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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难受


    她用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清明思绪想, 谁会叫她盈盈呢?


    她因为那些痛苦的感觉而泪流不止,一双眼抬起来?,含羞带水, 视线全是?模糊的。隐约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轮廓走近自己, 停在她面前。


    她攥着那碎瓷片,手心?里血流不止,但是?过去这么久, 痛感已经?无法再让她有清明的感觉。因而, 碎瓷片擦过了脖颈,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也并未有所察觉。


    那人?轻轻地夺过她手心?的碎瓷片, 叫她的名字:“傅盈欢。”


    于是?她认出来?了,这是?傅如赏。


    她任由他掰开自己手心?, 拿走那个?碎瓷片,她犹豫了片刻,一吸鼻子?,身子?虚软地栽进他怀里。原就忍不住流眼泪, 这会儿更是?如同决了堤似的,淌进他心?口里。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对傅如赏有种天生的信赖感。若一定要猜测, 兴许是?第一回见面,他奋不顾身地救她上来?。


    纵使她怕傅如赏,但心?里总是?想着,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畏惧与信赖听来?大?抵矛盾, 但又确实真切存在。


    或许正如他所说, 他既恨着,也爱着。


    但是?她已经?无法思考这么多东西。


    盈欢手上没力气, 抓他袖子?也抓不牢,只一个?劲儿地哭,哭又不敢用声音,全憋在喉咙里。她那会儿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难堪。她不想让旁人?听见。


    可傅如赏到?底离她不过咫尺,她这样新?人?而压抑的啜泣声落在他耳中,实在后人?。


    傅如赏解下外?袍,将人?罩住,托抱在怀中,气势阴沉逼人?,一双眼冷得如剑光刀光。拱辰司之人?不会拦他,也不敢拦他,方才听那婢女急匆匆地说自家?夫人?丢了,已经?所有人?心?中一凛。


    谁敢拦他?那不是?自找死路?


    傅如赏便这样抱着盈欢走了,临走前嘱咐副使晁易与林海:“你们?知道?怎么处理。”


    二人?齐声答是?,目送傅如赏离开。


    两位副使一起办案,这么大?的阵仗,旁人?还以为京中又出什么大?事,后来?才知晓,竟是?歹人?掳走了傅大?人?的夫人?与丹阳郡主。


    晁易与林海对视一眼,皆从傅如赏这话中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说起这事儿,也是?曲折复杂。


    他们?原是?要回拱辰司去,途中遇上个?狼狈慌张的婢女,说是?丹阳郡主身边的人?,见到?他们?便急匆匆下跪,道?明缘由。说是?自家?郡主原本出来?喝茶,不知怎么竟不见了,怕贼人?掳走,求她们?帮忙。


    丹阳郡主毕竟是?亲王之女,若是?光天化日出了什么事,他们?也难以交代,便跟着那婢女交代的线索去找,找到?半道?上,竟真撞见了匆匆逃出来?的丹阳郡主。丹阳郡主衣衫不整,身形狼狈,似乎吓得不轻,哭得梨花带雨,说是?有歹人?意图不轨。


    他们?费了些功夫,才将人?安抚下来?。没想到?平日里如此骄横无礼的丹阳郡主,竟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


    当时他们?还在心?里想呢,以为这事儿还好没成,结果?刚走出几步,又撞上了傅大?人?夫人?的婢女,也说夫人?丢了。


    宝婵当时已经?慌了手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了丹阳那模样,更是?心?中惊骇,又骂她:“我们?家?夫人?呢?你怎么不说她的下落?”


    傅大?人?起先都没什么表情,听见这一句后,周身瞬间变冷几分,阴狠看向丹阳:“你与她一道?的?”


    丹阳原本的计划便是?她拖住傅如赏他们?,要他眼睁睁地后悔,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故作柔弱地回答:“是?,我太害怕了,我没注意看盈欢。”


    傅如赏当时摸了摸剑柄,冷峻地瞥了眼丹阳郡主,而后便带着人?去寻夫人?。回忆起来?,众人?仍觉得害怕。


    那会儿傅大?人?那模样,当真当得起“冷面阎王”四?个?字了。他们?跟了傅如赏几年,就连那回去拿傅渊,也没见他如此。


    他们?当时便心?想,若是?傅夫人?出了事,也不知道?傅大?人?会不会把这上京掀翻过来?。


    庆幸,没出大?事。他们?找到?傅夫人?的时候,傅夫人?手里攥了个?碎瓷片,抵着自己脖子?,人?还在瑟瑟发抖,又凶狠地不许任何人?靠近。


    直到?傅大?人?赶过来?。


    谁说傅大?人?与夫人?不恩爱的?这可不是?十分恩爱么?


    只是?方才傅大?人?那话的意思,似乎是?指此事并不简单。他们?跟了傅如赏几年,也已经?能?察言观色,方才傅大?人?分明是?怀疑此事与丹阳郡主有关。


    可丹阳郡主自己也被歹人?非礼,应当不至于如此豁出去?


    晁易与林海对视一眼,便去做事。首先查问附近的居民,有没有人?看见过什么,同时也将那两个?婢女留下,复述情况。至于丹阳郡主,她一直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要回家?,晁易与林海只好强行将人?带回了拱辰司问话。


    *


    马车太慢,傅如赏干脆骑马带人?回了府里。他没让下人?们?瞧见她的模样,一路快步行至她院中。


    还未进门,便吩咐婢女:“你们?俩备冷水,药箱,送到?房里,而后你们?都下去。你去请大?夫来?。”


    婢女对上他如此凝重的脸色,一刻不敢耽误,送来?药箱,便匆匆退下。因是?武官,家?中的药箱几乎常备一些常见的药品,如跌打扭伤用的,金疮药之类的,都是?充足的。


    盈欢这状态,只有脖子?上与手上有两处明显的伤口,其余——得等?大?夫来?。


    傅如赏只瞥她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她此刻的状态比那天醉酒还要诱人?十倍,那天醉酒到?底不见媚态,娇憨居多。此刻的傅盈欢,却如同一个?熟到?汁水横流的蜜桃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气息。


    她媚眼如丝地看他,压不下心?中那团火,便只好寻求外?界的帮助。她紧紧地贴在傅如赏身前,如同一株藤蔓,密不可分。


    傅如赏放她在贵妃榻上,离她远了些,她便又朝自己爬过来?。


    盈欢此刻只觉得热,热得快化了,她仿佛是?那太阳底下的一朵雪花,马上就要融化成一滩水了。她没有力气,哪儿都没有力气,可是?又很想用力,便尽数化作焦躁。


    她好焦躁不安,她想让自己得到?畅快和解脱。可是?无论如何,也解脱不了,畅快不了。


    她跪坐在傅如赏腿上,他微曲着膝,便正好给了她一点畅快。


    傅如赏察觉到?腿上一点力道?,手一颤,将那金疮药粉洒歪,落在了自己衣角上。他呼吸一重,没敢让自己抬头,只一眼已经?够磨人?了。


    傅如赏喉结滚动着,动作迅速地替她处理了手心?的伤口,又看见她颈项上那一条红线,渗出一点血往下。


    他动作一顿,托着她的手,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有些艰|涩地想,还是?等?大?夫来?吧。


    她坐在他右腿上,轻压着他膝盖,动作很轻地磋磨。她衣服早就散乱不堪,下裙搭在他腿上,随着她动作而轻晃。他心?猛地提起。


    那些粗糙,让她获得片刻的畅快,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空|虚。


    傅如赏想,倘若她还有一丝清明意识,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向他……求|欢。


    她咬自己的唇,快要咬破。因此呼吸声断续,轻重起伏不定,偶尔忍不住,也会有几声越狱,飘进他耳中。


    傅如赏看着她毫无章法又决战急切的动作,实在冲击力太大?,他一咬牙,还是?把人?抱起来?,去往净室。


    盈欢搂住他脖颈,像一只壁虎一般,轻轻地伸出舌头,剐|蹭他的紧|实肌肉,舌忝到?喉结,还咬了一口。


    傅如赏动作一抖,将她整个?人?放进浴桶的冷水里。他方才很想卑鄙无耻一回,今日晁易先找到?她,来?与他禀报,当他进门瞧见她那样子?,有一瞬想杀人?。


    她似乎不认得所有人?,都只让他们?别靠近,却交托了自己的信任给自己。


    傅如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十几年的饱读诗书也无法准确刻画,心?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又仿佛一瞬间被填满。


    好像有一只蝴蝶,轻轻地落在了他心?口的某一处,在那里便开出花来?。


    他又不想卑鄙无耻了。


    想堂堂正正地拥有她。


    他此生在旁的事上从不纠结迟疑,唯独在感情二字上,简直纠结到?肠子?打结。萧润没少?为此嘲笑过他。


    这一点,傅如赏也承认。譬如说这一刻,他又在纠结了,因为盈欢没能?从冷水中清醒,反而更加难受。


    又多增添了一种难受。


    她含糊地委屈:“好冷……我好难受啊……如赏哥哥……”


    傅如赏声音低哑地开口,近乎哄的语气:“待会儿就不难受了,等?大?夫来?。”


    盈欢可听不懂,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他胳膊上凑,用柔嫩的脸颊蹭着他的手背,舌尖舔他的手心?。


    傅如赏眸色渐沉,许久没说话,室内只有无边的安静,在这无边的安静中,她轻晃动的水声就显得吵闹。呼吸声被压得很低,他拽着她小臂,将人?拉上来?,嗓音紧绷:“你等?会儿再哭,我也不会停下来?的。”


    她自然是?听不懂,仍旧不知死活地往他身上蹭,她柔似一枝风中摆动的垂柳,要飘到?他脸上。


    傅如赏轻尝她颈项那点红,很淡的血腥味,微微发甜。他闻过很重的血腥味,那味道?十分刺鼻,还有些令人?作呕。


    潮热的舌尖带走了那点红,留给她片刻的疼痛。她弓着腰,又开始忍不住地啜泣。


    还没怎么着呢,她已经?开始哭了。傅如赏嗤了声。


    他吻她的唇,柔软的,又很可口。伸手碰过去,同上一回不同,指尖沾染一层。


    他虽没经?验,但看过理论知识,大?抵明白第一回于女子?而言是?何等?的痛苦。但倘若足够水|润,便能?缓解些痛苦。


    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


    他顿了顿,将人?抱起,她身上一层冷水,身子?本就不怎么强健,若是?因此感染了风寒,那必定是?得不偿失。


    他替她擦了擦,才将她放进柔纱幔帐之中,似乎是?有所感应,那原本挂在金钩上的纱帐自行垂落下来?,遮盖住所有。


    她极不安分,伸手勾他,傅如赏轻声呵斥:“别动。”


    她迷离着一双眼看他,似乎在奇怪他这是?说什么。但手上动作没停,惹得傅如赏喉结滚得更快。


    她早已是?坦诚相对,傅如赏褪去那身官服,剩下一层单薄中衣。


    她自然还是?要哭的,哭声破碎被喂下,似乎从口入,却从……出。她皮肤比傅如赏白,细|嫩脚踝尤其白,一手就能?拿住,仿佛还能?就此扭断。搭在他肩头,粉白的脚趾微微蜷曲。


    嘴里咿唔地说些听不清楚的话,也被他弄得七零八碎。


    婢女极快地请了大?夫回来?,但门紧闭着,听见里头骂了声:“滚。”


    婢女们?哪里敢惹他,只好把大?夫请在府里坐下。


    她身上汗珠滚落在他心?口位置,带了些热意,仿佛一点火焰落在干燥的枯草丛中,一瞬便燎-原。


    口中的每一分空隙都被夺走,比此前那两回亲吻更凶猛,她含糊不清地出声,却全被咬碎喂下。


    ……


    待这雨落完,盈欢早精疲力竭,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她真是?倦极了,连他擦身都未有所动静。


    傅如赏替她将被子?盖上,又探了探她额头温度,确认无疑这才放心?。他于她身侧躺下,枕着自己的胳膊,脑海中却在想很多事。


    从前他内心?很多恨,听萧润的话,去寺中找了一位大?师开解。大?师让他诵经?,跪坐在神佛座前,说这样会得到?内心?的宁静。


    可傅如赏不信神佛,因此敲了一天木鱼,也并未获得过片刻安宁。那大?师淡淡笑了笑,说:“施主,有些事情放下之后会过得更好。”


    但是?在方才,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解脱。他心?中只剩下盈欢这一件事,只剩下欢愉。


    傅如赏是?做事情不后悔的人?,那日虽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但既然做了这决定,便不会再后悔。


    他要傅盈欢的一辈子?,他不会放她走。要么与她怨偶到?老死,要么……


    他不敢说另一种可能?——与子?偕老。


    傅如赏自知自己并非好人?,从前做过许多让她伤心?的事。可是?他何尝有过快乐的时间?她哭哭啼啼的,转头便有傅渊与苏氏安抚。而他呢?他除了与一条静默相望,什么也没有。


    傅如赏周身未着-寸缕,只盖了一角锦被,精-壮胸膛上尚有汗渍,他阖上眸子?,忍不住地想起以前的事来?。无数的回忆从脑子?里飞速越过,竟不知该从何想起,只好从最初的起点开始。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傅家?后花园的荷花池中。傅家?那荷花池是?李兰心?在时便有的,一直开得极好。从前傅如赏也看过,不过李兰心?从不注意这些,她全部精力都在傅渊身上。周遭的一切,如天地都不在意。


    那时候一条还在,还很调皮,大?抵没见过生人?,又见她比自己小,把她吓得跌落荷花池中。傅如赏听见呼救声,便跳下去救人?。救上来?之后,那时候还以为她是?哪位客人?的女儿,见她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心?中是?有欢喜的。给她找干净衣服,还给糖吃,也容忍她的好奇心?。


    不过那一日的欢喜,戛然而止在见到?傅渊的那一刻。


    傅渊身旁站了个?女人?,穿着很素净,虽有些年纪,但仍旧可知年轻时必定容色倾城,与李兰心?差不多漂亮。甚至于,比李兰心?更漂亮一点。


    傅如赏对李兰心?有记忆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每日与傅渊吵闹,整个?人?都很憔悴。那时候他只是?听他们?说,自己的母亲曾经?是?个?名动京城的美人?。


    而他的父亲,也是?风华正茂,这两个?人?不应当相配么?


    可在他眼前的,却不是?相配,只有鸡飞狗跳。傅渊极其厌恶李兰心?,且毫不掩饰。而李兰心?呢,却痴迷于傅渊似的,想要得到?这个?男人?的爱。


    在傅如赏的记忆中,李兰心?总是?很神经?质,因为一点小事便会去找傅渊的麻烦,讨不到?好处,或者吵赢了架,都是?一样的结局——抱着傅如赏哭诉。


    那时候他听自己的名字,如赏,如同上天的赏赐。还以为是?个?极好的名字,后来?发觉这名字的含义是?,如同上天对李兰心?的赏赐,让她赢得了傅渊。


    很讽刺。


    至于傅渊与李兰心?当年的事,傅如赏没调查过,他只知道?,是?傅渊当年为了获得世子?之位,承袭爵位,这才娶了李兰心?。傅如赏不明白,他想要权利富贵,因此利用了李兰心?,是?怎么能?做到?如此心?安理得地厌恶李兰心?的?


    大?抵是?因为,人?不要脸吧。


    在这样的鸡飞狗跳里,李兰心?病死了。傅如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傅如赏觉得,这对李兰心?来?说是?个?解脱,她可以脱离这无休无止的鸡飞狗跳了,但愿下辈子?能?扯再遇见傅渊。


    但他不能?接受,傅渊这么快就要娶别人?。


    当日傅渊不容反驳地说:“日后这便是?你继母。”


    呵,李兰心?尸骨未寒,他竟如此迫不及待。那天,傅如赏情绪失控,但没有任何结果?。傅渊该续弦续弦,没有任何改变。


    傅如赏的视线落在傅盈欢身上,她躲在那个?女人?身后,有些害怕地看他。


    那一瞬间傅如赏在想,他刚才就不该救她的,倘若她死了,傅渊还会娶那个?女人?么?他闭上眼睛,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


    他们?才是?一家?三口,他是?个?外?人?。


    他和傅渊的亲近程度,甚至比不上他和一条,可是?那个?小丫头,第二天竟然——


    第26章过往


    “如赏哥哥, 太?阳晒屁股了,你起来了没有啊?”她在外头拍门,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放她进自己院子的。


    傅如赏没理她, 昨日?淋了雨后, 他在房中静坐,今日?便发起热来。他没叫人进来,也不打算起身?。有一?瞬间心想, 若是能就此死去, 那该多好。


    再也不必面?对这个破碎的家?庭,不必面?对傅渊——他最难堪的, 是还对傅渊有所期待。


    脑子昏昏沉沉, 头重?得像装了块石头,他闭上眼, 被那个聒噪的声音吵闹不休。


    ——烦不烦?


    傅如赏皱眉,攥着身?下软被,手背上青筋骤起。


    听见她一?声一?声地喊他:“如赏哥哥,你起来呀?”


    “如赏哥哥, 我今日?得了个很好吃的糖,你要不要吃呀?”


    “如赏哥哥,你怎么还不起来呀?大孩子不可以赖床的?”


