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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投怀送抱


    空气的弥留下空空荡荡, 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蔷薇花香,那个花朵盛开的禁地消失了, 搬走了,郁月城感觉身边缺了一块。


    信息素失去态度和指向性,没有含义,就不会有任何刺激和情绪,消散得也很快,这是这半个月郁月城亲身经历发现的。


    每次方渡燃发泄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蔷薇花香就十分淡薄, 好像打开窗户, 风吹进来就能散掉。直到下一次动作之前,又重新开始变得芬芳馥郁。


    郁月城坐在床边等来接他的人,方渡燃离开后不用再刻意压抑自己的信息素, 凌厉到发苦的薄荷味一点点从腺体渗出来。


    几分钟后有病床推进来,来的研究人员穿戴上整套的防护设施,以免受到他纯度极高的信息素干扰。


    郁月城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不会爆发,这是基本素养,控制不了身体自然而然的少量外泄。


    现在方渡燃还走了, 他怀里是空的, 空气的花香也将要消失。


    郁月城把给方渡燃盖过的被褥扯过来,下手利落,“嘶拉”一声过后带着毛絮的被套布料攥在手心里, 整个人沉默着配合相应流程。


    来接应的人给他换新的抑制剂,直接打进吊瓶里静脉注射给他。


    因为被方渡燃咬过, 人工信息素对身体的影响还不能确定, 所以昨天到来的易感期他就只是打了基础的抑制剂,全靠自己强压着腺体的反应。


    也因此, 疲惫加剧,没能在方渡燃醒过来的时候就睁开眼,想多调整几秒。


    对评级S的Alpha会有品质要求更高的抑制剂来舒缓情绪,郁闻礼对他的伤口提取物连夜分析解样,量身赶制出来新的,尽量不受影响的抑制剂送过来。


    郁月城长这么大,从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易感期。


    他的易感期准时到时针的刻度,以前他都会早早地打好抑制剂,这是Alpha的教养,他一向贯彻得很好。


    手里的布料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可能是方渡燃的,或者是他的,还有他们的汗水交织。


    郁月城对信息素的敏锐性,能在上面明确感知到另一个人的信息素。


    蔷薇花香在空气里淡掉,在他手里还能多留存一分。


    ·


    方渡燃半夜模糊地醒过来,口干舌燥,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检查他才躺下,一觉睡过了一整天。


    脑子能转动起来,睁开眼第一时间去看向自己身边。


    很好。比他想象得还要好。


    宽大的床上,另外一头有隆起的被子,方渡燃知道那里面是他的大白猫。


    这比一人一个床要好多了,看来研究所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他想起来倒杯水,坐起来就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恒温杯,上面写着四十五度,打开是熟悉的蔷薇花茶的香气。


    在各种显示器上红红绿绿的数字发亮的房间里,色调诡异而阴冷,这是跟实验室一样的灯光和氛围。


    全因为身边有只大白猫,所以方渡燃没有以往的厌恶和排斥。


    生命里多出来一个人,真的会改变很多。


    有郁月城在的地方,他就总是会下意识有安心的感觉,这只大白猫象征着温暖、纯粹的善意,还有耀眼到可以让他眯起眼睛的阳光。


    方渡燃认认真真盯着床那头的人,认认真真一口口地喝水。


    这要不就是郁月城亲手准备的,要不就是郁月城交代别人准备,要不就是郁月城一早就备好的,反正离不开他。


    除了他,没有人会注意自己适合什么气味。


    再想到郁月城好几次都给他泡蔷薇花,给他用蔷薇花香的沐浴露,其实他一早就怀疑这是自己的信息素吧?


    要追溯到······


    方渡燃一时恍然,学校的生活似乎已经离他很遥远了,每次穿梭在实验室和校园里都像是踏足两个世界。


    不过他自我定位很坦然,一直都游走在正常人的生活之外,生长在实验室里,所以只发了会儿愣就顺过来。


    这要追溯到,他刚认识郁月城没多久的体能课更衣室里。


    那时候,郁月城应该就知道,那个传言里面“不要脸、不守规矩、发热期擅闯Alpha更衣室、还留下信息素味道的Omega”,其实就是自己。


    郁月城送了自己一个大人情,接住这份不堪的标签。


    从此,踏进自己的人生里。


    把杯子里的花茶喝到一口也不剩,嚼碎蔷薇花咽下去,方渡燃从自己的被子钻进郁月城的被窝里。


    还没靠近大白猫就能感受到温温和和的暖意,他通过水杯和花茶的温度,体感自己已经没有烧得那么离谱,所以才放开胆去拥抱郁月城的后背。


    大白猫为什么不跟他睡一个被窝?


    不是说好要一起吗?


    方渡燃得寸进尺,有了一张床,还要一个被窝,还要能相拥而眠。


    要不分你我,要好好地给大猫顺顺累垮掉,不那么整齐的长毛。


    可惜郁月城这会儿背对着他。


    方渡燃不太满意。


    上一次背对着他是在郁月城的房间里,他不管不顾地把大白猫弄得很伤心,对方躲进被子里蜷起来,看上去就让人难过。


    想到这,方渡燃就一点点把郁月城的后背环起来。


    鼻尖闻到淡淡的药味,郁月城包扎了。


    应该的。他受了那么多伤······


    还有不一样的冷香,跟以前闻到的意味都不同。


    方渡燃起初有些不适应,过了会儿让自己习惯起来,接着才把脑袋往郁月城的后颈上靠。


    脸颊可以贴上大白猫的发梢,是柔软的,很舒服。


    再呼吸一次,就有股清透纯粹的冷香直直地往鼻腔里面灌,很快就塞满用来呼吸的肺部,方渡燃瞬间懵了几秒钟。


    脑袋放空一会儿才回过神,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郁月城的信息素从来没有显出过这种······


    方渡燃仔细分辨,差点连他自己的理智也要没了。


    薄荷味的草木信息素,原来也可以这么引人犯罪。


    他闻着就想要无止尽地跟郁月城靠近,尽管已经很淡很淡,需要他凑上去才能闻到。


    可是一旦感官真正接触到,就没法忘掉。


    很明显,这不正常。


    方渡燃撑起身体去看郁月城,大白猫睡得很熟,抱着他也没有醒。


    他一定很累,检查的时间不比自己短,还连着熬了两个月没好好休息过,换作别人,即便是Alpha,也早就垮了。


    不知道是信息素的作用下,还是他原本就想要看看他的大白猫,方渡燃趁没人黑灯瞎火,往郁月城的脸蛋上亲一口。


    就一下,立马就躺回去。


    偷亲这种事,总是熟能生巧。


    视线一斜,余光里大白猫放在肩膀旁边的手里抓着什么东西,给白色的床单被褥间洒上斑点。


    方渡燃聚精会神去看,还是不太明白,什么东西能让郁月城带上床还不撒手,这不符合他的行为习惯。


    郁月城是学习就学习,睡觉就睡觉,不会在场景里放上无关的东西的。


    他把恒温杯按亮用来显示温度的数字,然后拿到郁月城的手边照着,再凑过去,一丁点熟悉的花香在他呼吸里苟延残喘。


    ——是他的信息素。


    他闻到了他本身的,自己的信息素。


    方渡燃在让自己习惯有这种带味道的信息素,虽然没什么实际意义,但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只不过郁月城为什么要······


    方渡燃想抽出来一点看清楚这什么东西,刚拉开,大白猫的爪子就抓紧,等他松手,对方也松手了。


    睡觉还这么机灵,方渡燃在心里给他颁个奖。


    但是疑惑的下一秒,他忽然弄明白,残存的花香来源是什么。


    这块洒满斑斑点点的布料,边缘布满线头和毛絮,这是他们一起用过的枕头或者床单什么的。


    郁月城是用手撕下来一块,随身带着,睡觉也要放在一起。


    那上面是他们的血迹和汗水。


    郁月城有洁癖,这点方渡燃不会忘的,他总是怕自己让郁月城看到不干净的东西,看到难堪的自己,沾上自己的血污。


    可现在郁月城在干什么?


    直觉告诉他大白猫为什么不和他睡在一起了。


    因为大白猫有易感期了。


    方渡燃从来没见过郁月城的易感期,他都快忘了,这个评级S的Alpha也是有易感期的,也会难受。


    比常人更难受。


    让自己的信息素泄露出来一丁点都不是教养严谨的郁月城能干出来的事,一定跟他有关系。


    是不是他的易感期早就来了,没有提前注射抑制剂?


    半个月陪着他在房间里不眠不休,加上之前的······方渡燃都想不到这种生理周期郁月城也能忍下来。


    难怪他醒过来之后,大白猫疲惫地睁不开眼,可仍旧对他百倍的温柔。


    郁月城在睡觉,方渡燃不能打扰他,下意识想跟放点信息素出来安抚这只大白猫。


    这种对于Alpha和Omega来说,不需要刻意去操控的过程,只要意念一到,就会自然而然释放的生理程序,方渡燃沉下心试了好几次,也没能顺利地把自己的信息素放出来。


    反而还弄出来一点有攻击性的戾气,赶紧停下来。


    操!


    他简直想骂人了,他就没见过郁月城有有求于人,或者需要别人干什么的时候。


    好不容易有个易感期,还正赶上他的床上,还不能表现一下,太憋屈了!


    郁月城能为他的易感期和戒断R-19X做任何事,遍体鳞伤,他什么都做不了。


    方渡燃现在真是无比痛恨这种无力感。


    没让自己陷在情绪里,郁月城现在睡这么沉,肯定跟他劳累过度和注射的营养剂之类的有关,强行让他休息调整,不然早就醒了。


    方渡燃从郁月城身后绕到身前,基本的动作还行,没什么大碍,一旦要翻身跨步,骨子里还是会疼。


    他把手臂从郁月城的脖子下面钻过去,恰好能契合,再凑近点,臂弯一合,把整只大猫搂在怀里,一手拥住郁月城的后背。


    仗着对方被催眠,方渡燃就一点点调整姿势,直到郁月城能跟他相拥,然后把大白猫的手放在自己脑袋后面,一伸手就能碰到他腺体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个信息素什么时候能听话,指不定能冒出来也好。


    Alpha的本能,没人不喜欢这个。


    “回来了?”郁月城一动不动,声音含糊。


    方渡燃吓了一跳,然后发现对方根本不算醒了,眼睛都没睁开,立马给大白猫顺顺长毛,拿还沙哑的喉咙去哄:“嗯。我回来了,睡吧。”


    郁月城沉沉地深呼吸,似乎还能闻到一点蔷薇花香。


    他顺势把手腕拢起来,正好把方渡燃脑袋抱着,身心都很舒适,缓解掉易感期的焦躁。


    “很想你。”郁月城半梦半醒间,疲倦地说。


    方渡燃兵荒马乱的步调当即按下暂停键,房间里亮着的那些数值灯也安静下来,一秒一秒地闪烁,把心脏按回原来的地方。


    好像对方醒没醒也不再重要。


    看到了又能怎样?


    看到他主动投怀送抱?


    他当着面都能让郁月城咬他的腺体,这算什么?


    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还是方渡燃吗?


    要是郁月城没那么累,方渡燃感觉自己还能让他再说一遍。


    那三个字能在胸腔里面敲。


    回响一次,就敲一次,敲得他这段时间的隔阂都碎掉了。


    有洁癖的,易感期来了一声不吭的Alpha,拿着他们一起盖过的被子布料睡觉,方渡燃把脑袋紧紧埋进郁月城的颈窝里,四肢纠缠,亲密无间地拥抱。


    “我也很想你。”


    “我特别想你,郁月城。”


    第202章 冒犯


    昏暗的房间, 红的绿的刺目的数值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闪烁。


    郁月城没有回应,似乎只在睡梦间隙里拥住了来到怀里的少年。


    方渡燃却在这刻感到无与伦比地安宁。


    身边有温暖的身躯, 熟悉怡人的冷香,抵得过一切噩梦,足够掀翻他曾经的一路走过来的黑暗。


    郁月城把他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从深渊里屹立的引灯,牵动他往前走,到陪伴他爬过峭壁悬崖,最后又回到自己身边。


    方渡燃总把自己跟郁月城分得太清,到后来他们根本分不清, 他打心底里不太确定郁月城能为他这个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样子付诸感情。


    他总认为自己只是身上借了一层皮而已。


    怕他凶恶残忍的模样被放在善良的大白猫眼前, 怕那些还未来得及见光的纯粹情愫里面掺杂上感激和复杂。


    时至今日,他仍然分不清他跟郁月城之间究竟是哪一种牵绊,还是什么都在其中。


    但怀抱里面的人, 他是一点也不想松开。


    压在心里的想念在暗夜里翻腾,充盈,在郁月城从榕城回来的那晚无疾而终,又在这个夜晚再次如潮水一股脑地涌回来。


    方渡燃觉得怎么拥抱都不够紧密。


    贴上对方温暖的身体也弥补不了这段日子的空隙。


    他想把什么都补偿给大白猫。


    郁月城半梦半醒还不忘的想念,能让他回味儿好一阵子了。


    是他来得太晚了。


    方渡燃用力搂紧, 听到耳边传来低低地闷声, 他想起来郁月城带着一身的伤,立刻放开。


    好像回到了刚认识郁月城的时候,他皮肤白得晃眼, 轻轻捏一下都怕弄疼他,擦破一点皮就着急地想捧在手心里。


    郁月城又成了他可以圈在怀里的大白猫。


    方渡燃骨血里还在浑身作痛, 暖暖的热意却把胸腔填满, 薄荷味的草木香伴随情意,把四肢百骸舒展开。


    少年的牵绊会泛起一点青果的酸, 因为他们复杂的纠缠,再蒙上一层绵延不断层层叠叠的藤蔓。


    相遇时在方渡燃心里扎根的菟丝花,总是挠得他心痒,最终长出来柔软的枝蔓遍布他荒废掉的城堡,然后将他破败的废墟重新装点出新的、明亮的模样。


    这一觉睡得太好,很沉很沉。


    方渡燃感觉自己带着一束盛开的蔷薇花在山林幽谷里行走,白的、红的、粉的,艳的、素的,大朵大朵的,扎扎实实地包起来满满一束。


    早晨的薄雾把前方谷地落上寒霜,他丝毫感觉不到寒意,反而在走进幽静的山谷时,闻到伴随而来的清新的草木香倍感舒适,身心通透。


    他想就地找块石头坐下来,合上眼,一觉睡到再也不用醒来。


    天不遂人愿,他睡得正好,有冰冷刺骨的东西钻进手臂里,把他从舒适的梦里拉回来。


    一身的感官也被叫醒了,体感比之前要好得多,只是关节处还在钝痛。


    方渡燃活动手臂想要把钻进身体的东西挥开,有温热的手心按住他,冰冷的手臂舒服多了。


    “很快就好了。”


    少年干净的声线响在耳边,有一丝哑,像感冒没痊愈似的。


    方渡燃不情不愿地从梦里被唤醒,眼皮黏在一起,沉重撑开一道细缝,脑袋和眼前一同模糊掉,什么也看不清。


    “你把他按住,还有两针。”方天泽对郁月城说。


    一旁的仪器明确显示出实验项目体已经苏醒,他对方渡燃的武力值有所忌惮。


    郁月城换了个姿势,把方渡燃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拿暖热的保温毯盖住,只露出来打针的位置:“他会有问题吗?”


    “现在看,没有。”


    方天泽注射得足够慢,刺激性药品严格按照要求进行,要精确到毫秒。


    看看方渡燃,再看一看显示屏,他皱眉道:“这些药都还在实验范围内,他会出现一些不确定的并发症,你要注意及时记录和反应。数据能反应生命体征,记录不了他的体感,最好能让他说出来。”


    郁月城等他打完及时把手臂包好:“好。”


    方渡燃明明在场,改成了局外人,想出声喊一声,嗓子堵着说不出话。


    睁开眼,还是浑浑噩噩的。


    耳边的脚步声走远了,方渡燃希望郁月城做点什么,他的反应系统似乎一时卡住了,被梦压住醒不过来。


    郁月城只是走回来,过了半分钟,有吸管喂给他嘴边。


    方渡燃就着叼住喝掉几口水,能动的瞬间浑身一个激灵,好像被人从梦里拽出来。


    “好些了吗?”郁月城摸摸他的头。


    方渡燃不明所以,转头看他,视线里还是一团模糊,只有郁月城隐隐绰绰的轮廓:“我······咳!!我很好。”


    松了口气,终于说出来,他做上好几次深呼吸,跟重新透过气一样。


    郁月城把吸管再递给他,方渡燃喝到见底,这会儿声音才正常起来:“怎么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郁月城给他测量体温,三十九度五,已经比之前要低了不少。


    “一个半小时之前,你该打针了,这次的药不能睡着的时候打,让我叫醒你。”


    他看着方渡燃说:“你一直叫不醒,研究所来了一个组围诊,直到检测仪发出苏醒的信号,他们才走。”


    “啊?”


    方渡燃没想到能有这么严重,他就只是做了一个美梦,纯粹不想醒过来。


    就在郁月城的信息素里一直睡下去,也不错。


    “他们说,你可能是深度睡眠,或者脑电波絮乱而已。”


    郁月城坐在他旁边,脸颊离近方渡燃问:“所以,你是梦到了什么?”


    “我是做了个梦。”


    方渡燃现在看不清,就不能那么顺利地逗大白猫玩,说话也老实起来。


    郁月城:“什么梦?”


    郁月城的体温好像离他很近,面前也有东西动了一下,方渡燃随手往前一抓,按在郁月城身上:“美梦,懒得醒。”


    郁月城对他抓在自己脖子上的行为有点奇怪,不过更担心他的安危:“你目前的状态,陷入昏迷醒不过来很危险。包括你注射的药,都是新药,没有做过人体实验。”


    方渡燃很想得通:“也没人能帮我试药啊。他们还能找出来一个跟我一样的实验品吗,可不得我自己来。”


    郁月城不做声,方渡燃笑了下:“郁月城同学,我还以为我们睡醒怎么也得温存一会儿,不说让你主动抱我一下,至少也有个早安吻吧,你怎么苦着一张脸。”


    “你是不是视觉出问题了。”郁月城定定看着他,用肯定的口吻问。


    方渡燃知道瞒不住,点点头:“之前也有过,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什么程度。”郁月城问。


    方渡燃简短概括道:“看不清,有雾。”


    郁月城立即在通讯器上记下来,同步到方渡燃的档案里面去。


    “燃哥命硬,死不了。”


    方渡燃感觉得到自己按到的是脖子,顺手拿手指尖挠挠郁月城的下巴逗他:“昨晚上你挺热情的,怎么突然这么冷漠。”


    郁月城睡了一觉睁开眼,就面临差点以为方渡燃醒不过来的状况,这一刻心才被带偏了一点。


    他的易感期,他知道。


    不过他已经打过抑制剂了,对方渡燃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我昨晚,信息素影响到你了?”郁月城问。


    “那当然影响了。”方渡燃信誓旦旦:“不是我说,你的信息素也太冲了。”


    “因为我的关系,所以你今天才差点没醒过来······”


    郁月城被骗到,Alpha的信息素对另一个Alpha有天生的不友善,没有哪个易感期的Alpha在同类里能没影响,他的评级还是S。


    “因为你的关系,所以我昨天睡得那么好。”方渡燃扭转他说。


    郁月城不理解:“为什么?”


    “没有原因,就是闻着舒服,喜欢这味儿。”方渡燃说着还往他脖子里面凑。


    深呼吸一下,那股引人犯罪的意味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郁月城很轻薄的一丝冷香。


    方渡燃有些惋惜:“跟昨晚不一样了。”


    “你闻到了?”郁月城好像知道了什么。


    方渡燃是不是也知道他的易感期了?


    “如果你是说那种让人闻了想把你全身亲一遍的信息素,那我确实有幸尝了那么一点。”方渡燃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用手指比了一下,食指和拇指都快捏得看不见。


    “就一点点。”他强调。


    郁月城有点不好意思,这有伤教养,也不礼貌,对方还是个病人。


    “我以为抑制剂没问题,吊瓶有安宁成分,我睡着了。”他解释道:“不是有意冒犯的。”


    方渡燃眼睛看不清,只能凭感觉往前怼,一不小心就怼过界,正对在郁月城的面前。


    “你在道歉什么?”他问。


    “这不合适。”郁月城说。


    “你还有哪里是我没有看过,没有碰过的?”方渡燃压低声音,说得干脆。


    “······没有。”郁月城直直看向他琥珀色的瞳仁。


    “那信息素有什么不可以?”方渡燃问。


    郁月城思维清晰:“易感期,不一样。”


    “我的易感期都可以,你的怎么不行?”


    方渡燃步步推近,把他先前忽悠自己跟着走的手法全学上了。


    郁月城果然没话了,好半天才回应:“我们······”


    方渡燃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接下来的话一定会让他回答不了,也会让他们之间暖和起来的氛围多一点不合时宜。


    他好不容易能把郁月城重新圈在自己的怀里,不能允许这种意外发生。


    于是他率先抓住大白猫,脱口而出:“你冒犯我吧。”


    郁月城微怔:“什么?”


    “我说,下一次,如果再让我碰上,你就冒犯我吧。”


    方渡燃说:“我知道现在不合适,你的皮肤被我咬破了,沾了我的信息素,要跟着我一起被观察,大概很长时间里我都不能碰你了。”


    他神情坦荡:“这玩意儿跟有毒一样,我肯定不会让你再沾上。”


    郁月城没作声,安静听着。


    方渡燃看他没反对,接着道:“但是等我好了,再让我碰上,我给你做抑制剂。”


    郁月城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们······


    他们不是还没有在一起吗?


    他是无比重视承诺的人,也不会去为了一时的痛快就打破可以约定终生的东西。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郁月城问。


    “我知道。”方渡燃说:“我在邀请一个Alpha在易感期的时候可以跟我一起过。”


    “他特别好,我愿意做他的抑制剂。”他诚恳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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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3章 破冰


    郁月城听过方渡燃很多夸奖和亲近的话语, 从来都没有这么直白过。


    Alpha的易感期意味着什么,同是Alpha的方渡燃不会不知道。


    尽管他们已经渡过了好几次的易感期, 郁月城也始终坚守自己的原则,从没想过拿这个作为他和方渡燃之间的枷锁。


    更何况,两个Alpha之间,理论上根本不存在生理上来自于第二性别的束缚。


    他不会因此认为两个Alpha就显得轻薄,比Alpha和Omega的关系要更宽松自在,只会认为这需要更加坚定的意志去坚持,要义无反顾地选择。


    只选择他。


    以前是由于方渡燃的身体, 需要被辅助渡过易感期, 而放在方渡燃身上的陪伴,和方渡燃提出主动想要对他付出的,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可以说明方渡燃是打心底里认可他了。


    郁月城原本想说出口的那句“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不能这样做”,也因为方渡燃的表态搁置下去。


    他对承诺看得太重了,总是不希望潦草地一笔就划过他们的所有。


    郁月城想要的是······


    方渡燃还在等他的回答,琥珀色的漂亮瞳仁没有焦距,表达情绪也只能显出茫然的样子, 原本锐利耀眼的光芒在眼里暗淡下去。


    郁月城伸手贴在他的面颊上, 手指抚摸过少年的眼角。


    这样的方渡燃,跟在球场上可以呼风唤雨,站在十二中的人群里能傲然屹立的样子像两个人, 他知道,骨子里没有变。


    身体的局限阻碍不了方渡燃, 他不会输。


    郁月城对着这样来之不易, 跟小时候差别甚大的方渡燃,仍然没想过要放弃。


    他想要的肯定不止是能在对方的面前完全坦露自己作为Alpha的易感期, 也肯定不止是那些一晚两晚、一个周、十天半个月的相拥而眠。


    他要很长久很长久,绵延安宁的未来。


    “怎么不说话?”


    方渡燃抬起手,把比大白猫体温高几度的手心叠在郁月城的手背上:“我好像还是有点低烧,烫吗?”


    他记得上一次他一半昏迷一半清醒的易感期,郁月城的手心因为帮他,整个被他烫得通红,在透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之后也记下来这个,怕再次烫伤他的大猫。


    “三十九度五,不叫做低烧。”郁月城说。


    方渡燃摸摸自己的鼻尖:“对我挺正常的,每次易感期差不多都这个数。”


    郁月城明白他的认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转变,也可能一直都转变不了。


    方渡燃始终无法用正常人的数值和反应来衡量自己,实际上放在研究所的项目上,大伯他们的团队也不能这样做。


    事到如今,郁月城知道大概只有自己,才把方渡燃看做一个跟寻常学生一样的、有血有肉的、鲜活的生命。


    然而方渡燃本就如此,外力也没法扭转他对自己身体的认知。


    方正海对方渡燃的生命影响太大,郁月城也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固执,不要一门心思去把他当做跟自己一样人类来判断,要接受方渡燃这样的态度。


    他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他本身,自己出于任何心意,也不能抹杀掉他认识自己的真实。


    他得接受方渡燃的认知,还要让自己也接受现实。


    “这个体温对一般人来说,算是高烧。”


    郁月城换了立场道:“不过对你来说,确实只能算低烧。”


    他把方渡燃的手放在自己颈侧,让他感受正常人的体温:“我的体温常年在三十六度三,属于正常范围的偏低,冬天在室外会低零点二度,易感期也很少波动。”


    “你的体温?”


