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8


    云雅慧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烧。


    云雅娴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却一身妇科病,她没敢直接问,但凭借几世从医经验,雅娴必然小产过,身体底子亏得像三十几岁多次生育调理不当的女子……


    “姐姐,消消气,消消气,踢坏了自己可不值当,您气谁?回去告诉王爷,王爷肯定会帮您出气!”小徒弟忙凑到跟前又哄又劝。


    云雅慧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中怒火,看向小内侍:“此事不必告诉王爷。”


    小内侍不明白,有点无措:“这……”


    云雅慧道:“这是我家人私事,不在你汇报的范围。”


    小内侍觉得也是,毕竟是云家妹妹的事情,估计锦云不想让外男知道太多,便连忙应下。


    云雅慧点点头,恢复了常态,抬步往外走。


    六皇子拿名家真迹换了妹妹自由,虽然她觉得这份恩情很重,但是不能拒绝,因为自己当下的确找不到第二条出路;但如今人已经自由,云家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没理由让非亲非故的六皇子负担云家层出不穷的麻烦。


    到了皇宫,云雅慧果然面色如常,不曾让人看出她的情绪。


    接着就是皇帝的万寿,各地的藩王陆续进京,京城热闹不已。


    云雅慧脱离奴籍本该离开皇城,六皇子请了旨意,以调理身体为由,想把云雅慧留到回南梁。


    他对云雅慧说:“虽不能与家人团聚,但你在我这里,你宫外的家人才能有保障。”


    所谓狐假虎威,背靠大树,云雅慧自然懂这个道理。


    这一年是六皇子恢复健康的第一年,皇兄们回京后,应酬就瞬间多得不行,云雅慧为了回报他,安心留在宫中与观星默契配合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有她们在,六皇子频繁赴宴甚至饮了几回酒,不曾旧疾发作不说,头疼脑热也没有。反倒是几个兄弟,吃多了宴席,又习惯了封地的气候,身子有些不爽快了。


    皇家知情的人啧啧称奇。有人就将目光转到了云雅慧身上。但云雅慧对外一直宣扬的是专攻六皇子这种先天弱症,八成的人叹惋着收回了视线。


    入冬之际,云母终于从西北回到了京城。


    到的时候是傍晚,云雅慧第二日一早,拿着六皇子的牌子出了宫。


    她到的时候,云家母女已经叙旧一晚,该哭的已经哭够了,最激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过云母见到大女儿,还是搂着哭了一顿,这份眼泪却是比见到小女儿时多了几分欣喜与骄傲。


    云雅慧仔细观察着这个身体生身母亲,见她四十几岁满头白发,西北的气候、奴役的生活让她无论脸颊还是双手都粗糙干瘪,原身记忆里温柔雅致的娘亲早已找不到半点影子,放在人群里,眼前的妇女只是个粗使仆妇。


    只有当她慈爱地望过来时,云雅慧才有了原身记忆里那种沐浴在暖阳中的温馨感。


    “好孩子,这几年苦了你了。”云母紧紧握着云雅慧的手,她的手心很粗糙,摩挲在云雅慧白嫩的手背上,微微刺疼。


    云雅慧反握住她的手,摇头:“我还好,是娘亲和姐妹们受苦了。不过以后都会好的,娘,我攒了不少钱,我们以后去南梁当地主!”


    她故意带着点骄傲、孩子气地说出地主二字,将云母逗得想笑又想哭。


    云家当年因为云雅慧的爹全家获罪,不能说家族的人都无辜,毕竟有好处时他们也占了;但家破人亡犯错的却不是自己亲爹亲丈夫,这种怨愤到底还是有的。


    云雅穗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知道她心中有没有怨恨,但她肯定要跟着云雅慧一家过日子,她是个审时度势也精明清醒的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而二房的婶婶和堂姐妹,并不愿意前来相见团聚。


    云雅慧派去的人打听了她们在当地的情况,母女三人对外以给主家看旧宅的名义住在乡间,住所当地人却不知道她们是奴婢,都以为是寡母带着两个女儿搬家在此,因此三人隐姓埋名过得还算安逸,两个堂姐妹本可以与当地人婚配,但因为身份有碍始终不敢定亲。现在身上的大山搬去,二婶婶已经快速挑好了女儿的夫婿,半点不想和大房这边再牵扯。


    云雅慧很理解,在京城置办了两份添妆,又一人赠送一份压箱银子,再次托人跑了一趟。


    二房收下了这些东西,别的什么话也没说,云雅慧却安了心,不再理会。


    其实前世原主成为王爷宠妾,二房是有回来的,当时也没有表现出对大房有任何隔阂,如今两世反应截然不同,只能说,前一世,原主身上权势更大,二房想要借势,就掩藏了心中的不满。


    无论哪一世,云雅慧都理解。都是女子,又都苦命,怎么选择都是情理之中。


    二房之事了了,云雅慧心头的事又少了一桩,开始专心治疗妹妹和母亲身上的隐疾,给三个亲人以及六皇子调养身体。


    六皇子却念叨着想要回南梁了。


    云雅慧这日有空,陪他整理史书,见他捧着书半天看不进去,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最近遇上什么难事了?”


    六皇子回神,索性放下书趴在榻上看着她忙碌,问:“还有多久江水能化冰?”


    “您想回去了?”云雅慧问,“来的时候不还对京城想念不已,怎么不到半年就想回去了?”


    六皇子叹气。


    云雅慧耐心看着他,等他回答。


    六皇子又叹了声气:“倒不如病着呢,谁对我好都没人放心上。”


    云雅慧一怔,看到他放下的书正好翻到了前武朝太子与三皇子夺位之争这段历史。武朝太子名正言顺,三皇子备受皇帝皇后宠爱,各占优势的两人多年争斗。后来,太子登基,三皇子起兵造反,虽然最终失败,但三皇子被太后保下,已是皇帝的太子气愤不过,据说暗自派人给亲弟弟下毒,三皇子半年后死于居所。


    本朝有太子,而这备受宠爱的“三皇子”……云雅慧看着眼前的人,当朝六皇子可不就是被皇帝疼到了心里去。以前病重无人在意,如今身体健康,恐怕就有心思浮动的人开始上蹿下跳了吧。


    云雅慧道:“您这话可太不对了,身体是自己的,还能为了别人不要自己健康?再说,谁对你好,你自己放心上就是,管别人如何?难得回来,您合该好好回报当年对您百般照顾关怀备至的人,他日回去便是想陪伴关心都山高水远不能够了……哪来的闲心管别人怎么想?”


    六皇子怔住,细细回味,竟然有醍醐灌顶之感。


    他激动地坐起身,一把拉住云雅慧的手:“你说得对!”


    云雅慧被他吓了一跳。


    六皇子满脸喜色:“你可真是我的启明星,真正点醒了我。你瞧我!”他一拍自己脑袋,“这些日子这边热闹那边喧嚣的,跑来跑去都是在作甚?不但没找到乐趣还吃了一肚子郁闷,本末倒置了都没发现,还一心想回去呢!”


    云雅慧被他逗笑:“可别打了,要是留下个红印,皇上明日见了可得心疼坏了。”


    六皇子嘿嘿一笑:“我明日想给父皇画一幅画,你帮我挑一挑?”


    云雅慧点头:“好,那您现在还看书吗?夜深了,烛光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六皇子合上书:“不看了,你也别忙了,我们再说说话。”


    云雅慧收好最后一些文稿,在他边上坐下:“说什么?”


    六皇子半靠在榻上,一手托腮,问:“回南梁后……你就离开吗?”


    云雅慧也有些犯愁:“来之前看了一些房子和地,但买房买地要看时机,我没遇上好机会,临走的时候也没看下来。这次回去,我可能先得带着家人租个院子边寻生计边看地……事情太多,王府里恐怕就顾不上了――不过王爷若是有任何事,随时可以派人来找我,答应您的钟摆,我也会帮你一起完成的。”


    六皇子眼神有些失落,突然想到了什么,精神微振:“你们住到王府来?我聘请你来王府做大夫,允许你带着一家人,到时候再给你拨一个院子。”


    云雅慧笑着摇头:“王爷的心意我很心领,可是我想带着家人去一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六皇子不解:“为什么……”


    云雅慧垂下眼:“我两个妹妹遭遇了太多,若是周围的人都知道她们的过去,她们自己更无法忘记那些不堪,只有去一处清清静静无人认识之地,才能慢慢走出伤痛,重新人生。”


    六皇子又失落起来:“你去了无人认识之地,我又如何找到你?你前头的话就是哄我……”说着便有些委屈了。


    云雅慧觉得彻底熟悉了的六皇子身上带着几分孩子气:“自然会告诉您的,您只要派人送个信,我就会过来。”


    “哦……”他应了一声,还是叹了一声气。


    云雅慧劝他:“王爷,天下无不散宴席,何况我随时能回来看您,您对我有大恩情,除非您不乐意见我了,不然您不找我我也会粘上来找您叙旧的。”


    六皇子被她描述的“厚脸皮”的举动逗笑了几分,笑意转瞬即逝,因为他发现,即便锦云偶尔会回来也不能让他满足,他觉得这样还不够……


    但到底该怎么样才足够呢,六皇子自己也有些迷茫了。毕竟,他不能阻止锦云照顾家人啊。


    这一日谈话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云雅慧陪他构思了送给皇帝的书画,又出宫去看了家人,从宫外回来,就见他还在屋里作画,观星她们劝不动,见到云雅慧仿佛见到了大救星,一个个让她赶紧进去好好说说王爷。


    云雅慧哭笑不得,搞得好像她是什么煞神,能把六皇子降服了似的。


    想归想,她还是进去劝说某人了。


    六皇子画得正入神,抬手想要换一支画笔,摸了半天摸空,扭头看去,就见云雅慧把所有笔都拿走了。


    “王爷,听说你一天都没出过门?该出门走动走动了。”


    六皇子“哎呀”一声:“你自己才回来,就来管我!”


    云雅慧将笔架放到一边,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六皇子脸上的不耐烦顿时收了干净,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云雅慧:“原来王爷是不满奴婢出门?”


    六皇子赶紧说:“我没有!我就是急着画画……你瞧,你一来就打断了我的灵感。”


    云雅慧看了一眼他的画,伸手一二三指出他画上的瑕疵,正要说“四,这远山……”


    六皇子举手:“好了好了,我出去散步还不成,你再说,我这整张画都不好意思送出去了!”


    等到两人走出门,就看到观星几人都捂嘴偷笑。


    六皇子恨恨用手指头点她们:“就知道找帮手,等回去,看我怎么……”


    云雅慧在后面催促:“王爷今日锻体操做了吗?”


    六皇子收回手,听起身板快步往外走。


    观星等侍女们待他走后,哈哈哈笑成一团。


    云雅慧回头瞪了领头的观星一眼:“你现在也学会偷懒了,等以后我不在,瞧你还能不能躲懒。”


    观星笑嘻嘻的:“那就趁着你在的时候,让我松快几日吧!”


    云雅慧竟无话可说。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连观星都习惯了将近身六皇子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做。


    这晟阳殿的情况,别人不了解,宫里两个对六皇子十分上心的大巨头却是看在眼里。


    六皇子拿着自己画的寿山图去送给皇帝时,皇帝就提起了这个二十几岁命运多舛如今终于否极泰来的儿子的终身大事。


    第82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9


    再一次听说自己的终身大事,六皇子没有第一次那么猝不及防了,甚至当皇帝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王妃?”


    他不用思考多久,就有了答案。


    皇帝本以为儿子可能还没开窍,谁知道自己话音刚落,儿子都没深入思考,张嘴就一条一条说起对王妃的要求了。


    本来他还在感慨,果然是年纪到了,也想要有妻儿了……慢慢听下去,嘴角开始抽搐。


    皇帝忍了一会儿,忍无可忍,张嘴打断六皇子的长篇大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女子?朝堂上,如此全能的大臣朕都找不出多少!”


    傻儿子,你莫不是在做梦呢?


    六皇子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怎么会?儿子在南边见过一位李夫人,她便是如此,再看儿子身边,锦云――云雅慧也是如此啊!儿子要求不高,比她们两人差一点也是可以的。”


    皇帝无语:“长福,你应当多见见其他的女子……”


    六皇子立刻说:“儿子见过,各宫母妃、各位皇嫂、几个姐姐妹妹……以及儿子身边的观星等侍女……儿子见过不少,但是若是娶妻,儿子就喜欢这样的。”


    皇帝:“……”


    老皇帝看了看四周低眉顺眼的下人,压低了声音:“你后院的女人不一定要如此才貌双全……女人嘛,你多接触就知道了……”


    六皇子疑惑地看着他爹。


    老皇帝讲不下去了,他该怎么告诉儿子,女人重要的不是陪你看星星研究历法给你治病,重要的是给你生儿育女以及这过程中的乐趣?


    六皇子不明白他爹选后宫的标准,不过也不打算明白:“您就按照儿子的标准找呗,别的都不要,瞧着又碍眼又麻烦,每日里管我的人够多了,不缺王妃。”


    皇帝板着脸:“谁敢管你?”


    六皇子哼声:“多着呢,太医管,云雅慧管,观星她们这些侍女都管,坐久了要站,站久了要休息,吃的喝的用的她们哪个不管?”


    皇帝脸色一松:“他们是为了你好,不可任性。”


    六皇子没吭声,再次对他爹强调,找王妃一定要符合自己刚才说的标准。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对这个儿子实在没办法,一连好几天,都被亲儿子这个婚姻难题给难住了。


    直到有一天,某贵妃提醒了他。


    皇帝心头一亮,觉得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皇帝又把儿子叫了过去,给他一卷画像,里头有十多位官家千金的肖像图。


    六皇子扫完一遍,问:“她们谁最精通天文历法?”


    皇帝点了点第三位千金:“她略通一二――”六皇子不太满意,正要反对,皇帝按住他的手:“朕知道你什么想法,王妃不懂没关系,朕把云雅慧赐给你为妾,如何?”


    六皇子瞪大了眼,呆住。


    皇帝对自己的打算很是志得意满:“你不是说云雅慧处处符合你的心意吗?如今她已是平民,虽然身份依旧不高,但给你做妾也不是不行,你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王妃为你掌家,想要观天象研究历法时,则有云雅慧陪你,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六皇子觉得这个办法真的非常完美,但潜意识告诉他,完全不可行。


    这么想,他下意识也这么说了。


    皇帝不快:“为何不行?”


    六皇子皱着眉说不出来,半天,说:“云雅慧要走的,她不能做我的妾。”


    皇帝理所当然地说:“进了你的后院,她自然就不会走了。”


    六皇子还是摇头,他很肯定,云雅慧不会愿意的。他一边被皇帝描绘的日日与云雅慧相伴所诱惑,一边却很理智地知道,云雅慧不愿意做妾,要是她知道这事,恐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彻底完了。


    皇帝觉得儿子病了二十来年,性格太绵软,为人太天真了,挥手让他退下,暗自打定了主意不打算改变。


    六皇子只是不通人事却不是痴傻,对自己的父皇他比谁都了解,见状立刻说:“您不可乱点鸳鸯谱!”


    说着,灵机一动,捂住了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皇帝见状果然急了,坐也坐不住,起身跑过来扶着儿子不断安慰:“别急别急,朕都听你的,来人,宣太医!”


    六皇子心头一松,又有些愧疚。


    一番折腾,最后六皇子是被一群人送回居所的。


    云雅慧吓了一跳,以为六皇子怎么了,她日日把脉,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直到人群散去,屋里只剩下自己人,六皇子才恢复了常态,从床上坐起来,叹气:“过完年咱们就回去吧。”云雅慧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把脉,一边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六皇子抬头看她,耳边响起父皇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被她把脉的地方都开始发热发烫,耳朵尖快速红了。


    云雅慧疑惑地看过来:“怎么脉搏这么快?……你脸也有点红,是觉得热?还是有低烧?”


    六皇子赶紧抽回手整个人躺倒在床上,把被子拉过鼻子:“我没事!我睡一觉,你们出去!”


    云雅慧愣愣看着他,不知道今天这是什么情况,但毕竟他是主子,只好行礼出来了,心头想着,实在不行,就给他喝一小滴灵泉水。


    屋里,六皇子放下被子重重喘了一口气,望着床顶半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许久后,脸上的红潮慢慢退去,有些难过失落地叹了一声气。


    六皇子似乎是真的想要回去了,这天以后,心情一直不是很开朗,有时候云雅慧回过头,就发现他望着自己发呆,一对上她的视线,就立刻撇开头。


    不过新年马上就要到,宫里宫外都忙着过年,六皇子的小惆怅被浓浓的年味掩盖了下去。连带着老皇帝也不急着给儿子挑王妃了,和皇后一起忙着前朝后宫的种种年节事务。


    除夕初一宫里很忙,云雅慧提前出宫和云家人吃了一餐团圆饭。几十天调理下来,云雅穗已经健健康康,雅娴和云母没那么快康复,但也步上了正轨,在一点一点好转。


    虽然十年多物是人非,年夜饭桌边人丁凋零,但今年的生活重新有了盼头,小院里,一家人也是喜气洋洋。


    过了年又是元宵,京城闹花灯。


    六皇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可以出门看花灯,一早就问皇帝要了承诺,元宵节出宫上街去。


    这一回出宫,六皇子把观星、云雅慧都带上了。


    在晋朝,元宵节是个大节日,各地都有闹花灯的习俗,繁华的京城更是连着闹三日,在正月十五这一日,十里长街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云雅慧和观星一起,跟着六皇子走在街上,看着琳琅满目的灯笼,脑中突然闪过原身记忆里的画面。


    那是原身很小的时候,好像才六七岁,原身的父亲曾带着她出来看灯,看完灯,原身一手灯笼一手糖葫芦,特意带回家要送给家中刚学会走路的妹妹雅娴……


    身上的袖子被拉动,云雅慧回神,六皇子正看着她:“猜灯谜,你来!”


    云雅慧看了一遍灯谜,不难,六皇子怎么会不知?问他:“你自己怎么不猜?”


    六皇子笑:“我不会,你来猜,猜对了,这个灯笼就送我。”


    云雅慧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无奈上前,对商家指了指六皇子看中的吴刚伐桂八角灯:“谜底是――红豆。”


    “对了!您拿好!”商家吆喝一声,拿起长杆子,将那八角灯取了下来,递给云雅慧。


    云雅慧道谢接过,往六皇子面前一递:“给。”


    六皇子微笑着接过,隔着商家的走马灯,对她浅笑:“多谢。”


    云雅慧正觉得这笑似乎不同以往,就听到小桂子在边上讨巧:“这灯做得好,吴刚伐桂,谜底又是相思豆,可真是两厢呼应上了。”


    六皇子提起灯放在眼前欣赏,笑着说:“可不是。”


    云雅慧看着主仆两人,一时没回神。


    观星撞了撞她:“想什么呢,人多别跟丢了。”


    云雅慧脑中的思绪顿时消散无踪,定睛一看,六皇子已经抬步往前走了,她连忙提了提裙子,跟上。


    这一次,他们没走多少路,就被熟人撞见了,对方邀请他们上楼一聚。


    云雅慧不认识,六皇子却好像知道对方是谁,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上了楼。


    熟人在二楼,是观赏内城花灯的绝佳之处,在这样的日子,非权贵订不到如此好的雅座。


    云雅慧跟在六皇子身后,直到里头的人行礼寒暄,才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谁。


    靖安侯、靖安老侯爷以及他们一干亲友。


    云雅慧趁着行礼飞速看了一眼那所谓的老侯爷,见他须发大半泛白,一张老脸显然纵欲过度,心中一阵恶心。


    更让她恶心的是,六皇子上楼入座没多久,那老侯爷就开始拿后头的云雅慧、观星开玩笑,还语气轻佻地问:“今日那云神医来了不曾?老夫与神医、王爷也算有缘,对女神医更是久仰大名,不知真人什么模样,能让王爷如此挂心。”


    她意识快速进了空间。


    “颜青!”


    “来了!”小人快速钻出来,面色神奇地维持住了高冷,“怎么了?”


    “有让人不举的东西吗?药丸、黄符、法术……什么都行!”


    她原本已经把愤懑压进了心底,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斗不过权贵,身上还贴着六皇子的标签,不能任性妄为害了自己还牵连六皇子。但是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老头子自己撞上来,还不要脸地说什么有缘,云雅慧今天不报仇对不起这空间金手指。


    “不,不只是不举,能让人全身瘫痪、下半身瘫痪、左边/右边瘫痪全都行!有什么拿什么!”


    颜青吓呆了:“什……什么?你遇上危险了?”


    云雅慧:“是遇上了一个老色鬼,为了让他活得长久些,别早早纵欲而亡,我帮他一把。”


    颜青明白了,手一挥,七八样东西从各个方向飞到云雅慧前面桌子上,他再一挥手,这些东西就分成了几类,有的终身有效,有的短时间有效……效果也不一而足,严重的能让人成为植物人,威力小一点的,则半身不遂。


    云雅慧挑了一张持续时间二十年,能由施符者自主决定伤害程度的符。


    二十年在修仙界很短,在人间却很长,对老侯爷这种半边身子入了土的,那就更长了。


    她很快退出空间,伸手在袖口一掏,摸到了这张符。


    这时,六皇子已经被老侯爷的话弄得有些不快。


    他是皇子坐在正中,边上就是说话不知道分寸喝得半醉的老侯爷,云雅慧手轻轻一抬,就将符打进了老侯爷朝着这个方向的左边身子。


    而正好,符进去后,老侯爷看向了云雅慧:“是不是这位姑娘?果然是姐妹,老夫瞧着,竟有四五分像哈哈,也是个可人疼的,王爷以后……”话没说完,突然卡了壳,捂着左边身子姿势扭曲,僵硬地往桌子下倒去。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云雅慧和观星护着六皇子快速后退。


    第83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0


    靖安老侯爷转身时间太过巧妙,云雅慧本想趁他坐着时将符打入他左半身,他这样一侧身,一边动作一边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就收不住惯性,往桌子下栽了下去。


    满屋子的人“哄”地围了上来,喊“父亲”的,喊“老侯爷”的,喊“主子”的,六皇子和随从就在老侯爷边上,但是云雅慧和观星谁都没有理会这老侯爷,直接护着六皇子躲到了一边。


    失去知觉的人本就份量极重,而且这老侯爷还是个富态的,一时之间,众人七手八脚,却半天没把人扶起来。


    整个厢房竟然比外面的花灯街市还要热闹。


    就这样闹了大概一刻钟,靖安侯府的人终于将老侯爷急匆匆地抬了下去,而那时,这位刚才还自诩风流倜傥的老侯爷已经眼斜口歪,丑态毕露。


    靖安侯慢了一步,心不在焉地向六皇子道歉。


    六皇子摆摆手,让他自去。


    等到人群散尽,云雅慧和六皇子对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


    六皇子脸上还带着一丝恍惚:“这是我见过最快的现世报。”


    云雅慧忍笑点头:“是呢。”


    观星看着这对毫不掩饰的主仆摇摇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六皇子挥挥手让大家下楼:“这腌H地方就别久呆了,走,我们继续看花灯去。”


    一行人沿着楼梯一路往下,走到半路,侧头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去……


    六皇子突然停住脚步,喊了云雅慧:“你瞧,这天上人间是不是有一些相似。”


    云雅慧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探头往下看。


    六皇子轻念:“天街布群星,三光皎月明。”


    云雅慧只见长长的街道灯火璀璨,果如银河繁星闪烁。在这里,人们将银河称为天街,在自古以来的人们想象中,天上的银河可能就像这上元节的长街,一片璀璨繁华,仙人们来往欢喧。


    “真美。”她由衷感叹。


    六皇子侧头看她:“若能日日如今夕……”


    云雅慧笑着看过来:“安平盛世,定能如此的。”


    六皇子一顿,无声叹息,回身下楼:“走吧,还是去街上有意思。”


    小桂子机灵地跟上去,讨主子欢心:“主子,您帮奴才也挣一个花灯来吧,奴才太笨,半天了一无所获呀!”


    六皇子没好气:“我瞧你机灵得很,还敢给主子派活了。”


    云雅慧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变了情绪,连忙跟了上去。


    虽然不明原因,但难得一次花灯节,云雅慧还是希望他高高兴兴的,过了今日,京城的上元节六皇子即便想参加恐怕也不容易。如今他恢复健康,作为藩王,该谨守本分留在封地了。


    可是,云雅慧很少哄异性,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让突然郁郁的六皇子重新高兴起来。见他手里一直提着那只八角灯,心中一转,有了主意。


    一行人下了楼重新回到街上。


    六皇子漫无目的地顺着人流走着,忽地,就见到云雅慧转了方向往右侧的小摊上走。


    “诶――”他一急,怕人走散了,连忙去拉她。


    但是云雅慧走得快,也没听到他叫声,伸出的手没拉到人,反而拦住了另一位姑娘。


    在对方奇怪的目光下,六皇子慌忙收回手致歉,拧眉挤开人群去追云雅慧。


    说是追,不过三步路的距离,因为人多,六皇子又紧张,这才显得好像分外危险。


    六皇子赶到云雅慧身边时,正好听到云雅慧朗声念了一个字,然后花灯摊的老板连连鼓掌,将架子上造型与众不同的圆球灯笼取了下来。


    这灯笼是民间有名的滚灯,可将其置在地上随意滚动,内置的烛火不灭不倒,不会点燃灯笼架子。


    云雅慧抱着大大的“圆球”回身,看到略带急色的六皇子眉眼弯弯:“给!”


    六皇子还没张口说她,怀里就被塞进一个五彩斑斓的球,急忙伸手抱住,懵了:“什么?”


    云雅慧笑:“给你赢的滚灯,这里人多没法玩,等回去我告诉你它的趣处。


    六皇子呆愣愣:“啊……”


    云雅慧拉拉他的袖子:“你还想要什么灯,我帮你赢来。”


    六皇子:“什么灯……”


    小桂子连忙说:“好姐姐,我要那个老虎灯!你帮我赢一个!”


    六皇子侧身一步挡住小桂子,往周围快速扫了一圈,指着一盏美人灯:“我要这个!”


    云雅慧一笑,微微提起裙子,朝着那边走去。


    六皇子还是有点回不过神,不知道云雅慧怎么突然帮他赢花灯了,总觉得这角色好像有点违和,但脚步紧紧跟着她。


    云雅慧照例问老板要了灯谜,略一思索便得到了答案,不过一会儿,那窈窕美人灯就到了她手上,她提灯递到六皇子面前,笑得比灯上的美人面还好看:“给~”


    六皇子虽然手里都是灯,但还是坚持自己接了过去:“那个走马灯也好看……”


    “好。”


    “还能拿吗?”


    “能……这个莲花灯……”


    “行……”


    “牛郎织女灯。”


    “好。”


    “……”


    “云姐姐,我的老虎灯……”


    “都有,观星姐姐呢?”


    “那我要个美人灯好了……”


    “垂花灯……”


    “兔子灯……”


    “……”


    到最后,一群人跟着云雅慧,从街的东头,一路猜花灯赢花灯到了街的西头……


    欢声笑语,满载而归。


    回宫路上,每人手里都提满了灯,云雅慧看向六皇子:“这回开心了吧?”


    六皇子正看着手里的美人灯笑,听到这话一顿,温柔了眉眼,轻声应:“恩。”


    到了晟阳殿,六皇子高兴地让大家把各色各样风格不一的灯笼挨个挂在廊下,把宫殿装饰得像个民间花灯大杂烩,自己手里抱着那只滚灯:“怎么玩?”


    云雅慧让他把灯放在地上,轻轻一推。


    五彩斑斓的滚灯咕噜噜往前滚,灯火摇晃中,灯笼面上的几何图形像变化多端的万花筒。


    六皇子轻笑一声,追过去蹲在地上研究里头的蜡烛芯为什么不会倒……


    观星站在云雅慧身边笑着说:“从小跟着主子,再没想到能看到主子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云雅慧有些理解:“他从小便懂事吧?”


    观星点头:“这宫里的东西哪有不付出便能得来的?父母亲情也一样。都说主子受宠,但换个人,可不一定能有这一番境遇。”


    这话让云雅慧很受触动,看着认真了神情研究灯笼的六皇子,想着过去那些年,他到底是有多么让人心疼,才能将拥有众多儿女富有四海的九五至尊对他起了人间慈父之心?


    过了上元节,慢慢天气就暖了。


    六皇子向皇帝辞行。


    他不想要回去,回去就见不到这些亲人,就要离开这从小长大的故地,回去就意味着云雅慧也要离开……可是京城风云变幻,藩王们也心思各异,他留在京城,于谁都不利。


    皇帝倒是很有随性的资本,不肯答应,想留小儿子再住几个月。他还想把王妃定下来,办完儿子的婚礼再让他回封地。


    六皇子一听,更加坚持要走了。


    最终老子拗不过小子,江水一化冰,六皇子就收拾行李启程了。


    云雅慧眼看着他将上元节的灯笼一个个装进楠木箱子,又占空间又没有用。


    “若是喜欢,到了南梁也能买。”


    六皇子没应声,反问她:“你家里收拾好了吗?”


    云雅慧只好答:“我娘过了元宵就开始收拾,如今随时能走。”


    六皇子点头,又让她去查看内室宫人收拾衣物的情况。


    云雅慧知道他是想支开自己,打定主意带走这些灯笼,摇摇头,不管了,反正晋朝六皇子,有钱有人,不怕任性。


    就这样,云雅慧带着云家三个女子一路坐着六皇子的船,回到了南梁。


    到达南梁的前一天,云雅慧被六皇子叫进船舱,对方递给她一个信封。


    云雅慧迷茫地打开,发现是一座宅子及几亩耕地的地契,地址都在一个叫杏花村的地方。


    “王爷……”她明白过来,又惊讶不敢受。


    六皇子表情随意:“你医治好了我的病,我一直没好好回报你,这些算是我给你的一份小谢礼――你不用急着拒绝,毕竟我这身体谁知道好了没有,当然要把你安置在确定的地方,否则,你要是跑了,我病了找谁来治?”


    皇帝这么说,云雅慧会信,六皇子这么说,她却是不信的。


    云雅慧:“你不必这么说……我真的有不少积蓄,足够让家人安居乐业。”


    六皇子虎了脸:“送你你还推辞,是看不起我这个藩王吗?”