    ……


    一?声声的哥哥, 吵得他脑仁都疼了。


    谁是她哥哥?她凭什么叫自己哥哥?她怎么敢的?怎么能够?叫他哥哥……


    她在用她的幸福,嘲讽他这个不配的人。


    傅如赏本就身?子不舒爽,听她一?声声更加心烦气躁,他几?乎想要骂人。脑子仿佛被劈成两半, 一?半非常疼痛, 另一?半没那么疼痛,交织在一?块, 总而言之,就是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他更不想搭理她。


    一?条的狗屋就在隔壁,听见动?静,兴奋地跑出屋子,将盈欢一?把扑在地。盈欢本就怕它?,一?下子哇地哭出来。


    屋内的傅如赏听见一?条兴奋的声音,和?盈欢的哭声,简直像两重?奏,他脑仁更疼了。傅如赏强撑着从床榻上起身?,打开?门,冷着脸训斥她:“你有完没完?吵够了没有?”


    盈欢坐在地上,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愣愣地看着他,才回过?神来:“如赏哥哥,我给你带了些糖吃。”


    昨日?她在这里吃过?他的糖,她心里记着,今日?特意来还。除此以外,还想找他玩。因为他昨日?待她很好,还救了她一?命,给她衣服穿,种种皆是好处。虽说昨日?后来他看起来很可怕,但也并没有很坏,盈欢是记好不记坏的人。


    盈欢从地上爬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她虽跌了一?跤,可怀里的纸包还护得很好。她小心翼翼拿出来,珍而重?之地送到他面?前,眼睛还有些红,但仍旧是亮晶晶的。


    傅如赏头疼得厉害,没有精力?陪她玩这些游戏,索性?冷着脸说了句:“滚远一?点,我不想看见你。”


    盈欢再次呆住,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凶。她明明态度很好,想要和?他分享。他怎么这样?


    盈欢手往回缩了缩。


    昨晚她与?娘住在傅家?,她已经是大孩子,并不与?娘同住一?间,但还是依赖苏眉,便与?苏眉说了好些话。临了的时候,苏眉摸着她的头,叮嘱:“盈欢啊,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了,好不好?你可得听话些乖巧些,千万别给傅叔叔添麻烦。”


    盈欢点头应得很好,她不会给人添麻烦的。住在傅家?也很好,傅叔叔对娘很好,对她也好,何?况还有如赏哥哥。


    她欢喜地说出这话,并未发现苏眉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苏眉又说:“你也记着,别惹你哥哥生气。”


    她不会惹哥哥生气的,昨日?如赏哥哥很喜欢她。


    昨晚她还这么想,今日?却已经如此……


    盈欢攥着那纸包,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傅如赏却没给她纠结的机会,叫了声一?条:“回你自己屋子里,别理这种人。”


    说罢便砰的一?下,将门给关上了。


    力?气之大,盈欢似乎还看见了飞扬的尘土。


    那一?声也震得她猛地一?抖,而后同那扇木门面?面?相?觑,好大一?个闭门羹。


    一?条得了主?人的吩咐,自然也不好再撒野,念念不舍地看了眼盈欢,呜咽了声,耷拉着尾巴回了自己房间。


    只留下盈欢一?个人。


    *


    傅如赏本以为,她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又这么爱哭,被他冷着脸骂了一?顿,一?定会哭着跑开?,不管是去找傅渊告状也好,找那个女人告状也罢,总而言之,离他远远的就好。


    傅如赏头实在沉得厉害,眼皮像有千斤,怎么也睁不开?,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他没想过?在醒过?来的时候,会看见盈欢的脸。


    她的脸放大在他眼前,近到能看见肉嘟嘟的粉白,他心陡然一?惊,想要质问她是怎么进来的。可是嗓子干到发疼,已经说不出话来。


    于是只好干瞪眼,可配着这昏昏沉沉的迷离眼神,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盈欢欣喜地从床榻上跳下来说:“你醒啦?”


    他虽然关了门,门却没关好,盈欢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小心翼翼地进了门,便看见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盈欢吓得要死,还以为他出了事要死了。她伸手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盈欢便蹬着小腿跑去找他房中的下人,让他们去请大夫来。大夫说,是感染了风寒。


    如今大夫已经走了,开?了药,让下人去煎了。


    盈欢费力?将盆中的方巾拧干,换下他额头上那一?块。方巾湿冷,给予傅如赏舒服。


    傅如赏别过?脸,还是说:“我说让你滚远一?点,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盈欢委屈地哦了声,绞着手指:“可是你现在生病了,我等?一?会儿就会走的。”


    傅如赏坚持:“你随便叫个人进来伺候,然后滚。”


    盈欢没再出声,小嘴撅着,很是委屈。她情绪向来外露,尤其是委屈的时候。她看了眼傅如赏,很快傅如赏便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


    世界终于清净了,傅如赏想。


    他实在不明白,盈欢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他分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是她仿佛没听见似的。过?了几?天,竟又来了。


    她扒拉着门往里面?张望,被青采发现。


    “少爷,那个人又来了。”


    傅如赏嫌恶地皱眉:“把她赶走,日?后见到她,不许让她靠近。”


    她们母女才进来几?天,她已经改姓了傅,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妹妹。实在可恨。


    可是她总是不长记性?,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叫他如赏哥哥。


    傅如赏每每冷笑。


    进府不过?一?年,她们母女同傅渊的关系已经十分亲近,而傅如赏和?傅渊的关系却急剧恶化。因为每每傅渊让人来请他去吃饭,都被他拒绝,还要说几?句难听的话,傅渊便要端架子教训他。傅如赏不服教训,便只能吵架。


    那时候傅如赏渐渐长大,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经差不多可以独当一?面?。傅渊也管不住,常常被傅如赏气得心虚气短。


    傅渊便去找她们,大抵那女人会温柔地安慰他,并说他坏话。傅如赏总这样以为。


    至于那个小拖油瓶,还要装得很善良似的,每一?次他们争吵完,她就悄悄地说:“如赏哥哥,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即便有,还不是因为她们。


    一?开?始,傅如赏是不会过?太?重?的话了,后来他渐渐长大,也明白了什么样的言辞最恶毒,最中傅渊七寸,便净挑那些说。


    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偷人,什么龌龊之流,字字句句戳傅渊心窝子。傅渊气恼,便会忍不住动?手。


    第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傅渊气得扔了只杯子,正从他额边擦过?去,划开?一?道口子,血沿着脸颊往下流。


    傅渊骂他:“你滚!给老子滚!”


    傅如赏头也没回地走了,当然也没擦一?下伤口。血滴在地板上,大抵场面?很惊骇,傅盈欢追出来,一?脸的担忧,还要替他擦。


    傅如赏一?把打开?她的手,冷冷一?眼,看着她一?个踉跄跌坐在栏杆上。


    他心想,她可真虚伪。


    可就是这种虚伪,赢得了傅渊的爱,赢得了所有人的偏爱,甚至于,连一?条也被她勾引走了。


    傅如赏不知道一?条是怎么和?她熟识上的,总而言之,待有一?日?反应过?来,已经见她和?一?条相?拥,一?条开?心地围着她转。


    傅如赏真的好恨,他连一?条狗都拦不住。


    他冷着脸叫回一?条:“谁准你吃她东西的?”


    一?条呜咽了声,耷拉着脑袋在他身?边趴下。一?条是李兰心给他买的狗,在他三岁时便陪着他了,狗的寿命不过?十几?年,傅如赏其实有所察觉。


    但一?条真的不见的时候,他还是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那不只是一?条狗,更是在他说想要的时候,李兰心笑着买给他的。倘若也失去,这个家?里,就更没有李兰心的位置了,也更没有他的位置。


    傅如赏着急地沿着所有可能的线索去找,大抵是上天也觉得他可怜,给他下了一?场大雨作配。傅如赏开?始还打着伞,后来连伞都懒得打了,沿着街巷喊一?条狗的名字。


    堂堂国公府世子,十九年的人生里,没有比这更狼狈的事了。


    他几?乎把整个上京找了个遍,也没有任何?踪迹。书上说,狗要死的时候,会藏起来不让人找到。


    大抵是如此吧。


    傅如赏走过?那条街,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也在喊:“一?条。”


    待走到尽头,他便见到傅盈欢。


    他实在是精疲力?尽,很轻地问了声:“为什么你们要出现呢?”


    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呢?倘若不出现,那傅渊与?他再如何?父子不睦,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抬眸,雨沿着他脸颊往下落,隔着层层的雨幕,傅如赏在傅盈欢眼里看见可一?种近乎怜悯的东西。


    盈欢迟疑着,将伞撑在他头上,安慰他:“如赏哥哥,你别这么难过?了,一?条它?这一?辈子已经过?得很快乐了,有你这样一?个好主?人。”


    傅如赏对一?条有多好,整个傅家?都知道。吃的是上好的肉,也有单独的屋子住,简直像是他的兄弟。


    所以失去一?条,他心里必定是很难过?的。盈欢明白。


    傅如赏只是拂开?了她的手,独自走进了雨里,一?步一?步踩着水声,身?后也跟着一?个水声。


    傅盈欢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确认他回了家?。


    那天回去,盈欢裙角湿透,病了一?场。傅如赏当然没来看她,宝婵将人从头到脚地骂了一?顿,傅渊听说以后,也是将人批评了一?顿。


    “你妹妹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能总是抱着偏见。”


    傅如赏这才知道她病了,但仍是说:“她对我好,不过?是因为她明白她娘做的龌龊事,想弥补罢了,凭什么我就要接受?”


    傅渊吹眉瞪眼:“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龌龊事?我与?你母亲清清白白。”


    “她不是我母亲!我母亲早死了!”傅如赏不甘示弱地反驳。


    傅渊说不下去,一?甩衣袖便走了。


    傅如赏冷眼看着他背影。


    过?了一?日?,他才问青采:“那人病好了吗?”


    青采立刻回答:“听闻已经好了。”用那人指代的只有一?位。


    “哦。”傅如赏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


    再后来,便是他毫无意外地考取了功名,成了拱辰司指挥使。傅渊对此并不赞同,因为拱辰司是为皇帝做事的,难听一?点,是皇帝的走狗。是皇帝的一?把刀,要做许多并不光彩的事,也并不讨好。


    他做拱辰司指挥使之后办的第一?个案子,是处置了一?个三品官员。他做得狠毒,几?乎不留任何?余地。


    也正因为如此,从那之后,便有人开?始对他畏惧。


    傅渊其实很少与?他沟通,那日?不知为何?说起这事,傅渊道:“你不应当如何?狠毒。”


    傅如赏冷笑:“狠毒?我并不觉得我狠毒,倒是你,你与?他共情,是因为他和?你做了一?样的事是吗?”


    那位三品官员,从前有个糟糠之妻,他考取功名之后,被另一?位大员的千金瞧上,他便休了发妻,换取了荣华富贵。可在发达之后,却又态度恶劣,对那妻子并不好。这不就是与?傅渊一?模一?样么?


    傅渊脸色一?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傅渊眼里充满了愤怒,傅如赏只觉得好笑,他凭什么愤怒?他有什么资格愤怒?


    傅渊整个人都在颤抖,指着他说:“你给我去跪祠堂。”


    傅如赏原本是不会听的,但那次他去了。


    祠堂阴冷潮湿,他看着那些祖宗的排位,只觉得内心毫无波澜。


    那天夜里,祠堂的门被人推开?一?条缝儿,又是傅盈欢。她溜进来,带了些吃的。


    傅如赏自然只说:“你的东西我不吃。”


    傅盈欢也没说别的,她只是把东西放在他身?侧,“爹他年纪大了,不是故意的……”她一?个继女,有什么资格为傅渊说情,他冷笑。


    他跪了整整两天的祠堂,傅渊气消之后,便差人去叫他起来。


    傅如赏没让任何?人搀扶,径直走向傅渊住处,看着站在廊下的傅渊,只是说:“父亲既然如此看不惯我,从此往后,我便与?父亲断绝关系。我再不是你傅渊的儿子,你再不是我傅如赏的父亲,你明国公府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要。”


    傅如赏取下佩剑,将自己一?头长发削去一?半,而后扬长而去。


    傅盈欢扶着傅渊,看着他一?去不回的背影,嘴唇翕动?几?下,只好劝傅渊:“爹,你别太?难过?了,我觉得哥哥只是有些生气,待气消了,就好了。”


    傅渊只是苦笑着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此刻想起来,傅盈欢还真是无处不在。


    傅如赏靠着门框,扯了扯嘴角,心道,她何?止是赢得了所有人的偏爱,也夺走了他的。


    天色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变暗,黄昏暮色洒落在院子里,他只穿了件中衣,背影在夕阳里显得有些好看。


    盈欢一?睁眼,便瞧见这么一?幕。


    她意识还未回笼,因此懵懵地看了许久,那些记忆才轰隆一?下回到脑中。


    盈欢心惊,低头,她身?上盖了金丝薄被,只露出一?双香肩。肩头全是点点红痕,盈欢呼吸一?滞,许久,才掀起被子瞥了眼。


    只能用一?个香|艳来形容,比那日?看的册子还要触目惊心。


    她深吸了口气。


    现在更加不知道如何?面?对傅如赏了。


    这与?上回醉酒不同,她是全然有记忆的,连自己如何?求他怜悯,都记得清清楚楚,因而头皮格外发麻……旧时光


    盈欢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些,遮住自己的脸,她已经羞耻起来。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她都觉得扯着八方疼痛。


    他这简直是把她拆了重?组……


    盈欢欲哭无泪。


    她手臂也酸,腿也酸软,腰背更是酸痛,而且……即便过?去这么久了,仿佛还被撑着似的。


    她一?面?忍不住地想,一?面?更为羞耻地躲进被子里。又生出些无关紧要的担忧,呜呜呜不会坏掉吧,还要用来尿尿的呢。


    她伸手去碰,才碰到就疼,她忍不住吸气。从她有动?静开?始,傅如赏便已经听见。他只是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她,所以沉默了片刻。


    听见她的吸气声,傅如赏便过?来。见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大抵是害臊。


    她害臊起来……应当挺有趣的。傅如赏在床侧坐下,就这么坐着,也没说话。


    盈欢听见他动?静,吓得心都漏了一?拍,不由往里缩了缩,可她在被中没有视线,砰地一?声撞到床架,更疼了。


    她揉着自己额头,祈祷傅如赏赶紧走。


    可傅如赏就是没走,他沉稳的呼吸声规律地落在她耳边,好像某个仪式开?始前的倒计时一?般,让她心不定。


    怎么办呀?他不会还要和?她说话吧?


    呜呜呜不要这样,好歹让她再缓缓吧。盈欢闭上眼,默默祈祷。


    可显然上天一?句也没听见,傅如赏终于开?口,有些沉闷的语调:“倘若真不舒服,大夫还在府里没走。”


    这怎么看大夫?她将眼睛闭得更紧,不知道如何?回复。


    他忽然又没了声音,盈欢怕他真去找大夫,连忙掀开?被子,便对上傅如赏仍旧没什么表情的脸。


    第27章招认


    盈欢不合时宜地想, 他那会?儿好像表情挺多的,甚至还会?哄她。


    但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盈欢难堪地别过脸,视线垂落在金丝软被上, 她轻揪着一团, 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声?音极轻地开口?:“……不用?找大夫。”


    倘若因为这事找大夫,她要羞愤欲死。


    傅如赏皱眉, 话说得无比正直:“若是不舒服, 自然要找大夫。大夫存在的意义,便是解决这些问?题。不必因为不好意思……”


    “不要!”她越听越羞恼, 干脆打断他, 又?整个人往被子里缩,“我累了, 想休息。”


    天哪,他们现在在说什么东西啊?她侧过身,忍着周身的酸痛,轻咬着下唇。


    傅如赏在她身后站了会?儿, 看着她背影,许久道:“得先沐浴。”


    书上亦有记载,房事之后, 无论男女最好都沐浴清洗干净,如此对身体才好。傅如赏在她睡过去?的时间已经沐浴过,中衣也是新换的。


    盈欢又?把头埋进去?,他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地同她讨论这些?


    盈欢闷在被子中, 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 你让她们备水,我自己来。”言下之意, 便是连他也一并赶走。


    傅如赏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沉默看了眼她,从她各种?神情以及小动作中已经看出了她的羞恼,大抵还有诸多懊恼。


    懊恼同他生米煮成熟饭?


    他直白地问?出口?,又?让盈欢哑口?无言,傅如赏道:“我早告诉过你,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难不成还想着旁人?”


    盈欢反驳:“我没有。”


    她没有想过旁人,只是上回被他表白情意之后,一直难以接受,猛然间与他如此亲近,她自然更?缓不过来。


    她闷在被子里,没再说话。


    后来傅如赏的脚步声?出了门,也不知?是不是又?生气?了。


    他还生气?呢?盈欢撇嘴,他用?这么大力气?,她才是受伤的那个吧?


    她脑子里乱得很,在床褥上赖了许久,才慢腾腾地挪去?净室沐浴。热水自然舒服,洗去?人的疲惫,盈欢把头整个埋进水中,憋着气?,自然也没注意动静。


    直到?傅如赏在帘子后头轻咳了声?,她才猛地从水中出来。


    傅如赏道:“我将药放在门口?处,你自己取一下。”


    她的羞耻心再次让头皮炸开。


    净室与主卧相连,不过隔了层竹帘,竹帘隐隐绰绰能照出人身影,她看着傅如赏影子走远,闭上眼,再次埋进水中。


    她方才清洗自身,连脚踝处都有些许青紫,可见?那人到?底用?了多大力气?。这哪里是圆房,这是恨不得把她吃了……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盈欢迅速地清洗完,披上干净衣服去?门口?取傅如赏放下的药。药装在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里,是膏状质地,看着这盒药膏,盈欢又?犯了难,这药是用?在哪里呢?


    是解她身上酸痛?还是……


    她也不好意思去?问?,只好凭猜测用?在了下面。那药有股子香味,还挺好闻的,不过涂起来有些费事。她觉得没有谁家圆房能圆成这样?的……


    好容易结束了,拉开门问?手在门口?的婢女:“大人呢?”