    方渡燃听进去了,对于郁月城的任何事,他都想要了解,所以听一遍就往心里记住。


    于是他作为认真的好学生,身体力行。


    用手心在郁月城细腻的皮肤上游走,拇指抚向耳根摩挲,动作因为视觉受损有些生疏,反而带出一丝别样的暧昧。


    再拿手背试试体感,又回到正轨上。


    “感觉到了吗?”郁月城说:“比我高三点二度的体温,这就是高烧。”


    方渡燃在感官的灵敏度上是优于常人的,比很多的Alpha都要好,只是他以前没有这样特意去感受过另外一个人的体温,所以也拿不准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是什么水平。


    这时候点点头:“是差别很大,多贴一会感觉完全不一样。我自己要摸到别的东西才知道我发烧了,具体多高摸不准。”


    “以后到这个程度,就要马上告诉我。”郁月城说。


    方渡燃:“嗯。”


    郁月城对他现在配合的态度放心许多,补了句:“或者直接给我大伯打电话也可以,就近方便的话,来青苗基地也好。”


    方渡燃:“好。我再戴个体温表,郁叔应该还会给我一个随身携带的记录仪。”


    他往前扑,看不清扑不准,捞到大白猫的肩膀,就顺势把脖子一圈,拍拍肩头。


    “放心吧。”方渡燃说:“我都要陪你过易感期了,不会不爱护身体的。”


    郁月城沉默片刻:“希望这次的治疗效果显著。”


    “我感觉问题不大,上次我不就挺过来了,多熬几次就好了。”方渡燃说。


    郁月城没接话,他希望方渡燃有一天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方方面面都可以回到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应该享受到的生活里。


    方渡燃没听到郁月城明确的答复,答应自己一起过易感期,里面的顾虑他多少能猜到一点。


    标记都需要一再拉着他,才肯咬自己一口,郁月城的责任感强到爆棚,肯定不想要无名无份的结果。


    但名份这种东西,他们之间好像还差些东西。


    关于“爱”这个字,对他而言太沉重了,他还没能完全认清自己,而郁月城那个“约定终生的伴侣”身份,也很郑重。


    只要郁月城还在他身边,他们还在往前走,那就是好的,方渡燃就当他答应了,不反对就是有效。


    剩下的可以再摸索着走过去,他自己的眼前现在都是模糊地。


    方渡燃是第一次走这样的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样产生感情,没有经验,能真正踩出去第一步,他会还想要再进一步。


    “我检查过了,你的人工合成信息素在我体.内有微量残留。”郁月城不打算隐瞒,这时候任何隐瞒只能把他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推远。


    方渡燃:“我就知道。”


    “不过没什么影响,只是因为正好赶上我的易感期,所以没及时注射抑制剂,昨晚才会泄露。”郁月城保证道:“跟你的人工信息素没有关系,是我抑制剂打得不及时。”


    “完全没影响?”方渡燃不太相信。


    “吃了药以后会代谢掉,大部分都跟着血和组织液流掉了。这个信息素很特殊,跟我的身体不发生反应,只有你的身体才能给它提供生存空间,研究所认为是你的身体构造跟常人有异,方正海的合成信息素又是完全根据你的状况相辅相成研制的,具有针对性,所以对我没什么用。”郁月城解释道:“所以你可以放心让我参与你的戒断治疗。”


    方渡燃想了会儿:“你吃的药有副作用吧。”


    “容易深睡,其实也好。”郁月城直言:“刚好可以好好休息,说我这段时间精力消耗大,免疫系统要恢复一阵,需要休息。”


    方渡燃看出他的诚意和表态,自己往前走了,郁月城也没有刻意只挑好的说。


    “你得好好休息一阵。”他说:“参与我的戒断时期可以,不可以再受伤。”


    郁月城身上就顶着不少伤,方渡燃的攻击力说这话,着实有点天方夜谭。


    话音一落,他自己就意识到这点,在郁月城肯定会口头答应,又落下一身伤之前赶紧加上前置条件,说得清清楚楚。


    “你可以把我绑起来,我不会怪你。我知道自己失控有很强的暴力倾向,别让我仗着你不会还手,就为所欲为。”


    方渡燃指指自己说:“你看我现在人模人样的,失控的时候你比我看得明白,我根本不认人。”


    郁月城想到他非要钻进自己颈窝里闻信息素,压得死死地不放,一边还拿拳头砸他,不觉得他完全不认人。


    “至少还认得我。”他说:“你知道我的信息素好闻。”


    方渡燃一时嘴快小声说了句:“我还知道你长得好看是吧,我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看不清,但听得清郁月城的气息变了。


    他在笑。


    这件事上,方渡燃确实从头到尾都不占理,郁月城笑就笑吧。


    能让他开心也行。


    大白猫身上那些伤,他都看不见,虽然没说,但是心里一直疼着。


    “没有。”郁月城带着他听到的笑意说:“你很坚强。不服输,有韧劲。”


    方渡燃面对夸奖没说话,他几乎也就全靠着这点细碎如星火的念头抗过来这几年。


    在笼子里,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只为了虚无缥缈的自由在盘算和努力。


    郁月城捏捏他的指尖,把他出神的念头找回来:“你认得我,偶尔也会有停手的时候。也不全是不好的事,也有好的。”


    “哪里好。”方渡燃干巴巴地问。


    “认得我的时候好。”郁月城认真回答:“抱我的时候好,像狩猎一样,不让我跑掉的时候好,跟我接吻的时候也很好,还有······”


    “停——!”方渡燃从来都是逗大白猫的那个,但是再不喊停,郁月城就该把只能做出来的事情,拿嘴说出来了。


    “你别想糊弄我。”


    方渡燃说:“我现在只是看不清,还没糊涂。就像你说的,那个认得跟狩猎的闻到肉味儿一样,我也只是闻到你的信息素反应出喜欢,好闻,所以压着你不放。我要是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就不会伤到你。”


    “还是担心我。”郁月城说。


    “······过不去了是吧。”方渡燃收紧手臂,把大白猫的脑袋捞过来,往前凑,一片朦胧的视线里,稀里糊涂咬在猫耳朵上,恶狠狠地说:“就是担心你,怎么了?”


    话说出来,他以前的胆子都回来了,按照记忆里位置往郁月城耳根底下的红色小痣亲一下:“我担心死了,我都想给你弄个保护罩框起来,连风都吹不着那种。”


    郁月城耳畔微微发痒,由着他亲近:“我也不是玻璃做的。”


    方渡燃忽然换上正式的口吻道:“我愿意让你把我绑起来,锁起来,明白吗?”


    郁月城有瞬间的诧异,回过味来轻声地应:“······嗯。”


    方渡燃接着说:“我不愿意连累你为我受伤,这不是你的义务。我不要你做这样的事。”


    郁月城:“好。”


    然后仿佛真的思考过可行性,说:“你很凶,要是锁起来,还是不听话怎么办。”


    “那你就动手啊!”方渡燃直接甩出来:“你评级S呢,郁月城同学,这可不是摆设。”


    郁月城点点头,眼尾弯起来,脸上是清浅温顺的笑意。


    怕他看不见,应声说:“好。”


    “保持你这个觉悟。”


    方渡燃摸到他的手,跟他击掌,记得他手里的伤,只小心地贴上去:“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不要你再为我受伤,你要养好伤,然后完好无损地等我摆脱这个垃圾东西。”


    郁月城手心一错,穿进他的指缝:“我答应你。”


    方渡燃突然笑起来,找不出原因,好像是什么凿不穿的坚冰突然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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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4章 退化


    戒断治疗的日子不好过, 方渡燃自从住进青苗基地之后,跟郁月城相处的时间都集中在他每次神志不清的时候。


    身体失去一直以来共生共存的人工合成信息素, 除了第二性别上的生理阻碍尤为突出,第一个在他的易感期爆发,随即而来是正在生长期的骨骼发育、内脏功能的供给失调、神经系统反应絮乱、注意力不集中······


    一个人类躯壳上,种种最基础的功能接二连三出现问题,信息素作为维持身体各机能运转的必备元素,此刻不断流失的危害,一步步从方方面面体现出来。


    本身的腺体在长时间的持续摧毁中接近坏死, 已经无法产生出可以在体内精准运输给各部门的信息素。


    原有的Omega倾向, 在还没来得及发育的时候就被掐死在萌芽里,郁闻礼带领整个团队绞尽脑汁用上各种方式想要二次激发,始终不得要领。


    如果想不出来顺利的方式将漏洞补上, 方渡燃才十七岁的身体会停止生长事小,带来的很可能就是他们要眼睁睁看着方渡燃一项项地逐步失去基础的生理机能,最终变成一个靠插管度过余生的废人。


    这样的后果一开始就在郁闻礼最坏的设想之内,也在方渡燃明确过,签过合同的条款里面, 但是谁不愿去想。


    即便有困难, 团队明白最坏的打算,也没想过寻找方正海他们研制的R系列人工信息素的替代品。


    成瘾性的任何药物都不可能达到完全治疗,方渡燃自己都有清楚的认知, 这只是变成另一种方式的依赖而已。


    郁月城每次陪方渡燃渡过一次戒断治疗,都感觉对方像是脱掉一层皮, 一次次地经受痛苦。


    方渡燃为了彻底戒断, 坚持不使用任何的安慰剂。


    郁月城听他的话,亲手把他锁起来。


    事实上, 方渡燃最严重的一次,徒手把加固的合成金属生生掰断。


    要不是对他的薄荷味信息素已经有了熟悉的安全感,能起到一点代替安慰剂的作用,那股劲要把郁月城撕碎,他也毫不怀疑。


    方渡燃看得很准,自己对他确实下不了手,所以最严重的时候,郁月城也拼死按住方渡燃,让他把力气都耗费在跟自己抗衡上。


    直到精疲力尽,他们都浑身大汗倒在床上或者地上。


    郁月城会把他放好再休息,还不忘把方渡燃手腕和脚腕包好,减少锁链的摩擦。


    方渡燃有时候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注意力也不集中了,甚至怀疑是不是记忆力也减退掉?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郁月城刚给他念完一段英语的阅读理解,接下来的选择题,最简单的第一题他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的记性没这么差,单词这段时间没机会复习,也不会跟没听一样。


    这就是自己的精力或者是什么地方的反应出现问题,都怪不到他单词储备量的短板了。


    方渡燃感觉自己在用心去听,郁月城念英文的腔调很特别,很好听。


    听着听着他就忘了说过什么。


    “选······C?”方渡燃试探性重复一遍答案。


    郁月城已经是第二次念这篇短文,其实昨天念的也是这一篇,但是方渡燃完全没发现。而且他昨天这个时候,就没听进去几句,今天也是。


    “不对吗?”


    方渡燃是隐约记得有这么个短语出现过,认真想过,不是蒙的答案。


    英语要提高成绩不止需要语法,还要累积单词,他之前天天早起背单词,坐车也会默背。


    为了和郁月城约定好的月考和期中考,所以从当时在学的单元开始,一直往前背到高二初的,再背熟课文。


    这些就算直接忘掉一半,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语法,他好像天生就会大部分。


    现在方渡燃知道自己的身份,小时候方家能跟郁家是邻居,儿童时期基础的教育资源也一定相差无几。


    他猜测是从小就跟中文一起学,养成了系统的语言体系,所以初中那会儿他放弃学习的时候,英文看起来也没那么吃力。


    “是C。”郁月城说。


    答案其实是A,但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发现方渡燃在怀疑自己了。


    这不好。


    “C是什么?”


    方渡燃有些茫然,他的视力恢复得似乎很慢,向郁月城望过去,低下头什么也看不清。


    “你再念一遍。”他说。


    郁月城把答案的短语念了一遍,篡改掉原文的句子,临时根据错误答案给他组出来两句“原文”,按照这个接着讲当中的短语词组用法。


    方渡燃让自己集中精力去听进耳朵里,记进心里,顺便把里面最少见的单词拼出来:“生僻词是这个吗?第三单元可背可不背那个。”


    “第四单元的。”郁月城说:“记住就行。”


    “还是有差别的。”方渡燃不认可。


    郁月城:“嗯?”


    方渡燃眯起眼,有些神秘地说:“我发现我好像是图片记忆,我得在脑子里翻出来英语书的单词页,然后看到它在哪一块,长什么样,才能想起来。”


    郁月城的目光落在他失去神采的眼睛上,方渡燃已经很久没机会看书了。


    “会好起来的,你的眼睛。”他说。


    “暂时的嘛,我不急。”


    方渡燃心里已经有点数了,所以没什么情绪地笑笑:“就是现在翻得有点慢,以前脑子里会直接出现这个单词的形状,我写下来就成。”


    “郁公子。”有人在房间外面敲门。


    郁月城没有立刻接话,方渡燃在这待久了,也熟悉了,比他先抢答:“进来。”


    穿白大褂的研究成员推开门,先看向郁月城,微微点头示意:“郁公子,该给方渡燃做光疗了。”


    郁月城知道需要他回避的时间到了。


    用进阶性的物理疗法先暂时促进骨骼和血管方面的内伤愈合,保持方渡燃的免疫功能。


    实际作用无异于杯水车薪。


    一天研制不出来让方渡燃自体生成信息素的方式,就只能一天天拖下去,在外部缝缝补补。


    郁月城尽量不让这些问题摆在明面上让方渡燃知道,好在少年对这次的治疗算是信任,自从那天关系缓解之后,一直很配合,没有过多地问什么。


    “好。”他把试卷夹上签字笔合起来,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面。


    “你快去吃饭。”方渡燃催他:“我自己吃。”


    “嗯。”郁月城说:“下午我父亲回来了,我要去机场接他,明天我再过来。”


    方渡燃推他一把:“好,放心吧!多陪陪叔叔,我好得很。”


    郁月城最后看向研究员一眼,得到一个OK的手势,然后拿起手提包离开。


    方渡燃自己的伙食现在已经说彻底告别人类的食物,因为不知道什么会触发他的不良状况加重,从安全方面考虑,他又回到最开始在方正海的实验室里那样。


    吃的是他以前吃过的带血的生牛肉,无菌蛋之类的,选择先维持他原先的饮食,剩下的全都靠注射。


    多亏他看不见,不然他盘子里血淋淋的,郁月城盘子里是热乎乎的饭菜,他会感觉他俩不是一个物种。


    方渡燃仔细想一下,郁闻礼之前就跟他说过,他的身份在定位上很特别,信息素脱离人类的范畴,信息素供给各部分发育生长的测量也显示断层。


    某方面来说,他不能用一个人类来定位。


    这么想也差不离了,但他还是不希望郁月城总是要在看得见的情况下,面对这种直观的差别。


    “今天感觉怎么样?”研究员问。


    这是个很中性的女声,方渡燃记得,叫肖晴,听着很年轻。


    第一次发现团队里有这么年轻的成员,他还有些诧异,不过郁闻礼说她要负责自己部分的治疗操作,会经常打交道,是留学刚回来的研究生,算是自己半个徒弟,这样一来也不算意外。


    “体感应该比昨天好一些。”


    方渡燃按部就班趴在推进来的活动病床上,不太确定:“最近几天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好像有点麻木了,感觉不出来。”


    “还要一些时间,再坚持一下。”肖晴说。


    方渡燃以前听,都不做声,这次突然反问:“是再坚持一下,治疗就能有成果,还是再坚持一下,你们就能知道治疗怎么开始了?”


    肖晴那头沉默好一会儿,最终没有选择尊重对方的意愿,这也是郁闻礼一直交代给他们的。


    “郁所长找来了一位国际上颇有权威的人类基因组专家,正在进行推演。”她说:“还有麒麟研究所的几代大佬们也一直在轮番会诊,我们整个项目组都对你有信心。”


    方渡燃翻译出来,就是还没找到方法。


    “我的资料能给国外的人看?”他问。


    “不能。非常珍贵,保密性也很好。那位老师不会有任何记录的行为,我们也不会让他带走一分一厘。”


    肖晴对他解释:“他和郁所长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这回是私人性质的会面,只为了找到你的治疗方案。虽然老师常年在国外做研究,但至今还保留着跟我们同样的国籍。”


    方渡燃点点头。


    病床将要推出去,方渡燃叫住肖晴:“等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肖晴停下来,俯下身问:“什么忙”


    方渡燃脸趴在郁月城从家里给他带过来的枕头上,能闻到淡淡的冷香,伸手照着记忆里的空间方位指过去:“床的左边,抽屉里有考试的那种卷子。”


    肖晴根据他指向的地方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叠试卷,打开来,正被签字笔夹住一页。


    方渡燃听到动静,接着说:“麻烦你帮我看一下,高二编号16卷的第二道阅读理解,第一题的答案,选什么?”


    肖晴着实没想到,面前的特殊病例都这样了,居然还不忘学习。


    试卷上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写,她确认完这就是方渡燃要的那一张,前后翻过,根本没有答案。


    “怎么了?”方渡燃问:“不是卷子吗?”


    “是你要的试卷。”肖晴看了一遍短文,最简单的一道题答案来得很快。


    “第一题选A。”她说。


    方渡燃蹙眉:“答案写了吗?”


    “没有标准答案。”肖晴说:“我做了一下,很简单,是A。”


    她把文中相应的句子读了一遍。


    方渡燃因为刚温习过单词,他们就那个单词还有过对话,所以留下点印象。


    他能确定,这不是郁月城给他讲的那句话。


    “奥,好。”方渡燃收回手:“再麻烦你放回去,谢谢了。”


    肖晴把试卷原封原样地放好,重新把他推出去,方渡燃没再说过话。


    虽然在意料之中,他的确是有点怀疑自己出现问题,也有点怀疑今天那道题的正确答案,但是得到印证,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儿。


    他的脑子也退化得太快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都会做错?


    还有郁月城,他肯定是故意现场根据错误答案,编出来一句对的文章,他连试卷都能编出来,也就只有大白猫能这么随机应变了。


    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


    方渡燃不觉得,郁月城应该知道他的性格,自尊心不是用在学习上的,用不着搞得这么虚。


    那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脑子已经开始光速退化。


    郁月城一有时间,就过来帮他补课,不可能不知道的。


    他只会比自己发现得要早。


    方渡燃深深叹了口气,再呼吸,又闻到那股让人安宁的冷香。


    第205章 未来


    “你现在的时间有多宝贵你自己不知道, 以你的天赋,你是想平白浪费了是不是?”郁治书坐在沙发里眉头紧锁。


    “我还没想好。”


    郁月城坐在他对面, 面色平静:“科研深造这方面,我不确定是不是我想走的方向。”


    “你在这上面有天赋,带过你的教授哪一个不是对你寄予厚望?”郁治书对自己儿子放养了快一年,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油盐不进。


    他去年在其他城市的公开课巡讲完毕,紧接着就去国外走了一圈。郁月城放寒假的时候,郁治书正在国外参加完学术会议, 一家人过年也没能聚在一起。


    直到现在开春赶回来, 据他了解,郁月城的课业都没落下。


    现在在A市,在各科老师手底下听课也方便得多, 先前落下的化学实验进度都没耽误。


    按照普通孩子的标准,郁月城目前的水平,已经是拔尖的,但郁治书不希望他浪费自己的能力,郁月城作为郁家里唯一一个后代, 他希望能走得更高。


    “我明白。”


    郁月城片刻之后打破沉默, 抬起头说:“爸爸,我从小学的东西,这些有关理化和天文方面的知识, 从来没当做是要拿它们为我的未来打基础,去深造, 或者是拿它们来证明自己的天赋。”


    郁治书一脸正色看着他。


    郁月城说:“拿过的竞赛名次和目前取得的成果, 的确可以作为我去念书的资本,给我带来很多便利。但我小时候就开始听家里的安排, 自主自愿地去学它们,只是为了去多了解一点我不知道的东西,我需要有自己的思维能力,尝试不一样的学习方式,这些才是它们带给我的好处。我不认为我选择别的道路,这些年的学的知识就白费了。”


    “你高一拿的那些奖,含金量你知道吗?”郁治书说。


    郁月城:“查过,没有意义的比赛我不会参加。”


    “你是我们国家第一个拿头奖的,不少国内外学校的邀请函现在还放在我抽屉里,你不肯出国,第二年就跑去榕城。”郁治书提起这事,至今还怒气未消:“大好的时光都让你耽误了!”


    “我说了,那些东西可以作为我的便利,但我对科研没有浓厚的兴趣。”


    郁月城语气平和且坚韧:“我想像您一样,找到我愿意倾尽所有去投身的道路。我去十二中的时候您建议我出国,我就是这个想法,现在也没变。”


    郁治书的手沉沉拍在沙发扶手上,郁月城是个天资聪颖,从出生到长大都没让人操心过的孩子。


    他万万没想到,到了要成年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手。


    “爸爸一直觉得你很聪明,识时务,懂分寸。”郁治书说:“现在看,你聪明过头了,大好的机会一次次地放走。”


    郁月城:“您相信我的能力,就应该也相信我,就算不做科研,我也能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有所成就。”


    这话换个正当少年的人来说,总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在里面,结果不重要,那股劲头到了就好。


    可是郁月城的能力,他们父母是清楚的,但凡他认真想做一件事,不会有任何瑕疵,风轻云淡、态度诚恳的表态,反而比那些豪言壮语的口吻要更稳重,结果他们也应该相信。


    但是好好的机会溜走,作为父母,怎么都不会好受。


    “随你吧。你大了,我跟你妈妈也不能把你绑出国。”


    郁治书换言道:“方家那个儿子,我听你大伯说了,现在也在A市,还在他那养病。”


    郁月城:“嗯。”


    郁治书先前已经被安靖灌了一通这孩子在外孤苦无依的可怜,开口也多了些温情:“早先不知道他的情况,还以为他这一走了之,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跟你妈妈。”


    “他失忆了。”郁月城说:“现在知道我们是谁,但是以前的事情,他不记得多少。”


    郁治书点点头:“能认识人就好。你大伯说他失忆多少跟他现在这病有关系,等他病好了,说不定也能想起来。”


    郁月城不掩失落:“也可能想不起来,几率不大。”


    “你也别难过,人能找到就是最好的,身体都可以慢慢调养。”郁治书说:“找个时间,我也去看看他。”


    郁月城稍加思索:“过段时间吧。他现在状态不好,经常要做检查,也不方便探视。”


    关于方渡燃和自己儿子之间的事情,安靖都不算明白,他也不好说什么。


    自己身为父辈不能去探视,郁月城却经常在青苗基地一呆就是好几天,据说是要用方渡燃信任的信息素来安抚治疗,两个孩子的关系肯定也不寻常。


    郁治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应道:“也好。你自己总往他那跑,也把自己身体照顾好。你妈妈和我都很关心你。”


    郁月城看向他:“我会的。”


    ·


    初春过去,花园里会在冬天沉睡的花朵接连盛开,再到绿枝渐渐紧凑的六月初,方渡燃的病情出现转折。


    根据开刀提取到的腺体样本分析,麒麟研究所决定对他的腺体进行坏死部分的剥离,各项研制也进行到有所成效的时候,上最新的化学药品有针对性对细胞逐一唤醒,试图二次激发他的有效信息素。


    手术之前,方渡燃已经在几个月看不清的情况下,模糊掉自己的视觉。


    原本遮挡在眼前的薄雾变成厚重粘稠的形态,他对这样的适应感到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面上的情绪。


    “还是不能分辨字母吗?”肖晴把举在他眼前,一张纸上只打出了一个放大的字母收起来。


    “我是从几号看不到的?”方渡燃突然问。


    方渡燃很少对自己的病情进行询问,肖晴往前翻了几页,找不到,又往前一直翻,也许是按键的声音被对方听到。


    她看到面前的少年荡出松散的笑意:“算了,随便问问。”


    不过今天这个日期······


    方渡燃把自己对时间的概念放在日期上,自从视力开始退化,就一直数着过。


    有些可惜,手术在今天。


    他现在对自己的记忆已经不太有信心,没记错的话,郁月城在班级的档案表上填写的生日应该就是最近几天。


    他跟郁月城现在的交流本来还在学习方面,但是很多时候郁月城刚讲过的东西都会忘记,所以也不想让郁月城白费功夫了,学习进度直接停下。


    郁月城给他录下来的英文课文,让方渡燃当做睡前音频来听,没人在的时候放出来,带点英伦腔的特别的味道回荡在房间里。


    他可以睡得好一些。


    方渡燃知道,仍谁也没办法长期对没有回报的东西投入。


    总是郁月城说一句,他就忘一句,也太折腾人。还不如把这些时间拿来让郁月城自己学,他就安静在旁边呆着。


    只要能知道大白猫在身边就好。


    这种时光他不感觉无聊,相反还挺安心,好像在另外一个时空发生过,或者是他小时候也是这样?


    反正他是不觉得他能跟郁月城一样爱学习,对方在做事的时候,他八成也就这样眼巴巴地陪在身边呆着。


    不吵也不闹。


    安靖阿姨不都说他小时候很乖巧吗。


    “过会儿就要进手术室了。”肖晴打断他的念头:“这次是郁所长和一位研究所的元老一起主刀。”


    “嗯。”方渡燃想了下,他还记得郁闻礼的样子。


    如果再久一点,他说不定就想不起来了。


    最近他的记性越来越差,之前可以插着耳机听学习课件的朗读版,现在耳机也不让他用了,对鼓膜的压力太大,他自己也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越来越脆弱。


    “郁月城呢?”方渡燃问。


    “郁公子跟安总在楼上听术后指导。”肖晴说:“原本应该由专业的康复师来陪伴,安总很担心你,所以也想学一些。”


    “安靖阿姨?”方渡燃有点意外,他的手术,郁月城的母亲也回来。


    “对,就是安总。”肖晴说。


    在青苗基地的这段时间,这没少被安靖阿姨探望,只是现在见面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方渡燃把自己在病床上躺好:“走吧,不是要提前进去吗。”


    “郁所长还想让我叫心理咨询师过来,给你做下情绪疏导来着。”肖晴推着他出门,外面立刻有人带上用具跟上来。


    方渡燃闭上眼说:“你看我需要吗?”


    肖晴看到他上翘的嘴角,却没看到相应的有温度的神情,她想应该需要,可是方渡燃的话,大概是不会接受的。


    这么久的时间,方渡燃身上展现出超越他年纪的镇定,视力和听觉一点点衰败,他从来没有歇斯底里过。


    这种过度的冷静,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可怕。


    她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去深究,不然想不出来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怎么会冷酷成这样。


    ·


    “喝点水。”方天泽把两瓶功能饮料递给郁月城。


    郁月城抬头看他一眼,接过来,然后分了一瓶给自己身边的母亲。


    安靖看着过来送水的人对她无声行礼,接着干脆地退下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宝贝去睡会儿吧,妈妈在这里等。”安靖摸摸儿子的头发。


    已经三天了,她和郁月城在手术室外等了三天三夜,期间她夜里还去休息过,郁月城总是早早地就过来,她知道根本没睡下过。


    郁月城摇摇头:“睡不着。您去休息吧。”


    安靖是特意挪出时间来陪方渡燃的手术,这种时候,她想了想,对郁月城说:“小燃的身体情况,闻礼没细说,我想你应该比较了解。”


    郁月城“嗯”了声,方渡燃不是普通的生病,身体和背景的具体情况,现在除了郁闻礼和他清楚,就连麒麟研究所的人也不一定全盘知道原委。


    尤其是作为实验品这件事,是最需要保密的,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是要一辈子也不该泄露出去的。


    “这跟他后来的监护人有关系,分化的时候没发育好,具体的他不希望公开。”郁月城说。


    “妈妈不是想说这个。”


    安靖的神色也有些许疲惫,这几天也熬过头,仍旧将语气放得柔和下来:“小燃的个人隐私,我和你爸爸会尊重他,我们也不会去揭他的伤口。”


    她脸上不□□露出惋惜:“小燃能长到现在,不容易,妈妈也很心疼,只要他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你爸爸嘴上不说,其实小时候除了你,就最疼他,家里跟你一样的同辈,你爸爸都没有对他那么上心。”


    郁月城垂下眼,话是真的,但隐约能知道,在这个时间点上,母亲应该是有别的话要说。


    安靖接着道:“之前不想让你去找小燃,一个是因为怕青训十二中那所学校耽误了你,二就是小燃当年走的时候没来拜访,留个信,这么些年,连通电话也没给他打过,他心里都记着呢。”


    郁月有些心酸,那段时间对他来说更煎熬。


    “他不是故意的。”郁月城说。


    “不怪他,知道他也不是有意的,我们都不怪他。”安靖说。


    “谢谢妈妈。”郁月城始终没抬头,手术进行中的红色灯在他头顶压着。


    “你爸爸,他担心你,也担心小燃的身体。”


    安靖选择了更缓和的方式,点到为止说:“他是不反对你和小燃交往,但目前也不会支持。”


    郁月城一直紧张的心被分出一道情绪,转过头问:“怎么了?”