    云雅慧拿着薄薄的几张纸,说不出什么滋味,感叹:“你真的已经帮我太多了……”


    “那你就别走。”六皇子脱口而出。


    云雅慧抬头看他。


    六皇子别开头看着外面的江水:“我是说,你就别离开南梁,去我安排的杏花村,这村落就在南梁城外十里,三面环山一面环水,风水景色都很好,我找你也方便。”


    云雅慧握紧了信封,喉间有些难受,许久后点头:“好,谢谢你。”


    六皇子:“不用――马上要到岸了,你和你家人收拾东西吧,岸上有人接你们去杏花村。”


    云雅慧意外:“我们直接走吗?”


    六皇子:“你家人初来乍到,没你陪着定会惶恐不安,你就直接去吧,王府那边,属于你的东西都给你留着,以后来了不用再准备。”


    云雅慧心想,我难道还能上本地最尊贵的藩王府里来做客不成?以后也就只是个普通民女了,县衙门都轻易不能进呢。


    但面临分别,两人本就心中不舍难过,她没有说出这些事实让神色不好的六皇子更加不开心。


    第二日,船到岸,果然有不少人等在岸上接人。


    除了藩王府的一大队人马,有几辆青布驴车来到了云雅慧一家人面前。


    云雅慧已告诉家人安家杏花村的事,云母得知是六皇子安排的一切,心中十分安稳。无论云母还是两个妹妹,都很自然地认为,有善心的景祥王做靠山,以后的日子才能更安稳好过。


    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云雅慧是最后一个上驴车的,放下帘子前,远远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的六皇子。就在这个瞬间,她头一次那么清晰地看到,未来自己和这个人的距离会有多么遥远。


    她在角落的青布驴车里,他在人群正中心,踩着红木小凳登上金碧辉煌的三驾马车。


    一直被忽视的不舍浮上心头。


    六皇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帘子徐徐放下,光线被最后遮住瞬间,云雅慧似乎看到淡黄色马车里,那人朝着这边看过来。


    她想拦住帘子,又收回了手。


    是自己看错了吧……


    驴车先藩王府的车队离开。


    六皇子远远地看着几个青影远去,叹了一口气。


    小桂子问:“回家了您怎么反而叹气?”


    观星瞥他一眼:“舟车劳顿一路喊累,还不歇歇?主子的事你倒是管得多。”


    小桂子瘪嘴。


    六皇子仿佛没听到两人的话,手里捏着一枚玉佩,望着远处出神。


    玉佩是最后一晚,云雅慧送他的,让他日日带在身边,说是平安符,可以管他平安。


    这玉的玉质很好,触手温润,也不知她当了十几年的侍女,上哪得来的,不知花了多少钱。


    六皇子的郁郁寡欢且不提,云雅慧这边,很快脱离了离别的伤感,一家人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


    在京城疗养了几个月,云母因为辛劳留下的老毛病不再那么容易犯了,减轻了许多苦痛;妹妹雅娴每日按时吃云雅慧开的药,原本年纪轻轻就几个月不来月事,一来又如同血崩,常常脸色煞白,疼痛如绞,如今经期已经规律,血气也养回来不少;更别提堂妹雅穗,身体和云雅慧一样健康。


    身上的苦痛少了,人的精神头就好了,哪怕雅娴这样心思抑郁的,也生出了几分对新生活的向往。


    杏花村如六皇子所说,距离南梁城不算远,村子如其名,没到村口就看到了一路的杏花。如今已是春末,杏花大多凋零,绿叶茂盛,郁郁葱葱。


    村里的田间地头都是耕作的村民,看到这么多驴车,纷纷好奇地停下动作看过来,正在玩闹的孩子也停下了打闹,追着驴车跑。


    云雅慧从车厢里掏出一袋零嘴,等到了家门口下了车,一边和村民邻居打招呼,一边将袋子里的瓜子糖果分给围上来的小孩。


    三言两语之间,她把自己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寡母带着三姐妹,她是老大,曾卖身去大户人家做丫头,如今刚赎身出来;老二是堂妹,老三是亲妹妹。以前老家太穷太破,她做主在南梁城外买了房子地,打算带着家人定居于此。


    “要是有什么事,去一趟城里找小姐妹旧主子也方便。”


    初来乍到,她没有说太多,但这些基本情况足够安了本地村民的心,也让大家知道,她们背后有靠山。


    而聊天的过程中,云雅慧也得知了自家宅子从前的情况。


    这是村里某个富户家的宅子,因为儿子考中了秀才要去城里念书,全家都搬去城里了,原本宅主还说两个老人不走,不知怎么,最后全都走了,连地也卖了一半。大家都怀疑是高价卖了宅子,还向云雅慧打听,问她出了多少钱。


    云雅慧怀疑是不是六皇子的人出了力,不过看村民的说法,这家人应当是兴高采烈走的,没吃亏还赚了。


    搬家过程中,不时有村里的妇女过来看一眼,问几句。雅娴和雅穗完全应付不来,一早躲进了屋里头收拾,让云雅慧意外的是云母。原身记忆里,云母是个优雅的大家闺秀,而如今,她可以大着嗓门和这些村妇说长道短,聊得不亦乐乎,从中问出了不少当地的生活习俗。


    云雅慧放心的同时,也有些心酸。


    彻底收拾好已是天黑,云雅慧下厨请了几个帮忙的车夫吃饭,又送他们离开村子。这些都是王府的人,确认她们一家安顿好了,这才回去复命交差。


    农宅是个小四合院,对四个女子来说,房间充足得很。卧室一人一个,厨房一间,茅房在后院,柴房一间,正房客厅一间,还有两个空房间。云雅慧安排一个书房,里头放了带来的书、笔墨纸砚;一个作为一家人的活动房,无论做女红还是以后认识新的小姐妹相聚,都可以在这里。


    雅娴感叹:“我们家真大!”


    她年纪最小,早就忘记了小时候的家是什么模样,有印象起,就是当官婢后住的大通铺、丫鬟房,哪怕做了妾室,也不过一个小厢房而已。


    云母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听到小女儿这句话却没控制住红了眼睛,急匆匆找了个理由躲进了室内。


    雅娴哪里知道,这样的一个农家院子,以前都是云家老家管理田地的奴才住的。


    云雅慧装作不知,带着姐妹两人去院子里规划未来种些什么。


    云母的心情能理解,她自己吃尽了苦依旧能坚强,但自己的女儿,本该金尊玉贵的女儿看着一个农家院子仿佛住进了豪宅,一个母亲难免心酸不已。


    云雅慧却觉得这样挺好的,忘记那些尊贵又无法心安理得的生活,从最差的境地开始向上走,无论走到哪一步,都不会被落差和不甘啮噬。


    等到云母恢复正常回来时,三姐妹已经规划好了院子。


    雅穗机灵,拉着云母叽叽喳喳说话:“伯娘,我们打算好了,要在院子里种一些蔬菜和花。花种在篱笆边,这大块的都种菜,我爱吃青菜,雅娴爱吃菠菜,您爱吃南瓜,我们都种上!”


    云母笑着点头:“好,我待会儿就去问问邻居,有没有春种多余的种子,我们出钱买一点,把院子里种上。”说着又看向云雅慧:“慧慧呢,你爱吃什么?”


    雅娴笑着挽住云雅慧的手,声音轻轻的:“姐姐爱吃笋。”


    云雅慧讶异地看过来:“你怎么知道的?”她之前都在宫里,没怎么和家人生活过。


    雅娴抿唇,望着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依旧带着由心而生的怯,但也有了从前没有的光亮,小声说:“在船上和姐姐吃饭发现的。”


    云雅慧回忆了一下,穿上能吃笋的时候不多,也就船只半路停靠码头,六皇子派人去岸上采买后,有过那么几次机会,想不到,雅娴竟然发现了,还记了下来。


    云雅慧心中一片温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恩,小娴心细如发,说对了。”


    云母立刻说:“南方笋多,现在这个时节就有!我去串门问问,看谁家有竹山,多买一点回来,晚上我们吃油焖笋!”


    云雅慧让她别急:“没事,不急着今天这一日。说起竹山,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自己也可以买一片竹山,慢慢置办一些产业,有了作物可以给王府送一些过去。”


    大家都点头赞同。


    第84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1


    云家四个女人就这样在杏花村安顿下来了。


    古代社会,女子顶门立户难,一家四个女人,又是外乡人,本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云雅慧是自恃有空间有能力,不怕未来的困难,但有人不知,将一切都帮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入住不出三日,藩王府送来了一大三小四只看家狗,小桂子亲自送来的,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是出行的马车,穿着衣服都是大户人家的模样,比县老爷出行还阔气,让村民们暗自惊叹。


    小桂子看到农家小院一脸心疼,云雅慧不等他开口就将他满肚子话摁了下去:“这在村里已经是富户了,我们母女过得很好,你回去帮我向主子道谢说声好。”


    小桂子“哦”了一声,又说:“里正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要是有不长眼的招您,您就找里正帮忙。”


    云雅慧皱眉:“你怎么打的招呼?”


    小桂子忙说:“没说您们的身份,只说是我的朋友,这小地方,哪用得上王爷呀,我小桂子这个招牌就响响亮亮!”


    云母她们全都笑了。


    云雅慧道谢。


    小桂子挤眉弄眼:“您别谢我,我都是听主子吩咐,也是借了主子的势狐假虎威嘿嘿嘿。”


    云雅慧摇头:“知道!中午就在这吃饭吧,王爷最近还好吗?”


    小桂子先是高兴地应好,说到六皇子就低落了一些:“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姐姐你啥时候安定下来,回去看看王爷呗,你之前不是还答应了王爷做什么东西什么摆来着?”


    云雅慧一边挽袖子去做饭,一边应:“我记得,你告诉王爷,过两天我就来,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回去我可要把脉检查的――你们也是,不能任由他任性,该劝的地方还是要劝。”


    小桂子眼睛一亮,别的都没听到,只听到云雅慧要回去:“您什么时候回去?”


    云雅慧:“还没定,不出七日便是。”


    “好嘞!我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爷!”


    云母进厨房来帮忙,小声问云雅慧:“你以后还要常去王府吗?”


    云雅慧:“王爷帮了我们良多,他的身体又一直是我医治的,还是得隔段时间过去看看。”


    云母一边烧火一边轻声念叨:“你二十多了,也该相看起来了,你相貌好又能干,年纪在民间也不是大问题。”


    云雅慧做菜的手一顿,又利落地动作起来:“不急,论生活我一人能撑起全家,找个不合适的,反而是拖累。”


    云母看着比大家千金都不差的女儿,心中叹息连连,这样的女儿能看上村里的汉子吗?可不嫁村汉,又有什么大户人家愿意找她们这样的亲家呢?


    脑中闪过那处处帮助她们的景祥王爷,云母看了看女儿,不知道女儿又是什么想法。


    又过了几天,云家与左右邻居都说上了话,云母出门洗衣常常和隔壁嫂子搭伴,云家两个妹妹在邻居小姑娘的帮助下给院子里的地种上了菜,开始教小姑娘绣花;新来的狗子认全了主人,进门出门都会嗷呜一声打招呼……


    云雅慧换上了王府带出来的精致衣裳,带着杏花村的土特产,进城“走亲戚”去了。


    藩王府还是那个样,云雅慧从正门绕到了西角门,递上了六皇子当初给她的牌子。


    守门的小厮仿佛就等着她,一边迎她进门,一边就挥着手使唤人赶紧进去通报,云雅慧受宠若惊,有种自己是贵客上门的错觉。


    短短几日,王府一切如昨,云雅慧进门却觉得时隔多年,熟悉又陌生。


    六皇子等在门口廊下,看到她进了院门,眼睛一亮,露出了笑。


    云雅慧见了也跟着笑起来,快走几步,要弯腰行礼。


    六皇子三两步下了台阶,一把挡住她弯腰的动作:“你已是自由身,再不用给我行礼。”


    云雅慧笑道:“民女是一介草民,您是此地藩王,怎么能见了您不拜?”


    六皇子依旧握着她的手臂拦着她,眼神认真:“你是我至交好友,是我救命恩人,论礼数,也该是我向你行礼。”


    说着,往后一步,竟真的弯腰作揖:“恩公别来无恙!”


    云雅慧又惊又好笑,慌忙躲开拉起他:“好了好了,我不多礼了行不?收了你那么多的回报,可不敢以恩公自居。”


    六皇子引她进门,一边开玩笑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


    云雅慧侧头看去,等他下文。


    他却突然收住了话,只看着她。


    一个玩笑,不以玩笑的语气说时,就没法当一个玩笑了。云雅慧心头一跳,慌忙扭开了头。


    脑子里突然就乱糟糟的,无法运转,连平常的情商也直线降低,没及时把这尴尬的一幕圆过去。


    反而是六皇子早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在东边窗边坐下:“杏花村那边还好吗?”


    云雅慧回神,定下神答:“都好……多谢你……”


    六皇子不太满意:“不用如此见外。”


    云雅慧点头,又接不上话了。


    六皇子垂下眼,过了一会儿又看过来:“如今可算有空了?那个什么钟摆,说了好几年了,这回我们可以做了?”


    说到正事,云雅慧注意力重新集中,连忙把来之前的计划一一说了起来。


    她告诉六皇子的钟摆其实就是傅科摆,它需要一定的高度才能摆脱惯性的影响,古代建筑高度有限,很难找到这样的地方悬挂傅科摆,而云雅慧这几年提前了解过南梁附近的建筑地理,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地方――建在西山崖边的大佛寺。


    六皇子也被云雅慧所说吸引了注意力,忘掉那些心思,接过她画的图纸看了许久,又问其中原理。


    云雅慧便给他解释,在假设大地运动的情况下,地面上的所有物体都会有惯性,而为了克服这种惯性,需要提高钟摆的重量和高度,增加它的动能和惯性,减弱大地运动影响。


    六皇子又问什么是动能?


    云雅慧又举例解释。


    六皇子很快便明白过来,还举一反三,开始尝试使用具体的数据去核算这所谓的“动能”。云雅慧惊得目瞪口呆。


    算了一会儿,六皇子抬手喝茶,猛地想起什么,支起了身子,隐含着慎重与激动,对云雅慧说:“若我估算得不错,彗星今年就要来了。”


    云雅慧也正在喝茶,听到这话,茶水含在嘴里忘了咽下。


    她伸出手指算了算,发现竟然是真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眼中都有激动。


    云雅慧感叹:“人生难得一次的幸事。”


    六皇子笑道:“也只有你我会觉得是幸事。”


    被他这么一说,云雅慧突然想到什么,提醒他:“可否要上报朝廷?自古以来,天降彗星都被认为是不祥,如今康平盛世,因这彗星而平生事端就不好了。”


    六皇子没多想,还说:“都是人为的,日日有人生死……”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与云雅慧对视一眼。


    是啊,人为的。就怕现在好好的世道,有人借彗星回归,制造什么人为的事端。


    但是……


    “父皇恐怕不会信。”六皇子语气有些无奈,“他从不信我看星星得到的结果,只把我当孩子哄。”


    云雅慧想起在京城,看似刚强但对六皇子十分关怀的太子,想起众藩王回京,皇子之间机锋不断;想起离开京城时,太子正被弹劾惩罚犯官太过刻薄严厉,不够有仁君之心……


    “我们不必做什么,只需要将彗星回归的证据整理出来,告知天下,让有心人无法利用它行事便可。”


    不知道是她提醒了六皇子,还是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云雅慧刚说完,就听他说:“我想写一本关于天象的书,纠正从前种种谬误言论和结果。”


    云雅慧意外他的野心又觉得情理之中,十分支持:“可以啊,彗星之事也可以编入其中。”


    六皇子又说:“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我?”


    六皇子望着她点头。


    云雅慧当然愿意,可是身份处境并不允许:“我……家中还有许多事,恐怕帮不上太多忙。”


    六皇子不赞同:“你家中娘亲姐妹都有手有脚,又不需要你日日在身边照顾。况且,你姐妹还年轻,终有出嫁的时候,你只是姐姐、女儿,又不是她们的父母,难道要管她们一辈子不成?人生在世,总要有所理想追求,留下些许存在人世的痕迹。”


    云雅慧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却没想到会被六皇子教训这些道理,一时心情复杂,呆在原地。


    她轻声道:“我是怕自己拖累了你的进度,你完全可以像赵家姐姐一样,独立撰写一本书。”


    六皇子没理会,拍板:“就这样说定了,你回家时带需要的书回去,每一旬来一次王府,将你的稿子交过来与我的放在一起,我们一起讨论校对。”


    云雅慧心动。


    人生在世,若日日一日三餐,洗衣做饭,她的确会觉得无趣,这件事对她充满了吸引力,唯一觉得有顾虑的是自己这个身份,怕今日这样的往来频繁,为日后的生活留下隐患。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平民;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


    在这个时代,这足够让她随时陷入深渊。


    如今这样,不过是六皇子还未娶妻,又视她为至交。


    想到这,她低声问:“皇上……给您定了王妃了吗?”


    六皇子垂下手,习惯性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笑笑,看向窗外:“不曾,我离京前同他说,觉得自己精力不行,想要再养两年。”


    云雅慧震惊地抬头看过去:“怎会?明明我……”


    六皇子挑眉看过来:“你什么?”


    云雅慧被他盯得蓦地红了脸,本是正常的作为大夫的判断,突然就好像有些不好说出口了。


    她躲开他的视线,含糊道:“我把脉一直没发现什么问题……”


    六皇子弯唇:“恩,身体没问题……你看得很准。”


    “那……”云雅慧想问是什么问题,然而想到进门前那一幕,又听他这别有意味的“看的很准”,到了嘴边的话最终没问出来。


    转了话头:“皇上怎么会答应……”


    六皇子:“有什么比我活着重要的?我又不愁没有王妃。”


    这倒是实话,皇帝随时可以给儿子找一个出色的儿媳妇,一句话的事。


    云雅慧总觉得今天坐在他面前十分不自在,呆了半日,想要告辞离开。


    六皇子喊住她:“钟摆的事就这么交代几句走了?”


    云雅慧说:“等你派人按照图纸做好了东西,我会过来和你一起测算试验。”


    六皇子还是不放人:“那撰书一事呢?”


    云雅慧依旧想要拒绝,但还没说话,六皇子就说:“你不是想要预警彗星?今年已过了一季,若是我一人忙不过来,说不定彗星来了,预警的资料还没整理全。”


    云雅慧被他吊住了胃口,内心挣扎。


    六皇子又说:“过几日赵家小姐和夫婿会来南梁,届时我邀请他们在南梁常住,与我一同编写新书。你当真不来,要回你的杏花村做个种地绣花的村姑?”


    云雅慧咬牙,心里的欲望彻底被他挑起,又很不满他故意引诱自己,扬起下巴:“村姑怎么了?”


    六皇子侧着身,托着下巴笑看她:“村姑好看呀,瞧你去杏花村养了几日,人比杏花娇,多好看。”


    说完,还对她眨了眨眼。


    云雅慧后退一步,连忙别开眼睛,头一次发现这家伙竟然也能眼泛桃花。


    从前病时像个弟弟,如今人好全了,就不得了了,动不动就气势碾压。


    第85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2


    “再说吧……”云雅慧起身往外走。


    “诶――”六皇子来不及下地,直接歪了身子去拉她。


    云雅慧怕他摔了,不敢挣扎,被他拉得身子一歪,撞上他肩头:“你……”她捂着撞红了的眼角恼怒抬头。


    六皇子连忙伸手抚上她的眼角,面色着急:“没事吧,我没注意力道。”


    云雅慧觉得眼角发热,站稳了身子匆匆躲开:“有话好好说便是,做什么动手动脚?”


    六皇子见她真的生气了,收回手坐在原地,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见他这样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云雅慧满肚子懊恼又突地散了。


    这人惯会讨巧卖乖装可怜,从前不熟的时候不知道,见了回回都心疼,如今知道他这些套路了,却还是常常不忍心……


    云雅慧气恨又无奈,没好气道:“少装老实,你不是让我带书走吗?书呢?”


    六皇子抬起头,满脸笑意:“你答应了?我这就给你去找!”说着就下地穿鞋,又说,“赵家小姐来了,我送信给你。你和她向来关系好,这么多年不见,一定很想念对方。”


    云雅慧听他每说起赵仪就称呼“赵家小姐”,心里的气恼更无法存留了。


    除了外人在的时候,六皇子私下里一直喊赵仪为“赵小姐”,虽然只是称呼而已,但这折射了他内心许多观念态度。女子出嫁从夫,六皇子认识赵仪时,赵仪就嫁为他人妇,谁见了都叫一声李夫人。


    “赵小姐”已经不存在了。


    但六皇子不知为何,一直称呼其“赵小姐”。


    如今赵仪早已有了两个孩子,长子更是启蒙学识字,在六皇子眼里,她还是赵小姐。


    他把赵仪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敬佩她的学识,赞赏她的才华,感激她为自己的病情出力。


    这样的思想在当下这个社会,不能说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她跟着六皇子去书房,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随口问:“你为何总称呼赵姐姐为‘赵小姐’而不是‘李夫人’?”


    六皇子翻着书籍,头也不抬:“我交的朋友是赵仪,又不是李佑樘的妻子。”


    云雅慧低头一笑,主动开始找书。


    无论前景如何,这样的六皇子,值得她信任这份友情吧。


    与别的王爷如此相交恐是深渊,但与六皇子相交,应当不会。


    说是要走,最终还是在书房呆了许久,云雅慧还与六皇子一起吃了午膳,等到下午才出门离开。


    临走之前,六皇子再三强调:“赵仪来了我就派人去接你。”


    云雅慧应好,笑着挥手告别。


    纤细的身影转过回廊就不见了,六皇子看了半天,叹气。


    小桂子跟着唉声叹气。


    六皇子奇怪看过去:“你叹什么气?”


    小桂子一脸怪相:“哎,云姐姐怎么这么快走了呢……”


    这话说到了六皇子心头,他正要赞同,就又听小桂子说了下半句:“害得咱王爷相思未去又犯相思。”


    六皇子抬脚就踹过去。


    小桂子哈哈一笑,躲远了。


    六皇子指着他:“莫让本王再见到你!”


    小桂子不停作揖:“奴才错了,奴才说错了,是奴才犯相思!是奴才想云姐姐!”


    六皇子更生气了,左右看了看,捡起手边的枯树枝就往他身上丢。


    小桂子装作被砸痛的样子,哎呦声不断。


    观星走出来,瞪了小桂子一眼,劝六皇子:“您和他闹什么呢,云姑娘带来的春笋还有不少,晚膳要不要再做一份?”


    六皇子:“要,她还拿了什么来?都做来尝尝,本王觉得好的,以后可以去问她家采买。”


    观星应下,心中却叹,都是普通的农家作物,也就吃个刚从地里收上来的新鲜,论采买,哪有必要跑杏花村去采买,云家也供应不了这么大的量。王爷拐弯抹角的,不过是想给云家送钱,让某人不要太辛苦。


    然而这身份云泥之别,一个两个还不肯将就,在皇上那边拖两年亲事又能如何?


    观星心中忧愁,面上恭谨地听从吩咐去办事,顺便揪着小桂子的领子,将他拉了下去。


    云雅慧带着一大摞书回到了农家小院,云家的其他人好奇围观。


    云雅慧大致说了自己以后要做的事。


    云母不好反对,又暗自发愁,听女儿的语气,完全没考虑成家,这样和王爷在一起做事,一年两年还好,以后年纪大了,王爷又成亲了,女儿该怎么办?


    雅娴和雅穗则看出了云雅慧和王爷的关系深厚到了何种程度,一边觉得一个女子敢出门和王爷研究这些历法天象太过惊人,一边又深深地佩服这个不断刷新她们认知的姐姐。


    云雅慧现在是当家作主的人,并不在意家人是否会反对,说完自己的计划,又开始说起对这个家的安排。


    “咱家那些地买下时已经种好了庄稼,我们都是女人,干不了多少力气活,我是这样想的:找几个村里贫困的人家,我们请他们帮忙种地,或每月给他们工钱,或根据秋天丰收的成果,抽成作为报酬。”


    云母有些心疼雇佣长工的钱。


    云雅慧摇头:“要是累坏了你们,养身体更费钱。况且,娘你年纪大了,两个妹妹要好好养着出嫁,谁来做粗活?我还想着有机会再买一些地呢!你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呀!”


    云母被说服了。


    于是,云雅慧很快就通过自己的打听和村长的推荐,找到了两户人家,雇佣他们做长工。


    有地有长工,云雅慧头一回真正当起了地主。


    而这期间,云雅慧随手医治了领居家一个七岁小姑娘的痢疾,她会医术的事在村里传扬开来。


    云家人在村里的地位越发独特,村民们大多心存亲近,或想要让云家买自家的土产或者想让她们雇佣自家做长工,或想要给村里留住大夫,头疼脑热了好找云雅慧免费看病……


    云雅慧不遮掩医术的目的达成。


    将家里安排得一切妥当,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与六皇子一起做事。


    ;???第一件事是做傅科摆实验。


    大佛寺在一处近百米的悬崖上,悬崖上宽下窄,形成一个内凹的半圆弧。云雅慧的设计便是将自制钟摆悬挂在突出的悬崖上,就好像蹦极,只不过长绳的另一端是大沙包而不是人。


    悬崖底下是山谷,那也是个好去处,一大片平地种满了桃花,桃花林外则是一条澄澈的小溪。


    为了在悬崖上安装一个悬挂钟摆的装置,六皇子找了不少能工巧匠,做了很久的试验,装置没完全做出来,赵仪先到了南梁。


    六皇子当天便送信到了杏花村,来人还传话:“王爷说,赵小姐难得前来,云姑娘可在城里多住几日。”


    让云雅慧走之前安排好家里。


    云雅慧问两个妹妹愿不愿意一同去,去见见她曾提起过的赵仪赵小姐。


    雅娴还没走出过去阴影,不愿出门走动;雅穗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也表示要留在家中。


    云雅慧想着来日方长,不曾勉强。


    赵仪是举家前来,李佑堂一手抱着一个小的,一手牵着一个大的,夫妻二人站在六皇子的院子里,看上去与几年前差别不大。


    云雅慧和赵仪虽然多年不见,但经常通信,重逢没有生疏,反而有说不尽的话。两个女子牵着手互相说着离别后彼此信上不曾说过的事,忘记了边上的两个男人。


    六皇子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逗弄两个孩子,耐心十足。


    “姐姐身子不适吗?”说了小半个时辰,云雅慧发现了赵仪面色不太好。


    赵仪抿了一口茶,随意笑笑:“早年学医,东奔西跑没注意保养,积攒下了隐疾,年纪上来了就开始犯病了。”


    云雅慧轻轻皱眉:“你还年轻呢,三十不到,哪里年纪大了?”


    李佑堂一边看着小女儿一边应和:“我也这么说,医者不自医,这次过来,也是想请叔父帮忙看看内人的病到底如何。”


    六皇子当即说:“晚些时候,我让赵太医过去客院。不过我说,也不用舍近求远,慧娘如今懂得多,大可以让她先把脉看看。”


    慧娘是谁?


    不说别人,云雅慧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六皇子说的是自己。


    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慧娘”。晋朝女子小名经常带着“娘”字,但是在南梁这边,又多了一层不同。这里女子无论有没有小名,都叫“X娘”,称呼的人除了父母便是丈夫姐妹。


    云雅慧以前不了解,最近在村里住久了,就知道了这个习俗。


    六皇子到底是知道这事还是不知道?


    云雅慧暗自纠结。


    赵仪先笑了:“妹妹进益神速,找个时间我们切磋一下。”从医要交流,赵仪以前就不吝啬与初出茅庐的云雅慧交流,如今面对“有所成”的云雅慧,也落落大方。


    四人第一天见面,大多叙旧,当天傍晚,云雅慧就去了客院,给赵仪把脉。


    赵仪早年身体底子就不太好,婚后行医管家,还生了两个孩子,身体越发损耗,那些隐藏的毛病就慢慢显露了。


    把脉的时候,两人都在内室,李佑堂等在门外,忧心忡忡。


    云雅慧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他盯着院子里的杂草拧眉出神。


    见云雅慧出来,他连忙问:“娘子的病如何?”


    云雅慧走远了一些,神色不轻松:“才短短几年,损耗有些大,以后要静养。”


    李佑堂脸色控制不住地发白:“很严重吗?她总说自己还好,没什么大事。”


    云雅慧摇摇头:“得精心保养起来了,若不然……积劳成疾的病没法除根。”


    李佑堂声音沙哑:“我明白了,以后定好好看顾她,再不纵容她劳累。”


    两夫妻以前都是痴迷某事,可以不吃不喝一直研究的人,如今李佑堂后悔不已。


    看李佑堂这样,云雅慧有些难过,赵仪现在已经露出了短寿之相,李佑堂对赵仪感情极深,日后鸳鸯失伴,不知该多伤心。


    走出客院的时候,云雅慧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走了几步,看见六皇子。


    “您怎么来了?”她迎上去。


    六皇子观察她神色:“赵小姐情况不好?”


    云雅慧摇头:“倒也不是,只要静心调养,还是能养回来大半。”


    六皇子:“那你为何郁郁寡欢,我还以为……”


    云雅慧叹气:“说实话,赵小姐的病是多年来积攒下的,病根难除,将来怕是……我以前总羡慕赵小姐与夫君神仙眷侣,如今想到有情人不能长长久久,一时有些难过。”


    六皇子听完,默默无声地陪她走了一段路。


    许久后说:“能相知相守十几二十年,多少人渴盼不到的幸事,倒也不必伤怀。”说得语气比云雅慧还沉重,仿佛他便是那渴盼不得的人。


    云雅慧劝他:“您会有相知相守之人的,可能时机未到而已。”


    六皇子看着她的眼睛:“何时才是时机到了?”


    云雅慧别开眼,压住心律失常的胸口:“大佛寺那边的钟摆做得怎么样了?赵姐姐刚才说,想与我们一起过去看试验。”


    六皇子神色如常地回头看着前方的路:“装置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你和赵太医确认一下她的身体情况,若是适合出门,我们再去现场……不急。”


    向来着急的人,这次说不急,云雅慧只当他是在照顾赵仪。


    赵仪被叔父、丈夫、姐妹压着不许出门,但忙惯了的人如何闲得下来?很快就接手了彗星档案的信息搜集工作,一本史书一本史书地寻找彗星相关记载。


    她的两个孩子也从小受到家庭熏陶,小小年纪便能认出天上许多星宿。六皇子很喜欢他们,经常耐心地和他们说话聊天。


    第86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3


    傅科摆的装置做好后,又要找地面水平线,这些事不用六皇子日日盯着,他门下属官深具他个人爱好特色,都是熟知历法算术之人,六皇子只需要吩咐下去便可。


    等待的几日,四人窝在六皇子的书房翻阅自有文献记载开始的所有朝代史书,摘录有关类似彗星记载的文献。第一轮搜集摘录,第二轮筛选辨别是否是彗星,第三轮考证年代,最后总结彗星回归规律时间。


    赵仪和丈夫默契十足,为了提高效率,自然而然成了一个小组,剩下的云雅慧便和六皇子一组了。


    “慧娘,齐魏二十年的摘录可是放在你那边了?”