    婢女道:“大人说,去?拱辰司处置公务了。若是夫人有何事,皆等他回来再商量。”


    *


    拱辰司内。


    林海严肃着脸,拍着面前的桌子,质问?丹阳郡主身边的婢女:“你方才说,你是如何发现你们郡主不见?的?”


    婢女虽然得了丹阳郡主授意,但此刻坐在阴沉恐怖的拱辰司刑讯室内,看着周遭那些面目可怖的各式刑具,已经瑟瑟发抖。可郡主也说过,若是她敢说出去?,便不止要她不得好死,连她家里人也要受牵连。


    婢女咬咬牙,还是坚持按丹阳郡主教她的话说:“奴婢……奴婢当时与傅夫人的婢子一并等在雅间外头,当时房间里许久没有声?音。奴婢与她都觉得奇怪,便对视一眼,敲了门询问?,也无人应答。我们二人都觉得不对劲,便撞开了那门。可门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一片狼籍的杯盏,我们二人皆是惊慌不已,便高?声?地叫郡主与傅夫人的名字。但是无人应答,我们又?去?问?了店掌柜与小二,皆没见?过我们郡主与傅夫人。当时我与她分头行动,在那家店的后门看见?个科一的人影,一闪而?过,我便追了出去?,后来便遇见?了诸位大人。”


    听来是滴水不漏,也并无可疑之处。可以他们办案的经验,越是如此完美的证词,越说明有问?题存在。


    林海看了眼另一位副使?,又?一拍桌子,怒目圆睁道:“可根据傅夫人婢女的证词,你曾拉着她去?过一趟茅房,理由是你害怕。”


    林海冷笑:“你这么大个人了,上茅房还会?怕吗?那家店中的茅房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婢女瑟缩得更?厉害,却仍是嘴硬:“婢子上茅房,是因为人有三急,这总无可指摘吧大人。至于为何拉着她一道去?,是因为进来之时,奴婢在门口?撞上了一位贵人,贵人十分生气?,骂婢子不长眼睛,还说要将婢子处置了去?。那贵人后来还在店中,婢子自然是害怕了。”


    林海怒斥:“胡说八道!你是丹阳郡主的婢女,有什么可怕的!”


    婢女哭起来,说:“奴婢虽是伺候郡主的,可郡主待咱们这些婢子并不好,动辄打骂,不见?得一定能维护婢子。”


    ……


    林海揉着太?阳穴,一整个下午都是来回这些车轱辘话,没什么进展。他们强行把人扣下,已经是极大的过失。


    此刻丹阳郡主还在拱辰司内,已经很不耐烦,骂了好几次:“你们很了不起吗?凭什么毫无证据的将我扣押在这?我才是受害者!你们今日如此作为,仔细我明日便向皇上禀报。我再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宗亲之后,是显王亲生女儿,不是你们能随意拿捏的对象。”


    丹阳郡主骂完,便气?鼓鼓地在椅子上坐下。今日之事未成,她已经很是烦躁,若是傅如赏真从她身上查到?些什么,那情况只会?更?糟。


    已经过去?了许久,天都快黑了。这么久时间,也不知?他们从那婢女身上审出了什么,虽说她早已经以她家人做威胁,命令她不许说出任何,可若是拱辰司用?刑……


    听闻拱辰司这些人十分有手段,最擅长逼供。丹阳此刻内心急躁如火,只好又?挑衅那看守之人。


    “你们听着,再不放我出去?,你们明日便小命难保!”


    “放我出去?,听见?了吗?”


    ……


    自然无一人搭理她。


    傅如赏赶过来时,便听丹阳郡主在房中叫嚣,他冷笑一声?,踹了脚那铁门,阴森道:“郡主最好配合微臣办案,才能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此事事关郡主声?誉,想必郡主也不想放过那人。微臣也很好奇,到?底是何许人也,吃了这熊心豹子胆,敢在天子脚下行此等大胆之事,简直是蔑视王法。”


    丹阳听罢,果然不再叫骂,只是说:“傅大人,我是本事受害者,你同你的属下这态度,未免太?过让人心寒。”


    傅如赏冷冷笑了声?,只说四个字:“那可未必。”


    林海见?他过来,将那婢女的证词呈上,“傅大人,这婢子嘴硬得很,您看。”


    傅如赏看罢,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将证词递还林海:“这些下人,有些是有卖身契的,有些是没有卖身契的。你让人去?查查,这个婢子是否有卖身契,再剖析厉害,记得,将她家人情况也一并调查清楚。”


    林海应了声?是。


    傅如赏往前走再走了些距离,便至宝婵所在的房中。他们对宝婵十分友善,说话都很柔声?细语。宝婵早做过了问?询,此刻只是在等收尾。


    宝婵见?着傅如赏来,当即把手中的杯盏放下,有些着急又?不敢太?过地问?:“大人,夫人她……她没事吧?”


    傅如赏嗯了声?,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看向宝婵:“我记得,丹阳郡主与她向来不睦,怎么会?一道出门?”


    宝婵便将原委一一道来:“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没那么好心,果然是歹毒。”她又?将当时情形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傅如赏若有所思地颔首,道:“你待会?儿便可以回去?了。”


    宝婵面露欣喜,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看盈欢的情况。收拾了一下,便回了傅家。


    傅如赏出来之后,又?去?看了看附近那些人的证词,房中那些杯盏自然也带了回来,交给了仵作去?查验。


    仵作查验尚需结果,因而?傅如赏在等,等待过程中,便听闻显王来了。


    显王毕竟是皇帝的亲叔叔,在门口?哭天喊地的,也不好看,拱辰司那些人便把他带了进来。他们将显王带至傅如赏跟前,显王见?着人,当即又?要抹泪:“傅大人,我女儿她没事吧?”


    傅如赏摇头:“王爷放心,郡主千金贵体,毫无损伤。”


    显王还是有些惧怕傅如赏的,又?问?:“那我能带她回去?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定然吓得六神无主。”


    傅如赏对他对视,强硬道:“恐怕还不行。”


    显王问?:“为何?”


    傅如赏道:“还有些事情要向郡主求证,恐怕还得委屈郡主一会?儿。”


    显王知?道自家女儿的个性,他一听这消息,便心想坏了,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叫傅如赏抓住把柄,他的处境就更?不妙了。只怕皇帝除了要怪罪他那些贪赃枉法行径,还要多一条教导不好女儿。


    他在心中骂丹阳蠢货,坏也该坏得聪明一些,还叫人抓住把柄。


    显王笑道:“大人,我骗你们这也不像对待受害者的规矩啊?是否当中有什么误会?呢?更?何况,这等小事,应当归京兆尹管吧,还劳烦拱辰司,多不好意思。”


    傅如赏只是冷眼相看:“王爷若是有异议,可向皇上参禀。至于王爷所说的小事,傅某并不认同。郡主千金贵体,如何能说是小事呢?”


    正说着,便听得仵作那边出了结果。


    “仵作说,这两只杯子中,有一只有少量迷药残留,另一只……有大量烈性……残留。”那人禀报完,低头推至一边。


    傅如赏冷笑了声?,看向显王。显王心中一凛,没有出声?,只是看了眼丹阳所在的方向。


    这事儿若被发现,倒也不至于是大罪,只是少不得要被惩戒。


    又?听得林海出来说:“大人,那婢子全招认了。说是郡主指使?。”


    傅如赏淡淡看了眼丹阳,道:“不知?郡主还有何话说?”


    第28章送礼


    丹阳在房中听得清清楚楚, 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未能回神。她长叹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 即便发现又如何?她身份摆在这里, 这事儿虽凶险,可到底没造成什么恶劣结果,即便傅如赏去?找皇帝, 皇帝也不会如何将她重罚。


    无非是?训斥一?番, 禁闭数个月,还能如何?


    丹阳没想到, 会被褫夺郡主封号, 降为县主,这无疑是?巨大的羞辱。县主那是?什么东西?低人?一?等的东西。


    除此之外, 另罚去?平安观中清修一?年。平安观那是?什么地方,地处京郊偏僻地段,可以?说是?荒凉至极。且陛下特意下旨,无事不得随意外出?, 便是?要把她困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整一?年。


    临行那日,丹阳在王府中发了好大的脾气?,摔了满屋子?的东西。那出?卖她的婢女被傅如赏带走, 并给了卖身契,丹阳只得兀自恼怒。只可惜圣旨难违,最?后被强行压着上了马车。


    这事儿显王也被连累,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只敷衍说了几句要她好好改过之类的话。丹阳呸了声, 骂他是?窝囊废。


    丹阳看着马车往出?京的方向去?,眼看着这些繁华, 都?将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年,整整一?年的时?间,足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一?年之后她再回来,只怕要更加落寞。


    她暗暗握拳,忽然觉得,只有权利才是?最?有用的东西。譬如说皇帝,随意便可以?处置她的去?向,甚至可以?随意地处置一?个人?的生死。


    她不禁有些恨自己的父亲,倘若他争气?一?些,当年夺得太子?之位,如今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那么她呢,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尊贵的公主,甚至于她可以?做皇太女,日后再做女皇。


    她放下帘子?,心?中的愤恨愈发爆发。


    马车行出?上京后,便至官道,抵达平安观大约需要四个时?辰。丹阳在车中小憩,忽然间被颠簸晃醒,一?时?脾气?上来,又开口?骂人?:“你们怎么驾车的?会不会驾车?如此颠簸是?要晃死谁啊?”


    说罢,便掀开帘子?意欲发怒,她虽不再是?郡主,可也是?还是?县主。


    可帘子?外头竟一?个人?也没有,车夫、随行的婢女侍卫都?不见了。


    丹阳有些慌张,这时?候身上也渐渐脱了力,她念头中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必定是?傅如赏做的,除了他,再没有旁的人?敢这样做了。


    他在报复她,报复她要害傅盈欢,她、她不能束手?就擒……


    丹阳挣扎着想要从马车上下来,她必须得离开这里。她自己用过的手?段自然明?白,若是?她待在这里,等一?会儿别?会有男人?过来,玷污她的清白,而且一?定是?个极其下贱的男人?。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她的尊贵?


    她无法忍受。


    丹阳强撑着从马车上跳下,栽倒在地,踉跄着往旁边的树林走去?。头脑渐渐昏沉,手?脚也失去?力气?,她再次跌落在地。


    过了会儿,有脚步声停在她跟前。


    那是?一?个俊美到妖冶的男人?,面?色苍白到不似活人?,即便是?这炎炎夏日,身上却披着鹤氅,长绒毛围脖子?一?圈,简直与这季节格格不入。


    他以?那双狭长而阴郁的眼神打量地上躺着的那女人?,露出?嫌恶的神色,一?抬手?,吐字慢而清晰:“长得倒是?挺不错的,就是?身材差了些。”


    男人?慢条斯理地蹲下,用手?中的剑柄挑起女人?的下巴,仔细打量。丹阳被他一?看,只觉得周身发冷,可身体里却由?内而外地滚烫,不由?得瑟缩。


    男人?轻笑了声,声音也冷若寒霜:“带回去?。”


    丹阳永远不知,倘若她老实待在马车上,什么事儿也不会有,过上一?个时?辰,那些人?便都?会回来,继续护送她前往平安观。


    但傅如赏惯会算计人?心?,以?他对丹阳的了解,她只会心?虚,只会想逃。她逃进的那林中,有猛兽出?没伤人?,傅如赏事后只需要轻飘飘地说,人?进了猛禽的肚子?,便可。


    *


    盈欢看着天色,方才他入夜还要出?去?,她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心?想傅如赏今夜大抵不会再回来,加之心?中不安,便又去?见了苏眉。苏眉仍旧时?常咳嗽,这会子?已经躺下休息,才吃过晚饭不久,在院中稍微走了走。


    苏眉来这儿这么久,没出?过这院子?。她清楚自己身份,不想惹傅如赏不痛快,便自觉待在院子?里。好在这院子?很大,足够她日常活动。至于旁的,吃穿用度,也都?不缺。


    听得盈欢过来,苏眉肉眼可见地欢喜起来,眉眼都?舒展开,叫身旁的婢子?将自己扶起来,笑道:“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盈欢进了门就往人?怀里缩,黏黏糊糊的,叫人?不知说些什么。屋里的灯光昏黄,映得人?也温柔似的,盈欢靠在苏眉怀里,忽然感?慨地叫了声娘。


    她幼时?便是?如此,心?里不高兴了,就会来找她撒娇。


    苏眉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温柔:“怎么啦?吵架啦?”


    盈欢摇头,不是?吵架,她只是?现在还有些没缓过来。下午搽了药以?后,是?舒服了些,但还是?有些隐隐的不舒服。可是?这事儿太过隐晦,她又不好说出?口?。


    但苏眉到底是?过来人?,纵然她用珍珠粉盖了一?层,可那些痕迹仍旧隐约可见。苏眉失笑,掩嘴咳嗽了好几声。


    笑道:“娘知道了。”


    盈欢抬眸,倒有些诧异,问:“娘知道什么了?”


    苏眉别?开脸说:“知道你为什么今天要找娘撒娇了。”


    盈欢撇嘴,又趴下,枕在自己玉臂上,期期艾艾支支吾吾的。苏眉叹了声,劝道:“你哥哥……”她记起身份,改口?,“你相公他不是?什么坏人?,男人?嘛,新婚夫妻,多少有些克制不住,你别?觉得他故意欺负你。”


    盈欢懒懒抬眸,不知该如何接这话,打着哈哈过去?,又和苏眉扯了些旁的事情,待到近亥时?,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她本来还不愿意回去?,想留下来和苏眉睡,被苏眉劝了回去?。


    “你怎么还能和我睡?”苏眉把人?哄回去?。


    庭院与小路途径之处皆点了四方灯,灯光照亮着路,今夜没什么月亮,云层厚重,勉强有两颗星星没躲进去?。盈欢一?边走,一?边绞着手?指,有些心?不在焉。


    这会儿后怕起来了,倘若当时?真出?了什么事的话……以?北燕的民风,她定然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她自己也无法想象,自己能不能接受。虽说性命定然更重要些,可这打击定然难以?承受……


    胡思乱想着,便又想起丹阳。她当时?听得丹阳惊呼,此刻还以?为丹阳也与她一?样受难,只在想,到底是?什么歹人?,竟要对她下手?。


    盈欢自认为没什么仇家,倘若一?定要算,便只有被她拒绝过的那些男子?,可她也是?好声好气?拒绝的,不至于如此心?胸狭隘……


    盈欢长叹一?声,不知不觉已经走进自己院中。


    长廊尽头,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盈欢顺着影子?抬头,对上傅如赏的视线,脸又轰然涨红。


    “……你回来了。”她不知说些什么,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傅如赏还没换下官服,显然是?刚回来,不知道让他夜里还去?处理的是?什么事。她又开始胡思乱想,视线在脚底下那一?亩三分地逡巡了一?圈。


    好在听见宝婵的声音:“夫人?回来啦。”


    盈欢顺势要溜进去?,从傅如赏身边过去?的时?候,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还未能迈出?步子?便被他握住手?腕。


    盈欢心?中一?凛,祈祷他别?说那回事儿。


    他缓缓开口?,声音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害你那人?找到了。”


    盈欢松了口?气?,也没好意思转过头来,就这么同他说着:“啊?是?谁啊?他与我们有何冤仇?”


    傅如赏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以?告:“是?丹阳郡主。”


    盈欢心?中惊骇,转过头来,下意识道:“可她……”


    傅如赏解释:“她自导自演,其实与婢女串通好要害你。她自己杯中只下了些许迷药,很快便醒,剩下那些皆是?她装出?来的。”


    盈欢难掩惊讶之色,嘴唇翕动几下,只剩下一?句:“这也……”想得太过复杂。


    盈欢怔怔看着傅如赏,他逆光站在灯下,身后那盏灯的光落在他头顶,整个人?像沐浴在光辉之下。他的手?,还攥着她的手?腕,相交之处,传来阵阵暖意。


    夏夜的风闷热而绵长,树上的蝉鸣永不止息,一?直到叫到这一?季生命的尽头。她看着傅如赏的眼睛,这双眼她一?直看了许多年,从青涩逐渐沉稳,逐渐地……她出?现在他眼里。


    她目睹着他一?点一?点变得刀枪不入的模样,目睹他变得冷硬、坚强不催似的。他嘲弄的神色,远远旁观的神色,还有许多不同的神色。其实他也不是?常年毫无表情,他有,只是?都?比较细微。


    她脑中冒出?那日在拱辰司的房中,她被那双铁臂箍在怀里,肆意地夺取她全部的气?息,呼吸都?不平稳的时?候,他说的那些极其惊骇的话。


    又想起今日白天,他似乎吻过她流泪的眼睫,那时?候他的神色……


    “我要进去?了。”盈欢避开他的视线,试图挣脱开手?,第一?下没挣脱。


    傅如赏紧紧地拉着,她心?跳加速,别?扭着背对他。


    过了许久,他才一?根根送开手?指,还是?说起:“明?日我让人?送些泡药浴的药材过来。”


    盈欢胡乱应了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跨过门槛,躲进了里间。宝婵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见她捧着自己的脸,趴在桌上。


    “夫人?,你还好吧?”


