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五好男人28


    “方知行读高中的时候我就认识他,虽然那时候他逞强打架,但本性却不错。”唐斐态度坦然自若,说起方知行,没有媳妇见到公公的半点羞涩和讨好。


    “我和他的关系不需要任何人理解和允许,我父母是,方总也是。”


    “但我也知道,方总对他的影响依旧很大,哪怕是负面影响。”唐斐说,“你们父子之间的问题他不说我不插手,但我也看得出来,方总对我和他的关系颇有微词,作为他的女朋友,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他更加不痛快。”


    方城听懂了,意外又不太理解,他不太相信唐斐说的话,因为他不相信这女大男小,女强男弱的两人感情有多好有多真爱。


    “小唐总,你们现在这样,对他并没有好处不是吗?你也不好意思公开表示他是你的男朋友吧。”


    唐斐并没有解释自己感情的打算,方知行恨自己的父亲,唐斐作为女友,有什么资格和理由站在他的对立面去求一个大团圆?她只会心疼自己的小男友。


    “合不合适我们自己知道,方总,我可以给你一句话,只要方知行一如既往,我们会结婚成家,一起过一辈子。你担心的那些事,我都可以摆平,我和他的未来我自有计划。虽然我们没有合作过,但想必你也了解过我,知道我的能力,我不做冲动的事。”


    方城震在当场。


    唐斐说这番话时是和他直面对视说的,不避不让,充满自信笃定,而方城的表情,则变化不断最终定格在复杂难言中。


    方城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和唐斐差不多的年纪,遇到了方知行的妈妈,一个喜欢艺术的小学老师。


    方家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那时候逆反心上来,越发觉得两人的爱情生死不离,偷偷和方知行的妈妈扯了证。


    但是这种强硬的行为并没有减轻家里人的不满,方家捏着鼻子认了儿媳妇,却始终无法接纳她。而这样被人排斥加上截然不同的生活节奏与方式,让夫妻二人渐渐有了隔阂,方知行的妈妈婚后过得越来越痛苦。


    方城突然意识到,父母说的没错,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新婚一年多,两人平静离婚。


    此后很多年,方城有女人却从不结婚,他自认为看透了男女关系。


    所以,多年以后看儿子和唐斐,他只觉得仿佛看到了性转的自己和亡妻,唐斐比他当年还早熟冷静,恐怕连他当年的热血冲头都没有,儿子却死心塌地跟着这个女人。


    等到唐家挑选门当户对的姻亲结婚,方知行算什么?不是被舍弃就是继续当一个小白脸情夫而已。


    但是,现在唐斐笃定地说她已经为两人计划好了一辈子。


    方城很想说,你哪来的自信?你父母,外界舆论,两人的差距,你都能无视?


    可唐斐从容肯定的姿态就这么告诉他:我可以。


    唐斐又说:“我父母觉得方知行很好。”


    方城睁大了眼睛,这可真是出乎他意料了。


    唐斐说:“所以,我为了小方考虑,不希望你跑到他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他对你这个父亲一直很伤心,你如果还要在这件事上反对,他虽然不会听你半句但一定会难过。而为了你们父子情考虑,我也不希望你在这件事上触到他的雷,这只会让你们关系更加紧张。”她微微一笑,“所以你若还有问题,直接问我,我们两人面对面把这事情解决了。”


    俨然一副有问题冲我来,不要去找方知行的保护者姿态。


    方城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别扭。


    唐斐太不像个女人了,一个儿媳妇面对不满意的公公,谈判的姿态却只高不低,仿佛两人是在商业桌上会谈。


    方知行在方城眼里还是那个叛逆的刺头,虽然本事不错自力更生读完了大学,但是这也证明了他的倔强要强,这样的儿子,怎么会和如此强势的唐斐凑到一起?


    和唐斐这一场短暂的沟通,方城都感受到了挫败和无可为力,方知行那么叛逆,到底怎么和唐斐看对了眼?


