别地沉。


    大伯说他身体需要一段很长地深度睡眠自行调节恢复,期间很难叫醒。这跟他被改写的基因有关,人工信息素里面有大量的古老两栖动物和未知成分的干预,导致他在睡眠中进行的自我修复效率最高。


    这光是听起来,就像那些冬眠和受伤就要睡着养伤的大型动物。


    方渡燃这样安静躺在被窝里的样子也很像。


    把他抱进来的时候,郁月城忘了给他吹头发,暖气让屋子里暖乎乎的,在浴室里就已经干了一大半。


    郁月城确定他睡着之后,走过去俯下身摸了摸他脑袋后面的头发,还是有点潮湿。然后将他放在被褥外面的手臂放进去,重新盖好被子。


    尽管已经知道这些小事情对方渡燃而言,在数据上看,已经构不成什么头疼脑热。


    但是郁月城总是没办法把他当成一个各项指数都超脱正常范围的异类来看,当做一个实验品来看就更不行了。


    他眼里,方渡燃还是冷了要加衣,洗完澡要吹头发,碰他的时候要轻一点,不要吵醒他的。


    他眼里的方渡燃还是个普通的有血有肉,会疼会冷的少年。


    不是什么强悍地什么也不需要的。


    只不过,方渡燃今天说得最多的也是“我不需要”。


    带着冷香的信息素离开房间,没日没夜让方渡燃享受了整整八天的薄荷味香味,淡下去了。


    幽静深远的山谷离他越来越远,沁人心脾的信息素是不是快消失了?


    方渡燃在睡梦中,在被窝里,无意识地蜷起空落落的手指。


    ·


    “小燃怎么样?”郁闻礼看见郁月城从楼上走下来,关切道。


    “睡着了。”郁月城说:“睡得很沉。”


    “你没陪他?”郁闻礼说完看看手表,再对一遍这几天不离手的记录本:“看来他的易感期彻底结束了。”


    “戒断治疗什么时候开始?”郁月城问。


    郁闻礼提到这个就露出愁容:“理想时间是在他下一次易感期爆发之前,但现在他的易感期絮乱,说不准下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郁月城沉着脸问他:“来得及吗。”


    “来不及。”郁闻礼说。


    面对上小侄子投来的目光,他直言:“这没有先例,也没有参考,所有的推进都是通过演算得来的。他的数值很不正常,部分成分演算也无法推出结果。只能说看他的造化了。”


    “保守治疗。”郁月城提到。


    “我跟小燃说过这个,看他的意思,不太满意。”郁闻礼道:“还是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虽然非保守治疗显得有违人道主义,但是要小燃自己来决定,以后以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活下去。”


    “他会选择不顾后果的戒断。”郁月城在宽大的长沙发上坐下来。


    几天没有合眼,他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青黑,靠在软垫上,显出一点疲态,举手投足间仍旧透着得体的贵气,已经有了郁宅主人的样子。


    郁闻礼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在他身旁坐下来,最近他也累得够呛。


    “按照小燃的性情来看,是这样。”他喝了口红茶叹道。


    “我明天回学校一趟,把他期末放寒假的手续处理了,顺便在榕城办点事,再把他的个体身份认证文件拿回来。”郁月城说:“可能要一两天的时间,如果他醒了,就说我回去上课了。”


    交代完毕,郁月城才想到,他跟方渡燃现在的关系僵持,从易感期之前的不欢而散到现在的沉默以对,大概都不会问一句他去哪了。


    但是他记得,刚结束易感期的Alpha,陪伴易感期的人突然消失,会不舒服的。


    “如果他没有问起我,大伯也别主动提。”郁月城稍作停顿说。


    “吵架了?”郁闻礼猜测。


    郁月城不知道那算不算吵架,他们没有起什么争执,但是方渡燃留给他每句话,他都给不出答案。


    “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他还要过两个月才成年,如果他强制性要求你交出来,中间的手续不好办,你得找个律师。”郁闻礼也知道面临的问题有多少:“法律上看,你不能越过监护人去干涉他的生活和他的义务,最好做两手准备。”


    “大伯怎么想的?”郁月城反问:“他有监护人,为什么还会跟他签合同。”


    面对家人,郁闻礼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他的研究价值非常高,在哪里都很危险,与其让他继续试探别的研究所去冒险,不如我们来接手。基因领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新的突破,他提供的样本足够未来几十年的研究了。并且他来会面的时候,带上了很完备的资料做个题证明,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


    郁月城没有接话,若有所思。


    “他很聪明。”郁闻礼在他沉默时称赞:“他知道凭借自己的价值去谈判,也很胆大,单枪匹马就过来了。这大概跟他超常的体能和经历有关。”


    “如果他遇到危险,你们事先有做过帮他处理后事的打算吗?”郁月城问。


    “当然做过。我们是以麒麟研究所为乙方签订合同的,他既然成为我们的项目,一定会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郁闻礼说:“只不过没想到发生的意外那么快,原定计划是配合他的时间,等他回榕城处理掉他自己的问题再来基地,我这边也要召集人来A市,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打算把他先藏在青苗基地。”郁月城说。


    “嗯。他虽然有个题证明,未成年时个大问题,我这里主要做他的戒断治疗,社会关系必要情况下,会安排其他的人去跟进,术业有专攻。”郁闻礼有些抱歉:“我也是分身乏术。”


    郁月城知道,光是要解决方渡燃对R-19X的成瘾性就已经够麻烦的了。


    “但是我跟他们那边碰上,方渡燃的位置藏不住。”郁月城说。


    “常维跟我说了,他也尽力了。”郁闻礼说。


    就在今天早上,方渡燃刚度过易感期,郁月城能有时间去联系常维,得到的消息居然是方正海从医院里跑了。


    办事不利,常维在电话里跟他再三抱歉,从来没失手过的团队,直接说明这次的服务免单负全责。


    郁月城却在想,方正海都在病床上瘫了好几天,怎么能从医院里跑出去?


    就凭他自己,不可能做到。


    当即就让常维去摸清榕城几个大医院的部署。


    “他说在场的除了方渡燃、方正海、一个发热期的Omega,还有另外一个Alpha。”郁月城说。


    这是郁闻礼没有得到的消息,这次行动是郁月城去跟常维的团队谈的,重点消息只汇报给郁月城,听到这儿他也奇怪。


    “你要的录音比对前两天就出来了,接你电话的人,不是方正海。”他问:“就是这个人?”


    “有军事装备的、合伙人?”郁月城总感觉什么地方有线索。


    方正海的履历实在平平无奇,找不出什么能跟军工挂钩的东西。


    这个人做事手段粗野,却很周密,肯定不是正规的军人出身,能接触到这些设备,多少跟灰色地带沾点关系。加上这样扭曲,违背人伦的实验项目,不会是什么没有依靠的单薄的小实验室。


    方渡燃和他眼前的矛盾影响不了郁月城的决策,方渡燃想要也需要摆脱那个实验室,他也想要让方渡燃跟他的监护人断绝关系。


    物理距离上跟方正海分开,已经没有什么关键意义了,只要方渡燃的研究价值存在,他留下来的数据和资料随时都可以危及到他的人身安全。


    这背后的领导者和参与者,势力和资金,都需要一笔笔查出来,只有彻底把所有牵扯的受益人和投资方都连根拔起来,将方正海实验室这个性别扭转的项目彻底摧毁,方渡燃才有真正的安全。


    这种处于灰色地带的项目,不受法律保护,也不受法律所束缚,用的是他们自己血亲来做实验,很多实验人员都会在医药方面召集志愿者进行活体实验,这是在容许范围以内的。


    他得找到什么漏洞,能把这些人都一网打尽的漏洞。


    同时,郁月城也知道自己面对的什么。决不会是什么好拿捏的角色,一不小心就可能把郁家牵扯进来。


    其实从他动身去找方渡燃开始,郁家就已经脱不开关系了。


    常维和他安排的几个人在电话里一再保证,调查不会纰漏,郁月城也不放心全权交给任何人,他要带人去榕城,从起点上亲自介入调查进度。


    只是前前后后,总感觉遗漏了什么。


    郁月城对那天接听方渡燃电话的人,总是有奇怪的熟悉感。


    并不像他经常见过的什么人的声音,但那口吻,包括他提到方渡燃的时候,怎么看都不像是跟方渡燃刚见面的样子。反而是相当有决定权,对方渡燃了然于心的样子。


    如果是方渡燃经常交往过的人,为什么他的生活轨迹里完全看不到。


    方正海不管怎么说,还是方家人,能扯上关系。曾经方渡燃也说过,他有这么一个监护人。


    至于其他的,方渡燃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能跟谁扯上关系?


    “大伯,方家当年来领养方渡燃的,只有方正海一个人吗?”郁月城突然问。


    “嗯?”郁闻礼想了想:“这你比我清楚,我也没去现场,你查到他的资料,领养人跟被被领养人有合影。”


    “我看过。是他。”郁月城说。


    看样子,方渡燃自己似乎都不了解这个从现场完整逃脱的男人。


    “你怀疑小燃认识那个人?”郁闻礼说:“如果你现在不方便问,等他醒了,我可以问问他。”


    郁月城摇摇头,肯定道:“我是认为,这个男人,一定认识方渡燃。方家的方渡燃。”


    第185章 因为你


    距离那天起争执之后, 已经过了快一个月,方渡燃这次的恢复期比以前都要长。


    他的身体很难受到外伤, 割破的伤口只要不是带着药性,几乎睡上一觉就可以闭合,过不了72小时已经痊愈。


    可能全靠这些年摄入的人工信息素和实验药物的影响。


    这次郁闻礼给他暂时过渡的注射剂把R-19X的含量降到最低,尽可能让他少一点补充这种人工合成信息素,他最实际的感受就是易感期被打进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一直没有完全代谢掉。


    足足三个周以后,他的眼睛才慢慢恢复聚焦,相比起来, 神经系统的重创需要更长时间去恢复, 过量的麻醉剂和兴奋剂留在体内,精细度高的动作还是很难控制。


    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郁家,郁闻礼给他带来了一份十二中的期末考试试卷。


    卷面摊开在书桌上, 想起来跟郁月城在学校初见的时候,是郁月城带着他学习、补课,让他对未来有了一点点的兴趣。


    有了向往、欲望,他也想要冲破束缚出去看看跟实验室里不一样的人生。


    在黑暗里的人一旦见过光芒,就没法忘掉, 想要离近一点, 再近一点。


    他也想要离郁月城近一点,走出牢笼,可以做个正常点的普通人, 跟郁月城认识得更久一点。


    也因为郁月城,所以他才去打比赛, 他考了一次比一次好的成绩, 他们一起站在领奖台上,他们清晨在自习课之前去学校东门的早点摊, 他们周末出去看电影,回学校只能翻墙还被逮住


    他为弄脏郁月城的衣服,损坏了他们的情谊,站在宣讲台上做检讨的时候充满私心,讲给全校师生听,就为了让这里面的大白猫也听见。


    他被同学发现穿了郁月城的制服,那会儿在心里也有细小的甜丝丝的味道。


    一桩桩一件件,也就才一个学期而已。


    恍若隔世。


    “小燃,在学习吗?”安靖敲了敲他没关上的卧室门。


    方渡燃回头正看见安靖端进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果汁:“天凉了,喝点热的。”


    “谢谢阿姨。”方渡燃也在让自己去适应郁家对他的关怀,尽管内心总觉得惭愧。


    他们对他的善意总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他自己的不合时宜,方渡燃还是想尽量扮演好一个乖一点的晚辈的角色。


    至少安靖阿姨跟他妈妈的情谊一直没有变过。


    如果真的应该感到失望,应该是安靖比较失望才对,失望她寄予厚望的晚辈变成这副德行。


    “我听你闻礼叔叔说了,他的身体还需要调养,最好作息规律一些,要多休息,保持充足的睡眠。”安靖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也看了看书桌上一叠崭新的试卷。


    “不用再设闹钟早起了,睡到自然醒最好,学习方面不用着急,可以先放一放,身体是第一位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月城这段时间不在家,我给你请一个家教回来好不好?”


    方渡燃现在拿笔写字还有点困难,听完摇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就先自己看看书,老师来了我也跟不上。”


    安靖温柔笑起来:“老师肯定会根据你的接受能力和进度做调整的,不用担心。不过还是要看你,等月城回来,让他给你补课也好。”


    安靖只知道方渡燃的身体这些年都没有好好背照顾,导致一些信息素的缺乏症,具体的郁月城没有告诉她,她也没有刻意去刺探晚辈的隐私。


    她和郁月城的立场有所差别,有过标记的关系肯定要比她好几年没有见过方渡燃要来得亲近。


    失而复得,现在方渡燃就住在郁家,什么都可以从长计议。


    除了方正海以外,安靖是第二个关注他学习的长辈,方渡燃发现郁月城的丹凤眼应该就是遗传自她,他们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翘起来,都很好看。


    “我的学习一直都不好,不用费心的。”方渡燃说。


    “嗯······”安靖摇摇头:“我可是听月城说,你在学校里很厉害的。”


    方渡燃:“啊?”


    “上次你们篮球比赛,得了冠军,月城很高兴,发了好几张球队的合照给我。”安靖说:“尤其你和他的合影。”


    “学校那个报道吗,每个人都发的,篮球联赛是青训的传统项目了。”方渡燃说。


    片刻之后,安靖看着他,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顺了顺方渡燃后脑的发丝:“小燃在怕什么呢。”


    方渡燃没有躲开,也没有作声。


    这种类似于家庭的氛围,让他感到切实的暖意,很特别,在他有记忆的生命里很稀少的、亲人般的关怀。


    安靖几次对他的关怀他都记在心里,这次却好像也直接说到了他心里。


    他也许是怕,也许是说不出来地抗拒。


    郁月城会说他的好话,当着父母的面夸他,他信。毕竟郁月城心里想的那个人就是优秀的,厉害的,讨人喜欢的。


    那他肯定是做什么都好的。


    但是具体到每一件小事上面,郁月城会因为在和他一起参加的比赛得冠军,为这样他真正参与得事情而感到高兴,方渡燃不太相信。


    郁月城这样的人,会缺冠军吗?


    果然,安靖接着道:“月城的性子稳,他自小到大拿过很多奖,得第一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从没见过他这么高兴。”


    屋子里的灯光,夜里打开是暖色调的,衬托着周围的氛围也柔和下来。


    方渡燃听着话,有些意外地转过头。


    安靖口吻里都带上笑意,她肯定道:“想不到吧,他也会小孩儿似的发很多照片来分享,他说球赛班里得第一,他和你一起去领奖了。我看他就是炫耀,一点也看不出平时那么稳重。”


    “他,很开心?”方渡燃是真没想到。


    这件事对他来说,记得更多的是他们班在十二中终于不是最烂最差的那一个垫底的。


    他记得全场对他们加油的呼喊声,记得郁月城和他完美地打配合,力挽狂澜。


    记得这是他在郁月城的鼓励下,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和同学,和队员们为了荣誉而战。


    七班总是最差的那一个,他是七班的班长,从高一到高二,花了很多心思才让班里的同学在学校里不受人欺凌,不用被教导处找麻烦使绊子。


    那天队员们一同接受所有的喝彩和祝福,他作为班长和球队的队长,打心底里骄傲。


    而郁月城在意却是,和自己一起去领奖吗?


    大白猫是从来不缺少荣誉的好孩子、好学生,一般的考试,他都只拿满分,对奖牌麻木理所应当,就像安靖阿姨说的习以为常。


    所以从没有因为拿第一这么开心过,是因为和自己吗?


    是现在这个,和他有新的回忆的自己吗。


    安靖恰时在他身边说:“是非常地开心。他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方渡燃听她说起过,郁月城自从小时候朝夕相处的好朋友不在身边以后,总是很孤单。


    他一直都记得,所以那时候他很想好好地和郁月城相处下去,要多一点时间和他在一起。


    他看不了大白猫一个人,跟孤单这种词汇练习到一起去。


    “郁月城,球打得很好。”


    方渡燃中肯道:“我们拿第一,一大半的功劳都是他的。也是他推荐我们班参加的,为此也付出了很多辛苦。”


    “小燃。”安靖放缓声线说:“为什么会害怕面对自己呢?”


    “什么?”方渡燃抬眼。


    安靖把热果汁推给他:“月城是我的儿子,他的心情做母亲的总是会更关注的。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比之前要开心得多,我能够看到。”


    方渡燃伸手握住玻璃杯,热度刚刚好,跟郁月城每次端给他的一样,都恰如其分,能把人照顾得很好。


    喝掉一大口,酸甜的味道弥漫在方渡燃的嘴里,是桃子汁。


    不过要是郁月城,大概率会给他一些带有芳香的花茶。


    “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阿姨。”


    方渡燃在她的注视下说:“是郁月城本身就很优秀,他拿第一是应该的。”


    安靖前几天在电话里听到郁月城的嘱咐,希望他不在的时候,可以多把方渡燃照看一些,就看出来他们应该是出了问题。


    年轻人起点冲突再正常不过,如果只是琐碎的小事,不应当会需要切断联系,来靠第三方照看。


    只是一向对她没有什么隐瞒的儿子,自己也不愿提起来矛盾的根源。包括方渡燃在家里,也处处都做得很好,完全没有什么情绪上的不对。


    安靖充当一个中间人的角色,想要两个晚辈之间的关系能和解,所以替自己儿子说上几句好话,没想到问题看起来似乎并不简单。


    “拿第一,有时候并不重要。”


    她看了看书桌上的课本和试卷:“包括学习,其实我对月城的期待,就只是他可以健康快乐地成长,找到他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不要落后同辈太多。我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是那样,他自己长大了会有压力。结果没想到,我生的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可以拿第一。在他的眼里,一场球赛,也许重要的并不是这个第一。”


    方渡燃笑了下:“如果是我拿第一拿到手软,我也不在乎一个两个了。”


    安靖轻轻摇头:“我的意思是,小燃,他是和你一起参与这场活动,所以感到快乐。月城是因为你而变得开心起来,我能看到,我希望你也能看到。”


    方渡燃想不到这一层去,直击胸腔,有些接不上话。


    安靖温和道:“这就是你带给他的,不要否定自己的价值。”


    我的,价值?


    方渡燃不曾想过自己除了实验品的价值以外,还有什么重要的价值。


    他不算自卑,他知道他某些方面很强,可在短暂又没什么色彩的人生里面,活着就很费劲,价值这个东西,他没思考过。


    可是郁月城因为他开心,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和过去留下来的痕迹。


    他要是一下子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七年的人,他想想也会开心。


    “我觉得他很好。”


    方渡燃迟疑后说:“要是跟我在一块,他开心,那他也算没白认识我。”


    “不用着急去回答我。”安靖说:“你能肯定他,认为他好,做为母亲我很欣慰。你也要知道,你本身就很好,我们可以大胆地接受自己的缺陷,也要勇敢地面对自己的价值。”


    安靖停顿了会儿,不急不缓地说:“小燃,你要学会肯定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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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6章 改变不了他的思念


    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方渡燃说过话, 方正海虽然是他的长辈,但一直被他排除在外。


    他的生活里缺乏一个长者的角色去教导他, 说难听点,方渡燃知道自己就是个没人管教的孩子,可他拥有基本的是非观。


    他从不觉得方正海这样的人会跟自己是亲人,是家人,尽管它们写在同一个户口本上,法定关系那一栏还是盖了章的父子。


    像安靖这样来自长辈般的指引和教导,如果一定要区分的话, 也就只有陈老这样对过他, 可是陈老对于他这个班长多半都会采用,建议式的沟通。


    因为班主任自然会把他和他们班所有的学生都划分在一起,他们都是青春期的孩子, 而不是像安靖阿姨一样,直接对他说出这些话。


    方渡燃不觉得这样来自长辈角度的交谈让人讨厌,相反,在当下这种家庭式的氛围里,他感到陌生的温柔。


    现在留下来的行为处事, 大多都来自于他失忆的童年, 他想是来自他的母亲,然而在他最应该树立起个人观念的时候,恰恰缺失掉与家庭和正常生活的联系。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应该怎样去活着, 怎样去生活?


    怎样去面对自己?


    怎样去肯定自己的价值。


    作为实验品以外的价值。


    方正海对他始终如一的要求就是你要做一个合格的、优秀的、未来是站在行业顶尖的精英式的Alpha。


    我会想尽一切方法给你提供最强悍的身体,最强大的精神力, 最有利于你思考和精力集中的能力, 包括最有冲击力的信息素。


    你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担心, 只需要去做一个符合Alpha该做的事情就好。


    这就是方正海对他的要求。


    也是他这几年存在的唯一意义。


    ——成为一个受人仰望的Alpha。


    实验室衡量实验品的标准,都是条条框框和具体的数字图表,上面可以清楚地记载着他的精神状态,他的记忆力,他的反应能力,他的体能,他的反射速度······他各种各样看得懂的,看不懂的数值。


    但作为一个人来讲,方渡燃想没有办法用数字来准确的衡量的。


    他庆幸自己还没有被方正海所同化,他还知道什么是鲜活的生命,他的手指还能触碰到温度,他还可以在这样像是家一样的氛围里,感到宁静。


    先前方渡燃总是在,置身事外观看郁月城的家庭有多么的和谐美满。


    看到安靖阿姨和郁月城的轻松自在的母子关系,看到郁闻礼对郁月城既如同朋友,又是长辈和晚辈的坚固情谊。


    他们之间来自于亲情的关怀,方渡燃不特意去羡慕,但就像那晚他参与了郁家的饭后闲谈时,跟安靖阿姨、郁闻礼叔叔、郁月城,一起听篝火烧煮奶茶,听他们琐碎又悠闲的家常话一样。


    他坐在燃烧的篝火周围,即便不是当中的一员,也会感受到暖人的温度。


    而今天他好像也成为了在郁家的一员,安靖阿姨带给他记忆里缺失的类似于亲情的东西。


    那好像就是亲人的关怀。


    虽然安靖阿姨也是在为郁月城说话,但是当中不乏包含着对自己的肯定。


    没有家长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和一个名声不好、学习也不好的同学相处,方渡燃以前有多么的讨人喜欢,多么的优秀乖巧,他自己不知道,郁家的人应该都知道。


    而安靖阿姨对于现在的他,从未流露过什么接受不了的失望。


    她可以接受这样的自己。


    一个跟以前不一样的、很差劲的、在最烂的高中里上学的自己。


    她还说我很好,我本来就这样好,应该面对自己。


    方渡燃想安靖阿姨一定不知道,自己不止学习差劲,是那些被长辈提起来就会叫做“小混混”的那一类孩子,而且身体也奇奇怪怪。


    她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因为小时候的自己是在郁家长大过的小孩,所以对自己如此包容,这些方渡燃都明白。


    可坐在书桌前,酸甜的果汁是热的,他感受到的想亲情一样的东西也是热的。


    从实验室里开始,方渡燃就缺乏这样的长辈亲人来教导他。


    在充满叛逆的青春期,你应该很少会有孩子是希望被自己的家长管束的,方渡燃的青春期,也同样非常的讨厌方正海对他的约束。


    却跟家长没半点关系,他讨厌的是被掌控的、无法反抗的身体。


    方渡燃偶尔也会想,如果父母健在,自己所面临的困境和犹豫,胆小怯懦,是不是都有一个去处可以问,都会有一些比他更有经验,比他看得更多的长者给他一些建议。


    很意外,他居然在郁月城的家里感受到了这些。


    如果这就是他小时候的生活,方渡燃现在只摸到了一点边角,都觉得热得烫手。


    他在黑夜里冻了很久很久,在深渊里变成石头,阳光洒下来,柔软的温情环绕在周围,想要唤醒腐朽的地方,他心虚地去接纳,不知所措。


    当晚饭突然喝完了安靖阿姨送来的热乎乎的果汁,洗了热水澡,又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


    郁月城之前也是这样陪他渡过易感期的最后一次洗礼,那天他被一切揭穿的现实砸得抬不起头,都忘了仔细去看一看大白猫。


    看看他带水的肌肤,他流畅的线条,他好看的脸。


    方渡燃突然觉得他想郁月城了。


    是明确的清晰的,好像无处不在的想念。


    没有联络的一个月,他在郁闻礼面前对郁月城只字不提。他每次经过长长的走廊,路过郁月城的房间,都刻意不去侧过头看。


    好像这样他就可以不去想念,就可以忘掉一些争执,他不想揭开的事情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夜幕降临,方渡燃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郁月城留下来的清新的冷香早就消失。


    已经一个月,易感期又快到了,郁月城还没有回来。


    Omega会不会掐着日子等待自己的Alpha?