    盈欢嗷呜了声,摇头。她一?点也不好,羞耻心?又要爆炸了。


    真的很奇怪,倘若换了旁人?,她应当也不至于如此羞耻。可是?就是?面?对傅如赏,实在是?……


    她泄气?地整个人?如同一?滩水一?样趴在桌上,不住地叹气?。假如傅如赏他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她大抵会更习惯些。


    可事情似乎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最?后长叹一?声,让宝婵去?备热水洗漱。


    傅如赏后来大抵去?了书房。


    第二日,果真青采来送东西,不止药浴用得上的东西,还有好几个大箱子?。


    青采说:“这些都?是?库房中找出?来的,若夫人?还有需要,可再吩咐管家去?找。”


    她昨日只胡乱应下,还不知他要送些什么,一?头雾水地看向那箱子?里的东西,而后一?愣。


    那里头,除了上好的布料,便是?漂亮的成衣。成衣较少,大多是?布料,想来是?陛下的赏赐。除去?衣料,还有一?箱子?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另一?箱则是?还没进行雕琢的宝石。


    盈欢呆住了。


    第29章远行


    青采将东西送到, 便走了。


    剩下满院子?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她们大多是以惊叹或者羡慕的眼神看待,甚至议论之间都在疑惑, 不是说傅大人与这位夫人不对付么?怎么瞧着不是这么回事?


    便有人解释, 上一回傅大人在马球场上当面维护的事情。一时?间,又都不知说些什么了。


    她们吵闹,宝婵便打起帘子?板着脸说了句:“还不去做你们自己的事?都这么闲的话, 便给你们找些活计做。”


    她板起脸来颇有威严, 能镇住人,但?盈欢还是忍不住掩嘴笑?:“宝婵, 你可?厉害死了。”


    宝婵听出了她的取笑?之意, 跺了跺脚,有些不好意思:“夫人就知道取笑?我。”


    盈欢瞥了眼那些大箱子?, 哪儿还有心思取笑?她?


    她只剩下悚然,与茫然。


    还有那什么药浴,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大抵知道她的疑问,傅如赏在那些药材盒子?中配了张手写的字:倘若你还是觉得不舒服, 可?以这些做药浴,能舒缓许多。


    救命。


    盈欢抬眸,动作迅速地将那张纸扣在桌上, 而?后有些羞恼地塞进了盒子?里。


    他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语气正经得很,甚至开始送她东西,好似寻常小两口似的。只是, 她轻啧了声, 将那些药材推到一边,有些泄愤一般去瞧那些衣料首饰。


    宝婵在一旁感慨:“突然觉得, 傅大人也不是那么……”瞥到盈欢目光,宝婵闭了嘴。


    宝婵笑?起来,捏了捏盈欢肩膀,盈欢肩还酸着,当即轻嘶了声。宝婵吐舌,抱怨傅如赏:“大人实在太过?不节制。”


    她昨日经历了那事,吓得半死,后来听闻傅如赏找到人带她回来,心中不免觉得傅如赏也有些好处,加之这些日子?,他除了时?常见不到人,倒也没做什么。何况小姐既然嫁了人,出嫁从夫,日子?能越过?越好自然是好事。因而?宝婵如今对傅如赏印象回升不少。


    盈欢揉着肩,看向那这样药浴用的药材。


    *


    大上午的泡澡这种事,盈欢从前在国公?府也常做。她性子?时?而?懒散,时?而?活泼,很容易想一出是一出。宝婵也已经习惯,不过?那些婢子?们大抵觉得诧异。虽觉诧异,倒也去备了热水。


    她绕过?花瓣澡,还泡过?羊奶,不过?泡药浴倒是第一次。盈欢身子?算不上顶强健,倒也还用得过?去,不至于用到药浴这法子?。


    她叫宝婵把?那些药材都倒出来,适量各自取了些,一并洒在浴桶里,搅拌了下,霎时?便有药味扑进鼻腔。乍闻这味道,盈欢不由捂鼻。难以形容,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不过?多闻了闻,便又觉得这味道竟也挺好闻。


    她沐浴时?除了宝婵,其他人都不习惯留在屋内,便都遣了出去。宝婵替她宽衣,将换下的衣服搭在一旁的屏风上。


    “夫人进去吧。”宝婵在她身后半蹲下,替她舀水。


    过?了一日,那些痕迹越发分?明,宝婵瞧在眼里,都有些心惊。想着小姐那会儿毕竟中了药,又叹了口气。


    她不碰盈欢皮肤,只给她舀水。那味道闻久了,竟有些困倦。盈欢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靠着浴桶边沿睡过?去。


    宝婵瞧着,便轻声退了出去,想着待会儿再过?来叫醒她。


    *


    宫中。


    傅如赏将事情呈禀皇帝,请皇帝定夺,丹阳郡主毕竟是他堂妹,还真不大好处置。萧润当时?正在拨弄那盆花,听罢后皱眉:“朕倒不知,丹阳几时?变得如此?歹毒?她从前不过?有些顽劣娇纵,如今竟做出这等事了。女子?清白何其重?要。”


    萧润面色凝重?,放过?那盆花,踱步下了台阶,思忖片刻道:“想来是显皇叔教导之过?了,显皇叔自己误入歧途,怎么好好的连女儿也带成这样?”


    他叹了声,看向傅如赏:“珍之,此?事我知晓你的愤怒。倘若换了皇后,朕亦会如此?愤怒。可?丹阳她毕竟是朕看着长?大的,这事儿虽说不能轻飘飘过?去,却也不能罚得太过?。丹阳向来自恃身份尊贵,便降为县主,送去道观修身养性一年,不许随意进出,珍之意下如何?”


    傅如赏躬身:“陛下圣明。”


    萧润又叹一声,道:“饶过?丹阳,也是朕对皇叔的一点恩慈。若是皇叔再不知好歹,也别怪朕不客气了。”


    但?显王显然还是知道好歹的,借此?机会,陈述了一番罪状,又谦逊地退了好几步,萧润甚是满意,此?事便罢了。


    临走前,萧润又提起江南之事,“江南之事,刻不容缓。”


    傅如赏颔首:“臣明白。”


    眼看着傅如赏要走,萧润又将人叫住,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珍之,你瞧这花,怎么感觉还是没什么好转。”


    傅如赏看了眼:“陛下,这才几日,您太心急了。再多等等吧。”


    说罢,傅如赏便离开。


    目送他背影离开之后,萧润收回视线,落在那非衣花上。又拨弄了一番叶子?,他当真太心急了吗?他瞧着那叶子?,似乎是有些好转,更绿了些,也亮了些。


    那日他将这花要过?来之后,这几日裴筝几乎日日都主动来寻他。平日里她哪有如此?殷勤,可?见在她心里,他的地位甚至比不上一盆花。不过?……似乎也不是花的问题,萧润苦笑?一声,关键在于人吧。


    才想呢,便又听得丰山通传:“陛下,皇后娘娘过?来了。”


    萧润摆了摆手,示意丰山把?花收进去,而?后清了清嗓子?,又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面色如常地出来。


    宫人挑起帘子?,裴筝进门,手中还带了个黑金漆的食盒,远远见了他,便微笑?招呼。待近到跟前,福了福身道:“陛下操劳国事,想必还未用午膳。切身带了宫里小厨房做的藕粉桂花糕与清凉糕来,可?做饭前甜点。不知陛下可?否赏脸?”


    萧润自然赏脸,别说赏脸,心里其实乐开了花,可?面上还是矜持得很,不咸不淡地说:“既然梓潼如此?有心,朕如何能推脱?”


    裴筝笑?了笑?,命锦瑟打开食盒,将其中的糕点取出来,安置在桌上。她坐在萧润身侧,看着他吃。


    萧润瞥见她的目光,忽而?有些恶趣味,便将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送至裴筝嘴边:“梓潼也吃。”


    裴筝看着那糕点愣了愣,这才启唇咬下一口,掩嘴咀嚼:“多谢陛下。”


    她只咬下一小口,萧润又将剩下那半个一口吃下,点头夸道:“梓潼宫中的小厨房手艺越发精进,这糕点是越来越好吃了。嗯,如此?一说,也有些想念梓潼宫中的菜色了,不若今日便去梓潼宫中用午膳吧,梓潼不会嫌弃朕吧?”


    裴筝端庄笑?道:“陛下可?折煞妾身了。”


    她目光往崇政殿后头飘,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不知那盆非衣花,如今如何了?”


    萧润眸色微敛:“自然是好多了,只是还需要些时?日,梓潼不必担心。”


    裴筝点头:“如此?,妾身便放心了。”


    二人起身,一并乘舆驾回椒房殿。锦瑟早已命宫人回来准备,因而?他们一过?来,已经有所准备,虽说还未上菜,但?先上了两碗甜汤。


    风声穿堂而?过?,带了些闷热气息进来,萧润忽然道:“朕记着你怕热,这一季夏可?曾有不舒服?”


    裴筝有些诧异,压下情绪摇头:“并未,多谢陛下关怀。”她是怕热,身子?原因,一热便要出汗,倘若热得过?了,那整个人便如同水里捞上来似的。


    从前在闺中,她贪凉,便要人送多些冰块,搁在床头。被母亲教训,如此?怕寒气入体,于女子?不好,便不让她这样做。


    后来她年纪渐大,自己事事都以大局为重?,便也忍下了。没想到萧润倒记得。


    她一时?有些失神,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不止这一件事体现。裴筝在心中苦笑?,说来,他倒也是个好人,待她还算用心,至少用到了一个夫君的心。


    她倏然沉默,让萧润也不知继续说些什么。他不看她脸色,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该不会她的心上人也曾这样问过?她吧?触景生?情了?


    早知如此?,便不说出来了。萧润别开视线。


    他勾了勾手指,看见她如玉葱白的指,有些想碰,又觉得这样太过?突兀,陷入迟疑。


    萧润一咬牙,干脆将大掌覆在她手上。


    他手心发热,裴筝陡然回神,视线落在交叠的手上,有些茫然。


    萧润也卡壳,一时?有些尴尬。


    这时?候门口有人进来通传:“娘娘,林昭仪与惠嫔娘娘求见。”


    萧润正欲开口赶走,这些人,怎么也不会挑好日子?来?


    还未出声,裴筝已经说出口:“请进来吧。”


    萧润看着裴筝,有些许不悦。


    裴筝撤回手,道:“陛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也过?不上瞧瞧后宫这些姐妹。今日趁着这机会,毕下便多见见吧。”


    萧润一时?无言,他压根不想见这些人,只觉得她们吵闹罢了。她真是一点不在乎他啊。


    萧润苦笑?,手指搭在桌上轻碰了碰,似乎指尖还残留着她手上的温度与味道。


    另一边,宫人已经带着林昭仪与惠嫔过?来。二人在门口行礼:“嫔妾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陛下。”


    她们二人进宫已经有些时?日,可?还未得过?陛下宠幸。别说宠幸,就是连面都难得见上几回。今日前来没想到会遇上陛下,这会儿自然是藏不住的喜上眉梢。


    她们入宫,自然也肩负着家?族的荣宠。若是能得陛下宠爱,家?族自然也会跟着沾光。


    一时?间,说话举动都矜持造作了起来。


    萧润看在眼里,有些不耐,不过?面上没显露。


    裴筝让人进来,一并坐下,问起她们情况:“近来天气炎热,二位妹妹可?还好?若是缺什么物品,尽管和尚宫局那边提。”


    林昭仪活泼些,便抢先答话:“回娘娘话,什么都不缺。嫔妾在宫中过?得很好,多谢娘娘照拂。”她看了眼一旁英俊的男人,有些娇羞,“只是……若是能多见些陛下,那便更好了。”


    裴筝正欲接话,却被萧润抢了先:“你是林侍郎之女?”


    林昭仪受宠若惊,连忙点头:“陛下真是好记性,嫔妾确是。”


    萧润点了点头,裴筝又问她们是否用过?午膳,要不要一道。她们自然是乐意之至,这样好的时?机,即便是吃过?,也定说没吃过?。


    原来计划一顿饭欢欢喜喜的,现在萧润吃得满肚子?火气。这两个女人,哪里是来吃饭的,简直是要来吃了他!


    可?裴筝呢?她不止无动于衷,似乎还极乐意将他推过?去。


    萧润有些吃味,吃过?饭,便赌气一般,说去林昭仪宫中坐坐。林昭仪自然是欢天喜地地跟着走了。


    看着他们背影,锦瑟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我的娘娘呀!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分?明陛下是来陪您吃饭的,这下可?好。”


    裴筝抬手,攥着巾帕喃喃:“可?你看他,不一样是欢欢喜喜地跟着去了。”


    也罢,早知道如此?的。此?刻倒不应该再伤感了-


    傅如赏回到府里,换了身常服,一时?迟疑。他想去找盈欢,但?想起她昨夜反应,似乎极不愿意见他。


    迟疑片刻,还是过?来了。


    宝婵已经将人叫醒,换了身新衣服,是从那堆衣服里挑的最喜欢的。


    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做头发,此?刻长?发沾了些水,披在身后。听闻傅如赏过?来,便随意将头发绾起,隔着屏风与他说话。


    隔着屏风,只能看见她隐约的一个倩影,坐在梨花木梳妆台前。宝婵在替她绾发,他看着这影子?,脑中自觉浮现出她的模样。


    那些东西,她应当都挺喜欢的吧?他记得,她就爱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见着,便爱不释手。


    他曾以此?做嘲讽,说她是贪图泼天富贵。却也曾在背地里,与萧润逛游上京时?,路过?首饰铺子?,偶尔进去看过?。那掌柜的积极推销,与他说,可?以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他看过?眼价钱,那些好看的东西都不是普通人家?消费得起的。大抵正是富贵花的道理。


    那日他是如何回的那掌柜?


    没有心仪的女子?。


    那时?实在矛盾,还不愿坦然承认,他就是心仪上了傅盈欢这个姑娘。


    傅如赏思绪回笼,他道:“过?几日,我要去趟江南,公?事。归期未定,兴许要两三个月,或许很久。”


    盈欢动作一顿,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簪子?,“哦。”


    两三个月?那岂不是两三个月不必与他见面,到时?候他回来,应当能正常面对了吧。


    她尚未回神,又听他说:“你也一起去。”


    哐当一声,盈欢手中的簪子?掉回首饰盒中。


    第30章江南


    傅如赏接着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亦是为公?事?。”


    盈欢方才心跳都?漏了一拍,还以为他是自己想将她也一并带过去,听他补充完, 一时又不知该松一口?气, 还是该吊一口?气。


    庆幸的是,不是他开口?说,因?为想带她去, 所以要她一并去。不幸的是, 与他同去,势必得时刻与他会面。


    此去江南, 路途遥远, 人生地不熟,她自然只得依仗傅如赏。可若是如此, 便颇有种吊在一根绳上之感,总觉摇摇欲坠,令人心中难感安稳。


    她到底还有些?怕傅如赏。


    盈欢将那只簪子?再次拿起?,递给宝婵, 眼神漫不经心往铜镜之中打量,瞧见自己的模样?。簪子?是金镶玉嵌红宝石的,十分雍容华贵, 宝婵替她绾了个妇人发髻,又簪了挑心花钿之类,一下便显得成熟不少,掩去不少少女气息, 多?了些?韵味。


    她扶了扶发髻, 犹豫着,还是没起?身, 问:“既然是陛下旨意,我?应当?做些?什?么?”


    傅如赏直白道:“你不必做什?么,当?做寻常去玩。到时你我?身份便是商户之家的少爷与少夫人,前去游玩,暗中查访。此行有一定危险,不过你可放心,我?定会派人保护好你。”


    盈欢哦了声,道一句晓得了,便陷入沉默。


    她没说话,傅如赏也没作声,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下来,越发显得外头的蝉鸣噪得很。


    蝉鸣林愈静,果?真是这道理。盈欢直直看着镜中的自己,垂眸,给宝婵使了个眼色。


    原是要她把人打发走?,可这个没心肝的东西,竟绕过屏风,与傅如赏说:“大人可曾用过饭?不如留下来与夫人一道吧,今日小厨房的菜可是好吃得很。”


    盈欢不由睁开眼,转过头来,怒瞪这个丫头。


    宝婵无辜地看了眼盈欢,矮身后退下:“那婢子?便先下去瞧瞧小厨房的进度。”


    宝婵狠心抛下她,盈欢实在气闷,轻撇了撇嘴,从圆凳上起?身。才起?身,便见傅如赏已经绕过屏风,到了里间。


    他身着紫色常服长袍,定定地打量她。


    傅如赏穿官服时,黑金配色,再搭一把长剑,显得很凶,这会儿褪下官服,换上常服,便显得有些?书卷气。


    那时他诗书天赋极好,常得先生夸赞,也没想到最后成了个武官。


    盈欢有些?不自在,视线乱飘。


    傅如赏只夸她:“很漂亮。”其实极美,藏去了不少稚气,显得人更为沉稳,是不一样?的美法。


    她更不自在了。


    傅如赏这样?同她说话,实在是诡异至极,总觉得他下一句便要冷脸嘲讽她。


    她挨着妆台,手撑在台面上,勉强说了声:“谢谢。”


    傅如赏竟还接:“不客气。”


    这是什?么奇怪的对话?


    盈欢视线定在自己脚下,视野的尽头出现不远处傅如赏的鞋尖,又沉默下来。


    天。盈欢又要喊天了。


    那双鞋离自己更近了两步,近到同她鞋尖相碰。她想,如此一抬头,下巴同额头也要碰上的。


    故而不能抬头。


    傅如赏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有些?香。”


    这……这这又是什?么话?盈欢心中惊骇。


    声音有些?轻:“那可能是药浴的味道吧?”


    傅如赏哦了声:“感觉如何?可有好转?”