    然而唐斐的话很刺激人却也是事实,他左右不了方知行,今天能坐在这里和“未来儿媳妇”聊一聊,竟是因为唐斐心疼那个傻小子。


    多可笑,又多讽刺,唐斐心疼方知行,来找他这个方知行的亲爸对话。


    方城抹了一把脸:“我对你们的关系持保留态度,我是管不了他,但他是方家的人,方家不会不管他的,总有一天,他要回来。”


    唐斐无可无不可,并不在意。


    方城很是憋屈,他论辈分和唐斐爸爸是一辈,如今和唐斐面对面,竟然没有任何优势,仿佛自己是个同辈。


    唐斐看出来了,笑了笑,举起茶杯敬了一下:“方总,我是和小方一个立场的,他若是与你和解了,我们再重新认识见礼。”


    方城苦笑一声,心里的不快倒是减少了一点。


    都是聪明人,方城彻底明白了唐斐今天的目的,他那个傻儿子似乎被唐斐这个女人保护起来了,唐斐大有你有问题找我别去招惹方知行的意思。


    这场景真是违和又好笑,可作为男方的父亲,方城笑不出来,等唐斐走后,愣愣出神,许久后叹了一口气。


    唐斐出门没多久,方知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吃饭了没?我来查岗了啊。”


    唐斐笑着上车,开了免提:“吃了,不过吃得不多,晚上你那边结束了早点回来,我想吃你做的饭。”


    方知行的语气高兴了几分,喜滋滋地应下,他那低音炮都柔软了:“你想吃什么?”


    唐斐“恩――”地拖长了音:“你看着办,我都可以。”


    唐斐的“随便”对别人来说是未知的答案,对方知行来说却是确定答案,一句“都可以”,他立刻就明了应下,谁听了都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啥。


    日子平稳向前,十一期间,唐斐果然空出了整个假期,和方知行一起出国旅游,去的是方知行留学的城市。


    和国内几乎没了朋友不同,方知行在这边反倒有不少旧友,到那边第三天,唐斐参加了个party,见到了他大学期间的朋友们。


    然后得知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


    “你回国前就和朋友开了公司?”


    方知行憨笑,用明显干巴巴的哈哈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不是,就是投了一点点钱,算是有一点点股份,我不管他们公司的事情,当时也是江湖救急。”


    “你不是自己打工求学的吗?”唐斐觉得这所谓的“海外求学”经历和她以为的不太一样。


    方知行挠挠头,只好一五一十说了一切。


    大一的时候他过得的确很难,但他手里其实是有存款的,就是出国第一年,方家给的生活费。当时他很是硬气,不肯花方家的钱,每天自己打零工挣钱,抠抠搜搜过日子,太苦了就在被窝里哭。后来大二后期,他攒了一笔小钱,就想着要去投资,可是也不知道投什么才能发财,只能继续存着钱想着回国有底气。做的唯一一笔投资是――买彩票。


    彩票断断续续买了一年多,方知行早就不抱期望了,谁知道,大四开学前,他竟然真的中奖了。


    钱不多,近十万,加上他的存款和方家那笔钱,大概有十五万左右。


    还没抱着钱高兴多久,他熟识的好友,大学学长开公司资金链断了,到处筹钱。方知行义气第一,想也没想把钱投了进去。这笔钱对公司来说的确不多,可帮学长撑过了一周,一周后,学长的公司建模完成,拉到了投资,彻底起死回生。


    这十五万,对方知行是全部,对公司是杯水车薪,可意义极大,学长把它换成了原始股送给方知行,到如今翻了好几倍,而最近,这家公司还在计划上市。


    “不错啊,你很快就是百万身家了。”唐斐调侃又感慨。


    高中时方知行虽然过于中二单蠢,但的确有一份义气,没想到出国多年还是这样的性子。也幸好,他的运气在度过了生死大劫后慢慢好起来了,这次的义气让他得到了超额回报。


    重义气的方知行在国外交到了不少好朋友,虽然回国后不再见面,但唐斐旁观他们重逢相处的细节,就知道这些人是真的亲密。


    而唐斐,在这些朋友之间也完全不陌生,所有人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就说:“哦,我知道了,你就是tang。”