    会的吧。


    他不是Omega,但他好像也数着日子,会想郁月城会不会回来。


    被自己否定过、拒绝过的大白猫,还愿意陪自己渡过易感期吗?


    时间的拉长会让一切尖锐的矛盾变得柔和起来,有些人会后悔,有些人会去反思,当时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他会不会太伤心?


    方渡燃也会想,但是他从来也没后悔过。


    他们之间的刺已经割得太深了,他每感受到的一份好,都是郁月城建筑在他记忆里那个美好的人身上的投影。


    安靖阿姨,他尚且可以做好一个晚辈该做的。


    她是真心对自己母亲情谊深厚,方渡燃见过她亲手去给院子里的石榴树浇水剪枝。


    可感情太过自私。


    他的占有欲把他自己都要点着了,对自己好的大白猫心里想得全是和他小时候的那个男孩。


    他清清楚楚听到郁月城说“喜欢”,都是因为“我和他从小就认识”。


    如果再回到那一天,方渡燃还是会把那些话说出来。


    可是改变不了他的思念。


    他自从遇到郁月城,连一个星期都没分开过,更别说一个月。


    不提还好,都压在心里,安靖阿姨今晚一提起来,想念就来得异常凶猛。


    方渡燃把一个枕头塞进被窝里,紧紧抱在怀中,过了一会儿又把头埋进去,用力呼吸一口还是什么味道也没有,还是闻不到想要的味道。


    他的房间里,郁月城一个月之前把他送进来,就被自己推开。


    Alpha也会对另外一个Alpha的信息素产生依赖吗?


    这太不科学了。


    从床头柜摸到手机,方渡燃打开他和大白猫的通话记录和短信,一个月没有联系过。


    上一个消息,还停留在他们从a市分别的时候。


    他那会儿在回程的车上犹豫要不要回郁月城的消息,现在趴在床上脑袋空空的,盯着郁月城发过的消息出神。


    用拿手指摸了摸他郁月城设置的来电头像,上面是毛茸茸的大白猫,正背对着自己,好像在闹脾气似的。


    郁月城怎么会闹脾气呢?


    他连被自己指责的时候都不会反对一句话,不会提高音量,不会发脾气,被自己推开,大白猫也会凑着毛茸茸的脑袋往手心上蹭蹭。


    今天晚上的思念来得格外熬人,方渡燃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了。


    也许是因为安靖阿姨的话,让他想得太多,一时没有头绪。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安靖阿姨和郁月城一样好看的眼睛。


    方渡燃起床穿好衣服,来到郁月城的房间外站了会儿。


    隔着一道门,那里面是他们一起躺过的床,一起说过话的屋子,一起打滚滚的长绒地毯。


    郁月城不在家,郁家还有他这个客人,门应该是锁着的。方渡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偷偷按住门把手,手心向下一按,门锁扭动发出轻轻的响声,居然就这么开了。


    在郁月城的年纪,家里还有他这样的外人在,出门超过一个周居然连门都不锁?


    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擅自进入一个Alpha的领地,都不是好的做法,都不是理智。


    方渡燃站在门口只短暂地迟疑几秒,似乎都能感觉到里面独属于郁月城的气氛。


    满屋子的空气都因为有郁月城的存在,所以比自己的房间要更让人安心,更像是一个栖息的窝。


    他脱掉鞋子,光脚踩在地毯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掉他偷偷进来的行为。


    没有开灯,方渡燃是怕黑的,黑暗会很容易让他联想到地下室冰冷血腥的牢笼。


    但脚踩在郁月城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却不害怕。因为这里四处都是郁月城残留下来的信息素,淡淡的冷香,让他安心,能抚慰他半夜烦躁的情绪。


    走进床边的时候,床下突然亮起来,是小夜灯的灯带。


    方渡燃未经允许,已经闯入一个Alpha的私人卧室了,不能再放肆地躺上主人的床。


    这是在郁月城的家里,被他赶走过的郁月城。


    于是方渡燃就靠着床坐在地毯上,目光正对上他们一起看过的投影大屏。


    上次和郁月城一起坐在这里的时候,上面是录像带播放的是大白猫和小时候的好朋友一起做的蝴蝶实验。录像带里面有来自遥远的、他完全没有印象的自己充满童真的笑声。


    就在他坐的地方旁边一点,郁月城在他的再三要求下标记了他。


    这张温暖的长绒地毯,他们一起在上面打过滚,做过最亲密的事情,而现在,他只能偷偷地潜进来。


    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方渡燃坐在地毯上靠在床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四周郁月城留下来的气息,让他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清晨有人给他盖上一条毛毯,方渡燃只花了两秒就清醒睁开眼。


    毕竟是闯入别人的私人领域,太不好了。


    要是被郁月城看到,那就更······


    不过转过头,只看到做清洁的李姨正走出去。


    对方听到动静回过头:“我看方小公子睡得熟,就没叫醒你。厨房刚开始准备早餐,饿了的话我让他们先做一点。”


    “不用了,我还不饿。”


    方渡燃顿了顿,掩过脸上的失望,立马站起来:“昨晚想过来拿本书,结果找了一会儿坐在地上睡着了。”


    李姨摆摆手说:“主人家的事情,方小公子不用跟我解释。夫人说了,您就当自己人,家里没上锁的地方,您爱去哪去哪。”


    方渡燃下意识问:“郁月城出远门都不锁门吗?”


    李姨看了眼门锁说:“小公子的房间一般没人进来,夫人和先生会直接找他。”


    方渡燃更不好意思了,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原来是连郁月城父母都不会做出来的事。


    “但是他特意吩咐过,方小公子需要什么东西可以直接在他房间里拿。”


    李姨在自己的衣服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从中找出来夹进去的一页翻开递给方渡燃:“这是小公子走的时候交给我的,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方渡燃收下的时候有点奇怪,郁月城为什么会给他这些。


    纸上是郁月城少见潇洒的笔迹,跟他写收据时用过的一样,洋洋洒洒整整齐齐写满了一页。


    记录的是复习资料放置的地点,电脑、笔记本、投影仪、音响、游戏机等等所有电器和软件的账号密码或者操作指令,还有······


    他贴身穿过一次的睡衣,他盖过的被褥、用过的枕头和毛巾。


    方渡燃知道这是为什么单独保存起来,因为不做处理放在空气中,信息素会消失掉。


    郁月城是特意留给他的,这像是Alpha留给Omega用来缓解情绪的东西。


    对自己这个Alpha好像也管用。


    方渡燃想,这是不是跟性别无关?


    或者是对他们都是Alpha的现状,无法用传统的Alpha和Omega的关系来衡量。


    他想念郁月城,想他的气息,味道,仅仅只是因为这信息素是郁月城的,是这个人而已。


    并不是他的第二性别。


    看着手里这些记录详细的,郁月城留下的这些东西,方渡燃突然想到,如果他昨晚没进来,是不是李姨根本不会把这个交给他。


    郁月城······他把什么都想到了。


    包括自己没有他的信息素,会想。


    在郁月城看来,这就是生理羁绊,自己会需要用到他的信息素,自己说过好闻,所以就都准备好。


    而他,没有推开这扇门,就什么也不知道。


    大白猫这所有的精心准备,都是一场空。


    方渡燃忽然意识到,他好像低估了郁月城的感情。


    第187章 摸到了大白猫的心


    方渡燃忽然意识到, 他好像低估了郁月城的感情。


    他只知道,郁月城因为过去来到榕城, 顺利地在十二中找到了他的青梅竹马,他因此感到快乐是理所应当。


    换成任何人,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都会高兴。


    却一时忘记了,七年有多么漫长。


    七年,足够他在实验室里重建另一段人生。


    足够他跟过去彻底割席。


    足够把一个分化前兆是Omega的自己变成一个Alpha。


    也足够一个少年,无数次地在等待里落空,怀揣着回忆一遍遍打磨, 在每天睁开眼就要面对已经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人的现实里度日。


    心被坠着再往下掉, 方渡燃感觉自己站在这里,站在郁月城的房间里,都像是侵入了他柔软的内心。


    在这儿标记那天, 他来找郁月城,大白猫正在看录像带,他说失眠的时候会看看。


    方渡燃猜测他一定看过很多很多遍。


    他常年用旧的雨伞。


    他记得自己母亲的信息素,特意买了的风铃草送给他。


    ······


    很多很多琐碎的小事,实际上都是郁月城用心去准备的。


    包括他被自己赶走, 因为他们有过标记, 和自己过过易感期,所以也都记得留下带有他信息素的衣物以备自己不时之需。


    郁月城过得也不轻松。


    他也是一个人。


    是安靖阿姨说过的,自从那个“好朋友”离开之后, 就很孤单的,再也没跟谁那么亲密。


    大白猫也只是认认真真地在对一个人好, 从小到大, 从始至终,认准了一个人而已。


    他也没有错。


    没有人会告诉他, 自己独自等了七年、用心找的这个人他变了,他连同他们的过去一干二净,什么都没了。


    不止是心境再也回不到过去,就连仅剩的皮囊都不对了。


    该难过的人不只是一无所有的自己,郁月城难过的时候应该更多。


    只不过大白猫不会叫,不会喊。


    七年的时间,待在处处充满过往回忆的地方一天天过下去。


    那会很煎熬吧。


    方渡燃不过是一个月没有看见郁月城,就萌生出汹涌的想念,郁月城这些年都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被丢在原地,一定比他要难过很多。


    至少自己现在还能找郁月城的房间,走进来感受他留下的气息。


    而大白猫什么也没有,连去看一眼的地方都没有。


    这些郁月城都没提过。


    方渡燃听说过猫的忍耐力总是很强,受了伤,会疼,也常常不会表现出来,郁月城也这样,他被自己怎么折腾都没生过气。


    他做过什么,也不会说。


    就像今天一样,只要他没有推开门,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郁月城不会说,李姨也不会因为看见他走进来,听见他说在找书,所以把这张手写的备用单交给他。


    他把郁月城想的太轻松了。


    他低估了这份感情,估计了大白猫对小时候的自己,对现在的自己,善良单纯,始终如一的心意。


    “你要,给他汇报吗?”方渡燃垂下眼,把纸张折起来收好。


    “这哪用得着汇报,小事。您看您能用上就用上,用不上还差点什么我去准备。”李姨说:“小公子说您想要是想找东西就给你,别的也没交代。”


    方渡燃点点头,他到底是个客人,不能命令做工的阿姨听他的话,当做没看见他。


    大白猫对他的好很暖,哪怕他们吵了架,他不想见到郁月城。


    那些心思也没有因此离开过。


    郁月城也从来没有向他索取过什么。


    方渡燃以前接受这些好意,总是想要加倍的还回去,要加倍地让大白猫高兴,哄他,逗他,陪着他。


    当这些好的缘由并不是因为他本身,并且超过一个等级之后,自己像是偷走别人的人生一样承受不起。


    可是现在他有些迷茫了。


    在这场关系里,自己没有错,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过去,这不是他所选择的。


    他的人生,他总是一次次被动去接受,因为不想输掉,想活下去,所以再难也要往下走。


    因为很喜欢亲近大白猫,所以知道真相,也还是会想他。


    而郁月城呢?


    他也没有错。他甚至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无可挑剔的Alpha,在感情上,一定是一个完美又专一的伴侣。


    方渡燃这些天发堵的难受和崩塌的情愫,原来追究到底,谁也没有错。


    郁月城没办法为此负责,他希望郁月城是因为他本身而选择他,这也很让人为难。


    方渡燃想,大白猫现在应该也不好受。


    “方小公子有需要的吗?”


    李姨打断他出神的模样:“这上面的衣物和被褥处理过都收起来了,要用的话我现在给您取出来。”


    最终方渡燃还是忍下来,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对自己在信息素上的需求被放在明面上询问,他好像也不排斥了,郁家大概都知道他跟郁月城的关系不同寻常。


    李姨把自己的小本子收起来,放进口袋里:“那好,您生活起居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


    方渡燃拿着折好的纸张问:“这个我可以留下吗?”


    “您自己拿着就好。”


    李姨把房间里看了一圈,整洁如新,也不急着打扫:“小公子的东西我们也不懂,都是年轻人玩的,您想知道什么也得问他了。”


    “好。”方渡燃从地毯上捡起手机,想了想没有带走毛毯,只把郁月城留给他的物品单妥善收起来。


    李姨等他转身朝外走,才开始拾起毛毯打理好。


    方渡燃想,他是时候应该认真想想他和郁月城的关系了,认真想想安靖阿姨的话。


    在他和郁月城相处的时间里,他有作为现在这个样子的方渡燃,带给过郁月城快乐吗?


    曾经他们有那么美好的时光一起度过,留下那么多难忘的回忆,自己一无所知,但对郁月城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东西。


    他没有权利为了自己的感受去否定郁月城珍贵的过往。


    大白猫也是辛辛苦苦一天一天累积起来的等待和思念,同样也是应该被珍视的。


    而自己和郁月城的经历的这短短一学期,来源是嫁接在另一段他不知道的过去上,他怎么就恰好在小时候认识这么好的人呢。


    恰好就是郁月城。


    那些独属于他们的片段和感受,虽然是因为他顶着“方渡燃”这个名字才得到的,但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记得郁月城身上的气息,他光滑肌肤的触感,他低头写字漂亮的手指。


    记得他为了一个口头约定站出来顶替自己,在学校里从备受瞩目的Alpha领了Omega的身份。


    记得他做事周全,跟自己在医院里和教导主任正面对峙。


    记得他一次次鼓励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耐心地给他从初中的知识开始补课,给他做计划划重点,陪着他一步步往前,从泥沼里爬出来。


    他每多考一分的进步,都有郁月城给他的信心。


    记得是他带着自己参与到集体活动里,给短暂的青春里留下印记,让像他这样的没用的坏孩子,他们这样最烂的班级,也拿到了奖牌。


    记得自己是因为看到郁月城的光芒太耀眼,只是走在他身边,也触到了余温,也可以多一些勇敢,从实验室里踏出来堵自己的人生。


    记得郁月城在宣讲台后面第一次吻他,初升的朝阳照在他们的脸上。


    那是属于十七岁的他和十七岁的郁月城的吻。


    如果是“方渡燃”变成什么样子,郁月城都会喜欢。


    那是不是这些时候,这样的自己,也是有价值的。


    他能感到自己的心会动,是十七岁的心在因为大白猫喜悦、紧张、难过。如果是凭借一个名字得到这些,他也是真的感受过,得到过。


    方渡燃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没法跟郁月城和解,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他自私,他占有欲那么强,他没有理由地就希望大白猫是完完整整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但他至少也摸到了一点郁月城的心。


    摸到了大白猫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的心。


    也发觉了自己承接的好意,都是真实带来过欢喜,真实地让他们拥抱、接吻,亲密无间的。


    ·


    第二天早上,方渡燃跟郁闻礼去了一趟青苗实验基地做生理期的检查,结果显示他没有任何易感期的前兆。


    按照常理,实验品这时候不能离开基地,需要全方位监控起来,等待他的易感期来临。但考虑到方渡燃有生命体征和个人意识,要保证他的心情和生活环境,用最好的状态去进行,所以郁闻礼暂时把他送回郁宅,等过两天再进入监控室。


    方渡燃自身的情绪不高,也占了检测的一部分原因。


    郁闻礼看出来,但是这些天,郁月城一直在忙,方渡燃也没有问过他,他也不好从中说些什么。


    正吃过午饭在房间里看书,方渡燃喝水的时候感觉水杯有点凉,下意识反应过来,是自己出现体温升高的迹象,的确是易感期要来了。


    根据经验,大概就在两天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要面临没有人工信息素补给的易感期。


    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


    但是他不希望让郁月城介入。


    也不想让大白猫看到他失控的样子。


    这好像就是他最后的一点尊严了。


    他知道那时候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看的样子,他从方正海的实验室监控里看到过几个镜头的录像,里面是他自己看了都陌生的样子。


    因为顶着他熟悉的、自己的这张脸,显得更让人毛骨悚然。


    这些他从未想过要让郁月城看见。


    所以早上郁闻礼再次问他,要不要找一个合适的人作为助手陪他一起渡过戒断时间,他仍旧拒绝。


    之前郁闻礼就提过,这个人选是郁月城,那时候他们还很合拍,他没有同意。


    现在郁月城把他留在心里那个人看的那么重,他更不想让大白猫的回忆破灭。


    谁都会希望在自己在乎的人眼里,留下那么一点好的印象。


    方渡燃想他已经跟过去截然相反了,最后这一点,总是不能输的。


    不知道是不是想念就会心有灵犀,吃过午饭之后方渡燃正在自己房间里看书,他有点不认真。


    因为门是虚掩着,这样能方便他听到走廊的声音。


    他好像就是这样故意的。


    直到有脚步声走上楼,长长的走廊带着回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他的房门外。


    方渡燃的心用力跳了几下,接着是规规矩矩地敲门声。


    他压住自己心绪,过了两秒才回应,转身看过去。


    郁月城卡着他可能出现的易感期的时间,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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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8章 触动


    一个月没见, 郁月城看上去明显消瘦一圈,方渡燃对他的印象太过深刻, 一点点变化都能察觉出来。


    “你回来了。”方渡燃率先打破沉默。


    少年站在门外,好像没有走进来的意思,也有些迟疑。


    方渡燃想起来分别之前,他们最后一次交流就是在这里,他把郁月城赶走。


    想念归想念,没法和解的事情,还是需要时间和解, 最终会变成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跟郁月城之间似乎就像现在一样隔着一段距离。


    但方渡燃已经知道, 大白猫也没有错,他也过得不好。


    “你易感期将近。”郁月城说:“我回来看看。”


    果然是为了易感期,方渡燃就知道。


    上次易感期的情形, 他还历历在目,郁月城没日没夜守了他八天,信息素就像没有止境一样,源源不断地供给他,让他始终可以沉浸在自己喜欢的、清新的冷香里。


    Alpha要对自己的Omega伴侣释放信息素渡过发热期, 是天性, 没有太多的困难,顶多耗尽信息素需要大量的补充和休息。


    然而一个Alpha要精准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意图,整整八天, 每天二十四小时都释放出恰到好处的、不含任何攻击性和防御力的信息素,对着另一个正处在易感期, 发出凶猛强悍的信息素的Alpha, 简直就是违反天性,时时刻刻在跟自己的本能对抗。


    上个易感期里, 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他,还连一个扎实的拥抱都没有给过郁月城。


    是单方面地艰难地在陪伴他。


    方渡燃被那些纠葛占据的头脑,在郁月城离开之后才慢慢地、一点点地看到郁月城所做的辛苦的努力。


    他从来也不容易。


    小时候突然失去不容易,七年的等待不容易,接受自己的小竹马变成现在这样不容易,陪自己过易感期也不容易。


    方渡燃坐在椅子上,也没有挪动,沉默片刻收回看相郁月城的视线:“我这次易感期,会在青苗基地里过。”


    他想应该多说几句话,他们有些日子没见了,所以再补上几句:“郁叔说,明天就要准备进监控室了,准备都做好了,让我今天也准备一下。······你不用为了这个特意赶回来的。”


    对方没有回应,方渡燃感觉自己突然回到刚认识郁月城那会儿,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绪。


    虽然现在跟那会儿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但郁月城不说话,他还是会有点紧张,只是不好再抬头去看。


    找不出合适的表情对待这只蹲在门外的大白猫。


    “这是我家。”


    就在方渡燃以为他不想搭理自己的时候,少年干净带着一点沙哑的声线出声了。


    “啊,也是。差点忘了。”


    方渡燃是真忘了,这是郁月城的家,他想什么时候回来,跟自己在不在这里无关:“那你······”


    郁月城立在原地,乌黑的眸子直直看着他,方渡燃发现自己说话也不知道不利索了。


    他忽视不了那股专注的视线。


    过了会儿,郁月城像是整个人松懈下来,紧绷的肩膀落下。


    “我可以进来吗?”他问。


    这种礼貌让方渡燃不自在,也没有更好的做法让它消失。


    方渡燃转过头把无处安放的目光放在翻开的书本上:“你进来吧。”


    郁月城从门外提进来一个手提袋,走过来放在方渡燃的书桌上:“这是你的。”


    方渡燃不认为他还有什么东西能留在别的地方,带着不解打开手提袋的卡扣,里面有三个传统的黄色牛皮纸文件袋,还有厚厚一叠别的东西。


    他把那一叠卷子样的纸张拿出来,傻眼了。


    还真是······试卷。而且是初中试卷。


    他往后翻了一下,初中的占比最少,只有几张。底下有高一高二高三每个年级的都有,看样子最多的是高三的,不过试卷不是十二中的。


    他注意到每道题后面的备注,跟教辅资料一样写着来自XX年XX省高考试卷。


    郁月城会大老远地给他买卷子回来?