    “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安靖说:“你爸爸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才十八岁,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小燃的身体不得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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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6章 责任


    郁月城明白父亲的言外之意, 方渡燃的第二性别发育不良,以后对健康大概率有很难挽回的影响。


    郁闻礼不止一次在跟他交流病情的时候说过, 他对此有过心理准备,母亲知道这次方渡燃的手术跟腺体开刀有关,肯定也有心理准备。


    至于父亲那头,站在亲人的角度,他不能说这样的考虑不应当,如果今后方渡燃要和他生活在一起,他得承担起方渡燃的状况, 作为郁家的儿子, 还得承担起郁家。


    父亲担忧的问题,是他需要担负的责任。


    “我们对小燃没有偏见,这些都不怪他, 可是你也是我们的儿子。”


    安靖见他不表态,拉住郁月城的手轻拍:“妈妈希望你们都能健康平安。”


    能等到今天才提起这件事,就在方渡燃的手术室门外,郁月城想父母应该已经担忧了很久。


    “其实我想过他目前的身体情况,以后也许都不会顺利。”


    他向安靖坦言道:“大伯有跟我沟通过几次, 关于他信息素的生长发育的问题。”


    “这些你比我清楚, 小燃的资料是保密的,你要自己做好把握。”安靖说。


    打心底里,她对方渡燃很是心疼, 尤其是他还是廖茵茵留下来的孩子,站在家庭的角度, 郁治书让她转达的立场, 她也只能做好父子交流的桥梁。


    “爸爸是认为我没想明白,没考虑以后。”郁月城干净透彻的语气回荡在科研基地惨白空旷的走廊里。


    “您知道, 我不是一时冲动。要去见他,我从七年前就想过,快八年了。”他停顿片刻,接着道:“我从来没做过冲动的事,包括跟他有关的一切。将来怎么打算,怎么向你们交代,我也想过。”


    安靖陪在身边,给足他思考的空间,等了一会儿才接话:“没有人比爸爸妈妈还要了解你,你稳重,可小燃现在有难处,你爸爸是怕你一时想不明白,陷进去耽误了自己。”


    “我和方渡燃,现在还没有确定要在一起。”


    郁月城在跟方渡燃重逢后,面对未来直言:“方渡燃的记忆也没有完全恢复,会不会跟他走到结婚结婚那一步,我不知道。”


    “······但是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方渡燃会不会跟我在一起,我都愿意负担他今后的生活,和他的身体状况。如果我们分开了,我也可以退出他的生活,让第三方来照顾他。”


    安靖了解自己的儿子总是考虑周全,在感情上,这是郁月城的第一段感情,还可以想到这么远,做好打算,是她完全没料到的。


    “就算小燃和你没有结果,他是茵茵在世上留下来的唯一的联系,我也会照顾好他。”安靖说。


    “他的监护人对他,非常残忍。”郁月城思量过后说道。他不想用虐待这样的字眼,这对于方渡燃承受的所有来说,远远不够。


    安靖往后看,紧闭的手术室内没有结束的动静。


    “如果不是因为他对小燃不好,亏待了他,小燃现在也不会在里面。”


    她猜测般问:“是吗?”


    郁月城点点头,母亲是很善良的人,是想不到方渡燃经历了什么的。


    就连他和大伯也从未想过,那些这会是方渡燃的生活。


    “他在世上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他。”郁月城说:“我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好起来。”


    “宝贝,妈妈也在。”安靖说。


    “这就是我的态度,你可以转达给爸爸。”郁月城肯定道。


    安靖:“好。”


    手机在椅子上震动,走廊里冰冷凝滞的空气被搅乱。


    郁月城拿起来挂掉电话,是律师打过来的,他换成短信跟对方交流,把本该见面的时间挪到一天以后,那时候方渡燃有没有出来,他都得去见一面了。


    很多的资料,他虽然放心,也必须要亲自一一过目,还要把案件的经过再捋一遍。


    刚好趁安靖在场,有件事他一直想找当事人问清楚。


    “妈妈,您和廖茵茵伯母,有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郁月城约定完时间发问。


    安靖想了会儿:“中学时期有些同学,不过没过两年,我们就出国了,本地认识的人都算熟人,没什么亲近的。她结婚以后,方家那头的讲究多,除了跟我来往,离得近,其他的人也不常来往了。”


    郁月城从手机里面翻出来几张让人蹲点拍下的照片,递给安靖:“这个人,您看认识吗?”


    安靖对着照片上戴着眼镜的青年男人思索,把尘封二十多年的印象都搜刮一遍,确认道:“不认识。没有见过。”


    “他是个Alpha,信息素闻起来很燥,像是某种熬煮后的枯草叶。”郁月城回忆到。


    如果这就是魏杨的信息素气味的话,信息素的分类里面的确有这一类。


    不像他们具体到实物,被叫做特定条件下信息素,闻起来是在某种场景下,或者特殊的条件下会产生的气味。


    不过这样的信息素,绝大部分的评级不会太高,最好的情况都在B+左右,因为不够纯粹。


    说到这个安靖眼里有些困惑:“他是谁?”


    郁月城根据这大半年的调差,已经不太确定,还是按照登记的名字念出来:“他叫魏杨,今年三十二岁,户籍是C市的人。”


    安靖摇摇头,方才的困惑没了:“太年轻了,如果他是茵茵的同学,现在也不该是这个年纪。”


    郁月城:“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安靖知道他一直在整理方渡燃监护人那边的关系:“是小燃的背景出了问题吗,要不要妈妈帮你?”


    “不是。后期有点麻烦,已经解决了,总体挺顺利的。过两天就要开庭了。”


    郁月城始终感觉这个人像隔着一层雾:“他说他认识您,方渡燃也说这个人说过,他还认识伯母。”


    安靖怔住,又仔细把照片看了两遍:“我确定没见过他。开庭在A市吗?我可以去见见他。”


    “在榕城。”郁月城说:“见不到他,他跑了,开庭除了他,其他人都必须出庭。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有我的人介入,非法集资和灰色收入,这次是公诉。”


    具体涉及到的项目,还有其他的方面,郁月城没有告诉安靖,因为性别扭转项目失败,剩下的一部分家庭果然决定要以受骗的名义起诉方正海他们,这些他可以推波助澜,但不是他需要的。


    他只需要把这个项目摧毁,再让方正海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怎么处置,他都觉得不够,方正海在榕城的实验室里留下来的大量数据,他还要跟郁闻礼携手去留存下来。


    大半年过去,这件事终于快要走到头。


    魏杨居然不见了,还是在四个月之前,法院都还没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就跑了。


    “条件类型的信息素,我也见过不少。”


    安靖回忆道:“但是茵茵见得少,要我们都认识的人,确实想不到。有机会见到,说不定能想起来。”


    “他不是善类,您今后如果见到了,首先也要保护好自己。马上联系我,或者爸爸。”郁月城说。


    “不用为我担心。”


    安靖话音刚落,头顶表明手术进行中的警示灯光转变为绿色。


    郁月城瞬间站起来,两步走过去等在门口。


    手术室的门打开,是肖晴穿着防护衣先出来,不等对方开口,开门时就直接放声宣布:“很成功!!”


    郁月城一直悬着的心落下来。


    刚刚跟安靖沟通魏杨的事情,心里始终不安,这会儿才算真正松口气。


    “是以后都没问题了吗?”安靖不了解病情,问道。


    肖晴摇摇头,出了手术室,没有人再帮忙擦的汗水顺着流进口罩里:“这要看郁所长跟您交流接下来的安排,我们签了保密协议,不能透露病情。抱歉,安总。”


    “没事。成功就好。”


    安靖往房间里面看,半页玻璃窗后面,几个人正在准备开第二道门,她先行退开。


    “我回头跟您报告。”郁月城说。


    安靖冲他露出安慰的神情,微微点头。


    在这时她退居二线,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们,心里担心着方渡燃,和肖晴站在同一侧。


    “郁公子,手术很成功。”肖晴隔着门框对还一脸凝重的少年说。


    郁月城看向她:“谢谢。”


    心里面的情绪根本停不下来,陪伴方渡燃经历过数次戒断的时期,和完全失常的好几次易感期,真的等到这一刻,郁月城连安靖那样上前问一句会不会再也没问题的心情都没了。


    他只希望可以好一些,再好起来一点。


    术前郁闻礼跟他交流,手术成功,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方渡燃的腺体被二次激发,可以开始重新产生有效信息素,至少能保证生理机能的正常运转。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早就已经接受现实,没有那么天真和不切实际。


    陪同方渡燃这么久,看着自己标记过的少年,从小亲密到不分你我的存在,一个鲜活的生命,感官一点点受损,越来越严重,神经系统也逐渐退化,还要经受不定时的戒断发作。


    亲眼见证过,郁月城知道现在这一刻有多么来之不易。


    眼看病床从重重关卡里面推出来,郁月城稍微松懈的情绪又回到顶端,暗自攥紧指节。


    明明手术成功了,却还是会紧张。


    然后他就察觉到熟悉的花香。


    一点点地跟随被推出来的病床变得清晰起来。


    是蔷薇花的芬芳,从那头冰冷的手术室里活过来。


    第207章 新生


    方渡燃在手术结束时, 就从全身麻醉里苏醒,手术灯强烈的光线从睫毛掀开的缝隙刺进来, 白得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瞎了,模糊的视线彻底变得什么也看不见。


    没一会儿,眼前的刺目的灯变成昏暗,头脑还昏昏沉沉,什么也反应不过来,只知道看来视觉还没烂得那么快,虚弱撑开的眼皮又再度合上。


    恍惚中, 他闻到了这段时间相处过不少时间的蔷薇花香。


    ······


    好像有了认命般的畏惧。


    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从来没有说出口,每况愈下的身体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


    每次这样气味蔓延,总是要伴随着惨烈的下场, 总是在睁开眼的时候要面对一片狼籍的自己,和被他从神坛拉到地底下的郁月城。


    “成功了······”


    “三楼的观察室,二组去保存样本。”


    “月城,你跟我过来······”


    隐隐约约的话语传进耳朵里,方渡燃直到听到郁月城的名字, 手指才动了动, 仪器显示上的心率明显加快。


    ·


    凌晨,郁月城从会议室出来,散场之后郁闻礼又找他单独长谈。


    便携的通讯器连接着方渡燃的病房, 他时不时就要看一眼,如果方渡燃醒过来, 他会第一时间接到弹窗的通知。


    “······你要有心理准备。”郁闻礼看出他的焦急。


    “我知道。”郁月城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快回去吧。”郁闻礼合上文件夹:“我看你也待不住。”


    “好。谢谢大伯。”


    郁月城起身离开, 习惯性道:“最近他每次戒断过后,我都在他身边, 我怕他醒过来第一个看不见我,会影响情绪。”


    “月城。”郁闻礼叫住他。


    “还有注意事项吗?”郁月城回头问。


    郁闻礼摇摇头:“没了。你的脑子比我灵活,小燃的事情,你什么都记得住。”


    郁月城:“那是······?”


    郁闻礼看着他站在门口,心思全记挂在方渡燃身上,这段时间的表现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除了沉稳可靠以外,他发现已经不能用一个才十八岁的少年的模样,来打量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子了。


    在每分钟都在上演悲欢离合的医院里,也不一定能看到向他这样事无巨细,对一个“朋友”有这么强烈的责任感的男人了。


    郁闻礼看向他,神色些微复杂。


    “月城,你累不累?”他问。


    郁月城有些意外,随机说:“有些累,所以现在经常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能保持精力。”


    这算是相对委婉的说法,方渡燃的精力全靠身体里残留的人工信息素。


    来自古老的可知的和不可知的那些异类的基因,从中合成的生长激素,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确实比人类的要强悍。


    比如方渡燃会不定时的发作,经常性的五天到十天,不眠不休,他身体里的力量好像无底洞一样。


    而自己为了调查方正海和魏杨,以及那个实验室,收集证据,促进开庭,包括一个个地去私下约谈部分企业的中间人,脑力活动和体力都在开始的三四个月一直处于透支的状态。


    他希望能尽快解决,在方渡燃从青苗基地出来之前就都解决掉,所以什么事情都往极限的调度上面赶。


    长时间的失去睡眠,让他也有熬不住的时候,经常性坐下来十几分钟都能拿来瞬间入睡,用来补觉。


    一遇上方渡燃的易感期和戒断发作,不能进食,方渡燃身边离不开人,他还得加上营养针来维持体力。


    郁月城那时候才发现,评级高的好处。


    如果换作是评级普通的Alpha,大概率熬不过一个月,他这大半年坚持下来,说一点也不累,根本不可能。


    郁闻礼复杂的面色里流露出作为长辈的心疼,这段时间里,他经常性地会反思,甚至后悔,让自己的小侄子参与到这项戒断治疗的项目里。


    瞒着自己亲弟弟和弟媳,把他们的儿子折腾得不轻,他自己一次次看着,都心疼不已。


    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来一盒没有标识的糖果递给郁月城:“我们以前在野外做项目收集带的干粮,一天最多吃五颗,补充能量和人体内的微量元素,绰绰有余。”


    郁月城接过来,顺便打开,里面是跟盒子完全相反的五颜六色的水果糖,他点点头,毫不客气:“还有吗?”


    郁闻礼笑着在他肩上拍了一把:“内部用品,一个月就一盒,你自己看着办。”


    郁月城正想问:“之前怎么······”


    郁闻礼不等他说完,直接默契地接话:“之前我都跟项目组的成员分了,现在手术成功,他们也能开始轮班,好好休息一阵子。”


    郁月城还以为这是郁闻礼管辖的研究所和科研基地人手一份的,现在才明白这是以他目前的影响力,在国家系统兼任的科研领域领头人的内部分发的,那就是只有其他级别相差不大的管理人员才有。


    他把盒子盖上:“谢谢大伯。”


    “走吧。”郁闻礼说:“你这心也不在这儿。”


    “等方渡燃好起来,我一定好好答谢您。”郁月城说。


    郁闻礼摆摆手:“这就是我和他的事了,他是我们研究所目前最高级别的项目。你就是不来,我们也照常进行。”


    郁月城下楼的路上,眼睛始终盯着通讯器的显示屏不放,很担心会错过方渡燃醒过来的时间。


    没有在他出手术室之后一直陪在身边,他有些遗憾,幸好方渡燃这次也因为腺体细胞被重新激发,体能巨量消耗,沉睡了很久。


    他还是希望方渡燃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是自己。


    安靖在病床前从中午守到晚上才离开,给方渡燃带来了新的被褥和出院可以穿的衣服。


    他还没亲自去看看,但已经能感觉到,整个环绕这段日子以来的沉闷气氛都变了。


    郁月城快走出电梯,快要到达观察室的门口,步子却慢下来。


    他先从门上的半页玻璃往里看,房间内开着台灯,里面的设施看起来已经像一个平时居住的小房间了。


    如果忽略掉方渡燃手上夹的仪器,和病床后面那整整齐齐一排的黑色显示屏的话。


    郁月城看了一眼,上面正不停闪烁着跳动的数值和各种曲线。


    不用想,这一定是母亲的功劳。


    隔着玻璃就能看见,暖黄色的台灯光照下,方渡燃盖着淡蓝色的被褥,上面似乎有云朵的图案,桌子下面放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肯定是一些离开基地可以穿的衣服。


    方渡燃快半年没有穿过日常的衣服了,身上纯白色的隔离服快要跟他长成一体,终于可以有换下来的一天。


    床头柜上面,这次不止有可以随时按响报警的铃声,还有一个毛绒玩具,郁月城看了两眼,应该是一只小北极熊,或者小狗,白色的一团,光线没有照上去,看不清楚。


    这种细腻的仪式感,可以让里面那些没有感情的仪器也看起来成为一个有着红红绿绿的符号的背景墙。


    郁月城已经很久没在方渡燃身上看到这些日常可以出现的东西,母亲大概是故意的,特意选了这些小孩子喜欢的毛绒玩偶。


    就连台灯也是月亮的形状,上面挂着星星。


    很······过于稚气了。


    放在家里,母亲也不会再给他们选择这些,这就像是故意的,为了给苍白的房间加上一点生活气息,一点属于孩子该有的东西。


    郁月城知道母亲是因为廖茵茵的缘故,所以对方渡燃这样上心,仍旧不免触动。


    推开门走进去,焕然一新的房间里面,方渡燃正侧躺在病床上,脑袋底下枕着一个大大的云朵形状的枕头。


    像个小孩儿。


    郁月城久违的微微扬起唇角,像一个他小时候认识的方渡燃跨过时空和艰难,重新在他眼前。


    手指轻轻碰一下方渡燃的脸,对方好像完全没有醒来。


    浓密的睫毛被台灯的光渡上一点金黄,跟他的发色一样,都是深棕色。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这双眼睛睁开时,里面是曾经那样傲然屹立的神采。


    是骄傲的烈日,琥珀色的瞳仁有流光溢彩的金辉。


    这次在温馨的房间里,就像是新生,郁月城也在期待,比陷在睡梦里的方渡燃还要期待。


    被子只盖住少年一半的后颈,上面贴着特殊的阻隔贴。


    郁闻礼说过,腺体的开刀手术很复杂,耗时长,精度高,神经遍布的区域大,还需要一个个刺破细胞膜,不能用微创疗法,所以这下面有缝合的伤口,还有一层药贴。


    因为这样,所以方渡燃只能这样侧躺着休息。


    手术切开的深,部位特殊,以后他的身上,也会留下这一道疤。


    空气里的蔷薇花香淡了很多,郁月城弯下腰离得近一些,在方渡燃的身后嗅了嗅。


    他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像郁闻礼说的那样,方渡燃刚被激发的腺体处于二次发育期,现在的信息素会持续不定时地释放一阵子,直到他的生理机能重新趋于平稳,所以需要用阻隔贴保护起来。


    脑袋凑在最高级别的阻隔贴边缘处,郁月城靠优于常人的体感灵敏察觉到,是能闻到一点新鲜的信息素气味,跟空气里漂浮的,弥留下来的不同。


    只不过还是分辨不出第二性别。


    “郁月城同学,偷偷闻别人的腺体,可是犯法的。”


    少年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来,还带着一点久违的挑逗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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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8章 大度


    郁月城弯下腰的动作一僵, 气息漏了一点洒在方渡燃的后颈上,对方在安静的空间里轻抽口气, 格外明显。


    经过几个小时的等待,担忧和压抑将期待拉长,面对真正有进展的时候,喜悦反而投石入水,来得没那么狂热。


    郁月城心绪激荡,面上少有地显露出些许无措。


    “疼吗?”他立刻直起身。


    “嗯。”方渡燃一动不动,眼睛也没睁开:“有点。”


    比起之前那种扎在全身骨头里的疼痛而言, 已经轻松多了, 浑身卸下重担。


    腺体坏死部分的剥离吗?


    方渡燃知道腺体连接的神经系统遍布全身,没想到做个手术,得到的反馈可以这么直接。


    他的恢复能力很强, 有了真实的体感,快走到头的期待终于死灰复燃。


    “哪里不舒服?”郁月城问。


    “又要做记录了吗,项目助理。”方渡燃说。


    “······”郁月城的手正停在通讯设备的输入键上面。


    这段时间,只要他在的时候,随时随地记录方渡燃的状态已经成为常态。


    听项目组的人反应, 方渡燃跟其他人几乎不怎么说话, 尤其越往后,得到的体感信息越少。


    “感觉还不错。刀口在脖子后面是吧,不舒服。”


    方渡燃为了让他放心, 一五一十地反应:“四肢轻松多了,疼痛缓解, 耳鸣消失, 内脏也没有挤压感了。”


    他对疼痛的承受力比常人的等级要高好几倍,乍一下失去这些负担, 还有点不习惯,但是打心底里畅快。


    即将溺毙的人一下子可以大口呼吸的畅快。


    郁月城在他说出来的时候,就同步记录上,传输到方渡燃的云端资料库里。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止不住心里的欣慰和喜悦。


    “很好。”


    郁月城过了这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手术很成功。”


    “听说了。”


    方渡燃刚做完手术,迷迷糊糊就听见过。


    郁月城绕着病床走了一圈,从少年背后来到身前。


    房间里的氛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温馨,他也跟着放低音量:“会很快好起来的。”


    “嗯。”方渡燃说话的声线还有些虚弱。


    脖子后面的刀口和手术操作,连接着前面的喉管,说话时声音大一点就会抽着一起难受。


    郁月城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在病床旁边的小凳子上面,离得近些,让他不用费力出声。


    “什么时候醒的?”他问。


    “这个也要记录吗。”方渡燃说。


    “通讯器好像漏掉了,没有通知到我。”郁月城掏出来拨弄屏幕,确实没有方渡燃这边醒过来的消息。


    方渡燃嘴角微翘,松开手指,拿在掌心里的探测夹掉下去。


    郁月城愣了下,捡起来。


    “我让干妈帮我拿掉的,别告诉郁叔叔。”方渡燃说。


    郁月城等话音落地,明白过来干妈说的就是自己母亲。


    母亲一直想把方渡燃重新认回干儿子,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想代替廖伯母去照顾他,只不过方渡燃先前都不肯接受。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方渡燃已经和母亲达成一致了。


    “会影响他们计算数据的。”郁月城说。


    方渡燃:“肖晴早上会来查房,影响不了。”


    郁月城把探测夹重新夹在他的小拇指上:“不想让我来看你吗?”


    “不想让你偷偷闻我的信息素。”方渡燃把话题绕回去。


    实际上是不想让郁月城那么赶,手术都成功了,大白猫该休息了。


    而且终于到这时候,自己担忧上头,怕又是一场空,想等一点时间。


    等身体明显好转,也等心理准备好。


    “······没有偷偷闻。”


    郁月城稍微地摆正口吻:“我想看看你的信息素是不是真的好起来了。”


    方渡燃垂下的睫毛轻轻颤动。


    真的好起来······


    这话原本对他而言,是遥远的目标,现在真正可以去迎接。


    太多次他睁开眼,都看到的是一次比一次要失望的场面,以至于后面视觉变得越来越模糊,他还挺庆幸的。


    不用再眼看着自己犯下的罪恶,也不用再去看到被他伤害过的大白猫。


    可看不见,不代表就不存在。


    一到郁月城不在的时候,这些懊悔、内疚、自责,都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只能一遍遍地让自己打起精神,一旦放弃,就连同大白猫受的苦都白费了。


    好在最近记忆混乱,容易忘,不用把重复的煎熬都记得那么清楚。


    直到今天,他听见房间里窸窸窣窣地整理的声音。


    身上的被褥被换上更加绵软的质感,然后那个人就没有走过。


    他知道是安靖阿姨,在手术醒过来的第一时间里,不是郁月城,会有点失落。


    可安靖阿姨在他身边坐下,一等就是好久,他有时候想睁开眼睛,眼皮太重了,撑不起来。


    直到有力气掀开眼,朦胧不清的视线里,再也不是让他暗地里畏惧的惨白晃眼的顶灯,而是柔和的、暖黄色的光线。


    ······他好像真的是安靖阿姨的亲人一样。


    会有人等他醒过来。


    他也听到,郁月城还在为他的事跟研究所交流。


    一下子拥有得太多。


    自从这次戒断治疗之后,方渡燃对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纠缠在心底的事情,突然释怀。


    一点点面对自己,剖开自己的恐惧,把那些丑恶全部拖出来不停地战斗,去踩碎它,他都没想到自己能有那么多、那么长久的勇气。


    好像七年前被困在实验室里停滞不前的人生,在这段日子里加速前进,痛苦和煎熬带来的意志,把他七年间没能有过的成长都还回来。


    这里面一大半都是郁月城和他的家人带来的。


    “不想让我闻到吗。”


    郁月城见他不出声,想到他刚才亲口说的“不想”。


    “你还趁我睡着,碰了我的脸。”卸下身体的重担,方渡燃的心态恢复起来,逗大白猫也信手拈来。


    “······我想看你醒没醒。”郁月城似乎被他说得有些窘迫。


    方渡燃着实可惜:“我要是现在能看见,一定得仔细看看,学神是不是也会脸红。”


    郁月城垂下头,把他空出的手心按在自己的脸上:“没有做坏事,不会红。”


    方渡燃用他教过的正常人的数值去感受体温:“我也没红,我不烧了。”


    郁月城:“嗯。”


    两个人就这么待着,三两分钟都没有说话。


    劫后余生的喜悦在磨砺中变得温柔绵长,静静地发酵。


    方渡燃感觉自己要不是刚做完手术,他一定可以压着大白猫好好滚几圈,可惜这里没有郁月城房间里的长绒地毯,他也暂时没有那么多的体力。


    条件不允许,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待在一块也不错。


    他一开始不就是这样,只要能跟大白猫待在一块儿,就觉得高兴。


    虽然这中间已经掺杂进去各种各样的复杂的交错点,可划上一个圈,他还是再回到原地。


    心境不同以往,初心还在,大白猫也还在。


    不就已经很好了吗?


    “郁月城。”方渡燃喊。


    郁月城:“嗯。”


    方渡燃:“我已经很久没看书了。”


    “还有一年,可以的。”郁月城明白他想说什么。


    方渡燃那两句有点惋惜的“希望不要错过高考。我还挺想考一考的。”郁月城都记得。


    他能准备的备考资料,早已经准备好。


    “你怎么不放信息素出来?”方渡燃闭着眼,拿手指点点他的鼻尖。


    “之前就跟无底洞似的,要多少有多少,我刚渡劫成功,你就不给我信息素了。”他大言不惭,一点没不好意思。


    “你不让我闻你的。”郁月城说。


    方渡燃点在鼻尖上的手指滑下来,落在大白猫柔软的唇瓣上,停留两秒,然后移开:“我那意思是别偷偷的,要闻就光明正大地闻。”


    郁月城那头稍作沉默,然后轻问:“······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方渡燃口吻坦然:“我用了你那么多信息素,还都还不完。你随便闻。”


    郁月城把他的手拿下来,放进暖和的被褥里:“不用你还。”


    “······”


    方渡燃顿了顿,好像是说给自己琢磨:“是还不清。”


    “你的手机,昨天我开机想跟班主任发个学期末的消息,看到很多未接来电和十几条微信。”郁月城把话题切断。


    “都是许烈阳打的吧?”方渡燃不用猜也知道。


    “大部分是。”


    郁月城说:“还有班主任的,他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我之前和我妈妈去办手续的时候,提供出你的独立证明和榕城社区出具的材料,跟他说你现在身体不适,住在我家。所以班主任联系不到你的时候,都会跟我和妈妈联系。”


    “他怎么这么相信你?”方渡燃印象里陈老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郁月城说:“你办下来那些资料,除了在你想做的事情上能用到,在各种手续上也要用上。”


    方渡燃明白那些纸张包含的价值,郁月城给了他一个独立自主的身份,不用再被其他人左右。


    难怪之后他还特地再去做了全套的官方手续。


    不过方渡燃很好奇:“陈老那个脾气,就没想过来A市看看?”