    方知行有暗恋之人的消息在朋友间完全不是秘密。


    两人参加完聚会回来,刚进门,唐斐就扯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拉下来。


    方知行弯腰,怕酒气熏到她屏住了呼吸,还没表达出疑问,就被她亲上了。


    之后意识脱离了掌控,一片混乱。


    “今天怎么了?”入睡前,他问唐斐。


    唐斐闭着眼睛靠在他颈窝:“你的求婚还没准备好吗?再不实施我要求婚了。”


    方知行被震得一夜没睡着。


    十一回来,方知行就有了心事,年底的时候,他破天荒请了几天假。


    唐斐没有问理由,直接准了。


    方知行休假前,支支吾吾地问她:“你会不会介意我和方家彻底不往来?还是我作为方家的人娶你更合适?”


    唐斐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个,温柔了眉眼,说出的话却是调侃:“不是我娶你吗?我娶的是你,不是方家。”


    方知行如今胆子已经很大了,闻言白了唐斐一眼:“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最后我在上你在下。”


    唐斐抽出笔筒里的笔砸过去:“回你的客房住一周!”


    方知行秒跪:“老婆我错了!”


    得到唐斐的话,方知行坚定了不理会方家的心,一心准备求婚。


    唐斐追求效率和实际,方知行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准备餐厅和流程,但是花了好几天,去挑求婚戒指。


    跨年夜当晚,方知行带着唐斐去餐厅吃饭,在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掏出了戒指,在窗外一片繁华烟花中,缓缓下跪。


    唐斐脸上绽开笑容,眉眼如水温柔,没有半分扭捏,伸出了自己的手。


    方知行亲唐斐的时候,是红着眼睛亲的。


    第二天元旦,两人戴着明晃晃的戒指回了唐家。


    唐爸爸叹了一声气,认命:“既然打算结婚了,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先公开?”


    唐斐说:“恩,正好公司产业升级完毕,一切进入正轨,时机正好。”


    唐爸爸还是问:“不把人下放锻炼锻炼?”


    方知行立刻说:“伯父不用,没我盯着,唐斐只知道工作,一般秘书都劝不住她,我不放心走。”


    唐斐笑睨他一眼:“谁说的?你可以视频查岗。”


    方知行狗狗眼一垂,失落巴巴地看着她。


    唐爸爸简直没眼看,只好敲打唐斐:“你一如既往心中有数才好。”


    唐斐点头:“我明白。”


    方知行没在意,他不是完全不懂,也知道唐斐极致的公私分明。但工作就是工作,每家公司都有严格的内控制度,唐斐这么做对公司风险控制也好、岗位权限内控也好,都是合理的。他自己也一样遵守公司规定,从没想过利用身份做什么违反规定的事情。


    这方面,他们没有矛盾。


    一切搞定,元旦节假归来,唐斐和方知行都明晃晃戴上了求婚戒指,这对戒指戴在无名指,比之前的情侣戒指还明显,当天正好上午有一场大会,所有高层都看到了。


    会后有熟悉的长辈半开玩笑半探询地问:“小唐和方秘书连戒指都是一对,莫不是在谈恋爱了?”