    云雅慧深吸一口气想让他别再叫她“慧娘”,抬头就看到对方认真询问的眼睛,反而显得自己做事好像不够专心……


    犹豫了一两次,结果越发错过了纠正的时机,等到她喊他“王爷”,竟反而被他责怪了:“你我已是朋友,不必用从前的主仆称呼。”说着,眼中又有了笑意,“我当日如何说的?我字文瑜,他日你可唤我文瑜,这‘他日’可不就已经来了。”


    云雅慧正要措辞表示不合适,六皇子又说:“我一片真心相交,你过分客套实在是伤我的心。”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云雅慧还能说什么?什么拒绝的话都被他堵回来了。


    “好吧……那我以后不喊王爷了。”


    六皇子顿时笑了,笑盈盈地看着她:“那你先喊我一声试试。”


    云雅慧扭开头:“无缘无故的,况且不就一个名字,有什么好试的。”


    六皇子目光追着她,依旧满是笑:“一般情况是没什么,可换做了你可不同。”


    云雅慧面上发热:“我有什么不同。”


    六皇子:“你面皮薄,现在不多喊几声习惯习惯,转过头就喊不出口了。到时候,‘王爷’不能叫,‘文瑜’不好意思喊,把你为难坏了我岂不是后悔死?”


    “你!”云雅慧被他说得面色窘迫。


    六皇子轻轻扯住她的广袖,微微一晃:“快喊一声。”


    云雅慧……云雅慧扯回袖子跑了。


    她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得一个人静一静。


    空间里的颜青看着突然跑进空间却又什么都不干只顾着发呆的主人一头雾水。


    围着她飘了好几圈,始终被彻底无视以后,颜青缓缓叉腰,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声:“你怎么了!”


    云雅慧猛地回神,莫名看着他:“什么?”


    颜青:……


    “我问你怎么了?有什么难题说出来,没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云雅慧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在想我的人生大事。”


    颜青没听明白:“什么人生大事?你病了?”


    修仙界里,人生大事不包括姻缘。


    云雅慧吐出一口气:“我发现,有人好像喜欢我。”


    颜青终于明白了,立刻说:“谁?好看吗?厉害吗?本事大吗?”


    云雅慧答:“近两年身体好了,倒是越来越帅了,本事嘛,学识渊博,武力没有,最大的优点是超越时代的思想和眼界。”


    颜青犀利地说:“你很欣赏他。”


    云雅慧点头:“是,我见过许多人,但他和赵姑娘夫妇,都属于历史长河中闪耀的星星。”


    颜青:“那你犹豫什么?和他在一起,一起名垂青史!”


    云雅慧叹气:“你不懂,我和他现实里太难了,思想的世界里可以无限接近,现实中却如天地之间的距离,他可能没想那么多,只凭着心意行事,我却不能不想,更不想那么累。”


    颜青眼神睥睨:“你有我啊,小小凡间,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云雅慧被他这小模样逗笑,笑完,心头的惆怅散去了几分。


    从空间出来,云雅慧便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如果没有半点动心,她不会这么纠结。一世又一世,她一直是个务实的人,万事都会考虑现实,入世从容。所以,只有当自己的心意和自己的行事作风相违背时,她才会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这日,赵仪和云雅慧在她们夫妻的客院喝茶聊天,李佑堂带着两个孩子去和六皇子下棋。


    赵仪问云雅慧未来的打算。


    “重逢后一直没好好聊聊,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继续从医?”


    云雅慧说:“原是这样想的,先在村里医治些小病小伤,一年年下来,名气足够了,养活自己肯定没问题。”


    赵仪便说:“那如今改了主意?”


    云雅慧停顿了一下,笑笑摊手:“如今不就被王爷拐带来这了?他描述的场景太美好,一时没忍住,就掺和进来了。”


    赵仪微笑:“星空很美,无论是谁都挡不住它的诱惑。”


    云雅慧:“是啊,所以被他劝着,我又想,要不趁着现在还有余力,先和王爷钻研几年,不能继续了,再回村里做赤脚大夫吧。”


    赵仪说:“届时王爷恐怕不愿意放人。”


    云雅慧一愣,看向赵仪,赵仪回以颇有含义的眼神。


    云雅慧脸微热,别开了视线。


    赵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云雅慧没想到赵仪会这样直接劝说,但是因此更加感激她的真心。她脸上的热度缓缓降下去,再次恢复了从容:“钟摆的实验是我多年前曾答应王爷的,这件事完成后,我便打算走了。”


    赵仪有些出乎意料:“你……已经决定了?”


    云雅慧点点头:“于人于己都好,我打算先安定了家人,然后各地去走走,无论是星空还是医术,行万里路方能增长更多知识经验。”


    赵仪听她这样说又有些不忍,握住她的手:“其实全看他怎么做,得一知心人,也是人生幸事,你啊,会否极泰来的。”


    云雅慧笑着点头:“恩,我知道,多谢姐姐。”


    另一头,李佑堂本和六皇子在下棋,但没多久,六皇子就和两个孩子玩到了一起。李佑堂见了就说:“王爷这么喜欢孩子,为何不成婚生子?”


    六皇子一边教小女孩下棋,一边说:“我想啊,前路漫漫,不正努力着吗?”


    李佑堂一呆:“啊?”


    六皇子笑着抬头问:“你是如何与赵姑娘成眷属的?”


    李佑堂背着两个孩子脸红了,忙低头掩饰:“就请人上门提亲……”


    六皇子不信:“赵姑娘若是有人提亲就嫁了,怎么会轮到你?”


    李佑堂摸摸鼻子,只笑,不说话。


    六皇子让人带两个孩子去玩,拉了李佑堂问到底是怎么抱得美人归的。


    李佑堂又是慌张又是不好意思,被他闹得脸又红又胀,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了自己和赵仪相识经过。


    六皇子听完发现没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很是沮丧:“你们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李佑堂摸摸头,听得心里欢喜,连连点头。


    六皇子心头更堵了,不想继续和他说话。


    李佑堂见了便说:“我们身为男子,应当为心仪之人遮风挡雨,同苦共甘。只要能做到一心一意,勇于担当,即便门不当户不对,又有什么关系?娶了妻子,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两人齐心,便是佳眷,互相推诿责怪,天作之合也会成为怨侣。”


    六皇子若有所思。


    李佑堂见状,福至心灵,想起了妻子偶尔露出的话风,终于明白这“努力”的对象是谁了。


    于是再看六皇子,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其实,未成婚前,娘子的名声不怎么好,我家原本也是很反对的……”李佑堂缓缓出声,说起过去的事。


    六皇子眼睛一亮,忙看过来。


    赵仪名声不好,李佑堂却只喜欢她一人。李家曾一度看不上赵仪,还觉得她狐媚迷惑了自家孩子。


    但李佑堂毫不妥协,又在家人面前作出苦追赵仪而不得的模样,让李家意识到,不是你们嫌弃人家姑娘,是人家姑娘根本看不上李家。


    李家那段时间和赵家的世交关系一度陷入冰点。


    再后来,李佑堂郁郁寡欢,赵仪却我行我素,李家终于意识到,真的是自己家儿子缺不了人家姑娘,眼看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痴恋赵家女的名声在外,李家总不能真的让他孤独终老,终于松口上门提亲。


    赵家拒绝了两次,因为赵仪不想要看不起自己的婆家,是李佑堂亲自找了赵仪,承诺李家的一切由他承担,婚后不需要赵仪委曲求全,不需要应对婆家是非,赵仪考虑一个月,亲眼见到李佑堂作为后,这才松口同意。


    六皇子听了心想,李佑堂面对的问题其实他都没有,因为,在南梁他最大。唯一的困难是他的婚事要父皇同意。


    不,最最大的困难是,要让慧娘同意嫁他。


    李佑堂回客院后,夫妻夜里聊天,他立刻与妻子分享了今日的发现,并说了自己与六皇子的谈话。


    已经劝说云雅慧早做决断并得知云雅慧打算离开的赵仪:……


    她们夫妻二人,一头劝和一头劝分,似乎也并不那么有默契。


    “管好自己吧,闲事莫多话。”


    李佑堂:?


    娘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隔天,景祥王府门下回命说大佛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六皇子当即带着云雅慧、赵仪夫妇去了大佛寺。


    春末初夏,悬崖下的桃林郁郁葱葱,,桃林外是一大片干涸的石滩,那个大钟摆就悬挂在石滩上方。而石滩上,王府的人已经用红色染料画出了一条对应的水平线,也就是说,若是钟摆晃动起来,理论上会在这条水平线正上方左右运动。


    所有的人都围在石滩上,有王府随从拿出一早做好的大沙包,将其捆到高高垂下的粗麻绳上,然后拉着沙包沿着红色水平线往后退,对齐了水平线的方向后。


    六皇子下令:“放。”


    随从松手。


    沙包左右摇摆开始做钟摆运动。


    最初几次,沙包的确沿着水平线左右运动,过了一会儿,六皇子“咦?”了一声,赵仪等人也瞪大了眼仔细辨认――沙包隐约有些偏离水平线了。


    又过了一会儿,沙包的运动幅度小了一点,但是它偏离的方向很大,大到运动的轨迹与水平线形成了一个夹角。


    围观的许多人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就是沙包晃动偏了吗?


    但是事先测算并研究过钟摆运动的六皇子等人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因为这现象照理完全不可能发生。


    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物体运动的方向不可能改变。


    李佑堂说:“是不是……山崖上有风?”


    有属官上前解释:“属下选址时考虑了山间风,此处是受影响最小的地方,而制作沙包时,也考虑到了风力作用,加大了沙包的重量。”


    云雅慧当时画图纸时就有提醒这一条,让六皇子根据实际情况选择钟摆摆锤的重量。


    四人看着慢慢停下运动的沙包全都陷入了沉默。


    大地真的在运动,吗?


    一连半个月,每天,六皇子都来这里观察沙包的运动,并记下其运动轨迹与水平线形成的夹角。


    他开始试着推算傅科摆偏移的角度公式。


    以为证明了地球自转就是终点的云雅慧:……


    六皇子把彗星回归时间推算的事情全都交给了云雅慧,让她全权负责并主编这一章内容。


    这一年夏天,天气格外热,南方降雨少了三分之一,北方出现了干旱。


    云雅慧从结果推算过程,比众人预期还快地统计出了彗星回归时间,并整理编辑成册,在书册最后,预言最近一次的彗星回归,正是今年。


    即便今年已经过了一半。


    日日出门的六皇子晒黑了一圈,捧着书册对云雅慧大夸特夸。


    云雅慧以为这些文稿会被收录进他打算编写的天文书里,谁知,他说要给她写序,让这一章节单独出书。


    她是拿到完整崭新的一册书后,才知道这件事的,而六皇子还说:“我将此书快马送给父皇,让他早做准备。”


    云雅慧翻到首页,急道:“可这书上只写了我一人的名字!”


    六皇子:“不是真名,只是你的雅号,没事的。”


    云雅慧:“皇上必然知道呀,他怎么会信我呢?”


    六皇子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不信就不信呗,等到彗星来了,他就知道你多厉害了。越是不信,越能凸显你的能耐呀。”


    云雅慧一头雾水:“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想要预警皇上吗?”用她的名义献书,被忽视是必然结果,又怎么达到预警的目的?而且听他话风,似乎对能否预警皇帝并不怎么在意。


    甚至还有种,皇帝不信才好,才能给她造势的意味。


    六皇子慢慢收拢了笑意,看着云雅慧:“我想让父皇知道,你,云雅慧,聪敏多智,是世间难得的才女能人。”


    云雅慧心头一震:“我……”


    六皇子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下了决心,将心头的话缓慢而坚定地说了出来:“我要让父皇知道,景祥王妃,云雅慧当得起。”


    猝不及防,他捅开了窗户纸。


    作者有话要说:云雅慧:等等,你不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当?


    六皇子:o(ini)o憋说,我很清醒,让我一步一步来,憋打击我。


    第87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4


    云雅慧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震得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很久之后才微微回神,找到几丝神智:“你……你在说什么?”


    六皇子认真神色,不再掩饰眼中的浓郁情意:“我一直有个想头,想娶你为妻,可这事于宗法皇家来说,太难,所以我也就那么想着,念着,却不敢说。”


    “那你如今怎么又说了?”云雅慧轻声问。


    六皇子:“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云雅慧捏紧了袖口,不敢与他对视。


    六皇子:“你愿不愿意都没关系,我且做着,等我成功了,你我之间,不是你配不配嫁给我,而是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到那时,你选什么,我都心中无憾。”


    解决了外力阻碍,他就能放心追求心悦之人,一步一步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能成功的。


    云雅慧却揶揄:“你做了这许多,我不愿意嫁你,你当真无憾?”


    六皇子声音微微委屈,故作坦然:“当然不会,我一日不见你,便觉得一日聊无趣味,可你心里无我,我也只能独自难过,还能怎样。”


    云雅慧偷眼去看他,就见他垂着头,一副委屈包的模样,这小模样,还真挺可怜。


    她清清嗓子:“还能怎样?自然是找一个更好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比我强的人太多了。”


    六皇子听着这话头越来越像她不喜欢自己的拒绝之语,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神:“你别说了!时日还早着呢,反正我现在做的事,于你总是好的,你就别拒绝了。”


    云雅慧:“可成就不属于我一人,我独享盛名,心中有愧。”


    六皇子听在耳中,觉得她是想拒绝自己,眼睛微红,低着头不让她看见:“这盛名送你我乐意,你不愿意也受着,此事不必再说!好了,我先回了,你也回去休息去吧!”


    说着,匆匆转身往回走。


    “诶――”云雅慧叫住他。


    六皇子停下脚步,垂下的两肩挺了起来。


    云雅慧:“走错了,这个方向是外院。”


    六皇子背影一下子佝偻了,气道:“我就是要去外院!”一甩袖子,大步往外院去。


    云雅慧捂唇喷笑,在他走出十步后,提起裙子追了过去,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子,语气微嗔:“你生什么气?我话还没说完呢。”


    六皇子只当她打算敞开来说出拒绝的话,心头又痛又乱,扯回袖子匆忙看了她一眼:“我有事要忙,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以后再说……”说着,脚步慌乱地又要走。


    云雅慧这才看到他竟是红了眼睛,见他如此避之不及,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又追了上去,这回,拉住了他的手臂:“你不听听我想说什么,就躲?”


    六皇子别开头,用力抽手臂。


    云雅慧发现,这人身体真的康健了,手心下的手臂变得健壮有力,不像病时,她轻轻一握就能把人控住。


    一晃神,就被他挣脱了出去。


    六皇子像被什么东西追着,脚步飞快往外走。


    云雅慧气得跺脚,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你跑什么?”


    六皇子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云雅慧抱着他的手臂,轻声说:“你说话没头没尾的,随手往湖里扔下个大石头,不给我反应的时间,说完就跑,可想过我的感受?”


    六皇子嗡声嗡气:“那我收回,我胡说的。”


    云雅慧一拽他的手臂:“说的话还能收回?”


    六皇子垂着脑袋,像只做错了事的大狗:“我真是胡说的……“


    他只重复着自己是胡说的,语气却越来越难过。


    云雅慧听得也难过起来,抬手往他脸颊一捏:“你胡说的?可我当真了,你说怎么办?”


    “啊?……”六皇子呆住,红着眼睛半边腮帮子被扯扁,呆呆看过来。


    云雅慧说:“两心相悦,有何艰难险阻都是携手共度;你倒有趣,一头热把障碍扫清了,没得到我回应岂不是白费功夫?你怎么这么傻呢?”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你莫说了……我知道我傻……”


    云雅慧松开他的腮帮子,轻轻揉了揉,揉得他两颊又热又烫:“是傻,傻透了,就算皇上同意了,到那时,我都不在了。”


    六皇子瞪大眼,急得一把握住她放在他脸上的手:“什么不在了?你要去哪?”


    云雅慧停下手,任由他握着,看着他说:“我原本打算走呢,去哪都行,到处走走看看。”


    六皇子急得不得了:“你怎么能走呢?你走了我……你娘你姐妹怎么办?”


    云雅慧笑:“她们都定居下来了,一切安稳,又不是非我不可。”


    六皇子更急了,却又找不到足够的理由把人留下来。


    云雅慧还是笑,一边笑一边目光带着嗔意:“所以你瞧,一头热地做事,是不是傻?”


    六皇子紧紧抓着她的手:“你别走……”


    云雅慧:“恩,不走了。”


    六皇子:“你怎么能走呢,你答应我陪我……恩?――你不走了?”


    云雅慧:“有人说要娶我做王妃,我觉得挺不错的。”


    六皇子缓缓睁大了眼。


    云雅慧抽手:“好了,你松手。”


    “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快松手!”


    “不……不松……你愿意做我的王妃是不是?”


    云雅慧:“是,两年内,若我们能一起努力让皇上同意,我便嫁你,若不能,那便各自安好。”


    六皇子坚定地说:“我会做到的!就算做不到,我终身不娶,只守着你。”


    云雅慧:“你不娶,我可不一定不嫁。”


    六皇子:“……那我也守着你……做……做你的兄长……”


    有情人终成兄妹?


    云雅慧觉得六皇子可能脑补了一出悲壮的爱情悲剧。


    这天,云雅慧去找了赵仪。


    “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对赵仪说,“我答应了王爷,陪他一起争取获得皇上的认可,嫁给他做他的王妃。”


    赵仪面露诧异。


    云雅慧自笑:“不怪你震惊,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决定充满了不理智,简直是为爱疯狂。”


    赵仪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想了想说:“前有卖花女为后,今日云氏女做王妃有何不可?王爷是个性情中人,有世间男子少有的对女子的开阔胸襟,是个良人。只是这条路很难,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云雅慧爽朗一笑:“我做好准备了,若是不成,不过是失败了一段感情,又不是大事,我不怕名声有碍,不怕外人眼光,有持身立命的本事,走到哪也不惧。”


    是的,云雅慧不怕前路坎坷,因为她有依仗。


    她最大的依仗,就是她自己。


    女子面对一段鲜花与荆棘同在的爱情,要不要继续走下去?难以抉择的人都是无法承受失败后果的人,这样的爱情对她们而言,是赌博,不敢输不能输,只能赢。


    原主的心态也是这样,所以她忘却了自我,只奔着“赢”努力,慢慢的,忘记了是为了赢而赢,还是为了爱情和更好的生活而去赢。


    云雅慧却不是啊。


    她不怕输赢,只在乎两人彼此的真心。爱情,对云雅慧而言,是美好的消费品,不是生存必需品。


    赵仪看向云雅慧的目光充满了赞赏。


    ;??世间女子或为规则所缚或被自己束缚,云雅慧这样的女子,是真正活得自由坦荡,活得潇洒自在。


    她不服命,再难的境地也能顽强向上;她不惧权威,抱守初心始终如一;她不耽溺安逸,坚持学习强大自己。而越强大,越自由。


    第二天,云雅慧起床打开门,看到六皇子大大的一张脸。


    “慧娘!”叫她的声音情意绵绵又乐颠颠的。


    云雅慧一个激灵:“大清早的,你这是干嘛?”


    小桂子在边上说:“主子天没亮就起来了,都在门口站了两刻钟啦!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昨天回去就一直傻笑,半夜做梦还在笑,醒来就跑姐姐您这来,怎么劝都不听。”


    六皇子屏蔽了小桂子的吐槽,只看着云雅慧问:“南湖的荷花正好,今日我们去游船赏荷如何?”


    云雅慧明白了,心中泛甜,笑说:“好啊,等我用完早膳。”


    六皇子恩恩点头:“我也没用,我们一起!你吃什么?今天早上有金丝卷,不过没你做的好吃。”


    云雅慧:“那下次我做给你吃?”


    六皇子:“不用,以后这些你喜欢做的时候做一做,平时不用忙,太辛苦了。”


    小桂子看着远去的两人,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抬头看了看东边升起的旭日:“我没病啊,太阳也是正常升起啊,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


    北边的干旱渐渐严重,南梁有官员特意上门拜访六皇子,建议下半年要做好灾民南下的准备。


    六皇子头一回接触实务,有些茫然,但也明白了其中的严重性,开始放下他的星空大地,认真研究治理封地的事务。


    李佑堂告诉他们,李家北方的亲戚来信,北边粮价与日俱增,民心惶惶。


    云雅慧建议六皇子检查各级官府粮仓,同时王府低调购粮。万一未来灾民南下,南方粮价受到影响,官府、王府可以调用官方粮食储备稳定市场民心。


    景祥王府为可能到来的灾害繁忙起来时,皇帝的信来了。


    不出意料,皇帝并不相信彗星76年回归一次的说法,或者说,他对于今年必然会有扫把星出现的预言非常愤怒,甚至第一次,斥责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


    对于这本书,皇帝让儿子彻查作者“云山居士”到底是谁,劝诫儿子远离这等妖言惑众之人。


    被亲爹大骂一通的六皇子摸摸鼻子,尴尬地看向云雅慧:“你放心,我猜到父皇会不信,所以当时没说‘云山居士’就是你。”


    云雅慧问他:“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六皇子说:“一年过去了大半,彗星至今没出现,你的预言似乎已经失败了一半,但是越是这样,当彗星出现的时候,越能显示你的能耐。”


    他站起身,拿着皇帝的信在屋里踱步,走了一圈,站定在云雅慧面前,胸有成竹:“父皇现在不屑一顾,但是北方旱灾越来越严重,彗星一来,有心人会将灾害与彗星联系在一起认为天降警示,届时,不是父皇倒霉就是太子哥哥倒霉,总有人会被牵连。你看史书,天象异变最能煽动人心。”


    云雅慧问:“你想帮皇上解释这个天象,让世人无法以此为由攻讦皇上?”


    六皇子点头:“等到事情发生了,父皇就知道这本书是多么有用了。”


    云雅慧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做得更大一点。”


    六皇子问:“怎么做得更大?”


    云雅慧说:“皇上一人见证预言实现多没意思?让天下人见证这个预言才能名扬天下啊!到时候,无论谁想要以此攻讦皇上或者太子,也没了机会。”


    六皇子激动地击掌:“对啊!”说着就转身往外走,“我这就让人去刊印这本书!”


    云雅慧笑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喊了一声:“作者加上你的名字!”


    皇帝不相信云雅慧的预言,还告诫儿子离此远一点,结果他的儿子搞了一出大的,不出一个月,关于彗星回归的消息传遍了江南。


    一个月后,北边也有了这个消息。


    云雅慧设计了整个宣传方案,宣传重点用的是特别吸引人眼球的“预言”,虽然整本书,这个预言只是结尾一句话而已。


    无论古今,关于世界末日、天象灾害的预言都能达到指数级传播,云雅慧和六皇子这本书,借着最后一句预言,很快就卖断了货。


    关于“信不信”这个话题,书生们能辩上几天几夜。因为这书中搜集的史料详实,而每一次彗星出现都对应了一些大事件,可以衍生出无数的话题。


    讨论得越多,传播就越广。


    两个月后,旱灾严重,皇帝正心烦,朝堂上传开了彗星预言。


    皇帝听完大臣的禀报,气得吐血,因为这本书上多了一个作者,“长福居士”,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他那个不孝儿!


    朝廷上,大多官员表面上都表示这书是妖言惑众――谁敢说相信?没看到皇上正为了旱灾不快?你能说,我相信在陛下英明治理下,今年扫把星还是会来?


    六皇子又收到了他爹的信,这次被骂得更惨了,要不是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有过往的感情,他肯定直接下旨斥责。


    当然,皇帝也警告这是最后一次,作为藩王,你再这样拎不清,朕就直接削了你的封地!


    六皇子摸摸鼻子,无辜地看向云雅慧:“那我就专心治理南梁吧,正好卖书的钱又能买一批粮食药材。”


    云雅慧摸摸他的脑袋:“我明天回家一趟,你注意休息。”


    “啊……”六皇子失望长叹,又勉强打起精神,“我让人准备东西,还有你的稿费我留下了一些,你带回去补贴家用。”


    云雅慧拒绝:“不用了,我娘她们如今自给自足还能给两个妹妹攒嫁妆钱,这样正好,钱多了反而不是好事。”


    六皇子不懂,但是他听云雅慧的话,没勉强。不过在云雅慧不知道的时候,这笔钱他还是攒下来了,打算以后单独给云雅慧,作为她的私房钱。


    没几日,淮安王也来信了,两兄弟相处了那么久,淮安王也听说过六皇子研究彗星的事,不难想出这作者到底是谁。


    六皇子没有隐瞒,直言彗星只是普通天象,今年必然会出现,还建议哥哥小心北方来的灾民,尽早准备安置之法。


    淮安王本来没放在心上,正好那几天和王妃关系不错,与王妃聊了几句,没想到向来大大咧咧的王妃却上心了,催着他联系各级官员做好准备。让人惊讶的是,五大三粗只有一张脸好看的王妃,说起安置灾民之法却头头有道,还一度嫌弃淮安王只知道风花雪月,中看不中用。


    自诩风流倜傥的淮安王:……


    “我怎么没用了?”


    两个儿子领着小妹妹一起嫌弃地看着父王:“父王打拳都打不过母妃!”


    淮安王:……


    “粗俗!――女儿啊,你不要学你母妃,你是个姑娘家,你看……你看……”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后院凋零竟然没几个像样的淑女,淮安王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记忆中的人影,“你看柳庶妃……”


    “周珏!你对我女儿说什么?!”淮安王妃暴起。


    淮安王慌忙拉着大儿子往外走:“我教文儿念书去。”


    淮安王妃朝着他的背影踢了一脚:“怂货!”


    第88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5


    八月十五,又一年中秋。


    大街小巷月桂飘香,月饼的香味早几日便飘荡到了大路上。江南的中秋气氛依旧浓郁,然而今年与往年相比,还是有了些许不同。


    城外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


    秋日本是丰收的季节,今年北方的秋天却颗粒无收。有日子过不下去、人又机灵的百姓,先一步离开家乡,期望来南边讨一口饭吃。


    按照往年旱灾的经验,这种情况到了冬天会更甚。


    六皇子与南梁各地的官员逐步启动一早商定好的预案。


    刚来的流民不多,官府协助这些人在南梁各地找了合适的工作,各地岗位饱和后,官府开始组织剩下的人在城外修建临时居住的棚子,工资、三餐官府出钱,搭建好的简易棚当即作为流民的安置点。


    云雅慧和赵仪接过了安置妇女的工作,组织妇女孩子一起缝被子、棉袄,做干粮、熬粥。


    不怕简易棚太多、被子棉袄用不完,现在用不上的就放进仓库存着,等新一批流民来了再用;若过完了这个灾年还没用完,还能卖出去换钱。


    因为他们提前准备,九月第二批流民涌来,南梁没有受到半点冲击,妥善安置了全部灾民。


    淮安那边也一样,淮安王妃更加勇猛,亲自出面召集了各家权贵夫人,扬言组成女子军,带着各家内眷为灾民中的妇女幼儿提供帮助。她也不是个鲁莽的人,身怀武艺,据说有一次直接将灾民中心怀不轨的恶人打趴在地,名扬淮安。


    淮安王又是担心放心又是羞愤欲死,给六皇子的信中闭口不提此事,还是赵仪从家中信件得知消息,笑着与云雅慧说:“从前倒是错看了她。”


    云雅慧又笑又叹,几乎能想象淮安王是什么表情。万万想不到被原主这个穿越女小心翼翼供着的淮安王,最后会被淮安王妃这个本土武将之女压得死死的。


    这一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干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彗星预言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淮安王不止一次写信劝说六皇子,让他想办法将预言一事压下去,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一旦被世人知道预言之人是六皇子,恐怕会被终生耻笑。


    当事人六皇子和云雅慧却不着急。


    他们核对过不下十遍,确认记载的时间没有问题,今年的确是彗星出现的年份。


    今年下半年,一则预言让举国抬头观星,到了十月,观星的人少了一半,但依旧有人偶尔会抬头看看夜空。


    十月初三天未亮,云雅慧应邀早起,打算与六皇子一起上观花楼看日出。


    当他们登上最高层时,正好看到一道光划过天际。与流星一闪而逝的细长光线不同,这道光带着长长的尾巴,形如扫帚,正是人们常说的扫把星。


    盼了十个月,终于盼到了它,亲眼目睹它的回归!


    “彗星!”六皇子激动地握住了云雅慧的手,“慧娘,你快看!彗星来了!”


    云雅慧也很激动,活了几世,她遇到过彗星回归的年份,但从来没主动去看过,也没被动看见过,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书中所说的彗星。


    她侧头看向晨光中面色激动的人,是这个人,教会了她仰望星空,带着她领略了头顶这片夜空的美好。


    晨光渐渐破开云雾,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两人的脸上。


    六皇子回头,看向沐浴在金光中的云雅慧。


    云雅慧也含笑望着他。


    金色晨光的剪影中,头戴玉冠的剪影缓缓低头靠向斜插金簪的剪影。


    六皇子紧紧闭着眼睛,在近到云雅慧眼前时,飞速侧头,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亲完,脸颊红如朝霞。


    两个人面朝着朝阳,谁也不看谁,却都嘴角压不下的笑意,并肩相立的背后,交叠袖摆中,两只手紧紧相握。


    天亮之后,整个大晋炸开了锅。


    云山、长福二人的预言真的成真了!


    彗星果真来了!


    从后妃宫里出来,刚准备上朝的皇帝听到太史令传来的消息,惊呆。


    “千真万确?”


    “是,全国百姓都看见了。”


    皇帝:“!”