    盈欢将头垂得更下,闷闷地嗯了声。


    傅如赏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停顿过后,才有下一句:“你似乎挺不习惯。”


    这还用说吗?盈欢撇嘴。


    傅如赏道:“无妨,我?也不是很习惯。”要如此坦然地面对她。


    “可以一起?习惯习惯。”傅如赏说罢,便轻抬起?她下巴,不由分说地贴着她柔嫩丹唇。


    盈欢瞪大了眼睛,同他对视着,却只注意到了自己颤动的睫毛。她不知自己为何要选择闭上眼,总而言之是这么做了。而后感受着他的的唇碾压过她唇的每一寸,酥酥|麻麻,好似咬开一颗花椒,嘴唇整个失去知觉。花椒麻到舌尖,让舌头也跟着感觉迟钝,都?被整个蹂|躏过一次,才反应过来。


    更可怕的是,仿佛有一根线从嘴直接连接心,心里也跟着发麻。


    第三次。第三次他吻她。


    但仍旧新奇到脑中充血似的,令人思绪昏沉。


    不对,好像不止是第三次,那日……还有好多?次,但因?她那时思绪极为充沛,都?被别的东西占领,无暇顾及亲吻一事?。


    她懵懵懂懂地乱想,感觉那些?念头都?渐渐地融化掉,连她也要融化掉了。


    傅如赏扫荡过她整个口?腔,最后才依依不舍地退出来,勾着她舌尖松开。盈欢腿一软,便要跌坐在圆凳上,却被那双强劲有力的长臂先一步搂住。


    她仿佛溺水,大口?喘气,眼迷蒙地望了他好几秒,才恍然发觉自己在做什?么。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将他胸口?扯皱一团,实在有失体面。


    盈欢有些?羞赧,推了他胸膛一把,但没推开,反倒感觉到腰上的手臂更加用力,将她逼近他。


    傅如赏再次俯身,堵住她唇舌,她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自己只听见一个音节,便臊得想钻地缝了。


    这是她的声音吗?怎、怎么会是这样?的?


    傅如赏这回?动作温柔了许多?,更像是引诱。她轻锤他胸口?,粉拳软绵绵的,被他捉住,按在身后,于是便欺身,将她压在了妆台上。那首饰盒被挤压到一侧,差点掉落外地。


    好在摇摇欲坠之前,被傅如赏推了回?来。


    盈欢再次大口?喘气,捂着心口?,感觉到了他的反应。


    “我?……我?还不太舒服。”她连忙搬出借口?。


    傅如赏回?身,将她发髻上那支松落出来的簪子?插了回?去,又将她缠在一处的耳环解开,神情认真,动作细致。


    这转变……未免有点太快。


    盈欢脸红得像熟了的螃蟹,连忙躲开,逃去外间。却见宝婵在门口?站着,姿态端庄得……


    她定然听见了。


    盈欢脸色更红,额上甚至起?了一层香汗。她步子?有些?乱,可又不知道去哪儿,声音还有些?颤:“你还不快去传菜来!”


    宝婵正经地眨了眨眼,应声:“是,婢子?马上就去。”


    盈欢正打算一脚迈过门槛,手腕便被傅如赏抓住,他还好意思问:“去哪儿?”


    盈欢却不好意思答,手指收了收,咬唇,又回?了房中。


    她于贵妃榻上坐下,低垂着头,手搭在腿上,喉口?发涩道:“我?……我?有些?适应不了。”


    傅如赏倒似乎很淡定:“那便慢慢适应,反正此生,你只能是我?的人。”


    盈欢沉默。


    不一会儿,宝婵激动地领着她们上来布菜,今日小厨房做的是佛跳墙、四喜丸子?、开水白菜、燕窝汤、金丝如意卷,外加一个老鸭汤。她们布好菜,便很快退下,又剩他们二?人。


    的确是诱人,菜才上来,香味便一个劲儿往人鼻子?里钻。盈欢在吃食上不怎么挑,她先给自己盛了一碗老鸭汤,而后便一直不停地吃,以此来让自己有点事?情做。


    傅如赏吃饭也不怎么挑,看她如此卖力,想了想,往她碗里夹了个丸子?。


    盈欢差点被呛到。


    从前的她大抵无论如何怎么想不到,有一天傅如赏愿意与她安然地坐在同一桌餐桌上,吃一顿饭,不止如此,还给她夹菜。


    盈欢咳嗽起?来,便去拿水,傅如赏快她一步,将水杯递到她手上,还贴心地替她拍了拍背。


    太要命了。


    太要命了。


    实在是太要命了。


    盈欢一顿饭吃得极快,好在下午傅如赏要去拱辰司,她只觉得得到解脱。


    她闭眼,再睁开便看见宝婵掩嘴笑,笑容暧|昧。


    盈欢同宝婵算账:“你这婢子?,好生阳奉阴违。”


    宝婵叫冤:“你只同我?眨眼,又没说是什?么意思,那我?便以为你是要留他吃饭了。”


    “你还说……”盈欢哼了声,骂她,“你从前分明?很讨厌他的,怎么变得这么快?”


    宝婵叹了声:“夫人,日子?还得是你自己过。过得高兴,过得轻松,那自然更好一些?。宝婵也这么期盼。我?从前不喜欢少爷,是因?为他总是态度恶劣,辜负小姐的一番心意。可如今你以后要仰仗他生活,他又眼看着变好了,也得给他和机会不是?”


    盈欢轻哼了声,没深究这个话题,倒是想起?去江南这事?儿。


    “你方才也听见了,咱们得去一趟江南,你看着收拾东西吧。别带太多?了。”既然是去为公?事?,她也怕自己拖后腿。


    宝婵眼前一亮:“江南?我?还没去过呢,听闻是个很美的地方,如诗如画一般,那些?酸书生们总喜欢写诗文夸它,什?么烟雨蒙蒙的。这一回?出去,可能长见识了。”


    盈欢提不起?兴趣,一想到要和傅如赏待在一处,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管是去江南,还是别处,兴趣都?少了一半。


    出发的日子?便定在七日之后。因?是暗中查探,因?此不便声张,当?日便乘普通马车,与旁人一道从南城门出去。


    出城那日是个好天气,盈欢本着一切从轻的原则,没带太多?行李,与傅如赏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城门。


    出门之前,她与苏眉交代了一番,只说与他出去游玩。苏眉自然高兴,还要他们好好玩。盈欢通通应下,让苏眉好好照顾自己。


    马车不过普通商贾之家的配置,不算太起?眼,也不算太寒酸,混在出城的车队之中,并不惹人注意。唯有一道视线,一直紧紧盯着这辆马车,直到它渐渐变作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了,那来自山顶之上的视线才被收回?,一道薄而苍白的唇轻勾了勾,声音玩味:“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第31章瘾念


    盈欢总觉得傅如赏在看自己, 目光若有似无的,又?抓不住。


    她只好不时掀帘瞧窗外,让自己不至于?太过空闲。若有眼?力见, 便该看出她不愿交流的气息, 可?傅如赏似乎并没有这东西。


    他忽然开了口?:“外面很好看吗?”


    盈欢:“……”


    她该如何回答?这问题简直是答什么都?不合适。她不知道傅如赏这种经常与人打交道的人,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叫她一时沉默。


    可?傅如赏似乎就是把窗户纸全撕扯下来?, 轻笑声中直白地?说破:“你只是害怕看我, 所以看窗外。”他笑声中带了些轻蔑,不知是蔑视自己, 还是蔑视他。


    坦白讲, 傅如赏向来?如此。他自己大抵也清楚的。对周遭的人都?充满了轻蔑,似乎目高?一切。诚然他有这个资本?, 但并不使人如何舒服。


    盈欢垂眸,咬唇不语。


    不知如何答,自然不答。


    傅如赏得寸进尺:“你不看我,如何能了解我?”


    她看他的日子还少么?这九年足够了, 可?显然,一点也不够了解他,甚至对他的了解不过皮毛。可?见看他, 并不能了解他。


    盈欢还是低垂着头,她还是不太能接受这关?系与身份的转变。


    见她没反应,傅如赏竟坐过来?了一些,一下近到她身侧。她原就坐在靠角落处, 这一下直接惊得背抵在车厢壁上。旧时光


    她被迫抬头, 同他对视。


    视线躲闪,眸色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 而他,仿佛是那个要捕杀兔子的无情猎人。


    傅如赏直视着她的眼?睛,左手拇指轻捻着食指指腹:“傅盈欢,看着我。”


    这语气便一下回到从?前了,盈欢竟觉得有些熟悉。她瞳孔震颤一下,看着傅如赏。


    听他继续说下去:“看来?你的确比较习惯如此。”


    她轻皱眉,不知他想说些什么,又?想起他先前的孟浪之举,心?中不由警惕,做好了随时要躲的准备。


    但傅如赏并未如从?前那般孟浪,只是冷声说:“手伸出去。”


    盈欢顿了片刻,照做,将手心?朝上摊开,放在他眼?下。


    她没想过会被傅如赏一把抓住,而后分开她十指挤进去,硬生生变成十指相扣。


    盈欢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傅如赏。


    傅如赏还是那张脸,微垂着眸子,视线定格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之盈欢此刻心?中只剩下惊骇,她不是没怀疑过,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撇开那事故,发生那件事,倘若是成亲时的傅如赏同她发生了亲密关?系,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她也觉得自己些想法挺奇怪的,出嫁从?夫,若是能恩爱和鸣自然更好,任谁都?会这么想。可?是……盈欢也不知道怎么说明这种感受。


    仿佛有只蚂蚁钻进了心?里,不时爬来?爬去,色得人心?里痒痒的,挠又?挠不到,到它不爬的时候,你又?怀疑根本?没有这只蚂蚁。


    盈欢幼时虽母亲颠沛流离,被人追债,搬家许多次,但无论搬家到哪儿,都?会成为邻居议论的中心?。


    她们总会充满怜悯地?说,那个苏氏可?真惨啊,带个小孩儿,又?不肯再嫁,听说从?前她家那口?子不止欠人钱,喝醉了还打她呢。那小姑娘也可?怜啊,这么可?爱,结果这么惨。


    起初盈欢对自己很惨这回事并没有太多概念,可?是听得多了,她便有了概念。她是个很惨的孩子,并且拖累了自己的娘亲。倘若没有她,娘亲日子会好过不少,也能轻松再嫁。


    在这样的熏陶下长到七岁,遇见傅叔叔之前,盈欢总在想,日后一定要对娘好一点。那时候初到傅家,事事充满了陌生,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很怕拖累了苏眉。


    因此,她便会想,傅如赏是不是在作弄她?是不是在拿她寻开心??


    她不大敢相信-


    盈欢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热度,很快有些微微的汗,她瞥了眼?傅如赏,那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


    可?这样……并不是很舒服。


    盈欢轻眨眼?,算了,说出来?他也不会同意的。


    马车也不能不分昼夜地?赶路,马受得了,人也会受不了。虽说马车的条件挺好,可?路途毕竟难免有所颠簸。


    待近午时,一行?人便停下来?暂作休整。长途跋涉只有干粮,配水吃。盈欢拿了张面饼,趁机与宝婵躲去树下,避开傅如赏。


    宝婵看在眼?里,了然地?说:“我知道了,方才在马车里……”


    盈欢瞪了她一眼?,不许她继续说下去。她反驳:“马车里什么也没发生!不许再说了。”


    宝婵点点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傅如赏此行?自然带了不少拱辰司的人马,不过也不好太大张旗鼓,因此只带了晁易一位副使。挑选人选时,其实林海更合适一些,但傅如赏还是挑了晁易。


    傅如赏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晁易身上,晁易安静地?吃着干粮,没有任何举动。至于?傅盈欢——


    傅如赏目光逡巡一番,才在马车后头瞥见她衣角。


    躲他至此?


    傅如赏收回视线,啃了一口?饼。他对吃穿住行?的要求都?很低,不像傅盈欢,这种干涩的面饼,她定然会觉得吃起来?艰难。


    可?这一路上,白天肯定只有这东西吃,夜里若能遇上驿站旅店,那便还好。若是没遇上,那只能露宿野外了。


    记忆中,她似乎也很怕黑。倘若露宿野外,不知她是否睡得着。


    他自己未曾发觉,自己在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眸色多柔软。


    傅如赏想着,三两口?吃完手中的饼,吩咐他们:“再休整半刻,便出发。”


    这一次去江南,时间紧迫,因而不能太过放松-


    盈欢的确不太吃得惯这些干粮。她做国公府小姐九年,傅渊与苏眉都?宠爱,自然是娇贵。即便是从?前颠沛流离的日子,也会吃些热饭热菜,她又?没出过远门。


    不过她明白事理,还是硬吃到肚子有饱意。才吃完,便听傅如赏说,该出发了。


    她只好依依不舍地?回了马车上。


    她只带了宝婵一人随行?,整个队伍,除了她们二人是女眷,便都?是男宾。其他人自然都?能骑马,宝婵便坐在马车前面。


    盈欢上马车时原本?想搀扶宝婵,结果傅如赏不知何时来?的,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提溜上来?。当时许多双眼?睛看着,她不由脸热。


    矮身进来?,盈欢瞥了眼?位置,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了窗户旁边。傅如赏很快后脚上来?,看她一眼?,挨在她身侧坐下。


    盈欢默然,扭头看向窗外。好在傅如赏下午没再搞什么幺蛾子。


    马车行?进的速度还蛮快,至夜里戌时,他们恰好行?进了一处来?往旅人歇脚的旅店。他们自然是不会说出真实身份,只说是来?往做生意的,这回卖了货,要往南方去。


    这处地?界已经出了上京,旅店老板是一对夫妻,也不认识拱辰司的人,只觉得这群人浑身透着股逼人的气势,为首的那对夫妻,更是十分贵气。


    老板笑着请他们进去:“几?位客官请进来?吧,要几?间房啊?”


    傅如赏一行?人大约二十来?人,加上盈欢她们,也不超过三十。这乡野小店,客房只有那么一些,他们二人睡一间,才能挤得下。


    听得二人睡一间时,盈欢下意识看了眼?傅如赏。


    傅如赏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交代完老板:“天色不早,我们赶了一天的路,还请老板随便弄几?个菜,让我们填填肚子。”


    便率先上楼去。


    盈欢只好也跟着上楼,他们房间在最里,靠走?廊尽头。盈欢跨进门,瞥了眼?房间内摆设。毕竟是乡旅小店,一应摆设都?有些简陋。她看了眼?那架子床,有些小。


    ……夜里翻身都?会碰上。


    她行?至一侧凳子上坐下,先倒了杯茶水润嗓子。


    傅如赏不会……强要她吧?


    她视线一瞥,正好与跨进门来?的傅如赏对上,微微呛到。盈欢拿帕子擦嘴,垂下眼?帘。


    小二将菜送进房门,要他们慢用,慢条斯理吃过饭,便得洗漱。这发热的天气,在外头奔波了一天,怎么可?能不洗漱?


    可?是二人一间,这怎么沐浴清洁?


    盈欢僵坐在床上,看着那浴桶与热水,自然是心?动,可?浴桶不远处,便坐了个傅如赏。


    她磨蹭着。


    傅如赏视线扫过来?。


    盈欢硬着头皮开口?:“你……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傅如赏便踱步至角落,转过身去,尽可?能地?给她腾出空间。


    可?闭上了眼?睛,还有耳朵和触觉。


    耳朵能听见她入水的声音,他不受控制地?脑中冒出一双修长玉腿迈入热水的画面,那双玉腿还曾挂在他腰上,同他说,受不住了。


    傅如赏轻捻着指腹,将手环抱胸前。


    热气飘向房间四处,仿佛有轻微的风,吹在他露出的部分,脖颈,手背……像她在耳边吹风。


    混着那水声。


    傅如赏陡然睁开眼?,瞥见灯光暗影,投在他面前的墙上。


    窈窕身姿,前胸后背,她似乎有些慌张地?系衣带,几?次失手。因而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叹息。


    傅如赏听在耳中,喉口?忽然干渴。


    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定力过。


    大抵是因为明白过滋味。在那时刻,什么矛盾都?消散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情愿死?在她手上。


    但傅如赏明白,换一个人便不是如此。只是因为她是傅盈欢,所以才如此。


    盈欢很快地?穿好衣袍,缩到床角。傅如赏看着她近乎仓皇逃窜的身影,其实想说,缩在床角其实并不安全,因为这样,她逃无可?逃。


    第32章内急


    但看她?那瑟缩的模样……想给她?弄点酒喝, 傅如赏心底有些发痒,按耐下这想法,正事?更重要。


    傅如赏叫来小二换水。


    小二倒是勤快, 换水之后?还夸了一句:“客官与夫人真是登对, 小的在这儿干了好些年了,也就见过?你们一对这么登对的呢。”


    傅如赏道了声谢,合上门。


    盈欢显然也听见了登对之话?, 她?背对着傅如赏, 从他说换水之后?便自觉得很。什?么登对,这些人不过?是看表面颜色。


    她?从不觉得她?与傅如赏能用登对二字。幼时觉得他是大哥哥, 后?来明白?自己在他那里是仇人, 便更没有这种念想。


    但世事?说来也怪,他们成了一对。


    察觉到傅如赏关门的动静, 盈欢慌忙闭上眼?,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自己,左右她?是从不偷看的。说来也奇怪,陛下为何要她?跟着一起来?