    不可能。


    郁月城自己都没见过高中辅导资料长什么样。也不可能做这么多年份和别的省市的高考卷子。


    “你出的试卷?”方渡燃试探性发问。


    郁月城也给他出过,但手里这个工作量,实在是大得让他怀疑是一个专门研究高考的阅卷组加班加点一个月赶出来的。


    “嗯。”郁月城不以为然,语气平平地说:“寒假已经快结束了,下学期你的课要耽误不少,所以帮你整理了一下应试方面的题。”


    方渡燃知道自己底子薄,学习基础就断在初中那会儿了,月考的时候遇到题还得翻回去找到初中知识点。


    现在郁月城真的从他初一给他全方位的梳理,弄这么一套量身定制的复习试卷出来,他反应不过来了。


    说谢谢太浅薄了,什么都不是,这······


    “你这个月就在做这个吗?”方渡燃问。


    郁月城摇摇头,没回答他,手指拨动里面放着的另外三个文件袋:“这些你自己保存好。是你的个人证明,和银行卡的流水、证件。还有社区的证明书。”


    方渡燃不明所以,人个资金流动证明,在他卖掉在位于榕城日升田园都市的C区住宅的时候,这些都写得清清楚楚了。


    他当时仔细看过,要买卖房产足够给自己做证明。


    “为什么还有社区的东西。”方渡燃疑惑道。


    他还用个人证明以独立的成年居民身份跟麒麟研究所签过合同。


    拆开文件袋,里面大大小小分类放着很多盖了红章和各种各样的签字文件,从社区到相关的单位,比之前他拿到的资金证明说服力要大得多。


    “我就快成年了,现在做这个,有意义吗?”


    方渡燃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话也许会让人误会,浪费了郁月城的心血,抬头解释道:“我意思是很麻烦,我知道这些手续很难办下来的。”


    郁月城没做解释,只是说:“都是你自己的证件,你保管好。说不定以后也能用上。”


    一个月要搞定这么多的证明资料,方渡燃怀疑他是不是一早就有这个打算,要不就是一早就开始给他做复习试卷,不然一个人是完全不睡觉吗?


    怎么能做好这么多事情。


    方渡燃现在连房子都卖了,行李都放在郁月城榕城的房子里,郁月城在他翻看的间隙说:“或者就放在我家也可以。”


    “这要是我自己去跑,根本拿不到吧。”方渡燃拿着一张盖了红章的社区居委会证明说。


    上面写的大致内容是方正海对方渡燃常年缺乏监护人的职责,没有尽到作为监护人的义务,所以方渡燃从16岁起就经济独立,具备作为完全行为能力人的要求,要求提前断绝方正海对他的监护义务。


    证明的红章盖在情况属实上面。


    这个情况属实后面,方渡燃猜测是需要更多的证明文件去支撑,也许有学校的、医院的、邻居的,有真的,还有很多郁月城自行给他圆上去的假资料。


    郁月城能从方渡燃蹙起的眉头里看出他可能存在的疑惑,出声道:“试卷是之前给你补课的时候就想过要做,所以准备了一点。刚好有时间,就串起来打印出来了。其他的也没有多麻烦,都是手续上的东西。”


    方渡燃感觉这个手提袋可能是金子做的,因为太沉了。


    很沉很沉。


    什么情况下会用上他还不知道,但是郁月城既然准备好,就是把他的后路全部安排妥当了。


    他想要摆脱方正海,要一点点从那个实验室,从方正海的世界里脱离,这些东西迟早会用上。


    就在他们有了矛盾的时候,这种时间里面,郁月城也能第一时间去做好这些,方渡燃看着看着,喉咙里直冒出酸涩的泡,尝在嘴里发苦。


    开不了口。


    说什么都有平衡不了的感觉。


    什么都是轻飘飘的,配不上的,大白猫跑出去一圈,把人熬得瘦了一圈,还把嗓子都伤了,没休息好,给他带回来的都是金钱都买不回来的宝物。


    “资料有问题?”郁月城问。


    方渡燃大幅度地轻轻摇头,抿唇咽下去喉咙里的涩:“郁月城,谢谢你。”


    郁月城今天几次都转移话题,不接他的话,这次也是。


    他好像是搁置一会儿,他们没那么疏离,能站在一起才提起来。


    “易感期为什么不让我陪你进去。”他问。


    “我不想。”方渡燃那股逃开的劲更大了。


    郁月城越好,越纯良,他越不想要暴露自己丑陋的一面。


    “我不怕。”


    郁月城说:“大伯说你的攻击性太强,到时候他会采取一些稳定你的物理手段。我担心你。”


    “不怕也不行。”方渡燃把资料一页页地叠好收起来:“你有这时间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郁月城:“嗯?”


    从郁月城站在门外说话到现在,方渡燃都感受到了,他垂眼只盯着自己手里的动作:“你感冒了还是几天没睡,比上个月陪我过易感期的状态还差。”


    他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嗓子哑了,自己都不知道吗?”


    郁月城最近的事情太多,身体方面有些疲乏自己知道,只是没时间休息,不休息又没法好起来,就干脆不去注意了。


    他以前也没想过身体和精神能这么高强度的持续一个月,还好状态看不出大差错。


    这一整个月他确实每天的睡眠都没超过三小时,其他时间都是在车上,在开完会的各种间隙,零零散散挤出来一些时间小憩一会儿,保证自己的精力。


    常维跟着他四处调查取证,说没见过他这么能抗的Alpha,问他是不是评级很高,郁月城想如果是因为他的信息素评级高,所以身体素质好一些,关键时刻能用上,那也很好。


    他从不吝啬,也从不介意因为自身的优势可以给他来带一些便利。


    就像是方渡燃第一次闻到他膝盖伤口上的信息素,说很好闻,郁月城明白那是因为评级越高的Alpha信息素,穿透力越强,纯度越高。


    他也觉得那很好,如果这可以带给对方愉悦。


    “知道。”他说。


    方渡燃:“知道你还······”


    “过两天就好了。”郁月城说完,语气放柔和些问:“你在关心我吗。”


    方渡燃喉结滚动咽了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紧张:“你总让我注意身体,好学生至少也得自己做个表率吧。”


    郁月城趁机说:“我陪你过强制戒断的易感期。”


    “不用。”这个问题上,方渡燃斩钉截铁。


    郁月城不做声地站在他身边一会儿。


    方渡燃感觉大白猫固执地蹲在他脚边,明明漂亮的眼睛里都是被拒绝的受伤模样,还执拗地不肯离开。


    郁月城做的,他很触动,会心软,但这件事没有任何余地,他之前能把野兽和活生生的人都伤得浑身是血,更何况是对他一点防备也没有的郁月城。


    只要一想到这些都会发生在大白猫的身上,就一点动摇也没有了。


    更何况,留在郁月城心里那个方渡燃,也一定不是自己失控那么难看的样子。


    本来就货不对版了,属于他自己的一点尊严他不能放手。


    “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谢谢,我还没找到合适我们交流的方式。”


    方渡燃下定决心抬起头道:“但是戒断治疗这个,没有商量。”


    不想自己的话说得太死,他认真道:“别的事情我可以妥协,我也······我承认这些天我很想见你,你特别好。不欢而散我也想见你。就这件事,不可以。”


    “你在躲我。”


    郁月城思索道:“这会侵犯到你的隐私,你不想让我靠近你易感期的样子。”


    “你怎么想都行,”方渡燃强调道,“反正这件事谁都可以,你不行。”


    他原以为只是这件事不可以,如果郁月城有别的要求,他可以做点别的来弥补。


    他得到的好已经够多了,做什么都行。


    但是似乎跟他想得不一样,郁月城因为他这话,松懈的神情都凝重起来。


    “谁都可以看到你易感期的样子,我不可以。”大白猫重复道。


    方渡燃是有过这样的孤注一掷,全世界发现他的是怪物都无所谓,但是郁月城不可以知道。


    所以他点点头:“嗯。”


    “方渡燃。”郁月城突然叫他。


    方渡燃被迫跟大白猫直视,然后就看到对方眼睛里盛着一潭深幽清冷的湖水,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你把我当什么。”郁月城问。


    第189章 不安的夜晚


    “我······”


    方渡燃发现自己在这目光下移不开眼, 也很难像以前一样说点瞎话糊弄过去。


    郁月城干净的眸子里,现在深不见底, 他知道他好像无意捅伤了大白猫。


    “你别误会。”方渡燃低声道:“我不希望你掺合进来。”


    话音落地有点可笑,方渡燃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最不想拉下水的郁月城,特意亲自去榕城,跑前跑后给他准备所有周全的、无懈可击的证明资料,帮他维护自己自由的身份。


    他最不想被郁月城看到自己沾满血腥、残忍狼狈的模样,最后是被郁月城带着他亲叔叔翻山越岭,把自己从山里带出来。


    “这话说得有些晚。”方渡燃垂下头, 扯起嘴角:“可我没骗你。我这次没有骗你。我不想。”


    “我自己可以戒断。”他一句句地说。


    像是在给自己澄清, 也像是这样就可以避开大白猫赤诚的直击人心的样子。


    郁月城都听进去了,然后神情不变地说:“所以你抱我、跟我接吻、让我标记,你把我当什么。”


    声音一点也不重, 却一步比一步砸得深,方渡燃心里猛然被狠狠揪了一把。


    “我让你标记,我是心甘情愿的,这不代表你就必须为我做些什么。”方渡燃说。


    那天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想别的, 他只是想要, 就要了。


    郁月城听话,什么都听他的,所以让他标记, 他一定会标记的。大白猫咬他的时候有点疼,但也很爽, 心理上的满足足够让他忽略掉不适。


    对他而言, 也是一段美好的经历,方渡燃不想在这种时候把它弄坏掉。


    “标记就是标记, 我又不是Omega,这没什么影响。”他说给郁月城听,也说给自己听:“你更不用因为这个对我负责。”


    郁月城视线不移地看着他:“那我呢。”


    “什么?”方渡燃说。


    郁月城:“你邀请我标记你,就不用负责吗?”


    “······”方渡燃一时哑然。


    他没想过让郁月城为他做什么,也一直把大白猫放在心里,去逗他开心,跟他玩,如果郁月城想要什么,他从来不可能吝啬。


    可这件事,现在他们的处境,都不适合让郁月城掺合进来。


    郁月城好像在固执地等他的回答,方渡燃短暂沉默后,开口道:“不能这么算,这不在负责的范畴,除了这个,你想让我做别的,什么都行。”


    郁月城却说:“我不是谁都可以。”


    方渡燃:“嗯?”


    “标记。”郁月城的视线投在他颈侧,上面露出信息素阻隔贴的边缘。


    “我只标记过你,不是谁都可以标记。”他说。


    方渡燃有点慌,他听得懂郁月城话里的含义。他没问过,也知道郁月城这样的好学生除了被他带坏,没干过别的。


    是啊,就是他,带坏了大白猫。


    抚摸过他的皮毛,还拿走了他的标记。别的Alpha也许不会在乎咬这一口,郁月城这么认真的人怎么会不在乎。


    “我知道。我没有说你随便的意思······”方渡燃声音越来越低。


    他发现自己应对不了郁月城的问题,房间里的空气也变得胶着。


    手机在震动,方渡燃伸手打开书桌抽屉,看到躺在里面没有动静的屏幕,才反应过来不是他的。


    郁月城已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背过身去接。


    “我在A市。”他说。


    方渡燃也转过头,对方回避他接电话,他也不会去偷听别人的隐私。


    耳朵里还是断断续续接受到大白猫的声音,这次是真的碍于他在场似的,方渡燃没有回头,也听到郁月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伴随着越来越模糊的通话。


    “多少?”


    “谁带队的,走访了吗······”


    “什么时间?”


    “······保证书可以签,要一半以上人的合同,原件、录像······不要推测,拿到证据。”


    “漏洞······现在总情况,具体到人头上······”


    ······


    前面简短的几句话,方渡燃还有点把握是听到了,到后面感觉不对劲起来,郁月城也已经走出房间,站在门外说话,声音也很低。


    明显就是避开他。


    他的视力才刚恢复,手指还做不了精细的操作,听觉也不太敏感,不能保证自己听到的是不是原话。


    郁月城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在他门外接电话,不然的话,以郁月城的严谨,不想让自己听到的东西,一定会早早地离开这里再跟对方交流。


    除非是十万火急,不得不第一时间处理的事情。


    方渡燃突然心生疑惑,相比起来,他更愿意相信占大部分的是第二个原因。


    因为郁月城本身的状态就不好,大白猫瘦了一圈,一看就是辛苦累出来的。他自己的书桌上还放着郁月城给他做出来资料,这些都是需要到什么他刚刚听到的类似“证据”之类的东西。


    他没有听到安靖阿姨和郁闻礼他们说起过郁月城已经在接手家族企业的事情,这些话除了在他这几包文件袋的资料上能用上,还有别的地方能用上吗?


    郁月城有自己的投资公司,商业方面方渡燃懂得不多,也能看出来这是负面消息的沟通,不是正面的。


    他有点不安,总觉得郁月城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安全的事情。


    为什么是不安全,而不是别的金钱或者人际、商业上的纠纷,他也不知道。


    以郁月城的头脑,不会让自己陷进其他方面的不安全里面,方渡燃隐约觉得郁月城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而且是跟自己有关的。


    还不能确定,但一旦因为自己牵扯到郁月城,方渡燃就完全坐不住。


    在郁月城打算关掉他的卧室门时,也不管什么尊重隐私、存在隔阂了,直接起身走过来一把拉住门。


    正在接电话的郁月城被门板手带动着拉回来,转头看他,也不再对着手机说话。


    “怎么了?”他放下手机问。


    方渡燃看看他,又看看他黑掉屏幕的手机,感觉自己是不是想太多,敏感过头了。


    “没什么。”他收回手。


    郁月城点点头,朝走廊上走。


    方渡燃站在他身后,忍不住问:“你要出门吗?”


    郁月城停下来说:“今晚有点事。”


    方渡燃“哦”了一声。


    郁月城明显想要接着打电话,抬起手又放下来,转过身问他:“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啊······不用了。”


    方渡燃知道缘由是他的易感期,看样子郁月城好像只是在忙自己的事,提起的心放下来。


    “好。”郁月城没再跟他坚持,只说:“那我早点回来。”


    方渡燃站在房门口看着他走入长长的走廊,身影渐渐远去,然后转过拐角,下楼。


    他一定是遇到了很重要的事。


    比这些隔阂和纠葛更重要的事。


    方渡燃觉得这很好,这也无可厚非,并且因为这个可以转移郁月城的注意力,那可太好了。


    气氛再僵持下去,他都抬不起头,不知道怎么看郁月城了。


    跟大白猫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也没计较过什么标记,也没提过这些,方渡燃现在才了解,给别人标记这回事,对这个Alpha来说,如此重要。


    能让郁月城记那么久,也算有影响力了。


    如果没有这么多纷纷扰扰和那些不能在郁月城脑子里抹去的曾经,那他一定会很高兴在大白猫心里盖了一个章。


    多好啊。


    可这份喜悦来得不是时候,就夹杂着别的乱七八糟的味道,五味杂陈。


    ·


    郁月城说有事要忙,答应了不陪他了,也说要早点回来。


    于是方渡燃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这在十二中都熄灯应该要睡觉了,大白猫还是没有回来。


    在楼下等着太刻意,他就在自己房间里,竖起耳朵去听楼梯的动静。


    最近的作息因为要恢复身体太规律,加上这两天就是易感期,也用了凝神静气的药,帮助他有好的睡眠来做准备,方渡燃靠在床上等着等着居然睡了过去。


    一觉醒过来已经半夜两点多,他懵了一会儿,然后看看手机时间,困意清醒不少。


    郁月城,好像还是没有回来。


    他看向自己的房门,已经被关上了,大概是李姨关的。


    打开窗户看看后院,是打理得很安逸的小花园和路灯,余光中好像看到大门外站着两个人。


    这个角度只露出一个边角,方渡燃看不清楚,但是大半夜的,谁会在郁宅的外面?


    是郁月城回来了吗?


    他觉得奇怪,住在这里一个月,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下午郁月城接电话时那点不安又回来了,在夜里发酵。


    晚上郁宅的大门就没开过,安靖阿姨也不会那么晚回来。而且那两个人的样子,也不是女人。


    他们似乎都没开车,没有车灯亮起,要不就是已经来了很久了。


    方渡燃往外探出身体,勉强能看到远处多了一个人的影子,就站在大门口。


    他用手机放大看到多的那个人影是郁宅照料植物的园艺师张工,其他两个人隐没在阴影里。


    不过一会儿他就看到张工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对着一处鞠躬,返回院子里。


    方渡燃怎么看那两个黑影都不对劲,郁月城家的客人,他不应该感到眼熟,但看不见五官和衣着,仅仅是身型,就总觉得好像见过。


    怀着疑惑转身去打开门,方渡燃准备下楼看看。


    刚一开门,正撞上李姨走上来。


    “方小公子,没睡好吗?”李姨手里还端着一杯热牛奶。


    第190章 正面交锋


    “方小公子, 没睡好吗?”李姨手里还端着一杯热牛奶。


    “我看楼下有人,我想下去看看。”


    方渡燃没起什么防备心, 看到她递过来的牛奶才觉得不太对。


    太晚了,他睡醒了一觉,李姨怎么也没睡。


    “夫人出国办事去了,打电话过来叮嘱我晚上来看看,说是还得几天才能回来。”李姨适时打消他的疑虑。


    “奥,谢谢。”方渡燃接过牛奶退回去。


    “需要我通知闻礼先生回来吗?”李姨问:“他很关注你的作息。”


    “不用,太麻烦了。”方渡燃知道自己在特殊时期, 任何情况都需要报备, 但今天这种半夜纯粹是自找的。


    “那您明天自己告诉他,我就先下去了。”李姨说。


    “嗯。”方渡燃掩上门。


    等门外的脚步声走下楼,直到完全消失掉, 方渡燃才把牛奶放在桌上,小心打开房间门。


    要是李姨没有特意上来看他,他还没那么奇怪,大门外的情况顶多好奇一下。到底还是住在郁宅里,不是他自己的家, 他管不了那么宽。


    现在赶着他下楼的时候上来, 方渡燃本就不安的心更加忧虑。


    半夜两点,走廊的灯在李姨下楼之后就熄灭了,他走过去, 已经把脚步放得很轻,还是第一时间就亮起来。


    大概是感应器, 不是声控的, 方渡燃想。


    还好要走过拐角才能下楼,楼下暂时看不到亮起的灯。


    晚上郁宅的会客厅都是黑的, 只有几盏壁灯有暖黄色的灯光,方渡燃一再放轻脚步下楼。


    在别人家里,总有种心虚的感觉,他能感觉到郁家的人是不希望他现在这个点看到什么的,比如李姨的出现。


    他还没在郁宅里被限制过行为,住在别人家里,违背主人的要求,这很不礼貌,方渡燃边走,心里边盘算,怎么看他都不应该。


    最终还是没能挡住担忧的心思,避开进屋的正门,他怕跟要进来的人撞上,所以来到一楼的侧门,监控会在有人进出院子的时候自动显示并记录下车牌号。


    方渡燃站在显示屏前面等了一会儿,被阴影分割成黑白两块的场景下似乎在发生什么。


    没有人出现,显示屏是不会亮的。


    差不多过了两分钟,方渡燃看到自己等了一晚上的郁月城从院子向外走,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看来郁月城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有来找他。


    他还让张工离开,一个人从院子里出去,外面有两个他在楼上看都知道不对劲的人。


    方渡燃想跟出去,可是自己出去也会被监控记下来。


    在做一个听话不乱跑的客人和郁月城会不会面对不好的事情之间,放在以前根本不需要挣扎,他会直接跑出去,跟那两个人当面对峙,来看看到底是谁。


    但他现在是方渡燃,郁家的人也都把他当作方渡燃来看。


    不是他自己,不是十二中的方渡燃,是郁月城曾经一起长大的那个玩伴。


    他应该是乖巧、听话、讨人喜欢的。


    至少不要让安靖阿姨为难吧。


    方渡燃靠在墙上盯着显示屏,他的时间观念都是在笼子里一分一秒数出来的,现在足足过去五分钟了,郁月城还没有回来。


    每一秒过去都在他的耐心上面踩,方渡燃的耐心不多,但对着郁月城也没少过,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是个缺乏耐心的人,就现在才发现这玩意儿原来这么难。


    再过三分钟就出去看看,再过五分钟就去看看,再过十分钟······


    ·


    “你的提议对我没有任何诱惑力,你等了几个小时是你的选择,郁家的生意不会在半夜两点来谈。”


    郁月城首次看到这个这个男人,就有很强烈的古怪的感觉。


    他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却好像认识他,还认识方渡燃。


    “所以你何不让我跟你的父母见一面,我们来谈点有价值的。”魏杨对他的回绝丝毫不介意。


    “那你应该直接联络我的母亲,而不是找到我家来。”


    郁月城看到跟他一起来的方正海,这两人的意图了然,然而对方渡燃所在的实验室项目调查正在关键期,不是跟对方起正面冲突的时候。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起冲突不是好时机,他让自己尽量压下怒火。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怎么知道我这里的项目不值得。”


    魏杨走上前,面对着郁宅高大的院门,意有所指道:“野兽是不能关在笼子的,你以为你带走他,是在帮他,实际上是在害他。”


    郁月城对这样颠倒黑白的言论,连争辩都免了,沉静无波的黑眸直视他:“这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要方渡燃自己来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魏杨有些得意道:“说不定他享受其中呢。没有人想要当一个弱者,变强是人类的天性。可你现在把他囚禁起来,他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郁月城不想跟他继续无意义的话题,点到为止:“如果你要郁家推荐的项目就是把一个Omega变成Alpha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郁家不会参与。”


    “商人逐利,一本万利的事情没人会拒绝的。”魏杨说:“你还太年轻,所以我想跟你父母来谈。尤其是你的母亲。”


    郁月城那种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古怪感再次出现:“你认识我母亲?”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家住在这里。”魏杨说:“我想她应该是会合作的。”


    说着他看向郁月城的身后,把话戳破道:“就算只是为了燃燃,她也会愿意的。”


    “不可能。”郁月城确定道:“就凭你的花言巧语,还不足以把郁家拉下水。”


    魏杨此时才有了动摇,警惕道:“什么意思?”