    云山、长福二人超越了旱灾,成为全国第一关注的话题。


    如果有个热度排行榜,这一天,两人肯定是排行第一,并且“爆”。这个预言成真的轰炸程度,相当于现代社会,某个世界末日的预言成真。


    早上见了赵仪夫妻,两人笑着给他们道喜。


    六皇子喜气洋洋:“同喜同喜。”


    云雅慧给了他一肘子,同喜个鬼。


    李佑堂掩面而笑,赵仪给了云雅慧一个揶揄的眼神。


    喜不自胜的六皇子第一时间回书房给他敬爱的父皇写了一份信。


    父皇啊,我得知彗星回归有特定的时间,今年又正好是回归之年后,就一直担心有人会以此攻击勤政爱民的您,所以联系作者出书想要提醒您避开这个陷阱,谁知您不相信还痛骂了儿子一顿。


    儿子很委屈很难过,但还是打算听您的,放弃了宣传这个知识点。但是后来,北方干旱越来越严重,儿子想到必然会到来的彗星,还是万分担心父皇您啊,深怕您被有心之人攻击。


    担心您的心情远远超过了听从您旨意的心情,儿子最后还是偷偷联合作者出版了这本书。怕您生气怪罪作者,儿子还不害臊地一起署名了,惭愧惭愧。


    又被您骂了一顿,儿子不委屈,因为儿子相信,总有一天您会明白儿子苦心的。现在儿子写信过来,就是想告诉您,彗星出现和皇家没有半分关系,它的出现就像日升日落一样自然。北方旱灾儿子和三哥会全力帮忙收纳灾民,父皇您和太子哥哥保重身体。


    云雅慧算是知道六皇子怎么获得宠爱了,这在皇帝面前,就是一朵迎风摇曳的白莲花啊。


    白莲花六皇子得意地吹了吹墨迹未干的信纸,将其装进信封,又写了一封差不多内容的,收信人是太子。然后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一本崭新的,刚印刷出版的《彗星回归录》。


    已经送过一本了?


    六皇子表示没事,他爹当初肯定气得已经扔了,再给他一本新的,让他好好钻研钻研。


    的确扔了第一本书的皇帝收到小儿子快马加鞭的家信后,心情五味陈杂。


    比皇帝心情复杂的人是太子。半个月前,他得到一个可靠消息,西北的四皇子看上了东宫这个位子,正准备对他这个太子下手。


    北边旱灾,民间已有关于他这个东宫德不配位的流言,若是扫帚星一出,他面对的流言蜚语和质疑恐怕会更甚。但是如今不会有了,小六成功预言彗星“回归”,证明所谓的扫帚星只是自然现象。


    给太子的信件中,六皇子还多写了一件事――弟弟我,与这本书真正的作者两心相悦,太子哥哥,你帮我在父皇那边说说好话,让我娶心仪之人做王妃吧~


    刚直严肃的太子:什么?


    六皇子收到了太子十分严肃的批评教育,教育他婚姻应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六皇子黑着脸看完了信,气哼哼地写了一封无比肉麻堪比情书的诉衷肠之信,表明自己对云雅慧非卿不娶,一日不见相思成疾之心。


    太子收到信后脸色都绿了,深深觉得小六病了太多年,没有受到足够严厉的教导。


    但是信中之人说起从前生病无人知心,日复一日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又说如今和心爱之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一起看星星看日出,一起研究历法讨论算术,日子过得无比开心,身体都变得越来越健康……


    太子默默放下了打算继续教育弟弟的笔,琢磨着调查调查这个云山居士到底是何人。


    全国的人都想知道云山居士是何人。


    皇帝问小儿子。


    六皇子并不隐瞒,末了加上一句:儿子想要的王妃就是这样的,您这两年给儿子挑王妃时可以比着慧娘找。找不到也不用着急,儿子现在身体还虚弱着呢,慢慢来。


    慧娘?


    皇帝能看不出小儿子的心眼?


    气得将信件丢给边上的太子:“狐媚惑主!”


    太子捡了信件,板着脸说:“于小六来说,身体康健,一生平安最重要。此女的确有奇才,似乎学什么都能有所成,除了身份,别的配小六十分合适。”


    皇帝不快:“正是身份卑贱!”


    太子垂眼:“民女为妃自古有之,也不算卑贱了。”


    皇帝皱眉看过来:“她算什么民女?”


    太子回:“如今她的确是民女,况且,恐怕她此次还立了大功。”说完,在皇帝不以为然的目光下,将四皇子要推翻东宫的证据递了上去。


    这次旱灾,四皇子散布了大量东宫无德引致天罚的谣言。


    虽然他从来没有打过扫把星的主意,因为这本书传开太快太早了。但是都是政治场上的人精,皇帝和太子很轻易就能想象,若是没有云雅慧这本书,四皇子会怎么做。


    今年这场大旱,百姓背井离乡夜宿野外者不知凡几,凌晨的彗星肯定有很多人看到。这些本就惶惶的灾民看到了彗星,再听到四皇子散布的谣言,人心不稳是必然。


    旱灾已经让皇帝小半年没有睡好觉,若还被儿子以天象攻讦,他估计真的能被气昏过去。


    越是艰难的时候,皇位、东宫、民心越要稳。


    皇帝已经没心思关注小儿子看上谁,谁配不配了。


    他气得要收拾反了天的四儿子。


    六皇子久久收不到皇帝的信,很是失望。


    云雅慧安慰他不要着急,让他专心安顿越来越多的灾民度过这个冬天。


    六皇子看看外头的灾民,不奢望今年能娶妻了,打起精神认真履行自己身为本地藩王的职责。


    云雅慧看他一边学习一边管理封地,心中很欣慰。


    因为从前的经历,六皇子虽然二十多岁了很多方面依旧像个单纯天真的少年。但是他善良乐观,也愿意担负责任,虽然稚嫩,却愿意学习并快速成长。


    这次旱灾,南梁在他的努力下,无论灾民还是当地百姓,都过了一个安稳的年。


    当然,代价还是付出了很大的,景祥王府的银库快被掏空了,不在意钱财的六皇子把家财换成了灾民安置物资,钱没了才想起来,本王娶媳妇的钱不够了!


    那时候,云雅慧已经回家过年了,并不知道六皇子正在发愁没钱娶她。


    云家,云母短短一年就为侄女相看了一个年轻小伙,两家互相满意,两个小年轻也看对了眼,正商量着过完了年,正式说媒走流程。


    因为雅穗这一桩大喜事,云家过年期间喜气洋洋的。


    雅穗看上的小伙是村里人,不过不怎么回村,在县里做捕快。


    小伙长得很健壮,眼光有点高,挑了好几家姑娘都看不中,有一回回村里,在溪边遇见了雅穗,一见钟情。


    雅穗可不是雅娴,人精明着呢,这期间,小伙被她指挥得团团转,给云家做了几个月免费劳力,还一脸傻笑觉得占了便宜。


    云雅慧把自己和六皇子的事告诉了家里,也告诉了雅穗:“若我和他成了,你的亲事可能还能高一点,做不了诰命夫人,也能嫁给读书人,说不定未来还能穿上凤冠霞帔。”


    云家自然震惊万分,她们第一时间担心的是,云雅慧必然做不成王妃,可是做妾多苦?


    尤其是雅娴,抓住云雅慧的手,发自内心劝说:“姐姐,不要去!”


    云雅慧说了很久,才让她们相信,她只做正妻,若不成,她自会离开六皇子。


    若不是为了雅穗的婚事,她真不会这么早就说出这件事,让娘亲妹妹徒劳担心。但雅穗马上要订婚,若此时不说,未来雅穗觉得自己错过了更好的婚事,心生怨气,这就更不好了。


    雅穗的选择让她意外又安心。


    她选择了现在这桩婚事。


    “姐姐前途未卜,我为了未知的锦绣前途放弃现在这个呆子,我觉得不划算。就算姐姐肯定能做王妃,但我们这些娘家人本就没什么本事,我在王府见多了这样的人家,自己立不住的,靠着裙带关系也不会受人尊重,还不如脚踏实地过日子。到时候,小捕快有了王爷姐夫,也不一定一辈子是个小捕快,您说是不?”


    云雅慧被逗笑。


    雅穗算盘打得可精了:“嫁给这个呆子,现在他喜欢我美色,未来他仰仗我姐夫,这辈子他都逃不出我手掌心!若是嫁给高门,我就算有王爷姐夫,也得小心应对丈夫一家子的眼光,没底气对丈夫大小声,这日子可不算好。”


    云雅慧彻底安心,她本担心精明的雅穗会想要富贵生活,但没想到如今她想得比谁都明白。


    雅穗的事稳了,全家的关注点全到了云雅慧身上。


    云母嘴上没有反对,行动上却展现了自己的态度。


    过完年,云雅慧被娘亲大人用各种理由留在村里,不放她再去南梁城了。


    六皇子先是写信,后来派人过来接,云母都以雅穗婚事正忙为由,让云雅慧拒绝。


    云雅慧怕娘亲妹妹担忧,只好拒绝了景祥王府的邀约,陪着家人让她们安心。


    第89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6


    一旬、两旬、一月……久久见不到心上人的六皇子相思泛滥,文思泉涌,不是抬头看牵牛织女星,就是低头写相思词。


    写完一式两份,一份给云雅慧送去,一份给皇帝送去。


    慧娘,我好想你。


    父皇,你再不赐婚,儿子真的要得相思病了!


    整整一个月,云雅慧没能离开杏花村。


    六皇子坐不住了。


    …………


    清早,云家四个女人纷纷开门互相道早安。云母和雅娴进了厨房,雅穗先看了一遍菜园子又去后院喂鸡鸭,云雅慧拿了扫把将昨夜落在院子里的枝叶扫了扫。


    早饭好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云母第一时间给云雅慧安排了活:“今天我和雅娴赶集去,你把家里的衣服和菜洗了,雅穗就留在家里绣嫁衣。”


    雅穗说:“伯母,洗衣服我来就行,姐姐以前都没做过这活。”


    云母:“总要学会的!你以前也没做过。”


    云雅慧笑着说:“没事,娘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云母嗯了一声,低头喝粥。


    雅穗对云雅慧挤眉,云雅慧笑着摇摇头,让她别管。


    云母的心思她明白,也很理解,她需要做的是向云母证明:你的女儿我不怕感情失败,不怕六皇子负心薄幸,我有面对失败的能力。


    至于云母怕皇家权势……这点一时半会儿的确无法让老人放心,云雅慧心里很抱歉,不管如何,她的选择的确让家人担忧了。


    所以,纵然云母留人的理由很不充分,云雅慧还是配合地留了下来,只写信让六皇子安心。


    吃完饭,一家人各忙各的,云雅慧提着一桶衣服一篮新鲜拔的菜去村口的溪边。


    清早,山溪氤氲,如同一幅山水墨画,溪边已有了好几个浣衣的妇女姑娘,一边打招呼说笑,一边利落地干着手里的活。


    看到云雅慧过来,大家纷纷招呼,还帮她找了一处干净方便捶衣的大石头,让她过去。


    云雅慧笑着道谢。


    有人问:“最近不去城里了?”


    云雅慧笑:“家里最近事情多,留在家里帮忙。”


    “也是,你家妹妹要嫁人啦,那你呢,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喝喜酒啊!”


    云雅慧笑着洗衣服不说话。


    大家又打趣了她几句,因她不怎么回应,很快就转了别的话题,溪边时不时发出一串串清脆的笑声。


    溪水伴着笑声往前撒欢似的奔去,有马蹄声逆流而上传了过来。


    有人停下动作,扭头往村口看去。


    云雅慧专心洗衣没注意,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喊着:“主子,您看这是不是云主子!”


    能喊她云主子的,只有机灵滑头见风使舵第一名的小桂子。


    云雅慧放下手里的衣服抬头。


    溪上的石板桥,停着一辆青布马车,马车里,一个穿着青布棉衣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探头往这边瞧。


    “好俊的小伙子……”


    “又是来找云家姑娘吧……”


    “云家姑娘在城里做什么的?”


    云雅慧惊呆了,忙把衣服放进桶里,甩了甩手上的水,冲他们喊:“你们怎么来了!”


    六皇子推开小桂子跳下马车,前后看了好几圈,终于找到通往云雅慧那边的路,笑着往这边跑。


    小桂子跟着追下来:“主子你慢点!”


    云雅慧也怕他摔了,迎上去:“岸上呆着去!我就来!”


    六皇子没听,兴冲冲地跑到云雅慧面前,两只眼睛闪闪亮,又带着委屈:“你怎么总不来城里?你不来,只好我过来了。”


    云雅慧回头看了一眼全都仰头看着这边,手里的衣服碗筷都不洗了的村人:“回家再说!”


    说着,扭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六皇子一见,立刻就心疼了,追上去抢着要帮她:“大清早这么冷的水,怎么能上这洗衣服?”


    云雅慧看看周围的姑娘嫂子,让他闭嘴:“大家都是这样的,哪有府里金贵,好了别说了,先回家。”


    六皇子要接过她的木桶。


    云雅慧推开了,笑:“你这身板还不如我呢。”


    六皇子:……


    为了自己的尊严怎么都要把这桶衣服拎回去!


    小桂子机灵地上前:“您二位别争了,我来,我来,我们有马车呢!”


    六皇子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雅穗在屋里刚绣完嫁衣上的一朵花,就听到院子里有马车声,跑出门一看,吓了一跳。


    “姐,这是……”


    云雅慧没回答,推着六皇子进了屋,这才介绍了彼此。


    雅穗下意识要下跪行礼。


    小桂子一把拉住了人,六皇子站得远远的:“不必行礼,我就是来看看慧娘……”


    云雅慧说:“雅穗你自去忙,我和他说说话。”


    雅穗看了看姐姐的脸色,对她一笑,和小桂子一块出去了,还贴心地给两人关上了最外头那扇门。


    人走了,六皇子端起的架子彻底没了,走到云雅慧面前,不说话,就看着她。


    云雅慧被他看得受不了,轻轻一扯他的袖子:“好了,我知道你想我,你写的信我都看见了。”


    六皇子:“那你为何迟迟不回来?”


    云雅慧:“回来?什么叫回来,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回也是回这儿啊。”


    六皇子握住她泛红的手:“要知道你日日在家里干这样的活,我早过来把你接走了。”


    云雅慧:“说什么傻话,我们全家都这么干活,我是什么大小姐不成?”


    六皇子捂住了她冰凉的手,放在胸口不说话。


    云雅慧微笑,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自己跑来了?只一个青布马车,出了意外怎么办?”


    六皇子:“其他人在县城呢,来村里特意换的车马。我为什么大费周章来,你不知道?”


    云雅慧说不出话来。


    六皇子问:“你什么时候去我那?难道再也不来了吗?你答应我和我一起做的事呢?赵小姐还在府里等你呢。”


    云雅慧只好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妹妹要成亲了,我留在家帮忙。”


    六皇子不满地一哼:“又不是你成亲,哪儿耽误你进城一趟了?再说不是五月成亲吗,现在还着呢。”


    瞧把你聪明的。


    云雅慧说不过,只好耍赖,抽手瞪他:“你来就是来问罪的?”


    六皇子连忙抓住了她的手重新拉回来暖着,脸上有了讨好的笑:“好好,不说了,那……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云雅慧:“好啊,你呢?”


    六皇子:“不好……相思成疾,睁开眼想一个人,闭上眼想一个人,坐下想,散步想,用膳想,饮茶还想……”


    云雅慧脸颊越来越红,张嘴想说什么,就听到院子里热闹起来。


    雅穗高声喊着:“伯母,雅娴,你们回来啦!”


    六皇子和云雅慧快速分开。


    下一刻,正堂的门被云母推开。


    雅穗追进来:“伯母,六皇子来了。”


    正好看到屋里年轻男子的云母手里的篮子落在地上,快速拉着雅娴跪下。


    六皇子被吓了一跳,阻拦不及。


    云雅慧跑过去扶人,人没扶起来就看到六皇子直接一矮身蹲到了云母面前:“使不得使不得,伯母您快起来!”


    没了磕头空间的云母愣住了,看着和自己一般高度的六皇子。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六皇子会直接蹲在地上和云母交流。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变成矮蹲或跪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云雅慧趁机招呼雅穗一起把人拉了起来。


    云母惶恐不安:“贵人驾到,草民有失远迎……”


    六皇子扶着地站起身,后退一步,郑重给云母行了一礼:“见过伯母,是晚辈不请自来,唐突了。”


    云母连连摇手,可能太震惊,话都说不出来了。


    即便做官夫人时,她在京城也不过是个小官夫人,何况后半辈子为奴为仆,何曾想过堂堂皇子,一地藩王,会对自己执晚辈礼,这么结结实实地行揖礼。


    就算女儿真能当王妃,也是她给王爷问好。


    云雅慧扶着她:“娘,我们坐着说说话吧。”


    云母僵硬地被女儿扶着往里走。


    一路走到上座,要坐下时,又挺起了身子:“应当王爷坐上首……”


    六皇子忙说:“您是长辈,在您府上只论长幼。”


    云雅慧按着她坐下:“娘,您之前一直担心,现在正好他来了,我们就说说话,您也帮女儿瞧瞧,他是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云母瞪着女儿:我是担心这个?王爷还能让我评头论足?你一个姑娘家说这话害不害臊?


    边上的六皇子默默挺起了胸膛,内心无比紧张,突然想起什么,给门外的小桂子使眼色:我带来的拜访礼呢?


    小桂子明白了,扭身往外跑。


    云母刚冷静了一些,小桂子就把礼物捧进来了,一张巧嘴说起奉承话来蹦豆子似的,一口一个“老太君”“老夫人”,把云母当成了一品老夫人哄,他烘托的氛围,仿佛她们不是站在农家土院,而是京城大宅门呢。


    云母不停地说:“使不得,惶恐……”


    一群人,寒暄了半天才终于各自镇定。


    不知道是不是护犊子的心强大了云母,镇定下来的她当真开始试探着与六皇子说话,话题直接、间接地围绕着六皇子与云雅慧的事情。


    听到六皇子亲口说要娶云雅慧为王妃,云母面色好了很多。


    又叹皇室不会同意。


    六皇子拿出一封信,笑着递给云雅慧。


    云雅慧问:“这是?”


    六皇子眉眼皆是笑:“父皇送来的家书,你自己瞧。”


    云雅慧要去接,被云母拉住,瞪了一眼:“万岁爷的御信,你怎么能看?”


    六皇子起身拉着云雅慧的手将信放上去:“没事,我爹是万岁,也是我爹呀,慧娘看爹爹写给我的信,有何不可?”


    云雅慧眉间晕开温柔。


    站在后面的雅穗和雅娴对视一眼,神色也放松下来。


    这是云雅慧在六皇子身上看到的最大优点,在他那里,真的有忘却身份地位的情谊。他和赵仪夫妇是这样,他和她也是这样。


    她打开信封,快速浏览了信中内容。


    这不是一份太温情的家书,皇帝的语气非常不温柔,表扬他收纳灾民的语气都是一副“你终于懂点事儿了”的勉强模样,大篇幅说他不务正业,直到最后,警告六皇子不要再在家书中写那些儿女情长靡靡之音,老子我每天忙着处理国家大事看你这些小儿女的哀愁看得很厌烦,你想要娶那个女人朕就满足你,他日不要对朕说后悔!


    云雅慧微微惊讶,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得意挑眉。


    云雅慧问:“你给皇上都写什么信了?为何他如此轻易就同意了?”还对你此前的信件如此嫌弃。


    六皇子清咳了一声:“就是我一些诗词作品,请他和哥哥品鉴一番。哥哥也帮了不少忙,半个月前就让我不用太急,说父皇已经动摇了。”


    其实太子也是被他的情诗词酸的,让他给父皇写就够了,别写给他了。


    六皇子又说:“哥哥说,赐婚之前,需要把你是云山居士的事情宣扬出去,如此,我爹才下得了台。”


    事后六皇子私下还和云雅慧说了许多事。


    四皇子想把太子拉下马的事情证据确凿,皇帝被兄弟残杀弄得过年也是心灰意冷。对六皇子这个侥幸捡回性命如今活蹦乱跳的儿子越发宽容,也对先后为皇家做出贡献的云雅慧没了过多的偏见。


    太子又时不时说一句好话,皇帝突然就想开了,相比帮着四皇子抢太子之位的四皇妃娘家,云家没权没势也挺好的。


    儿子总是没错的,皇帝把四皇子的罪过大半怪在了挑唆四皇子的外家和姻亲头上。


    于是,终于在小儿子相思成疾的信件里,松口了。


    云母看着女儿和王爷,不可置信地问:“皇上……皇上同意了?”


    六皇子笑说:“慧娘是云山居士,天下闻名,父皇怎会不同意?”


    雅穗惊讶出声:“是那个预言了扫把星的云山居士?”


    云母看向侄女:“是怎么回事?”


    雅穗说:“我是听林哥说的,去年有云山居士和长福居士预言,说年内有扫把星出现,本来他还笑话呢,说读书人也去当茅山道士了,结果十月南下的灾民都说看到了扫把星,大家都说这两位居士神了,比大仙还能掐会算。”


    林哥就是雅穗的未婚夫,她嘴里的呆子。


    雅穗说到这个,看着六皇子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这个长福居士……”


    云雅慧笑:“正是他,彗星回归之事,其实是他一力主导,我占了他的便宜。”


    六皇子忙说:“怎么会,这是我们一起发现的,而书是你全力编写的,反倒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两人互相推辞,雅穗笑着撞了撞雅娴,让她看这两人的傻样。


    雅娴原本白着脸满腹担忧,此时见了,忍不住跟着笑了。


    六皇子对云母说:“京城那边我会解决所有阻碍,届时,小子定风光上门,向云家提亲。”


    云母脸上露出了喜色,一边说不敢,一边却显而易见地安心了。


    出了正堂,云雅慧单独陪六皇子在院子前后走一走。


    六皇子捏着袖子抹了一把汗,长出一口气。


    云雅慧暗笑。


    六皇子回头见了,故作不满:“你还笑我,幸亏我提了拜访礼,又想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你,把家书带来了,要不然,你娘肯定要将我扫地出门。”


    云雅慧:“我娘怎敢?她见到你脸都白了。”


    六皇子低声凑过来:“她不敢对我怎样,却能拦着你不让你来见我。”


    云雅慧抿唇斜眼:“你知道了?”


    六皇子:“我如此聪敏。”


    得意的六皇子没过多久就得意不起来了。


    原以为对云家许了承诺,云雅慧就能继续去景祥王府,谁知道,云母直接以两人关系不同以往,云雅慧更不能频繁上王府引人闲话为由,禁止云雅慧出门了。


    六皇子惊呆,不知道过了明路还会这样,想摆摆架子吓唬人吧,一屋子女眷,不是未来岳母就是未来小姨子,什么架子都不敢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委屈地看着云雅慧。


    云雅慧低头看着地砖。


    最后,六皇子只吃了一餐饭,天还没黑,就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依依不舍地走了。


    青布马车远去后,雅穗扶着篱笆笑弯了腰。


    “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王爷,哈哈哈哈哈……”


    雅娴也跟着笑出了声,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侯府世子都没这样。”


    那位世子才十二三岁。


    云母抚着云雅慧的后背:“今日见过人,娘就安心了。万万想不到,我们云家也能出王妃呢。”


    云雅慧和她开玩笑:“您哪里看出他让人安心了?一个王妃就把您收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夺嫡的是四皇子,上一章有bug,修改了。


    第90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7


    云母不理她的揶揄,只说:“能让你做堂堂正正的王妃,就这一点便足够了。以后趁着感情好,生下一儿半女,男人变不变心都不重要。”


    她一边说一边进屋收拾:“这村子困不住你,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人你也看不上,你的婚事比你两个妹妹都难,如今我算是安心了。”


    云雅慧看着她的背影:“娘……”


    雅娴走到她身边:“姐姐,恭喜你得觅良人。”


    云雅慧:“你也觉得他好?”


    雅娴点头:“好,他眼里只有你,一见了你就忘了自己是谁。”


    雅穗止了笑走过来:“岂止是见了姐姐,是见了和姐姐有关的人,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他走之前还朝我行了礼呢,我头一回受王爷的礼,真是托姐姐的福。”


    云雅慧想起六皇子上马车前,对着云家团团作揖,摇头失笑。


    回到自己房间,想起皇帝信中的口气,实在想象不出,六皇子到底写了什么信回去,让皇帝这么快就松口同意了他的所求。


    但是,一想到两人的婚事近乎定下,心中的确十分甜蜜。


    开春,关于云山居士和长福居士的真实身份从南梁流传开来,随之一同流传的,是两人相知相交的浪漫故事,故事里,还有一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皇帝老爷。


    皇帝刚安排完灾民回乡的事情,就听到了这个故事,被小儿子气笑,但面对大臣们的询问,还是咬着牙挤出笑脸表示: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南梁城百花盛放时,京城的天使带着赐婚圣旨来到了南梁。


    云氏女蕙质兰心,有不世奇才,与景祥王意趣相投,特赐婚景祥王,为景祥王正妃。


    一道圣旨到了景祥王府,一道圣旨到了杏花村。


    皇帝要面子,抹去了云雅慧曾经为奴的所有记录,认死了云雅慧就是杏花村人。


    杏花村出了一位王妃,整个村都沸腾了,说起云家,就说我们村的云家,再不说那是外乡人。


    云家几个女子,围着圣旨喜极而泣,云母拉着三个女孩的手,感慨万千。


    “生下慧儿那年,你爹曾失望不是心心念念的长子……九泉之下他若是有灵,也该好好羞愧一番,云家没有慧儿,世世代代都因他为奴为婢,他这个云家长子害了云家上上下下,反倒是我的慧儿……”


    云雅慧抱住她:“娘,那些事就不要去想了,我们朝前看,现在的云家不是云家男子的云家,是我们几人的云家,我们让云家继续繁衍生息,让云家成为未来云家女儿真正的靠山。”


    云母不停点头,抱着大女儿:“全靠你,我们都是靠了你。”


    云雅慧:“不会的,现在是你们还没强大,慢慢的,你们也会成为我们彼此的依靠。”


    云家一门四女子,一朝赐婚天下知。


    雅穗的婆家吓得以为婚事要黄了,林家小子失魂落魄地来找雅穗,得知雅穗不改初心,顿时欢喜得差点敲锣打鼓,更是把这个媳妇供了起来,还被方圆十里的人家羡慕。


    雅穗关上了门,对着伯母姐妹得意。


    雅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开始琢磨怎么给姐姐送嫁。


    这一点,六皇子却是已经想好了。


    六皇子是本朝第一个分封藩王后才成亲的王爷,没有旧例可循,礼部临时想方案,还特意出差到南梁协助六皇子举办婚事。


    六皇子于是有了参与其中的权力,开始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之前偷偷攒下了云雅慧的笔墨钱,如今直接换成南梁城里一座三进宅子,将房契派人送给了云雅慧。


    虽然不赞同,但是云家的确不适合再住在日日有人上门的杏花村,云雅慧带着家人住进了新宅。


    为了救济安顿灾民,六皇子掏空家底,只好不停对皇帝哭穷表示自己养不起老婆孩子,皇帝一边骂儿子不听话,一边告诉礼部,六皇子的婚事一切费用都由内库出。


    六皇子很是不客气,送往云家的聘礼满满当当,队伍绕了内城一圈。


    云雅慧大婚之前,雅穗先一步出嫁。


    原本的嫁妆有了王爷姐夫的添妆,一下子规格高了一层。


    林家原本打算把新房设在村里,让雅穗平时留在杏花村和婆家一起生活,林家小子则不当值的时候回家。雅穗想和娘家近一点,同意了。


    现在林家自己就觉得村里的房子配不上了,咬牙买下了林家小子在县里租的房子,将那设置成了新房。以后小夫妻两个就在县里生活。


    云雅慧单独给了雅穗一笔压箱银子:“林家买新房肯定掏空了家底,你丈夫底下还有弟弟妹妹。自己把握尺度,能补贴就补贴一些,以后你们住在县里,与婆家来往少,不必费心思相处,能不结怨也不要结怨,毕竟老家在杏花村。”


    在古代,家族的作用有时候很大。


    雅穗利落答应:“我都懂,姐,我在王府呆了这么多年,林家都不够看的。”


    云雅慧笑,她的确最放心雅穗。


    雅穗被林家小子骑着高头大马满心欢喜地接走了,云家刚接待了回门的姑奶奶,又迎来礼部派来教导王爷大婚事宜的女官。


    一起过来的是观星,她介绍了来人,又对云雅慧悄悄眨眼,绷着姿态一板一眼地说:“这些姑姑都是王爷亲自挑的,您放心学习,有什么问题,过两日奴婢来了您再同奴婢说。”


    云雅慧拉着观星进了内室:“你也学会小桂子那一套了?奴婢来奴婢去,我是不是要行个礼给您道声不敢?”


    观星一下子散了那第一大宫女的神态,笑弯了腰:“可别,以后你可真是主子了,我们哪敢受您的礼啊!”


    云雅慧正色:“他和我都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么说,多让人伤心啊。”


    观星抱了她手臂:“知道知道,我道歉成不?哎呀,这可真好,我看着王爷单相思时多愁啊,愁你不愿意,又愁皇上不同意,你们一个两个,谁难过我都心疼……现在好了,大家得偿所愿,我们又能和从前一样了!我呢,也不用担心来一个不好相处的女主子,像你当初一样难做人。”


    这是真的交心的话,观星这个位子,最愁的就是这些了。


    云雅慧轻轻一拧她的腮帮子:“现在也有得愁啊。”


    观星疑惑道:“愁什么?”


    云雅慧笑:“愁我们观星姐姐的夫婿可在哪呢!”


    观星柳眉一竖:“好啊!没当主母呢,就想打发我这个大丫头了!”


    云雅慧哈哈笑着躲过了她掐人的爪子。


    礼部派来的女官的确是经过六皇子筛选的,对云雅慧这个平民王妃的态度不卑不亢,不谄媚也不鄙夷,当云雅慧展露出自己卓越的学习能力后,更是对她亲切又恭敬。


    颜青已经无语了。


    “万年想不起我,来了不是来看书就是来学习,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


    云雅慧:“你也就这个时间bug比较好用了,但是又不能真身进来,意识体进来除了学习还能做什么?泡澡?”


    无所不能的空间被气得仰倒。


    “你不想学炼丹?不想学法术?不想用仙土种菜?”


    云雅慧想了想,在对方的目光下摇头:“不想。”


    颜青被气死:“不求上进!”


    云雅慧翻了一页书:“人生短暂,你这些超出这个世界逻辑的东西于我的确是用不上,下一世,下下世,我就不是我了,你这些我更不能用,所以学了又有何用?”


    颜青:“你知道原来那位,发现自己有了空间是何等兴奋!”