    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打起架来必定是拖后?腿的那个,也没什?么政治才能。盈欢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分明的。


    需要傅如赏远行隐藏身份做的事?想来是很重要的,为此盈欢不由得紧张, 怕自己搞砸。她?心里还有个小小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兴许她?表现?得好了,能与陛下求求情, 让他对傅叔叔网开一面。


    她?在心中构想着, 便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傅如赏在宽衣解带。


    又过?了会儿, 灯影忽然猛地一晃,盈欢睁开眼?,便瞧见了墙上的投影。身材精壮的男人,解下衣服,似乎是脱到最后?了。


    这时候呼应一声入水声。


    明明她?没看,可是她?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她?在心里辩驳,这可不是心虚,她?又什?么也没想,她?连这影子?都不想看,只是恰好这么巧,让她?一眼?瞥见。


    盈欢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自己的脸,只剩下一个额头露在外面。这小店虽小,但被?子?质量倒挺好的,似乎还有晒过?太阳的味道,很好闻。


    盈欢轻嗅了嗅,很快在被?子?里闷到热意上脸,额上一层轻汗。


    外头的动静似乎是停了,他洗完了吗?


    盈欢缓缓探出个头,下一刻,便察觉身旁的被?子?被?人掀开,冷风立刻灌进她?后?背。傅如赏的身躯填补那个角落,他身上散发的热意逼走了所有的清风。


    他这人的气息好像和他一样霸道,竟也缠绕上来,让盈欢背脊一僵。她?生怕他做些什?么,虽说身为夫妻,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盈欢又想,似乎有什?么事?变了。从前是她?鼓起勇气要让他做些什?么,如今怎么不一样了?


    忆起从前那些欢喜她?的人,她?似懂非懂,似乎每一个同她?说过?喜欢的人,在被?拒绝之后?,他们便不再?变得平等了。


    ……


    她?轻声地叹息,晃走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躺平,才发觉傅如赏竟已经睡了过?去。


    第二日,傅如赏一早便醒了。


    宝婵过?来敲门,伺候她?起身洗漱的时候,身旁的位置都已经凉了,可见人起得多早。他不止起得早,似乎心情也不大好。


    盈欢一下楼,便看见傅如赏端正坐在大堂餐桌上,姿态富贵,只是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她?下意识地心中一凛,反省自己哪儿又惹到他。可回忆了一番,似乎也没有。


    她?睡熟后?便没有记忆,自然不知自己昨夜如何折腾的傅如赏。


    那床本就不大,大抵是认床,她?睡熟之后?,一个翻滚进了傅如赏怀里,还大咧咧地将腿也缠绕了上来,整个人如同一只熊一般,攀住他。


    傅如赏本就有些意动,如此软玉在怀,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淡淡瞥了眼?盈欢,倒没说什?么,只说:“快些吃饭,吃过?早饭,继续赶路。”


    盈欢觉得这话?似乎就是对她?一个人说的,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睡到这会子?才起身。其他人似乎连饭都吃过?了,盈欢赧然。


    与宝婵一道落座,特意挑在傅如赏背后?的位置。桌上放着一碗白?粥,配一碟咸菜。她?吃得很快,擦过?嘴巴,便又上了马车。


    如此紧赶慢赶,夜里运气好便住旅馆,运气不好,便只能露宿野外。


    她?睡马车也觉得不安,马车停在一处僻静地方,靠着一片树林子?。夏夜本就吵闹,林子?里喧闹不休,有虫子?的鸣叫声,还有窸窸窣窣的叶子?被?惊扰的声音,以及偶尔躁动的风。


    总之,每有一阵动静,盈欢便要醒一次。


    傅如赏没睡马车里,这一点倒欣慰。


    可是他不来,她?却要去找他。盈欢欲哭无泪。


    她?频繁梦醒,竟有些内急之意,原想忍一忍,可越忍却越分明,最后?感觉都要爆炸。在荒野之地解决,和尿在身上,盈欢自然选择前者。


    她?掀开帘子?,便瞧见个大篝火,那些人三三两两地坐着或者站着,见她?出现?,便都看了过?来。


    盈欢脸热,朝傅如赏走近。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斟词酌句。


    傅如赏看着她?,见她?在自己身侧停下,用那双白?皙的小手扯住他袖子?,欲哭无泪地用气音说:“我……我内急。”


    庆幸傅如赏仍旧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朝着林子?里去。他是老大,其他人自然不会有异议,各自收回视线,做自己的事?。


    盈欢跟在他身后?,踏进林子?,脚下时常踩到叶子?与树枝,把她?吓得半死。


    又不敢往傅如赏身边蹿,只好攥着自己的手帕,快把手帕攥破。


    傅如赏停下,指了块地方:“你去吧。”


    盈欢看了眼?那处,有些犹豫地走过?去,声音带了些哭腔:“你转过?去,不可以看我。”


    傅如赏转过?身。


    盈欢蹲下,羞愤欲死地解决完,听着周遭的一切声音,又有些慌张。


    傅如赏转身,又被?她?叫住:“等一下,我……我要净手。”


    哪有人解决完内急不净手的?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溪流?”她?说罢,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娇纵,“算、算了……”


    “有。”傅如赏打断她?。


    他们选地方自然会考察,附近不远处有一条小河,也没多远。


    盈欢默然片刻:“多谢。”


    傅如赏迈开长腿,转向另一个方向,他特意将步子?放慢了些。盈欢听见他说:“不必谢,我既然爱慕你,这不算什?么。”


    “……?”盈欢眨了眨眼?,好、好怪异。


    这话?傅如赏说出来,用毫无感情的语气,也太怪异了。


    她?抿了抿唇,没接话?,跟着傅如赏往前。借着月色,很快看见一条溪流,波光粼粼。傅如赏在附近站定,扫视一眼?附近,确认没什?么危险因素。


    盈欢蹲下来,将手放进清澈的溪流之中轻揉搓,而后?用手帕擦干。起身的时候,余光一瞥,水中一道黑影,以为是条蛇,吓得三魂丢了七魄,顾不上什?么,直往傅如赏身旁蹿。


    “蛇……蛇!有蛇!”她?拉着傅如赏的袖子?,惊魂未定。


    她?似乎下意识地信任他。


    傅如赏定了定心神,才往她?说的地方看过?去,那黑影游动着,的确是蛇。他身上没带佩剑,因而道:“走吧。”


    盈欢听罢,飞一般地逃了。


    她?一路小跑上了马车,惊魂未定地拍着心口。


    傅如赏看着她?背影,轻笑?了声。


    笑?意消弭很快,还未至脸颊-


    花费了二十五六日,终于抵达江南境内。北燕地域以州府划分,除去上京直属天子?,其余共分九府,其下设有若干州县,由九府知府携九府通判共同处理府中事?宜。知府理政事?,通判行监察之责,如此,可保各府清明。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北燕老祖宗开朝时的美好愿景。这二百年来,也确实发挥了不少作用,但也有不少从中勾结谋取私利的。如今的江南知府程敬生,与通判王吉平,便是惹得萧润勃然大怒的缘由。


    江南地区气候适宜,常栽种水稻产出优质大米,供给天子?与各府。因此天子?向来重视。然江南常有水患,断不能让水患影响到百姓的种植与农作。


    前几年,青澜江便决了堤,影响民生大计。朝廷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很快拨了大把的官银下来抚慰民心,且重修青澜江堤坝。当时是挺好的,也上报朝廷说修得好好的。


    可今年,这堤竟又决了。


    八百里加急送至萧润那儿,话?里话?外都在说,责任是上天,上天降罪。萧润当场便冷笑?,上天降罪是什?么意思?便是骂他。萧润做了相应措施,可也暗地里怀疑,这么多的银子?,即便是做个银打的堤坝也够用了。他便派人去查,一查不得了,竟有可能是这江南知府贪污了大笔银子?。


    可又没有实际证据,这个程敬生,又与太皇太后?的裙带关系牵扯很深。


    萧润最是头疼这些家族啊姻亲的关系,上位之后?,早就着手处置。可无奈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下手。


    这一次若是能成功将程敬生处置了,便能顺藤摸瓜,顺势削弱一波。


    他们的行踪并未泄露,因而进江南边界后?,也无人来打扰。傅如赏带来的那些人在入江南时便各自分头行动,只晁易与另几个人,装作是家仆,下榻与一处客栈。其余人便各自去查访消息,以暗号联络。


    今日在此暂时歇脚,明日再?继续往江南正界去。


    这些事?盈欢都不大清楚,她?只觉得一路舟车劳顿,进客栈安顿后?,便恨不得躺倒,因而早早上了楼,进房间里休息。


    傅如赏看着她?背影,待背影走远,消失在楼梯拐角,才与小二说:“给我来壶酒。”


    第33章逛街


    江南富庶之地, 虽不比上京富贵繁华,但也?是?另一种?热闹。这客栈地处城中繁华地段,时常能听见往来人的声音。


    附近有勾栏瓦肆, 亦有酒肆茶饮, 叫卖吆喝声音热闹,不过倒也?不吵闹。听着这些声音,盈欢小憩片刻。


    这回的客栈大得很, 他们人也?少, 抢在傅如赏说话之前,盈欢先说了一人一间。说罢又有些心虚, 不敢看他, 索性溜之大吉。


    她略躺了两刻钟,感觉精神?得到?了放松, 便起身喝了口茶。恰好听见窗外传来某个小贩的吆喝声,便趴在窗边往下看,只瞧见客栈后面便是?一条小小的摆满了各色花样的街道。


    瞧着心动,不过转念想到?今日是?在这里歇脚, 便又按耐住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


    她与宝婵说过,她小憩片刻, 便以为是?宝婵,随意说了句:“进?来。”


    转过头,同?傅如赏相对无言。


    宝婵这时候才从后头过来,看了眼傅如赏, 又看了眼盈欢, 道:“夫人已经醒了啊。”说罢便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宝婵退出门来,见青采在窗户边站定, 便走近,与他站在一处。


    “哎,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宝婵拿胳膊肘捅了捅人,青采转头,不甚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事?”


    宝婵以手挡着,极小声地问:“如赏少爷他,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


    青采定定看着宝婵,只说不知道。他确实不好说,但自己?感觉,是?少爷看开了。这是?好事。


    这些年他将明国公?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对少爷,实在算不得一个称职的父亲。


    宝婵撇嘴,不再问了。她虽敢离得太远,虽说本着以小姐日后的生活为好的原则,目前瞧着傅如赏还差强人意,但万一他做出什么?事呢?


    房中,傅如赏打量了一番她的房间,他来时,见她目光在楼下驻足,大概猜到?她有什么?心思。


    傅如赏道:“附近有街市,可要去逛逛?”他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你只能与我?去逛。


    盈欢犹豫了,她的确想去,可若是?与傅如赏同?去,那还不如不去。


    她正欲摆手说不,被傅如赏抢先:“走吧。”


    他顿了顿,道:“我?依稀记得,当日你求我?之事,似乎还未达成?”


    他似乎在说,别仗着我?同?你表达了情意,便觉得你爬到?我?头上去。


    虽然事实上这段日子,她的确觉得自己?仿佛爬到?傅如赏头上了。


    是?啊,他虽然与表明了心中情意,可是?……是?她有求于人,如今苏眉好起来了,总不能达占了便宜,什么?事都不肯做吧。


    盈欢在心中腹诽,她也?不算什么?都没做吧,不是?做过了么??她还为此难受了好几日。


    她心中能这么?说,面上却不敢。既然傅如赏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能再拒绝,只好乖乖地拿了把团扇,便跟着他下楼。


    宝婵见他们要出去,自然也?跟上来,四个人一道出街。


    那街市看着就在客栈后面,可直达的路被一堵围墙拦住了,问过本地人,才知道得往后头绕一圈。不过这一圈绕得也?可以,沿途还有许多可以逛玩之处。


    “好嘞,谢谢您。”问的是?位老奶奶,盈欢想着傅如赏那张臭脸,一看就不好相处,便自己?先开了口。


    老奶奶手上挎了个篮子,篮中有好些新摘的荷花与莲蓬,摇了摇头,看着盈欢道:“听夫人口音,不是?江南人士。”奶奶说起话带着浓重的江南口音,还不大好辨认。


    盈欢看着她篮中的东西,微笑点头应对:“是?,奶奶听出来了,我?们是?京城那边的人,家里是?做生意的,这一回也?是?来江南忙生意的。”


    江南口音大多吴侬软语,讲起来十分软糯好听,奶奶又说:“原来你们是?做生意的啊?是?做什么?生意呢?是?不是?买卖大米?”


    盈欢看了眼傅如赏,这他倒没说过。


    傅如赏开口:“正是?。”


    他声音低沉有力?,带了些冷,配上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显然把奶奶吓到?了。奶奶看了看傅如赏,又看盈欢,若有所思道:“嗐,那你们可能要达跑一趟咯。这几年江南的大米收成不好,米商都快做不下去了。”


    傅如赏眸色一沉,若说今年青澜江决堤,因此收成不好,那还说得过去。可前两年,不应该收成不好才是?。


    傅如赏又道:“为何会近几年收成都不好?是?天灾?还是?什么??官府没有补偿么??”他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急,老奶奶显然有些怕。


    盈欢往前一步,挡在他们之间,以温和的语气?重复一遍:“是?啊,奶奶,为何近几年收成都不好,我?们在上京,却从未听说过呢?”


    奶奶叹了声,似乎有许多话说,但最终只有一句一言难尽。她似乎面色也?有些为难,不知是?否因为个中内情不让人言说。


    她不过普通百姓,傅如赏自然不会多加为难,倒也?没多问。只是?临走之前,问奶奶买了枝莲蓬,与一枝荷花。


    盈欢有些诧异,还以为傅如赏不是?这么?细心的人。


    见他将荷花递给?自己?,盈欢收下,低头嗅了嗅。荷花的清淡香味扑入鼻腔,盈欢满足地喟叹了声,手中这枝荷花是?奶奶精心挑选的,还夸她漂亮,与她相衬。盈欢看着这枝荷花,也?不知为何,便想起了与傅如赏的初见。


    那日她便是?贪那荷花好看,才被一条吓得掉进?了荷花池。后来几年,傅家那方荷花池一直开得很好,可惜今年看不见了,心头涌上淡淡的遗憾。


    沿那长街往前,走到?底才有转弯之处。长街尽头便是?一片荷花池。


    盈欢看着,不由放慢脚步。江南的荷花,与上京的荷花,可有何不同?么??


    不过没敢多看,离开了那荷花池。拐角处,还有一间成衣铺子,盈欢差点要走,却被傅如赏叫住:“不进?去看看么??”


    “我?记得,你挺喜欢逛这些的。”


    盈欢微瞪着眼,看着傅如赏,自觉失态,很快别过视线,看向?那成衣铺子,一眼便被其中挂在显眼处的衣裳给?吸引了。


    “那……那便去看看吧。”


    她提着裙角跨进?门,吸引她视线的那身衣裳,是?宝石蓝留仙裙。那蓝色蓝得很纯粹,又很典雅,让人移不开目光。


    看见那衣裳的第一眼,盈欢心里只有两个字:想要。


    见她眼神?如此直达,掌柜的很快过来吆喝:“这位夫人真是?好眼光,这身衣裳可是?店里的新品,只要这个数。”掌柜比了两根手指,“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对于盈欢这类世?家小姐来说,其实还好,但……盈欢面露犹豫,她出门在外,并?没携带这么?多银钱。


    她犹豫之际,身后的傅如赏道:“包起来,送到?悦来客栈。”


    盈欢诧异回头,见他神?色淡然,只好小声道了句谢。


    见他如此爽快,掌柜的自然眉开眼笑,又极力?向?盈欢推荐店中的其他衣裳。但那一件宝石蓝实在太过惊艳,衬得其他那些都黯然失色。


    盈欢走出店门,转着手中的荷花,又忍不住拿眼去瞥傅如赏。他走在盈欢身侧,宽肩窄腰,身姿如松,一路吸引不少人注目。


    她不禁又想,倘若他身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一定是?个极其意气?风流的人,或者是?个温润如玉的人?


    因此频频走神?,差一点踩空。傅如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提溜起来,道:“谨慎些。”


    盈欢窘迫不已,视线别向?旁处,忽然间听得有人大喊:“不好了!出事了!”


    第34章还想


    盈欢与?傅如赏一同?看过去, 只?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河里扑腾了个人,一堆人围着?看,只?能干着?急, 扯着?嗓子喊的?那人正是围观那群人中的?一个。


    “不干了!出事了!有人坠河了!有没有会水的??”


    “会水的?有没有?”


    傅如赏看了眼青采, “你去。”


    青采应了声,便奔向?拿去,径直跳下河中, 将那人救了上来。


    围观的?百姓说:“这姑娘今天下午便在这儿转悠, 没想到方才哐当?一声,就跳了下去, 吓死人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竟如此想不开。”


    傅如赏与?盈欢慢一步过来,青采已?经将那姑娘喝进?去的?水压了出来, 姑娘咳嗽了声,再次昏厥过去。


    青采看向?傅如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坠河的?女子身上衣料非凡品,可见非富即贵, 傅如赏道:“你将她带回客栈,请个大夫来瞧瞧。”


    青采点头,背上女子, 便要转身,又听傅如赏道:“让晁易照顾她。”


    盈欢忽然听到晁易的?名字,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何?要特意多加一句, 让晁易照顾她?难不成有什么关窍?


    傅如赏见她看过来, 也观察着?她的?神色,只?瞧出了诧异。


    青采将人背了回去, 傅如赏道:“走吧。”


    沿那儿再直走下去,便是那处街市。


    才走近,便听见了熟悉的?叫卖声,盈欢有些欣喜。他们从街口往下,一路沿着?逛下去。江南的?风土人情到底与?上京不同?,盈欢瞧见了好些没见过的?玩意儿。个个都很想要,还未来得及说,傅如赏又快一步,通通买下。


    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再瞧见喜欢的?想要的?,也尽力装作没什么。可傅如赏还是通通买下,就这么买了一路,通通叫人家?送去悦来客栈。


    这一句可谓是收获满满,原本抵达这里已?经是下午,这一逛,便入了夜。


    入夜之后,河岸便挂上了灯笼,乍一看上去,美得不行。配上水乡风情,令人移不开眼。盈欢仰头感?慨,抬头还望见了星星。


    “哇,好漂亮。”她不自觉地感?慨,兴奋地去抓宝婵。


    因为从前都是宝婵与?她一道,这回忘了,身侧是傅如赏。这一抓,便抓住了傅如赏的?手。


    她反应过来之后,本想直接抽出来,可傅如赏直接不讲道理地反客为主,将她手掌紧紧攥住,回应她的?话:“嗯,的?确很美。”


    她哪里还有心思欣赏什么美不美的??