    郁月城顺他的视线,下意识回头看,没有合上的院门里面,方渡燃正穿着睡衣离他十几米远。


    看到他转身,方渡燃才从意识里回神似的,直愣愣看着他。


    他们在谈什么交易,项目,方渡燃没听到太多,但他听到魏杨说他还认识郁月城的母亲。


    ······这太奇怪了。


    这比他想冲上去揍方正海和魏杨还让他震惊。


    毕竟对郁月城来说,看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会惊讶,但是对他而言,这就是他这些年每天都存在的价值。


    他已经能不那么冲动的跟方正海交涉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这些年都被他掌控,顶多占点口头便宜,最终还是被推着走。


    方正海看到方渡燃才一瘸一拐地从后面走上来,语出惊人。


    “我来接我儿子回家。”他说。


    一句话就点着了方渡燃,瞥他一眼冷道:“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恶心人。”


    方正海脸上却没露出一点不高兴:“小燃,我们是亲人,你不叫我爸爸没关系,但我们的血亲关系是割不断的。”


    他把矛头指向郁月城:“你觉得一个外人比我更让你信任吗?”


    “一个外人,至少不会拿我去配种。”方渡燃吐字直白。


    “你是在生气我给找Omega?”


    方正海说:“你不喜欢他我们可以换一个,这都可以商量。但你让一个Alpha标记,这是耻辱。”


    方正海看看郁月城道:“虽然他是评级很高的Alpha,可他帮不了你,只有我能帮你。你明白的。”


    为了堵住郁月城这条路,他直接亮出底牌道:“包括你去的青苗实验基地,你以为我没去过吗?他们的能力和技术都太差了,根本无法支撑你的需求。”


    “你大半夜来找郁家,就为了我的事?”方渡燃问。


    方正海正打算说话,魏杨先他一步:“是为了我们的项目,既然你执意要跟郁家纠缠不清,我们可以合作。”


    方渡燃不觉得郁闻礼和麒麟研究所的初心是会认同方正海这种疯子一样的理论的。


    但他发现,不把郁月城牵扯进来是不可能的。


    都能找上郁家的家门了······


    还有为什么魏杨认识他母亲,还认识郁月城的父母?


    “你先回去睡吧。”郁月城说:“外面凉。”


    方渡燃看向他,大白猫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不能说他怕这两个人对郁月城动手做什么,他们都是做实验项目的,随手就可以用化学药品害到人,自己就吃过亏。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方渡燃说。


    这显示不太现实。


    方渡燃不知道他们谈到哪一步了。


    果然,郁月城拒绝了。


    “我还有事,等会儿回去。”


    方渡燃不知道哪里来的顾虑,明知故问道:“······你不会把我交出去的,是吗?”


    郁月城也不做答,反问:“你觉得呢。”


    方渡燃忽然笑了,走回去把院门关上。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催化了交谈,刚关上的门就被推开。


    他顺势正往踉跄两步稳住身形,背后传来倒地的击打声。


    回头就看见郁月城一脚踩在方正海的膝盖上,对面的惨叫声很痛苦,他模糊的记忆里,好像在跟方正海动手的时候听过,就在被郁月城从山里救出来之前。


    但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郁月城的身上,他没见过严谨绅士的少年跟人交手过,即便他知道郁月城是很强很强的Alpha。


    月光下郁月城的脸蒙上清霜,好看得不像话,还是那只举手投足都高贵典雅的大白猫,然后就听见方正海被他脚踩的骨节发出脆响。


    大概是断了。


    方正海实在过于自不量力。


    “来郁家闹事?”郁月城说。


    “他只是太想见燃燃,他和方渡燃到底是一家人。”魏杨说话时,拿目光打量郁月城,又转向方渡燃。


    “我是方渡燃名义上的父亲,你是谁?”


    方正海膝盖剧痛,还没忘记来着的目的,大喊道:“你也不怕我现在就报警!”


    “不如郁公子想想我们的合作。”魏杨换言道:“他离开我们,是活不下去的。”


    这话放在以前,是真的。


    方渡燃离开实验室,会活不下去,会死掉,或者会变成野兽一样的侵略者,会害人害己。


    他那时候真的怕,怕自己伤及无辜,怕自己连仅剩的一点点自由呼吸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过现在,他都已经拿命去赌了,这算什么。


    方渡燃抬头对魏杨轻嗤:“谁说我想活下去了。”


    郁月城的后背微微一动,随即越过他这话,抬起脚把方正海从压住的院门上踹开。


    “以前你们是收养关系,你可以报警,现在你已经不是方渡燃的监护人了。”


    郁月城往前走了两步,把方渡燃挡在身后:“他有权决定自己的行为。”


    第191章 护短


    方渡燃不知道这段日子郁月城究竟做了些什么, 面临的过什么,但现在也都能知道个大概。


    除了下午给他量身定制的复习试卷, 为他跑前跑后拿到的个人独立证明,郁月城还在跟方正海他们交手。


    也许是像今天这样明面上的正面交锋,也许是暗地的调查。他没听全所有话,只猜测郁月城似乎是对方正海实验室的项目有所了解。


    比他这个实验品还要了解更多的地步。


    他们之间,在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每个人好像占据一方。


    还有郁月城交给他的那一叠厚厚的证明文件,下午分别时才说过,让他保管好, 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没想到用上得这么快。


    “他才多大, 有什么权利。”魏杨几乎没怎么打量方渡燃,点上烟朝郁月城道。


    方正海疼得面容扭曲,膝盖上刚养好的伤又裂开, 对于郁月城的举止居然没有在意,反而自从郁月城这个评级S的Alpha一出现,就频频用热切的目光盯着他。


    他实在对这种人类信息素进化的最高形态有赤裸裸的狂热的向往。


    郁月城不跟魏杨做口头争执,方正海此时见郁月城油盐不进,直接撕破虚伪的表象:“我很欣赏你, 你不肯合作, 也要知道扣押未成年人是犯法的!方渡燃是我儿子,你以为你是谁!”


    方渡燃看多了他自以为是的模样,越是斩钉截铁, 一本正经,越觉得好笑:“我爸早死了, 你哪来的脸说这话。角色扮演还装上瘾了是吧?”


    方正海不知为何, 刚刚还算稳定的情绪突然厉声道:“小燃!”


    魏杨的视线这才正色放在方渡燃身上。


    “你怎么能跟外人站在一起?你去青苗基地是不是他怂恿的!”方正海似乎格外在意自己和方渡燃的身份联系,尤其是在魏杨面前。


    方渡燃既然想到了下午那些资料, 顺势告诉他:“没人能逼我干什么。不过你可能要去查一查,我现在跟你还有收养关系吗?”


    “什么意思?”方正海警惕道。


    方渡燃说:“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不需要监护人了。”


    他重复道:“以后都不需要了。”


    魏杨先反应过来,眼神狠厉:“你们敢在这上面动手脚?燃燃,你不听话。”


    “你们就这么喜欢给人当爹?”


    方渡燃走上前,往方正海坐起来的上半身上踩了一脚,对方阴恻恻地盯着他,较劲没倒下去。


    “我爸死得早。”方渡燃轻飘飘道:“你要是想当,你怎么不去死?”


    “小燃,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方正海迫切道:“你离不开我的。我们是有血缘的至亲,就算没有收养关系,你也会是我儿子。”


    方正海说这话时,魏杨的眼神意味不明地投过来。


    “你做梦去吧。”方渡燃对着他的脑门踹了一脚。


    他对父亲的印象一直在坠入黑暗和阴冷的猜测间徘徊,他的记忆里仅剩的、最后听到的那些,关于他的决定并不美好。


    是他父亲亲手把自己交给这个魔鬼。


    母亲的死他也心怀蹊跷,只是一直不愿意往最恶的地方去揣测。


    即便知道的种种线索都不乐观。


    奇怪的是,魏杨和方正海是一起来的,他对方正海动手,对方毫无还手之力,还因为在郁家的地界上,他们也不敢直接对他下药。


    眼看同伙受伤,魏杨在一旁抽烟,也没有帮方正海的意思。


    倒是几次放在他身上的目光,让方渡燃有些不舒服。


    “郁月城,你证明不了方渡燃跟方家人没关系。”魏杨吐了口烟圈,空气里有苦涩的味道参杂在烟味里扩散开。


    像熬煮过分的枯草叶,闻起来是燥的。


    是魏杨的信息素。


    他是个Alpha。


    方渡燃察觉的瞬间呼吸困难,仅仅站在原地低下头,让自己深呼吸好几下压下去。


    同时自己的信息素也被刺激出来,还处在疗愈期的身体很难稳定,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


    方渡燃不会让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弱势的姿态,可闻着这股味道胸腔都可以共鸣似的,他忍不住抓住自己胸前的布料。


    没有气味的信息素溢出来,和那股苦燥的味道对抗。


    他能感觉到没有补给的Alpha信息素在流失。


    这不行,他不想提前一步就在郁家给郁月城添麻烦。


    他会失控的······


    郁月城转过头,想离他近一点,方渡燃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紧接着就闻到被自己避开的大白猫身上有淡淡的冷香传出来。


    气味逐渐变得清晰,把他急促混乱的思绪渐渐理顺。


    让他紧张跳动的心安静下来。


    完全能感受到淡薄清新的冷香从浓稠的不知名的信息素里一路劈开来到他身边,占据他的四周。


    纯度极高,直直沁人心脾,很快让他在熟悉的味道里缓过来。


    方渡燃还感受到郁月城的信息素并没有在安抚他之后收起来,反而越来越重,持续释放。


    他闻到了薄荷的清冽。


    大白猫把自己的信息素味道都放出来了。


    “郁月城。”方渡燃喊了一句。


    魏杨的信息素对方渡燃无处可下手,并未收敛,也跟着加重,让Alpha带着威胁和侵略意味的信息素在郁家大门外扩散。


    “你先回去。”


    郁月城的计划在看到方渡燃受影响之后动摇,手往后挡了一下,示意他进院子里。


    他拿到的证据,其实现在并不足以支撑他按准魏杨和方渡燃。


    方渡燃感受到薄荷味信息素里的攻击力,郁月城在跟魏杨对立。


    为了他。


    评级S的Alpha胜负他不需要担心,可是大白猫他会担心。


    魏杨和方正海从来也不是正人君子,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小人。


    就眼下的形势看,好像站在这里担心才是添麻烦。


    身体的信息素流失因为郁月城的及时安抚停止下来,在让他安心的冷香里,隔绝掉魏杨不知名的信息素,状态也好了不少。


    方渡燃不知道为什么魏杨的信息素会对他影响这么大。


    郁月城已经在他慌神的时候走到他身边,小声提醒:“你的易感期,别冲动。”


    方渡燃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往后退了几步走回院子里,这次把门直接锁上。


    他太困惑了,为什么。


    “他姓方,这辈子都不会变。”


    魏杨看他走进去,对郁月城说:“只要他姓方,他就会是方家的儿子。你做这些小把戏,除了哄他玩一玩,没什么用,你应该明白。”


    魏杨心知跟郁月城的信息素较量不会有胜算,评级S的Alpha,他没必要去硬碰硬。


    在郁家的地盘里,多少也有所顾忌,他本意是来谈合作的。


    没想到郁月城却没有因为他退出较量而收起信息素,反而带着浑身充满凌厉的信息素走过来。


    薄荷的冷香成了锋利的刃,刺激人皮肤的刺,吸进肺里凉到发苦,会扎人血肉。


    方渡燃第一次见识这样的郁月城,他也好想出去看看,可是魏杨的存在太容易让他失控了。


    只能拿后背贴在铁门上,尽力多感受一点郁月城的信息素。


    可惜这些充满攻击力的信息素指向性明显,不是他。


    优秀的Alpha可以很好地控制走向和范围,方渡燃只能凭外沿的一星半点感知对方的状态。


    “方家人如果真的能照顾好他,他就不会是现在这样。”郁月城不加掩饰自己的愤怒,信息素挤在空气里,狠狠压制对方的腺体。


    魏杨皱紧眉,想动手发现被对方逼近已经感到不适,手指发抖,烟头掉下去。


    “你知道什么。”


    魏杨气势不肯输,抬头轻蔑道:“你给他办再多的手续又怎么样,他就算死了,也是方家的儿子。”


    郁月城横刀直入:“我证明不了他不是方家人,但是我有你非法集资的证据,你们收割了超过3000户中产家庭十年的收入,他们每年给你们提供多少预备金?”


    魏杨和方正海神色大变。


    这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料,这应该是埋在地底下十八层的东西。


    这次方正海先反应过来,急道:“我和他们是正常合约,他们需要我的技术改善家庭,而我就是能帮他们得到Alpha孩子的人。”


    郁月城转身面向他:“十年了,你的进展呢?没有进展,没有相关手续的备案,你不是非法集资是什么?”


    方正海露出疯狂的面容:“你懂什么!?我们是正义,是在帮他们!没有我们,他们一辈子就只能守着他们的Omega孩子,是我们给了他们希望!”


    郁月城心里担忧方渡燃,直接道:“你的目的不是借口,你想拉郁家下水也可以死了这条心。也许他们的确渴望一个Alpha的孩子,可这并不能洗掉你非法集资的犯罪事实。你现在也拿不出来任何一个明确的进展。3000户家庭,他们每个人告你一回,你可以在牢里坐到下辈子!”


    魏杨稳过来情绪,提高音量道:“你以为我是这么好拿捏的?你才几岁,就想跟我叫板,这里面的水不是你两个钱就能搅动的。”


    郁月城冷静道:“你的背景,除了这3000户家庭带来的关系便利以外,你是想说你那些投资商?”


    他还没将里面的产业链完全搞清楚,时机不对,但眼下方渡燃再次收到威胁,郁月城也不再按耐。


    “十一家企业,其中两家拿过财政拨款。”他将手里目前最致命的调查结果摊出来:“你觉得一个集非法集资,掠夺国家财产,参与者涉嫌洗.钱、灰色产业、偷税漏税、地方垄.断的项目,会因为你所谓的水深,背景,就始终相安无事?一旦捅破,他们每个人会恨不得立马跟你甩开干系的。”


    方正海歪歪倒倒扶住绿化的树木站起来,鱼死网破道:“哪个做大的企业没点灰色收入,包括你们郁家,你的话是可以唬人,不过我没那么好敷衍。如果要查,早就查了,他们今天还屹立不倒,就不是你三言两语可以扳倒的。”


    郁月城面色镇定,丝毫不受言语左右,反而严声道:“他们当然不会倒,会快马加鞭连夜把窟窿补起来。至于郁家,你有本事,可以查一查,看看干不干净。”


    “你这句话,别把你们郁家害死。”魏杨道。


    郁月城:“你可以试试。”


    薄荷味的信息素已经弥漫在三人周围,将魏杨的信息素彻底挤出去,Alpha护短的意图光明正大。


    “方渡燃是我的未婚伴侣,我有权让他待在我家。”


    郁月城继而宣告道:“他和方正海的收养关系已经结束了。你想再用下作的手段把他接走,我可以立刻让人送你监狱。”


    少年始终身姿笔挺,把控全局,跟魏杨这个一身油滑目光狠辣的角色对峙,也未曾让步一分。


    “笑话,从立案到侦察,你知道要经过多少关卡才能到抓捕的时候?”


    方正海意外之后嘲讽起来:“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也拿出来?我听说你是评级S的Alpha,也能这样愚蠢吗?”


    “难道你们认为,我是在没有你们实验室这些年资金流向的情况下,跟你交涉吗?”郁月城反问。


    资金流向?


    这是最关键的铁证。


    魏杨和方正海这才由方才的震惊到显出惧怕。


    强行镇定的面容慌乱起来,扶着树干刚站起来的方正海一个没站稳又摔下去。


    魏杨摇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腺体被压迫的痛苦和背后的动向都被挖出来的惊恐一同涌上来,经年累月的历练被击碎,他用眼神狠狠剜往向郁月城:“你在诈我。”


    郁月城不理会这话:“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一家一家地告知你的投资人,关于扭转Omega第二性别的项目,彻底失败。然后赔偿他们你应该赔偿的,再乞求他们不要把你卖出去!”


    方渡燃在院门后都听到了。


    未婚伴侣。


    产业链。


    非法集资。


    方正海扭转性别的项目······


    他全都知道了。


    大白猫果然,真的比自己知道还多得多。


    这是方渡燃从没见过的郁月城。


    这是······Alpha对自己的伴侣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吗?


    空气里有穿透性极强的冷香,纵使对方已经精准控制目标,在信息素范围以外的他也能感受到Alpha的情绪。


    没有声嘶力竭和大喊大叫,大白猫还是那么高贵,但每一击都能扼住对方的命脉。


    方渡燃能感受到,郁月城在发怒。非常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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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2章 去找猫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方渡燃就听不进去了, 这是在郁家,郁月城的地盘, 更应该担心的是他自己会不会给郁月城,给郁家带来麻烦。


    薄荷味的信息素渐渐离开他,他们走远了,空气里留下淡薄但穿透力顶级的几缕冷香。


    刚认识郁月城的时候就是这样,凑近只能闻到清新的香味,最后是拥在一起,郁月城愿意放出来让他闻到, 方渡燃才分出来原来是薄荷味。


    对信息素把控能力越强的Alpha, 就可以越精准地控制信息素的指向,能够隐藏住自己的具体真实的气味。


    狩猎者总是可以不留痕迹隐藏住自己。


    或者说是一种顶级Alpha与生俱来的骄傲,不会让任何人都知道他的信息素。


    郁月城是有这样的资本的。


    他说“我不是谁都可以”, 不是谁都可以标记。


    不是谁都可以有我的标记。


    方渡燃当然知道大白猫是最珍贵的。他的标记也是。


    他不是那些随随便便的人。


    却被自己随随便便绑住了。


    方渡燃脑子里有点乱,也许是信息量一下太大,不管是让他受到影响的魏杨,还是实验室项目的勾结,还有郁月城。


    他从院子里直接绕着房子走了一圈, 走到他们一起玩过的后院, 摸了摸安靖阿姨和郁月城照料的石榴树。


    刚刚那阵被魏杨影响的不适渐渐完全消退。


    距今为止,还没有哪个Alpha可以影响到他,方渡燃一向都是个自带煞气的体质, 寻常Alpha撞上他易感期都要绕着走的。


    大概是他现在身体没有注射足量的人工信息素,那天被打进去各种乱七八糟的药也没代谢掉, 所以太弱了?


    这不像他。他不是能鱼死网破的吗。


    夜晚的后院每一处都亮起路灯, 方渡燃心思在转,也没看路, 顺着路灯的光亮走走调整情绪和身体状态,面前突然被拦住。


    他抬头一看,是一个用外面被木板拦起来的栅栏,跟他的身高差不多。


    后院里还有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来过。


    转身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植被茂盛过头的小路。


    周围的树木像榕城的盛夏一样特别紧密,A市的冬季其实是没有这么多的绿叶树木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经过安排的,全是常青树。


    他用手推了推,发现木板是被钉死的,里面这头只是一个简单的半人高的小木门。


    往后倒退几步,方渡燃往栅栏后面望,漆黑的夜幕里,隐约有一个别墅的轮廓立在远处。太黑了,别说路灯,连个光亮都没有。


    他不自觉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又上前去把木门晃晃,发现侧面挂着一个小锁,可以打开。


    不过没什么用,外面钉住门开了也过不去。


    李姨在后院入口叫他,方渡燃最后看一眼栅栏外黑漆漆的夜幕,转身走了。


    跟着路灯的指引走回去,先遇到的是张工,看起来格外着急,一看见他就伸手对着他比划什么。


    生涩的声线让他每个字都偏离原调,方渡燃还是听懂了。


    “小公子在、找你。”张工一个劲往房子里指。


    “我知道了。”方渡燃说。


    张工看看他来的方向,对他不断摆摆手。


    方渡燃不再向后看,用点头回应他,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带他回去,表明自己的态度。


    张工虽然有听力障碍,日常交流没有什么问题。方渡燃这些天也经常看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忙活,相处下来,他脸上偶尔也会因为照顾好一丛丛的植物带上明朗的笑意。


    刚才那意思,是告诉他不要去小木门那里。


    这应该是郁月城的意思。


    因为他好像猜到了,栅栏外面是什么地方。


    李姨在后院入口接到他,手里正拿对讲机说着什么,一看到方渡燃就连连点头放下对讲机走过来。


    “您吓死我了。”李姨说:“小公子听说您没回来,这个点刚回来,差点就又要去找您。”


    “我有点不舒服,在院子里走走。”方渡燃说。


    李姨拍拍胸口:“没事就好。我看您没在房间里,也是着急。”


    “······是郁月城让你今晚来我房间给我送牛奶的。”方渡燃突然问。


    方渡燃把问句问成肯定句,李姨脸上有些为难。


    “方小公子,小公子从小就紧着您。他担心您也没有别的意思。您很久没来家里了,他不在家的时候也常常叮嘱我们要照看好您。”


    李姨看看跟在后面的张工:“张工他是接了师父的班,他不认得,我们还是知道的。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您别因为这个不自在,小公子是好意。”


    方渡燃有瞬间的诧异,很快平复过来。


    李姨看着也有四五十岁了,见过他小时候,很正常。


    他现在对这些话,也没之前那么敏感了。


    郁宅的人都认识他,难怪厨子都能变着花样,每天给他做他吃起来特别对口的食物,是他自己不记得别人罢了。


    尤其是今天看到郁月城那一面。


    郁月城也是会出手的,虽然是方正海自找的,但看着还是挺刺激的。


    大白猫真好看。


    方渡燃想。


    踩断人的膝盖都那么好看,举止优美利落,完美的一张脸,完美的身形,只觉得地上这个垃圾会脏了大白猫的脚。


    回到会客厅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刚才想到的大猫。


    空荡荡的一楼十分亮堂,没有人在等他。


    李姨是领着他去见郁月城的,现在也有点没反应过来,转身对方渡燃说:“小公子应该是累了,先上楼休息了。”


    方渡燃“嗯”了声:“我自己去吧。你们也早点睡吧。”


    李姨带着张工一同退下:“那我就锁门了,您自便。”