    唐斐落落大方,看了一眼方知行笑答:“是啊,过段时间打算订婚,欢迎伯伯们来参加的。”


    一片震惊,进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预期。


    而消息一旦公布,尤其是八卦重磅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公司并且向外蔓延,有心关注的都得到了风声。


    第122章 五好男人29


    订婚礼,唐家亲友众多,规模小不了,唐妈妈包揽了所有事务,但礼服、新人参与的流程还是需要唐斐出人。


    外人初听闻这样一对新人,脑中浮现的大概就是没有女人味的女强人和一个小白脸帅哥形象,然而唐斐脱下正装衬衫,换上礼服后,气质全然改变,她身材曼妙,眉眼柔和,收敛后的周身气场强而不锐,反而摄人心魄。


    颜华的灵魂让这个本就美貌的容颜美得极致动人。


    方知行看呆了,店员也都惊艳不已。


    方知行回去的时候感慨:“幸好你天天穿正装,不然我还没回国,你就被人抢走了。”


    唐斐笑:“该来的人总会来,不合适的人,早一步晚一步都没用。”


    方知行翻译了一下,认为唐斐的意思是他是她的真命天子。顿时嘴角上扬,心情极佳。


    选好了礼服,印好了请帖,唐斐开始给方知行科普唐家的亲戚关系,方知行有些紧张,怕不被亲友接受,这几天背各人关系背得很认真,唐斐劝他安心都没用。


    整个公司都知道两人要订婚了,方知行面对的目光各种各样,听到的声音也是什么都有,但他身上还有从前中二时残留的气质,那便是:老子认定的事情,才不管你们怎么看。很有种睥睨天下,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唐斐也是和他交往日久,才发现这人底子从没变过。


    这日,唐斐在公司办公,方知行和她讨论电商部最近的事务,小林接到了访客电话,进来直接询问:“唐总,XX轻纺的方城方董助理打来电话,想要和您约个时间见面。”


    方知行猛地抬起头。


    唐斐说:“有说什么事吗?我们两家没有合作。”


    小林说:“方董说是私事。”


    方知行冷冷地开口:“没什么私事好谈的!”


    唐斐和小林都看向他。


    小林吓了一跳,方知行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没有平日的随和好脾气,凶得吓人。


    唐斐语气不变:“下午我们有空。”


    方知行看向唐斐:“你为什么要见他?!”


    唐斐挥手让小林出去:“他是来见你的。”


    方知行提高了声音:“我不见!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唐斐:“他必然听到了我们订婚的消息,今天你不见,他总会找时间再来见你,甚至订婚礼上来找你,逃避是没用的。”


    方知行闭上了嘴,气闷地坐在原地。


    唐斐捏捏他气恨的腮帮子:“你怪我了?”


    方知行偏头躲开,声音依旧闷闷的,但语气缓和了:“没,我就是不高兴,不是因为你。”


    唐斐从抽屉里拿出一颗巧克力,剥开塞进他嘴里:“甜不甜?”


    方知行嘴角抿起又压下,别别扭扭地恩了一声。


    唐斐忍俊不禁。


    下午,方城果然就来了,唐斐让父子两人去隔壁单独的会客室交谈,自己没有参与。


    方知行是面无表情一身冷气进去的。


    对于方城的来意,方知行想了很多,其中一个来意便是方城反对他和唐斐的婚事。这个时间点过来,这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也是他最厌恶不快的事情。


    然而两人无言相对而坐,许久之后,方城第一声质问,问的却是:“你订婚连家里都不打算通知了?”


    方知行有些意外,但这不妨碍他对方家依旧排斥:“我和你们没关系,我家就我一个人。”


    方城火气上来:“那你就打算入赘去了是不是?”


    方知行梗起脖子放大了声音:“我就是入赘又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方城:“我是你爹我管不了?”


    “你配吗!”方知行拍桌子。


    方城握拳:“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把你养那么大,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方家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


    方知行大声:“没你,我和我妈还过得好好的!谁要你养了,你把我妈还给我!”


    方城的气势一下子颓下去了,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你妈……她是生病走的,我尽力了。”


    方知行瞪着方城的目光没有半丝温情,全是冰渣子:“那也是被你、被你们方家逼的。”


    方城双手捂住脸,揉搓了一把:“我今天来不是和你来吵架的。”他看向对他横眉冷对的儿子,“方家只有你一个继承人,总有一天要交到你的手里,你现在已经成年步入社会了,不是以前动不动离家出走、断绝关系的孩子了,社会现实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你要结婚,我不反对,可你看看唐斐的条件,再看看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本保证一辈子抓得住这个女人?”