    “青训十二中铁打的纪律,一个学生不见了,他不得扣大分。”他又问。


    郁月城:“来过。”


    方渡燃震惊地撑开眼,视线里是噙满水雾的磨砂玻璃,还白费力气,又合上。


    郁月城看他的模样,把床头柜上用来舒展血管的眼罩给他戴上去。


    “他报警了,榕城的警局转线到A市,有两位警官来青苗基地确认过。”他说得平静。


    方渡燃在心里为他鼓掌,严谨得无可挑剔。


    “名正言顺。”他夸道:“陈老会记住我们一辈子的。”


    方渡燃感觉自己某方面被郁月城逐步同化,他总是会用最严谨、挑不出毛病和漏洞的方式去合法解决问题,而且大多还都是明面上的正规途径。


    这比起他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把自己的性命也算计进去不一样。


    调查方正海的事情,多少还是会动用到郁家的人脉和资源,总会有些非常规的手法,才能挖出来潜藏在黑暗里的东西,但最终的途径还是走的光明正大的路。


    郁月城果然还是教养很好,是一只充满贵族气质的大白猫。


    举手投足和为人处事都是。


    毛茸茸的爪垫,一步一步走得精准无比。


    必要时亮出的利爪也足以将对手轻而易举完胜。


    影响到他现在也在想要往有光的地方走,有光······


    他想高考啊。


    方渡燃会担心自己追不上那束光,想要体面地能更长久地交往下去。


    “微信的消息我没有看。”郁月城出声把他的念头拉回来。


    “看也没什么。”


    方渡燃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点心思,抓在心坎上,大度地特意表示:“我的手机,你随便翻。没什么不能给你看的。”


    一旦想追上去,那点占有欲就会浮现。


    要让大白猫在自己的领地里自由活动,这是属于他的。


    郁月城微怔,对他开放的隐私权限“嗯”了一声。


    擅自翻别人的手机当然不对,方渡燃愿意让他看,如果他们是真正的伴侣,他会帮对方查看消息的。


    可现在······好像还不到时候。


    方渡燃的这种大度,就和当时邀请他去咬自己作为Alpha的腺体一样。


    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会不会更亲近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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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9章 快来陪我


    “陈老应该也让你帮他带话了吧。”方渡燃率先开口, 想把刚才那话显得自然些。


    郁月城起身去把台灯的灯光再调小一些,这里没有小夜灯, 只有墙上那些红的绿的数值充当夜灯的角色。


    这次有了舒适的氛围,他把台灯的光留在最小保持住。


    “带话了。让你别着急,好好养病。”他说。


    “啧,这是跟我打感情牌啊。”方渡燃说:“他不应该让你再给我带上一套复习资料吗?”


    郁月城:“他说让我多辅导你,你只要肯用心学,进步会很大的。”


    方渡燃琢磨了一下这味儿:“他是想把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传给你了,怕你被我的落后现状给吓到。”


    郁月城再次走回来, 看清楚之前在外面没能看清的那团白色的玩偶。


    “原来是只猫。”他说。


    方渡燃:“什么?”


    “你的床头柜上, 妈妈给你放了一只猫,玩偶那类。”郁月城说着就把猫拿起来放在方渡燃空着的手边。


    方渡燃先摸摸皮毛,再捏一捏:“居然还有这个, 我就感觉她在房间里弄了很久,估计在整理什么,没想到真有啊。”


    “嗯?”郁月城问:“你喜欢这个?”


    方渡燃笑了下,手感是软的,还不错, 已经很能模拟真实的动物皮毛了:“是白色的吧。”


    “嗯。浑身都是雪白的。”郁月城说。


    方渡燃笑得更大了, 抽着脖子后面的伤口疼,边疼边忍笑。


    听大白猫的本体说这话,就像是听郁月城在介绍自己的皮毛。


    他憋住笑“嗯”了声:“是很白。浑身都是白的。”


    “在笑什么。”郁月城低下头凑过去, 认真问。


    “没笑。”方渡燃说:“干妈说这里很冷清,问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动物。”


    “你喜欢猫?”郁月城说。


    “喜欢啊。尤其是白色的。”方渡燃摸摸自己手边的玩偶, 做不了大的动作, 就小幅度地顺抚皮毛,显得像是在摩挲玩偶后背。


    “长毛的, 毛要很蓬松,很软很软,摸起来手感超棒。”他边摸边缓缓说。


    郁月城有点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方渡燃说得不像只猫,那语气像对着一个活体的东西说话。


    也不是活的猫。


    他的记忆里很好,直接就翻到曾经方渡燃在他家留宿的片段,方渡燃那会儿喝醉了,也是拽着他神智不清地喊“猫”。


    ······就这么喜欢吗?


    “等你好了,可以挑一只来养。”


    郁月城建议道:“学校宿舍不能养,先养在我家,等你放假就能来和它玩。”


    方渡燃直接拒绝掉:“不要。”


    我一只猫都摸不够,没有精力分给第二只了。


    “不想要吗?”郁月城没理解到他的逻辑。


    他以为方渡燃这么喜欢,是想养一只活的。


    不过也没事,看起来母亲送的玩偶他也挺喜欢的。


    “猫不好养,我想养的猫很漂亮,我怕我养不好。”方渡燃想了会儿说:“我不能让他跟着我吃苦,等我能养了再说吧。”


    郁月城说:“家里会有人照顾它的。”


    方渡燃果断拒绝:“不行。我的猫,得我来养才是我的,不能让别人碰。”


    郁月城:“······好。”


    不知道怎么就激发起方渡燃的占有欲,只听他又强调了一句:“一根毛也不给别人碰。”


    郁月城被他逗笑了:“不给。都是你的。”


    “现在半夜了吧。”方渡燃问。


    郁月城把他的被角掖好:“快三点,想睡可以睡了。”


    方渡燃已经习惯在半夜醒过来,但是郁月城不能有这样的作息,他不像自己可以有很多时间,除了戒断和治疗什么也干不了。


    郁月城这段时间一定很忙很忙。


    “我还不想睡,但是该睡了。”方渡燃说:“我现在可以调整作息了,你也得睡。以后都早点睡。”


    “我再呆会儿,你睡着我就回家。”郁月城说。


    方渡燃:“你明天有事吗?”


    “有两节课,都在下午,不影响。”郁月城除了跑青苗基地和方正海的事情,课业也没有落下。


    他不能让自己停滞不前,如果连课业都跟不上,没有进展,那他也没有时间和机会来见方渡燃了。


    郁月城做什么事都会给自己留出来足够兜底的资本,高二去找他,也是因为在中学和高一那几年攒够了所有该拿的,能拿的奖项,累积到能去安排好自己的实力。


    他很早就懂事,知道只有他把自己的事安排好,才能更好地去照顾方渡燃。


    方渡燃现在的情况,是他没想到的,几头的事情都不能停,虽然会挤压自己的休息时间,损耗身体,但只是一时的。


    之后都会好起来,所以他也不放在心上,能休息的时候再休息就好。


    方渡燃比他淡定的回答要着急得多,虚弱的声音都提高起来:“那你还不睡觉?”


    话音落地他反应过来,原因都在自己,因为自己的事情,郁月城牺牲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根本填不完的。


    就算是铁打的,也不带这么折腾。


    “不困。”郁月城说:“你手术刚做完,我得陪你一会儿。”


    方渡燃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郁月城,你是不是······”


    他搜索了一下词汇,感觉怎么说都不对,郁月城不应该这样。


    这不是他的义务。


    怎么现在成了他的负担。


    郁月城看向他:“怎么了?”


    方渡燃一语中的:“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责任了?”


    “······”郁月城哑然。


    这话太重了,似乎对他们的关系来说,有点重。


    很多事可以做出来,但是不能说出来,以方渡燃的性格,郁月城不觉得他能接受这样。


    “你······”方渡燃也不知道怎么去斥责他。


    郁月城是为他好,他的付出也是实实在在在自己身上受益,他已经知道拒绝会让大白猫垂头丧气的。


    就坦然接受他不去睡觉,就守在这儿,方渡燃也做不到。


    “我怕你醒过来,没有熟悉的信息素在,会影响情绪。”郁月城根据经验说。


    “那你也没给我信息素。”


    方渡燃想起来,是他自己不让郁月城闻他的,反过来被对方以为不需要也正常。


    “看你醒来恢复得不错,应该用不上,就不影响你。”


    郁月城对他说:“保持稳定的状态是你目前最需要的。”


    “我不需要。”方渡燃心里有口气堵着,脱口而出。


    在郁月城还没回应的时候,接着说:“你不是怕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吗?那你现在就脱衣服上床,跟我一起睡。”


    郁月城稍显意外,然后说:“这不是大床,会挤到你的伤口。”


    方渡燃拉长声线低喊:“再闻不到你的信息素我的腺体它就不长了······好痛······”


    郁月城口吻里夹杂上笑意:“一点也不像。”


    “谁跟你装了。”方渡燃难受道:“真的很痛,我只是没说。”


    郁月城弯下腰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我知道。”


    方渡燃:“快来陪我。”


    郁月城脱掉外套,小心把他往床的一侧挪了挪,躺上床。


    两个要成年的男人睡一米五的小床,不滚来滚去也能躺下,可方渡燃睡觉不老实,郁月城担心他会掉下去。


    尽管方渡燃还不能翻身,防患于未然,还是躺在他背后。


    用掌心轻拍方渡燃的后背,郁月城说:“好了,休息吧。”


    “晚安。郁月城。”方渡燃给这夜晚宣告。


    实际上没有一丝睡意,麻醉药醒过来腺体的地方又疼又烧,他把这种灼烧感看作是在飞速新长出细胞来。


    郁月城在他身后回应:“晚安。”


    跟随少年干净的声线,有清透的冷香幽幽地浮起来。


    没一会儿,让方渡燃熟悉到骨子里的信息素就萦绕四周。


    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这种信息素了。


    郁月城说怕他醒过来闻不到会情绪激动,方渡燃这时在夜里静静回想,这种闻起来穿透力顶级的冷香,充斥了他这几次最煎熬的易感期。


    在他绝望掉进深渊里时,失控到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时,会发疯,会撕扯,会暴怒,也是这样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在安抚他。


    会不会以后都变成一种效应?


    在他的易感期,他身体难受的时候,会不会都想起来郁月城的信息素?


    如果闻不到,真的会变成难过,变得情绪激动。


    方渡燃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那场面,他好不容易从黑暗里历经挣扎醒过来,身边没有他想要的大白猫,······那确实也太惨了。


    他今天醒过来的第一时间,还为郁月城不在而失落过。


    方渡燃突然想,那些被Alpha标记过的Omega,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只是他们更加脆弱,找不到自己需要的人和信息素,会直接崩溃掉。


    那,郁月城对他这样没有底线的责任感,是不是也因为自己是他标记过的人?


    毕竟Alpha的占有欲总是毫无道理的。


    手指动一动,还知道自己怀里放着一只大白猫的玩偶,软的。


    没有郁月城的皮肤软。


    雪白的,会是好看的。


    也没有郁月城好看。


    知道自己喜欢,睡觉的时候郁月城也没有拿走,让本来就不大的床更拥挤。


    三个物体都在一张床上,这确实不好。


    方渡燃想,他还是更想抱身后这只猫。


    想喊一声,又不想吵到大白猫睡觉。


    方渡燃有点不安,躺着也想动,手术的伤口限制他,他把手伸向自己身后,碰到被子上面,没找到郁月城的手。


    这么大的动静,郁月城没有反应。


    然后他咬紧牙关,以最慢最慢的速度,先让腰胯转过去,再用肩膀带动脑袋翻了个身,疼得想抽气,全被咽下去。


    比起之前骨头和神经的痛已经好多了,简直是天差地别,从生不如死到活过来,可是腺体这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难受。


    不过这回能跟郁月城面对面已经很好了。


    眼睛看不见,但是能感受到对方均匀的呼吸。


    最奇怪的是,郁月城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没有醒。


    方渡燃的手指一点点爬到郁月城的枕头上,再小心地往脸颊边缘游离,温热的气息可以洒在的指缝里。


    睡得这么沉。


    这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吧?


    评级S的Alpha都被他拖垮了,方渡燃一直没说出口的心疼涌上来。


    在他眼里,郁月城一直是最好最好的,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


    包括这半年,他经常性地会怀疑,郁月城的身体是不是铁打的?


    还是他的耐心根本用不完?


    或者是他的腺体是个永动机?能真正持续不断地供给他信息素,让他在恐惧和狂躁失控的时候,也能有安全感。


    都不是啊······


    当然都不是。


    郁月城只是个正常的、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跟他靠药物来强行改造的基因不一样,郁月城没有任何外力,他是个货真价实的Alpha。


    是有血有肉的身体。


    方渡燃想靠他近一点,妄想给疲惫的Alpha一点安慰。


    可他不是Omega,这也太难了。


    被窝里动了一下,有温暖的手心把他的手按住。


    “嗯?”郁月城困意朦胧出声,都意识不到对方不遵守医嘱做出翻身这种事情。


    现在他几乎有一点时间空出来,闭上眼都能睡着。


    方渡燃猜他应该是想问自己怎么了,但是太累,所以他小声哄了哄。


    “乖,没事,睡吧。”


    “嗯······”郁月城听到接着补充睡眠。


    方渡燃开口无声道:“等我一下,再等我一下。”


    该我把你护起来的。


    第210章 生日快乐


    用现在的心态去想未来好像有点为时过早, 谁都不会把十几岁的人的幻想放在心上。


    方渡燃觉得这话对郁月城不适用,大白猫是个小时候定过亲, 人不见了,还能守住承诺,能记住七年,还能保持对小时候的那个人的情愫没有消失。


    眼下他觉得会不会对自己也不适用?


    他不是那些在这个年纪会分分合合的小恋人们,他也不喜欢浅薄随意的喜欢,他也认为感情这份心意,应该是郑重的。


    现在身体在好转了, 他是不是也可以幻想一下, 有一天他健健康康地站在郁月城面前,他能靠自己的努力有一个体面一点的未来。


    他会有这个底气了,因为他说不定真的能成功, 已经在好起来对他而言太重要了,可以改变他的一生。


    然后可以幻想一下,他和郁月城之间的这份关系,会一直维持下去。


    不会再因为他身体的缘故破灭,他也会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机会。


    幻想的未来可以有很多种, 能做的事也有很多, 但是人只有一个。


    只有一只大白猫。


    方渡燃在这种很难出现的美好幻想里,跟着舒缓来带安宁的信息素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睡醒比郁月城还要早。


    摸一下身边,郁月城还在。


    轻手轻脚走进来给他量体温做记录的肖晴, 对于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已经不会再大惊小怪。


    而是尽量不发出声音影响二人休息。


    方渡燃的眼睛还带着眼罩, 不出声的时候, 肖晴也不知道他醒了。


    不醒就避免发出声音,所以他一直到肖晴快要结束地时候, 方渡燃才拿气音低问:“今天几号?”


    肖晴收起来绑在他腿上测量的仪器,正要离开,被吓了一跳,摸摸自己胸口回答:“今天······”


    话音出来,方渡燃轻声打断:“嘘······”


    肖晴转眼看到旁边闭眼沉睡的郁月城,颜值面前不分性别,好看的人闭上眼,眼底有点缺觉疲惫的淤青也丝毫不影响颜值。在观察室里睡觉也能睡出来一张绝美高档的精修图的质感。


    她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这是这段时间公认的只前前后后为方渡燃的项目行动的少年,多余的他一句也没问过。


    名花有主。


    肖晴心领神会,也拿气音小声回他,不去打扰到郁月城的睡眠:“十九号。”


    方渡燃垂在旁边的手比了个“OK”的手势,肖晴接收到,按照常规把窗帘打开。


    再看一眼被方渡燃遮挡的郁月城不会被光线影响,推着静音的工具车走了出去,把门也关上。


    这一通下来,郁月城居然也没有醒,方渡燃知道他很累,清醒着知道他累成什么样,这会儿心疼都堆在心口上,要漫出来了。


    酸酸涩涩的,在喉咙口冒泡泡。


    怎么把大白猫圈在领地里护起来都不够。


    还有点恨铁不成钢,自己能干的事全都堆在好起来以后。


    现在只能干看着,还看不见。


    不过还好,时间让他赶上了。


    但是这个时间,郁月城不该在青苗基地这些观察室的房间里睡觉,他原本应该应该有一场豪华的、盛大的宴会。


    这些都是安靖阿姨来的时候说的,因为他要做手术的原因,照顾到郁月城的情绪,成人礼就不办了。


    希望自己能对郁月城说生日快乐。


    还真诚地说,希望他能对郁月城温和一些,方渡燃明白,连安靖阿姨都知道他失控的时候会暴躁了。


    这要是知道他失控的时候把郁月城弄伤过,郁月城没回家的日子都是在青苗基地受苦,安靖阿姨一定也会心疼得要命。


    他自己现在就是。


    其实不用提醒他,方渡燃也都记得。


    他怎么会忘记郁月城的生日呢?


    从他第一次看到郁月城交上来的班级档案里面看到郁月城出生年月日,他就没忘记过。


    他们的生日就间隔不到两个月,这个初次见面,就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的Alpha跟他差不多大,身高也几乎一样。


    关于别的事情,方渡燃总是健忘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想不起来,可是关于郁月城,越是他们初见的时候,他记得越清晰。


    学着对时间的观念用在日期上,一直数着天数过日子,算郁月城的生日还有多久。


    希望在那一天他可以好一点,可以能看到,然后能好好抱一抱自己的大白猫。


    要让他开心一点。


    要让这段日子里的阴霾都散去,他还是没能赶上。


    可惜了郁月城的成人礼。


    安靖阿姨的口吻很惋惜,他想想也很遗憾。


    以郁家的地位,安靖阿姨不说,他也能猜到,那一定是一场隆重的宴会。


    郁家的儿子长大成人了,要见很多人,他里里外外的亲戚、从小到大的一些朋友。


    要被很多人看见,会有安靖阿姨从商的伙伴,也会有郁月城的父亲在学术界里结交的朋友,他会从家里走出去,认识很多人,承接这些人脉关系,


    那么好看的大白猫要穿上剪裁精致的礼服,打理好每一根头发丝,要站在聚光灯底下······


    会接受所有人欣赏和赞许,会是郁家的门面,是郁家今后的顶梁柱。


    方渡燃从方正海那长大的时间里,虽然没有去过这些酒会、宴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郁月城会有这些。


    大概是小时候在方家还蒸蒸日上的时候,他从小接触过的东西留在潜意识里。


    那些层次的人际关系他没有,他也能想到这对郁家也是重要的。


    在他眼里,是对他的大白猫重要的。


    现在郁月城没有站在聚光灯底下,却在跟他睡在青苗基地的观察室里面。


    方渡燃不打算把眼罩拿下来,既然戴着它可以好得快一点,那他就听郁闻礼的话。


    只要能早一点好起来,怎么样都行。


    所以眼前黑黑的,他也只能靠感觉分辨大白猫醒没醒。


    空气里的冷香持续释放一夜,是安抚人心的意味,没有一点攻击性。


    方渡燃突然后悔,郁月城是不是不去释放信息素,他会更轻松?能休息得更好。


    窗外的阳光从初升到正午时分,可以晒在方渡燃的手上,把手上的皮肤晒热了。手指上夹住的探测仪也让他弄掉了好几次,又重新摸着线路捡回来,再次戴上。


    终于在他也开始静下来的时候,耳边传来少年不同平日的声音。


    “在想什么?”


    郁月城刚睡醒的声线带着一丝富有韵味的沙哑,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仍旧是干净的,如同他草木味的冷香,多了一分自然的暧昧。


    方渡燃觉得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诱人,就算不往那种地方去想,听到耳朵也会像一只在太阳底下睡觉的大白猫,精致到尾巴上的最后一根长毛,然后悠悠一卷,慵懒地睁开眼。


    他没回话,慵懒的大白猫帮他把眼罩扶正:“里面有芯片和草药,两天换一次。”


    方渡燃伸手去摸索,郁月城没看懂他想干什么,直到方渡燃摸到他右手的手背上。


    郁月城以为他要牵,然后发现不是。


    方渡燃一只手的小拇指上还夹着探测夹,郁月城总担心他是要做什么复杂的事情,反手表达出想帮忙的意思,对方却很执意推开,只是握着他的手背。


    早上给他挂上的注射液管被他牵动,针头扎在手臂上,郁月城上下注意着。


    然后就看见方渡燃双手捧起他的右手,似乎是在调整角度,调整到捧起部分基本对称。


    接着把右手拉到自己的面前,缓缓地、有些郑重地一直往下压,然后在距离手背两厘米的地方留下一个吻手礼。


    在看不见的情况下,郁月城不知道他怎么控制住这个标准的距离。


    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


    方渡燃做完之后,略带惋惜地说:“我想了一下你穿礼服的样子,我肯定会弯下腰对你行礼的。只是条件不允许,欠你一个单膝跪地的标准姿势。”


    看来没想错,是一个堪称标准的吻手礼,只是没有站起来。


    郁月城的目光停在他唇瓣距离自己手背的两公分。


    练习过的。在他没睡醒的时候。


    不止一遍两遍。他想。


    视线范围里,今天阳光很好,照在浅蓝色的被褥上,留下一大块金黄色。把上面立体的云朵也照亮了。


    方渡燃比之前要略微消瘦一点,总会拿来象征希望的日光没有照在他的脸上,只晒了一半在他的手臂上。


    但挡不住他身上复燃的生机。


    这是他十八岁的第一天,郁月城感觉睡醒看到的一切都很值得。


    “吻手礼可以只弯腰,不跪地。”他说。


    “那不行。”


    方渡燃笑了下,露出一侧的小虎牙:“你穿礼服一定很看,太好看我会忍不住对你表达尊贵的敬意。”


    本来是带着调笑的意味,因为他把距离练习得太精准,郁月城反而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方渡燃自己说完,也从玩笑变成真的。


    郁月城怎么会不知道,这应该是对女性行礼的姿势。


    他应该也会知道,他被调戏了。


    方渡燃真是想看看,大白猫现在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对这样教养顶级的Alpha,这也算一种冒犯吧。


    时间被冻住好几秒。


    他听到郁月城在他耳边说:“好。”


    “不会生气吗?”


    方渡燃问:“这是对已婚女性的礼节。”


    郁月城:“不会。”


    方渡燃:“为什么。”


    “规矩是死的,我知道你用心是真的。”郁月城认真道。


    方渡燃嘴角扬起:“生日快乐,郁月城。”


    身边的少年视线一瞬不离看着他:“礼物我很喜欢。”


    第211章 好久不见


    心态变了, 方渡燃对治疗的配合度也越来越高,用郁闻礼的话说就是, 意志力这种东西很神奇,可以创造奇迹。


    比如方渡燃没用任何安慰剂,居然几次命悬一线活活熬过来。


    比如方渡燃的恢复能力很惊人,尤其是情绪对他的影响很大。


    自从手术成功之后,他各方面的机能都呈指数增长,由衰败到爬上正常值只在一个月里,就有显著的成效。


    介于方渡燃的情绪对治疗的价值很高, 结合之前的资料, 郁闻礼决定让他先搬回郁月城的家里。


    作为陪伴方渡燃历经生死的Alpha,信息素即便在两个Alpha之间形成不了生理牵绊,也能在心理上对方渡燃有强烈的安慰。


    要回郁宅那天, 郁月城过来接他,顺便带上他的手机,上次开机之后又有几个电话打进来过。


    而且今天是方渡燃可以取下眼罩的日子,郁闻礼说他的眼睛在检测的时候已经可以开始适应正常生活,但是不排除畏光和难以聚焦的可能性。


    “你紧不紧张?”方渡燃坐在病床上问他。


    房间和床上用品已经被妆点的不像是在观察室, 郁月城走过去把他睡乱的头发拨顺:“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我······我还行。”


    其实昨晚上方渡燃就没太睡着, 如果像以前以前对治愈的目标遥遥无期,他还不会因此失眠,但已经有了进展, 他一次次的失望从谷底被拽上来,再次燃起的期待就更折磨人。


    方渡燃自己也能感觉到除了动手术的腺体有时还会阵痛, 其他地方, 四肢、神经、筋骨、内脏······都慢慢好起来,没什么大的不适。


    就是进食方面, 他还维持着先前那些品类,没到逐渐更换的时候。


    他不希望他和郁月城一起熬过来的时光,这些来之不易的成果什么也不是。


    希望自己的身体能争气点。


    “昨晚我在家,大伯半夜发消息说你昨天睡眠质量很差,辗转反侧。”郁月城直接暴露出他得到的消息。


    方渡燃对自己被二十四小时监控已经习惯,这件事他从有记忆起就习惯了。


    不过在方正海那里的监视都是为了他身上带来的利益,在青苗基地里,他知道这是治疗期间必不可免的。


    “郁叔叔就算了。”方渡燃说:“没想到你也会用摄像头偷看我。”


    “没有看。”郁月城是有些不放心,半夜打算过来,但想到方渡燃在这种时候没提出来,自己也需要空间消化。


    “只是听他说了,我想你在可能在担心。我要是过来陪你,你会有压力。”他如实说。


    方渡燃琢磨一下:“郁月城同学,你知道得太多了。”


    “不用紧张,只是时间问题。”郁月城说:“大伯说可能还不能完全看清楚,不过慢慢都会好起来。”


    方渡燃垂着头,好想在思考的样子,然后问:“郁叔有告诉你我的发育状况吗?”


    郁月城:“嗯?你是说二次发育还是······?”


    方渡燃直接道:“就是这次手术之后,我的腺体它在第二性别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是Alpha,现在脱离掉方正海的人工合成信息素,那第二性别之后会怎么样?


    方渡燃在方正海的灌输下,还能保持对Alpha没有强烈扭曲的追求心态实属不易。后来认识郁月城,被大白猫的几次肯定下,从表面认可,到打心底里知道作为一个Omega并没有错。


    他所承受的一切,不是他的错。


    他曾经的分化前兆是Omega,也不丢人,没有罪。


    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锁,错的人是他们,是方正海和魏杨那一帮人,不是他自己。


    那他现在算是什么?


    还是Alpha吗?


    还是说他自己的腺体被激发,他就有机会做回他自己了?