    方渡燃知道是他自行从侧门偷跑出去的:“给你添麻烦了。”


    李姨:“小公子回来,本来也是要检查的,您客气了。方小公子晚安。”


    ·


    已经过去三十五分钟了,时间观念很强的方渡燃躺在床上一丝睡意也没有。


    足足靠过一会儿就感觉一下看准了时间。


    今晚明面上知道的事情太多,暗地里猜测的事情也很多。


    还有郁月城。


    方渡燃实在躺不下去,这不是他,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翻身坐起来,打开门朝郁月城的房间走。


    这次房间的主人回来了,他也不能像以前在学校一样直接推门进去了。


    站在门口的时间比昨天短,方渡燃规矩地敲了三下门。


    过了会儿门锁轻轻响了一下。


    方渡燃愣了下,他锁门了。


    自动可远程控制的门锁,不需要走过来才能解锁。


    郁月城没走过来见他。


    大概因为以前大白猫是那个用戒指盒子装上钥匙送给他的人,现在听到自己需要解锁才能进去房间,方渡燃有点不习惯。


    推开他的是自己,郁月城什么不对的也没做,别说锁门,就算不给他开门都没问题。


    挡不住胃里有点酸酸的。


    他原本是出门一个月都不锁门的。


    既然都解锁了,方渡燃自己按下门把手,里面没开灯,是床底下的小夜灯开着。


    朦朦胧胧,隔着半个屏风,看不到床上的人在做什么。


    “谢谢你。”方渡燃过了半晌才开口。


    “不用。”郁月城没有间隔的时间,就回答他。


    方渡燃在这种时候跟他多了分默契,好像知道大白猫会等他说话一样。


    “你今天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他问。


    郁月城:“哪句。”


    方渡燃:“实验室的项目非法集资,投资结构,还有那3000户家庭会对他们追责。”


    “半真半假。”郁月城直言:“我不可能拿到每一户的证据,这些人也不一定都配合,会有人不追责,甚至对项目加码。”


    “但一定会有人配合的,你已经找到证人和证据了。”方渡燃知道做的事情肯定是有把握的。


    郁月城:“嗯。”


    沉默了会儿,郁月城又详细解释:“推进到三分之一了,还在做工作,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资金链和来历查出来,头部投资出了问题,项目会失败,剩下的散户自然会站队。吃了亏他们自己会做决定。”


    方渡燃不惊讶郁月城会在这上面语气平平地叙述,但是他把人性看得这么清楚,方渡燃有些意外,纯善的大白猫也知道人性里面的贪婪和恶。


    要去撼动一个长达几年,斥巨资的项目,郁月城可以查到牵扯到财政方面的内容,涉足的领域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想到和触摸到的地方了。


    “你是打算暗地里推进的。”


    方渡燃说:“是因为我的出现,所以你才把你查到的东西抛出来,让他们离我远点,自顾不暇。”


    “······嗯。”郁月城说。


    “你能说出来的,都是百分百的事情。这次是我破坏了你的计划。”方渡燃说。


    郁月城:“你的安全是计划的目的。”


    目的不是这件事能否成功,到哪一步,起因是为了你,结局也是为了你。


    所以都是以你的为中心。


    方渡燃在心里默默帮大白猫补上他不再说出来的话。


    他之前都是可以把热乎乎的心捧出来的。


    现在好像,终于被自己冻起来了。


    方渡燃低下头,整理过语言,认真道:“谢谢你说我是你的未婚伴侣,给我一个可以待在你家的身份,让他离开。”


    郁月城这次停顿了,停顿了快一分钟,方渡燃数着,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忽然听到让他意想不到的回应。


    “……我没有骗他。”郁月城说。


    方渡燃微微睁大眼:“什么?”


    郁月城:“我们定过亲,八岁的时候就定过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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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3章 对不起


    方渡燃反应了一下确定郁月城没有骗方正海, 也没有骗他。


    这种话······的确用不着骗。


    但是一下子多出来一个定过亲的男孩,怎么看都有点突然。而且那会儿他俩都还没分化吧, 万一自己和他都分化成Alpha或者Omega,就像现在他俩就都是Alpha,要跟同性定亲,很不明智。


    郁月城和郁家会这么不明智吗?


    方渡燃咽下去诧异,问道:“那么小,娃娃亲吗?那不······”


    郁月城:“不是。”


    方渡燃的“那不算”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接下来郁月城让他刚平息的惊讶又提起来。


    “摆酒、宴请、敬茶、扣头、长辈交换生辰八字、行礼、拿红包、喝交杯酒、交换信物, A市很传统的订婚仪式和流程, 一样都没有少。”郁月城说。


    他的声音不大,平平静静的,听不出表情和态度, 传过来却直接砸在方渡燃的眼前。


    方渡燃当即愣住,什么不作数的话完完全全堵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


    “我们是名正言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定亲喜帖的。……你是我没结婚的伴侣。还拿着我家的信物和我的生辰。”


    郁月城最后两句话说完, 方渡燃哑然。


    “好朋友”、“青梅竹马”、“小时候的玩伴”, 原来不仅仅是关系好而已,不是陪伴而已,是那种······


    已经到定亲的地步的伴侣了。


    这大概得两家人都很喜欢, 两个孩子也很乐意。


    八岁,到十一岁他们分开, 已经是对感情萌芽的小少年了, 谁都自己喜欢跟谁在一块儿。


    郁月城很聪明,很小就懂事, 他那时候肯定就知道什么叫做伴侣了。


    方渡燃想起来郁月城曾经说“从他出生起我就认识他了”,这种几乎快寸步不离的朝夕相对,他们之间的情谊远远比自己想得要深。


    一点也不像什么简单的陪伴和喜欢。


    也难怪郁月城会记得那么久,那么在乎跟那个方渡燃的点点滴滴。


    这可是自己原定要共度一生的伴侣啊······


    方渡燃感觉自己这时应该说点什么,作为有过婚约的另一方。


    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也不知道怎样回应比较好。


    “我、我小时候,这么喜欢你吗?”方渡燃说。


    声音比郁月城还低,对方没有回应,他还以为没听到。


    要是再说一次,他好像也没有那个勇气和脸皮。


    “······我不知道。”


    方渡燃在思索怎么让局面活络一点,郁月城回话了。


    他听到了。


    他听起来不开心。


    大白猫今晚本就不开心。门都锁上的。


    “我想睡了,方渡燃。让我休息吧。”郁月城说。


    方渡燃吞吞吐吐两下,最后还是应下来:“好。”


    “郁月城,我······”


    他站在门口深深鞠了一躬,低下头:“对不起。”


    郁月城拉起来被子盖住头,背对着方渡燃把半张脸埋进去。


    这张床以前还跟方渡燃一起睡过,他们曾经还是相拥而眠的,是彼此见过最亲密的姿态的。房间里的陈设也几乎没有改变过,只是随年龄添置了一些用品,大体上跟儿时差不多。


    既然提起来,小时候方渡燃跟他也是在这张床上经常一起睡午觉,也会在郁家过夜。


    方渡燃还有自己的房间,只是不管是在谁的房间里,总是要跟着他,拉着他一起。


    郁月城往被窝里面蜷起身体,把自己沉进时间跨度的长河里。


    方渡燃隔着半个屏风看见床上的被褥动了动,郁月城好像真的要睡了。


    他还不想走,怎么办?


    大白猫在拒绝他了,方渡燃的心里冒酸水,这都是该的。


    他拒绝过郁月城那么多次,对方也是一个完美的,有很多资本去骄傲的Alpha,但是从来没有对自己拿出过骄傲和防备。


    甚至还随便他碰触自己的腺体,方渡燃知道,好几次即便他真的咬下去,这个Alpha也不会抗拒。


    他还刚刚知道了自己小时候居然和大白猫都走到那一步了。


    如果不是因为家庭变故,他的父母没了,方家破产,整个家都毁了,他们一定会快快乐乐相伴到现在的十七岁,二十七岁,三十七岁······


    以郁月城的专一和认真,到老也不是不可能的。


    放在别人身上,他还认为是花言巧语,郁月城做事总那么认真,连亲都定过,肯定从来没想过分开,也能做到。


    预支自己的未来去和另一个人一直在一起,也就只有大白猫才能做出来了。


    方渡燃脱掉拖鞋,光脚踩在卧室的长绒地毯上,反身将门轻轻地关上。然后让自己尽量无声地走过去,小心绕过屏风,终于看到床上躺好的大白猫。


    他还没有见过郁月城这样的睡姿,整个人都钻在被子里蜷成一团,正背对着房门的方向。


    方渡燃心脏后知后觉被人割了一刀,疼痛冲刀口涌出来。先是迟钝的血液流淌,湿乎乎的,过后才痛起来。


    刀口很平整,这刀很利,连带他的疼也单薄而锐利。


    那点酸直往鼻尖上冒,他说不出来什么话。


    那时候他有那么喜欢吗?


    喜欢到要光明正大,约定一生。


    彼此拿着对方的信物,拒绝掉日后所有可能出现的选择,从感情萌芽的少年时期就绑住双方。


    现在他不是也很想和大白猫在一块儿吗,喜欢抚摸他柔顺蓬松的长毛,喜欢把他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他记得自己原本对郁月城是多珍惜的,占有欲强到刚见面就不希望他吃别人的零食,只能吃自己的,只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那现在呢?他有勇气说自己能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吗?


    有吗?


    他说不出。“喜欢”这两个字好像把他束缚了,是他的嗓音里发不出来的音节。


    他想那不应该是浅薄的,像他平时总记得每天午饭,给郁月城带上一个应季的水果那样轻巧的喜欢。


    应该像宽阔深厚的河流、大海,像广袤无垠的森林。


    像郁月城对小时候的方渡燃那样,像这样的年代里,他们年少还敢约定终生一样。


    他说不出。


    他的······他也无法知道郁月城对现在的他还有这样的情感吗?


    因为自己顶着方渡燃的名字,好像是有的。


    郁月城不管方渡燃变成什么样,都能接受,都可以说喜欢。


    那他自己可以承担这样的情感吗?


    他能为郁月城的一生负责吗?


    对面的人心系他的过去,他也有些羡慕那时候自己了。


    可以跟郁月城这样好的大白猫约定一生。


    如今重新认识的自己,说喜欢两个字都费劲。


    可他看见大白猫躲起来,他难受。


    “怎么了。”郁月城的声音从被子里穿出来,有些闷。


    他知道自己进屋。


    方渡燃低声说:“我睡不着,也不想回去,过来看看你。”


    郁月城:“关上灯,数星星,过会儿就睡着了。”


    方渡燃:“哪里的星星。”


    郁月城:“你的房间,天花板上,关上灯,床头有个按钮,打开就有了。”


    “啊,我还没用过。”


    方渡燃顺着道:“你跟我去数。”


    好像不对,他应该是来安慰郁月城的,而不是让郁月城来陪他的。


    这些小东西,一定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玩的。


    对面没回应,方渡燃也不觉得尴尬,接着找话:“你怎么也不睡。”


    郁月城:“你走进来,会醒。”


    方渡燃:“······抱歉。”


    郁月城那头沉默两秒:“没事。”


    “你睡吧,我不出声了。”方渡燃看着他的后背说。


    郁月城没说话。


    方渡燃等了五分钟,他还没说话,方渡燃觉得他是不会说了。


    被窝还是那个被窝,大白猫在里面隆起一团,没动一丝一毫。


    方渡燃又站了五分钟,接着小心翼翼靠近,掀开郁月城的被子躺进去。


    离这么近,才发现身边的人真的像猫一样蜷在被子里。


    方渡燃仍旧没等到他说话。


    自己没有被驱赶,身边的人也没有开口。


    也是,现在郁月城说什么,他都回答不了。


    方渡燃侧过身,面对着郁月城的后背,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把整只猫都搂进怀里,胸膛一点点完整贴合大白猫的后背。


    温暖传递得很快,久违的靠近让他浑身的刺都会软下来。


    低头鼻尖不小心擦过郁月城后颈的腺体,怀里暖和的身体明显僵住。


    方渡燃的口鼻避开那块位置,拿额头抵着大白猫的后脑:“对不起。”


    郁月城重新放松:“······没关系。”


    过了会儿,方渡燃突然搂紧他,小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郁月城在黑暗里眨眨眼,眼眶有一点热,他重新闭上。手臂从怀里挣脱出来,覆盖在方渡燃的手臂上,掌心叠在手背上轻拍。


    方渡燃知道这是在安抚他的情绪,明明最应该被安抚的人是大白猫,他都躲起来一个人待着了。


    都不想见自己了······


    可是只要他靠过来,大白猫还是会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评级S的Alpha会收起任何戒备,用柔软的怀抱给他安慰。


    是只会对他露出肚皮和软肋的猫。


    方渡燃把谢谢你咽下去,声音沁在相拥贴近的颈窝里:“郁月城,你别对我好了。以后我对你好行吗?”


    “你想要什么做什么,我能办到的,我都给你好不好?”方渡燃不知道怎么做才最好,只重复道:“你别再对我好了。”


    郁月城拍他手背的动作停下来,方渡燃立即把他抱得紧紧地。


    第194章 蔷薇花香


    郁月城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方渡燃这段时间说过很多冷冰冰的话,躺进他的被窝, 贴在身后的体温却是温热的。


    如果小时候的事对于现在的方渡燃来说太沉重,他也没有就此抹去的念头,什么样子的方渡燃都不是他应该放弃的。


    他耐心十足,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至于得到的对不起,郁月城不想因此做什么回应。


    亏欠不是他想要的,肯定也不会是方渡燃想要的,他是最怕欠别人东西的。


    夜晚因为后背的热度显得短暂, 他一面惦记方渡燃的易感期, 一面在盘算方正海的实验室项目提前被他当面挖出来,对方不会坐以待毙,他要怎么做最大的争取断掉他们的后路。


    抵在肩颈上的呼吸渐渐趋向平稳, 郁月城伸手碰了碰方渡燃垂在他耳边的发梢。


    身后的人把手臂收紧一下,又松开,脑袋往他后颈上凑。


    那里是Alpha的腺体,皮肤敏感,温热的气息洒上去有浅浅地酥麻扩散。


    郁月城让自己适应了一会儿, 接连一个半月没有好好休息过, 陪方渡燃上一个易感期的几个大通宵,和在榕城A市之间来回跑,亲自调查, 即便意识还很清醒,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身体也稍微停摆, 不知不觉入睡。


    周围的空气暗自转变,起初是从远处飘来的幽香, 接着有零零散散的花香若有似乎环绕四周,像是一步步走进一方被关起来的花园禁地。


    仅仅是芬芳的花香,跟真正的植物气味又不一样,植物不会有这么容易让人切身感受到的类型。


    可也只有花香,不像信息素,人的感知力会下意识去区分指向性,郁月城这样的Alpha,隔着十几米远的信息素也应该单凭感知力就可以分出来第二性别。


    这不正常。


    ······他看到了,花园禁地里是零星几朵正在绽放的蔷薇花。


    有方渡燃送给他的白色的蔷薇花,也有粉的,红色的。


    是蔷薇花。


    是他闻到过的·······在体能课的休息室里闻到的!


    郁月城忽然在睡梦里睁开眼,已经深呼吸了好几次,房间里有蔷薇花香。


    时隔这么久,再次闻到这样芬芳的香味,他再也不觉得这是好事,没有基本性别指向性的信息素,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也不应该存在的命题。


    同时感受到压在他脖子上的呼吸变得灼热,郁月城很快拿床头柜里的体温计给他测量,一边伸手摸进方渡燃的睡衣里试了下,摸到一手的汗水。


    四十二度,他发烧了。


    一键联络上郁闻礼,打开免提向对面传递基本信息,郁月城找出自己的衣服先给方渡燃套上。


    “他是不是易感期来了?”郁月城闻着这样象征绝对危险的信息素,已经后背发凉。


    “应该不止是易感期。”郁闻礼带着团队已经在青苗基地住了一个周,就等方渡燃的易感期,随时做好了准备。


    “四十二度,体温还在上升。”郁月城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这次的易感期对方渡燃来说意义重大。


    “他自体的信息素散发了,说明他的腺体还有机会挽救。”郁闻礼挑着好的说,安定下郁月城的情绪。


    “没有指向性。”郁月城接连说:“没有性别。他的信息素没有第二性别。”


    “什么也没有······”


    他口吻里泄出一丝破灭。


    郁闻礼虽然之前也了解到这个情况,但是从郁月城的嘴里听到仍旧隔着手机也胆战心惊。


    “情绪呢?态度。”他问。


    “没有。”郁月城:“只有气味。”


    “是蔷薇花。”他补充道。


    “车已经开进院子了,你别着急,会有办法的。”郁闻礼在那头冲团队指挥:“人马上到,用备选方案,情况有变化。”


    郁月城开着手机,把方渡燃抱下楼。


    对方似乎还在熟睡,这么摆弄,给他套上衣服裹了毛毯也没有醒。


    A市冬天没有榕城湿润,夜里偶尔会刮起凌冽的冷风,郁月城把他抱上车的时候,凌晨的风钻进他们之间,他把方渡燃整个压在自己怀里。


    方渡燃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郁月城身上有好闻的冷香,淡淡的,只有抱着他,离得这么近才可以闻到。


    明明还说着话,想要跟大白猫多待一会儿,要给他顺顺毛,怎么就睡着了。


    脑袋比身体要醒得早,方渡燃睁开眼的时候,头顶是眼熟的白色几根弯曲的仪器管道。


    他张口想说话,嗓子里有一团火再烧,身体也醒了。


    后颈的腺体像是被刀割开了,撕裂的痛,和几年前第一次经历分化一样。


    好久没有这么让他注意起来的疼痛了。


    生理器官也在疼,很胀。


    方渡燃刚清醒的思维被这些体感打断,模糊意识到他易感期来了。


    “郁月城、呢?”


    他费劲想说出来,腺体的撕裂感穿透骨骼顶住喉咙,在火烧火燎的嗓子上切了一刀。


    动动手指,他想坐起来看看,听到清脆的锁链声,整个人被打进地狱里。


    用力拿手臂生生去拔,发现根本挣脱不了。


    那些黑暗的、血腥的、令人作呕的地下室实验瞬间全都回到眼前。


    方渡燃无法抑制自己的力量,不断拉扯自己的手臂,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得,锁链不出几下就在他手腕上留下勒痕。


    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置身宽敞明亮的房间里,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面,头上是白色的设备,旁边有电子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曲折线条和数值······


    这一切都让他仿佛回到方正海的实验室里。


    回到昏暗,用血肉堆积出来的泥泞牢笼里。


    四肢被束缚让他不能为所欲为,发泄不出来的暴躁反馈给无能为力的自己,想要伤害自己来获得一点痛快也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有蔷薇花的香味。


    方渡燃迟钝的思维要延迟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己身上散发的。


    认知让他感到更加痛苦。


    他疯狂地踢踹躺着的床板,现在的思维完完全全回到最单纯的时候,什么复杂一点的东西也想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失控了,可是知道自己闻到的是他自己的信息素。


    他只闻过一次的信息素,他都要成年了,才闻过一次。


    那是他自己的信息素······


    他自己的。


    脸上湿乎乎的,方渡燃才知道自己在掉眼泪,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生理眼泪。


    刚刚好了没几天的视线再次失去焦点。


    他都不难过,他只有无穷无尽发泄不出去的暴躁,眼睛却还在替他难过。


    难过个屁。


    身体根本不听他的话,暴力发泄不了,眼泪也有自己的想法,止不住。


    方渡燃无暇顾及,只剩下断档的思绪和要冲出身体的欲.望。


    意识只留恋一会儿就消失掉,眼前的世界黑白颠倒。


    他分不清这是哪里,是不是回到了地下室的笼子里······


    郁月城在单向玻璃后面看到方渡燃从懵懂到癫狂,焊接在地上的合成金属床板都被撼动。


    原本已经说好一切听从麒麟研究所的团队安排,他只能作为辅助,在方渡燃趋于安全之后给予安慰,稳定他的情绪,引导他配合注射和各项检查化验。


    就眼前这一幕来看,郁月城实在等不下去。


    “别进去。”郁闻礼强按住他。


    郁月城:“那就让我这样等着吗?”


    “时机不对,等他体内留下的人工信息素都散出来,透支之后你再进去。”郁闻礼盯着面前占据半张墙面的显示屏说。


    上面的数据从他话落开始疯狂增长。


    “他应激了。应该快了。”郁闻礼皱起眉。


    郁月城一眼就看到方渡燃手腕上的青紫色:“你不是说他的组织结构不会让他受伤吗?”


    郁闻礼也顺着放大的监视器看到:“只能说他这次的失控比以往要反应要强烈,按他的皮肤组织来看,基本不能受到普通外力的伤害,但是他现在的反作用是他自己。”


    监视器里突然传来一连串沉重的巨响。


    郁月城看着他用腿把床板的一角拉动起来,金属床架重新砸在地上。


    方渡燃的头猛地抬起来,从监控摄像头和他们对视,目色森寒。


    郁闻礼后背冒出冷汗,对面拉长的瞳仁根本不像人类发出的眼神,他对自己的安保措施有把握,仍然心慌了一下。


    似乎自己就是被野兽锁定的猎物。


    郁月城却直接打开门,郁闻礼立即拉住他:“你现在进去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郁月城甩开他的手,径直拿起托盘里的一支试剂:“我知道我再不进去,有危险的就是他。”


    “你现在给他,整个团队的努力都功亏一篑。”郁闻礼走在他前面拦住:“这是给他保命的,他这次熬不过去,以后都离不开那个项目。”


    郁月城停下来。


    “强制戒断是小燃自己选的,要不要选择Plan B也只有他自己来决定。”


    郁闻礼说:“他现在没有意识,你违背他的意志给他用替代品,等他醒过来,他会原谅你吗?”


    方渡燃不会。


    他最想要摆脱的就是控制,不管是方正海,还是人工信息素,或者别的什么药品。


    郁月城把试剂管捏了捏,放在桌上:“钥匙给我,我进去陪他。”


    郁闻礼看到监视器里面方渡燃已经挣开的一只手,正在反复捶打另外的锁链,断掉的链条挂在他手上,随着捶打的频率一下下地传出来。


    手指的骨节上带着砸破的血迹,溢出得越来越多,没有停过。


    寒气从郁闻礼的脚底窜上来,如同看到刽子手在磨刀,他要对自己的亲人负责,向郁月城严肃提醒道:“你想想我们在山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郁月城微怔。


    他们不知道方渡燃在干什么,但是他们都看到了方渡燃干过什么。


    郁月城心惊,但不是害怕。


    只觉得心里全都堵着,被苦涩填满,一刻也等不下去,绕过郁闻礼要去拿钥匙。


    “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明白了吗?!”郁闻礼提高音量想打断他的决定,按住他的手。


    这时没法再跟小侄子当同盟和朋友,拿出长辈的身份:“如果你今天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母亲交代?”