    方知行抬眼看他。


    会客室外,小林又敲门进了唐斐的办公室。


    “唐总,斐吾餐饮公司的吴总拜访,他本人在楼下了,您见吗?”


    小林觉得今天真是稀奇了,一个两个老总,没有预约就纷纷拜访,还都是没有任何生意往来的公司。


    唐斐想也没想:“不见。”


    小林意外,顿了一下点头出去,走到门口时,听到唐斐说:“算了,让他上来吧。”


    就像对方知行说的那样,该来的躲不掉,今天不见,总有一天还是会被他缠上,不如见了人,看看他目的何为。


    吴昊和唐斐直接在办公室见的面,唐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他坐到边上的待客沙发上。


    两人的位置正好是一个直角。


    小林送茶水进来,又默默退出去。


    吴昊一脸复杂地看着唐斐。


    “吴总突然拜访,是有什么要事吗?”唐斐打破了沉默。


    吴昊低头,喝了一口水,又眼神复杂地看向唐斐,这其中的情感能让人脑补出几十集情仇大戏。


    “你要订婚了?”


    唐斐点头:“吴总也听说了?待会儿我让小林给你送一份喜糖。”


    吴昊面色更加复杂:“斐斐……你不觉得,我们重来一世,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吗?”


    唐斐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吴昊依旧在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这个世界,我们也本该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我从前错了,但上天给了我改正错误的机会,我一直认为,是我们之间的姻缘未断才有了这新的人生再续前缘。”


    他越说越激动,身子前倾看着唐斐:“这是命中注定,上天弥补了我前世的缺憾,现在,我可以一身底气来迎接你,照顾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我不在意你的报复,我可以等,等你怨气消了,等你出够了气……”


    唐斐笑着打断他,是真的笑,听了笑话后忍俊不禁的笑:“吴昊,你在做梦呢?”


    吴昊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斐看着他,面露憎恶:“你做梦太久了,自欺欺人不肯醒过来,我没空陪你发梦。”


    吴昊脸色变得难看,他定定看着极其冷淡的唐斐,呵呵笑起来:“是,我在做梦,我做这个梦都要做得疯了,我为什么会重新爱上你?难道上天让我重来一次,就是让我爱而不得吗?”


    唐斐无动于衷。


    吴昊眼睛开始发红:“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做的事情了,几年前我就后悔了,我看到你和那个小男生谈恋爱,我终于体会到你的感受了,心像被捅了一样!我告诉自己,那是我该得的,我活该,我应该得到惩罚,我受到惩罚了,可你为什么要结婚?”


    吴昊伸手抓住唐斐的手:“你要报复我,已经报复到了,你……你为什么却要和别人结婚了?你走后,我也没有再婚,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上一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我只认你一个!”


    唐斐挣了挣手:“松开。”


    吴昊握得更紧:“你要报复我,找多少小鲜肉都可以,我可以承受,我愿意体会你当时的痛苦,不要结婚……”


    唐斐抬手。


    “啪”,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响起。


    吴昊偏着头,一时回不过神来,脸上很快起了红印。


    唐斐这一记巴掌打得毫不留情。


    “你不配要求我任何事,你我无亲无故没有任何关系,一而再再而三骚扰我的家人干扰我的生活,这一巴掌,我想打你很久了。”


    吴昊愣愣看着她。


    此刻的唐斐锋利尽显,没有半丝半点曾经唐斐的影子。


    吴昊迷茫了,唐斐原来是这样的吗?他记忆里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呢?


    脸上的疼痛唤醒了他,被掌掴的难堪让他从妻子另嫁他人的哀怨乞求中出来,多了几分尊严被践踏的恼羞成怒:“唐斐!”


    唐斐用力挣手:“吴昊,你别逼我再打你。”


    吴昊逼近她:“你忘记我们的孩子了吗?你嫁给别人,我们的孩子呢?他怎么办!”