    *


    当?人太?过兴奋,也会感?觉到疲惫。盈欢本就累,这一下午下来,更是直打哈欠,眼泪汪汪。


    傅如赏见她如此疲惫,也没说什么,径直让她回了房间,自己回了自己房间。才坐下,喝了杯茶,便想起件事。


    他先前……起了些心思,让小?二给她房中的?茶换成了酒。


    傅如赏起身,去敲她房门。盈欢开门,问他有什么事?


    她眼神清明,不似有什么问题,傅如赏摇头,只?说了句:“好好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盈欢点头,合上门。


    她方才进?门后口干舌燥,不管不顾喝了杯水,却尝出了酒味,想来大抵是小?二弄错了。倒也没放心上,左右她喝过酒,也不过是呼呼大睡。


    傅如赏也是这么想的?,她在自己房中,总不能折腾出什么来。


    但显然想错了。


    过了会儿,傅如赏的?房门便被?人敲响,敲得砰砰作响。傅如赏打开门,便看见双颊微红的?傅盈欢。


    她迷离着?眼,拿着?衣裳一角,可怜兮兮地问他:“呜呜呜我不会穿衣服了,我手没力气?了,不会是废掉了吧?”


    她衣衫半解,其中的?紫色肚兜露出一半。傅如赏眼皮一跳,眼疾手快将她手按下,把她拉进?门。


    他将人按在椅子上坐下,替她系上衣带。


    可他一边系,她一边解,最后还是徒劳无功。傅如赏试了几次,只?好作罢,虚虚拢了一下,让她别作乱。


    盈欢不知听进?去没有,反正睁着?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的?,紧紧盯着?他嘴唇。


    傅如赏被?她看得气?息有些不稳,问:“我是谁?”


    她乖乖地答:“如赏哥哥。”


    傅如赏喉结滚了滚。


    盈欢忽然抬手,捧住他脸颊,大拇指的?指腹蹭了蹭他嘴唇上的?痣,而后抬头直愣愣看着?他眼睛问:“我能舔它一下吗?”


    傅如赏嗯了声,便被?她直接袭击上来。她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过他左下唇。


    温热又潮湿,像这天气?。


    盈欢舔了好几遍,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要撤回的?手被?傅如赏一把抓住,问:“你不想亲亲它吗?”


    盈欢迷糊了一下,随后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呀。”


    她说罢,便贴上去。


    她所理解的?亲,只?是这样贴着?。


    傅如赏反客为主,夺取一切主动权,将她按在怀里,不顾一切地吻下去。喝醉酒的?傅盈欢,是不会推开他的?,也不会对和他待在一起感?到不适应。


    她只?会同?样地伸出舌头,与?他在逼仄的?口腔里嬉戏,她甚至还会说:“还想再亲一下。”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从凳子上亲到桌子上,她搂着?傅如赏精壮的?臂膀,与?他纠缠在一起。


    但她今日真是累极了,即便含着?他舌头,也睡了过去。


    傅如赏退出来,叹了声,将她衣带系回去,抱她回房间。临走前,替她仔细盖上毯子,犹豫再三,还是在她额上落下了一个轻盈的?吻。


    她今日似乎挺高兴的?,傅如赏心想,眸色柔软下来。


    要学会放下一切,只?爱一个人,似乎也并不那么容易-


    傅如赏从她房中出来后,更没了睡觉的?心思,便下楼来。店门早关了,晁易在下头坐着?。


    见傅如赏来,“大人。”


    下午青采带回来那姑娘已?经醒了,醒了之后便走了。这是他们看见的?结果。


    至于晁易,身为当?局者,却不止这么一些。那姑娘回来时神志不清,晁易便替她清理脸上的?脏污,试图替她换下那外衣。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可那会儿,姑娘恰好就醒了过来,不由分说给了晁易一巴掌。


    晁易到现在,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扇耳光,还是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实?在有些……


    晁易脸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傅如赏问起,晁易只?好把情况和盘托出,有些委屈:“大人,属下当?时当?真不过是想替她脱下那沾水的?外衣。”


    傅如赏没接话,只?说起明日之事:“明日吃过早饭便启程,大概需要一日时间。”


    晁易应下,与?傅如赏告辞,摸了摸脸,还是觉得十?分冤枉。


    第二日,那姑娘竟还敢来。


    第35章看开


    那姑娘鬼鬼祟祟在?客栈附近出现, 晁易一眼?便认出了她。毕竟他对?那莫名其妙的一个耳光记忆深刻。


    晁易与其他几人单骑马,盈欢与傅如赏乘马车,青采驾车, 宝婵坐在?马车前头。


    盈欢今日一早醒来只觉得头有?些重, 想起昨日那小二弄错了酒,原想着?今日再提醒一下,莫要让其他住客再出现这事。可洗漱完, 也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


    待头重的症状缓解一些, 盈欢便觉神清气爽起来。这一觉睡了近五个时辰,差点还误了时辰, 起身?的时候, 又让他们等。她随意吃了些客栈里的早饭,便收拾启程。在?这停这一日, 行李多了一大堆。


    她踏上马车的时候,也瞧见了角落里那个探头探脑的姑娘。盈欢还未认出那个姑娘正是昨日他们救下的那一个,因她换了身?衣裳,又神秘地缩在?附近, 并没露出正脸。


    盈欢坐进马车里,又掀帘子?看那神秘的姑娘。她只当?人是好奇。


    回过头,见傅如赏也看着?那姑娘。


    傅如赏神色寻常的时候, 也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盈欢怕他以为人家有?什么企图,低头小声解释:“兴许只是觉得新奇。”意思是让他别太过放在?心上。


    傅如赏瞥了她一眼?,道:“那人是昨日坠河的那人。”


    盈欢一愣, 这才想起来昨日救上来那人在?他们回来的时候的确已经走了, 当?时晁大人脸上还有?个清晰的巴掌印。


    盈欢当?时只觉得似乎也不大好问,毕竟晁大人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大抵发生了什么误会吧。今日看来,似乎还真是有?误会。


    那姑娘犹豫了许久,终于在?他们启程之前上前来。只见她疾步冲到了晁易的马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眼?角泛泪。


    盈欢看得皱眉。


    傅如赏道:“青采,外头发生何事?”


    青采道:“那位姑娘拦住了晁先生去路,向晁先生道歉,说昨日是脑子?发昏,搞错了,还望他不要放在?心上。晁先生回答,没什么,她身?体没事就?行。姑娘摇头,说自己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昨日是一时想岔,才做出错事。又问晁先生,咱们是要去哪儿?能不能带她一起去。晁先生回绝得斩钉截铁,说不能。于是姑娘便哭了。”出门在?外,自然?不能再叫大人,叫傅如赏少爷,盈欢是少夫人,至于晁易,便是晁先生。


    青采看了眼?情况,实时转述:“那姑娘擦眼?泪,又问晁先生,你是不是记恨我昨日那一巴掌?要不这样,我让你打回来吧?晁先生很快否认,他说,这位姑娘,我想你是多想了,我并没有?记恨你。你同?我道歉,我已经接受了。只是我与你素不相识,此去我是为正事,实在?不好捎带上你。”


    盈欢听?得眉头越皱越深,这姑娘与他们不过一面?之缘,怎么会如此大胆,竟要和陌生人离开?难不成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如此一想,昨日跳河轻生的举动,也能说得通了。


    她轻捏着?窗户帘子?一角,有?些不忍。若是她没出什么事还好,可万一真有?什么事,他们把人撂在?这儿……


    盈欢不自觉咬唇,这是她下意识的小动作。


    傅如赏看在?眼?里,昨日他之所以让青采救下人,不仅因为那姑娘身?上穿的衣裳非富即贵,还因为那料子?是云罗,这种料子?不仅名贵,还只盛行于江南府会一带,此处虽为江南边界,可并不那么繁华,因而也不流行这种料子?。傅如赏只是凭借这么些年敏锐的直觉猜测,那女子?应当?是江南府会人士,且出自非富即贵的人家。


    江南府会,最富贵者,便只有?程敬生。傅如赏直觉她与程敬生有?些关联,即便没有?,带着?也是有?些用处的。


    傅如赏也不担心她会做什么,他只需要叫人盯住她。


    如此,傅如赏看了眼?那二人,对?青采道:“你告诉晁先生,弱女子?孤身?一人不好闯荡,我们可以捎带她一程。”


    青采应下,去传了消息。


    晁易自然?是意外,不过傅如赏做他顶头上司这么些年,自然?是有?真本事的,他信得过,只好点头。


    对?那姑娘说:“既然?我们少爷发了话,那你便跟着?吧。只是我丑话得先说在?前头,我们此行可是要去江南府会,也只送你将江南府会。”


    姑娘虽有?些犹豫,但还是破涕为笑,抹了眼?泪,又问:“那我能与你骑同?一匹马吗?”


    她看了眼?后头的马车,怯生生解释:“马车里坐着?你们家少爷与少夫人,我定然?不方便去打扰。可我又不识得旁人……”


    说得泫然?欲泣,似乎他说不,她下一瞬便能直接落泪。


    晁易犹豫一瞬,点了头。


    盈欢看着?那姑娘上了晁易的马,又蹙眉,喃喃:“孤男寡女,这样不大好吧……要不让她过来与我们同?乘?”


    傅如赏淡淡开口:“我与她也素不相识,左右晁易与她还有?些渊源,她亦没拒绝。”


    盈欢闭了嘴。也是,若是待在?这儿,气氛只怕更尴尬。


    她微垂眉眼?,昨日与傅如赏逛了一下午,他破费不少……还有?,这样子?倒挺像一对?寻常夫妻的。


    她思绪微微走神,一回神便见傅如赏盯着?她脸看,似乎要盯出个窟窿。她一时脸热,将头低得更下。


    马车已经慢慢地行驶起来,轻轻地晃着?,有?清风吹帘动-


    怀中的女子?坐得端正,可莫名有?清幽香气扑鼻,晁易有?些不自在?。


    那女子?还不时与他说话:“你姓晁么?我听?他们叫你晁先生?你是教书的么?”


    晁易言简意赅道:“不是,是少爷抬举我,称我一句先生,其实我不过是一介武夫。”


    她似乎更兴奋:“你会武?那真棒,我也想学?,可惜我家里人不同?意,他们说,姑娘家就?得有?姑娘家的样子?,不许舞刀弄剑。”


    晁易不知该接什么,便沉默,听?她说:“我……我叫云秀,其实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她似乎找到了个倾诉的口子?,喋喋不休地说下去:“我……其实我是府会人,我家也是……做生意的,有?些小钱。打小吃穿不愁,本来日子?也挺幸福的,可是我娘前些年死了,死了之后,我爹又娶了后娘。后娘不喜欢我,还很快生了个大胖小子?,我爹本来也对?我很好,可自从?娶了后娘,对?我也越来越差。我后娘见我年纪大了,便要把我嫁给一个同?样是做生意的糟老头子?,听?说那老头子?都快六十了,孙子?都有?七八个。我自然?不肯,就?偷偷跑了出来。可是……前些日子?,我听?闻我爹生了重病,我又担心他,想回去看看他,又怕我后娘。我一时不知怎么办,这才想着?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哪知道被你们救了上来。”


    云秀说着?又要抹泪,晁易最见不得这些,听?着?可怜,他心软安慰道:“人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命最重要。只要留得命在?,一切都会有?转机的。你不该轻生。”


    云秀点头:“晁大哥教训得是,我昨日打你,其实是因为我当?时想着?你们为何要救我……实在?抱歉。”


    晁易道:“好在?你不是将我当?成那非礼之人。”


    云秀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又道了声歉。


    从?他们落脚处抵达府会,刚好暮色将合。府会毕竟是府会,比昨日那城繁华得多了,他们递了文牒,便找了家客栈落脚。


    一天奔忙,安顿下来之后,便点了好些菜,犒劳一下自己。


    就?她们几个女眷,自然?而然?便坐在?一起。盈欢问起云秀情况,得知了她的境遇,不由感?慨:“你这后娘未免也太过恶毒。”


    说罢,忽然?想到,于傅如赏而言,她与她娘似乎也是恶人的角色,又有?些悻悻。


    云秀即便是饿了,也吃得很斯文,柔弱笑了笑道:“也不知道我爹身?体如何了……我想明日偷偷去看一看他,若是他没大碍,我便放心了,我也不打算回家了,天下之大,便四处为家吧。”


    盈欢摇头:“可是你一介弱女子?……”


    云秀吸了吸鼻子?,情绪低落下来,眼?看又要哭,盈欢赶紧换了个话题。她给云秀夹了一筷子?肉,笑说:“多吃些。”


    傅如赏坐在?她身?侧,将她们对?话尽收耳中,垂眸吃东西。


    吃过东西,便各自回房间休息。盈欢特意让云秀与自己一间,夜里又与她说了些话,劝慰了一番。


    把云秀劝睡着?了,盈欢自己却睡不着?了。她听?云秀说着?从?前的事,不禁想傅如赏。


    既然?睡不着?,便起了身?,去院子?里。


    夜中寂静,她踩着?楼梯下来,映入眼?帘一道修长的影子?。


    傅如赏立在?廊下,正抬头望着?月亮。


    她几乎是立刻想,他是不是听?见了那番话?所以心里不畅快?


    她咬唇犹豫许久,还是走近,但开场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深吸了口气。


    还是傅如赏先开口:“怎么不睡?”


    她摇头:“睡不着?。”


    傅如赏没接话。


    盈欢舔了舔唇,心一横问:“晚上……”


    傅如赏忽然?打断她:“傅盈欢,很愧疚吧?”他苦笑。


    但坦白?说,苏眉对?他并不差,她们两个外人对?他甚至可以说挺好,对?他最差的,自始至终是傅渊。从?前看不开,他扭转不了傅渊的想法,便只好恨及旁人。


    但现在?,是真的在?尝试看开了。


    在?今夜之前,他还并未全部看开,那些念头推拉着?,要人觉得难受。但今夜,在?方才,他看着?这个又大又圆的月亮,忽然?就?觉得释然?了。


    月亮的阴晴圆缺,不会因为你看或者不看就?改变,也不会因为你想让它变圆,它就?能从?缺变圆。所以忘掉月亮,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兰心就?是太执着?于把一个缺月变成圆月,所以一辈子?过得痛苦纠缠。他该庆幸,他提前破了这个局。


    “别愧疚。”傅如赏道。


    他不再看月亮,而去看眼?前人。


    “我也不该恨你们。”他说,“不管你信或者不信,傅渊之所以有?今日,是他自己做错,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例行公事。”


    他垂眸,视线落在?底下的月光,“但你的婚事,是我从?中作梗。”


    林知章早说过了,盈欢一点也不意外,对?于这个行为的缘由,更为意外些。


    他竟然?会对?她有?那种感?情。


    地上的月光中,有?疏影摇曳。傅如赏又道:“那日我说,不知爱你多一些,还是恨你多一些。这句话我收回,我不恨你了。”


    只剩下我爱你。


    虽然?他没说,可盈欢还是脸又热起来。


    傅如赏说下去:“从?前那些混账事我很抱歉,傅盈欢,可以试着?爱我吗?”