    “我跟了项目组几次的会议······”


    郁月城组织一下语言才回答:“他们目前对你的第二性别,还没有提上安排,现在所有的焦点都放在维持你正常的生理运转,和恢复你在当下的年龄阶段身体各部分的正常发育。”


    “可是信息素它就是维持发育的啊?”方渡燃多少也了解到基本的原理。


    郁月城解释说:“你的信息素要恢复所有的功能性,需要时间,在第二性别的区别上,需要从分化的时候就开始促进性别在生育和结合方面的特殊性,具体的情况他们现在没有推进,我也不知道。”


    方渡燃翻译一了下,就是他现在的目标是做一个正常人,可以正常的生活,但是第二性别要很长的时间来恢复。


    郁月城说他不清楚,应该也是真的,第二性别最主要的区别就在生育和性功能上,这东西他初一的时候上课不认真,也知道是从青春期的最初分化就要开始发育。


    方正海用了七年把他变成一个可以用来跟Omega结合生育第二代的Alpha,一朝一夕就得出他现在结果,也不太可能。


    只是他经历过这些,对第二性别没有任何歧视和高看低看,他也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不会给郁月城带来麻烦的性别。


    他是做不了那些甜美的Omega,就算不能用信息素去安抚郁月城,至少也不要再跟郁月城的信息素起冲突了。


    他不想再一次知道郁月城的易感期要回避他,自己帮不上忙,还会让对方更难受。


    方渡燃很不喜欢自己这种让大白猫不舒服的特征。


    “没关系。”郁月城在他沉默时说:“第二性别是什么,也不重要。”


    “那是,你可是不到分化就敢跟人定亲的。”


    方渡燃不知不觉带着点酸:“你当然不在乎别人的第二性别了。”


    郁月城果然被他不接话了,方渡燃现在想通了很多事,也不纠结这个,虽然偶尔还是会发酸。


    但他更想看看郁月城是不是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大白猫害羞的时候太少了。


    “准备好了吗?方渡燃。”方天泽和肖晴作为亲手操作和直接对接方渡燃的组员,这次一起过来。


    “郁所长去国外查询药品了,今天回不来,就我们俩给你做离开之前的最后一次检查。”肖晴说。


    方渡燃前天和昨天就已经做过各项检测了,几千个指标都达标了,这次不过是例行早上的基础检查。


    他主动抬起手臂:“来吧。”


    这段时间都是肖晴来输液和抽取,方天泽卷起他的袖子,能看到少年的小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扎的时候说:“你很勇敢,忍忍就好了。”


    方渡燃突然笑了:“你当哄小孩儿呢。”


    肖晴看着布满的针孔,也不知道他取消眼罩自己看到的时候会什么样,提前安慰道:“针打得多,针孔也不少,这个好得快,别担心。”


    方渡燃在心里默默说,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儿骗。


    普通的针孔肯定没几天就会好,但是他注射的针剂,用的一些针头,他心里清楚那么容易消失,持续扎就一直不会好。


    少说也得停下个半年才会没有洞留下来。


    “我帮他取。”郁月城看见他们的工作要进行完毕,主动说。


    “也好。”肖晴说:“那你们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东西别落下。”


    郁月城:“嗯。”


    方天泽还不想走,想看看这段时间的成果,被肖晴拽了几步,眼神往门口疯狂暗示:“走啊。”


    “我看看他······”


    方天泽踉跄几步,话没说完就被肖晴拉出去,把房间门直接关上。


    “你就不想看看结果?”


    他隔着半页玻璃窗往里瞅,说:“我都想守着他问问认不认字,急死我了,等一晚上。”


    肖晴也好奇,但是忍下来,跟着他往房间里看一眼,郁月城正站在病床旁边把方渡燃都遮挡住,什么情况也看不见。


    索性拉着方天泽退开:“郁家的小公子评级高,灵敏度也高,你在外面盯着,他说不定都能知道。”


    “那就知道呗。我的项目还不让我看。”方天泽理直气壮。


    肖晴把他拖进走廊里:“你是不是缺心眼,那是两口子,你凑什么劲。有情况他会更新方渡燃的云端资料的······”


    “走了?”方渡燃问。


    郁月城:“嗯。”


    门外安静下来,他才弯腰把方渡燃的眼罩解开,取下来站在方渡燃面前,表情冷静开口:“有光感吗?”


    方渡燃过了几秒才缓缓睁开眼,黑暗好一阵,突然迎接光明有点不适应。


    低下头眨眨眼,然后再抬起来。


    七月底,快要进入盛夏,窗外是茂盛的树木。


    这房间的位置很好,外面远处还能看到假山和湖泊,果然专门用来观察疗养的。


    让他吃惊的是这房间跟他印象里惨白的、堆满仪器的样子截然相反。


    之前安靖阿姨来的时候,他知道应该是整理了一些东西,有暖黄色的光源代替冰冷的白炽灯。


    现在真的看到,他隔着一个多月的时间,都能感受到来自安靖阿姨留下的温暖。


    就像是郁月城一样,他们家,都太像是会温暖人心的光源。


    房间里有短毛平铺的地毯,上面是抽象颜色欢快的图案,被子上是一只大大的贵族长毛猫的图案,床头柜上坐着那只郁月城给过他的白色大猫的玩偶,被他昨晚睡不着弄得东倒西歪,月亮形状的台灯上面坠着一颗星星正在轻轻地晃动······


    每天枕在头低下形状不规则的枕头,原来是云朵状的。


    就连他装药品的行李箱,上面也有层层叠叠的松树图案。


    哪里像是从治疗期间离开,直接是谁家的调皮的小孩要带上行李出门游玩了。


    “干妈好细心。”方渡燃过了好一会儿,从匆匆扫一遍,再到认认真真看了每一个物品。


    “她每隔几天就会过来换新一点摆设。”郁月城说:“她要是知道你喜欢,也会高兴的。”


    “我的喜欢有这么明显吗?”方渡燃说。


    “嗯。”郁月城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重新焕发光彩,不用问也知道,他能看见了。


    “那你看错了。”方渡燃吸吸鼻尖,这跟他在榕城那套自己住的房子,完完全全是两个样子。


    那里是暂时关押野兽的钢筋水泥,方正海的实验室也是真实存在的牢笼。


    这个科研基地里面的观察室,居然是他住过最温暖的地方。


    哦,还有,还有他借住在郁月城家里那段时间。


    但那时候,他的房间也没有这么多像小孩儿东西。


    是不是因为他病了,就把他当小孩儿了?


    还是故意弄这么多有生活气的东西,来把基地里面的惨白冰冷打散?


    方渡燃感觉应该都有。


    在安靖阿姨那里,他可能真的是一个小孩。


    他也有被长辈当作孩子的时候。


    现在叫起来干妈,都不会生疏了。


    “我是很喜欢,不是喜欢。”方渡燃眼睛有点热,刚恢复的视觉似乎有点不适应。


    “弄这么仔细,我都舍不得走了。”方渡燃说。


    郁月城把他的目光叫回来:“那我呢?”


    他说:“不跟我回家了吗?妈妈也在家等你。”


    方渡燃热着眼笑出来:“回,现在就回!”


    “视觉有异常吗?”郁月城问。


    方渡燃这时才看向他。


    郁月城也垂眼跟坐着的少年对视,他已经多次看到方渡燃的瞳仁异于常人,现在也是。


    中间的深棕色不是圆的,而是向上下拉长,如同兽类在阳光底下缩起瞳仁。


    这些他都不怕,也没关系,只要眼睛的功能正常就好。


    方渡燃盯着他,聚焦的时候瞳孔变得更细,他想到郁闻礼说得可能会畏光。


    “有啊。”方渡燃说:“有异常。”


    郁月城:“什么?”


    方渡燃:“你低下头我告诉你。”


    郁月城弯腰把耳朵递过去。


    “我看到了一只猫。好大好大一只,白色的,很好看。”方渡燃说。


    “嗯?”郁月城看向被子上面的白猫图案,是说这个吗?


    “你说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方渡燃问。


    看来不是这个,郁月城转过脸问:“在哪里?”


    方渡燃只一瞬不移地盯着他。


    好像是······明白了。


    郁月城稍加思考,然后在他面前,嘴唇一碰,轻轻叫了一声。


    “喵······?”


    方渡燃心脏狂跳,现在他能看见了,行动自如,直接从床上站起来就把郁月城搂住。


    用力的、狠狠地抱住。


    能整只揉进怀里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好看。”方渡燃说。


    “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他对着大白猫的耳朵念。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寒,同学们要注意保暖呀。


    营养液和评论还有默默追更的宝贝们我都有看到,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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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2章 不画饼


    回程的车里, 郁月城在驾驶座亲自开车带他回家,方渡燃把安排好的后座用来放上安靖阿姨送给他的那只白猫玩偶, 再贴心地把安全带给玩偶系上。


    郁月城转头向后看,发现他略显稚气的行为,不由就想起方渡燃小时候的样子。


    似乎是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长,就能发现方渡燃很多时候还是有曾经的影子在身上。


    “不跟它一起坐后面?”郁月城对坐上副驾驶的方渡燃说。


    “太忙了没空。”方渡燃煞有其事:“我得陪好身边这只,就让它先自己呆着吧。”


    郁月城眼里挂上浅淡的笑意:“遮光板放下来,注意眼睛。”


    “考虑得很全面嘛。”方渡燃说。


    难怪郁月城会不让他坐在身边。


    “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方渡燃突然发现这问题。


    “上个月。”郁月城把他的手机还给他, 方便他联络和处理事情。


    他记得方渡燃之前还在给国外的个人和小机构做过一些软件方面的东西。


    “你也才刚到十八岁两个月吧, 拿得太快了。”方渡燃说。


    车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个大玩具,他不免多往郁月城那头看了几眼,对方一点生疏的样子也没有。


    “随到随考, 很方便。”郁月城说:“你想拿驾照,我教你开车。”


    也对,郁月城应该是在家里一早就会了,就差一张驾照而已。


    较真打量的话,这车跟郁月城的长相气质其实不太相符。


    底盘高, 外形沉稳还带着一点狂野, 看起来属于是越野开进沙漠戈壁里才适合的。


    而郁月城的外形气质满满的,高贵又容貌出色,属于是光看气质长相就跟普世众生拉开了差距, 站在任何地方,背景都会被虚化下去, 不够相衬。


    “我还是先考试吧。你燃哥是要高考的人, 一寸光阴一寸金。”


    方渡燃感概:“真没想到你会喜欢这一款。”


    “车吗?”郁月城说:“这是很早以前定下的,那会儿想着以后有机会能带你出去越野。”


    “还真是越野的啊。”方渡燃正好猜中了, 然后就发现不对劲:“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我会想到这些?”


    “······很早了。”


    郁月城在红灯处停下来,想了想说:“大概十岁的时候,我们看了纪录片,你指着临近边境的戈壁滩说也想去玩。”


    看来这个“很早”,是确实很早。


    早到方渡燃都没有记忆。


    “大概是我后来除了上课和实验室,哪也去不了。”方渡燃说:“所以这些浪漫的想法也死掉了。”


    “只是没有机会而已。”郁月城说:“等你考完试,身体情况稳定下来,我们可以一起去,以后的时间时间很多。”


    “你应该,也不会在十岁就想到要买这车吧?”方渡燃看向他。


    “去年初在国外年定下来,定制款要时间,最近才刚到手。”郁月城好像对这些漫长,以年为单位的时间不觉得奇怪。


    “决定转学去十二中之前,就在准备了,会想有什么可以带给你的礼物。或者你以后能用上的东西。”


    他口吻自然道:“刚好快到能拿驾照的年龄,家里的车都放着,这算是我自己第一台提的车,你喜欢以后你来开。”


    方渡燃垂头想了会儿,红灯变成绿灯,重新上路。


    他在郁月城的身边说:“那不行。”


    郁月城:“嗯?”


    “一起去玩可以。光拿你的东西不行。”方渡燃正经道:“等着,燃哥以后给你买大玩具。”


    郁月城笑了下:“好。我等着。”


    方渡燃是还没想好以后究竟要做什么,现在的录取规则,除了体能多冲点分,剩下的就是卷面成绩,他突然特别想要考多一点。


    不是差不多的分数,差不多的能将就过去的未来,然后普普通通地维持体面,能站在郁月城面前将关系延续下去。


    而是再好一些,再好一些,要去用尽全力可以站上去的地方。


    不仅仅是自己,他也想给大白猫提供一点价值。


    尽管郁月城家境优渥,十分富裕,他已经没有家了,达不到郁家那些高度,也希望自己本身能变得强大起来。


    假如有一天,他站在郁月城身边,也可以挺直腰板,也有属于自己的实力呢?


    总会比现在一无所有要般配得多吧。


    追不上郁家的高度,不代表他自己就要放弃,就不能也称为发光发热的人。


    “我没画饼。”方渡燃想着就开口道:“还没做到的事情说出来,总感觉虚得很。”


    郁月城顺着他道:“不虚。你能做到。”


    “我也希望我不虚。”方渡燃对自己说:“不会虚。身体好起来迟早的事,男人要说话算话。”


    前言不搭后语,但郁月城听懂了。


    方渡燃在说,他会拥有自由,不受人左右,他能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努力了。


    还有一定能给自己买上大玩具。


    玩具······


    郁月城这时候发现,方渡燃嘴里说的那只猫,以前喝醉也提过的,······是自己吗?


    方渡燃翻出手机想给未接电话和消息都回几个。


    郁月城点开过他的未接来电,怕他漏掉消息,提醒道:“前几天赵霖打过电话,今早最后一通也是他的。”


    “赵霖?”方渡燃有些诧异,不过也算在意料之中。


    “嗯。”郁月城说:“他可能有事找你。打过几次。”


    方渡燃看通话记录,主要集中在这两个月,一共有五通,比起许烈阳这小半年隔三差五就打一回来说,次数算很少了。


    毕竟前后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他高二第一学期期末就没去学校,第二学期现在也结束了,再开学他们都高三了。


    但是以赵霖的性格来看,打不通的电话,他应该不会接着打,大概率是会等他回学校再说。


    如果真的要紧是,他会去找陈老打听情况,或者问一问跟他一样没去学校的郁月城。


    是出事了?


    方渡燃想起来高三上学期,青训作为价格不菲的私立学校,就有大批的学生要准备出国了,基本上第一学期结束,该走的都已经办好手续离校。


    “他不会是要出国了吧。”方渡燃说。


    郁月城说:“之前陈老师问过我,有没有出国的打算,应该是每个学生都会调研。”


    方渡燃点点头:“那他应该也问我了。”


    郁月城:“没有。他只说让你好好养病,让我能给你辅导功课的话,就多帮你复习。”


    “看来他对我的经济条件已经心里有数了。”方渡燃笑着说。


    “你想出国吗?”郁月城问。


    方渡燃摇摇头:“还没想到那去。”


    郁月城先行解释:“妈妈之前跟大伯商讨过,考虑到你的身体,大伯说近几年都不能离开A市超过半个月。这是取样和复检最长的间隔周期,你的身体很特殊,变化也很快。”


    方渡燃朝他笑了笑:“放心,我对自己的身体也很看重。跟麒麟研究所还有合同在,不会乱跑的。”


    “等你好了,想去哪里都可以。”郁月城说。


    方渡燃:“七年我都过来了,恢复期也能过来,别担心我。”


    “我没心理压力,我好得很。”他强调道。


    之前他花的方正海的钱,现在他除了卖房的钱以外,就是自己这些年存下来的。


    买房还有一百二十万整,他另有打算,剩下那些接单和攒出来的存款要支撑他念完大学是绰绰有余,想大手大脚肯定不行了。


    手机翻完通话记录,再翻回短信和微信的界面。


    方渡燃以为赵霖打不通电话,会给他发消息,然而一条也没有。就连宿舍里的丁羽和路至安也问候过他几句,“最近怎么没去学校”、“还回去吗”。


    偏偏打电话过来的赵霖没有。


    截然相反就是许烈阳,要死要活地发了一长串。


    什么考试班里单科及格的人数第一次超过一半,什么隔壁班的班花和七班的Beta在一起了,还有丁羽和他体育班的女朋友怎么吹了······


    一点大半年没见的生疏感都没有。


    方渡燃回了一句“知道了”,没过上两分钟,手机“唰唰唰”弹出来好几条消息-


    卧槽!!!我没看错吧!-


    燃哥你回来了!-


    靠啊啊啊啊啊,我想死你了!!!!-


    不行我现在就来找你-


    你在哪呢?能接电话吗??-


    你电话都打不通,突然活了我还不敢给你打了-


    你不是在执行什么机密任务吧?-


    你因为想搞双A恋被家里关起来了?


    方渡燃在这头感觉自己太阳穴都在跳,许烈阳果然是改不了八卦的属性,什么情况下都能联想到这些。


    他看一眼旁边的郁月城,第一次在他捏造的“双A恋”正主面前听许烈阳叭叭,突然就有点心虚。


    不过这点微妙的感觉,很快就被剩下的消息打破。


    许烈阳因为憋了太多话,不等他回复就接着说-不对啊,那个Alpha不是你长辈给你介绍的吗?-


    郁月城也没来,你俩一起消失了,你都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学校里传得有多疯-


    孩子都他妈能传出来-


    我跟赵霖听过两次,就他们跑得快,不然揍死他们-


    你没看见,赵霖动起来手比我还狠,以前没发现他这么能打,等你回来我们一块,这堆垃圾不教训不知道谁是爷爷


    ······


    郁月城之前在更衣室里顶替他的时候,被迫当众承认自己是Omega。


    那会儿遭到的恶意他还能记起来,对郁月城的事情,他记忆力减退的时候都没有忘过。


    很多时候,他在眼睛看不见的虚无的空档期里,一点点细数他们曾经的相遇和后来纠缠在一起。


    现在因为他和郁月城这个Omega一起没去学校,又有人嘴里不干不净,他隔着屏幕都很不爽。


    想也知道,是那群之前因为郁月城在更衣室里的几张照片和视频,就不长脑子的东西。


    方渡燃估计马上就要到郁宅了,先回他-现在打不了电话,晚上我打给你。


    许烈阳-好嘞!我晚上什么也不干就等你了!


    退出对话框,许烈阳还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方渡燃还没看,目光停在列表里赵霖安静的对话框上。


    他是不是真的要出国了?


    原本想问问许烈阳,这会儿问,肯定半小时之内都没时间干别的,他不希望给郁家的长辈留下来见个面,或者吃个饭,还要老看手机的印象。


    不过赵霖会找他,方渡燃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儿。


    比出国还大的,不能用文字在手机上留言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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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3章 规矩


    回程的路像重见天日, 阳光透过车窗把方渡燃崭新的状态唤醒,郁月城在一旁帮他把遮阳板放下来。


    方渡燃回过神发现在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


    在青苗基地待得时间太长了, 他都快要与世隔绝,现在终于能出来,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和通话记录,他也希望以前的关系能继续下去。


    青训十二中里,他是高一到高二七班的班长,在郁月城没出现的时候,跟班里的其他人虽然人人熟络, 能调度好每个学生, 有人愿意听他的,也能摸清班里那些人的大差不差的交际圈和背景,实际上的关系却很疏离。


    一早, 他是没打算能在那里留下些什么,集体活动也从未参加过,是郁月城带他打破那层隔阂。


    他们也是一起努力过,流过汗水的。


    班里的同学他清楚,通讯录里大概不会留下几个, 毕业就会四散, 该回家回家继承家业,该出国出国,还有些会找个大学塞进去上, 但是就列表里这几个名字,朋友、兄弟, 还有一两个同住过的舍友, 他还是想留下来的。


    赵霖算是他的朋友,没有许烈阳那样成天勾肩搭背兄弟般的热络, 他性格要沉稳一些。


    许烈阳是他从初中就开始认识的,也是在他初中发生那件事之后,周围玩得好的三四个同学都对他躲避畏惧,唯一一个一直像以前一样跟着他的。


    许烈阳后来在他易感期的时候,有时也会怕他,不会是那些看见他就要远远躲着走的怕,是人类对危险的本能而已。


    他都能理解。


    那会儿其他学生把他传得要多凶残有多凶残,初中,正好在学生们刚分化的时候,大部分人还对自己的生理期变化敏感有加。


    他甚至还因为那件事一战成名,明智初中部一打听,都知道他跟一个Alpha的男性老师打起来,把老师打进医院里,打成残废,打得后来坐轮椅来上课······


    夸张点的,直接将没几个人看到的现场描绘成什么血溅四壁的恐怖厮杀,方渡燃听到完全不表态,因为他知道真实情况要比这些谣言残忍多了。


    这些在阳光下面生长的孩子,他们吃热气腾腾的饭菜,在学校里起口角纠纷都能成为影响关系的重点事件,可能根本都不知道什么叫生存的绝路,和真正你死我活的残酷。


    许烈阳在听到那些绘声绘色的风言风语时,也没有怕他。


    中二时期总有人把这些事当作传奇,嘴上夸他,实际上有羡慕、有恐惧,最多的是看见他头也不敢抬,要躲得远远的,回宿舍的路上身边也没人并排走。


    只有许烈阳照样跟他关系走得近,一点儿不受影响,。


    只是那么八卦的性格,偏偏对那件奉为初中部传奇的事情只字不提,从来也没有问过他。


    从这件事上看,方渡燃有时候觉得,许烈阳也不是那么的不靠谱。


    他比表现展现出来的“不长眼色”,口无遮拦,要会动脑筋得多。


    而赵霖是他在青训十二中认识的,高一分班,赵霖和他随意坐在一起,一坐就到了高二分班。


    他留在七班,赵霖也留下来,班里大部分人都留了下来选择文科跟着陈老。


    座位调整过几次,赵霖跟他一直坐在一起,换座位的时候他俩不用开口去约定,都会帮对方搬书搬桌子。


    没住在一个宿舍里,但是自从高一做了同桌,他和赵霖渐渐地配合得很默契,关系也不错。


    方渡燃自己是班长,班里没有副班长,赵霖很多时候就承担起副班长的职责,他不在的时候班里的事情都是交给赵霖的。


    这也是他非常放心,并且他们认可彼此能力的存在。


    在方渡燃对人际交往的区分里,除了郁月城这个出现在生命的特别的人以外,同学、朋友、兄弟,都清楚了然。


    赵霖是属于可以每次假期不联系,但是碰面完全不会觉得尴尬的朋友,也不会因此而疏远了关系。


    一开学照样凑在一块儿,跟以前一样。


    就像是现在,关系没那么近的舍友都发消息问候他,赵霖没有,他并不觉得这是寡淡疏远,相反,这有点不一样的信任感。


    他知道把班里的事情交给赵霖很可靠,赵霖也知道他不去学校肯定是有自己的事要做。他没说,就证明不需要别人知道。


    这一点许烈阳也许不会知道,但是赵霖一定会知道。


    碰上事,他可以直接找赵霖,赵霖有事也能直接找他,他也愿意。


    如果可以,这些朋友和兄弟一直能出现在方渡燃的生命里,他也觉得很不错。


    其实方渡燃知道自己不需要那么多的朋友,就这三四个就很好了。


    一个宿舍里,丁羽和路至安也是他的朋友,只不过比起赵霖许烈阳要远不少。


    他曾经特殊的身体,本来就决定他无法跟什么人走得太近,得藏好自己的真相。


    而他们俩,对他真正需要隐藏的东西都能把适时地不过问,方渡燃觉得轻松和适当范围内的自由,也希望能延续下去。


    这段时间都没联系,不是没想过打个招呼,只是确实没时间,尤其许烈阳那个性格,能跑来A市找他他都不奇怪。


    方渡燃点开赵霖的对话框,上面还停留在之前发给他的年级组对高二七班的期末综合评价。指针在输入框里闪烁几下,方渡燃又把界面翻回去。


    翻到跟许烈阳的对话里,把这段时间的消息全都看一遍,里面除了刚才提到他和赵霖为那些谣言出手以外,再没提过赵霖。


    不知道就算了,赵霖会找他几次,知道了就会好奇。


    “要到了。”郁月城在旁边看他没睡觉,也不出声。


    “在想学校的事?”他问。


    “嗯······”方渡燃思考后说:“暑假还有一阵子,刚才许烈阳发消息说要来找我,我们要不聚一回?”


    “好。你定地点,还是我来定?”郁月城问。


    方渡燃想到这是在A市,郁月城应该也有他自己的朋友,这段时间都用来陪自己了。


    “你要不把你朋友也带上?”说完他自己也觉着不对,青训十二中里都是些富家子弟,再看一眼大白猫。


    旁边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富家子弟,这就是货真价实的豪门,他的朋友······彼此都不认识,叫过来好像也不太好。


    “他们没时间。”郁月城出口就帮他解决掉这个障碍。


    “暑假?”方渡燃疑惑道。


    “几个家里来往的同辈春季就出国了,剩下在国内的,像之前你在榕城高新医院见过的林镜遥,他们这样的,正好到了要开始接触家业的年纪。”郁月城解释说。


    “这样。”方渡燃恍然大悟,跟青训里面的富家子弟路线听起来相似,只不过是档次就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吧。


    手机里许烈阳他们这群,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野去了。


    方渡燃突然想问,你会不会也出国?


    以郁月城的智商情商和能力背景,不出国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虽然国内也有好的学校,但要在世界排名前几名,还是差点儿。


    郁月城应该做什么,都做最好的,上学也得上最好的。


    话卡在喉咙里,似乎说不出来。


    他最近几年只能留在A市,郁月城要是出国上学,那他们······


    要怎么过去形容呢?


    分手?还没在一起啊。


    那分开?好像太严重了。


    上学是好事,不至于搞得这么凄凄惨惨。


    方渡燃败了,他发现自己还是挺自私。


    他想想就舍不得。


    郁月城既然没说,那他还不如也别问了。


    “要见我父亲,你们很久没见了。”郁月城停好车。


    方渡燃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先一步动作迅速地打开车门,然后绕到驾驶座把大白猫的车门打开。


    还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来。”


    郁月城带着笑意从车里走下来:“伤口不难受了?”


    “其实还有点,刚才跑太快了。”方渡燃把他请下来,再去后座里把安靖阿姨送给他的玩偶揭开安全带,拿出来放在手里。


    “慢点。”郁月城在一旁提醒。


    方渡燃憋太久了,早就想亲手摸摸大白猫柔顺的长毛,像以前一样,可以把他圈在怀里就好了。


    “我没事。我高兴。”他走在郁月城的身侧,这时才想起来。


    “你刚说什么?”方渡燃转头问。


    郁月城说:“我说我父亲在家里等你,你们好久没见,别怕。”


    “什么?”方渡燃愣在原地:“就现在吗?马上?”


    他看看近在不到两百米的大门,郁月城接他回来的时候说过阿姨和叔叔都在等他,也没这么快吧。


    他以为是,有个缓冲的时间,能让他准备一下。


    心理准备和物质准备都不能少。


    安靖阿姨他已经见过很多次,这可是他第一次见郁月城的父亲啊!