    唐斐一愣。


    吴昊趁机抱住了她:“斐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一次,我用一辈子宠着你爱着你,为我从前的混账赎罪好不好?我们还有小威,他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三岁就知道把好吃的藏起来分给你吃,五岁就知道哄你开心照顾你的情绪,你病了他偷偷哭,你走了他颓丧了很久……你上次没看到他娶妻生子,这辈子我们好好陪着他长大,看他生儿育女家庭美满好不好?”


    唐斐听着他深情哽咽的话,寒意从脊梁骨一路往上窜到心底,胃里一阵恶心。


    “砰――”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砸上。


    唐斐和吴昊看过去,还没看清来人,扒在唐斐身上的吴昊就被一个大力扯开,一阵闷响砸在了地上。


    唐斐呼吸一清,看到方知行扑到吴昊身上,重重一拳:“上次老子的警告你当耳旁风?”


    吴昊惨叫一声,奋力反抗。


    唐斐揉了揉手腕,站在一边观看,见方知行下手有分寸,没有任何劝阻。


    吴昊把她彻底恶心到了,竟然把前世的孩子都搬了出来,是要彻彻底底地绑架她,让她为了孩子继续嫁给他,她就不配为自己重新活一世。


    第123章 五好男人30


    方知行人高马大,吴昊几次反抗都被他压了下去,这次方知行并没有警告一下就放了人,而是压着他,拳拳到肉,打得吴昊最后蜷缩成一团,再也没了声势。


    唐斐走过去拉起方知行:“别打了。”


    方知行捏了捏拳头,重重把人往地上一扔,冷哼一声。


    他压下周身冷气,尽力缓和了语气问唐斐:“你没事吧?”但那股气势还在,出口的话生硬依旧。


    唐斐没在意,摇摇头,看着地上的吴昊说:“我只为自己活,到了如今,你依旧不懂。”


    吴昊愣愣地躺在地上,看着上方站在一起的男女,出了神。


    唐斐看向方知行:“送吴总出去吧。”顿了顿,“好好把人送出去,别再打了。”


    方知行憋屈,但忍下了,弯腰去拽吴昊。


    吴昊一把打开他的手,挣扎了几次,自己勉力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唐斐,转身走了。


    今天他在唐斐面前颜面尽失,哪怕再痴心一片,也烟消云散了,更不会让耀武扬威的情敌把自己赶出门去。


    吴昊捂着小腹,虽然尽量挺直背,但依旧因为疼痛忍不住弯腰,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出去,出门前,他回头目光复杂的看向唐斐:“唐斐,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没想到你能这么狠心。”


    唐斐嗤笑:“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要总是拿儿女情长来烦我,吴总,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大丈夫这句话,是第一世吴昊面对原主质问出轨时,不耐烦出口的话,如今唐斐一模一样地还给吴昊。


    吴昊脸上青白交错,悻悻离开。


    办公室的门再次开了又关,室内只剩下两人。


    唐斐看向方知行,方知行也看着她。


    “你和你爸谈得怎么样?”唐斐牵了他的手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打破沉默问。


    方知行看着吴昊的那只茶杯:“不怎么样,我不回方家,婚礼也不会请任何一个方家的人。”


    唐斐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恩,你高兴就好。”


    方知行面上松了松,看向她:“吴昊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又来了。”


    唐斐沉默了一下,说:“你听到了多少?”


    方知行又看向水杯,低下头:“你们不是单纯追求被追求的关系是不是?你们谈过恋爱?还打算结婚?”问完,似乎害怕什么,又立刻说,“你直接告诉我也没关系,谁没谈过几次恋爱,离婚又结婚的人都有,谈恋爱的时候当然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也常常会想以后我们生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唐斐坐进了他怀里。


    方知行连忙环住她的腰,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第一次,在这个办公室,唐斐这样和他亲密。


    唐斐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傻子,谁和他谈过恋爱了?”