    第36章进展


    盈欢不知他的话怎么如?此跳跃, 还沉浸在他那一句“你愧疚吗”之中。她自然是愧疚,傅渊待她越好?,待傅如?赏越差, 她越愧疚。


    她不知傅渊与傅如?赏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 似乎已经无可调停。甚至每一次试探着劝说傅渊,他都会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那在无可奈何的神色里,似乎还有些许悔恨, 可是再往下说, 他便会生气地制止,说不必再提。


    傅如?赏这边亦然, 父子如?仇人。原本她以为是她与娘过来之后才会变成如?此, 可问过府里年纪大些的下人才知道,他们父子关系向来如?此, 从前便很恶劣。傅渊同?上?一位夫人关系也很恶劣,甚至一度有一传闻,说是傅渊当年原本得不到这国公?府世子之位,全是因为娶了这位原配夫人, 才得以乘袭。可却如?此待这位夫人,实在忘恩负义。


    盈欢不知这话真假,她更倾向于是假的,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她早已经经历得太多。从前她与娘亲时常饱受困扰,在流言蜚语里被?传闻诸多事迹。


    这些似乎太远,总而言之, 她对傅如?赏自然是有愧疚的, 总觉得自己?鸠占鹊巢,抢走了一些属于他的东西。因此在这种愧疚的驱使?下, 她便也想对傅如?赏好?一些。除了愧疚,自然还有同?情与亲近喜欢。


    可他的话却又一下子跳到,他并未对傅叔叔做什么。她娘也说过,傅叔叔是自己?做错了,怪不得傅如?赏。


    但他那句等待答案的话,实在……实在难以回答。


    说好?感觉很不对,说不好?呢,她倒也没那么斩钉截铁。


    宝婵说的那句话是对的,日子是她要?自己?过下去的,从前想的最好?结局是与傅如?赏不那么尖锐地相处,没想到会如?此脱离原本的轨道。


    但是她又有百般纠结,纠结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她知道不应该这样怀疑别人,可是她也不是那种极有自信与安全感的人。


    譬如?说,还纠结傅叔叔。傅如?赏与傅叔叔的矛盾无可调停,可傅叔叔待她与她娘却是实打实的好?,她不可能忘恩负义……


    盈欢咬唇,瞧见晚风轻搂树枝,枝丫娇羞。


    傅如?赏见她低着头,一副难以回答的模样,他倒也也不是打算今夜就一定就要?她点头,日子始终还长着。


    傅如?赏抬眸看向来时路,“时候不早,早些睡吧。”


    他迈开步子要?折返来时路,却听见她轻盈的脚步声,追上?来,停在他身后半步距离。


    再然后,她伸出了那只?白皙而纤瘦的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没说不。”她声音比这晚风还轻。


    但晚风在这一刹那变重,从廊下穿绕而过,将她推在傅如?赏怀里。傅如?赏那双强劲有利的臂膀,再一次圈住了她的盈盈细腰,一刻也不放松-


    回忆起昨夜,盈欢仍然有些疑心那是梦。


    昨夜她说完那句之后,傅如?赏似乎情绪很激动,将她推在廊柱上?,攫取她的全部。树叶明明沙沙作响,耳中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听得见近处的暧-昧水声。


    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根本推不开他这么高?大的人,只?好?任他索取掠夺,直到风止影停。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傅如?赏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步履匆匆地上?楼,撞开他房间的门。


    盈欢睁大了眼睛,挣扎着从他臂弯里跳下来,不记得到底说了几?个别字,几?个我字。


    “别别……我我我……”她逃也似的跳过那门槛,在门外低着头,绞着手指。


    “你让我缓缓,我缓缓……”而后便捂着脸跑回了自己?房间。


    再然后,她靠着那扇门,缓缓跌落在凉凉的地砖上?,捂着自己?发烫的脸,抱住自己?膝盖,不可置信。


    忘了自己?是怎么入睡的,一觉睡醒的时刻,以为昨晚在做梦。宝婵来伺候她洗漱的时候,她才懒懒从床上?下来,忽然觉得小腿肚有些疼痛,才敢信没在做梦。因为昨夜她起身得急,不小心将腿磕在椅子上?。


    她愣了愣,将裙子撩起,看见那一处青紫,轻轻一碰便疼得人皱眉。宝婵哎呀了声,道:“少夫人怎么这般不仔细,这可得找店家要?个鸡蛋敷一敷。”


    盈欢还有些呆,一句也没听进去。


    宝婵见她走神,叫了好?几?句少夫人,才将人叫醒。


    “怎么一大早就懵懵的,是昨夜没睡好?么?”宝婵将拧干的帕子递给她,盈欢擦了擦脸,嗯了声。


    何止是没睡好?。


    她放下帕子,便听见脚步声从外头响起,传入门中。


    傅如?赏从外头进来,似乎也才起来,二人视线遥遥相望一眼,盈欢先移开。


    她腿还搭在凳子上?,露出白嫩一截,她皮肤白,因此那青紫便格外显眼。


    傅如?赏紧紧盯着那伤处皱眉,问:“怎么伤了?”


    盈欢摇头,只?说没什么,她总不好?说,是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所以慌不择路,撞在了凳子上?。


    有过这段对话,盈欢又缓缓觉得窘迫起来,这种窘迫与先前又不大相同?。她有些不自在地放下裙角,起身行至桌边想喝水。


    以为杯中是有水的,结果端起来都送到嘴边了,却发觉杯中空空如?也。


    更加窘迫了。


    她悻悻放下杯子,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浸润过嗓子。


    傅如?赏视线从进门便落在她身上?,一步未离,缓缓启唇:“我今日要?出门办点事,若是顺利,下午能回,若是不顺利,晚上?才能回来。既然你腿受伤,今日便在客栈休息吧。明日……”


    他稍稍停顿:“明日,我陪你去逛街。”


    盈欢腹诽,她就撞了一下,又不是骨头折了,不至于要?这样休息。但面上?还是应着:“晓得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她想着,既然说了好?,那便是得做出些行动才好?,若是只?干巴巴说这么一句,未免太过无情。


    傅如?赏也煞有其?事地嗯了声,这才出门去。


    一旁的宝婵看在眼里,皱着眉头打量盈欢。她跟在盈欢身边这么多年,若说看不出来她的变化,那是不可能的。


    宝婵稀奇又小心翼翼地追问:“少夫人,你在与少爷发生了些什么?”


    盈欢摇头,不想再说:“没什么,你这个八卦的婢子,还不去倒水,再吩咐小二送些吃食上?来。你知道我的喜好?的。”


    宝婵哼了声,端着盆出去了。


    宝婵才刚走,小二就送了吃食上?来,傅如?赏出手阔绰,店家自然态度十分热络。小二将东西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说:“夫人,这是你家相公?特意吩咐过的。你相公?可真是细心,你吃什么不吃什么,一应嘱咐过我们。你慢用,待用过了,再差人下来知会一声,我再上?来收拾。”


    盈欢微笑道了声谢,心中却想,傅如?赏竟还知道这些。


    他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竟这样细心。


    盈欢看向桌上?碗碟,一碟小炒豆腐没放葱,一碟如?意卷,还有两?个猪肉包子。


    差不多是她的食量。


    宝婵回来时,已经知晓了消息,那眼神十分促狭,可嘴上?又什么都不说,看得盈欢更不好?意思。


    傅如?赏要?她别出门,毕竟他们在江南人生地不熟,随意出门的确不大好?,今日他出去,将原本的几?个人手一并带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盈欢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便在客栈待着。


    好?在客栈里还有云秀在,与她一并打络子闲聊,消磨了一日时间。


    云秀早上?已经去瞧过她爹,她说她只?在宅子外头瞧了瞧,“府里气氛挺好?的,应当没什么大事,我还听见管家说,我爹那病大夫来瞧过了,不会有大碍。这样我便放心了。”


    云秀打络子很熟练,花样也多,还乐意教盈欢:“哎,这里不对,应该这样,你瞧我,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盈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真不和你爹见一面么?”


    云秀摇头,撇嘴:“我今早还看见了我那后娘,我若是出现?了,她定然会叫人把我五花大绑绑上?花轿的。”


    她叹了声,突然停下了动作,念叨了声:“晁大哥今日不在……”


    晁易也跟着傅如?赏出去了,盈欢笑道:“是,他们去谈生意了。”


    云秀趴下来,枕着自己?胳膊:“唉,我也不知道我日后能干嘛,我又不会做什么,只?怕要?饿死?。”


    见她神色惆怅,盈欢安慰她:“总会有办法的,别灰心。”


    云秀嗯了声,又抬起头来:“可惜我是个女子,若我是个男子就好?了,我爹肯定很喜欢我,舍不得动我一丁点。”


    盈欢道:“男子也有男子的苦处。”她想起傅如?赏。


    盈欢的络子编成,她放下手,瞧着自然是欢喜。不过络子总得配些什么,配什么好?呢?


    云秀忽然哎了声,问道:“盈欢姐姐,我能问问,你与傅公?子是如?何相识的么?”


    盈欢微怔:“怎么相识的?我小时候掉荷花池里,他把我救上?来。”


    “哇,小时候便认识,那一定是青梅竹马。羡慕。”


    盈欢摇头:“其?实没有,我们关系不是很好?。”


    云秀诧异:“那怎么会成为夫妻?”


    盈欢觉得个中曲折太多,一时说不清楚。索性转移话题:“哎呀,说来话长,下回再告诉你吧。我们再编条新的吧,明日去买些玉坠什么的相配。”


    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两?个人随意吃了些东西。忙了一个上?午,盈欢有些累了,舒展了一下筋骨。


    云秀回了自己?房间,宝婵上?来替她捏肩捶背。


    宝婵故意道:“也不知道少爷几?时回来?”


    盈欢嗔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真要?与傅如?赏……


    房里的窗敞着,有风吹进来,江南比上?京凉爽不少,没那么热。那风将放在桌上?的络子吹去地上?,沾了些灰,怎么也拍不掉。


    宝婵将络子捡起,道:“我去洗洗,再放床边晒晒。”


    只?是这络子实在太过命途多舛,挂在床边晾晒,竟又被?吹落下去。盈欢微皱眉头,眼看着络子落进了路过的一个行人头上?。


    那人抬起头来,是个俊俏郎君,直愣愣地看着盈欢,似乎有些入迷。


    盈欢侧身避开,吩咐宝婵:“你去取来,不许与他多说什么。”


    宝婵应下,矮身行过礼。那人身着十分贵气,只?怕身份也不简单。


    宝婵道:“这位公?子,你手上?这小玩意儿,是婢子闲来无事时做的,虽说不值钱,但婢子很喜欢,还请公?子还给婢子。”


    那郎君显然不信,嘴角微微一勾,仔细把玩着那络子,夸道:“手艺真好?,可否出个价,我愿买下。”


    宝婵自然不能同?意:“于婢子而言是无价的,还请公?子行行好?。”


    那人拖延,又问:“你是哪家的婢子?”


    宝婵道:“婢子是随少爷来此做生意的,并非江南人士,说出来公?子也不认识。”


    那郎君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原来不是江南人,难怪,若有这样的美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将东西递还给宝婵,微笑道:“给你也无妨,不过你得替我传句话给你家小姐,不才对她一见倾心,不知小姐可否愿意与我一叙?”


    宝婵脸色变了变,拿过东西没好?气道:“公?子慎言,我家公?子与夫人感情甚笃。”


    那人轻笑一声,又道:“原来是你家夫人,那也无妨,小生并不介怀。”


    宝婵黑着脸快步跑开,并未理他。


    那人看着宝婵离开的身影,又喃喃自语:“真是美,这么美的人,可不能浪费了,你们找人盯着这行人,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汇报。”


    第37章如此


    宝婵拿着那?络子回来, 又挂在窗边上吹,还特意看?了眼楼下?,见?那?人还在, 便砰地将窗合上, 碎碎念道:“那?人真是没礼貌,瞧着是个富贵人家的有教养的公子哥,哪知道开口就……如此无礼。”


    盈欢皱眉:“他说什么了?将你气成这样。”记起方才那?对视的一眼, 盈欢也?觉得心里不适, 怎么说呢,那?人看?她的眼神, 仿佛在看?什么猎物, 有些放光,似乎是惊喜, 但却毫无尊重。


    世?上人模狗样的人也?多了去了,不足为奇。不过她有些好奇,那?人到底说了什么话将宝婵气成这样?


    宝婵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称得上稳重二字。


    宝婵想起那?话来, 还觉得生气,可看?了眼盈欢,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罢了, 便不说出来脏夫人耳朵了,左右是些难听的话……左右也?不会再见?了。”


    盈欢想起那?人眼神,隐隐有些不安,当真不会再见?么?


    她嗯了声?, 安抚了一番宝婵, 将这事儿暂且搁置。待安抚完宝婵,便听见?楼下?有动静, 似乎是好些人进店,她心中冒出傅如赏的名字,又想也?不一定,指不定是来了旁的客人。


    她撂下?手?边的杯盏,未起身,看?了眼时?辰,正与宝婵说话,便听见?有脚步声?上了楼。


    片刻后,有人敲门。


    盈欢话语停滞,看?向门外的长影,还真是……傅如赏回来了吗?


    宝婵自觉去开门,果真是傅如赏。


    宝婵道:“少爷回来了。”


    傅如赏嗯了声?,突然又不知说什么。


    他今日?与他们前去附近,借做生意之?名,查探了一番程敬生的消息。回来之?后,下?意识便来寻她,倒也?不是要说什么。


    盈欢背对着他,也?不知说些什么。


    两两沉默。宝婵看?了眼盈欢,又看?了眼傅如赏,试探着说道:“少爷可累着了?可要吩咐小二送热水吃食过来?”


    傅如赏顺势嗯了一句,宝婵便应声?而去,很快领着小二回来,小二将吃食放下?,让他们慢用。


    这会儿刚过申时?,盈欢一点也?不饿,看?着宝婵将吃食放在她房中,瞥了她一眼。宝婵只当没看?见?,退到一边伺候。


    傅如赏拉开椅子坐下?,便拿起筷子,安静吃着东西。盈欢只好在一旁坐着,话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沉默更好些。可她也?不好意思全?盯着傅如赏吃饭,别开脸,轻挪自己?落脚的位置,轻晃了晃。


    没想到膝盖会撞在傅如赏腿上,她一下?愣住。


    傅如赏也?看?过来。


    盈欢有些尴尬,将腿收回来,低下?头?。接下?来便端正坐好,直到傅如赏吃完饭。


    傅如赏吃东西很快,宝婵叫来小二收拾,盈欢也?顺势起身,踱步至房中其他地方。可房间统共就这么大,视线飘来飘去,总有相?撞的时?候。


    偏偏傅如赏就这么直来直往地迎着她视线,盈欢不由得头?皮发麻,只好催促了声?:“你不去沐浴吗?”在外头?奔波了这么久,即便江南没那?么热,那?也?毕竟是夏天,还是有味道的。


    傅如赏嗯了声?,还是没动。


    盈欢转过身,挨着床坐下?。云秀只有昨夜与她一道睡,她昨夜动静太大,还怕吵醒云秀,好在她没醒,今天一大早,便回了自己?房间。


    晁易也?跟着傅如赏回来,因而云秀似乎出了房门,拦住了晁易,语气很是高兴:“晁大哥,你回来了。”


    云秀嗓门挺大,盈欢在房中听得一清二楚。


    是晁易开口:“云秀姑娘。”很礼貌克制。


    云秀似乎有些沮丧,不过还是打起精神问:“晁大哥,你吃饭了吗?”


    晁易仍旧答得礼貌而克制:“还未,不过已经告知了小二,让他送去我房中。”


    云秀失望地哦了声?,随后一阵脚步声?,不知谁是谁的,再而后便安静下?来,只剩下?一楼食客们的闲谈声?。


    盈欢回神,听见?傅如赏道:“我回去了。”


    “哦。”她应了声?,看?着他出了门,合上门后,才侧身将头?靠在一旁床架上-


    夜里倒是没什么事,各自吃了顿饭,便回房中休息。不过吃饭的时?候倒发生了有意思的事,是些后宅八卦。那?些大男人皆不爱听的,但盈欢听得饶有兴趣。


    是不远处桌上的二位大哥在聊,说是江南知府家的公子又瞧上了个美人儿。


    “这程公子啊,向来爱美人,府里已经一堆美人了。而且他还眼光高,一般漂亮的他还瞧不上呢。也?不知又是谁家姑娘遭殃咯。”


    盈欢听得奇怪,心道这程公子想必不是个好人咯。在他们话里,这位程公子似乎是个欺男霸女的人,否则怎么看?上谁,谁家就要遭殃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在哪儿都有,上京自然也?有些纨绔,不过毕竟是天子脚下?,倒没人能横行一方。


    若说有的话……盈欢默默看?了眼傅如赏。


    傅如赏注意到她视线,侧过身来问:“怎么了?”


    盈欢摇头?:“没什么。”


    心中腹诽,他怎么无论何时?都能刚好抓住她的视线?


    才想罢,那?二位大哥又聊了起来。


    “嗐,说这么多,但愿我日?后别生个姑娘,要不然……唉。”


    “瞧你说的,就你这样,即便生个姑娘,也?不能是美人。”


    “你这人!”


    “唉。”


    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二位大哥结了账走了。盈欢这才起身上楼。


    傅如赏紧随而来,与她前后脚上楼。


    待转弯后,廊上只有他们二人,傅如赏忽然道:“这江南真是,惊喜颇多。”


    盈欢一愣才反应过来,傅如赏是在同她说话。这是他的公事,她有些诧异。


    “因为方才那?二人说的话么?”


    “嗯。你听他们说的,不像是个小小知府,倒像个是皇帝选妃。”


    盈欢沉默,他说起公事来自带严肃色彩,“似乎是如此。”


    傅如赏与她说着话,便到了门口,盈欢看?了眼门,又瞥了眼傅如赏,道:“那?我回去了。”


    被傅如赏叫住:“站住。”


    盈欢呆住,眨着眼看?他,又不大敢直视他。


    傅如赏皱眉:“你既然应了我,我以为我们算是说开了。”他琢磨着,“那?你为何还如此躲着我?”


    盈欢抿着唇,改为轻咬着下?唇,磨蹭道:“我也?不是故意……你,就是不大习惯。”她头?低得更下?。


    傅如赏却直白问道:“那?你何时?能习惯?若是你一直躲着我,又如何可能习惯呢?”


    “盈欢。”他去掉了她的姓,只唤她名,一下?子亲昵非常。


    在盈欢记忆中,傅如赏从未如此叫过她,除了第一回见?面。她忽然想起上一回意识朦胧的时?刻,他似乎还叫过她盈盈?


    她一时?走神,眨着眼,将自己?思绪拉回来,又下?意识去挠自己?手?心。


    “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别别扭扭地抬起头?来,撞见?他视线的时?刻,还是忍不住要别开脸,而后又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与他对视。但忍不住眨眼。


    傅如赏也?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的眼睛,还要咄咄逼人:“就只是如此?”


    盈欢微睁着眼,那?还要如何?


    傅如赏视线往下?,最后落在她还在不安分的手?上。他本意只是看?她手?上的小动作,可盈欢以为……他意在指自己?的手??


    手??要做什么?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眼傅如赏垂在身侧的大掌,忽然觉得明白了什么。他还真是要效率,盈欢深吸了口气。


    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本想一鼓作气抓住他手?,但胆子不太够用,中途泄了气,于是改为勾住了他的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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