    郁月城目光紧紧盯着监控器,看清楚放大的一丝一毫,对郁闻礼道:“我评级S,我能自保。”


    “大伯,他是你的项目,不是我的。”他郑重道:“你能等,我等不住。他是我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人受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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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强制戒断


    打开门房间里凶悍的气流一股涌出来, 还伴随缠绕在里面的蔷薇花香。郁月城当即被刺激到,身体先一步反应出来, 薄荷味的信息素凌厉释放。


    方渡燃猛然转身抬起头看他,手腕上挂着的锁链晃荡出脆响。


    真正置身其中,郁月城才感受到足以令人心生畏惧的力量。


    芬芳的蔷薇花完全没有任何可以中和戾气的作用,反而因为跟方渡燃的Alpha信息素不同,无法相融,还不包含任何指向性,显得两种信息素各自为阵, 更加怪异。


    浓烈到四周有硝烟气息的Alpha信息素一边倒充斥房间, 几缕花香格外不合时宜。


    对郁月城而言,这种来自信息素的暴力他尚且能接受,然而对普通人来说, 就算是对信息素不够敏感的Beta,也应该会想要立刻逃跑。


    郁月城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信息素状态,隐藏掉刚才那阵防御力,方渡燃已经对他进入攻击的样子,整个人面对着他目光警惕。


    反手关掉金属门板, 郁月城也开始为了安全起见一手在身后反锁上门。


    郁闻礼的布局是对的, 方渡燃的力量太强悍,得保证研究所人员的人身安全。


    锁门的动静和没有消散的凌厉信息素让方渡燃浑身戒备,似乎是想要说话, 发出的声音却只有奇怪的低鸣。


    “方渡燃。”郁月城试探着叫了一声。


    对方锐利的目光扎在他身上,面色阴郁。


    他的信息素太狂妄, 郁月城要分出一半的精力去压抑自己随时准备反击的条件反射, 一边缓慢走过去。


    “班长。”他让自己的态度尽量温和。


    “我不是有意的。”郁月城率先解释。


    方渡燃显然听不进去,面对越发靠近的人, 他身体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仅凭刚才那一点Alpha的信息素就能感知到纯度和穿透力,这不是一个简单的Alpha。


    “你是想解开吗?”郁月城看向他另外一只被困住的手腕。


    “我可以帮你。”他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渡燃始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予回应。


    “你不能给他解开。”


    郁闻礼在通讯器里提醒他:“你可以尝试安抚他的情绪,现在是他人工信息素加速流失的时候,还是易感期,他不会好过。”


    郁月城仍然在靠近。


    郁闻礼重复道:“别冲动月城!你是为了让他稳定情绪,不是让他为所欲为的。把他放出来你怎么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会对他采用化学方式。”


    “我不同意。”郁月城说完关掉接收麦,形成单向输出,耳边顿时安静下来。


    方渡燃盯住他的一举一动,也注意到他挂在耳朵上的传音器,空气里弥留的冷香很熟悉,也挡不住刚刚察觉到的来自Alpha的对抗。


    郁月城缓步走过去,藏好自己的信息素,刚一走近床边,克制下去的警惕反应奏效,但瞬间被方渡燃的力道掼到床上,后背重重摔在床板上。


    喉咙呛咳出声,他让自己压抑住肢体的条件反抗,全力抑制就快破土而出的信息素。


    评级越高的Alpha越是防御性强大,本能不会让他坐以待毙,方渡燃的状态无异于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方渡燃。”郁月城咳了两下,把气捋顺稳住。


    少年的身形压下来,把面前的光线遮挡住,阴沉的脸不带感情地正对他。


    “你想揍我。”方渡燃的声线被火烧过似的,一把扼住郁月城的脖颈。


    “没有。”


    郁月城深呼吸,喉结抵住方渡燃掌心滚动,嗓音暗哑:“我不会的。”


    手指按进侧颈的软肉里,方渡燃带着倾泻而出的戾气压近,拉长的兽瞳把猎物钉在身下:“你也想动我。”


    “咳、不会的。”郁月城顶着周围的气压攥紧指节。


    这时候反抗不是个好选择,视线斜过去,郁闻礼大概已经在观察室那头敲打玻璃,他听到轻微的敲击声。


    方渡燃也听到了,捏紧他脖子的手劲松了松,灵敏察觉到声音的来源,立刻就想要冲过去,然而刚起身就被锁链困住。


    于是所有的怒火全都发泄在身下的猎物身上,抡起拳头朝着郁月城头部直直砸下去。


    郁月城惊讶同时偏过头躲了一下,拳风擦耳边爆出一声震响,床板隔着厚厚的布料陷下去一块,硝烟味从他手上传过来。


    方渡燃现在极度敏感,容不得这种被逃脱的迹象,按紧郁月城柔软的脖子连接重击。


    每一下都被躲过去,他狂躁到鬓角的青筋鼓起。


    郁月城的脑袋被近距离震得有些发晕,再下去他不介意被方渡燃掐晕,郁闻礼也要用注射枪给方渡燃隔空打进去。


    就像是他那天在深山的小房子里找到方渡燃时看到的那样,他有点犯晕地想,他不能让方渡燃不被当做人来看待。


    不能在他眼前还发生这种事。


    最后一击朝着他的面门砸下来,郁月城突然抬手接住,凶狠的蛮力全部掼在掌心,刺痛扎在掌骨中心炸开。


    “方渡燃!”他喊道,抬起膝盖往方渡燃的大腿内侧一撞,翻身压回去。


    整个劲道压制在方渡燃的腰跨上,止住他想要翻起来的走势。


    惨白的光线迎面照在方渡燃脸上,兽瞳金灿灿的,眼白上拉出血丝,周围暴虐的信息素到达极值,几乎压得郁月城也冒出窒息的感觉。


    眼下仍旧要清醒地保持自己的信息素不泄露,不反抗,实在有些为难。


    “你看看我。”郁月城低下头,丝毫不畏惧方渡燃脸上陌生的神态。


    “方渡燃,你看看我。”他轻声说,一手紧握住方渡燃能自由活动的手腕,脖子上还带着深深浅浅的指痕。


    方渡燃的反应都让郁月城制止住,相互抗衡间,看向他的锐利目光变得呆滞。


    “你认识我对不对?我是郁月城,你知道的。”郁月城趁机多跟他说些话。


    “······郁月城。”


    方渡燃迟钝道:“你也想害我。”


    郁月城当下明白过来,他进来之后方渡燃的情绪为什么这么激烈。


    Alpha的易感期本就敏感,加上他非正常的状态,意识不清,思维简单,很容易一触即发。


    他那点信息素和锁门的动静来得太不是时候。


    好歹方渡燃现在能跟他说话,郁月城调整好状态重新释放出一点信息素,清新舒缓的冷香从他身上散发。


    方渡燃闻到瞬间先是浑身一震,拼命挣扎起来,郁月城也用上更大的力道强行压住他:“我不会害你的。”


    郁月城反复道:“你再试试,你看着我,我不会害你。”


    方渡燃就像什么也听不进去,挣脱不开,就抬起头发了疯一样咬住郁月城的脖子。


    熟悉的血腥味弥漫开,方渡燃暂时停下。


    紧接着更狠地往对方颈侧咬进去一口,犬齿刺破郁月城后颈的腺体周边。


    郁月城蹙眉让他咬,至关重要的部位被攻击是能激起Alpha自保的,他也同样加倍逼迫自己不去再刺激方渡燃。


    现在一丁点违抗方渡燃的动作,都可能加剧他的反应。好不容易能在这种情况下贴近他,郁月城不想放手。


    他一手拢住方渡燃的脑袋上的短发顺抚,一边拿自己正常的体温去紧挨住方渡燃,分担一点他四十多度的高烧。


    就连被咬破的伤口会不会被对方体.内的人工信息素影响到也顾不上了。郁闻礼跟他叮嘱过很多,这会儿都用不上。


    他第一次看见方渡燃失控的样子,每一次呼吸都的痛苦都可以牵动他的心。


    他贴身抱着,也不觉得这样的方渡燃让人恐惧。


    他只是生病了······


    他会好起来。


    一定有办法能让他好起来。


    怀里的身躯的体温很高,透过衣服的布料还在低温灼烧他的肌肤。


    郁月城没有松手,顺势带着他躺回去,分心克制自己的信息素,持续舒缓地释放,冷香渐渐在两人四周萦绕起来。


    方渡燃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已经将人咬到见血,嘴里尝到对方血液里的Alpha信息素。


    薄荷清透的冷香浓郁到有点发苦,却沁人心脾,这和他以前熟悉万分的,那些肮脏的血液都不同。


    这次的味道很特别,也很干净。


    脏的好像是自己。


    清苦的冷香混合着血液的铁锈味一同窜进嘴里,他的眼框慢慢地红了。


    郁月城抱着他不放,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看,我没有骗你。”


    “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说。


    方渡燃每一根血管都在体.内叫嚣,膨胀,情绪缓和之后,由骨子里发出来辛辣刺痛开始占据上峰,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


    身体变成熔炉,那些沸腾的异化细胞就要争先恐后地冲出皮肤。


    他甚至感觉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只是只被关起来行刑的困兽,腺体更是成了一团在血肉里燃烧的烈火。


    从命脉烧到胸前,头颅,烧尽他的四肢和灵魂。


    毛细血管扩张到极致,发红的眼眶衬着眼白上布满的红血丝,方渡燃的汗水不断淌下来打湿发根。


    压抑地嘶吼早就跟空气融为一体,方渡燃听不到自己在咆哮些什么,只能听到胸腔里鼓擂的心跳。


    他想要用力挣脱锁链,奈何手腕上的皮肤都被磨破,也无济于事。


    他想用手抓破胸膛,扯出来里面疯狂重锤的心脏。


    一下一下,砸得他头晕眼花,砸得他恍若置身无边无尽的黑暗。


    他的眼,他的心,他的身体,都被绝望的心跳声覆盖。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下沉,底下却空荡荡的。


    嘴里咬住的脖子也不知不觉松开······


    郁月城没有逃避,没放过他任何一丝变化,逐渐摸上方渡燃满是淤紫的手腕,先行解开那只他已经挣脱开的手。


    卸掉挂着半截锁链沉甸甸的腕圈,金属圈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动静,滚落好几圈停下来。


    郁月城的心始终发紧,提到嗓子眼,生怕再刺激到他。


    方渡燃手上一轻,意识猛然跳出来一刹那,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晃晃的锁链声音让他害怕。


    然而身体被困在郁月城的怀里,还有嘴里残留的冷香让他发愣。


    目光放空,没有焦点。


    身体的反应暂且跟不上一闪而过的清醒,又是停不下来的坠落。


    蔷薇花香和熟稔的清新的Alpha信息素跟着他一起往深渊里掉下去。


    黑暗从四面八方重新挤压他,按着他的头将他扔下悬崖。


    一闪而过消失掉的意识,留下来一只温柔的手臂。


    不······


    不是手臂。


    是怀抱。


    是谁抱住了他。


    贴上来的胸膛,好像也不是那么地暖和。


    温温凉凉的。


    这黑暗太冷了。


    但却让他落地了。


    他落地了。


    落进森林幽谷的草木信息素里,落进他似曾相识的怀里。


    身体还在往下掉,然而方渡燃一点也不再害怕。


    反正他的后背已经有可以依靠的东西。


    他不是一个人。


    就这样无休止地坠落,会下地狱吧?


    那又怎样呢?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直到怀里的身体彻底安静下来,四周的蔷薇花香已经完全掺进狂躁的Alpha信息素里,跟随流失的人工信息素一同释放出来。


    郁月城这才从方渡燃的颈窝里抬起头,鲜血从脖子上被咬出的孔洞里淌出来一股,染红了他白色的衣领。


    他的拥抱很紧很紧,连脑袋都贴在方渡燃颈侧突突发烫的大动脉上,汗水也和怀里的少年融在一起。


    第196章 死了一次又重活了


    这次的戒断的反应比方渡燃以前经历的每一次易感期都要大, 郁月城狠不下心把他四肢锁起来,为了拴住方渡燃不跑出去, 只留下脚腕上的束缚。


    方渡燃的力气很大,虽然看上去只是个身材匀称的少年,但郁月城知道他的实力强悍,一直都跟着保持高度紧张。


    直到真正交锋的时候他才体会到这个强悍,究竟能到什么程度,他甚至还能感觉到方渡燃因为他的信息素没有敌意而下狠手。


    没过几小时,为了压制方渡燃, 郁月城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


    少年大部分时间无法沟通, 好在咬过他之后至少还手下留情,不然以他的力道,被激怒之后, 再来一次能直接把他命脉轻易掐断。


    无论如何,郁月城始终没法反击,只能一再抱紧他,拳头时不时砸在他后背上,肩膀上的衣服被抓破, 他也没松过手。


    等蔷薇花馥郁的馨香填满整个房间, 方渡燃才发泄掉第一股劲道。


    郁月城终于能仔细地查看方渡燃的伤势,手腕和脚腕上挣扎的勒痕比较重,磨破的皮肉流出来组织液和血丝。


    他抓紧时间和麒麟研究所来的一个Beta成员简单处理之后, 仔细在脚腕上包上一圈圈的纱布垫起来,隔开链接锁链坚硬沉重的腕圈。


    能活动的双手经过消毒包扎, 用的药物也不敢带上什么味道, 陌生的气味现在也会让方渡燃敏感。


    “把他衣服拉起来,背露出来。”青年说。


    郁月城把方渡燃面对面趴在自己怀里, 眼看着成年人型号的粗大针管找准脊骨扎进去,还一直在往进推了几寸,内心不忍仍然紧紧盯着。


    “看准他,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青年动作迅速,快到超过寻常的标准。


    “有的。”郁月城眼眶有点热:“他疼。”


    方渡燃刚刚肌肉绷紧了一瞬,很快就放松下来,转变得太快,好像习惯了。


    青年这才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看了一眼,近距离入眼,被郁月城的一张脸惊到,争分夺秒不敢欣赏,立即收回视线集中注意力,在方渡燃腰部和腿上取下切片的样本。


    “不要让他把伤口崩开,虽然贴了粘合剂。”他说。


    郁月城留意到他胸前的工作证名字,跟方渡燃一个姓,问道:“他会睡吗?”


    “不知道。”方天泽手里的动作没停,在方渡燃身上缠上各种检查设备,一边记录下各项数据。


    “他不能上麻醉,肌肉切片抽骨髓都没醒,一时半会儿应该是醒不了了。”他说道。


    “这是他提供的样本,还是他需要做的检查。”郁月城看向方渡燃浑身插满的仪器。


    方天泽做完注射,挨个收起仪器:“都有。一半是他承诺提供的样本和数据,一半是他必须要做的检查,之后每天会进行六次,需要专人看护。”


    “我来。”怀里的身体被测试轻微的电击反应时,神经抽搐,郁月城把方渡燃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似乎这样就可以遮住他的眼,就看不到也感受不到这些。


    “我陪他。”他忍不住问:“不会太频繁吗?他的身体能受注吗?”


    方天泽扫过他被抓的破破烂烂的衣服,脖子上还有发干的血迹:“我看需要担心的是你。他比你想得要皮实多了,这点伤口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的问题比这些物理损伤要严重。”


    郁月城没有跟外人辩驳的心思,方渡燃在别人眼里怎么经折腾,承受力多强,对他而言都不作数。


    他们要看的是没有感情的数据,他知道方渡燃是会疼的。


    “郁所长说你评级高,进来没问题,但我看你只知道护着他,别回头他能从这儿走出去,你躺下了。”方天泽看着他细皮嫩肉带着伤,提醒道。


    “谢谢。”


    郁月城看他就要离开,放低声音:“我知道有Plan B,他不能用麻醉剂,一定有类似稳定情绪,或者能让他体感舒服一些的药,能不能给我留一份。”


    方天泽意外道:“有是有,但对实验影响很大,我不建议使用。”


    他看眼摄像头,他们都知道这里面的一举一动,郁闻礼都知道。


    “郁所长也是这个意思。”他说。


    郁月城摸摸方渡燃的头发,把他放好:“我不会擅自给他用的,但他失控的时候没人能进来,很痛苦的情况下,我希望他能自己选择。”


    “一定有对结果影响不大的,安慰剂这类的。”郁月城看向他:“是吧。”


    “给他吧。”郁闻礼在设备里对方天泽说。


    他还要考虑到郁月城的安全。


    方天泽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来一支非常小的注射剂,递给他:“全身的肌肉部位都可以打。”


    “谢谢。”郁月城拿过来直接塞进被褥最下面的一层。


    方天泽感觉自己什么也没做,承了两声谢谢,眼前的一幕也实在让人不免动容。


    虽然他是一个在工作中要以实验事实为依据,必须要摒弃个人情感的职业,于是收起所有的仪器,把小车推出门之前,对郁月城多提醒了一句。


    “其实Alpha的易感期,你想让他好过点也不是没办法。”


    他的目光往郁月城怀里方渡燃投过去:“你也是Alpha,你知道Alpha的易感期需要什么。他现在无法使用抑制剂,生理需求也是难熬的一方面。”


    郁月城明白,方渡燃的体温很高,皮肤很烫,生理器官膨胀得更烫,隔着裤子都是火热的。


    “他现在的情况可以?”他不敢多动一丝一毫。


    “应该说是必须进行。”


    方天泽说:“溢出体.液也是检查的一部分,这是他的第二性别的根本,但他的攻击力严重干扰我们进行,得不到及时的数据。你如果要帮他,床底下有收集的试管,记得按编号采集。”


    郁月城轻轻碰了一下,热度会烫手,更在意的是房间里的摄像头。


    对医学的态度是严谨的,Alpha和Omega的生理期救助已经基本普及,是医院的必备项目,因此生理期疏解并不是什么禁忌。


    他隐约能猜到方渡燃以前的实验里,这也肯定是很关键的一项,毕竟方正海他们追求的Alpha,这也是Alpha的能力。


    他担心这环境会让方渡燃反感。


    就像几个小时之前,让方渡燃联想到不好的经历,从而让他好不容易能靠近方渡燃的机会消失。


    方天泽刚关上门出去,郁月城的通讯设备就闪了几下绿灯,郁闻礼那头把信号切断了,房间里的灯,在他们这头的跟着熄灭。


    郁月城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其他人观察行动的滋味,很不舒服。


    他知道郁闻礼他们是故意把时间和空间给他们留出来,他现在管不了别的,把精力都放在方渡燃的身上就无暇在意其他。


    “好香······”方渡燃垂着脑袋说。


    郁月城在蔷薇花的馨香里应道:“嗯。你的信息素。”


    方渡燃发泄一次的劲过去,身体休息一会儿又开始把他拉回来,半醒半昏往郁月城的脖子上嗅,像寻到味的小兽:“不是我的。你好香。”


    他往前一凑,下半.身就贴上郁月城,眉心蹙起来。


    “方渡燃。”郁月城说:“易感期,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他问。


    方渡燃头脑放空,渐渐苏醒过来,后背和腰腹上多添的伤口对于跟着复苏的痛楚来说,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动过他。


    “是你吗。”他干巴巴地问。


    郁月城:“什么?”


    “你想、干什么?”方渡燃看着呆呆的,身体的力道在回笼。


    “我想让你好过一点。很难受是不是?”郁月城摸不清他现在在想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


    方渡燃肩膀耸动几下,突然抬起头,扯起笑道:“让我好过?”


    郁月城跟他对视,眼见面前深棕色的瞳仁从茫然到锐利,然后一把拽住他破掉的衣领逼近:“你知道什么就让我好过?”


    ······他好像醒了。


    很棘手地醒了,郁月城猜不到他的脑回路。


    “我知道你很痛苦。”他一点没退缩,薄荷味的信息素放缓,很语气一样柔和:“你可能还会害怕,你想求生,人到了这步都会怕的。”


    他接着伸手放在方渡燃的腰上虚虚拢住,放任布满指痕的柔软脖颈暴露:“我不怕。”


    方渡燃好像闪过一丝诧异,也可能是当下的反应迟钝,不足以让他思考这些。


    郁月城往两人间看了看,因为易感期不能解决,方渡燃的布料被打湿透出来一半。


    对方没回应的时间里,他短暂思考后,诚恳道:“方渡燃,我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我是谁,但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方渡燃歪着头看他,兽瞳现出来,瞳仁不再圆润,拉长的样子总是看着和人类的身体有些异类的不协调。


    “如果你能好过一点的话。”郁月城说。


    话音刚落他就被方渡燃压在床上,少年紧紧抵着他,凶狠的瞳孔带着点嘲讽似的:“谁给你的胆子。”


    “我、嘶!”郁月城还没说完肩膀上就被咬了一口,没有心理准备倒吸口凉气。


    衣服裤子是被撕开的,方渡燃的劲道像利刃,接连划破能碰到的所有的布料。


    蔷薇花的信息素弥漫开后,单调成他的悲鸣,怎么嗅也没有最基本的指向性,他埋在深处的郁郁不得都发泄在郁月城身上,直到他被自己拉下神坛。


    跟自己一起下坠。


    仅存的本能只剩下分辨出缠绵的是个Alpha,是他最喜欢闻的清透干净的信息素。


    用不尽的激烈和漫长的痛苦煎熬都发泄在渴望里,像濒死的鱼触到水源拼命沉溺进去。


    郁月城的陪伴并不简单,他们相拥最紧密的时候,触摸到彼此的结,方渡燃差点咬破他的腺体,含有变异物质的人工信息素只在感染的边缘游离。


    方渡燃也不那么配合,最疯狂的时候前一秒沉沉地压住他不让他逃开,手要摸到他的体温,脑袋钻在他相对温凉柔软的颈窝里,下一秒就对他拳打还想脚踢,金属床板已经被砸出来深深浅浅的坑,幸好脚腕还被锁着。


    方渡燃比他要难过百倍,人工信息的流失导致身体彻底失衡,下意识去忍耐,嗓子也被低哑的声音叫破。


    郁月城有时候会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听方渡燃的,如果在戒断反应的最高点给他注射安慰剂,起码不会受这么大的折磨。


    可是方渡燃主动靠近他,他又宁愿用自己让他好过一点。


    房间里没有白天黑夜,时间变成次数。


    方天泽一次次进来给他做检查的次数,顺便带走他收集下来的体.液,要在方渡燃的眼皮下做这些不可能,都是在方渡燃每次疲惫过去闭眼之后。


    方渡燃挺过去最后一次发作,瘫倒在床上睁眼的力气都不愿。


    意识回笼,感觉自己就像死了一次又重活了,动动手指,他还没真的死掉。但是身体哪哪都不对劲,骨子碎裂般地疼,呼吸都在疼。


    手指旁边有个体温比他低很多的身躯,方渡燃在安稳悠长的薄荷味信息素里睁开眼,慢慢转过头,看到应该出现在这信息素里的郁月城。


    对方还没醒,看样子睡得很沉,十分疲惫。


    他转动眼珠,看到对面的墙上,高高挂着一个温度时间的钟表。


    这个时间······


    脑袋重启一下,卡壳了。


    捋了好几遍,缓慢默念年月日,时分秒,才发现距离郁月城回来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十六天。


    那天他在郁宅跟方正海和魏杨正面对上。


    现在是凌晨五点,相隔整整十六天。


    他看了一圈眼前的陈设,这应该是在青苗实验基地。


    自己是靠着身体里累积的药物成分不眠不休地撕扯挣扎,他习惯了,这是这一次格外地撕裂,他几次都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而郁月城,是靠着纯粹的意志力,强撑着陪他渡过了生不如死的戒断期。


    再往前倒一倒,没记错的话,郁月城那个月本身就没有休息好,为他准备了很多东西。现在还······


    方渡燃把视线转回来,从郁月城好看的脸滑到其他地方,顿时浑身发麻。


    怎么会这样??!