    方渡燃有点痛心疾首,早知道刚才在路上就不走神了,为什么没让郁月城开去购物中心买份礼物带上。


    两手空空,怀里还抱着安靖阿姨送给他的大玩偶。


    这怎么看都没有一点靠谱的样子。


    一个病人,还不靠谱,成绩还那么差,在赫赫有名的青训十二中“少管所”上学······


    负面印象的Buff叠满了。


    方渡燃站在前院的大理石路面上,完全走不动道。


    “他们已经已经做好饭了。”


    郁月城说:“刚才在车上,李姨告诉我厨房都准备好了,我爸和妈妈都在家,大伯不在,小姑妈也回来了。”


    方渡燃不由倒吸口凉气,牵扯后颈的伤口作痛。


    郁月城看他脸色不对,先是看了一下包起来的伤口:“怎么了?伤口不舒服?”


    方渡燃脑子里有点苦,嘴里也苦:“你说,我要是说这只猫是送给叔叔的,干妈能不拆穿我吗?”


    郁月城垂眼看向他手里的大猫:“······我爸爸应该不会喜欢这类动物造型的纺织品。”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爸和姑妈也在家。”方渡燃有点绝望。


    他一向是把会面这样的形式按照对象的重要程度排兵布阵的,在实验室里没人教他这些,可他就是知道,好像刻在骨子里的一些传统的流程和礼节。


    仪式感有时候还是很重要的。


    尤其是要面对郁月城的家人的时候。


    郁月城是他们的亲儿子,自己那么欺负大白猫,现在要见他家里人,还不准备点像样的见面礼,实在是太罪恶了!


    “我去接你的时候就说了。”


    郁月城伸手把他发苦的眉心推开,宽慰道:“他们都知道你刚从研究所回来,腺体做了手术,没有时间去准备这些,不会在意的。”


    “那不行,这是规矩!”方渡燃对此很执着。


    可是木已成舟,现在去买也来不及了,迟到的话,印象会再打折扣。


    要不是见面礼送银行卡在礼节上属实是侮辱性的行为,他都想能不能递张身上仅有的银行卡出去,说声“郁叔叔好,我就是那个你儿子在青苗基地陪床的病人。还是他的班长,他的前桌,他一对一帮扶补课的对象。”


    想想就眼前发黑,郁家会不会把他直接赶出来?


    郁月城看出他的两难和坚持,走近一步,低下头在他耳边说:“这不是订婚宴见家长,没有也没关系。”


    声音不大,却把方渡燃砸醒了。


    这话······是没错,但郁月城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有点别的意思似的。


    周围的空气都因为大白猫的靠近变得微妙起来。


    第214章 你也很甜


    前院有大片大片宽阔的绿草地, 有养殖锦鲤的池水和喷泉,各处有错落有致的植物, 正值夏季,聚起的小丛林盛开着颜色搭配也令人心旷神怡的花朵。


    是很漂亮的园林风光。


    然而这些东西加起来都抵不过眼前这只大白猫。


    有他在,只能退化成为背景图。


    方渡燃再次意识到这是个很有魅力的Alpha。郁月城一直都是个充满吸引力的存在,不管他的第二性别是什么,都是。


    只是这种来自于亲密关系里的魅力,方渡燃之前很少见他这样昭然若揭。


    他们一直都挺正经的。


    包括郁月城帮他渡过易感期,在他有印象的片段里, 也从来没有借此来搞过暧昧, 搞不正当关系。


    不该说的话一句话不多说,不让他为难,Alpha不该进一步的动作, 郁月城也从没往那方面试探过。


    嘴上说自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也会动情动心,实际上真到易感期那种能染上情爱随心所欲的时候,郁月城正经地多看一眼都不会,言行举止从来不让他感到任何不适。


    就连郁月城自己也到易感期, 都可以一声不吭全忍下来。


    完全就是活生生的坐怀不乱真君子。


    这都不是教养可以概括的了, 跟本能对抗,方渡燃知道那还要很强很强的意志力和不偏不倚的坚持。


    现在好起来,坐怀不乱的大白猫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就更容易让人乱了步调。


    什么叫订婚宴啊······


    什么时候就到那种地步了。


    郁月城是真一点儿也不羞。


    方渡燃往后退一步,又定住脚步, 这代表示弱。


    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示弱。


    “你很有经验嘛。”方渡燃让自己平心静气地说。


    郁月城看他在阳光底下闪着鎏金的眼眸, 兽瞳一般的模样已经恢复,圆圆的瞳孔像真正剔透的琥珀, 发稍也被太阳渡上一层金边。


    跟以前一样的耀眼。


    “你也应该有。”郁月城说。


    方渡燃随口道:“我哪有,我又没跟谁订过······”


    话语戛然而止。


    方渡燃差点儿忘了。


    是啊,他们是定过亲的。


    只不过他忘了那时候的事,还差点把这个事实也一并抛弃了。


    郁月城似乎不在意他这么不上心,也不生气,还如同看穿他的心思:“想不想知道你在定亲宴送给我什么?”


    “你说过,我们父母会交换生辰八字,还有信物。”方渡燃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样的口吻接下去。


    那是他干过的事情,但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很······奇妙,的感觉。


    虽然他现在想通了,看待以前的心态也没那么固执,但这种一个人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存在的割裂感,仍然没有消失。


    “你也有。”郁月城说:“你自己送给我的。”


    方渡燃心上一亮,还有他干过的事情能延续到现在的吗?


    有点儿像跟过去的自己对话。


    “那我想知道了。”他来了兴致。


    方渡燃给自己打气,大言不惭道:“看看我小时候怎么追好看的小男孩。”


    “跟我回家见家长就告诉你。”郁月城说。


    方渡燃骤然又想起刚才那句“这不是订婚宴见家长,没有也没关系。”


    那点说不上来的羞耻又回来了。


    大白猫只要他想,简直太会拿爪子挠人心坎儿了。


    三言两语就把他注意力转移掉,让他没心思陷在阴霾里,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心意。


    “你变坏了。郁月城同学。”


    方渡燃一字字控诉:“你真变坏了!”


    郁月城眼里荡出笑意,是明月印在湖里荡起的细微涟漪。


    “去吗?”他说:“就等你了。”


    方渡燃把面前的美景装进心里,捏捏拳头让自己硬着头皮率先走上前:“去!”


    心里还是虚的,实在是没礼貌。


    但不能露怯,话都放出去了,人到门前还认输更没脸了。


    这是在郁宅的前院里,不能光明正大做点什么,他暗自抓住跟上身旁的大白猫的手指,捏下去好像有点重了,舍不得。


    又放轻,再放轻,最后在大白猫的手心里挠了好几下。


    低声让语气狠狠地:“你完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


    长餐桌上中间摆放着烛台,有西式的菜品,也有中式的,大概因为是家宴,所以依着每个人的喜好都做了不一样的菜。


    端坐在位的方渡燃是这么猜测的。


    长桌是上好的梨花木,头顶是却是繁杂富丽的水晶吊灯,郁宅里面的装修风格跟桌上的饭菜一样。


    很多地方都有传统风格的痕迹,然而从外面看整体,如果放在一些典型的西式风格的别墅区里,也不会显得违和。


    而且这些完全不同的元素处于同一个空间里,被糅合得非常流畅完美,有独特的韵味在里面,一点儿也不奇怪。


    以前他以为郁月城的家教严谨,家庭氛围一定是枯燥森严的,实际上他接触到的安靖阿姨很温柔,思想开阔,尊重晚辈。


    郁月城这次回来的父亲郁治书,召集家宴也会考虑到每个人的口味,不搞那些没用的形式,坐在一起吃饭,好像就是为了跟家人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就他看到的,每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什么豪门贵族长辈的施压,半点没有。


    这在他们十二中那些学生的家庭关系里,也不常见。


    “小燃怎么不说话?”安靖在正前方的主位提醒他。


    方渡燃回过神,看到面前用来剥虾壳的手套直接戴起来:“没有,我听干爸说他这次去参观看到长得那么奇怪的鱼,在想什么样子。”


    话音一落,郁月城和郁明芯一起转过头看他。


    同样坐在主位上的郁治书更是有些诧异。


    方渡燃顶着好几道视线,作为一个来吃饭还两手空空的外人,坐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家宴里,还有两个都是刚见面的,强行忽视掉这好几层的尴尬。


    还好他走神的时候留了一只耳朵,也不知道有没有跟上话题,这应该是三分钟之前的话题——郁治书在讲在国外参加完国际学术会议,受邀去参观了海洋生物科技馆,有人工合成的可食用的新品种。


    因为人工合成几个字,所以方渡燃才对它有记忆点。走神了也记得。


    伸手从离自己最近,造型张牙舞爪的大龙虾身上卸下来一只餐盘那么大的虾钳,他稳妥地放进自己盘子里,举止够不上文雅,但该守的礼仪都规矩着。


    卸下来的时候没撞到容器上发出难听的声音,这个大家伙移动到餐盘里也没碰到任何其他的餐具。


    打量一下面前尺寸惊人的虾钳,他之前在看到也没想过要吃。


    自从十来岁跟普通人进食有所区别开始,他就对食物没什么过多期待。


    只不过肌肉好像有记忆一样,他看到自己熟练地用工具敲破外壳,找到缝隙掰开,从中间把虾肉完整地取出来一整块,再接着拿小铜勺处理连接处的余量,手法利落得很。


    刚才改口的称呼也因为一时情急,随口就来,避免掉之前的不好意思,目光全放在手里。


    毕竟他一进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把郁月城的父亲叫叔叔。


    跟下一句亲切的干妈比起来,一下就把距离拉开了。


    “有没有什么不合口的。”郁治书对他突然顺耳的称呼很受用。


    刚才还在跟其他人聊起来这次在外遇到的一些新鲜的学术环境,和有趣特别的见闻,这会儿就频频对方渡燃展开长辈贴心地关怀:“想吃什么就说,让厨房去准备,不着急。”


    方渡燃摇摇头:“我来的时候打过营养针,现在还不饿。”


    “我忘了提前问大哥。”郁明芯叹道:“你刚回来,还不能乱吃东西吧。”


    方渡燃正在想要不他还是吃一点?


    但是郁闻礼给的食谱里面,还是那些老样子,没说过能吃油盐这些。


    “嗯。”郁月城在身边帮他挡回去:“他有自己的食谱,现在还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就说,特意让人给他煲了以前最爱喝的汤,怎么一口也没喝。”郁明芯看着很年轻,估计没比他太多。


    正朝他道:“没想到吧,小姑可都记得。”


    方渡燃有点呆,这种丝毫不排外,也是生疏的家庭氛围,这么一大家人把他也算进去,他第一次感受。


    郁明芯有些期待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有些抱歉,辜负了对方作为长辈的一番好意。


    “他搬家之后生病了,身体不好,有些事想不起来。”


    郁月城看他没接话,再次帮他解围:“小姑妈别介意。”


    “这有什么。我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吗。”郁明芯爽朗道。


    方渡燃被收养的资料还是她找人经手调查的,听说他现在的生活状况不好之后,多少能猜到跟收养人有关。


    “忘了就忘了,想不起来也没事,现在回来就好。”


    她朝方渡燃眨了眨眼:“你最开始还把我叫姐姐呢,现在长大了,乖了,嘴上还给我升一辈,多好。”


    “我小时候有这么皮吗?”方渡燃不自觉问。


    郁家这种教养严谨的地方,不能乱叫坏了辈份吧。


    “有哦。”郁明芯笑道:“小时候你把月城该调皮的份儿都占了,家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数你跑得最欢。”


    几句话就让方渡燃心里卸下防线,先前那些尴尬都没了。


    之前他想不到自己的母亲跟安靖阿姨的情谊有多深厚,可以在母亲离世之后,还愿意接手他这个成绩差劲,在全省出了名风评不好的学校里上学的麻烦。


    愿意把他认作自己的干儿子。


    现在他也开始适应,甚至有一些喜欢这样的氛围。


    人大概是有了一点甜头,哪怕知道他们喜欢的是当初那个跟自己不一样的小男孩,也会想要往有光有热的地方去。


    他感觉自己已经在这样的气氛下被包裹起来了。


    很温暖,是成倍成倍的。


    他不想出去了。


    不想再拒绝,也不想再去到空无一人,缺失感情存在的地方。


    如果只是一场好梦的话,他也希望能晚一点醒过来。


    再晚一点。


    方渡燃觉得自己堕落了,这意志力也太脆弱了。


    以不是自己的样子接手这些美好的东西,也不想放手了。


    方渡燃没忘记,这一切都是从遇到郁月城开始的。


    郁月城带给他不曾有过的心动,让他见识到自己也会对一个人有感情,还带给他眼下这样的温馨时光。


    膝盖被轻轻碰了一下,方渡燃转头看向郁月城,眼里有细微难以察觉的泛红。


    但是灵敏的大白猫发现了,他端起一杯倒好的鲜榨蓝莓汁放在方渡燃那头。


    “鲜榨的水果汁可以喝。”郁月城说。


    “嗯,谢谢。”方渡燃的手从手套里脱出来,直接喝掉几口,又重新戴上跟虾钳战斗。


    “甜吗?”郁月城问。


    “啊?”方渡燃在嘴里回味一下,刚刚没注意到。


    只有微微的果酸在喉咙里,有蓝莓特有的香味,嘴里全是甜的,这蓝莓的含糖量很充足。


    “甜。”他说:“很甜。”


    “以后也可以喝到。也会有甜的。”郁月城用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方渡燃反应过来,大白猫不只是在给他递果汁,还在拿毛茸茸的爪垫温柔地拍打他的心。


    把他心里那团尝到亲情和家庭的心情,当作小孩儿似的哄。


    大白猫怎么懂那么多?


    他连自己坐在这里会感到久违的来自家庭的温暖都知道。


    “······你也很甜。”方渡燃盯着自己餐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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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5章 谈婚论嫁


    终于把整个虾钳都剥离干净, 鲜嫩的肉在餐盘里堆出来一个小山。


    方渡燃正在把柠檬汁均匀撒上去几滴,他记得大白猫之前说过牛排里放一点味道不错, 这都是鲜香的味道,来一点应该也符合他的口味。


    最后再舀起来小小一勺的蟹黄酱放在旁边,方渡燃没养过宠物,学校里也没看别人养过,大白猫当然也不能是那些闲来逗一逗的宠物。


    是他生命里最特别的、最好的,比任何人都要好的存在。


    但是福至心灵,他挨个摆好盘, 突然感觉自己在做猫饭。


    郁月城恰时给他递过来一个手机, 方渡燃幻视这就是大白猫毛乎乎的雪白爪子。


    真好看。


    然后抬眼一看屏幕就被惊住。


    从美貌到不堪入目的画面差距实在太大。


    “你说想看的鱼。”


    郁月城在一旁对着手里屏幕解释:“爸爸拍了照片。”


    海洋生物的多样性方渡燃算是见识了,五颜六色的鱼他都能接受,但是长成这样的鱼······


    “没记错的话, 干爸是不是说它能吃?”方渡燃不确定地问。


    “嗯。肉质鲜美,比现有的食用鱼都嫩。”郁月城说着把目光投向他的餐盘里:“鲜味指标跟这只虾的点数差不多。”


    方渡燃眉头都皱起来,这浑身裹满不明咖色粘液,身上的大大小小的鼓包比□□还多,水泡一样能看到里面的组织液的玩意儿······


    能叫做鱼他已经很吃惊了。


    还能吃?


    还能跟他做的猫饭差不多?


    大白猫吃了这玩意儿会中毒吧。


    不行不行, 他打眼睛这一关就很抗拒。


    “干爸。”方渡燃喊了一句。


    “嗯?你说。”郁治书心情不错, 食欲也好,跟安靖在一起偶尔还碰杯喝点酒。


    他不会把方渡燃这些年没消息的错误怪罪在这个孩子身上,明白了他在外吃的苦, 现在打小就在自家院子里长大的孩子能平安回来,已经是幸运。


    没有什么能比人命, 比身体健康还重要的。


    “这都是您去拍的?”方渡燃问。


    他隔着屏幕都不自在的生物, 真正看见也太膈应了。


    郁治书贴心地提醒:“后面还拍了几张,让月城给你看。”


    方渡燃手里正在备酱汁, 确实不方便,看完第三张就撇过脸不忍直视:“您尝过吗?就它?”


    郁治书面色可见地发难:“我们同行的几位教授尝过,我就算了。”


    方渡燃可以放心笑出来了,虎牙露出来一个小尖:“那不怪我不会欣赏了,它确实长得对不起可食用几个字······嘶,想想吃它就肉麻。”


    桌上的气氛一直算是轻松的,郁明芯和安靖听着也跟着笑了笑。


    安靖对他道:“你干爸带了一箱回来,小燃什么时候想吃,就让厨房去做。”


    “受不起受不起。”方渡燃连连摆头:“无福消受。”


    郁明芯在他对面,看看他,又看看郁月城:“你跟小时候还真是一模一样,感觉才一会儿不见你,突然就长大了。”


    方渡燃心里好奇,他现在这样,应该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才对。


    “你那会儿说话就好玩儿,家里人都喜欢你。”郁月城偏过头在他耳边说。


    又来了,大白猫的读心术。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好玩儿吗?”方渡燃在饭桌上不能搞太多小动作,只抓着迷惑的东西问回去。


    郁月城点点头:“家里人都觉得你可爱,总爱逗你。”


    那你们对好玩儿的标准也太低了吧。方渡燃想。


    “那是他们没见识到我的厉害。”他平息脸上的神色,半真半假地跟大白猫凑着脑袋说:“等看到了,就不会那么说了。”


    郁月城能隐约感觉到方渡燃对自己的认识,也许还心存芥蒂。


    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事情,现在已经来之不易,他也愿意看这方渡燃在他眼里生长起来。


    没给他安抚自己的机会,方渡燃把备好的菜给郁月城端过去放着,从旁边拿上另外一个备用的餐盘自己来用。


    除了一点没有用火力油盐加工的纯生的菜可以吃,别的也没什么挑选的余地。


    方渡燃看了一圈,还不如他给大白猫做猫饭有兴趣,重新物色上一块鹅肝下手。


    他动作自然极了,没注意到主位上的两个主人对他多看了几眼,心思都放在该给大白猫弄点什么吃的上面。


    “放了柠檬汁,感觉怎么样?”方渡燃问。


    “很好。”郁月城接受地也坦荡。


    看他手里就没停下来过,在饭桌上不吃饭的人比吃饭的人还忙,他提醒说:“你坐在这里无聊,可以先走。没事,家里没这些规矩。”


    “不无聊啊。”方渡燃不避讳对面郁明芯给他俩的目光,大大方方道:“我也爱听干爸他们聊天。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布菜,你还想吃什么?”


    郁月城向距离他远一点的小瓦罐看过去:“乳鸽汤。”


    方渡燃:“好。”


    “小燃。”安靖在家宴快要结束时当众叫他。


    “听着呢。”方渡燃刚把郁月城用过的餐盘收走放在自己这头。


    “你搬回来住,有没有想好住哪一间屋子?”安靖直言:“你之前的房间让人收拾好了,你要学习,就重新布置了一下。等会儿你看看喜不喜欢,还有什么缺的让李姨记下来。”


    方渡燃觉得以前就挺好的了。


    虽然是客房,但是明显跟其他的客房不一样,他的房间里什么都有,郁月城那边该有的一些电子设备他也有。


    差距只是在精致程度和一些细节上吧。


    比如大白猫屋子里的长绒地毯,因为他们在上面打过滚,所以他很喜欢。这都是个人风格。


    郁宅不是他自己家里,他肯定也不会在别人家里提出来要装修成自己的风格。


    作为客人的自觉他还是有的,不会因为安靖和郁治书对他好,就得意忘形。


    “好,我知道了。谢谢干妈。”不过方渡燃口头上还是没有推脱。


    他经常能感受到安靖阿姨对他的用心,既然已经用方渡燃的身份回到郁宅,他想一点点做到让他们舒心的样子。


    安靖隔了一下,又问:“或者,你要不要跟月城住一个房间?你们小时候都经常一起睡的。”


    “啊?”方渡燃愣了。


    “你现在身体不好,这次回来要长住的是吧,就定下来。”安靖说:“我让他们把日用品准备好。”


    什么就定下来?


    方渡燃大脑卡壳了,看着安靖阿姨的神情,反应过来是定下来住在哪里,而不是定下来跟郁月城那个,暗自松口气。


    “我、我自己住就好了。”方渡燃心有余悸:“小时候一起睡,现在都长大了嘛。”


    郁明芯调笑:“长大了就不喜欢月城了?小时候睡午觉还要跑去月城的被窝里钻着,等嫂子发现的时候,口水都流在月城的枕头上了。”


    方渡燃脸上一阵火热,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脸都红了,被当众揭穿老底也太羞耻了!


    虽然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可他就是方渡燃啊。


    这就是他小时候干的事。


    都什么破事儿啊!


    “才几岁就去钻小男孩的被窝,我小时候有那么喜欢郁月城吗?”


    “有哦。”


    郁明芯指指没说话的郁月城:“小时候你们俩都长在一块儿了。刚学会爬的时候就在一个摇摇床里睡觉。再大一点,一边叫我姐姐,一边还不让我带月城一起玩。”


    方渡燃后知后觉自己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声,低下头耳根都在烧。


    “那我还挺厉害的。”他不敢抬头,干巴巴地说。


    还好安靖制止掉郁明芯揭老底的行为:“小燃都长大了,好多事他也忘了,以后再说。”


    郁明芯的目光在两个少年之间飘忽一会儿,最后扔下一句大的:“也是。现在小燃和月城都长大了,不该说喜不喜欢了,该谈婚论嫁了。”


    郁月城刚咽下去乳鸽汤,偏过头拿餐巾捂住嘴咳了好几下。


    方渡燃赶不及尴尬,先帮大白猫拍拍后背,从上到下抚顺,嘴里还念叨:“没事没事,你别急。她吓唬你的。”


    郁月城摇摇头:“我没急。”


    方渡燃随口顺着说:“那就是我急,你先喝口水。”


    郁月城吸了吸鼻子,方渡燃担心他呛到呼吸道。


    眼看大白猫没事了,脸上才烧起来。


    这话他怎么接啊······


    您好,我没想谈婚论嫁。


    那他还在别人家宴上吃什么饭?


    或者,说得好,我也想把大白猫带回家,他带我回家也成,······这也不对劲。


    他们还没到那一步啊。


    他、他,这不太对。


    方渡燃感觉脑子的CPU在极速超负荷地运转。


    “小姑妈,他还在上学,你别吓他。”郁月城在他身边出声,拿他刚说过的话反过来解围。


    “谁说我怕了······”方渡燃脱口而出。


    声音不大,立场很坚定。


    “不怕,但是小燃脸红了。”郁明芯一语道破。


    方渡燃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快冒蒸气了,话题究竟是怎么说到这里来的······!


    活该,早知道就不嘴硬了。


    他就是想表达一下他很勇,他不怕。


    脸红可不是因为怕,那是因为······


    反正换成任何一个人,把自己和郁月城这么好看又优秀的Alpha拉成一条红线,说谈婚论嫁四个字,都会脸红的吧!


    方渡燃心里在叫苦,既不想被误解,也不想被误会。


    郁月城放下手里的叉子,伸手在桌子底下拿手指碰碰方渡燃。


    已经因为羞得没地方躲的方渡燃垂下手,默契地把大白猫的指尖一握,瞬间让他没那么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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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遮风避雨


    不用说话, 他都能感觉到郁月城明白他的意思。


    这种局面他原本都想不出来怎么继续接话,严词拒绝好像又会伤到郁月城的面子, 毕竟大白猫也是当事人之一。


    显得他嫌弃郁月城似的。


    手里一点温和的体温,郁月城把手暗自递给他,方渡燃顿时觉得,别人不明白,都没关系。


    反正大白猫是明白的,那一切都好。


    “学习为主。”


    他听到郁月城在他身边对郁明芯发话:“小姑妈,他这次回来, 才第一次见你, 吓到他以后你都见不到他了。”


    “开玩笑嘛。”郁明芯年纪比郁治书要小不少,有点调皮地朝他使了个眼色:“你们这么多年没见,小燃还粘着他, 没准以后能成一家人。”


    方渡燃刚抬起的视线飘到面前的饭菜上。


    “月城说得对,现阶段要以学习为主,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学习的好时候,也要为考试做准备了。”郁治书终于开口打断她, 把这点尴尬渡过去。


    郁明芯点点头:“有月城在, 小燃的功课肯定没问题的。”


    安靖问道:“小燃,明年的高考你要参加吗?”


    “要!”方渡燃一口应答,然后放平语调:“我要参加的。”


    “那也不着急的, 先把身体养好。”安靖说:“学习要紧,身体更要紧。”


    “我会配合治疗, 尽快好起来的。”方渡燃说。


    “学习也不一定只是书本上的知识, 每个人擅长的领域都不一样。你有喜欢的道路,想学的手艺, 都可以告诉干爸干妈,我们来帮你安排。”


    大概是怕自己丈夫的话让小孩子有压力,她特意朝郁治书道:“你说是不是,老公?”


    “说得没错。”郁治书知道方渡燃现在的成绩,想考大学,的确是压力很大。


    “人各有志,各有所长,月城的功课紧,是他打小就是学习的料。你现在就先把身体养好,别的也不用操心。要是喜欢干别的,我和你干妈也是支持的。”他说。


    话说到这,方渡燃怀疑如果身体没毛病,能离开国内,郁月城的父母甚至愿意给他找个国外的什么要求极低,有钱就能去的学校,塞进去锻炼几年消磨时光拿个毕业证。


    郁家的身份,他作为干儿子,怎么也要有个大学能上才看得过去。


    这点压力他不觉得难受,反而还挺庆幸的。


    如果他母亲还在,以他目前的学习状况,八成也会这么打算。


    安靖和郁治书带给他的不只有家庭的气氛,也有来自长辈的寄托。


    很真实。


    如果什么问题都没有,什么都由他去,反而变得很假。


    至少他知道,郁家的人是真的有站在长辈的立场,希望他过得好。


    “那个,干妈。”


    方渡燃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自己住一个房间就好了,郁月城也要学习。他的学习进度跟我不一样,住在一起也不方便”


    安靖:“嗯······也好。他这几天在考试,每天早上走得早,也影响你休息。”


    方渡燃:“谢谢干妈。”


    “谢什么。”安靖跟身边的郁治书对视一眼:“你这次能度过难关,住在这个就当作自己的家,别客气。”她说。


    方渡燃点头道:“好。”


    这个时间,国内正是暑假,他有一瞬间的好奇,但没具体问郁月城究竟在考什么?


    什么考试需要一大早就去,还要考好几天?


    反正学神的学习规划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样,郁月城还拿过那么多顶级青少年竞赛奖项,以他刚成年的样子来看,肯定要第一时间报那些在校学生18岁-21岁年龄组的竞赛。


    家宴结束,李姨和厨房里的人来收拾餐厅。


    郁月城在人走之后,拿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姑妈说的,你别担心。不会因为你住在我家里,就要履行什么承诺。”


    方渡燃想了下:“你是说那个婚约吗?”