    云雅慧:“我也兴奋啊,有了你,我不怕皇帝不同意我和文瑜的亲事,但是你瞧,文瑜自己就让皇帝同意了。”她摊手耸肩,“我和他两人,九成九的时候,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好,所以,除了那零点一成的时候,九成九你没有用武之地啦。”


    颜青:“……”气得躺回玉符。


    云雅慧哈哈一笑。


    大婚的日期定在秋日。这一年,整个南梁城都在为景祥王的婚事忙碌,而云雅慧也在为婚礼以及婚后的种种礼仪而忙碌。


    但是她在这受训过程中展露出来的聪慧过人,征服了所有前来的女官。


    景祥王妃的名声一点一点在上层圈子里流传开来。


    枫叶染红之际,婚礼正式举办。


    云雅慧坐上了六皇子亲自前来接亲的花轿,在满城张灯结彩吹吹打打的喜气之中,绕了南梁城一圈,接受了满城百姓的祝福,一路进了景祥王府。


    这是一场没有长辈亲眷,只有他们自己的婚礼。


    多么神奇,在古代,她反而和相爱的人举行了一场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婚礼。


    参加婚宴的人只有南梁各地官员,以及被皇帝特许,来南梁三日,为弟弟贺喜的淮安王夫妻。


    喜房。


    “体弱不能饮酒”的六皇子早早就坐到了云雅慧身边。


    今天的云雅慧盛装打扮,凤冠霞帔,美得让人晃眼。


    “我终于不是做梦了。”六皇子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笑着感叹。


    云雅慧低头掩笑。


    “你难道天天梦到自己大婚?”


    六皇子凑近:“那倒没有,就是……天天梦到……洞房……”


    “你这个……”


    红烛摇,红纱落,一夜春宵过。


    云雅慧醒来已是太阳散满整张床,侧头,就看到某人含笑看着她,被子下,身子被他紧紧抱着。


    “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


    “淮安王――”


    “不对,是三哥。”


    云雅慧失笑,还真有些不习惯,原来的主子成了自己的三伯,但很快就改了口:“是,三哥三嫂还在府上,起晚了让人笑话。”


    六皇子不放手:“那你让我亲一下,我就起床。”


    云雅慧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闭眼。


    六皇子笑开,凑过去对着她的嘴唇啄了一下,信守承诺放开了她。


    云雅慧感叹自己误会了他,正要坐起身,就听他在她耳边说:“待三哥走了以后……”


    云雅慧手肘一杵,把他推倒回去。


    六皇子大笑,抱住了人:“别动,我帮你穿衣。”


    这天,果真是他伺候着云雅慧穿了一层层的王妃礼服。


    “你特意学的?”云雅慧看着他熟练的手法,问。


    六皇子很是骄傲:“哪用特意学,看看就会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当日你服侍我多少回,以后的日子里,我都服侍你回来,如何?”


    云雅慧抬下巴:“那可真是多了,你治病那些日子,我日日陪侍身侧,冷了热了无不关心……”


    六皇子望着镜子里的人温声说:“所以,我要一辈子慢慢还,你多给我多少年寿命,我还你多少年,都是你的。”


    云雅慧抿唇笑了:“净说好听的。”


    淮安一别已是多年,再见故人,淮安王夫妻和云雅慧都觉得彼此变化太多。


    云雅慧作为新妇给淮安王这个三伯敬茶。


    淮安王感慨:“不曾想,你我会成为一家人。”


    云雅慧一笑:“我与文瑜的良缘,还得多谢三哥。”


    淮安王妃捂了脸:“当年的事可别提了,以后我们亲亲热热一家人,过去发生什么了?我可不记得了。”


    淮安王黑脸扭头:“厚颜。”


    云雅慧笑着给淮安王妃递茶:“嫂子说得对,今日头回见面,弟媳给嫂子问安。”


    淮安王妃朗笑接过茶,给了一份极重的见面礼。


    云雅慧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淮安王妃率先说了:“莫嫌礼轻,我们两家封地近,日后要好好亲香,守望互助呢。”


    云雅慧与她对视了一眼,大概猜到这里头可能有早前那些误会的缘故,所以淮安王妃特意备了厚礼。她笑着接下,算是彻底将过去的误会矛盾翻篇了。


    第91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8


    淮安王夫妻只能留南梁三天,如今已是第三天,见礼之后,六皇子带着哥哥嫂子逛了逛南梁城,尤其是大佛寺。


    淮安王夫妻在大佛寺崖下看着巨大的单摆惊呆。


    这一年,六皇子虽然忙着自己的婚礼,却没有忘记他的研究。原本的沙包被他替换成了一个重量更加合适的铁球,而这个铁球与一般的球体不同,下方还又一个圆锥一样的尖尖,与地面的水平白线近乎相贴。


    这样造型的单摆,运动时一旦偏离水平线,就会被立刻发现。


    六皇子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自己的改良、发现、结论。


    淮安王夫妻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是晕晕乎乎地回去的,六皇子送了他们一个迷你单摆,就一个小球悬挂在木架上,将小球拉高放下,它就左左右右摇摆,但是摇摆方向总是在水平线上,与巨大单摆截然不同。


    淮安王拿着迷你单摆摆弄了半天,放弃了。


    第二天一早,六皇子与云雅慧一起在码头送别淮安王夫妇。


    唯一的兄长也走了,六皇子彻底没有了束缚,开始和云雅慧过起没羞没臊(划掉)无拘无束的二人生活。


    六皇子一心钻进了“大地运动”这个专题里,描绘星象四季运动,测算傅科摆运动角度与影响因素……云雅慧则试着制作日地月模型,企图从史料和现实中寻找脚下大地是个球体的证据。


    甜蜜新婚加上各有钻研的事情,日子于是过得非常快。


    转眼就冬去春来,开始了新的一年。


    这年春天,雅穗怀胎十月,生下了林家的长孙。


    云雅慧和六皇子一起送给孩子一套金锁金项圈,六皇子看到白乎乎胖嘟嘟的小娃娃更是舍不得松开手。


    云母见了便问云雅慧有没有喜信。


    两人大婚几个月,云雅慧没有刻意避孕,但是的确没怀孕。


    云母忍不住催生:“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你是不是不太懂这方面的医术……要不还是让府上太医给你们两人都把把脉……”


    云雅慧哭笑不得:“娘,我怎么不懂,我们好着呢!”空间里的颜青感觉自己遇到了大展身手的机会:“这里有生子丸!只要一颗,就能让你一击即中,立刻有孕!”


    云雅慧额前滑下黑线:“回去呆着去!喜欢自己多吃点。”


    六皇子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因为皇家最近没人询问他子嗣的问题,历时一年,几次失败犹不甘心的四皇子最近正在被清算。


    参加完林家小胖子的满月礼,京城的邸报正好到景祥王府。


    几次有野心造反的四皇子被削了大半封地,剥夺他作为藩王在封地的许多权利,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藩王。


    云雅慧发现,老皇帝和太子性格完全不像,行事决断上,父子俩个理念也不尽相同,甚至偶尔会听说这对天家父子之间的政治歧见,但老皇帝似乎对太子的东宫之位十分坚定。


    六皇子肯定了云雅慧的想法:“父皇从未想过换太子,何况太孙都已十三岁,太子哥哥东宫之位稳如泰山。”


    云雅慧想起原主那些儿子想要夺嫡的事。


    现代人看古代皇帝,并没有敬畏之心,甚至如原主,还有一种自上而下的优越感,这种感情,在日常的细节中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所有孩子,以至于这些孩子对京城的皇帝也没有任何敬畏之心,自觉本事比天大,皇位也能让自己坐一坐。


    然而,每个时代的人都有每个时代的局限性。古代人没有现代人那么先进丰富的世界观、知识体系,现代人也无法真正明白古代自成体系的规则制度。尤其是兄弟姐妹稀少甚至独生的现代人,对于家族、对于多子女的家庭、对于皇室……全都知之甚少。


    一个风花雪月无心朝政的淮安王,一个没有经历过政治场、宅斗靠空间的穿越女,生养的孩子能有几分政治手腕与谋略城府?


    四皇子都被太子及时击落,何况原主那些眼大心空的孩子?更别说,太子那时已经成了皇帝。


    六皇子在她眼前挥手:“想什么呢?喊你都不应。”


    云雅慧回神:“出神了,你说了什么?”


    六皇子靠过来握住她的手:“我说,天暖了,我们去海边看看如何?”


    南梁东边是海,有三分之一地区是沿海。


    云雅慧眼睛一亮:“好啊!”


    碧蓝的海水,海面上飞翔的海鸟,浪打沙滩,水击礁石……云雅慧与六皇子携手站在海边,听着海浪声,看着广阔无边的海洋。


    无比浪漫的情景,两人靠在一起说话。


    说的却不是情话。


    云雅慧说:“你看,海水广阔无边,但是我们只能看到它与天交际一线。”


    六皇子:“所以你的意思是?”


    云雅慧:“这不正证明了‘大地是圆的’这一结论?”她蹲下身,找了一个枝条在沙滩上画图,“若大地是平的,我们站在这,穷极远方,是不是能一直一直看到海的另一边?哪怕模糊不清,但也是有的。而如果大地是圆的,我们从这里看过去,天与海水就交成一线了。”


    六皇子点头:“所以地如鸡卵黄,这是正确的。”


    云雅慧又说:“你看,太阳是圆的,月亮也是圆的,如果大家都是一个球,那么这一切都能说得通。由此推论,天上所有星星,会不会本身就是个球?”


    六皇子想起当年云雅慧说的那句话:“这些球比日月离我们远很多,所以在我们眼里就只有了一点亮光。”他想了想,突然说,“都是球,为什么日月特别大?”


    云雅慧试着启发:“它们离得很近或者很大……”


    六皇子拿过树枝自己画起来,画了一会儿自言自语:“日月在这,大地自行转动产生日夜……不对,如果日月东升起落是因为我们脚下的大地在转动,那么四季变化又是为何?”


    云雅慧:“我们不是推演了日食月食?大地是会绕着太阳转的。”


    六皇子又开始演算起来。


    海水慢慢涨潮,吞掉了他画下的一半草图。


    六皇子哎呀一声,急忙拉着云雅慧往后退,谁知,两人蹲身太久,腿都麻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几个侍女随从连忙跑过来扶人。


    六皇子摆手让他们离开,扶着云雅慧的身子,继续坐在沙滩上,哈哈笑起来:“不用扶,我们就这样坐着看看海景。”


    云雅慧用树枝挑了一只海蟹放到他跟前:“涨潮了,就算坐,咱们也坐远点吧。”


    六皇子说:“这潮汐,你说是为什么?若是大地运动导致,怎么会有潮涨潮落?”


    云雅慧:……


    我家夫君疯魔了。


    挥舞着大钳子的海蟹咔吧掉到沙滩上,快速横着跑了。


    六皇子回神,只看到它遥遥一个小背影……


    “慧娘,走!我们抓螃蟹去!”刚才还在思考潮汐原理的人突然满脸玩心,好像刚才认真钻研的人不是他。


    云雅慧没当真,自己捡了一个好看的贝壳把玩,说:“抓来了放哪?我们什么都没带。”


    六皇子左看右看,不理会后头的随从,将衣服下摆一撩,兜成一个兜:“放这,抓回去给你做清蒸大螃蟹!”


    这天晚餐,满桌海鲜,正中间是几只大小格外不一、堪比螃蟹家族老小聚会的清蒸螃蟹。


    而云雅慧捡来的贝壳,在他们窗前挂了一串,在两人的书桌上放了一对。


    海边小院住了十来日,古代海边条件不如现代,没了最初热情的两人很快就回到了舒适宽敞的景祥王府。


    云母上门探望,看着黑了一圈的女儿万分无语,忍不住再次劝说她要积极备孕。


    云雅慧便说:“我这里您就放心吧,雅娴最近如何?原本想回家和您商量的,你说,我们给雅娴招个赘婿如何?”


    云母惊呆:“赘婿?!”


    云雅慧虽然是为了转移云母的注意力,说的却是想过很多遍的正经事:“雅娴内心还是没放下过去的经历,性子又弱,嫁出去恐怕会步步退让受人欺负。云家三个女儿,要是全都嫁出去了您也无人陪伴,不如就让雅娴坐产招婿,夫婿我会把关察看,不会让雅娴吃亏。”


    云母很难不心动。


    一时之间,忘记了催促大女儿早点怀孕,回家去和小女儿商量去了。


    隔了几日,雅娴上门。


    云雅慧挥退下人,单独与她坐在东窗下说话。


    她先把了脉,很快就笑起来:“是大好了,以前那些小毛病这一年也没有再犯了吧?”


    雅娴笑着点头:“都好全了,姐姐医术越来越好了。”


    云雅慧摇摇头:“你今天来,是为了娘回去后与你说的招婿之事吧?”


    雅娴脸一红,低了头。


    云雅慧说:“姐姐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有什么想法,尽可以与我说。”


    雅娴犹豫了一会儿,似是攒足了勇气,抬头看向云雅慧:“姐姐说的主意,我愿意的。”


    云雅慧眼睛一亮:“你同意招婿?”


    雅娴点点头:“我知道自己性子弱,以后会慢慢改的,云家是姐姐们的娘家,我……我想让十几二十年后的姐姐们,还有娘家可以回,有娘家可以依靠。”


    云雅慧颇受震动,这话别人说还好,由向来自卑自弃的雅娴说出来,实在是出乎意料又让人感动。


    “你想要撑起云家,我特别高兴。”云雅慧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高兴你终于有了站起来的勇气;如果,你愿意站出来的原因,不只是为了我和雅穗,而是为了你自己,是你自己想要一个自己做主的生活,我会更加高兴。”


    雅娴低下头,很快又抬起头说:“我是,我也想像姐姐一样,一步步往上走,做想做的事,谁也管不了。”


    云雅慧:“好,那你就随着自己心意做吧,姐姐等你给我撑腰。”


    雅娴脸通红,眼神还是带着不自信和怯弱,但是态度坚定了很多,小声说:“嗯……我会的。”


    坚定了信念的雅娴开始一次次出乎云雅慧的意料。


    向来不爱见外人的雅娴说服了云母,盘下了一家成衣店。


    云母当年管理过嫁妆铺子,但那都有掌柜管事,她只负责定期了解情况,这还是第一次面对一家经营不好的成衣铺,并无太多计策。


    雅娴全权接手了管理之事,不怕抛头露面了,一心投在铺子里,靠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特长,慢慢将这家铺子经营得有了起色。


    她说话软糯好脾气特别引人信任,对色彩搭配和刺绣知之甚详,还有着京城侯府培养出来的高级审美与鉴赏能力,加上从前磨难锻炼了她说话之道,她往店铺一站,没有一位顾客会不满意她。


    云雅慧从雅娴身上看到了一个人走出自我困缚后能展现出多大的能量。


    六皇子也看到了雅娴的改变,忍不住感叹:“你们云家的姑娘可真了不起。”


    云雅慧说:“大部分的姑娘都可以很了不起,只是环境限制了她们。”


    六皇子若有所思,默默点头,广袖下的爪子伸啊伸啊,伸到了云雅慧的腹下:“娘子,我觉得我们的娃娃也会很了不起。”


    云雅慧伸手要拍掉他的爪子,想说他白日做什么梦,刚抬手,脑中灵光一闪,震惊地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默默点头:“娘子,你这个月月事晚了半个月了。”


    云雅慧:“……怪不得你最近这么老实……”


    六皇子:“哎……”


    这个叹气声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心酸、欣喜、郁闷种种矛盾又复杂的情感。


    云雅慧轻轻踢他鞋子:“叹什么气,还不请赵太医来?”


    第92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9


    赵太医把脉的速度有点慢,云雅慧猜测是时间还短,脉象不显。


    果然,许久后,在六皇子一眨不眨的目光中,赵太医斟酌词句,说:“王妃七成是有了喜脉,不过时日尚浅,半个月后,臣再来请脉看看。”


    六皇子一口气提在胸口,不知道是呼出来还是放下去,瞪着赵太医。


    云雅慧道谢,让赵太医离开,拉了人在身边坐下:“这是做什么?赵太医说的是实话。”


    六皇子抿唇:“他是怕错了担责任,你肯定已经怀了,以后我们小心一些。”


    云雅慧应下,又听到他紧接着说:“我写信给赵姑娘,请她再来南梁做客吧,她是女大夫,照顾你更方便。”


    过年期间,赵仪和丈夫回淮安去了,后来写信过来,说要在淮安住一段时间。


    云雅慧拉住他:“我也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六皇子:“医者不自医,你怎么能给自己看病?”


    云雅慧无奈,对他又劝了好几遍,最终把人安抚下来,六皇子退了一步,答应等她确定喜脉了再给赵仪写信。


    晚上,云雅慧进空间。


    颜青立刻出来向她道喜:“恭喜你有了小娃娃。”


    云雅慧惊讶:“这你也能知道?”


    颜青做高深莫测状:“我还能在三个月后知道你怀的是儿是女。”


    云雅慧不屑:“再过五个月,我也能知道是儿是女。”


    颜青无语:“都生下来了当然能知道――算了,不和你多说,你要不要转子丸?现在胎儿还小,只要服用转子丸,你生的一定是儿子。”


    云雅慧“嘿”了一声,走到他面前对着他脑袋挥了一巴掌。


    颜青的发髻如烟般消散又聚拢,气急状:“你为何打我!”


    云雅慧叉腰:“打的就是你,小小年纪,怎么还一心想要儿子了?你们修仙界还重男轻女啊!”


    颜青双手背到身后挺胸:“我已经几百岁了,够做你祖先了!修仙界当然不重男轻女!但是你们这重男啊!老皇帝不喜欢你,你这次不生儿子,老皇帝岂不是更不喜欢你了!”


    云雅慧笑:“几百岁就要做我祖先?谁大谁小,这可真不好说。”


    颜青迷茫状。


    云雅慧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生儿子”这件事:“我生孩子是因为我和文瑜相爱,期待我们共同的生命延续,她是女儿,我爱她;他是儿子,我也爱他。老皇帝喜不喜欢我,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颜青眨眨眼睛:“都是生孩子,生个儿子皆大欢喜不好吗?”


    云雅慧呵呵一声:“谁欢喜?我若是怀的女儿,我的女儿去哪了?她欢喜吗?”她随意地坐在院里的草地上,望着远处,“我永远不会把自己的责任加给我的孩子,皇帝的认可、我的地位、声望……这是我自己该争取的,不是我的孩子给我的。”


    颜青望着她的背影,不再说话了。


    他从来没有弄懂过现在这个主人,但是不知为何,每一次她的决定都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云雅慧是来找修仙界的养胎书籍的,怀孕不易,有金手指她还是很喜欢用的。


    颜青这次不再乱出主意,帮她把有价值的玉符都抽了出来摆在桌上。


    云雅慧道谢,挑了适合自己的,很快离开了空间。


    一个月后,赵太医确定云雅慧是喜脉。


    六皇子早期的纠结一下子抛开,满心欢喜,给所有的亲朋好友报喜,尤其是京城里的老皇帝和太子。


    老皇帝大喜。


    小六出生的前二十年,他从没想过,小六这一生还能留下子嗣!


    老皇帝一高兴就是赏赐。


    这次考虑到景祥王妃有孕,儿子又彻底成人,老皇帝还蠢蠢欲动,琢磨着把开春的秀女送几个去南梁。


    太子想到对王妃腻歪不已的六弟,听到父皇的打算眼皮子一跳,默默插了一句:“小六喜好与众不同,还是先探听探听他如今的喜好,否则怕适得其反。”


    老皇帝想起小儿子当年结婚闹的那些事,嘴角一抽,看向太子:“你与他关系好,他对你能说真心话,那你先去信打听打听。”


    太子顿时头大了一圈,后悔说话了。


    他连自己长子的婚事都是直接做主,从没和任何人讨论过这种男女□□,现在要去问弟弟,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妾?


    后悔已晚,太子只好领命,给六皇子写了一封信。


    百般纠结后的太子最后写来的信非常直接:父皇要给你选侧妃妾侍,孤暂时劝下来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趁早说,否则京城的秀女就要启程去南梁了。


    六皇子收到信无语极了,无语的对象是他亲爹。


    收了信偷偷去找赵太医,拉着人在房间里说了半天话,最后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去京城。


    皇帝收到信,喜悦的心情冷却了不少。


    六皇子让赵太医做证,说自己的身体不适合过多的房事。然后又表示,一定要找侧妃,请比照着王妃找,不然我不喜欢。


    皇帝很不快,儿子身体弱他相信,但是一个侧室都不要,这明显就是被云氏那女人迷了眼!


    皇帝气得所有的赏赐都不给了。


    不给就不给,六皇子完全就没放心上。


    他一头钻进了云雅慧从空间背写出来的养胎笔记,每日认真学习,陪着云雅慧锻炼身体,给孩子做胎教。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云雅慧诞下一个非常健康的女儿。


    她集齐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六皇子容貌清秀,女儿整体更像他,小脸秀气;云雅慧眼睛顾盼有神,笑时仿佛眼角含情,女儿的眼型像云雅慧。


    六皇子整颗心都化在了女儿身上,第一天,抱着女儿坐在云雅慧床边,突然掉了眼泪。


    云雅慧诧异。


    他抱着女儿慢慢靠在云雅慧枕边:“慧娘,我从未想过,这生也能有这样的幸福。”


    云雅慧微笑。


    长女诞生,六皇子送信进京,报礼部记入宗室。


    皇帝一直生气六皇子为了云雅慧不肯纳妾,太子和皇后便劝他说六皇子如今已有后,任性一些也没事。


    谁知,呱唧一下,孙子变成了孙女,皇帝顿时很是失望。想到儿子以前多孝顺,认识了云雅慧后,就处处违逆自己。越想越生气的皇帝连太子都不告知了,直接派人送了赏赐。


    物质赏赐不多,主要是三个环肥燕瘦,类型不同的美女。


    京城南梁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收到美女时,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云雅慧早就出了月子,和再次来到南梁的赵仪一起做事,一起交流养孩子的经验,每日都很充实。


    收到老皇帝打脸的赏赐,她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悉数甩给六皇子去解决。


    六皇子觉得很烦。


    别人做藩王,生活私事朝廷从不关心,只有他,远在南边做藩王,他的皇帝爹还要管他生孩子纳妾。


    到底是被宠大的,内里脾气也不小,三个美女高矮胖瘦都没见到,直接被他配给了府里单身的书吏。


    赵仪和云雅慧正下棋,听到侍女过来禀告,笑了一声。


    云雅慧让人下去,摇摇头:“也不知道那三人什么出身,这父子斗法,最后伤及无辜。”


    赵仪下了一子:“王爷有分寸。”


    云雅慧观察着棋局,好久没说话,直到下了子,这才说:“有了女儿后,成熟了不少,最近开始操心治理南梁之事……从前,他只管仰头看星星,从不关心俗事。”


    赵仪便说:“男子都是这样,我家那位也是,以前看书浑然忘我,吃喝都会忘记,孩子出生后,一啼哭,他就会放下书本从隔壁跑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


    赵仪安慰云雅慧:“你们离京城远,这些事不用放在心上。”


    云雅慧点头:“我知道。”


    相比于介意皇帝的行为,云雅慧和六皇子更操心如何养育女儿。


    六皇子在女儿会喊爹娘的时候,就带着女儿看星星,女儿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娘”,第二个词是“爹”,第三个词是“星”。


    女儿不到两岁,满院子跑,会趴在他的浑天仪上认星宿,指着北斗七星说“勺子星星”。


    女儿三岁,云雅慧完成了她的日月地运动模型。


    原本早该完成的,因为女儿的意外到来,她和六皇子忙着育儿,手头的事都搁置、延迟了。


    正巧,这一年,皇帝整寿,诸藩王奉旨进京贺寿。


    只生了一个女儿,连续三年没有喜信还不肯纳妾的六皇子夫妻被皇帝“厌弃”掉了,不仅没有了往年的特殊待遇,老皇帝连召见都没有。


    京城都在传言,景祥王真的失宠了。


    女儿小名萤萤,乌黑的眼睛亮如星辰,刚三岁,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出生后头一次来到京城,进城时就对满街的事物好奇,刚安置好,就拉着爹爹的衣摆奶声奶气要求:“爹爹,逛街去,逛街去。”


    于是,失宠的景祥王夫妻不见半分忧愁,每日都抱着女儿行走在京城大街小巷,不出七日,京城百姓看到一个男子脖子上坐着一个玉雕女娃娃手里牵着一个妙龄女子,立刻就知道那是景祥王一家出门逛街来了。


    老皇帝越发生气,听完下属禀报,拍桌子:“把景祥王一家给朕叫进宫!到了京城这么多天,不知道给朕请安,就知道出去玩!”


    六皇子带着妻女终于进宫了。


    进宫时,女眷本该与六皇子分开前去见皇后,六皇子拦下,说父皇从没见过他的妻女,先去拜见父皇。


    到了皇帝那,老皇帝完全不领情,看到云雅慧和孙女,想到儿子的忤逆,更生气了,张口就一顿数落,尤其是这几天,进了京城还不来拜见朕!


    六皇子听到老皇帝当面指责,十分无辜:“儿子递了三次折子,想进宫给您请安,不是您说您忙着,让儿子等通知吗?”


    老皇帝:……


    捂着胸口气得不断深呼吸。


    云雅慧低头与不安的女儿对视一眼,冲她眨眨眼安慰她无事。


    老皇帝不再看气人的儿子,看向地上满脸懵懂的小女孩:“这就是你那女儿?”


    萤萤主动出声:“参见皇爷爷,正是萤萤。”


    老皇帝看着像极了儿子小时候的孙女,脸色一缓:“你叫萤萤?”


    小女孩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声音响亮:“是!”


    只见她小手往腰间的小布袋摸了摸,又抬头看向皇帝:“皇爷爷不要生爹爹气,爹爹是带我上街玩了,我们给您也买了东西。”


    皇帝内心并不信,面上好整以暇:“哦?你给朕买了什么?”


    女孩低头,小心翼翼解开腰间胖鼓鼓的荷包,两只小手在里头左右扒拉许久,满脸纠结。


    皇帝出声问:“怎么了?不是说给朕买了东西吗?找不到了?”


    小姑娘一脸为难地抬头:“皇爷爷,萤萤跪得脚脚好疼哦,还有这里太暗了,萤萤看不清,我们可不可以站起来找啊?”


    皇帝一愣,看向儿子与儿媳,见他们或惊讶或欣慰,便知是孩子自己的小聪明,顿时笑了出来:“行啊,你觉得哪里亮堂?”


    小姑娘拉着爹娘起身,示意六皇子伸手。


    六皇子也不知道女儿想做什么,配合地蹲身摊开双手。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荷包往他的手心倒,有一颗糖没落稳,眼看着要跌落地面,云雅慧连忙蹲身一起伸手接住。


    老皇帝离得远,看不清,坚持了几下,没坚持住,走过去看倒出来都是什么东西。


    六皇子手里捧得满满的,一半纸包着,一半是小木雕小玉雕。


    皇帝:“你们这爹娘怎么回事?这么小孩子,戴这么大的荷包出门,不坠得慌?”


    云雅慧笑看着女儿:“回父皇,这是萤萤一早起床坚持要戴的,往常我们只给她挂一个玉佩、络子。”


    皇帝意外看向小姑娘:“哦?”难道真的是特意送给他这个祖父的?的确是送给老皇帝的。


    萤萤一样一样拿起东西,告诉她的皇爷爷这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都是她觉得好吃好玩的。


    等夫妻两人手里的东西都转移到了皇帝和内侍手中,萤萤仰着头看着白胡子的皇帝爷爷:“皇爷爷,您别生气啦,我爹爹在家时也好想他的爹爹呢!”


    六皇子眼睛一热,抱住了女儿小小的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乖。”


    皇帝拿着一堆小孩糖果的手也僵硬了,喉头发堵。


    看着让他操心了一辈子的小儿子,叹了一声:“好了――都过来坐下吧。”


    云雅慧牵着女儿的手:“儿媳先去给母后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让人给母女领路。


    这对父子聊了小半天,云雅慧在皇后这,一开始说说南梁那边的事,后来就一起逗萤萤玩了。


    作为景祥王府的独女,萤萤获得了父母独一无二的宠爱,在南梁是地位最高的小姑娘。云雅慧夫妻对女儿也付出了百分百的心力,幼儿启蒙、言行教养,比这天下九成男子的教养还要精细。


    小姑娘三岁,有着幼儿的天真烂漫,又知礼懂事,年纪虽小,却杂学颇多,说出的话让见过不少东宫孩子的皇后都惊叹不已。


    “你们把孩子养得真好。”皇后真诚感叹。


    云雅慧给女儿递了一个橘子,萤萤甜甜地道谢接过,低头一脸认真剥橘子皮。


    “在封地事情不多,也就养养孩子,看看闲书。”


    皇后没当真,看着云氏的言谈气度,心中暗叹,不怪小六钟情一人,这云氏比之京城大家闺秀不差半分,甚至更从容自信,与小六很是相合。


    一家人在宫门口汇合,云雅慧看到六皇子眼睛微红。


    她握了握他的手,给予安慰。


    六皇子抱着累极睡着的女儿,对云雅慧说:“萤萤如今三岁,调皮、撒谎、捣乱、生病、坏习惯……我们操碎了心才将她教养成如今这样,我想到我小时候,日日月月病着,隔三差五一场大病,父皇虽然不像我们那样全心照顾孩子,但也曾和我一样,在孩子生病时日夜难安牵肠挂肚吧……”


    云雅慧安静听着。


    六皇子说:“今天我和父皇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我觉得萤萤有时候比我做得好,她喜欢爹娘就总是甜甜地挂在嘴边告诉我们,我就做不到。这次,看到父皇捧着萤萤的小东西手在颤抖,我很受触动。”


    六皇子第一次对皇帝袒露自己作为儿子的爱戴与尊重,也说了许多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安排。


    皇帝被儿子说得心又酸又软,连儿子说,只想要一家三口美美满满地过一辈子,他也觉得可以理解,愿意以后尊重他。


    云雅慧听完感叹:“你其实没发现,萤萤这一点是像了你。”


    “啊?”六皇子惊讶。


    云雅慧:“我敢肯定,你们兄弟之中,只有你一人会这样与父皇交流自己的感受、诉说自己真实的情感。”


    六皇子愣住。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因为他从小习惯了与皇帝更为亲近的关系。


    不管如何,这对父子的矛盾彻底消弭无形。


    六皇子又成了皇宫的常客,而他的独女,也被皇帝爱屋及乌,经常带在身边逛御花园,一老一小聊得很是投机。


    又过了几天,皇帝的寿宴正式开始。


    隆重的歌舞自不必说,各地藩王进献的寿礼直接把整个寿宴拉到了最高潮。


    南梁经济繁荣,景祥王府除了早期赈灾掏空了家底,后来却是越来越富有,但是六皇子并没有斥巨资搜罗寿礼。


    别家兄弟都是奇珍异宝、绝迹孤本,最后轮到他时,他把云雅慧做的日地月模型原封不动献了上去。


    刚揭开红布时,大家还不明所以,只看到三个大小不一的球,一个里头有蜡烛会发亮,另外两个实心的。


    六皇子上前,往模型某个角落注入一罐水,并手摇木把手。模型里的三个球开始转动起来。


    一个球一边自己转动一边绕着发亮的球转,最小的球则绕着这个球转动。


    六皇子一个个说明:“这个是太阳,这个是月亮,这个……则是我们所在的大地。”


    满场哗然。


    寿宴过后,景祥王府进献的日地月模型成了京城热点。


    这个模型最佳观赏地点是昏暗的房间内,这样才更能验证许多自然现象――比如日升日落、月食、日食……


    脚下的大地是转动的,还是个球,不仅自己转,还绕着太阳转……


    这要是普通人这么说,肯定被打成妖言惑众。但说话的人是最受宠爱的六皇子,他不仅说了,还做了一个非常直观的模型。


    哦,这个模型是景祥王妃做的……


    有人内心排斥,有人将信将疑,但日地月的讨论从此被带了起来。几年前因为一本书,举国抬头观星,这一次,因为一个模型,全国都开始研究日月。京城最高的佛寺人气旺盛,一群群的人来这里远眺,想要证明六皇子说的,地面是圆弧还是平面。


    萤萤坐在老皇帝的膝头,给他讲大佛寺的“大佛摆”(即傅科摆),给他讲南梁的大摆偏离角度总是不会变,但如果换北方,说不定就会变了。


    老皇帝第一次发现,自己比不上三岁的小孙女:“为何换了北方就会变?又是你娘预测的?”