    他应该早点想到的,郁月城出现在这里,就不合理!


    现在他还把大白猫毁了。


    这是他干的。他亲手把柔软善良的大白猫毁了。


    郁月城安静闭着眼,只剩下空气里蕴含安抚意味的薄荷味信息素还在持续不断地供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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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7章 装睡


    方渡燃不敢眨眼, 郁月城完美无暇的身体现在遍体鳞伤,透白的肌肤上印衬乱七八糟的血迹和伤痕, 似乎碰一下都会消失掉。


    环绕四周的信息素证明郁月城现在的状态不差,可眼见为实,方渡燃不信大白猫从前会受过这种伤。


    他的身家背景,他自身的能力,都不可能让自己受伤。


    郁月城要是跟他打起来,方渡燃不确定现在的身体谁会赢,他是个货真价实评级S的Alpha。


    是因为面对自己, 所以才心甘情愿被他弄成这样。


    大白猫捧着接二连三的好凑到他身边, 受了伤也不肯走,方渡燃一时分不清是因为感激,还是因为感情, 还是那些阴差阳错的情愫,心脏的位置热乎乎的。


    身体的疼痛在遏制呼吸,需要大口大口地喘气才可以,也很难听自己的话,眼圈没出息地跟着发热。


    他自己拉扯这么些年, 最清楚的就是只能靠自己, 麒麟研究所是他自己找的,他还有感觉,苏醒过来就能知道自己身上开了几个口。


    这都是他自己拿样本和数据, 用自己的实验价值换来的,他太明白自己的价值, 利用起来也毫不手软。


    但郁月城不是。


    他没有义务帮自己补课, 整理他全程复习的试卷,跑前跑后做他的个人资料, 最没有的义务就是在自己戒断的时候陪在自己身边。


    他不应该躺在这里的。


    最好的大白猫也不应该受伤。


    不应该弄脏他蓬松雪白的长毛。


    方渡燃的脑筋转不起来,想破头也想不起来他干了什么,是怎么把郁月城弄成这样。


    原本颈线优雅的脖子上全是紫透的指痕。


    原本光滑的肩头上是几个带着压印的孔洞,边缘已经有点翻起来,是咬了很深很久的。


    原本漂亮的喉结旁边也有带着干掉的血迹的犬齿小洞。


    ······


    四肢还不协调,疼得动不了,他用力抬头,然后把自己后脑勺狠狠往枕头上一磕,什么东西在脑袋底下碎开,愣住了。


    不是砸到什么,而是看到墙角一个隐蔽的摄像头,下意识转眼找到另外两个机位。这里是青苗研究基地,也许没有针对第二性别改造的检测仪器,但一定有不输给方正海的基础硬件,


    方正海在实验室的所有房间里都装了监控,现在的观测点位和他在笼子被观测的点位出奇的一致。实验室里可以记录下他的一举一动,在这里也可以。


    ······郁闻礼,他一定在摄像头对面。


    他肯定自己干了什么。


    方渡燃以前匆匆扫过一眼方正海的录像资料,对方甚至大张旗鼓作为炫耀来让他看他“优秀”的测试结果,里面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没有一点人的样子。


    只让他感到恶心,陌生,也恐惧。


    他非常抗拒面对失控时的自己,尤其是他每一次亲自从遍布血肉的一地狼藉里走出来之后。


    他冒出来很想看看的想法,他对郁月城······至少郁月城还活着。


    安抚他的信息素都还正常,郁月城没醒也在为自己控制信息素的态度。


    方渡燃想知道跟郁月城有关的一切。


    这好像从他第一次偷偷在课桌后面拿郁月城的长柄黑伞,因为他一句好朋友送的,好朋友写得花体字,就用纸临摹下来,回去翻遍英文字典找单词拼含义开始。


    他的初心,不该是改变的。


    怎么好像就变了,是哪里变了。他找不到源头。


    是因为他麻烦怪异的身体,因为他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因为他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做那个活泼可爱招人喜欢的方渡燃。


    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和郁月城怎么就变成这样。


    大白猫对他付出得太多,多得超过他的偿还范围。


    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尤其是他八成是找不回来曾经的方渡燃了,不然这些年怎么一直想不起来,就更加受之有愧。


    但是郁月城就躺在身边,方渡燃最直接的念头还是想要亲近他。


    很想,好想,特别想跟他挨着,贴着,在一块。把大白猫圈在自己的怀里,自己的领地。


    方渡燃手指碰碰郁月城,大白猫没醒。


    他艰难凑过去,干燥的唇瓣轻轻贴一下大白猫的鼻尖,这种偷吻或许也会熟能生巧,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干起来身体比意识还先一步。


    郁月城的皮肤是温凉的,仅仅碰了一下的鼻尖就能感觉到。


    灼热的鼻息洒在两人之间,方渡燃明白过来,是他太烧了。


    这样的温度靠近郁月城,对面不会好受,所以他退开一步躺回去。


    过了不到半分钟,他舔舔干得起皮的唇,嗓子里火烧火燎半点没减轻,可偷亲一下,好像舒服多了。


    他郁月城,已经有多久没有毫无间隙地在一起了?


    认识的时间本来就不长,一个学期加上一个寒假,要是他再藏好一点,不被郁月城发现他的真相,他们会不会这些时间都好好的了?


    理智马上就推翻掉这些无用的假设。应该不会。


    就算他不知道,可郁月城知道,郁月城从他出生起就见过他了,他的姓名,来历,总有可以查到的一天,还是会面临这些问题。


    方渡燃又回味一下,但是郁月城好甜。


    怎么会偷亲一下就这么甜。


    再看一眼,他连神情都变得郑重起来。


    郁闻礼他们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把郁月城带走,不知道把他留在这里多危险吗?


    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方渡燃都想吻一遍,可惜力不从心,他们好像也不是从前的关系了。


    嘴里有点甜,心里又酸又疼,想抱一下都困难。


    方渡燃忍着后背的骨节碎裂似的感受翻个身,侧身对着郁月城,发现大白猫上半身衣服整个碎掉只剩一点布料压在身.下,再往下,被子盖住腰身,另外一头被子完整把他自己盖住了。


    是郁月城盖的。


    他居然现在才发现他们不止在一张床上,还盖了同一床被褥。


    方渡燃直觉不太对,垂眼往被子里面看,当即愣住。


    脑子里有迟钝的声音在说,这不是简单的失控,是易感期啊。


    回过神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把郁月城······?


    他在易感期对郁月城,他在那种时候对大白猫······方渡燃都不知道两个Alpha到底要怎么去表述。


    他对郁月城在床上用暴力了?


    别的他实在想不出来,对方的腰上还有一串手指掐过的痕迹。


    那什么肯定不可能,郁月城是个Alpha,但Alpha也是人,用暴力一样很下作。


    他感觉比起头疼,身体的煎熬什么也不算了。


    狠狠咽了一口,方渡燃都想把自己揍一顿。心疼,还头疼,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了。


    他努力往郁月城的身边挪动,病床很小,挪一点点就可以靠近,可他不敢让自己高烧的身体沾上郁月城。


    脑袋埋进被子里,满满地都是草木的薄荷冷香,裹着他整个身体,温和的。


    Alpha要把信息素里的攻击力拿意志过滤干净,是他办不到,也没法想象的东西。毕竟一个方正海他们心里最完美的Alpha,就是把信息素的暴力运用到极致,恨不得时时刻刻携带。


    但爱应该是忍耐。方渡燃想。


    郁月城对心里执念的小男孩那样广阔无垠,深厚悠远的喜欢,配得上是爱。


    方渡燃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差劲了。


    怎么有的人学习也好,为人处世也尽善尽美,信息素好闻,长得最最最好看,连喜欢一个人也那么会。


    而自己,一样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方渡燃撑住自己身体不倒下去压倒郁月城,用尽能拿出的郑重诚意去抬起头够着脑袋,在郁月城被咬破的唇上印了一下,一触即分。


    是蝴蝶轻轻颤动翅膀的亲吻。


    “谢谢。”他说。


    他好像只敢偷吻了。


    纤长鸦黑的睫毛在他眼前微微动了一下,后背上有力道把他一把按下去,还有温温凉凉的手心。


    方渡燃现在身体乱成一锅粥,反应不够快,直接被压趴在郁月城的身上之后,才去看对方的脸。


    乌黑的瞳仁,漂亮的丹凤眼,眼底里有疲惫熬出来的点点血丝,目光是如同初识的柔顺干净,正看着他。


    方渡燃一阵心慌,不管多少次,面对郁月城这张脸,还是会心跳加快。


    而且他还正在······像犯错的小孩被抓到把柄,立即挪开眼。


    “为什么说谢谢。”郁月城的嗓音里透着疲惫的倦意,少年的意味弱化不少,有种接近青年的,成年男人的特别的魅力。


    “你怎么醒了。”方渡燃的喉咙被烧得摧枯拉朽。


    余光里,大白猫柔顺的眼睛还在目不转睛对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醒的?”方渡燃找话题追着问。


    “你砸枕头的时候。”郁月城说。


    方渡燃怔住。


    那会儿都几分钟以前了,岂不是他两次偷亲全部都被······


    “你怎么还装睡。”方渡燃转过眼,突然多了底气似的。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郁月城顺理成章解释:“我以为你要打我,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原本是想在你对我动手的时候再睁眼的。”


    ······


    “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


    “我累了,我想睡觉了。”


    句式和意思很熟悉,这是方渡燃第二次听到郁月城这样说,心里不是滋味儿。


    上一次是他一次次地把郁月城推开,把心底的抗拒全都一股脑甩给郁月城,砸在大白猫身上的时候。


    这一次是他把大白猫伤成这样,郁月城的口气和态度也没有一点生气。


    对他带来的伤害习以为常似的,这算什么?


    他究竟在干什么。


    郁月城只是认识了他,找到了他,想找他以前定过亲的伴侣,什么也没有做错。


    他比谁都深情。


    这不是他应该被伤害的理由。


    “这就是我打的吗?”


    方渡燃对着面前遍体鳞伤的身躯,一开口压下去的酸楚全部都冒上来,鼻尖的呼吸比醒过来时还要灼热,这次烫到了他自己。


    他明明不是这么矫情的人,可这是大白猫,不是他自己,要是在他自己身上,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不全是。”郁月城口吻如常:“还有咬的,踹的。”


    方渡燃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头,咬破出血把最讨厌的血腥味儿都咽下去,让那点呼之欲出的难过劲跟着一起逼退。


    视线低垂,根本没用,他脑袋旁边就是郁月城的伤口。


    “你傻逼吗?”方渡燃哑声道。


    第198章 那你可以吻我


    郁月城没有回应, 方渡燃撑住他的胸膛要爬起来。


    骨节里在分裂抽枝般,本就不容易, 这一动他放在郁月城身上的注意力就忽然被打断,疼得皱眉。


    他都好几年没这么难熬过,总让他回想到强制分化的时候。


    起不来,他索性趴着,大白猫不吭声,他们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你出去。”方渡燃说。


    “我们一起出去。”郁月城说。


    方渡燃抬头都费劲,满脸困惑郁月城看不见, 出声道:“我能出去了?”


    郁月城:“不能离开青苗基地。”


    “那去哪?”方渡燃直觉他是不是故意在带偏重点, 但确实很在意。


    他现在还没对这种实验室的环境PTSD,他都佩服自己,不代表他就喜欢待在这种地方。


    相似的疼痛和一样的摄像头, 房间,总是能让他做噩梦。


    在明晃晃的白炽灯底下清醒地做噩梦。


    “换个舒服些的房间。”郁月城把他的手臂拿起来搭在自己肩上。


    方渡燃还没重新适应,下意识就想缩回来,让自己这个危险源离大白猫远一点。


    “有伤,别乱动。”郁月城说。


    比起外伤, 皮肤底下的痛苦才难熬, 以至于方渡燃这会儿才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缠了一圈绷带。


    再看看另外一只手,也一样包扎起来。


    郁月城在想怎么跟他阐述,能让他听起来更柔和些, 而不是禁锢、锁住、束缚,这些有负面影响的词汇。


    方渡燃上一个易感期渡过之后, 就因为自己擅自去找他, 对自己有不满意的情绪。


    是不愉快的经历。


    方渡燃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月城看不到他的脸。


    他左右手都挪动起来看看,过了会儿,压在自己身上的双腿也细微动了动,方渡燃在他怀里明显僵住,紧接着郁月城感受到他的膝盖抬起来。


    以为方渡燃是想翻个身,郁月城抬起腿想帮他,一阵沉重的铁链声终于被脱响,怀里的身体比刚才要镇定。


    “我现在就给你解开。”郁月城撑起身说。


    方渡燃现在的状态正在经历体内各处的异样,使不上力,只能倒在他怀里被带动坐起来,铁链因为他的动作又响了两声。


    “不用了。”方渡燃垂着头说。


    郁月城:“怎么了。”


    他正在想要怎么解释把方渡燃锁住的事情,方渡燃反而面对自己的处境变得十分坦荡,沉眸问道:“为什么给我解开?”


    “因为你会疼。”


    这个问题比郁月城想要解答的要简单得多:“手腕磨破了,见肉了。”


    方渡燃似乎不满意,他知道肯定不会只有这个,他一定还做了什么。


    郁月城不擅长撒谎,当事人的事,他也没有资格去隐瞒,想了下说:“你不想被锁住,好像很讨厌这个。当然,任何人都会讨厌被锁起来,你当时的样子让我觉得你很需要解开。我想,我可以帮你。”


    “所以你就在这里把我放开了?”方渡燃有点难以置信。


    倒不是不相信郁月城的话,是有点离谱了。


    自己的危害性,郁闻礼难道没有做评估吗?


    他作为实验品在方正海那里呆了几年,他自己都知道这种东西不能随便解开,放出来只会伤及无辜,这也是最开始一直压在他心里的障碍。


    郁月城怎么能堂而皇之地就把他解开?


    “你活腻了是不是?”方渡燃冷着脸问。


    郁月城:“嗯?”


    “他为什么把我锁起来你不知道?”方渡燃接连发问:“你还把我放出来,找死吗。”


    “我评级高,应该不会有事。”郁月城说。


    郁闻礼用对待项目的态度对待方渡燃这个活体项目,科学实验,理所应该。方正海把方渡燃当做实验品,方渡燃是受害者,无法摆脱。


    现在从方渡燃自己的嘴里听到“放出来”这种话,郁月城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他眼里方渡燃从来都不是什么异类。


    他只是生病了。


    这种习以为常,他不知道方渡燃是花了多少的时间,经历过多少的折磨,才把自己也放在一个实验品的位置上。


    “这不是评级的问题。”


    方渡燃说:“你对我太纵容了。郁月城,你是个Alpha,能让我碰你的腺体,我觉得已经超过Alpha这条线了。我跟你不一样,你有思想,你没失控,你是评级S的Alpha,可我能变成什么样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会对我有所保留,但是我不会。我是没有人性的。”


    方渡燃拖动脚上沉重的镣铐,弄出响来给郁月城听:“你看不到吗?郁叔也是Alpha,他评级应该也不低,这里面不止他一个Alpha,还有完善的安保,可他还把我锁起来,你不明白吗?”


    “你不要强调你和我不一样。”郁月城说。


    “我和你,本来就不一样。”方渡燃说:“我和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都能认识到,你为什么不能?你看清楚,我就是会伤害你的,你以后再这种时候就离我远点。”


    郁月城不愿接受方渡燃对自己这种定位,即便理论上就是这样,数据分析和一叠叠的实验单据白纸黑字,写着他体内提供生存生长最关键的因素——信息素,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基因被篡改,整个发育期偏离轨道,从生物学上说,郁闻礼说他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没有错。


    但这些都不是可以把方渡燃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物品来看的原因。


    至少他自己做不到。


    他也不希望方渡燃会这样想。


    哪怕他以前被异化,面对方正海是这样,郁月城也不想今后他还会这样。


    “在我眼里,你只是一时失控,过了就好了。”郁月城坚持道:“我现在就没事就说明没问题。”


    “没事个屁!”


    方渡燃简直听不下去,第一次对大白猫这么冲。


    他们吵架的时候,他都没对郁月城凶过。


    越想越气,看见郁月城哪哪都是伤更气,拿所有的力气抬起郁月城的下颚,把大白猫遍布伤痕的脖颈扬起来。


    对着他道:“这叫没事?我再偏一点,咬到你的大动脉怎么办?”


    他拿另外一只手的手指颤颤巍巍却坚定地按住郁月城的后颈,揪住腺体外部的皮肤:“这边的两个洞怎么说?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咬穿腺体你想跟我一样?一样把腺体废了?”


    猛地松开手大白猫的脑袋垂下来,方渡燃也没放过,手指发抖印在自己掐出来的指痕上面,虚虚一握,掌心贴住郁月城的命脉。


    “我能活活弄死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嘶哑破落的嗓子对着大白猫的脸发狠。


    郁月城把他的手拉下来,拢在自己手心里,面对方渡燃锐利的目光垂下眼睑。


    “······我知道。”


    他肯定道:“你很强。”


    “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方渡燃卯起所有精力想把大白猫的思想摆正。


    郁月城摇摇头,重新把方渡燃的手腕拉回来,低下头用脸颊贴上绷带的地方,很轻很轻。


    “我给你解开,你开心很多。”他说:“情绪也稳定下来。比起之前要好。”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经事,不是玻璃做的。”方渡燃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变小,大白猫的动作很温柔。


    很小心地在贴他的伤口,他都感觉不到力度。


    是怕弄疼他,他知道。


    “受伤不分是不是玻璃做的,会疼就是会疼。”郁月城说。


    方渡燃想到了,听到对方说出来有些好笑,这点伤什么都不是,都排不上号。


    可是方渡燃不能笑,肺部的呼吸都像在喉咙在吞刀子,想笑的气息也上不来。


    带着一身伤的Alpha却像是真的在对待一件珍宝,不去看自己碎掉一地的伤口,而是去擦拭另外一件完好的瓷器。


    大白猫还在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蹭他,方渡燃生气都失去了底气。


    “为什么不反抗。”方渡燃说:“你可以跑,你能打过我。”


    郁月城:“不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方渡燃脑子里隐隐约约冒出来一点印象,不是具体在这个房间发生过什么,而是一种感觉。


    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记不得失控的时候会做什么,那股恐惧、绝望、血腥到麻木他不会忘,这一次却没有。


    怀里特别踏实,不会无休止地坠下去。


    这里除了郁月城,没有别人了。


    只有大白猫的怀抱。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失控之后,不害怕。


    回想起来也不害怕。


    “你刚刚碰我······”


    郁月城看他若有所思,没有反驳的意思,然后肯定道:“你关心我。”


    “啊。”方渡燃应了声。


    “你关心我。”郁月城又说。


    方渡燃仍旧在走神,这头还回道:“嗯。”


    “是担心我,怕连累我,怕我受伤。”郁月城拉住他的手指,也不敢用力扯到方渡燃的伤。


    “嗯。”方渡燃坦然承认。


    郁月城顺着道:“不是怕你还不起。”


    方渡燃:“不是。”


    说完反应过来,想撤回已经晚了,大白猫干净的瞳仁正看着他。脸上的状态很疲惫,也掩盖不住好看的脸,被印衬得有股惊艳。


    还有点期待挂在脸上。


    美色误人······


    都什么时候了!方渡燃选择不看,移开视线。


    “都有。这个暂时没空想。”他说。


    郁月城:“你担心我我很高兴,别的你不······”


    “你装睡的事我还没调查。”他先一步把郁月城的话堵回去。


    “两次。”郁月城说。


    方渡燃哑口。


    大白猫还真的知道。


    不过比起刚醒过来的气氛要好多了,他们还能说点话。


    郁月城这张脸,真是什么时候都忽视不了。


    “就是亲了。”方渡燃破罐子破摔:“跟你说谢谢就是谢谢,没有为什么。”


    “不是为了感激我陪你渡过易感期吗。”郁月城说。


    “也没错。”方渡燃说:“就这个。······还有别的,很多。”


    “口头感激不够。”郁月城说。


    “什么?”方渡燃想抬起头看看他,没多大力气,要每个关节的疼痛都要克服,刚才他好像把经历花光了。


    修长的手指托住他的侧脸抬起来,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似的,方渡燃琥珀色的瞳仁正对他。


    拉成兽瞳的模样还没有完全消散,郁月城眼前的眸子里还有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瞳孔。


    “你想我怎么感激。”方渡燃恨不得听他说出来一连串让自己去干的事情,这样他心里能好过很多。


    “我说过,以后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他帮郁月城提起来。


    “燃哥说的话不能不作数。”郁月城学着他以前的口吻说了句。


    方渡燃忍不住挑唇笑了下:“嗯,燃哥能干的事多了。”


    郁月城把脸凑过去,皎洁如明月的脸上是几抹动人心魄的红,是他留下来的。


    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郁月城的。


    方渡燃直勾勾地看着。


    “那你可以吻我。”他听见郁月城说。


    方渡燃差点就要被他蛊惑人心,还好他现在行动不便,可以暂时躲过去。


    郁月城好像能听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离得极近,鼻息快要碰到他脸上,轻声说:“可以不用趁我睡觉偷亲。”


    ······


    方渡燃喉结滚了滚,听到自己的吞咽声。


    这都不上,他好像就不是男人了。


    郁月城他,实在是好看得过分······


    尤其是明知道自己根本抵抗不了,郁月城到底懂不懂自己在干什么?