    郁月城:“嗯。”


    方渡燃从没在人前那么被动过,刚才那一阵的紧张和心虚、担忧、尴尬,想想就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会儿脸上的热度都下去了,他把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强压下去,对郁月城的家人他尴尬得要命,对郁月城这个自己人,用不着。


    一旦只有他们彼此在的空间里,坦然面对,已经好多了。


    “本来没什么。”方渡燃调侃道:“被你一说,就跟他们在骗新媳妇儿进门一样。”


    郁月城的表情有一丝怔住:“嗯?”


    方渡燃把自己经受的害臊和尴尬,全部转嫁给大白猫。


    手臂往郁月城的脖子上一揽,对着他耳边说:“作为郁宅里唯一的宝贝儿子,你说像不像?趁我失忆了,你们一大家人,上上下下把我哄进来给你做老婆。”


    他大言不惭,无比坦荡,果然,大白猫的耳根却肉眼可见地微微泛红。


    很淡薄的一抹,被方渡燃准确捕捉到。


    郁月城垂下眼睑,乌黑纯粹的眸子遮住一半。


    方渡燃在为他找回场子舒心,视线也从大白猫完美的侧脸滑到他薄红的耳根,然后落在下面那颗红色的小痣上面。


    要不是因为这里是公共区域,不是在郁月城的房间里······


    他都想伸手去碰一碰。


    “那你呢?”郁月城转过头看他。


    方渡燃听见他说:“现在的你,愿不愿意?”


    ·


    ······


    “现在的你,愿不愿意。”


    方渡燃洗完澡,躺在自己重新被添置了家具的房间里,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嘴里不知不觉地念出来。


    郁月城下午说得那句话,他一不小心就记到了晚上。


    结婚啊。


    这两个字离他好远,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郁月城和他小竹马之间的婚约,他可能要到三十岁、四十岁,甚至大半辈子或者一辈子都想不到这件事。


    在方正海那里的时候,每天为了一丁点的自由和活下去的希望而竭尽全力。


    哪有什么时间去想风花雪月。


    可是皎洁的月光,就偏偏在他生命里最不堪的时候照进来。


    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还留给他很多很多缠绵悱恻的柔情。


    方渡燃知道十二中里面的富家子弟,不乏也有早早定亲联姻的未婚伴侣,大多都是挂个名头,嘴上提一句家里安排好了,听家里的就行。


    可是郁月城,他那样有想法,又样样出色的人,肯定不会是只听家里的话。


    他们,是听父母的话定亲的。


    因为自己母亲和安靖阿姨的深交所以联姻?


    还是因为两个小孩就那么玩在一起,朝夕相处,童言无忌,学了一两个新词,就要闹着跟对方结婚呢?


    如果是后者,郁月城也肯定不是那个自己还是个孩子,就闹着要跟对方的小孩大摆宴席结婚的人。


    他那么稳重,不把未来十年的事情准备,都不会做什么重大决定的。


    方渡燃突然顿悟,那郁月城从A市顶尖的国际中学,转学来青训十二中这所“少管所”,也不是刻意“堕落”。


    为什么刚好是高二开学的时候踏进高二七班,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因为在这之前,作为一个才十岁,没有任何能力的孩子,他让自己快速成长,让自己做足准备,累计了能够发挥的资本,所以带着一切铺垫好的前置条件来找到“方渡燃”。


    他翻开手机先越过许烈阳给他狂发的一堆消息,查找他和郁月城的聊天记录。


    在郁月城帮他第一次做个人资料的时候,就利用过自己名下的两个公司为他走账,做资金流水的个人证明。


    这想法过于自作多情,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荒谬。


    那就是——这些都是郁月城在“方渡燃”离开之后所做的努力和准备。


    他让自己茁壮成长,发展到可以为自己的人生作主的地步,有厚实的本钱。然后才找到他有婚约的小竹马,来到自己的眼前。


    他找得起,等得起。


    有这么丰厚的资本可以堵住郁家其他的反对声音。


    郁月城也输得起。


    他让自己变得强大,所以有这么多自由做决定的机会。


    方渡燃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拉开这么漫长的战线,计划这么多。


    可是这个小孩是郁月城,那一切都很顺其自然。


    他没那么矫情,不认为什么情情爱爱非要死去活来。


    不认为郁月城一定要一点后路不留,要为了他变得破破烂烂,摔得鼻青脸肿,毁了自己的前途跟家庭反目成仇,才能证明他用心良苦,证明对那个小竹马的喜欢,对自己倾尽所有。


    相反,当方渡燃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能大概描绘出小时候的郁月城,是如何在心里抱着对“方渡燃”一丝执念的情况下,去小心呵护这点年少的感情。


    珍藏起来,没让它变质。


    去为了重逢而发奋努力,让自己变强大,让自己有试错成本,不怕输。


    这些才令方渡燃触动更深。


    变强,输得起,才有更多本钱给对方最好的。


    方渡燃作为拥有过便利的得利者,享受过郁月城给自己一路开绿灯。


    从郁月城告诉他作为一个Omega不是错,Omega这个性别不是罪,让走进死胡同的自己心里一亮,到亲自给他做资料,帮他卖房子······


    再到去山里把他带出来,下沉到他在榕城的户籍所在地给他挨个走程序,做证明,一直到后面一桩桩一件件的事。


    刚离开的青苗基地里,他听郁闻礼说过,郁月城除了学习以外,还有些别的事在忙,不便对他透露。


    方渡燃那天问,可以保密,但是不是跟自己有关?


    郁闻礼默认。


    方渡燃就猜到那晚方正海带上魏杨来郁宅,郁月城后续肯定会有动作。


    他是不会放过对他小竹马不利的人,大白猫那么温柔,也那么凌厉。


    足以为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撑起一片天。


    而这所有一切,用到的人力关系和资金成本、知识储备,都是郁月城这些年的努力累积下来的。


    是他一点一滴汇聚的心血。


    可以在自己身上无限挥霍的心血。


    方渡燃顿悟的瞬间,有点心酸。


    不知道是为了自己、为了郁月城那个找不回来的小竹马,还是郁月城。


    以前他想,郁月城等了七年,也很难。他还接受不了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小竹马,自己受之有愧,郁月城喜欢的也根本不是他。


    他伤了大白猫的心。


    后来郁月城见过他最难堪的模样,最凶残无情的模样,仍然在他身边。


    这都不是假的。


    尽管初衷不是他,大白猫身上为他受过的伤,付出的所有都是真的,这些模糊不清的问题,方渡燃就再也不去想。


    现在把线索都串好,他知道郁月城这些年,不止没有忘记过一天,还为重逢做了七年的准备。


    每一天都要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成为可以给对方遮风避雨的人。


    郁月城不过才刚刚过十八岁的生日,做了别人努力大半辈子也想要达成的目标。


    已经很快了。


    赶在高二的第一学期,出现在十二中,来到他的面前。


    太快了。


    方渡燃好像从现在开始,才一点点地了解到郁月城外表那些平淡的语气下,从未提及的坚持下,有多么滚烫。


    他发现自己不再满足于只给大白猫顺顺毛,欣赏他的美貌,把他圈在领地里。


    还想多一点,深一点地碰触到郁月城的心。


    他突然很好奇,自己小时候到底有什么本事?


    能让这么好的Alpha念念不忘。


    晚上十一点半,方渡燃给同住一层楼的大白猫打了电话。


    “郁月城,定亲的时候我送你什么了?”


    “我想知道。”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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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7章 盛大绚烂


    郁月城接到电话时, 正要陷入睡眠。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好,现在沾上枕头就能睡着。


    今天带方渡燃回家, 虽然手里还有一堆的事没处理,但整个人放松大半。


    方渡燃的话传进耳朵里,涌上来的睡意消散出缺口。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嗓音朦胧地问。


    方渡燃听着像是大白猫躺在被窝里的声音,可能是打扰到他休息了。


    “你先睡吧。”他说:“干妈说你还要考试,先休息。”


    “······怎么想到问这个。”郁月城突然有点不依不饶起来。


    方渡燃也说不明白怎么就想要知道,本来在郁月城的家宴上被好一通揪着这个调侃,他应该躲着来的。


    装作不知道最好。


    怎么就福至心灵, 把大白猫这几年都串起来了呢?


    是了, 就因为他们定亲的缘由。


    这个初衷,对郁月城而言……实在不像是单纯的家族联姻,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因为你说要告诉我。”方渡燃理直气壮道:“你说跟你回家吃饭,你就告诉我。”


    郁月城:“真的想知道?”


    方渡燃:“真想知道。”


    然后那头沉默了。


    大白猫很少拒绝他的要求,就算第一次拒绝,方渡燃知道他坚持对方就一定会听他的。


    这次也一样。


    可他第一次见到郁月城会沉默将近十秒钟。


    他都怀疑对方是睡着了吗?


    “郁月城······方渡燃小声地喊了一句试探,怕他睡着了, 也怕他不想告诉自己。


    那应该就是大白猫的内心。


    有着他的名字, 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过去。


    “嗯。”那头沉沉地应。


    方渡燃想说“你休息吧”,一时说不出口,这个问题好像把郁月城困住了, 他知道大白猫在思考,不是因为困倦。


    明显这把他处在休息区的脑子都调动起来了。


    “你的房间添置了新的游戏机, 换了最新的投影机, 里面原有的登录账号应该都没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不知道他怎么提起这个,但肯定有原因。


    所以他立刻坐起身, 走下床去找。


    “我还没用过,我找找在哪。”他说:“你等我一下。”


    郁月城:“在······”


    “找到了!”方渡燃打开一扇柜门,投影机的摄像头刚好从镂空的雕花里对出来,不注意还没发现。


    “是打开的。遥控器放在一起,你连接你的手机也可以。”


    郁月城说:“你手机接过家里的信号,你房里所有的电器权限对你都是打开的,以后也可以在手机操作。”


    方渡燃在手机上查开了一下,有个隐藏的小程序在他进郁宅之后才出现。


    里面有郁宅各个公共区域的电器操作,还有他的房间,郁月城的房间。


    这种权限,至少应该他来申请才会有的。


    郁月城肯定不用乱动他的手机来申请,但是对他一个外人······


    这是不是也太没防备心了。


    “一般都是使用者来匹配,你们家给开权限都不用我申请,是不是把我手机信号挂上你家庭成员里了?”方渡燃看完之后,还是拿起遥控器来操作。


    莫名其妙的仪式感,总觉着用这个更正宗,他们小时候肯定也用这个,总不是抱着手机玩的。


    “嗯。”郁月城直接应下。


    “那你对我真放心,也不怕我搞点破坏。”


    方渡燃对这个还是比较自信:“我好歹也会点小手艺,给你们植入点什么进去,做点小动作,干妈干爸得收拾你了。”


    郁月城愣了下,顺势说:“不会。受罚也是我和你一起。有我的份。”


    方渡燃打开投影机,拿着遥控机盘坐在一整面墙的投屏对面,开始做基础调适。


    嘴里还在念着接话茬儿:“我可舍不得你受罚。就算真是你惹他们不高兴,我肯定也是认错第一名。”


    ······


    “这是干妈上次带回家的琉璃瓶吧。”小方渡燃盯着插上花枝的瓶子看。


    大立瓶比他还要高,听说是干妈从国外拍卖回来的。


    他绕着圈看,扒拉花枝往里面看。


    “是。这是你跟张爷爷学的,种出来的花。”


    郁月城说:“要落花了,我把它移栽进来,能多开一个月。”


    张爷爷是在郁宅打理植物的园丁,方渡燃从郁月城做各种养花养菜养蝴蝶的小实验开始,就在一旁等待的时间里,跟张爷爷一起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种出来这么大的花,跟那些星星点点的小花朵完全不一样。


    特有成就感。


    他搬了个凳子站上去,扒开花枝往下看。


    果然,这下面立了支架,中间不知道放了个什么培养容器。


    “你把这个放在这么大的花瓶里,就不怕我做点坏事吗?”方渡燃是爬墙爬树,滑雪能在雪里游泳打滚的。


    大大一个琉璃瓶,他轻轻推一下,肯定全完蛋。


    “里面都是空的。”方渡燃说。


    他朝里面“呜啦呜啦”吹气,还有回声在响!


    “这要是碎了,干爸干妈得收拾你了。”他视察完毕,从凳子上下来。


    郁月城松开扶住凳子的手:“不会。受罚也是我和你一起。有我的份。”


    方渡燃一边伸长手去把扒拉开的花枝复原,一遍小声嘀咕:“我才不要你受罚。就算是你惹他们不高兴,我肯定也要做第一个认错的。”


    “为什么要替我受罚?”小小的郁月城一本正经地问。


    “因为你是为了照顾我的花呀!”


    方渡燃稚气的声线骄傲道:“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是我的小月亮,我才不要看你受罚。”


    ······


    “郁月城?”方渡燃发现手机那头没反应了。


    这种时候,话说一半,大白猫不可能睡着吧。


    他其实有点后悔,但现在就戛然而止,他和郁月城都不会舒服。


    “我在听。”郁月城从片段的回忆里抽身。


    “为什么要替我认错受罚?”他问。


    “因为你是为了我才把我手机挂上去的啊。”方渡燃顺理成章般:“而且你长得好看,又什么都会,干爸干妈很少罚你吧?我可不要你挨骂。”


    他变了。


    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又似乎什么都没变。郁月城想。


    一个人可以两次对同一个人有相同的态度和看法吗?


    就连说的话,都相差无几。


    果然是最新的设备,方渡燃忍不住挨个多试了几个方式,清晰度太高了,比市面上的显示屏还好。


    第一次启动需要设定自己的偏好,他按照教程挨个进去顺便都设置好。


    “弄好了。”方渡燃说。


    郁月城问:“你在哪?”


    “啊?”方渡燃不明所以,看看面前的投影:“我在房间。”


    墙上出现自己遮挡光束出现的人影,他立马改口:“我站在投影墙的正对面。”


    他瞅了一眼阳台:“侧身站,脸对着阳台。······是这意思吗?”


    “······是。”郁月城怎么感到方渡燃有点草木皆兵的紧张。


    “不用这么细节。”他说。


    “那没办法。”方渡燃道:“你燃哥就是这么个追求细节的男人。”


    郁月城无声地弯了弯唇角:“你躺下。躺在床上。”


    方渡燃马上从拖鞋里跳出来,一步跨上床。


    说不期待是假的,这就要揭开他们那场定亲宴对郁月城来说最重要的部分了。


    尤其是它保存至今,是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能连接他们过去和现在的东西。


    “我不和你躺在一起也行吗?”方渡燃突然觉得不对劲。


    郁月城:“不用。”


    “按遥控器的关机键。”郁月城听到他用的是遥控器:“然后拉一下枕头左边的小夜灯吊绳。”


    “嗯?”方渡燃还从没想过拉这盏小夜灯。


    因为床底下有感应灯,而且它看起来像个装饰,都没想到可以拉。


    躺在舒适的大床上,他伸手拉了一下,瞬间眼前一片黑暗。


    方渡燃下意识闭上眼,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周围,然后缓慢睁开。


    顿时整个人被冻在原地。


    “这是······什么。”


    他被眼前,不,他被整个周围的环境震惊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不是失去灯光那样的黑,而是彻底的,很深很远的黑暗。


    方渡燃觉得自己现在大喊一声都不会有回音。


    太深了。


    不是完全浓稠的黑,可就是能让人感到它没有边际。


    方渡燃对黑暗还存有在方正海的实验室里留下来的影响,这会儿一定也不敢动。


    “会害怕吗?”郁月城的声音恰时从手机里扩音器里传出来。


    方渡燃咽咽喉咙:“不怕。”


    确实不怕了。


    虽然不知道郁月城在哪里,但这里不是他一个人。


    有他的大白猫在,他什么也不怕。


    更不露怯,他还是要顶在郁月城前面的人。


    现在的感觉,他根本就不是在房间的床上,他好像跌落进浩瀚宇宙。


    对。


    就是会在天文信息上看到的神秘宇宙。


    “更新设备第一次连接是会迟钝一点,之后就好了。”郁月城说。


    “好。”方渡燃说。


    承托他的床早就消失不见,底下也是那样的深邃的黑暗。


    有模糊的云雾状渐渐显现出来。


    方渡燃突然意识到:“你怎么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因为我也在看。”郁月城说。


    “你房间也有?”方渡燃问。


    “嗯。”郁月城说。


    方渡燃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一定是他想象不到的东西。


    “我记得你之前说怕黑。”郁月城说。


    “我以前不怕吗?”方渡燃问。


    “不怕。”郁月城看着一颗颗闪烁起来的光点说:“至少你送给我的时候,你不怕。”


    “我到底送······”


    视线的焦点往前方一扫,方渡燃的话停下来。


    面前逐渐显示出整个漩涡状的,正在大放异彩,有无数碎钻点缀一样的物体。


    正朝着他一点点加载完每一粒闪烁的星光。


    那是一朵完整的、巨大的,由粉紫色光点和大面积白色的光点在浩瀚宇宙中构成的星云。


    他没感觉错,就是那些从天文报道里可以拍摄出模糊照片的星云。


    而他眼前的这一朵,清晰可见每一个正在闪烁的星光,绚烂、美轮美奂,光彩夺目,比地球上的任何一颗钻石都要闪耀。


    这无疑是所有报道里都不曾见过的。


    已经不是相机的精度问题,他完全就是身临其境。


    太震撼了。


    这个投影机呈现的是立体全方位的效果,不是普普通通的画面。


    整个房间都被这奇幻的宇宙代替掉。


    他就漂浮在这盛大绚烂的场面亲眼所见。


    方渡燃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时候的他,是送了郁月城一整朵星云作定亲礼物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自作主张在凉菜里倒了白酒,半盘干下去倒了一天T T,今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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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8章 三百年的浪漫


    这是哪里来的?


    他怎么拥有的?


    又是怎么送给郁月城的?


    这······已经不是方渡燃难以置信的程度了。


    什么脑子会想出来这么离奇、这么漂亮的东西?


    星河在他面前极为缓慢地流淌, 那朵星云在他面前活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万物的尽头,看到了一切的终点。


    都指向这朵神秘的、绚烂的星云。


    这朵星云的漩涡不是那样刻板的、规矩的, 书本里资料里的呆板样子,整个看起来更像是一朵绽开广阔无垠的宇宙里,一朵盛开的蔷薇科花朵。


    有了无尽的黑暗做衬托,这朵蔷薇花盛大而高洁。


    它在永恒,它永远在发光。


    ······蔷薇花?


    方渡燃见过,所以能想到,小时候的自己也见过吗?


    这也太巧了。


    方渡燃知道现在的科技水平早就已经有可以通过影像来进行三维虚拟形象的展现, 往往需要很大的空间来多维度投射。


    他看看四周, 就身处这片美妙的银河里。


    什么投影镜头,一个也看不到。


    他自己的房间里也没见过。


    这东西,从他小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郁月城说是更新设备,就说明他们小时候也能看见,只是精度和距离的差别。


    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到的资源。


    甚至国内也不一定能让这样的资料入户。


    在震撼的美景面前,方渡燃已经不再害怕黑暗。


    也不再害怕明知道躺在床上,却像是被宇宙的重力托举着, 身体变得很轻、漂浮着。


    尤其是他知道郁月城正在跟他欣赏同一个场景。


    那些大大小小的星光, 浅粉色、白的、深紫色,带着一团团的雾气在没有停歇的流淌、巨大的蔷薇花瓣在不停的流转,绽开······


    有细碎的光芒散开来, 落到他的身边。


    方渡燃的心也跟着静下来,也被带入这样奇幻的场景里。


    甚至忘掉了他本身的重力。


    他自己也变成了这茫茫宇宙里的一部分。


    如果就这样睡着, 一定能做一个很美好的梦。


    他不自觉地动动手指, 这时候要是能牵到大白猫的手就好了。


    那么美好的梦,还会再加上一份甜。


    方渡燃就快被这样的场景带入梦里, 猛然想起来郁月城曾经在他找去房间的时候说过,睡不着就看星星。


    “在你的天花板上,打开床头灯就能看见。”


    他那会儿以为是什么投影,原来这种立体全方位的代入,跨入另外一个时空。


    这里的时间是流淌的,也是静止的。


    这朵星云是,也是永恒的。


    这比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东西都能代表永远,是要用很多很多很多光年来计算的。


    可以有很多个生生世世。


    任何时候拉下床头左边的小夜灯,就可以看到永恒不败,用星光汇聚的蔷薇花。


    思想一走偏,不被带入睡眠里,方渡燃就有了想法。


    他看着看着发现出不对劲来。


    如果这只是一段录像的投射,不可能做到这么······


    方渡燃说不上来,这不像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投影文件。


    “郁月城。”他喊到。


    “嗯。”郁月城轻声应答吗,像是怕惊扰了擦肩而过的流星。


    “这不是投影对不对?”方渡燃几乎肯定地问:“这是真的。”


    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但是郁月城一定懂他的意思。


    这不是文件,不是任何一个什么片段,方渡燃怀疑他现在用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朵星云。


    它是真实存在的。


    并且自己看到它的样子,就是在地球上通过很多个光年以外观察到的同步直播。


    “······是。”郁月城说。


    “它叫什么名字?”方渡燃无端地问。


    你知道他有名字吗。


    郁月城看着见过无数遍的星云默念。


    “你用手机登录仪器的账号,是我开的权限。”郁月城说。


    方渡燃:“对。”


    “这个账号,也跟我的账号绑定了。”他说。


    方渡燃迟疑开口:“所以,我真的在定亲那天,送了你一朵星云吗?”


    “我怎么办到的?”


    郁月城还没回话,他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


    方渡燃的手在黑暗里摸索,找不到手机。


    但是手指碰到手机的一瞬间,面前就浮空弹出一个对话框,上面是他的微信消息界面。


    跟投影到这个空间里一样。


    “ID:My-Moon”


    “密码是0619”


    方渡燃看到瞬间,不经脑子跟着念出来,接着说:“这密码是你的生日。”


    “是我的生日。”郁月城说:“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


    “一个······”方渡燃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游戏账号?”


    “这是真的。”郁月城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似的。


    这个投影机把手机短信和郁月城的声音都变得像是跟他一起穿越到宇宙里一样。


    除了游戏方渡燃想不出怎么去形容。


    “这是国际天文站放在太空站上的观测点,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这个星云被命名为My-Moon,是你给它取的名字。”


    方渡燃出走的神思跑回来了。


    “You are always be my own moon.”


    ······这句话是刻在郁月城用了很多年的旧伞伞柄上的花体字。


    因为太花里胡哨,害得他拼凑了很多,才凑出来这么一句能读得通的英文。


    看到的第一眼,真是幼稚死了。


    既幼稚,又有着过于美好的、未经过挫折的愿望。


    郁月城,小时候是属于他的月亮吗?


    你是我永远的月亮、月光?


    你永远是属于我,最美好的月亮。


    这是方渡燃第二次去翻译这句话,让它的意思更通畅,更······更能想到小竹马的心境的表述。


    郁月城以前在他的心里,占比这么重吗?


    “我······”方渡燃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的。


    喉咙好像卡壳了,眼眶还有点热。


    他是不是因为病没好啊,怎么最近总是没出息。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些难过,又有更多更多涌上来的复杂情愫。


    “那会儿我们寒假,一起去国外参观国际天文馆为青少年定期开放的天体运行馆。”


    郁月城的声线平静地响在他身边,在讲一件很久以前的故事,可对着他,又放佛只是提及近在咫尺的昨天的口吻。


    “我们还真是形影不离啊。”方渡燃说。


    “嗯。你也经常睡在我家,你父亲很忙,所以他不在的时候,你都在我家过夜。”郁月城接着道:“那一年,国际空间站发现了一个新的星云,因为团队里有我们国家的成员,所以在知识竞赛里,也为我们争取到一个名额。”


    方渡燃:“知识竞赛?”


    郁月城:“对,有关于最近连续七天参观过的所有天体的知识竞赛,一共是三百七十个不同的天体。”


    “我赢了?”方渡燃难以置信,这种竞赛,光是天体的数量,他都能打赌是郁月城自己总结的。


    过目不忘。


    “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因为竞赛的目的并不是只奖赏给书面成绩好的学生,他们特意抽取的到场每个国家笔试成绩的非头名。”郁月城说。


    “那你肯定不行,你绝对第一。”方渡燃对着无垠宇宙低笑:“也就是这样的组织才能让我捞到机会。”


    郁月城好像也笑了下:“他们希望让更多的孩子对天文感兴趣,等更高层次的国际馆建成之后,这些距离人们很遥远的东西可以变得更近,那么就会有更多的孩子投入研究领域成为后备军。所以采取这样的方式,目的在让更多的孩子爱上天文知识,有参与感。而那些成绩好的学生,自然会选择他们想要从事的行业,也会为同行的伙伴恶补知识点去打赢。”


    “你就是给我补课的那个好学生?”


    方渡燃都不用猜:“难怪你给我补课思路那么清晰,从小练的啊?”


    “你很厉害。”郁月城说。


    方渡燃:“嗯?”


    “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郁月城说:“我给你过完一边基础知识之后,到了睡觉的点,就睡着了。”


    “那我不得通宵拿下!”方渡燃立刻接上。


    郁月城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这次没跟上他调皮的劲。


    “你从计时的二十四小时起,没有睡过觉,只吃能量片。我早晨睡醒,看到你在对照各种模型背书,叫你喝点水。”他似乎陷进回忆里:“你说你要赢,你收到奖品的图片了。你一定要赢。”


    方渡燃好像也被他拉进那个时空里:“我一定对这朵新发现还未命名的星云,一见钟情了。”


    “也许是吧。”郁月城说:“你一直都很调皮,很活泼,认真的时候也有,但是那么认真,是我第一次看见。”


    “我肯定连上厕所都是举着模型去的。”方渡燃说。


    郁月城更加认定了,方渡燃真的一点也没有变。


    “······你还失手把模型掉进浴缸里面,捞起来擦的时候嘴里没停过,一直背到比赛开始的前一秒才放下笔记夹。”他说。


    因为我背单词也会争分夺秒啊,考前为了达到和你约定的分数,从十二中打车南下,路上耳机里听了一路的英语课文,就希望能把词汇量补回来。


    单词被烂了,腻了,就带课文里死记硬背。


    全靠他还保留着小时候的语境技能,语法和理解上容易多了。


    “你没有想过我会把这个送给你吧?”方渡燃问。


    “没有。”郁月城说。


    方渡燃抬眼对着面前浩瀚星河,在宇宙里绽开的炫目的蔷薇花。


    隔着时间和空间,也能想出来小时候的自己那份心情。


    既然都背过天文知识了,能想到星云,肯定也会想到永恒、万亿光年,这些用来约定的时间和距离吧。


    “它会到期吧。”方渡燃问。


    国际空间站不会把信号一直给到这里。


    “会到期,还有一段时间。”郁月城轻声道。


    “多久?”