    萤萤摇头,理所当然:“因为我们的大地是个球呀,球的大肚子和球的最上方顶点,肯定是不一样的。”


    老皇帝:“为什么不一样。”


    萤萤:“就是不一样啊!”皇爷爷你怎么这么笨?


    老皇帝:……


    把这个敢鄙视朕的女娃亲爹给朕叫过来!


    ……半年后,京城某郊外,朝廷挂起了一个大大的摆锤,刚挂起时,据说皇帝都亲临视察了。


    而那时候,六皇子一家已经回到了南梁,夫妻二人盛名在外,褒贬不一,但在南梁,谁也不会、不敢打扰他们的生活。


    第93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40


    萤萤四岁那年,赵仪夫妻来到景祥王府,李佑堂郑重拜托云雅慧,请求帮忙治疗赵仪。


    云雅慧从当年赵仪夫妻第一次来南梁,就一直帮忙调理赵仪的身子,但是后来几年,赵仪看两个孩子年纪渐大,可以跟着出远门,就全家一起出游去了。


    她自己懂医,心中明白自己寿命有限,所以想要与丈夫孩子有更多的人生经历。


    这个想法非常合情理,然而却让云雅慧为难了。她隔段时间就会找机会给赵仪摄入微量灵泉水,可自从赵仪全家云游,行踪不定,古代通信困难,她就只能被动收信,很难再联系上赵仪了,送入口的东西更是鲜有机会。


    如此一来,等到李佑堂上门求医,赵仪身子骨比当年还差。


    赵仪的两个儿子已经与赵仪一般高,陪着娘亲来见云雅慧,眼中满是对娘亲的关怀之色,对云雅慧这个娘亲好友,也十分恭敬。


    赵仪将儿子养得进退有度,端方正直。


    云雅慧看着为赵仪着急的三个男人,微笑:“放心,我定尽全力医治姐姐,不过也得诸位答应我一个要求。”


    李佑堂连忙说:“您说,只要我们能办到,都可以!”


    云雅慧摇摇头,看向赵仪:“姐姐这几年就定居南梁吧,想要周游天下,等你身子好了,随时都能去,今后你们一家人的时光,还多着呢。”


    其他三人都立刻答应,赵仪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看向云雅慧,缓缓点了头。


    南梁城买个宅院不难,但是想要离王府近,那就很难了。


    云雅慧留他们一家住在王府,理由也十分正当,她让萤萤拜赵仪为师,从此跟着赵仪上课学习。


    有一对知识渊博、以身作则的父母,有一位超越时代的女师傅,萤萤一点点脱去幼儿的稚气,成为了一个超越娘亲与师父,又兼具她们优点特长的优秀姑娘。


    萤萤五岁那年,云雅慧再次有孕,生下一个儿子。


    儿女双全,六皇子说不要孩子了。


    云雅慧确认:“当真?我有一味男子避孕药,你吃不吃?”


    六皇子吃了。


    吃的速度过快,云雅慧阻拦不及,哭笑不得问:“若是这对男子有损伤呢?你怎么不问清楚便直接吃了?”


    六皇子先是无所谓,后来脸青了:“你说的损伤是――”


    云雅慧视线往下。


    六皇子双腿并拢,整个脸都僵硬了。


    云雅慧哈哈大笑,笑得儿子差点醒过来:“逗你的,哈哈哈哈哈,没损伤,只是避孕而已。”


    六皇子松了一口气,咬着牙扑过来捏云雅慧的腮帮子惩罚:“这样吓相公好玩吗?”


    云雅慧拍着儿子:“别闹,把孩子吵醒了。”


    六皇子气哼哼的。


    云雅慧出月子以后,六皇子比生萤萤那时候还猴急,确定自己果真没问题后,重重松了一口气,云雅慧立刻明白他在担忧什么,憋不住,当场笑场。


    六皇子:……


    “认真点!”


    “噗哈哈哈哈……”


    藩王在封地地位如同当地的土皇帝,若是受前后两任皇帝都信重宠爱的藩王,那更是在当地说一不二毫无顾忌。


    六皇子便是。


    而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和儿子,两个孩子从小就生活在极其优渥的环境里。


    周围的人都在哄着、巴结着两个乳臭小儿,只有云雅慧和六皇子敢教训他们,后来又多了赵仪夫妻。


    在这样的环境里,孩子学坏容易学好难。


    好在,云雅慧和六皇子子嗣不多,两个孩子年纪差距也合理,萤萤已经被他们教养得基本成型,儿子才刚开始需要管教,不至于因精力不济疏漏了谁。


    养儿不易,更何况想让一对儿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六皇子和云雅慧半生的时间用于教子,半生的时间投注在自己爱好的事业上。


    而身体力行的父母是孩子最好的学习榜样。


    与南梁相近的淮安王府,情况却截然不同,淮安王妃接连生育,孩子年纪相仿,男娃又多,皮起来能把王府闹翻天。


    淮安王温温吞吞,用文人管教的那一套,背书、罚抄书、打手心,其实还是心软疼爱孩子,子女耍赖蒙混过关,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淮安王妃却比当爹的还狠,直接拿鞭子,谁犯了错就去院子阳光底下扎马步,谁想投机取巧就鞭子伺侯,孩子们见了娘亲比见爹还老实。


    淮安王一辈子都看不惯王妃如此粗鲁的做法,但奈何王妃刚好是个能辖制他的性子,他又贪恋王妃美色,一辈子互相嫌弃吵吵闹闹,但也这么过了一辈子。


    新帝登基那年,藩王们都进京了。


    淮安王看着六弟的老婆孩子就心生羡慕,别人家的妻子温柔有才,别人家的孩子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自己家呢,哎……


    淮安王妃却和云雅慧吐槽着淮安王:“慈父败儿,干啥啥不行,就会拖后腿!哎,也幸好他外强中干,否则我这一辈子没法过得这么舒坦,当年新婚一个月,我差点郁闷得要跳湖,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行尸走肉地活着了。”


    云雅慧听得发笑,又不停点头。


    淮安王……性格有点佛系,只要让他满足了一处,他就能不计较旁的,比较好哄;不像六皇子,看似随和内里挑剔,不上心的人和事,都透着一股冷淡,而放在心上的一切,谁也不能扭转他的意思。


    好在,各得其所,各有善果。


    云雅慧一生只用了两次灵泉水,一次给六皇子,初心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后来给自己结下了姻缘;一次给了赵仪,只因她珍惜这个突破时代世俗限制的女子,不希望她红颜薄命。


    除此之外,她很少动用空间里的东西,结婚后她几乎不真身进空间,生下孩子后她再不动用空间里的东西。


    赵仪、六皇子没有金手指,他们依旧能发现超越时代的真理,她应该交给孩子的东西,不是现成的作弊器,而是探索世界的执着精神、发现世界的一双眼睛以及学习、研究未知的能力。


    颜青后来终于明白了云雅慧的想法,但是他已经惊奇不已:“你这样超然的思想,七成修仙者都悟不透。你才活了多少年,竟然就这样看淡了功名利禄?你真的完全不动心?”


    云雅慧笑,只说:“你将来便知道了。”


    多年以后。


    颜青眼看着不肯喝灵泉水延长寿命的云雅慧垂垂老矣,临近弥留,气得跳脚,又隐隐恐慌,在她的脑海中大喊:“你快进来喝水!你死了我怎么办!你答应不抛弃我的!云雅慧你这个女骗子!”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女人捏在手里,到了一处气氛恐怖,周围漆黑的地方。


    “云雅慧这个蠢女人!”他以为自己被迫换主人了,气得在空间里大骂,骂了一句,泣不成声。


    颜华一路走过荼靡花路,到了大殿前,彻底摆脱了前世情感影响,这才注意到,这个故作高冷仙姿的空间器灵竟然哭了,还哭得十分凄惨。


    “你骂我什么?”颜华好笑开口。


    “……?”颜青停下眼泪。


    颜华将手心中的青色光团送到地上,一个青色人影缓缓从光团中幻化出来,这人与环境里的颜青一模一样,只是如今两眼含泪,面颊上湿漉漉的泪水未干,表情疑惑又有一丝呆滞。


    颜华笑:“不认识主人我了?云雅慧只是我幻境中的一世而已。”


    颜青:“?!”他脑中突然闪过那几十年,云雅慧说过的许多奇怪的话……如此就能说通了……


    但是更加尴尬了。


    他刚才在做什么??!!!


    “胖子!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来啊,咬我啊!”


    气氛凝固中,一道声音从大殿内响起。


    颜华和颜青一起往殿内看去,只看到一个一人一熊猫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


    颜华很想捂脸,大声咳嗽打断:“颜修,滚滚,你们在干嘛呢?”


    滚成黑白影子的一人一熊猫停下,齐齐看过来,本来是一脸委屈要诉苦,结果看到颜华身边还有一个男子,立刻收了表情松开对方原地起立。


    十分一致地防备地看着颜青。


    “他是谁!”


    “嗯嗯嗯――”很凶。


    颜青忘记了尴尬,好奇地看向熊猫:“它这是在叫唤?”


    滚滚四脚着地,快速朝着他们冲过来。


    颜青吓得一躲。


    谁知滚滚并没有改变方向,速度不变,直接扑进了颜华的怀里,“嗯嗯嗯”叫着,小眼睛瞪着颜青,张大嘴吓唬人。


    颜华好笑不已,拍拍滚滚的脑袋,看向颜修:“你们什么情况,竟然打起来了?”


    颜修摸摸脑袋哈哈笑:“我们闹着玩呢――对了,姐姐,这是谁啊?”


    颜华见两人都没事,就没计较,把颜青介绍给大家:“他是个空间,有个大好处。”


    连颜青也好奇地看着颜华。


    什么大好处?


    颜华指挥:“颜青,你把你的空间释放出来,就覆盖在大殿上。”


    颜青惊讶:“这里没有空间结界?”


    颜华看着他:“你都能现身了,你说呢?”


    地府无所不容,颜修这样的人工智能可以、颜青这样的空间也可以。


    颜青将信将疑,按照颜华指导,缓缓放出了自己的空间。


    颜青的空间很大,覆盖整个怨女部绰绰有余,颜华并没有急着做任务,而是带着“一家子”,就像玩装扮游戏一样,开始摸索随心控制空间并装扮怨女部的方法。


    地府无岁月,几人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一切满意时,整个怨女部已经大变样。


    空间的永恒亮光照亮了整个怨女部,大殿前是汩汩的灵泉,灵泉边有一片竹林,林中有小径,偶有几棵可供攀爬的大树。


    大殿里,整体是空间木屋的扩大版本,有高高的书柜,有书桌,有沙发、躺椅,还有一片专属滚滚的游乐场。


    一切布置得明亮而温暖,但因为怨女部怨气太重,温暖的色调在怨气中反而失去了生气,反而变得恐怖诡异。


    颜华等人见惯了,倒是没有发觉有何异常。


    一场部门大改造,让颜修与颜青快速熟悉起来,颜修发现这位是“弟弟”,未来能给自己帮忙,心情就莫名好了,然后两人一个话痨一个冷清(假),一个嘻嘻哈哈一个故作高深,性格互补,竟意外和谐。


    颜修还挺喜欢做哥哥,虽然颜青并不情愿认哥……但是闷葫芦敌不过话痨,颜修把人一拉,以兄长身份告诉他地府、十八部、怨女部的基本情况,颜青听入了神,听着听着,就默认了颜修一口一个“哥哥我”。


    颜华见状,好笑之余放下了心,享受了一会儿“新家”,又开始去执行新的任务。


    第94章 五好男人


    颜华正要伸手抽一个新的执念之魂,突然动作一顿,想起了什么。


    她看向和颜青愉快交流的颜修:“上一个执念之魂呢?”


    进门就看到颜修和滚滚打架,太过震惊,把正事都忘了。


    颜修“啊呀”一声,拍了一下脑门:“姐姐我忘记说了,她早就走啦,看到你嫁给六皇子时,就悔青了肠子,急匆匆走了。”


    看到她嫁六皇子就走了?


    这怨气消散的节点也是奇怪了。


    难不成认为生了一窝叉烧,是因为挑的亲爹不对?


    还是真正醒悟到,改变命运的方法不是对男人迎合邀宠?


    若是后者,那倒是好事。


    上辈子幻境,她看到淮安王夫妻的相处情形就明白了,淮安王不是一个严格教养孩子的人,而原主也不是,原主其实自恃金手指和现代来历,看不上古代对子辈的严苛管教,推崇“素质教育”,两夫妻一拍即合,把孩子养得自大自私、任性妄为。


    原主一边仰视淮安王之权势地位,一边看不起“古代”,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璀璨与局限,原主在该认可的时候不认可,该反抗的时候不反抗,最终酿成了悲剧。


    希望离开的原主是真的明白了当初为何会走错路。


    “走了便走了吧,我接新的任务了,你与颜青、滚滚好好相处。”颜华不再纠结。


    颜修嬉笑着大声应下。


    在颜青好奇的目光下,颜华打开了颜修的系统,抽取了一个执念之魂的资料。


    颜青瞪着眼看着,满是惊讶。


    颜修便得意起来,和他哥俩好是的搂着他的脖子,与他说起自己的本事来。


    颜华没理会两人,专心看新任务的执念之魂资料。


    幸亏今日一时兴起,在系统上提前看了资料,看完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入环境,而是向大殿外走去。


    颜修和颜青停下说话一起看看她的背影。


    颜青:“这就是去做‘任务’了?”


    颜修迷惑不解:“不是啊,幻境入口还没出来呢……”下一秒立刻摆起兄长谱,“大人的事你别管,姐姐出门自然是有事。”


    颜青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推开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


    而出门的颜华,直奔转轮王殿。


    “颜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怨女部情女部发生了什么事?”


    转轮王不在,他麾下的判官手执铁笔,笑呵呵地迎接了颜华。


    颜华已了解这地府诸人行事作风,也不废话,开门见山:“我进入幻境几十次,历经千年,遇到不少不得其解的事情,之前忙着做任务,也不知找谁解疑,就一直存在心中等待答案,但有个情况实在遇到的次数太多,我觉得,还是问清楚为好。”


    判官:“哦?何事?”


    颜华说:“我曾在幻境遇到过异世而来的系统、空间;发现人可以不喝孟婆汤重生;一个快穿者能在真实的世界里一世世穿越夺舍……若无地府管理便也罢了,明明这里管理森严,这些阳间的‘意外’都是为何呢?十八部多少执念之魂,他们身负功德都不能重生,为何许多无功无德甚至行为卑劣之人,竟能接二连三地穿越重生?”


    判官听完,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


    “这事情说来话长了……”


    颜华:“愿闻其详。”


    判官作出回忆状:“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我说的百年,不是阳间百年,是我们天庭地府的仙历百年。”


    颜华点头。


    判官继续说:“南海虚云仙君带着妻儿前来探望殿下,他们有一小儿名破戈,天真烂漫,趁着大人说话偷跑出来玩,将地府上下都逛了一遍。起初我们都没放在心上,可虚云仙君一家回去后不久,地府就发现了阳间种种怪事。许多人或物莫名穿越了三千世界的壁垒,甚至穿越了时空。地府加紧排查多日,发现近期发生的唯一变故就是虚云仙君一家到访。于是殿下去信南海打听,沟通调查近一月,才发现,虚云仙君的儿子破戈生来就有掌控时空的能力,而仙君一家从前并不知晓,破戈自己也只当好玩,并不知其中厉害,因此从不曾告诉父母。”


    颜华问:“是这个破戈导致了这些穿越重生?”


    判官点头:“你做任务进的幻境,其实也是破戈逐渐掌控自己能力后构建的,作为他犯下错误的弥补。”


    颜华忍不住问:“那么……幻境真的虚幻吗?”


    判官有些意味深长:“三千世界此生彼长,此消彼生,你不必细究执着。”


    颜华无奈一笑:“我何曾执着?若是真要执着,恐怕不出十世我先疯了。”


    判官:“时空穿越虽然影响很大,但也不尽是负面影响,你以后遇上了,平常心便是。百年过去,天上地下已经习惯了偶尔发生的时空转移,破戈已对此法术应用自如,被天帝认命管理三界时空,一旦发生不可控的危害,他自会处理制止。”


    颜华:“这个破戈,专门管理时空吗?”


    判官点头。


    颜华惊奇,这不就是管理时间空间的人?仿佛是时空管理者?


    疑惑得到解答,判官平淡的情绪让颜华也对穿越重生这个事情看淡了许多,但当她回到怨女部,看到满殿的执念之魂,心里又难受起来。


    于仙家来说,不过是一个小疏漏,及时弥补并从此管理起来便也罢了。可对受到影响的个人来说,那是实实在在的一生。


    这里飘荡的执念之魂,多少是因此而生出了怨气呢?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幻境。


    …………


    这次的执念之魂名叫唐斐,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是家中独女。


    唐斐的爸爸是富一代,从一个偏远的地方走出来,在大城市打工、摆摊、做生意,与唐斐的妈妈相识相爱,一起打拼创立公司,最终成为了有钱人。


    唐家的公司不算大,然而在一个大城市,他们已经是资产属于上层的人家,小富即安,唐家人生活很是自在满足。


    唐斐大一那年,开始进入爸爸的公司实习,与此同时,唐爸爸偶遇了一位年轻人,分外赏识。


    年轻人叫吴昊,和唐爸爸是老乡,据说是那小地方第一个大学生。唐爸爸是个很念旧的人,自从发达后,每年都会往老家送钱送物,老家的桥、路、庙……都是唐爸爸一年一年捐钱修出来的,老家的年轻人,来了这个城市不少在唐家的工厂工作。


    吴昊是第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而且相遇时正好帮了唐爸爸一个忙,说话得体谦逊,举止大方不局气,唐爸爸越看越赞赏。


    但吴昊并没有主动攀附这位很有钱的老乡,反而在唐爸爸的再三邀请下,背着他泛白的书包离开了。


    当天回家,唐爸爸对家人说了很久关于吴昊的话题,让唐斐十分好奇。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竟然能被爸爸这样赞赏?


    但这位年轻人后来再也没联系唐爸爸。


    大二时,唐斐认识了一位学长,据说是学校里的学霸校草,风云人物。因为学业和实习一起进行,唐斐在校园里来去匆匆,并不知道许多八卦,时隔一年再听到吴昊这个名字,也并没有想太多。


    唐斐和吴昊学长渐渐熟悉,越交往越觉得彼此相契,相识半年后,吴昊无比紧张磕磕绊绊的告白,开启了两人的恋爱关系。


    恋爱一年,唐斐和吴昊从没吵过架。唐斐有时候会有点被父母骄纵惯了的大小姐脾气,吴昊很有耐心,一边包容她一边在她过分时提醒她。


    吴昊从一开始就坦白了自己家境贫寒,每日吃穿用度都是靠打零工挣钱,也不肯接受唐斐提供的企业实习机会,他自己特别节省,一件外套穿四年,一条新裤子只有隆重场合才穿。但是他会给唐斐买爱吃的高价蛋糕,会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全都拿出来给唐斐买礼物,然后自己吃糠咽菜一个月。


    唐斐心疼他,吴昊对她说:“这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会挣很多钱,让你每天只需要躺在家里数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唐斐从没当真过,但也总回回被他逗笑。


    吴昊却不是说说的,大学没毕业,给女朋友买件羽绒服就会一贫如洗的他第二个情人节礼物送了一条品牌项链。


    “我赚钱了,以后会赚更多更多的钱。”


    唐斐问了才知道,吴昊在某商场外摆了一个摊子,卖一种很少见的“串串香”。一毛钱几串,据他说,收益很高。


    在唐斐大学那个年代,物价很低,但再低,她想不明白一毛钱能买好几串,这么便宜怎么还能挣钱呢?


    唐家做的就是食品产业,她却没看出里头的门道。


    但吴昊的确挣钱了,唐斐很为他高兴,还特意去小摊边陪他出摊。


    吴昊本坚持不肯,最后没躲过女友的撒娇大法,稀里糊涂应了。到了地方,他后悔来不及了。


    他挑了唐斐爱吃的几样帮她装在一个碗里,让她在边上吃,不许她帮忙。


    唐斐不肯,他就摸摸她的头:“乖,你今天给我当一回活广告,大家看到你吃得那么开心,肯定会过来买。”


    唐斐心里发甜,真的被他投喂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是爱情甜蜜还是东西好吃,那小模样吃得的确津津有味,让路人发馋。


    小情侣感情越来越深,吴昊处处体贴照顾让唐斐抛下了他贫寒出身的缺点,决定带他回家见父母。


    本以为见父母会面临一场世纪大战,谁知道,唐爸爸看到吴昊第一眼就激动了。


    此吴昊就是彼吴昊啊!


    所有人都感叹着缘分的奇妙。


    唐家父母虽然想到女儿男友家境贫寒有些不太满意,但唐爸爸却觉得吴昊非池中之物,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唐家的意思是,让吴昊毕业后进入唐家公司工作,唐爸爸会试着培养他。在这个过程中,唐家正好方便考验吴昊的品行,毕竟作为晚辈可以百般欣赏,要当自己女婿,肯定要严加把关。


    吴昊却出乎意料再次拒绝,他要自己创业。


    故事到这里,其实全程都是一个穷小子和一个富家千金的故事。


    所谓凤凰男、白眼狼,一般这种配置的男女,到最后,都是穷小子成为了成功人士,获得了妻子家所有的产业,却在功成名就后抛弃扶持自己的妻子,或出轨成性或另娶娇妻。


    唐斐和吴昊结婚的时候,外界全都是这么认为的,人人都在背后说唐家一家三口全都被吴昊灌了迷魂汤,迟早有一日会后悔今日决定。


    很多小姐妹都说唐斐太恋爱至上,那么多富家追求者不要,要一个什么都没有摆摊的穷小子。


    吴昊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一一打了所有人的脸。


    他毕业五年,成功晋升新锐总裁,名下的串串香公司将加盟店开遍了全国,财富逼近唐家。


    四十岁,他成为当地首富,原来的串串香公司升级为集团,涉足多个产业。


    人家都说唐家的食品公司要被吞并了。


    吴昊又打脸了这些人。他一动也没动唐家的产业,反而鼓励妻子经营,还会主动给唐家的公司送资源,助其更上一层楼。


    五十五岁,吴昊成为了全国首富,依旧和妻子唐斐恩爱无双,传为佳话。


    此时大家再回顾这对夫妻,发现唐斐命太好了。吴昊年轻时穷,但是对老婆好啊。他出摊做生意,唐斐不用出力只需要在边上吃吃吃;不出两年,吴昊就开实体店了,唐斐也进了自家公司。而且,吴昊不像有些男人那么要面子,没钱还不许老婆用娘家的钱。


    早期吴昊一边被人戳脊梁骨,一边和唐斐住在唐家的别墅,自己处处被人看不起,但是唐斐可真是半点没吃苦。后来他一步步发达,唐斐渐渐从头顶娘家光环到头顶丈夫光环,一辈子就没受过穷吃过累。


    你说富家小姐日子都过这样?多少富家小姐内里苦?吴昊却是洁身自好出了名,几十年如一日地只唐斐一人。


    唐斐一生最骄傲的事,就是眼光独到爱对了人,她的父母也这么说,说吴昊这个女婿选得太好了,没有比他更好的。


    她一辈子被父母丈夫捧在手心,七老八十了,在吴昊面前还像个小姑娘,撒娇任性闹脾气,驾轻就熟。


    她还比吴昊离世早,连失伴的孤独都留给了吴昊,自己一点都没经历其中苦楚。


    一辈子的甜,在三生石上却化成了无穷无尽的苦,苦得啊,她恨不得一头扎进奈川……


    唐斐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两世的自己。


    第一世,吴昊依旧那么会哄人,但他没有印象中的成熟,他们的感情也不被父母所认可。第一世的唐斐在百般阻挠中一意孤行嫁给了吴昊,爸爸为了扶持女儿一家,无奈将女婿带在身边培养。


    吴昊没有第二世那么能力卓越,却也学得很快,渐渐获得了岳父岳母的认可,渐渐成为了唐家一分子。


    那几年,唐斐日子过得很好,从未有过的顺心。


    后来,唐爸爸唐妈妈相继去世,唐斐退回家庭,唐家的公司全权嫁给了吴昊,而吴昊一步步往上走,野心越来越大,想要的越来越多。


    他开始夜不归宿,开始频繁出差,他每日在外交际,不是在开会就是在饭局,唐斐则成了大家口中的吴太太,逛街、买包、美容、喝茶……日子清闲惬意,唯独见不到丈夫。


    一日日枯守家中,唐斐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她试图将丈夫拉回来,但引来的却是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后来她放弃了,心情却越来越抑郁。


    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吴昊出轨了。她不是没有担心过,但是非亲眼所见就可以不看不听,而当证据摆在眼前,她再也骗不了自己。


    吴昊把那个女人养在外面,半个月不回家,却能七天住在那边……


    她质问吴昊,吴昊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坦诚地说出了自己养外室的事情:“不会有孩子,我的孩子只有我们两个儿子,她不算什么,我只是不想回家和你吵架。”


    听听,多荒唐的话,他却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第二世被宠得娇蛮的唐斐比第一世听到这话时还要愤怒。


    第一世的唐斐彻底被丈夫寒了心,心生离婚之意。


    然而想到离婚分财产时,再去看两人财产,唐斐受到的打击更大。唐家的产业彻底没了,如今只剩下了吴氏,她父母一辈子的心血,她没有守住,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效益不够被吴昊全部舍弃了……


    而她呢,不知何时起成了一个不懂商业的家庭主妇,吴昊手中到底有多少私产她都不知道!


    打击太多,还来不及提出离婚,唐斐就病倒了,绝症。


    吴昊有地位有钱,能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也仅此而已,作为丈夫的职责、关怀……系数没有。他依旧忙着拓展他的商业版图,依旧与美人耳鬓厮磨。


    唐斐病了三年,最后死反而成了解脱。


    再看第二世,如今的唐斐很快就发现了吴昊的不同。第二世的吴昊有着前世这个年纪没有的成熟与稳重,他的商业手段也变得像后期那样高超诡谲。


    唐斐换了心情再去看第二世种种,渐渐发现,吴昊这一世的确很自负,他一开始没打算再和她产生感情,与唐爸爸遇见是意外,与她相遇是意外,某些时候,她站在局外,比当时当地更能看清他眼中的冷淡。


    可以说,第二世两人的确是一步步重新相爱的。而吴昊,许是重生有了足够的能力,许是上辈子后悔了?这一世,他对她像变了一个人,成了一个爱妻的好丈夫,好男人。


    唐斐感动吗?


    她一点都不感动,她反而更恨了。有了能力就不打算招惹她了,那第一世和她在一起,到底是爱她还是看上她家的钱?


    第一世瘫痪在床、无人问津的痛苦历历在目,第二世不知情的她却无数次感动于吴昊的专一深情,因此对他加倍体贴温柔。


    他配吗?


    这都是他欠她的!


    第95章 五好男人2


    无论第一世还是第二世,最了解吴昊的人,是唐斐。


    当第一世的种种出现在眼前,唐斐很多次想要告诉自己,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可是,中年吴昊的小习惯一一出现在第二世年轻吴昊身上,第二世的吴昊总会提前洞察时局,布局缜密,行事作风无不与第一世后期相似……


    唐斐无法自欺欺人。


    因而更加愤怒。


    她看到第二世,好几次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吴昊露出愧疚之色,然后加倍对她好,而当时的她总是感动,越发爱他信任他。


    唐斐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


    这就像一对夫妻,丈夫出轨养小三,在妻子失忆之后幡然醒悟浪子回头,然后和不知情的妻子再做恩爱夫妻白头偕老。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好男人,所有人觉得唐斐嫁给他是三生有幸。


    殊不知,唐斐在第一世就许愿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和这个男人有关联。


    除此之外,唐斐恨的还有一点:若吴昊依旧是那个磕磕绊绊成长的年轻人,没有洞察未来的能力,无法轻易就结交到贵人,重来一世,他会对她一心一意吗?


    唐斐不信。


    这辈子的夫妻恩爱,只不过是没什么东西摆在他们夫妻面前考验而已。


    相信了一辈子的爱情砰然破碎,唐斐怨气横生。


    怨吴昊,负心薄幸、忘恩负义、厚颜无耻。


    怨天地,吴昊这种人渣都能重生,她们唐家什么坏事都没做,凭什么仿佛遭了天谴,被吴昊耍弄了两辈子?