    大白猫不是会用这套的人啊,他一直都很纯情。


    他那么绅士、温驯、善良,他不是会拿捏人的类型。


    他的大白猫怎么这样了?


    空气里的信息素变了味道,不只是安抚意味的信息素,浮起的淡淡冷香渐渐拢住他。


    环绕他,包裹他。


    是郁月城的。


    也许是心理原因,这味道能暂时缓解一点方渡燃因为体内药物而紧绷的身体,导致脑子有点松懈。


    郁月城没有更近一步,也没有在他表面的无动于衷里撤退。


    有热度的气息一层层叠在脸颊上,方渡燃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实在是超过正常值太多。


    就连郁月城的呼吸化为一小块水雾贴在面颊,也只会变成薄荷味般的清透,让他认识到自己现在究竟有多烫······


    郁月城真的如他所说,在等自己吻他。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他可以数清楚郁月城漂亮的睫毛。


    方渡燃突然想起来,在十二中的宣讲台后面,人潮散去,郁月城走上来找到他。


    他们的初吻,印着金色的朝阳,就是郁月城主动的。


    “你变坏了。”方渡燃往前一碰,直直吻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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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9章 我只需要你


    郁月城的唇很软, 方渡燃那些气愤和抗拒瞬间分崩瓦解,眼里只能看到少年皎月般的脸, 好看到能让人陷进去。


    视线一滑,不好的是看到这轮明月染上他带来的伤痕和血污。


    对方安静温驯的模样一如既往,熟悉的冷香,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呼吸,方渡燃不可避免就能想到他们曾经很多次亲密无间。


    他很快乐,他想郁月城也是的。


    遇到郁月城本身就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


    是让他敢痴心妄想跳出牢笼的契机。


    他看不见未来的时候, 是郁月城带他做他没做过的事, 带他见家人,让他有了在人间生存的烟火气。


    在他瞻前顾后,犹豫要不要从黑暗里迈出去的时候, 从身后用力推了他一把。


    现在给他这么多美好的人就在身边,在他眼前。


    方渡燃睁开眼目不转睛看着郁月城。


    他的大白猫也因为他蜻蜓点水的落吻掀开漂亮的睫毛看他,眼里不慌不忙,仍旧不进不退。


    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到自己。


    “还在等我亲你吗。”他问。


    “都可以。”


    郁月城说:“只要你想。”


    方渡燃忽然觉得那个吻吻得太轻,他和郁月城之间似乎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喜欢、简单的相遇, 自然而然地相处来定义的了。


    原来喜欢和爱, 勇敢和怯弱,失望和期待,感激和自尊, 被人擅自介入禁地的□□和屡次被左右的抗拒……还有离别和在一起,这种种之间, 从来也不是单项选择。


    原来还可以有很多他不清楚不明白的感情。


    他和郁月城明明没有认识那么久, 他就已经出现在自己生命的节点上。


    心里有一团雾笼罩,他舍不得移开眼。


    “我有在这间房子里吻过你吗?”方渡燃问。


    郁月城嘴上明晃晃摆着一个被咬破的伤口。


    “怎么才算。”他问。


    方渡燃短暂思考, 顺着说出来:“有爱就算。”


    郁月城眼里透出一丝诧异,方渡燃才发现他说错了话。


    他都不敢想的字,哪来的脑子说出来。


    界限模糊的东西,他没想让郁月城回答的,因为自己都不一定能给出答案。


    “我不知道那有没有。”郁月城如实说。


    就事论事的态度让方渡燃松了口气,脑袋一垂,满眼都是郁月城身上破破烂烂的伤痕,他怎么好意思说“有爱就算”这种话。


    有爱他就不会把无辜的大白猫伤成这样。


    他以前最怕自己伤及无辜,害了别人,到最后被伤到的是他想捧在手里的。


    方渡燃轻轻地笑,肩膀微微颤抖。


    这一下让四肢百骸都在共鸣阵痛,身体叫嚣着要平静,要停下,神经愈发兴奋,他听到自己笑出声。


    他在敏感时期,郁月城已经能适应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是这次看起来比之前要难过。


    方渡燃在笑,他却觉得难过。


    “你在山里找到我的时候,有把我的衣服拿回来吗?”方渡燃问。


    郁月城立马会意:“你的外套?”


    “嗯。”方渡燃肩膀支撑困难垮下去。


    郁月城顺势把他靠在自己怀里,动作娴熟:“拿回来了。”


    “沾了些药品和污泥,不好清理,已经找专人去打理了。”他说:“等你回家之后,应该就送来了。”


    方渡燃想点头,发现费劲,沉闷地“嗯”了一声。


    也开始接受这样不分你我的“回家”。


    郁月城在他清醒之后,当着他的面才按下可以进入的门锁。


    方渡燃没有反应,这是默许了。


    等在门外的方天泽应声而入,第一时间推着各种仪器进来,要先给方渡燃做一个即时的检测,然后才能安排送到哪一个房间去对接下一步。


    “就你一个?”方渡燃在他弯下腰给自己腿上绑检测仪的时候问。


    “就我一个。”


    方天泽谨遵团队的安排,多跟他说话排查心理因素,不能让项目的实验个体有任何不安全感,所以方渡燃没有接话,他自己又接着做了解释。


    “等会儿那边有接应的成员。我是先来做个基础检查,不会带来任何不适······”刚一说完,检测神经系统和模拟体感的面板上就数值狂跳,正在报警。


    他回头看,顿时心惊,前一句还在说没有不适,科学仪器就告诉他,目前的检测生命体正在承受超出人类体质五倍的极限疼痛。


    是看到数值符号都能让他窒息两三秒的程度,毕竟方渡燃的外形和肉.体外观还是人类的模样,他的感知力还要比正常人高很多。


    这样的数据发生在一个人类的肉.体上,既荒谬又可怕。


    正常人根本熬不过去,这会儿应该早就见阎王去了。


    “有问题吗?”郁月城看到仪器报警,但是门外并没有别的人进来,猜到大概是一些不会影响进度的问题。


    “有一点。”方天泽说:“不过问题不大,多点记录的问题。”


    “我能知道吗?”郁月城直言。


    方天泽先是去看方渡燃的状态,这是他们整个团队都在关注的,方渡燃的状态是最重要的。


    他现在醒了,郁所长千叮咛万嘱咐他是有个人强烈意志的,要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尽量尊重实验体的意愿。


    人体实验,到底还是很难去划分成没有感情的生命体,但处处完全尊重对方的意思也无法进行。


    方渡燃没有抬头都接收到方天泽的目光,懒洋洋掀开眼皮瞟了一眼,像是重伤蛰伏起来的大型动物。


    面前的小屏幕他见过,大约就是基础检查初期,用来显示各种乱七八糟的心电图、心率、体温、感知力、信息素空气浓度等等的便携式综合显示器。


    什么指数超标都会响,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数据本来就不在正常人体的范围之内。


    “什么意思。”他视线停在显示屏上说。


    “一个数值,超标了。”方天泽按下按键记录,切换到下一个界面。


    “哦。”方渡燃不觉得稀奇。


    “哪方面的数值。”郁月城比他还关心。


    方天泽是知道郁月城陪这个Alpha过了易感期的,多少都有感情在里面,然而实验的数据是没有感情的。


    他过了一两分钟,才回答:“······疼痛级别。”


    郁月城神情低沉下去,他不是行业内的人,但他也能看见刚才附在末尾的标准值,计算结果之后,实际测量的数据要高出5.3倍多。


    “能上安慰剂。”他说。


    方天泽显得有些为难。


    理论上这个程度,早就应该给,他之前不知道这情况。


    人在失控的时候,没有意识,即便痛苦,多半找不到来源,还能不带个人情绪地看做一个实验品,一旦有了意识,清醒过来,很难面对这样的数值继续坚持。


    但他不能做这个主。


    “郁所长给过你一支注射剂。”他说。


    郁月城应该听到过那支注射剂碎掉的声音,没想错的话。


    他拿开枕头,底下赫然是一片破碎的玻璃管,是需要用玻璃容器来存放的液体。


    方渡燃歪着头从他手臂缝隙看到了。


    “安、慰、剂?”他一字一顿地问,有些吃力。


    “根据你的情况调配的轻型过渡剂。”方天泽说。


    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字方渡燃听腻了,意思来来回回都差不多,在实验上,他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


    “麻、醉、剂。”方渡燃虽然吃力,口吻冷得平静。


    “也可以这样想,有一定差别,在舒缓神经上来说,异曲同工,浓度和计量,还有目的和用料上有所区分。”方天泽说。


    “你给我用过这个?”方渡燃一手按在郁月城的肩上。


    “没有。”郁月城把他虚拢住,怕他有逃脱的意思。


    “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不舒服的时候我们就用,还有办法。”他说:“现在在A市,不是方正海的实验室,适量没有问题。”


    方渡燃只是支撑住,不乏有些抗拒:“我不接受。”


    郁月城能感到方渡燃的腿都在轻微的颤抖或者是抽搐,是神经系统已经超负荷承载。


    可是方渡燃都没吭过一声。


    一想到这是因为习惯疼痛,或者是习惯去忍耐身体的异常,郁月城的胸腔就跟着发疼。


    “你相信现在的科技手段,相信研究所。”他想安抚地轻拍方渡燃的后背,都担心自己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力度会在方渡燃现在身体上翻江倒海。


    “不会有不可逆转的问题发生。”郁月城松开拉住他的手,让他自己靠着。


    方渡燃脑袋抵在他肩膀上没有作声,郁月城知道他需要思考。


    方天泽以为是可以考虑,先有备无患,从盒子里拿出来新的一支。


    这情况实属罕见,这么强烈的体感,面前的少年还活着,让他对人体的认知割裂。


    方渡燃看见相同标识的注射剂递过来,郁月城的手从他后背越过去拿。


    过了会儿,他不在意方天泽在场,尽力平顺呼吸的痛楚开口:“如果、我连戒掉R-19,都需要麻醉剂,那跟他以前拿麻醉剂、控制我,有什么不同?”


    郁月城愣住,拿到注射剂的手在半空稍作停顿。


    他亲眼见过那个水泥房子里,一地的血迹,歪歪扭扭的针头,极其专业的兽用麻醉.枪······


    那应该是方渡燃的噩梦。


    不管多少遍的经历,都会是。


    不管方渡燃有多强,郁月城也知道他只是个跟自己一样大的少年。


    他有权利害怕。


    “我不希望你受折磨。”


    郁月城保证:“这不一样的。”


    “一样。我没有退路。”方渡燃断然拒绝:“也不需要这样的退路。”


    他为了戒断,什么都不顾,郁月城想起来他连命都敢赌。可作为标记过方渡燃的Alpha,方渡燃不在乎受苦,他在乎。


    “一旦开了口子,就什么都晚了。”


    方渡燃不在这上面妥协,尽管大白猫急得想拿爪子拉住他。


    他抬起眼皮看向角落里一个摄像头,隔空喊话:“是吧,郁叔。我不是挺过来了吗。”


    郁闻礼在监控室里缄默。


    这是最完美的理想状态,他不需要用麻醉来做过渡,留下根在身体里,这样他的强制戒断破坏以后,只能逐渐转为保守治疗,一遍遍地研制R-19的替代品。


    换言之,只是一个副作用没那么强的依赖品。


    只要能让人从基因的深度产生依赖的药物,这一辈子要想戒断,都很难。


    意志是小,成了生理运转的根本,就和性命绑在一起了。


    “还会有下一次。”


    方天泽说:“这只是开端,你会经历不定时地戒断发作,具体规律要等你累计一定量的次数才能估算。在这期间,我们会不断调整你的方案,根据情况同步进行辅助和补充治疗。等到状态趋向稳定再对腺体进行开刀取样的工作。”


    “要多久。”方渡燃问。


    “不确定。你的基因被篡改的时间太长,至少也要接近半年才能考虑腺体开刀的问题,累积十二次的易感期,和不定时的戒断发作之后,再看你是否具备正常的社会形态。”


    这次方渡燃点点头:“好。”


    “希望不要错过高考。”他低声说:“我还挺想考一次。”


    “我给你补课。”身边的人在应。


    “郁月城。”方渡燃喊他的名字。


    郁月城:“嗯。”


    “你怕我疼,其实不用麻醉剂。”方渡燃抬头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支住,说的话恰好都带着灼烧的热息钻进大白猫的耳根。


    郁月城这段时间一直被他推开,这会儿才隐约有了实感。


    “我不需要麻醉剂。我只需要你。”方渡燃的话清楚印进他耳朵里。


    第200章 是在害羞吗


    好像是那点清醒状态下的亲密起到作用, 方渡燃比起上个月只想要把他赶走的样子好了太多。


    “这算情话吗。”郁月城顶着清白的一张脸问。


    方渡燃怀疑自己就是被大白猫的外表给蒙混了,面前还有个人在给他摆弄手脚做检查, 郁月城说话脸都不红的。


    不过抬眼能看到大白猫温顺的神情,郁月城总是坦诚地过分,问得也认真,看起来对来之不易的缓和关系很珍惜。


    方渡燃不忍心,把眼睛闭上不去看。


    “注意点影响,郁月城同学。”他嘴皮一碰,出声很轻, 精力透支的身体也会疲惫。


    郁月城低下头对着他的耳朵, 比他声音还要小地说:“这个房间有三个摄像头。你的易感期······”


    他点到为止,方渡燃的身体靠着他僵硬一秒,他知道都听进去了。


    方渡燃对被摄像头监视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 他就是在这样的监控下从实验室里长出来的。


    易感期只要是正确的团队引导,有人辅助,都是科学的,不需要什么暧昧的色彩,他本身就有作为实验品的觉悟, 就算是在青苗基地, 在郁闻礼的监控下也一样。


    但是陪他渡过易感期的人是郁月城,就有点不一样了。


    他没意识的时候还好,醒过来知道了也还好, 他甚至还想去找郁闻礼把录像拿到,看看自己到底对大白猫干了些什么?能伤成这样。


    只要态度端正, 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郁月城偏偏要提一嘴, 那些伤痕上面就要抹上一点暧昧的色彩。


    本身对一个Alpha做那种事,就不光彩, 不尊重。


    “我可以说,你不可以。”方渡燃闭着眼下令。


    然后听到没接话的郁月城在他头顶笑了一下。


    冻结掉的关系,都因为大白猫主动蹭过来回暖,方渡燃知道不是那么简单,他能看到这层暧昧底下已经生出的间隙和差距。


    但是跟郁月城在一块还是舒服的,冷香闻起来很舒服,大白猫的肌肤细腻光滑,贴在一起也舒服。


    如果没有被他伤害到,那就好了。


    他又开始变得贪心起来,希望这样不动声色地默契能持续下去。


    久一点,再久一点。


    哪怕总有一天会分走到岔路,眼下他还能多拥抱一秒也好。


    责任感也暂时装作看不见,在明知道自己对大白猫的未来给不了承诺的时候,对这份模糊不清的感情下不了明确定义的时候,就想要维持现状。


    “咳!”方天泽收起来设备,轻咳一声,打断他们之间不容人介入的气氛。


    郁月城丝毫不尴尬,自然抬起头问:“现在就转检测室吗?”


    “再等几分钟,剩下十几个数据还没出来。”


    方天泽卡着时间做完最后的记录:“他情况有些复杂,根据刚才的超标来看,还要考虑到他的承受能力,先去十六楼做个深度监测。”


    “好。”郁月城伸手去拿起来方渡燃脚腕上的金属环想解开。


    “你还能行吗?”方天泽问的是他。


    郁月城点点头,身体确实疲惫,但不想透露出来让方渡燃知道。


    “别解了。”方渡燃心有灵犀:“就拴着吧,安全为主。”


    方天泽明显松懈下来,看眼摄像头,跟郁闻礼交差:“那郁公子等会儿就先去挂点补充剂,也需要做个全面检查,然后送去休息。”


    郁月城看看靠在怀里的方渡燃:“跟他一个房间可以吗?”


    方天泽顿了顿:“可以,他大概要几个小时才能结束,到时候送回来。”


    “辛苦了。”郁月城说。


    方天泽有点意外,他原以为这个条件优渥、身价不菲的富家子弟,之前仅仅是出于方渡燃的关系所以待人接物有礼有节,毕竟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他对自己展现过适当明确的压迫感。


    没想到能这么细致,骨子里的教养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小事,也不麻烦。”方天泽说完,剩下的数据都出来了。


    他弯下腰在床下面拿出来最近的一管□□标本,从暂时存放的保温箱放进专业加固的冷冻箱里,顺势说了句:“也辛苦你了。”


    方渡燃没听懂这话,不明所以掀开眼,正好看见方天泽手里放进去的是一管白色的,类似粘稠状的液体。


    动静他没睁眼也知道,是从自己床下面拿出来的。


    枕头底下放的是安慰剂,床地方放的这是什么东西?


    还用了冷冻管······


    取走的······


    以他对实验室的熟悉程度,很容易就联想到某些涉及实验的项目数据,这东西肯定是提取物,不是废弃物,还得是自己身上提取的,不让放进来的。


    慢慢的,种种怀疑不用说出来就被验证之后,方渡燃感觉自己的脸直接烧起来。


    比他的高烧的体温还要烧,热辣辣的。


    简直离谱!


    为什么要辛苦郁月城,那就是郁月城提取的。


    方渡燃痛心疾首合上眼,装作没看见,侧过脸把脑袋顶在大白猫的肩膀上,恨不得现在就地消失掉。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实验人员提取和郁月城来做,完全就是两个意味。


    “方渡燃感觉怎么样?还有生理方面的需要吗?”方天泽好死不死问了一句。


    方渡燃装没听见。


    “郁所长明确要求这次易感期不能有残留物,要是还有生理需求,取样也不能停。”方天泽往他发烫的脸上火上浇油。


    郁月城以为他睡着了,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后脑,低声喊:“方渡燃?”


    没回应,他直接把怀里的人小心推开一点,想直观地看一眼。


    方渡燃立刻醒过来,所有的力气都拿来贴着郁月城不动,下半.身也隐匿在两个人的拥抱间。


    闷在大白猫的肩上咬牙切齿:“没、有。”


    等方天泽推着仪器出去,郁月城轻轻拢着他,就像护着自己的Omega,压低声音让监控设备收录不全:“早就看过了,是在害羞吗。”


    方渡燃现在没力气跟他掰扯,不然分分钟都想把这只猫压倒。


    “没、有。”他果断挡回去。


    郁月城:“那为什么不敢让我看。”


    “······”方渡燃不能说自己怂了,也不能露怯,憋了半天挤出来一句:“这有什么好看的。”


    郁月城那头没话了,他又琢磨了一下,刚才那话应该也没太过分,他还不想把刚好起来的大猫再伤到。


    没想到过了会儿,郁月城居然说了正事:“研究跟你的第二性别息息相关,还会有取样的时候,检查的时候,可能还要涉及你对一些Alpha和Omega信息素的反应测试。”


    方渡燃能想到那些流程:“我知道。”


    “所以······”郁月城稍作停顿,方渡燃的脸还埋在他肩上,看不到表情,只能把语气尽量放得柔和。


    “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会以助手的身份帮研究所取样,提供信息素,对你的生理反应进行第一人的记录。”他说。


    方渡燃“嗯”了声。


    郁月城就倍加轻柔地顺顺他的发梢。


    方渡燃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身体正在经受的疼痛,所以这样小心翼翼。


    原来也不是跟他开玩笑,想故意臊他,只是正正经经地因为研究所对自己的安排所以询问、解释。


    这还不如用那玩意儿臊他呢。


    “我没有觉得你不好。”


    方渡燃突然出声:“我会配合。”


    “好。”郁月城说:“我不希望你因此有芥蒂。”


    “没有。做实验都这样,你不来别人也会干这个。”方渡燃说。


    “我在这里,就不会让别人来。”郁月城一手扶着他,一手从床边的桌子上拿过来提前准备好的宽大厚实的睡袍,把方渡燃整个裹起来,马上要换到十六楼去检查。


    门没有完全关上,有推车的声音碰撞到门框,还有几个不一样的脚步声。


    方渡燃知道要跟郁月城分开了。


    刚经历易感期的Alpha是不喜欢与自己的Omega分开的,Alpha也会缺乏内心的安宁。


    郁月城这样评级S的Alpha会不会因为分别失落,方渡燃不太清楚,毕竟他们的自控力太高。


    可是他自己会有。


    他之前跟郁月城分开了快一个月,匆匆见了一面就一梦糊涂地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好好的待一会儿。


    幸好现在的关系没那么僵,不免就希望能多在一起呆着。


    方渡燃靠着他眼皮睁开一半,懒散地看这些人给他加固脚上的锁链,又把几瓶大大小小的药水掉在病床上,垂下来的针头一个个扎进他的手臂上。


    郁月城的不安和担忧都放在脸上,方渡燃那些失落忽然就没了,要是能动,他现在就要捏捏大白猫的脸。


    真可爱。


    会有一个人因为你而牵肠挂肚,这种感觉很奇妙。


    可以弥补掉他暂时的各种烦扰。


    “郁月城。”方渡燃躺在病床上即将要被推走,盯着他喊。


    郁月城弯下腰,低下头,把耳朵放过去。


    “你可以对我不那么小心。”方渡燃再次强调:“我不会碎的。”


    郁月城:“好。”


    方渡燃还是看着他,郁月城看看已经做完最后一道工序的研究人员,凑得更近问:“还想说什么?”


    方渡燃一开口,他就侧过头听,然而这次方渡燃的声音没那么低,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你去休息吧,睡醒就可以看到我了。”他说:“我也想跟你住一个房间。”


    郁月城立刻会意,紧绷许久的心绪当即放松下来:“好。”


    这是不是可以算作方渡燃和他和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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