    方渡燃拿认真的口吻问出来天真的话:“我能充值吗?”


    他这次也一点也不觉得幼稚了。


    “让它等等我行不行?我上完学挣到钱来捐款给他们,给我延期一下。”方渡燃说。


    郁月城那头清浅地笑:“三百年。”


    “三、三百吗?”方渡燃惊了。


    他以为,这个真实存在的星云,只是物理意义上的永恒。


    没想到真的可以有三百年的权限。


    要是他能好好活着,不出意外,足够他活三四辈子了。


    三四百辈子,都要认出他的月亮。


    要把明月挂在心上。


    你永远是我,最美好的月光。


    原来······小孩子不是不懂永远两个字的。


    再看过去,方渡燃的心境都变了。


    小时候的他,一定是懂得。


    懂流淌的银河比人间要漫长而永久。


    懂这个永久,如果没有一个时间点,只会是一场空。


    这是三百年的浪漫啊。


    他们在不一样的房间里,欣赏面前同一片星河。


    身临其境。


    流星擦过他的肩头时,也一定微微划过郁月城的乌黑的发梢。


    炫目的星云在他面前绽放,也一定能让郁月城也想到形状很相似的蔷薇花。


    自己送过他的蔷薇花。


    还有······自己第一次在更衣室不小心溢出的信息素。


    当初小时候的自己看到这幅星云图片就着魔,疯狂学习,一定也是因为它形状独特,是那么漂亮的一朵花。


    太美了。


    方渡燃感觉这件事本身比这朵星云还要美。


    以郁月城的名字命名,观察期限三百年。


    他一时贪心,要是能把这样纯粹充满童真的约定延续到永远就好了。


    应该没有什么比那会儿的方渡燃送给大白猫的定亲礼物还要珍贵的了。


    “郁月城。”方渡燃过了一阵喊。


    “嗯。”对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要睡着。


    可方渡燃一点也睡不着,他一下子拥抱了宇宙里属于他,属于他和郁月城的那一块星空,满腔的暖流无处安放。


    他想不起自己干过这样的事情,可他确实干了。


    方渡燃再也不为自己不是那位“小竹马”而难受,因为他发现,不是郁月城一个人在遵守约定,在畅想未来,在把自己的一生绑在另一个人身上。


    而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浪漫。


    他失忆了,但那也是他面对浩瀚的宇宙,广阔的星河,隔着时空也能体会到的“方渡燃”送给郁月城的情意。


    他那会儿那么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情吧?


    但是他知道要跟郁月城在一起,要粘着他,要给他最好的。


    在他还年少的头脑里,已知的认识范围里,要给他最漂亮、时间最久、最珍贵,谁也买不到的东西。


    被人送了这样的礼物定亲,换成是谁都会念念不忘吧······


    郁月城能记住他这么久,自己以前是真争气啊。


    他们的语音一直没有挂,仿佛陪伴彼此跨越时空,再次回到这同一片星空下。


    “你在看吗?”方渡燃问。


    “在看。”少年干净的嗓音传过来。


    方渡燃想他身上这股干净的气质,是不是也来自于他这些年一直没有变过。


    一直在守着他的那朵以My-Moon命名的星云。


    “我小时候,真会泡长得好看的小男孩。”方渡燃说。


    他听到那头气息一浮,有些笑意。


    “你点子多,爱玩。”郁月城说。


    “送礼物,讲规矩,很注重仪式。”过了会儿,他口吻如常地陈述。


    方渡燃的心却静不下来了。


    送礼物要亲自挑,亲手做,每朵玫瑰花都自己摆放,自己钉相框,画油画······


    讲规矩,凡是见郁月城的长辈,不能空手,要会说话。


    很注重仪式,第一次跟郁月城出去吃饭,其实提前很久翻遍了饭馆。每一次和他单独出去,都备好所有的纸巾、郁月城习惯用的酒精消毒湿巾、给他买甜口的果汁,做好攻略总想着要带他玩好。


    ······


    方渡燃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就是小时候的他和郁月城共同拥有的星空,那么这些年他失忆了,那些郁月城平平静静说出来的习惯,他一个也没改,


    他全记得。


    他确实已经不复从前。


    但他也还是他,对郁月城,一点儿也没变。


    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目前自己的能力,匹配不上他想要追求的未来。


    方渡燃对过去,不是没想过。


    没有人喜欢自己打记忆初就失去双亲,就没有一点美好的东西。


    现在他在郁月城这里看到了,他不只有过,还有过很多很多,很庞大很庞大的爱意。


    小孩子的爱意,一点也不输给那些电视剧里要死要活的感情啊。


    “看来我小时候,是真喜欢你啊,郁月城同学。”方渡燃说。


    “······我不知道。等你想起来,就知道了。”郁月城说。


    他的月亮似乎已经对他失忆这件事全盘接受。


    这其实挺残忍的。方渡燃想。


    这很残忍。


    什么都不记得,他至少没那么痛苦,拥有过这么盛大纯粹的喜欢,再失去······


    那应该很痛吧。


    “我知道。”方渡燃说。


    “我就是方渡燃,就是送你礼物的人。”他看着漫天繁星说:“我知道他小时候一定很喜欢你!”


    郁月城没有说话,方渡燃知道他在听。


    “我现在觉着挺好的。”过了会儿,方渡燃说。


    郁月城:“嗯?”


    “我那时候一定也让你开心过,就凭这份大礼,就能证明。我当时一定跟你玩得特好,最好,睡一个被窝穿一条裤子。”他说。


    郁月城:“是。睡在一起,玩在一起。”


    方渡燃宣告般:“我真感谢那会儿的自己,那么喜欢你。把最好的都给你。没让我失望。”


    第219章 心虚


    心里那股难以言喻的情感退不下去, 方渡燃坐在星辰之中跟郁月城道过晚安也迟迟没有挂断。


    大白猫在那头也没有按下通话结束的按钮。


    直到二十多分钟以后,方渡燃听到有节奏的轻微呼吸声在周围响起, 他的月亮在漫天星河里睡着了,这才切断通讯。


    他是睡不着了。


    从投影机制造的时空里突然退出来,黑暗绚烂的宇宙世界瞬间在眼前消失,方渡燃甚至真实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从失重的状态中脱离而出。


    摸摸手心底下的床单,注意力转移到身体平躺的地方,这个是他宽大的床面。


    神奇的经历像是动漫和游戏里那些历险记。


    宇宙里的时间变得很缓慢, 静止掉似的, 他超强的时间观念被影响到,预估这个点要到凌晨一点往后了,再一看时间, 才十二点三十七。


    他穿着睡衣下床,在书柜里找了找,把郁月城提过的手提袋找到。


    在里面翻出来之前在青苗基地里做的乱七八糟的试卷,先是把他在观察室里发现自己注意力和记忆力开始退化的那道阅读理解题翻出来。


    果然就是选A啊······


    他那段时间脑子退化太多了,现在想起来, 记忆都是七零八落的, 现在要恢复起来,也不知道要过多久。


    方渡燃伸手往后颈上一摸,顿时有撕裂的巨疼, 赶紧把手放下来。


    还好,现在他不疼腺体就没什么太多的感觉, 只是早上睡醒后颈那块儿总会发热发胀, 他全部归结于腺体正在迅速地二次发育。


    试卷放在桌子上,他还在给他换的新书柜里面, 看到一排整整齐齐的课本,是高二第二学期他开学没去领的。应该是郁月城,全部都给他领回来了。


    方渡燃抽出来一本打开,第一页上是郁月城私底下潇洒的笔迹,写的是他的名字。


    他随手在课本里翻了翻,手里这本还是崭新的课本,每一章的重点就已经用红笔划出来,考试的例题类型也圈到。


    之前郁月城用高考试卷的题给他讲过,只是为了应试做准备的话,课本才是需要学的,所以他们连辅导资料也没有买过,只有课本和郁月城准备的试卷。


    但是······


    方渡燃又抽出来几本,发现有的划了一半的重点,有的一整本都已经做好了。


    郁月城应该正在做这件事,可能都是有零碎的时间来做,所以进度都不一样。


    这样东一本西一本的,他怎么能记住每一本的进度都在哪里?


    方渡燃把所有书都翻了一下,居然每一本至少都已经划过两个单元,像地理书,郁月城还会在地图上贴心的做一些他肯定会用到的识图标记。历史书上分类标注必背不需背的,选择题出现还是主观题会出现也分别做好标注。


    就算郁月城以后不给家里干活,光凭他这些本事,随便开个VVVIP的高端一对一高考服务,或者出点什么高考刷题库,也足够他要么成名,要么事业有成了。


    有大白猫这样事无巨细的帮助,方渡燃感觉他放着大好时光不睡觉,还站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都是浪费时间。


    他把在观察室那段时间做的题都抹掉,进度从头开始,他的目标是高考,很多东西都得从头学,复习也要系统化才行。


    新的内容他打算做到那去的时候,直接让郁月城根据课本给他划出来再给他讲讲。可以的话,还能回到学校里,他还想回去上学。


    虽然学习进度在学校和在郁宅,大部分还是靠他自己,还有郁月城,但是那种在学校里的氛围,就像陈老说的,也许过了高中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了。


    他经历过的一切把他变得比同龄人更加小气一点,他想留下生命里每个阶段应该有的样子。


    因为那些都是他曾经可望不可即的,现在他拥有自由,就更想好好坐在教室里,走在学校里,跟他的同学朋友们一起走过最后这段在校园里的时光。


    方渡燃在刷政治题的选择题,从初一的开始,他还记得答应许烈阳今晚要电话的。看眼手机时间,屏幕上已经堆满一大排的未读微信消息,在他唤醒的时候挤在一起变成54条。


    ——全是许烈阳的。


    最后一条是十一点。


    现在已经快到一点了,暑假的这个时间段,按照许烈阳以前的作息,这会儿不是在外面玩到该回家了,就是在家里跟伙计们打夜间游戏。


    方渡燃直接把电话打过去,开免提放在手边。


    “燃、燃哥?”才响一声就被人接起来。


    方渡燃笑了下:“你抖什么?”


    “卧槽真的是你啊!!”许烈阳在消息里文字化的感叹号直接变成实体音量传过来,手机都被震得移了位。


    “我太高兴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联系了,又要消失了,急死我了。”许烈阳抽抽鼻子,抹泪道:“你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多苦哇。”


    今晚你燃哥在跟大白猫看星星······


    “咳。”方渡燃有点不好意思,差点放了许烈阳鸽子,这是唯一能大喊大叫欢迎他回来的。


    “我又没死,你给谁哭丧啊。”他说。


    “没死,没死就好。”许烈阳说完立马怼回去:“呸呸呸!我燃哥是长命百岁的人,什么死不死的。”


    方渡燃扬唇,然后在选项里圈出答案:“活得好好地,别操心。”


    许烈阳做个深呼吸,然后又喊了一声:“燃哥——!”


    方渡燃:“哎。”


    这下他才放心,回到正常的音量:“想死你了。”


    “这不在这儿吗。”方渡燃说:“你最近怎么样?”


    “我都好啊。”许烈阳说:“哦!那个孙子,就跟你说你和班花一块没来上课以后,路过宿舍被我听到在说你俩是不是整出孩子来了,气的我当时就跟赵霖把他揍了一顿。扒了裤子扔电梯里了。他在背后指指点点,就去电梯里给摄像头看看。”


    “楼道也有摄像头,你们在哪打的?”方渡燃问。


    “安全通道啊。”许烈阳说:“那能让他们看见嘛。”


    方渡燃眉心轻皱:“你没受罚?电梯的监控室。”


    “我逃过一劫,赵霖那小子跑了一个礼拜的二十公里,每天二十公里,啧,看着还挺心疼。”


    许烈阳有点感慨:“谁让那小子认死了就指着赵霖,说他打得凶,差点给他肋骨打断,鼻梁上留了老大个疤,几天都不好意思出门。”


    “······活该。”方渡燃淡淡吐字。


    “他是活该!”许烈阳异口同声:“谁让他嘴上不积德。不过自从那次揍完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也没报复,之后都没什么声儿了。”


    “那刚才是‘那个孙子’,是还有别的事吧。”方渡燃提醒他。


    “啊对!”许烈阳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今天我们又见着那小子了,他估计是被打怕了,一看见我们直接钻包间里去了。”


    “你在外面?”方渡燃问。


    “我还想问你呢。”许烈阳说:“我在A市,郁月城不也是A市的吗?你在哪?你跟班花······应该是有联系的吧。”


    “有。”方渡燃直言:“我在他亲戚的医院里看的病。”


    他停顿下,索性道:“也在A市。我们经常见面,有时间的话出来聚聚。”


    “有啊,太有了!”


    许烈阳劲儿上来,在那头直接喊:“霖,我们明天不去温泉了吧,燃哥也在A市,咱们一起吃个饭?”


    方渡燃听见那头过了两秒说:“你问下班长要不要也泡泡温泉,他在养身体,出出汗对身体好。”


    “你听见了吗?燃哥?”许烈阳问:“明天泡温泉,去不去?”


    从他说“我们”开始,方渡燃有预感,果然不是一个人。


    而且预感还很准的是跟赵霖。


    初中那会儿他跟许烈阳假期能凑到一块儿,就是一块儿聚几次,后来高中有了赵霖,也会带上赵霖一起。


    在郁月城转来高二七班之后,方渡燃总是跟郁月城同进同出,周末也尽量都在一起,剩下他俩和宿舍里那伙混在一起了。


    “我做了个手术,刀口没好全,去不了温泉了。”


    方渡燃提议:“换个地方吧,我请。”


    “那怎么能让你请,你是病号,咱不差那点钱。”许烈阳说:“久别重逢,不得让我表现一下。”


    方渡燃笑了笑。


    “不过你得的什么病啊?严重吗?”许烈阳问:“我之前问陈老,他让我别打听其他同学,把自己管好。我这心里总放不下,你说一般的病吧,它也不会这么久。你还好吗?”


    很关切的问候,方渡燃一时不好拒绝,想了下,正打算说。


    许烈阳就在他犹豫的间隙发声:“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明白,我就是担心而已。”


    方渡燃说:“我在腺体旁边做了个手术,所以好得慢。”


    他听到对方松了口气:“哦——腺体,那肯定好得慢,听说神经好多,要好好养着。”


    “嗯,现在已经在恢复期了,一个多月以前做的手术。疗养的环境很好。”方渡燃多说了几句,让他宽心。


    “这种手术,难怪你要去A市了。那块儿跟脊椎什么的也连着。”


    许烈阳替他劫后余生似的:“还好你现在没事。明天要不我们来看你吧,你就别出门了。”


    来郁宅看他?


    那肯定不行。


    方渡燃还得约一个离郁宅有些距离的地方,万一在外面遇上郁家的长辈,那就不好了。


    “在外面聚吧,医院来了也不方便,没吃的也没玩的,郁月城跟我,我们一起过来。”他说。


    赵霖的声音从许烈阳身边传来,比刚才近了很多。


    “班长,你跟郁月城在一起吗?”他问。


    一个问题让方渡燃接不上话,还有点心虚。


    要是说在一起,那八成就是离开学校那一个期末,加上高三下学期一整学期都在一起了。


    那就不对劲了。


    他还没忘记,郁月城在十二中的名声,是传遍是整个青训所有的学校。


    那可是个长得超级好看,身高腿长,十项全A的Omega。


    虽然说他们现在住在一起好像也没大错,可是总归有顾忌在,他不想贸然说些让别人容易误会的话。


    “我基本都在医院疗养,我可以约到他。你们······等我消息,我一定能约上。”方渡燃说。


    差点儿就说成“你们也能给他打电话”,还没跟郁月城串供,万一说漏了,变成他俩没去学校的日子都天天吃住在一块,那就真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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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0章 打针


    同时从学校里消失, 又长期在一起。


    都知道他是个Alpha,郁月城是个Omega, 说实话肯定要毁掉大白猫的清誉,还让他俩现在的处境更无所适从。


    方渡燃看到郁月城和他小时候那些浪漫的约定,说一点不动心是假的。


    何止动心,那么强烈盛大的喜欢,他对着浩瀚的宇宙都可以忘记掉时间。可以永远停在他们彼此珍惜的时空里。


    可是过去的美好得回到当下来,回到他和郁月城的现在。


    小时候方家家境不错,教育资源也不错, 他虽然比不上郁月城的天资聪颖, 但还能跟他一起去参加国际青少年的活动和赛事。


    说明他那时候跟郁月城在一块,各方面一定是差不太多的,至少他没有什么突出的短板, 让两个人生活上有差距。


    那时候的他,有各种各样的选择,无论怎么去走,他相信以那会儿方家的实力,他都可以拥有顺顺利利的未来。


    都能一直站在郁月城的身边, 不会掉队得太厉害。


    而现在, 方渡燃深知自己一无所有,他连立足之本都没有。


    他不想,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靠郁家给他铺路, 为他投资。他得有自己的本事。


    他现在已经没有捷径可以走了,也没有背景能够依靠, 方正海会在他的世界里面消失, 他要靠他自己来支撑自己的未来。


    如果一事无成,什么都不会, 就算郁家的长辈们对他付出,用资源、人脉、金钱,直接投注到他身上,也只会让他败光。


    他对他们给的帮助,也一点回报都没有。


    既然都叫了干爸干妈,郁家有把他当晚辈,他也不想让长辈们失望。


    而且,他和郁月城小时候的感情那么纯粹,那么漂亮,独一无二,这是全世界,整个宇宙里都独一无二的一分喜欢,他更加不能跟郁月城潦草地就交往,就误掉大白猫的一生。


    他们之间肯定不会是那些在青春期靠着荷尔蒙就随便在一块图个新鲜,又随便地分开那样。


    他得对郁月城负责。


    他也想要对郁月城负责。


    赵霖在他满脑子跑马之后回他:“那我等你的消息。”


    “去哪燃哥安排吧。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许烈阳说:“赵霖他们家在A市有几个酒店,晚上可以去他那儿住。”


    “来我家也可以。”赵霖说:“我爸妈在榕城,这里的房子空着。”


    “空着?”方渡燃恍然大悟似的:“我看不空吧,你们俩没住?”


    “没啊。”许烈阳说:“我倒是想去他家看看,他说刚装修好,不让外人进屋。”


    接着反应过来,扭头道:“好啊赵霖,我磨了你那么久,你非跟我说不许去你家,要带我来酒店开房,结果你对燃哥他们就张开怀抱?就能热烈欢迎?!你也太差别对待了吧!可是哥给你上分打战绩的!你别跑······”


    “嘶——!你不讲理!我靠你还掐我大腿!什么人啊!”


    “我错了,好痛啊操······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方渡燃听着那头帕里啪啦凳子还是什么倒了一地,还有木地板上翻滚的声音,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


    许烈阳在找死。


    他经常吃了这张嘴的亏,认输比翻书还快。


    等他做完两个单元的选择题,手机被接起来。


    许烈阳有气无力:“喂,燃哥。”


    “嗯。”方渡燃平静道:“你说。”


    “你怎么在啊,我还以为你挂了。”许烈阳从地上坐起来,对赵霖摆摆手:“我输了,我真不说了,不去就不去。”


    “你什么时候赢过啊?”方渡燃调侃道。


    “那,那我也不能真跟他打吧。”许烈阳搓搓自己的大腿,颇有男子气概地谦让:“都是兄弟,我就当他是那些小Omega,让让他算了。”


    “你说什么?”赵霖的声音。


    方渡燃在心里为他叹气,果不其然,又是一顿动作产生的喧闹,对面的Alpha正在教他重新说话。


    作为一个Alpha,在跟Alpha进行力量争夺上发表这样的态度,纯粹属于找死了。


    不过郁月城倒是好,白白净净的一只大猫,随便他去抚摸皮毛。


    “你最A了!”许烈阳投降宣布。


    手机再次被捡起来,许烈阳看到电话还没有挂,方渡燃今天的耐心让他惊讶。


    “喂?”他试探着喊了声:“燃哥燃哥。”


    方渡燃:“在。”


    “你干嘛呢?怎么也没睡?”许烈阳问。


    方渡燃拿笔在他不确定的答案上圈起来,没想到居然连初中的政治选择题,这才两个单元,他都有好几道模棱两可的答案。


    朝许烈阳反问:“你们干嘛呢?”


    “我们?”许烈阳看看赵霖:“他家的电竞酒店白金包间,我们晚上刚打完几把,音响效果真不错,摇杆用起来也舒服。”


    “哦。”方渡燃琢磨是不是要找一套初中的课本来看看,他以前的课本学期末就送给学校里的门卫了。


    这边随口应答:“我在做题。”


    “什么?”许烈阳下巴都要惊掉了。


    方渡燃没看手机,只顾着看试卷,头也不抬:“怎么了?”


    许烈阳把手机拿到眼前看看,两点过半了,。


    “这个时候你在做题?”他问:“做什么题?”


    方渡燃眼皮一抬,对着试卷标题念出来:“七年级第二单元分卷-政治。”


    许烈阳咽下自己的震惊,不能在眼前,就只能在心里给他燃哥比上一个大拇指:“您这是迷途知返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做题了?”方渡燃笑道:“我怎么记得我说的都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作为学生,要把时间用在学习上,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那确实说过······不愧是做班长的人,话都能一套一套的,一点儿也不心虚。”许烈阳大为赞赏:“燃哥,我看好你。”


    “班长的学习跟你不一样。”赵霖看向他:“想想他离校之前考多少分。”


    “你不说我真忘了,他拿过咱们班进步分差最大的奖是吧,那回多少分来着,快五百了。”许烈阳回忆道。


    赵霖;“嗯。”


    “那还真有的学,机会大大滴有。”许烈阳说:“不过燃儿,这都半夜快三点了,你还做了手术,咱也不用这么拼吧。”


    方渡燃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啧!这话陈老上次也说过。”许烈阳对抬头赵霖说:“霖,学着点,你看你,班长不在,业务全交你手里,都说不出这话。”


    赵霖扬起手,许烈阳单手抱住头拔腿一溜烟打开门跑了,在走廊里喊:“明天再见,我回房睡去了——!”


    方渡燃当然没有自信就凭现在的脑子,能得到那个多出来的一分。


    这应该是在最起码全科及格的起跑线上,才有机会有一分一分来竞争吧。


    他现在能不能单科及格都成问题。


    ·


    当天晚上方渡燃严格规范自己的作息,他知道要让身体也赶快好起来,也是他目前的要紧事。


    所以做到凌晨五点,他就准时睡觉。


    在他戒断治疗的这段时期,他的睡眠在后面一直不规律,郁闻礼给他的要求也是不设定闹钟,也不强行入睡,所有的作息都依照他身体的自然规律。


    躺下来半小时内能睡着,就立马睡觉,每天都自然醒。


    在郁宅里,郁闻礼也让他放心,按照自己说得做,不用太在乎早起的礼节。


    一切要为了修养他的身体为主。


    方渡燃估计自己五点睡觉,能在十一点多醒过来,果然睡醒的时候,十一点半。


    腺体涨涨的,他这次轻轻用手指碰了一下药贴的边缘,真得很烫。


    起床脑袋晕晕乎乎,眼前是花的。


    方渡燃坐在床边呆坐了一分钟,才慢慢好转。


    看来还是不能熬夜,要快点好起来,好起来以前那样的精神状态才能回来,身体现在老是经不起折腾不行。


    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就跟怕吵醒他似的。


    “进来。”方渡燃说。


    郁月城穿着宽松的长袖白T恤走进来,手里拿了点支······注射剂?


    方渡燃还坐在床边,深棕色的发梢有些凌乱,眼神也有点飘忽,主要是还没法完全对焦。


    望着大白猫一步步地走进自己,思维迟钝半拍,身体先做出反应。


    伸手把郁月城拿注射剂的手腕一握:“我要是没睡醒都听不见,你敲那么小声干什么?”


    他的嗓音还有躺在被窝里面的几分模糊,整个人看着都呆呆的。


    郁月城之前见他这样,都蒙着眼睛,今天看见,他身上那些强势的侵略性就像藏起来大半一样,忍不住拿另外一只手托起他的侧脸。


    拇指轻轻摩挲两下,他说:“就是怕吵醒你。不用起这么早。”


    “你别骗我。”


    方渡燃漫长的开机过程终于加载完毕,眼神也聚焦在郁月城的身上:“我只是晕了一下,不是不认字。”


    他肯定道:“都是十一点半了,你们肯定要吃午饭了,哪里早了?”


    “你昨天睡得晚。”郁月城说。


    方渡燃忽然想起他们昨晚上在各自的房间里,一共看了七年前的星空。


    那么······那么浪漫的场面。


    他睡一觉醒过来,才稍微想起一点点,心脏都会紧一下。


    另外一个男主角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那可是他小时候干出来的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我······”方渡燃垂下眼,视线不知道往哪里放比较好。


    这会儿发现郁月城贴在他侧脸上的手心都可以让面颊变得发热。


    “你找我干什么?”他问。


    “睡醒要打针。”郁月城递给他看:“修复腺体方面的。”


    “哦——那打吧。”方渡燃说。


    “你把衣服脱了。”郁月城说。


    “啊?”方渡燃猛然抬头:“干什么?”


    反应大的让郁月城怔住,表情无辜:“打针。打在腺体和肩胛骨之间的位置。”


    方渡燃转过弯来,哦,打针啊。


    打针。


    他之前是打过这样的,都是脱了衣服打的,实际上他全身上下都是针孔,好多针他都是脱衣服打的,还有脱裤子的。


    除了注射,在他身上取切片也都是光溜溜的。


    只不过他那会儿看不见,怎么打都无所谓。


    加上那会儿,能活下去都不错了,哪管得上什么打不打针。


    他易感期跟郁月城在病床上,病房里,那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开着,他都不会因为这个脸红。


    完全不是事儿,不再考虑范围内。


    可是,现在他都能看见了啊!


    要在郁月城面前脱衣服······靠!


    太羞耻了吧。


    怎么看过他们的定亲礼物之后,之前那种揪着郁月城命令他标记自己的胆子都没了?


    他怎么会害臊啊!


    不就是他小时候拿星云命名过的对象在面前吗?


    不就是他小时候不吃不睡要赢一份定亲礼物的目标在面前吗?


    不就是他小时候要给他全世界,整个宇宙最浪漫的东西的那个人在面前吗?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自己都忘了,怕什么!


    方渡燃头也没抬起来,他第一次在郁月城面前把不好意思拧成百感交集。


    他居然会因为区区脱衣服而害臊。


    没出息的东西!


    “要不我叫医生过来给你打。”


    郁月城看出他的不情愿,稍显失落,仍旧冷静询问:“把方天泽或者肖晴从青苗基地叫过来也可以。”


    方渡燃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大尺度转变态度会让大白猫失望,一口应下:“打!我打。”


    他说:“你给我打就行,不用叫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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