    颜华躺在床上,回顾完记忆后,脑中想起判官说的那些话。


    照判官的说法,重生就是时光回溯,吴昊机缘巧合回到了过去,带着对后世的记忆和一辈子的人生阅历。那换个角度来说,其实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回到了过去,只是没有上一辈子的记忆,一切都照旧发展。


    而当这些人一生结束,会发现自己原来活了两世。


    大多数人虽然会觉得奇怪,但也不会有什么怨气,只有像唐斐这样熟悉吴昊的人,才会发现自己的人生被这样一个“知情者”改变了。


    颜华仔细感受了一下唐斐的情绪,慢慢共情了她的怨愤。


    吴昊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从良”了,改了。第一世的他非常渣,第二世的他有努力改变。


    唐斐第一世受到的伤害太大了,第二世又被宠得太幸福,于是当两世经历一起出现,剧烈冲击后,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吴昊,甚至否定了他的一切。


    颜华很理解。


    无论浪子回头多么真诚,只有唐斐有权利说原不原谅,在她彻底放下伤害选择原谅之前,所有的隐瞒、欺骗、弥补都只是独角戏。


    但是吴昊没给她这个权利。


    唐斐的愿望是,清醒明白地活着,一辈子都不原谅吴昊这个渣男。


    颜华想到这纠缠了两世的男女,叹息。


    掉进粪坑的白馒头,哪怕捡起来洗干净,重新变得白白胖胖,当事人依旧下不了嘴。对唐斐来说,吴昊就是这个白馒头。


    第二世无比甜蜜的一生,变得无比讽刺、如鲠在喉。


    …………


    颜华到来的时间,是在吴昊告白前夕。


    这天,吴昊约唐斐去了学校的情人坡,红着脸,磕磕绊绊地向唐斐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这一次,站在吴昊面前的人,是内里成为颜华的唐斐。


    她看着面前神色紧张,但眼神依旧不乏自信成熟的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学长,我能问一问,你喜欢我什么吗?”


    吴昊一呆,然后温柔笑开:“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在众人面前维护我的善良,可能是你聪明漂亮……说不清,但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


    吴昊家贫,有一次被人调侃生活节省,原主虽然和他相识不久,却仗义直言,将对方撅了回去。


    也是那一次,吴昊和原主慢慢熟悉起来。


    唐斐听了说:“听上去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以后你会越来越成功,不会再有人贬低你;聪明漂亮的女人到处都有,我不是最突出的,也不会青春永驻……等到我年老色衰,等到你厌倦了我这样的容色,是不是这份喜欢就没有了?”


    吴昊神色有一瞬间的伤感,唐斐猜测,他必然想到了前世。


    他摇摇头:“不是的,我还喜欢你的性格。喜欢你的单纯开朗,喜欢你一点小事就幸福满足的阳光可爱……我是被你的内在深深吸引。”


    唐斐还是摇头:“现在你觉得我单纯,以后你会觉得我什么都不懂;现在你喜欢我的小知足,以后会觉得我很好糊弄;现在我开朗阳光单纯可爱,但人会变的,等我走入职场,我会成长成熟,到那时,你是不是就觉得我变了,变得庸俗市侩?你喜欢的是小姑娘,还是唐斐这个人?”


    吴昊猛地抬头看向唐斐,惊疑不定。


    这是前世他嫌弃妻子的种种话语,他曾经对妻子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说了你也不懂”,他后半辈子印象里的亡妻一直是无理取闹庸俗市侩的模样……是这段时间,重新和年轻时的唐斐相处,他才发现了那些年被他遗忘的妻子美好一面。


    为什么现在的唐斐会这么说呢?难道她也……


    唐斐不闪不避,迎上吴昊的目光,脸上带着一抹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微笑。


    吴昊不太确定,唐斐也重生了?还是她只是随口一说考验他而已?


    如果重生了,她的目光不该这么清透简单,没有半点怨恨沧桑;但如果不是……唐斐的神色又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


    吴昊惊得忘记了告白这件正事,盯着唐斐的眼睛看了许久。


    唐斐收起故意展露的笑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语气还是小姑娘单纯的语气:“学长,你看什么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吴昊连忙回神,再去看她的笑容,只有单纯疑惑,哪来的看透一切?他双手交叠擦了擦手心的汗,松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弄错了。


    “斐斐……我……”


    唐斐打断他:“学长,我觉得我们相处得不够多,我目前无法对你有足够的信心,相信未来几十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能对我始终如一。”她笑着对吴昊说,“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学长,我是奔着婚姻去的,还是要慎重一点。”


    吴昊不停点头:“对……你说得对……”他想起了前世婚姻,心中愧疚丛生,一时也忘记了前世恋爱时,唐斐并不是这样谨慎的态度。


    和吴昊分别,唐斐直接回了家。


    今天是周日,唐爸爸依旧忙着公司的事情,唐妈妈在家。看到女儿回来,她惊喜不已:“不是说今天要和同学出去玩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唐斐笑着在妈妈身边坐下,抱着她的手臂一起看电视:“取消了,我就回家陪你啦。”


    现在的电视还是笨重的旧式彩电,唐家这个尺寸挺大,但画质依旧不能和后世比,电视频道数量有限,想换频道得手工搜索。


    唐妈妈现在正在看的是某经典武侠剧,今年刚热播的。


    “哟,难得啊,终于想到我啦?是不是钱又用光了?”唐妈妈一边嗑瓜子看武侠剧,一边笑女儿。


    唐斐拉着她的手不干:“妈――你再这样,我下次不来陪你了,真是的!”


    唐妈妈哈哈大笑:“好了好了,知道你乖,看电视,这武侠剧可好看了……”


    晚上,唐爸爸回家,一家三口温馨地吃了晚饭。饭后,唐斐向父母说了自己的打算:“爸妈,我想进公司实习。”


    唐爸爸奇怪地说:“你不是早就来实习了?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唐斐捂脸,过了一会儿放下手正经严肃状:“不是跟在爸爸你身边给你打下手、帮秘书整理文稿的实习,我想进公司部门轮岗,干实事的那种!”


    唐爸爸唐妈妈都惊奇地看着女儿:“哟,这是下狠心了?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你别着急,现在你还小呢,毕业后爸爸会安排你去下面工厂、部门轮岗,了解公司的运营结构。”


    唐斐摇头:“没遇到什么事,就是挺闲的,我就想着早学晚学都是学,我最近又很感兴趣,就想提前做起来。”


    女儿对家里的产业有兴趣这是大好事,不像从前,夫妻俩为女儿不怎么喜欢从商这件事忧愁了好多年。


    “行啊,那你想去哪个部门?”


    “我想去……有没有不停试吃或者研究新吃食的部门?”


    满心欢喜的唐家夫妻:……


    唐爸爸气泄了大半,还以为女儿真的长大了,看来还是为了有趣,为了吃啊……


    唐斐在爸爸放任自流的目光下成功进入了公司的研发部门。小姑娘还没毕业,大家虽然不知道她是老板的女儿,却也明白是有什么后台,对她都客客气气的,没太多刁难,


    唐斐也没在意同事之间的关系,一心学习业务。


    食品公司是她第一次接触的领域,她管理公司员工有不少心得,但是对业务却是完全小白一个,是真真正正从头学起。


    唐家食品公司属于中型企业,主营小零食饮料。目前公司有两款销量很好的零食,其他产品则市场反应一般,不温不火。


    进部门前几天,唐斐把公司现有的所有零食都拿了一份,带回来一份一份试吃,不仅自己吃,还分给室友吃,询问她们的意见。


    室友们惊奇不已:“你是在商场抽中了什么零食大礼包吗?”


    唐斐摇头,只问:“你觉得哪几款最好吃?”


    室友:“这个虾条好吃,你在哪买的,多少钱?”


    唐斐翻了翻笔记本,伸出1根手指。


    “要一块啊……”室友顿时没了兴趣,“这么小包,一块钱有点贵,算了,还是不肖想了。”


    唐斐若有所思:“贵吗?那要是……五毛钱一包,量少一点,你买吗?”


    室友一边看书一边随口说:“少一点是多少?价格倒是能接受,反正偶尔吃个五毛钱零食也还好。当然了,要是五毛钱能买这么一大包那就更好了哈哈!”


    唐斐翻了个白眼:“你刚才还说这么小包。”


    室友嬉笑:“那是针对一块钱来说的,五毛钱,那不就成一大包了?”


    唐斐拿着虾条若有所思。


    想了一会儿,她又放下东西招呼室友们:“下午逛街去吗?我想买点零食。”


    躺在床上的室友惊得起身趴在床沿边:“还买?你不是已经买了这么多吗?”


    唐斐看了一圈吃剩下的零食:“也不多了吧,我想吃吃看别家的,比如话梅啊、肉干啊、辣条啊……”


    “这都是垃圾食品,你少吃点吧,而且浪费钱。”


    “你虽然零花钱多,但买这么多零食的确浪费还不健康。”


    唐斐举着钱包:“我请客哦,你们真的不去?”


    “去!”


    异口同声,毫不犹豫。


    唐斐噗嗤一声:“那就走吧,我只要尝个味道就行,不多吃,你们帮我一起吃。”


    “没问题!”


    “义不容辞!”


    第96章 五好男人3


    唐斐和同学先去了学校附近的超市。


    这个年代,超市里的零食都是包装较为精致的薯片、牛肉干、话梅。包装分量比较多,价格对大部分孩子来说偏贵。哪怕对于大学生们,除了唐斐这种家境很好的,一般也不会像二三十年后那样批量消费。


    唐斐想到家里销量最好的两款零食,一款是小包装虾片,一款是一元一瓶的乳酸饮料。


    都是小孩子每天零钱买得起的零食。


    而她走遍了超市,也没有看到辣条。


    室友笑她:“超市里当然没有,学校大门口的小卖部有!”


    唐斐拍拍脑门,想起来,这个时候辣条还是小卖部里被家长们嫌弃的垃圾食品。


    一群人又转战小卖部。


    他们大学边上就是附中附小,靠近小学的那条街,有许多小店,店里卖文具、零食、小礼品、油炸食品……应有尽有。


    刚才在超市挑挑拣拣的室友们,到了这彻底活了过来,围在油炸摊边,商量着吃哪个。


    唐斐想起了吴昊后来开的串串香,恐怕不是随随便便地照搬后世,而是分析了市场。


    到底是有过一世商场经验的人。


    放学铃声响起,一群中小学生冲出校门,小卖部一下子热闹起来。


    唐斐观察着孩子们买零食,挑着最受欢迎的几样,一一买了。


    里头有素牛筋、臭豆腐干、素肥牛、西梅、无花果干、卤鸡爪、泡泡糖……


    等室友们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惊呆:“你真的买了这么多小孩吃的啊?”


    唐斐一人塞了一包:“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因为价格低廉,最贵的才一块五,她买了很多,和室友们分享完,还剩下许多带回家。


    当然了,带回去就被父母嫌弃了,尤其是又油又辣的辣条。


    唐妈妈很直接:“不就是豆腐皮吗?有什么好吃的?”


    唐斐一边辣得吸气一边说:“小孩就爱吃啊,我们家的零食也没多健康。”


    唐爸爸翻白眼:“胡说,我们的工厂都是严格按照国家规定建设的,所有的生产流程都符合食品生产要求,你这个……谁知道是什么三无作坊做出来的!”一脸嫌弃。


    唐斐喝了一口牛奶解辣,凑到爸爸面前:“那我们就做规范化的辣条啊,辣条不行,话梅、鸡爪、鸡腿……总有可以做的。这些是大基数孩子的童年零食啊。现在市场广阔,未来等这些孩子长大有了足够的购买力,还会有第二春。”


    唐爸爸一愣,没有多想其中的可行性,关注点在女儿的目的上:“你买这些是为了我们公司的产品?”


    唐斐一边喝牛奶吸气,一边点头。


    唐爸爸一下子高兴起来,有了多聊一聊的兴趣,往女儿这边坐近了一点,翻翻唐斐打开的那一堆零食,两根手指捏着一根素牛筋小心翼翼抽出来,十分谨慎地咬了一小口。


    下一秒就皱起了五官,把嘴里的辣条快速吐到垃圾桶。


    唐斐哈哈大笑,赶紧递了牛奶过去。


    唐家无论老家还是现在定居的城市都是不吃辣的,唐爸爸一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纯辣味的东西。


    他也无法相信,这样不适合本地口味的三无小产品能有多大的市场?


    唐斐并没有执着于说服爸爸,而是一一记下这些零食的特点口味价格,并继续她的探索、寻找零食之旅。


    一个月后,期末考试,考完走出考场,唐斐遇见了吴昊。


    看到人这才想起,她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吴昊了。期间有几次,同一个宿舍楼的同学曾帮他带口信,相约见面,但是唐斐都以忙、没空为由拒绝了。


    这年代也没有电脑手机,唐斐有个笨重的大哥大,放在书包里很少拿出来,吴昊则是什么通讯设备都没有。


    一个人避开,另一个人就很难与对方联系上了。


    吴昊也见到了唐斐,他穿过人群,快步走过来。


    “唐斐!”


    唐斐停下脚步含笑回头:“学长。”


    吴昊低头看着面色无异的女孩:“唐斐……你……你最近是在躲我吗?”


    唐斐顿了一下,很直接地点头了:“是,毕竟我拒绝了你,我觉得我们互相避开才不尴尬。”


    吴昊有些意外她的直接,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说要谨慎考虑吗?那说明我还是有希望的。可是你再也不见我了,我怎么有机会表现,证明给你看呢?”


    唐斐沉吟,一边提着包往外走,一边说:“那……学长,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怎么看待一个男人有所成就后在外‘逢场作戏’?”


    她念着“逢场作戏”,语调缓慢悠长,别有深意。


    吴昊下意识又想起了前世,妻子质问他西装衬衫上的香味、头发丝,他从一开始努力解释到后来混不在意,为此争吵时说的最多的便是:“都是逢场作戏,只有你当真较真!”


    吴昊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着,沉浸在思绪中很久才猛然清醒过来,掩饰了内心的尴尬,回答:“没什么是逢场作戏的,只要守住内心,应酬就是应酬,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唐斐嘴角一勾:“所以,那些说着逢场作戏的人,其实早就失守了内心,只是冠冕堂皇,嘴硬不承认是吗?”


    吴昊脑中闪过前世种种,有些伤感,有些愧疚,闷闷地点头,随后认真地看着唐斐:“你放心,这辈子,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唐斐和他对视,看到了他目光中的决心,一笑,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吴昊摸不清她的想法,追上去:“斐斐?”


    唐斐笑着摇头:“学长的决心我知道了,但是我不相信一时的言语承诺。”


    吴昊失落:“那你怎么才能相信我呢?”


    唐斐嘴角的笑容淡下去:“相信?那恐怕会很难很难,毕竟……”她抬眼看着吴昊,“你还是放弃为好。”


    吴昊拦住作势要离开的人,面色坚定,势在必得:“没有我克服不了的困难,我真心喜欢你,再难我也不畏惧。”


    说这话时,多年领导者的气势一下子展露出来,笃定自信,气场大开。


    唐斐勾唇一笑:“那随你。”


    说完,撇下他大步走了,全然不受他的气势影响。


    吴昊愣住,呆呆地看着唐斐的背影。


    这个年轻的唐斐和他记忆里的妻子差距越来越大。之前他看到年轻的唐斐娇俏可爱,单纯善良,是他漫漫人生后期很少见到的美好,他恍然发现曾经的妻子原来这样让人心动。那些偏执、冷漠、无理取闹、神经质的印象似乎都是悬浮的,他发现唐斐并不是记忆里这样,于是他渐渐再次爱上了她。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以为的唐斐也并不是完整的唐斐。原来年轻的唐斐还自信从容,不会因为他的气势而弱了脾气,不会在他面前再三妥协。完全相反,她很有个性,很有主见,轻易不为他人所动。


    错愕之后,吴昊的眼睛越来越亮。


    唐斐并没有把吴昊放在心上。


    考试结束就是暑假,她一边写了一个改良公司虾条包装和定价的方案,一边继续调查市场,搜集下到幼儿园上到大学生都爱吃的零食产品。


    唐爸爸劝女儿:“我们的生产线生产不了这么多品种的零食,像话梅、豆制品都是需要单独开发生产线的,但我们现有的产品都没做好,步子跨太大,反而要出事。”


    唐斐笑着抬了抬下巴:“爸,你可想太多了,谁和你说,我跑进跑出就是为了你的公司?”


    你的公司?唐爸爸“哦?”了一声,惊奇:“什么意思?什么你呀我呀?”


    唐斐将自己两个月的调查结果摆在桌面上推到唐爸爸面前:“我要自己开店!”


    选址、装修、进货、招人……唐斐一个人忙活了一整个夏天,在开学时,成功将她的零食铺子开了起来。


    零食铺子主打低价,小包装小零食,大半只要五毛钱。店里薯片肉干、话梅糖果、饼干饮料、干脆面……所有热门零食应有尽有。


    店铺就开在她的学校附近,那条街上集中了小学中学大学的人流,来往行人全都是她的目标客户。


    店铺里,装修明亮洁净,货架鳞次栉比仿佛超市;店铺外,广告招牌上大大地标着5毛一元的价格。两者的反差,让人第一眼不可置信,第二眼觉得有便宜可以捡。


    开学第一天,零食铺子就吸引来了不少小学生,他们光顾的主要区域便是5毛钱区。


    店铺开了半个月,唐斐看着光溜溜的收银台,又想到了什么。


    一周后,零食铺子卖起了熟食,类似后世的关东煮、串串香,照样低价,一毛钱一串。


    一个月过去,唐爸爸看着小铺子的流水惊讶不已,一笔笔五毛一元的消费,汇总之后,竟然收益亮眼。


    这时,唐斐提出了自己新的设想:“爸,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包装再做得小一点,称重卖。”


    巴掌大的包装,称重卖;小包装,单价5毛到一块;大包装,一块五到两块。


    包装越大越实惠,就像碳酸饮料。


    但是依旧会有很多人,喜欢买小包装。


    她快速地计算着零食铺子的成本:“如果这些产品全都是我们自己生产的,铺子的成本还能降三成,爸,我大方一点,两成让给你,对你来说,也比销售给渠道更划算吧?”


    唐爸爸哭笑不得:“你算得倒精,可是你一个小铺子能进多少货?连渠道的一成都没有,对我们公司来说,薄利多销啊。”


    唐斐摇摇头:“爸,你不能小看我呀,以后我会开更多的分店。而现在,你帮我试着做一批小包装零食,看看收益就知道了。你不会后悔的。”


    她极力劝说:“你看啊,来铺子的人肯定都喜欢一块钱买到更多口味的零食,现在的包装还可以拆开,更小一点,一边是一块钱买一包薯片,一边是一块钱买一包薯片一包话梅一包瓜子,你说,你选哪个?而且,产品越多,顾客肯定会买得越多,称重更能促进顾客消费……爸~你真的不想试一试小包装吗?”


    唐爸爸被女儿摇得头晕眼花,女儿的撒娇声跟迷魂汤似的,一边笑一边恼:“好了好了,答应你还不成?”


    唐斐立刻松开他,欢呼:“真哒?!太好了!谢谢爸!”


    唐爸爸睨她:“但是――”


    唐斐:“恩?”


    唐爸爸摆起了架子:“你得像上次改进包装那样,给我写一个方案上来。上次的方案不错,公司正打算推行,你要是这次也能写得一样好,能说服我们管理层,也不是不能尝试。”


    唐斐比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


    第97章 五好男人4


    唐爸爸最近很高兴,女儿好像突然开了窍。


    以前唐斐虽然经常跟在他身边见习,但是刚进公司的热度早就在大一上半学期就消散了,每日跟着秘书干活,做事只听秘书吩咐,自己却懒怠思考,依赖性很强,只要前头有他有秘书顶着,她就只闷头做事,毫无主动性。


    他想要培养的是接班人,不是员工,女儿这样的性子,如何能让他高兴起来?


    最近却不一样了,虽然她还是不喜欢留在他身边学习管理,但是也没离开公司,还主动要求下基层――虽然基层去了没多久又折腾开店去了……但是,短短时间,一家小超市果真被她开了起来,一个月流水很是漂亮;不仅如此,开店调研期间,唐斐上交了两份针对公司产品的方案,细致详实,有理有据,获得了管理层一致认同,让人又惊又喜。


    因着这,虽然称重的提案有高层心存疑虑,觉得降低了品牌格调,让产品仿佛街头无名小零食……但唐爸爸还是拍板定了下来,开辟少量生产线,进行初步尝试。


    唐斐也不建议贸然大批改革,毕竟此时称重的零食事实上不少,但如高层担忧的,这类零食大多是不知名品牌,市场下沉至街头巷尾的干货、饼干铺,和品牌形象不太相称。


    但是她的野心也不小,零食铺子开张大吉说明这种销售方式是有市场的,既然如此,她就有信心将这全新的销售方式传播开来,让它从小众成为潮流。


    同学们听说她开了一家小店,纷纷上门光顾,有人见到店里的关东煮,说起了吴昊的小摊子。


    “前段时间我去第一百货,边上不是有一排小摊子吗?我看到吴昊学长也在卖这个!”


    “啊?吴昊学长?”


    唐斐挑眉,吴昊也开始做生意了?


    有同学问:“他是学了唐斐的店?”


    唐斐出声:“倒不一定,我这个也是学来的。”


    那人也跟着说:“是不太一样,他那个又香又辣,一毛钱好几串,虽然辣,但吃完想起来,还想再吃。”


    有人听了心动,有人好奇,纷纷相约回头找时间一起去看看。


    唐斐一直含笑听着,有同学问她去不去,她说忙,婉拒了。


    两世为人,吴昊如今处事更加豁达,人缘很不错,在学院里名声很好。虽然在外面摆摊做小生意,但无人因此轻视嫌弃,反而都热心地想去照顾他的生意。这若是在第一世,年轻的吴昊恐怕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不见到一个熟人。


    人,的确是成熟了。


    可惜,过去是抹不掉的。


    送走了同学,唐斐趁着今日来了店里,便留下看了看帐。


    她平时不日日来,只一周或者半月来一次,看看店里的库存和销售情况。


    零食铺子招了两个女生做员工,唐斐坐在边上看帐,她们就在边上忙活,很快就到了傍晚,一群群的学生背着书包冲进了店。


    天气渐冷,香辣零食成为孩子们最喜爱的零食之一。


    辣条、臭豆腐、泡椒凤爪、小鱼干,一群孩子进门就冲着这些货架去,不仅喜欢吃,还喜欢比谁更能吃辣。


    一个说:“我能一口吃一整包凤爪!”


    一个说:“我连里面的泡椒也能吃,你能吗?”


    唐斐听得直笑,又觉得可爱。


    除了这些辣零食,店里的关东煮也分外热销,几毛钱一串,还有一杯热乎乎的汤汁,不舍得花钱的孩子,买上一杯,捧在手里吃着回家,也觉得分开高兴。


    唐斐一边听孩子们的中二言语,一边根据账面统计最近各商品的销量,一一排序。


    这家店的特色便是零食品种多,既然辣条卖得好,那她就要想办法多进不同品种的辣条,让顾客有更多的选择,最好让他们一时之间选不过来,然后一次一次过来买,到那时,即便一种口味买一次,也能做十来次生意。


    没有电脑,数据统计纯靠手工和计算器,唐斐的速度有些慢,等到全都算完,天已经黑了,学生们也早就走了。


    店员开始收拾店铺,打扫卫生。


    有一个问:“老板,您吃关东煮吗?剩下不多了。”


    唐斐走过去看了一眼,见到里头只剩下几个丸子海带,点点头:“每天都能卖完吗?”


    店员一边帮她盛出来一边说:“差不多能卖完,偶尔会像今天一样剩一些,您说过不能放过夜,所以我们尽量少做一些,实在多了……嘿嘿……我们就自己吃了……这不是,扔掉也浪费……”


    唐斐摇摇头,笑:“卖剩了你们自己吃当然没问题,只不过天天吃不腻啊?你们做得对,宁可少卖点,别浪费粮食。”


    店里都有监控,是她花大成本装的,监控在这个年代可不常见,但也非常好用,能让她放心地离开店铺,很久才过来查看一次。


    店员想把剩下的都装给唐斐,唐斐阻止了,让她们两人一起分着吃点,刚说完,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几人停下说话,店员赶紧热情地招呼:“欢迎光临!请随意选购!”


    那是个头发齐肩的少年,像极了最近正热播的某偶像剧男主,只不过,除了头发的长度,这位少年哪里都不像男主。


    校服皱巴巴的带着灰,唐斐扫了一眼,眼尖看到了校服腰部处隐隐约约有个鞋印。少年一抬头,就露出破裂带着血痂的嘴角,眼角一块青。唯一和学生搭边的书包被他单手提着一边的带子,垂着手拖在地上,一路从门口拖进来。仔细一看,书包干瘪瘪的,一边的书包带子还断裂了……


    看上去像极了被校园暴力的瘦弱少年。


    但是一开口,大家对他的印象就立刻转为――刚打架回来的不良少年。


    “喂――这个怎么卖!”


    店员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学生,习以为常地招呼:“每样单价这边有写,不过我们快卖完了……”


    “卖完了?”少年甩了甩遮住眼睛的长刘海,凑过来往锅里看了一眼,皱眉,语气不耐烦:“都卖剩下了,便宜点。”


    店员语气不变:“不好意思,我们店里不打折的,这些东西都是今天新鲜做的,只不过数量不多了,质量绝对没问题。”


    少年吊儿郎当地站着:“卖不完你们也要扔掉,便宜卖了总比亏了好吧?”


    店员温柔笑:“不好意思哦,真的不能打折。”


    少年很不满地啧了一声,插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掏了几下,眯着眼睛站在单价牌子前看价格。


    “我要这个笋片。”


    店员:“不好意思,笋片卖完了。”


    “那土豆片!”


    店员耐心回答:“不好意思,土豆片也卖完了,我们现在只剩下两个牛肉丸子,三串海带,还有一串香肠。”


    少年盯着单价牌又看了看,似乎在找这些东西的价格,看完很不快:“谁要吃海带这种东西,我要这个鸡翅尖!”


    店员胸膛起伏了一下:“不好意思,鸡翅尖也卖完了。”


    少年嫌弃不已:“你们怎么什么都没有啊?那还卖什么卖!”


    要不是老板就在边上看着,店员都要翻白眼了,深吸一口气解释:“因为时间有些晚了,所以都卖完了,您要是想吃这些,明天可以早点过来。”


    少年切了一声:“谁还来,买什么什么没有,扫兴!”嘴里说着,最后看了一眼锅里的串串,转身往外走。


    店员终于很顺从内心,低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有毛病。


    唐斐一直在边上看着,看到他转身时,很留恋地看了一眼锅里的丸子,咽了一下口水,也看到了他一直没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左手。


    刚才他要的那些东西,除了赌气说的鸡翅尖,其他都是价格最便宜的,一毛钱一串。


    估计他手里的钱,只够买这个价位的。


    老板坐镇,店员干活都非常安静,安静得少年走到半路,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响起,全场都听见了。


    少年脚步一顿,开始加速。


    先前他慢悠慢悠吊儿郎当地走路没发现,如今一加快脚步,唐斐就发现他脚也受伤了,一瘸一拐。


    唐斐摇摇头,出声叫住人:“你等一下。”


    少年皱眉扭头:“你叫我?”


    唐斐起身:“不好意思,是我们店里做得不周到,你是第一次来吧,让你初次体验就这么差,实在不好意思。这次的确卖得所剩不多,作为赔礼,我们免费请你试吃一下好不好?如果你觉得好,希望你明天还能再来。”


    少年敏感的自尊心让他并不相信她的话,只当她是可怜自己饿肚子,翻了个白眼:“不要!”


    唐斐依旧笑脸相迎:“怎么样才能让你消散不快呢?小店希望每个顾客都是开开心心进来,开开心心离开,让你这样生气地走,实在很惭愧,要不你看店里你想吃哪个,我们免费送你品尝?”


    少年转过身双手抱胸看着唐斐:“你们店服务态度这么好?”


    唐斐笑:“顾客就是上帝。”


    少年重新走回来,从口袋里拍出一张一块钱纸币:“老子不差钱!就是不满意你们原价卖剩下的给我!看你态度那么好的份上,我就要了这几个肉丸子!”


    店员和唐斐都低头去看他拍下的一块钱,那张钱皱巴巴的,仿佛被人揉捏了很久又重新摊平。店员看着唐斐,不知道该不该收。


    唐斐伸手接了钱,要放进收银台时,突然探手摸了摸关东煮的锅子,摸完有些遗憾有些歉意:“不好意思,说了这么久话,锅子已经断电了,汤水也凉了,这次情况特殊,如果你不介意有点凉的丸子汤水,我按照最低价卖给你行吗?或者我们也有卖面包饼干,你挑挑其他的?”


    少年看了一眼丸子,扬起下巴:“算了,凉了就凉了,你们这开店的也真是不靠谱。”


    唐斐笑着把剩下的钱找给他,让店员给他盛丸子。


    一共两串丸子,唐斐把香肠也放了进去:“都已经凉了,作为道歉,这个算是赠品吧。”


    少年抬抬眉,收好钱,一甩残缺的书包,捧着杯子走了。


    店员把剩下的海带捞出来,当着唐斐的面摁掉电源:“老板,你真善心。”


    唐斐拿起自己的书包收拾笔记账本,听了笑着说:“还是个孩子呢,如果不是饿得不行了,不会进来招人嫌的,我本来也不爱吃这些,送他正好――好了,你们也早点收拾好下班,早点回去吃饭。”


    两个店员笑着应下,另一个说:“也没比老板小多少呢,我要是家长,可得气死,多好的学校,不好好上学净打架来了。”


    在学校附近呆久了,看多了形形色色的学生,有人买个零食都在讨论功课,有人看着最多初中年纪,小情侣已经牵手约会了,还有刚才那样的,放学就约架干架,比社会上的二流子还混混。


    一想到未来自己的孩子在学校也这样,就心肌梗塞。


    唐斐听完两人感慨,哈哈大笑:“你们还早着呢,先把孩子他爸找着哈。”


    还是单身的两个年轻姑娘也跟着笑了。


    第98章 五好男人5


    唐斐收拾好东西就走了,走出店门百米远,看到刚才那个少年正站在垃圾桶边,扔掉了三根签子,举着一次性纸杯,仰脖将汤汁喝了一个干净,然后抬手一抛,将纸杯抛进了垃圾桶。


    也就扔个垃圾而已,仿佛演足了一场戏。


    唐斐有些想笑,整了整表情越过他往前走去。


    少年扯了扯书包正打算走,就看到店老板从后头走了过来,想到自己吃个关东煮把汤都喝了,还被这个女人看到,顿时心头羞澹懊恼不已。


    原地站了一会儿,本以为这人会打个招呼或是说句什么话,少年下意识臭了脸,斜睨着从身边走过的女人。


    但是唐斐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或者看到了也将他当成完全不认识的路人。


    少年脸更黑了,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脸黑,踹了一脚书包,切了一声,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赶着回家吃饭的唐斐并不知道青春期的中二少年有这么多敏感的小心思,她也没觉得饿极了情况下,吃关东煮喝光汤水有什么好羞窘的,但她知道对于这样的少年,当做陌生人不理会是最好的方式,若按照常人那般打招呼,那才会热脸贴冷屁股,反而被他怼一脸。


    她也没那么圣母,关怀普照不良少年。


    这事不过是开店过程中遇到的一件极其寻常又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半个月后,忙着摆摊做生意的吴昊终于从照顾生意的同学口中听到唐斐开店的消息,听到她开了一个零食铺子还在店里卖关东煮,顿时心中一个咯噔。


    散装零食超市在未来十年内都不会出现,所谓的关东煮还是小学中学门口的小摊贩贩卖的,便利店当前并没有被广泛引进,更没有司空见惯的关东煮和烤肠,唐斐的销售模式可谓超前了十几年。


    前世的唐斐根本没有做过这些!


    吴昊心慌意乱,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有前世的,有今生的……


    吴昊将上一世的唐斐和今生遇到的唐斐对比了一次又一次,他觉得之前自己遇到的唐斐肯定不会是重生的,如果唐斐也重生了,她怎么会看着自己目光清澈没有丝毫怨恨?


    重生和唐斐相遇以来,吴昊想了很多两人之间的事情,和年轻的唐斐越相处越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曾经真的爱过年轻时的唐斐,曾被她深深吸引,哪怕重来一次,他依旧难掩心动。


    他开始反思,为什么唐斐变成了后来那样,虽然到目前为止,吴昊都不认为自己前世做错了事,那些年,他有过判断失误,遭遇过选择失利,然而在家庭上,他自认为所有的选择都是利益最大化的。


    可唐斐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越来越歇斯底里,越来越偏执激进……重生后的吴昊没有了日理万机,开始沉静下来试着站在唐斐的角度去想问题,他承认,为了事业他的确亏欠妻子良多,在家庭和事业之间,他选择了事业,忽略了妻子的感受。他觉得赚钱给妻子享受就已经是尽责了,而唐斐显然并不觉得。


    重来一世,吴昊对事业智珠在握,又重新找到了年轻时喜欢唐斐的感觉,有了更多空闲和耐心去细细体会唐斐的感受,并打算好好经营自己的家庭。


    可唐斐似乎越来越跑离上辈子的轨道。


    上辈子的唐斐不喜欢费心思,对于商场职场的弯弯绕绕十分厌烦,所以吴昊展露了接手唐家公司的能力后,她直接做了甩手掌柜。


    而这辈子的唐斐,才大三,就主动自己开店了?


    吴昊越想越心慌,这种心慌说不清是因为世上多了一个重生之人还是因为唐斐的性格行为越来越出乎他预料。


    这天,吴昊逃了一堂课,去唐斐的教室门口等她。


    唐斐一下课就看到了人,不止她看到了,许多同学都看到了。


    吴昊一边和认识的学弟学妹打招呼,一边看向唐斐。


    有人了然一笑,看着两人。


    唐斐微一皱眉,很快松开,走过去:“学长来找我?”


    吴昊点头:“有时间聊一聊吗?”


    唐斐看了看手表:“我二十分钟后还有课,你,要说的事情多吗?”


    吴昊面色一暗,微微升起不快,越发意识到唐斐有了变化。


    “我陪你一起过去,边走边说。”


    唐斐点头:“好。”


    两人走了人少的小路,相距一拳距离。


    吴昊问她:“听几个学弟说,你新开了一家零食小铺,很是新奇。”


    唐斐坦然点头:“是啊,我家中也是做相关生意的,这次算是一个小尝试。”


    吴昊看向她,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是怎么想到开这样一个只卖散装零食的小超市的?还有店里的关东煮,我们都是头一次见到,创意真的非常好。”


    唐斐得意一笑,扭头看向他:“你的串串香怎么想到的,我便是怎么想到的。”


    吴昊惊疑不定,紧紧盯着她。


    唐斐却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说完便照常往前走。


    吴昊内心翻江倒海,一边有个声音说,唐斐这话是不是暗示她也是重生的?所以她最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对他说的话总像是话里有话;另一边又有个声音说,唐斐的演技不会这么好,当年的唐斐是什么样子他最最清楚,不可能这样娇俏活泼,还积极做生意……


    心里的想法太过矛盾,吴昊沉默地陪着唐斐走了一路,直到唐斐上课的教学楼。


    唐斐说:“我到了。”


    吴昊回神,在她走之前,不甘心又问了一句:“你……喜欢吃德隆斋的卤味吗?比如他们家很有名的卤猪蹄……”


    唐斐摇头:“我不爱吃内脏和爪子类的东西,怎么了?”


    吴昊失落又安心地摇摇头:“没什么,本来听说那边的卤味很好吃,想给你买一些。”


    唐斐立刻笑拒:“谢谢学长,不过真的不用了,我从小就不爱吃,小时候吃太多有一回吃坏了肚子,后来又有了很多不快的记忆,从此再也不敢碰。”


    吴昊惊讶不已,问:“一点也不能碰?”


    唐斐点头:“是,有心理阴影。”


    吴昊呆站在原地,看着唐斐头也不回地离开。


    上一世不是这样的。


    上一世,吴昊打工挣了钱,扣掉生活费,剩下不多,没法送给唐斐一份像样的礼物,也不能请唐斐吃一餐好的,他听说德隆斋的卤味是百年老店,路过时便用唯一的余钱买了店里的招牌卤猪蹄。


    吴昊记得很清楚,当时,唐斐是非常开心的,一直说他们家的卤猪蹄是她从小最爱吃的,也和他一起分吃了那只猪蹄。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家说起这件事还笑吴昊太耿直,哪个对象第一次给女友买礼物是送猪蹄的,但是唐斐一直说特别好,哪怕他们成了首富,她也曾说,最好的礼物是大学收到的卤猪蹄。


    现在,唐斐说看到德隆斋卤味有心理阴影?


    吴昊扭头,慢慢往回走,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步,再次惊疑。


    后来有了很多不快记忆?心理阴影?


    这话到底是不是在影射前世之事?


    唐斐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将吴昊搅得心头大乱,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来找唐斐。


    是不敢,怕唐斐真的是重生的;也是愧疚,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良心发现,心存愧疚,无颜再来见如今似乎一无所知的唐斐。


    而这,正合了唐斐的心思。


    这一世,原主的心愿说简单很简单,只要清醒地活着,不要被吴昊蒙蔽一生便行。


    她做任务有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在大环境里,要保持原主的性格为人,行事一切符合原主的成长变化,若不然变化太大,也就是突破人设,很容易引起周围亲朋好友的怀疑与疏离,这一层面,是为了自保;第二个层面,是保持住原主内在心态和能力,在原主的基础上,一步步走出新的人生,这才能说服原主:看,你的人生本可以这样过;看,这些事其实你也能做到;看,你执着的这些人其实你可以追赶上/可以被你踩在脚下……


    大多数世界都是这样,内外两个因素都要符合,所以她常常有一世世的能力本事却不能用。


    但这个世界却不用。


    原主因为没有前世记忆而被欺骗,这是人力不能改变的事情。原主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不甘心,只是怨恨这个世道。


    那么,就痛痛快快地过一生,让原主出了心头一口怨气。


    在不破坏第一层也就是对外人设合理性的基础上,唐斐打算不再拘泥于原主的个性和能力,帮原主编织一个又爽又美好的梦,让她在这个梦里,不用憋屈,不用当个被愚弄的傻子,自在痛快地活一次。


    所以,她不怕在吴昊面前展露与原主不同的一面,她还一次次言语暧昧地展露出自己仿佛知晓前世之事……


    重生而来的人总是自负,做任何事情都仗着对方不知情,随意设计、摆弄他人。那她就拿他最在意的点折腾他。


    你曾经辜负的人也疑似和你一样重生了,吴昊你还会那么自信安然地过日子吗?


    当然,给吴昊制造一点小麻烦只是随手而为。只要吴昊不要总是凑上来,她也没空去理会。


    她更致力于自己的学业和小生意。


    对仇人的报复不过是一时的,而人生却是要一辈子经营的,吴昊永远不会成为她前进路上的障碍,最多不过是一颗硌脚的小石头。


    唐斐出了一趟差,按照原主的后世记忆,去了几家未来盛产热销小零食公司的所在城市,调研了当地的零食产品和市场,签了三个进货合同。


    如今物流网没有建立,各地的零食很不相同,并只局限于当地周边。比如南边有一家耳熟能详的卤制品公司,卤蛋、鸡腿、鸡翅都有生产,几乎垄断了相关产品市场,但是在唐斐所在的城市,无人知晓。


    这家的东西确实很好吃,唐斐打算引进。


    相似的还有饮料汽水、棒冰、果干。


    外地引进增加了运输成本,唐斐心里就开始惦念着扩大零食小铺的规模。


    第99章 五好男人6


    第一家店开业半年时间,唐斐又起了再开分店的心思,这个举动按照常理来说,有些冒险。


    唐斐把第一家店的经营情况仔细整理了一番,做成报告交给唐爸爸,希望借此增强说服力,然后给自己一点小支持~


    出乎意料,唐爸爸对于唐斐的想法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不仅不反对,看完唐斐的报告后,下了一个比唐斐还胆大的决定。


    “公司设立一个专门运营零食小铺的部门,你看如何?”唐爸爸合上报告,笑眯眯地看着唐斐,“以前我们只负责生产,没有涉足过零售,但从你的尝试来看,这是个不错的生意。”


    唐斐惊讶之后就是大喜:“当然好了!有了爸爸你这条粗大腿,我就完全不担心我的资金流了!”


    唐爸爸好笑:“你没有不高兴?”


    唐斐问:“为什么要不高兴?”


    唐爸爸:“这是你人生中第一家店,现在爸爸把它归到了公司旗下,不觉得可惜吗?”


    唐斐理所当然地说:“公司的不就是我的?”


    唐爸爸哈哈一笑,欣慰至极。


    于是,唐斐更加忙了,唐爸爸直接任命她为零售部门的牵头人之一,给了她两个帮手,将这一块的事业完全交给她折腾。


    知情的人都说唐爸爸手笔大,宠女儿。


    唐爸爸却在内心偷偷地自豪,过往为继承人而产生的焦虑消散无踪,毫不担心女儿会不会彻底赔了。


    对他来说,赔了也不怕,能换来女儿的成长,稳赚不赔。


    唐斐新的工作搭档一个叫丁涛,来自供应链;一个叫周其辉,来自运营部。两人都是经理级,有足够的业务能力和一定的管理经验,这次过来,升了一级,也是对职业生涯的一次赌博。


    三人因为一个还没成立的部门凑到了一起,目的一致,齐心协力,倒是干劲十足。


    跨了年,初夏时节,第二家零食铺子开张了,纳入公司旗下的铺子连着第一家一起冠上了唐氏的商标。


    公司散装生产线稳定了供货,唐斐谈下的外地品牌零食上架不久果然得到了好评,销量快速上升。而这些别处很少见的零食也让零食铺子和其他小店在市场区分开来,变得与众不同。


    第二家零食铺子开在市二中和实验小学的中间,开业一个月后,唐斐例行去店里巡查。


    她特意挑了上课期间过去,怕学生放学人流量太大,回家堵车。


    唐斐下了车往店里走,百来米的路,中间路过一个小巷,还没走到巷口,里头就传来了嘈杂声。


    “是你动了方哥的女人?”


    “你们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外校的还敢来我们二中?”


    “就是,也不打听打听二中是谁的地盘?”


    “我管你是谁的地盘!再敢找刘媛媛,我打断你狗腿!”


    “呸,小子你口气挺狂啊……”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打架声。


    唐斐心底摇头,这帮小孩子,真当自己是现实版古惑仔了。


    她如常走过去,到了巷口,往里瞟了一眼,见都是赤手空拳地打架,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小学门口就是一个派出所岗亭,唐斐路过自家店面没进去,一路走到了警察岗亭处,叫了里头值班的警察:“同志,我看到前面巷子里,几个中学生在打架。”


    警察是个中年人,听到这立刻起身,姿态动作非常熟练,显然见多了不良少年打架,这不是第一次接到群众举报了。


    “谢谢小同志啊,我这就去看看,哎――”又是嫌弃又是恨铁不成钢。


    唐斐摇摇头,慢慢地往自己的店面走。


    进了店,大概十几分钟后,唐斐看到警察大叔跟赶鸭子似的,赶着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少年经过零食小铺,估计是把人拉回去教训。


    她彻底安心,继续查看库存账本。


    店门口时不时传来几声“欢迎光临”,工作日人不多,来的大半是年轻女生,爱好零食的人群之一,在货架之间来回挑选。


    氛围很是静谧。


    过了一会儿,这份静谧就被打破。


    “他妈的真是晦气。”


    “二中边上还有派出所,这帮孙子居然约在这打架!”


    “他们故意的吧,龟孙子怂货,怕打不过我们又不肯认输。”


    四个少年吊儿郎当地走进来,年纪小小,说的话粗鄙得让人直皱眉头。


    “随便他,反正要是再敢招惹刘媛媛,见一次打一次。”


    “方哥威武!”


    “方哥牛逼!”


    唐斐听着某个声音耳熟,扭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恩,还是那一头齐肩长刘海自以为潇洒不羁的发型,白衬衫松垮垮的,那个可怜的书包彻底不见,脸上的伤好了,颜值提升了三分,是个清秀小哥,就是那一脸不好惹的表情,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正在享受小弟恭维的“方哥”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眉头一皱,恶狠狠看过来,意外地和唐斐的视线对上。


    唐斐微笑,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少年啧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怎么又是你?”


    唐斐原本已低头做事,听到这话重新抬头,好笑地说:“这是我的店,当然是我了。”


    “哇靠,美女你是老板啊!”边上的小弟感叹出声。


    “那我们学校边上的零食铺子也是你的?”


    唐斐点头,没有深聊的打算:“你们喜欢什么慢慢挑。”


    几个男生盯着唐斐看了好几眼,撞撞少年,小声说:“方哥,你们认识?”


    少年不耐烦地推开他们走入货架之间看零食:“不认识!”


    “少来了,美女老板比刘媛媛还漂亮诶……”


    “我觉得还是刘媛媛漂亮,对吧方哥!”


    “不懂事,叫嫂子!”


    少年抬脚踹过去:“滚,我和刘媛媛没关系,再乱说话我扇你!”


    四个男孩在货架间挤来挤去打闹,声音时高时低地传出来。


    过了一会儿四人买了东西,走到结账台结账。


    少年用眼角瞥了低头认真看帐的唐斐一样,清清嗓子故意抬高了声音:“老板!结账!”一边说,一边把满满当当的一篮子零食扔到台面上。


    店员笑着接过。


    唐斐自然也听到了他特别“嚣张”的结账声,以她的玲珑心,立刻就猜到了这位中二少年的心思,心底暗笑,没抬头理会。


    唐斐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没看到听到,少年脸上就变得面无表情,只盯着店员一样一样扫码结算,眼神颇有些恶狠狠。


    店员好几次装作不在意地偷偷看他,算账算得越发仔细。


    许久之后,终于结算完毕:“一共七块六毛钱,需要找零吗?”


    少年站直了身子,掏出一张纸币很阔气地扔到柜台上:“没有,只有十块,零头不用找了!”


    几个小弟在边上起哄:“哇草,兄弟你又有钱了?”


    “老板求包养。”


    少年推开几个恶心吧啦的家伙:“滚滚滚!”眼神似有若无地往唐斐那边看。


    唐斐这次的确将注意力转移过来了,她起身走过来,对店员说:“我们按实把钱找给客人。”又看向少年,面上带笑,声音温柔客气:“我们小铺严格算账,多收一分钱少收一分钱都不允许,同学把钱收好吧,拿去买吃的喝的也有不少呢。”


    店员将小票和零钱双手递给少年:“找您两元四毛钱,您请收好。”


    少年伸出右手一把抓过塞进口袋,撇嘴:“规矩真多,白送钱都不要,傻子。”


    唐斐依旧温和模样:“做生意讲诚信实在,如此才能客似云来,做傻子才能财源广进啊。”


    一句傻子逗乐了几个笑点奇怪的男孩,唯有这位“方”少年没笑,只哼了一声。


    “走了!”他双手插兜,扭头就往外走。


    正笑着的男孩们连忙提了柜台上的零食,追上去。


    店员看他们走了这才吐出一口气:“二中不良少年太多了,一看到他们就紧张。”


    唐斐安慰她:“边上就有派出所岗亭,有事叫警察。不过这种少年也就在学校横,鲜少招惹社会上的人。首先你自己不能露怯,真遇上事了我们也不怕事,保护好自己,及时报警就行。”


    店员笑着点头:“知道了,老板。”


    唐斐倒的确不担心校园里的不良少年会影响自家生意,但凡这种学生,当古惑仔也是在学生群体中,少有敢舞到社会人士面前的。若不然,就不是校园不良而是社会犯罪分子了。


    但要说对他们完全没有偏见,那也是不可能的,唐斐向来不喜欢粗鲁使用暴力的行为,更厌恶校园暴力。


    赶在放学前,她做完了所有工作,与几个店员道别离开。


    从零食铺子出去一路走到路口,她打算打车回学校,结果来来去去好几辆出租车,都是有客。


    唐斐叹了一口气,想念有网约车的年代。


    “喂――”正站在路口等着再来一辆出租车,有个耳熟的声音在她后侧方响起。


    唐斐扭头,就看到那位“方”少年斜靠在一棵行道树上,一脚弯曲,姿势悠闲,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白色的棒棒糖棍子在他嘴角忽上忽下地动着。


    唐斐扭身面向他:“有事?”


    少年拿出口中的棒棒糖,直起身子走过来,站到了唐斐的面前:“刚才报警是不是你报的?”


    唐斐挑眉,对上他审视的眼睛:“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报警了?你们打架就只有我能看到?”


    少年得意一笑,盯着她:“你没看到我们打架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打架报警?”


    唐斐没有半点心虚,反而笑得更开,看着眼前得意的少年,缓缓说:“因为……我在店里窗边,亲眼看到你们七八个人被警察叔叔赶着往派出所去。”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被警察叔叔当场抓住,你们除了打架还能是为什么?”


    少年的脸立刻僵硬了,仿佛浑身写满了尴尬、丢脸。对于中二少年来说,打架不丢脸,被警察抓去教训也不丢脸,还津津乐道十分自豪,但是被警察抓住,狼狈被教训的模样被人看到,那就太丢脸了。


    唐斐视力好,远远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前方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便扭头又和他说了几句。


    “其实我才更奇怪,附中离这里这么远,你们打架的本事还挺大,跨区打架啊,为红颜冲冠一怒?小小少年,了不得。”


    少年:“红?红什么怒?”


    唐斐投过去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同学,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是高中生吧?”


    少年怒:“老子高一!”


    唐斐一脸沉痛叹息:“高一连‘红颜’和‘冲冠一怒’也不知道,咱们附中是不是要完了?”


    少年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她的梗,但是他知道自己是被她嘲笑没文化了,恼羞成怒:“你说人话!”


    唐斐对着终于等到的空车用力挥手,空暇之余和他说话:“不爱学习也多看看电视,不然连人话都听不懂,太落伍了。”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唐斐握住车把打开车门,回头看向怒气冲冲的少年:“同学你挺可爱的,像只河豚……希望你以后不要欺负同学,不然就不可爱了。”


    说完,快速坐进了车子。


    少年追过来,恶狠狠瞪着她:“什么河豚?我什么时候欺负同学了!”


    唐斐笑得更加真心:“没有那就太好了。”趁着他低头从车窗看进来的姿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弟弟,你真的很可爱,放下屠刀,做个好人,你的刘媛媛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说完,快速收回手摇上车窗,对司机说:“师傅,我们走吧。”


    方少年呆在原地,几秒种后对着汽车屁股怒得跳脚:“我他妈……老子不喜欢刘媛媛!老子本来就是好人!死女人,竟然摸老子的头!”


    出租车司机看到后视镜不良少年恶狠狠的样子,忍不住劝说看着乖乖女一样的乘客:“你们认识?这人看着就是混社会的,小姑娘出来交朋友要小心。”


    唐斐扭头看着后面,直到人影小了才笑着回头:“不是朋友,就见过两次,觉得他年纪还小,未来很长,劝他几句。”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司机想说,你自己才多大?而且刚才那是劝人吗?把人都气疯了。


    唐斐笑眯眯地想,人情绪失控的时候才更能展现真我,比如这位小少年,气急了就像只小河豚,哪有什么恶人的模样?


    第100章 五好男人7


    忙碌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学期期末,零食铺子第二家分店运营稳定,业绩日渐攀升,唐斐她们三人小团队士气大振。


    下一步,他们暂时缓了缓开第三家店的步伐,而是开始招人。


    可怜得很,说出去都是经理总监的领导,手底下却没人,要干什么活全靠公司其他部门友情提供人手,腆着脸请求老部门给予支援。


    唐斐向人力那边争取到了满意的编制数量,将人员指标直接分配下去,让丁涛他们自己给自己的部门招人。


    而她则去忙期末考试。


    考完试,放假前夕,吴昊严肃着神情找上她,说要和她谈一谈。


    唐斐好笑,又有些不耐:“学长,你每次突然出现,都说要找我谈一谈,但每次的话题都没有什么意义。”


    吴昊看着她,态度坚持:“给我一点时间,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


    唐斐耸肩:“行吧,不过我还是想说,你每次这样仿佛教导主任找人谈话一样的态度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吴昊眼神一暗:“用别的态度,你会愿意出来和我相见吗?”


    唐斐直截了当:“不会,我至今依旧认为,我和你没有太大的可能。”


    吴昊苦笑:“所以,我还能怎么办呢?”


    唐斐便说:“所以你所谓很重要的谈话,只是一个约我出来的借口?”


    吴昊收拢了脸上的神色,摇头:“不是,我的确有事情,我们找个地方谈。”


    两人去了学校的湖边,空旷,人少,无人打扰。


    唐斐看着他:“你说吧,是什么事情?”


    吴昊说:“我这段时间,无论做什么,脑子里都是你之前说的话。”


    唐斐仔细看他脸色,发现他容色的确有些憔悴,不知道是摆摊做生意太忙太辛苦,还是真的被她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搞得心神不宁。


    她问:“我说的话怎么了?”


    吴昊扭头看着她,眼神带着探究,紧盯着她的神色:“你……是不是记得以前的事情?”


    唐斐:“以前的事情?多久以前?”


    吴昊却又不说了,转了话头:“去年开始,你对我的态度突然变了,我一开始相信你说的,对我还不够有信心,所以才一再拒绝我疏离我。但是这些日子我认真想了我们之间的种种,醒悟过来,你不是这样的人。以前的你不会思虑这么多,不会以这样的理由拒绝我。”


    唐斐想说话,吴昊截住了她的话头:“就像你现在,对我充满了抗拒与防备,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对抗。”


    唐斐咽下了口中的反问,没说话,等他继续说。


    吴昊望着她,眼中情绪无比复杂:“你……是不是也想起来了?”


    唐斐缓缓地笑起来:“你说的话每一句都是没头没尾,我听完充满了疑问,想仔细问清楚,你又什么都不说,最后还说我的话语充满了对抗?”


    吴昊没想到她心理防线很坚固,根本没有被他这些话套出任何实在的信息,微微失望。


    “那你能说说,你为什么突然对我改变了态度?”


    唐斐说:“我以前只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当你对我表白想要进一步发展我们的关系后,我对你的要求标准自然会随着定位不同而发生改变,而这份改变就让我的态度跟着发生了变化。对朋友和对未来的伴侣,本身就不是一样的处理方式,不是吗?”


    吴昊说:“你说得都有道理,但问题是,在这件事情上,按照你过去的性格,并不会这样处理。”


    唐斐好笑了:“我过去的性格?学长你这话真奇怪,说得好像你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你的意思是――我真实的反应是不对的,你认为的反应才是合理的?这不是很荒谬吗?”


    吴昊意识到唐斐比他想象的还严谨,而且虽然对他进行了言语暗示,却没有说出真相的打算,自己今天的试探不会有结果了。


    他转变了刺探的态度,预期缓和下来,目露歉意与温情:“对不起,唐斐,无论你记得还是不记得,我都要对你说对不起,我之前做了很多让你难过的事情,但这辈子还很长,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接下来的人生向你证明,我真的想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唐斐轻念:“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真动听。”她抬眼看他,“可是,你用一生向我证明,我也要花费一生来看这一场证明,这对我又什么好处呢?你中途放弃了,不过是负心失信,而我浪费的半生谁来负责?”


    她态度彻底冷淡:“学长,你的承诺太大太空虚也太利己了。看上去很深情,其实被套住的人却是我。不过啊……如果你……”


    吴昊:“我什么?”


    唐斐微笑:“如果你坚持想要践行这个承诺倒也不是不可以,我虽然不会参与进来,倒是可以作为旁观者,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这次轮到吴昊问:“什么意思?”


    唐斐:“意思是,我不会和你处对象结婚,但我可以给你机会,看你能守住这个承诺多久,虽然我不能给你回应,但是得不到回应的爱情滋味,我觉得学长真的可以体验一下。毕竟,不亲身经历难能深有体会?”


    吴昊生气:“请你不要把我的真心当作玩笑!”


    唐斐冷脸:“也请你不要把我认真说的话当成玩笑。”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学长自诩深情,不过听了我一个提议却如此激动,这样的你,哪来的勇气要求我重新给你机会?”


    说完,她转身离开。


    走出了三步,吴昊站起来叫住她:“你的确想起来了是不是!你恨我。”


    唐斐冷笑,扭头看向他:“我和你不过普通朋友,近一年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了,我为什么要恨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吴昊皱紧了眉头,发现直至如今,唐斐句句扎他的心,却句句没有透露自己到底是不是重生的。


    吴昊自己历经商场已经人老成精,但怎么也想不到唐斐能如此厉害,哪怕前世中年的唐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心智手段普通的女人。


    唐斐:“与其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提出过分的要求,不如真正去反思反思自己做过的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她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吴昊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半丝犹豫地越走越远,神色黯淡下来,颓然坐回长椅。


    他垂下头,指尖插入发间,抱着脑袋想着她刚才的神情、说的话……又是这样,句句意有所指,却句句不留把柄。而越是这样,吴昊越怀疑唐斐也是重生的。


    可是,重生能让人改变那么多吗?


    上一世的唐斐哪怕争吵都只会大喊大叫歇斯底里,为人处事更是简单直接,何时学会这样暗藏机锋地说话?


    发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重生者,这件事让吴昊心中产生了危机感,而唐斐对他冷漠的态度加剧了这份危机感。他终于不再沉浸于两人的夫妻之情,念着破镜重圆的可能性,而是开始担心,唐斐是不是延续了上辈子死前对自己的恨,而带着敌意的唐斐,会不会对他展开报复?


    重生的吴昊什么都不怕,因为他曾经在很高的位置,知道太多未来至关重要的社会走向,这一次的人生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如果多了一个对他充满敌意又重生的唐斐,这个变故就太大了……


    唐斐仿佛成了唯一能刺破他不坏之身的那把匕首。


    这一次谈话,吴昊重生后对唐斐产生的感情冷却了大半,所剩不多。


    唐斐则很快把他抛在了脑后。


    放假了,她又可以全职开展自己的事业了。


    放假第一天,唐斐上午和丁涛一起去拜访新的供应商,下午和周其辉去找广告商,晚上在办公室做零食铺子的推广计划做到晚上十点多。


    下班时,唐爸爸的车在楼下等她。


    “爸,你怎么还在?”


    唐爸爸看了一眼化为工作狂的女儿,启动车子:“你不回家我哪敢回去?去了也被你妈赶出来。”


    唐斐嘻嘻笑,装模作样给他捏肩:“辛苦你了,爸。”


    唐爸爸摇摇头:“给你买个笔记本电脑吧,可以带回家工作。”


    唐斐正有此意,立刻说:“好啊!”


    过了一周,唐斐生日,唐爸爸就送了她一台当前最高档的笔记本电脑。这个礼物她有心理准备,收到很高兴,但不算惊喜。


    谁知道拆开礼盒,在电脑包上,看到了一把钥匙。


    唐爸爸:“你驾照考出两年了,其实早该给你买车了,之前怕你不熟练出问题,如今你长大啦,工作忙跑来跑去很辛苦,配一辆车很有必要。”


    这个礼物真的是送到了心坎里,唐斐惊喜不已,抱着爸爸妈妈一人亲了一口。


    拥有新车的第一天,唐斐就开着车出去溜了一圈,然后想着顺便,去两家分店视察了一番。


    学校放假,但没有降低两家零食铺子的客流量。相反,学生们不用上学,来买零食的时间更多了。只不过这两家店都在学校附近,也有不少人抱怨买东西不方便。


    唐斐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视察完分店,她又去逛了逛商场,既是给自己放一个假,也是去考察。


    当前的商场还没有未来那么繁华,市区最热闹的就是第一百货,吴昊的小摊也摆在这个商场外。


    唐斐没有去小摊一条街,从另一个门进去,随意地从一楼逛到顶楼,又从顶楼慢慢走下来。


    走到二楼少女服饰区,经过一家运动品牌的服装店,看到三个男生围着一个女生,女生面色不太好。


    唐斐脚步一转,拐进了店里。


    她装作看衣服,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听着四人说话。


    女生说:“我要回家了,我已经出来一个小时了,你不是说就一个小时吗?”


    一个男声说:“吃完饭再走呗,我请你吃饭啊。”


    女生语气怯弱:“我不要吃,我要回家了……”


    另外几个男生附和着前一个男生的话:“别走啊,我们董哥难得约人。”


    “就是,别害羞嘛,你有没有好朋友,叫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啊。”


    第一个男生说:“明天去动物园,你叫上你朋友,我在老地方等你。”


    女生几乎要哭出来:“我不去……你不要再来我家门口了,我妈会看到的……”


    男生语气坏坏的,笑:“那你就出来啊,你出来我就走,不然我就到你家去找你。”


    女生:“别……”


    唐斐不太确定,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女生一直都在拒绝,但是语气又不尽然,她想管闲事,又怕被年轻人嫌弃老古董不懂他们的情趣,多管闲事。


    三个流里流气的男生,一个看着怯弱乖乖的小姑娘,男的还知道女孩家的住址,虽然不打算冲动,但唐斐也没有立刻走,而是在一边继续观察。


    四人没有纠缠多久,女孩一直想要说走,那个痞坏的男生最后还是同意了,一把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外走。


    唐斐跟上。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