    方知行诧异地看着她:“没谈过?”可吴昊明明说了……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什么他们的孩子如何如何,这好端端的哪来的孩子,必然是两人以前约定的事情。


    一想到唐斐曾经和吴昊相爱相恋,一起做亲密的事,一起幻想未来的婚姻孩子……方知行心头就像被刀一下下刮着,但谁让他当年不争气,年纪又小呢?


    唐斐用力捏住他的腮帮子:“我和他有没有那个关系,你不清楚?”


    “嘶――”方知行龇牙咧嘴,脑中却唤醒了某些记忆,顿时脸快速升温,眼神也有了几分缠绵之色,傻笑起来。


    唐斐简直没眼看,起身要离开。


    方知行眼疾手快箍住了她的腰,把人按在腿上不让走。


    “那他到底在说什么?”


    谈个恋爱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了?


    唐斐已经试探出来,方知行并没有听全吴昊说的话,大概只听到了孩子之类的话,便以为她和吴昊曾有过一段,还曾计划结婚生子。


    也是,这办公室隔音非常好,方知行进门前听不到室内的动静,开门进来,看到吴昊抱着她,绝对不会多忍一秒,必然是第一时间冲过来揍吴昊了。


    唐斐不打算说什么重生的事情,首先,原主不是她;其次,和吴昊的那些过往说出来不过是徒增彼此的心理负担。重生之事更是玄而玄之。


    其中可能也有颜华穿越千年养成的习惯:每一世都当成单独的一世,不纠缠前生,不去想来世,活在当下。


    所以,唐斐不喜欢提重生,不打算说重生。


    “我没有瞒你,我和他没有交往过,最多有过一段暧昧期,但我看穿他本性后就不再联系了。这其中发生的事,是他有错在先对不起我,我和他,最多是债主和负债人的关系。”


    方知行便说:“他不是有病吧,从来没关系的人还跑来骚扰你,要和你结婚生孩子?”


    唐斐靠在他身上:“是啊,有毛病,自以为是的毛病。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我会一辈子放不下他这个潜力股、好丈夫。我的确曾经对他有过好感,但再浓烈的感情也经不起三心二意和背叛,就算他告诉我,我和他结婚能生下世界首富,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方知行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是那个吴昊没追到人就提早翻船,现在又念念不忘无耻追求?


    心头大石落下,顿时有了“秋后算账”的闲心:“哦,原来你对他动心过啊――”


    唐斐点了点他的下巴:“怎么?吃醋啊?”


    方知行握住她的手指在嘴边磨牙:“吃!当然吃!你是我的初恋,我却不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


    唐斐摸摸他的脸颊:“想要做我第一个喜欢的人,那你可真的太迟了,但你肯定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


    方知行垮脸一秒钟,立刻就高兴起来,以前没有被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辈子,她都属于他了!


    这好哄的模样,让唐斐笑出了声。


    方知行抱紧了她,靠在她肩头:“我彻底拒绝方家了,这辈子我都只是个穷小子了,你要对我好一点啊,要是……要是不要我了,我怕我没资本重新把你追回来了。”


    唐斐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如水温柔:“不会把你落下的,以后我们是夫妻,自然要齐头并进。再说――”她揪了揪他的耳朵,“你也别卖惨,你在国外可是上市公司原始股东呢,以后的身价只涨不跌,没资本?你让真正的穷人怎么活?”


    “那不是和你比嘛!”方知行歪着脑袋顺着她揪耳朵的方向不敢动,语气撒娇,“方城说得也有道理,我什么都没有,你不要我了,我就无能为力了。”


    唐斐环住他的脖子,半哄半认真:“两年前你怎么追我的,再追一次不就成了?”


    方知行想到这一路经历,心里突然就仿佛灌了蜜,甜甜的。


    还有什么,比得偿所愿,所爱之人终在怀中更让人觉得幸福呢?


    糟心的人全都被情侣二人打了回去,订婚礼举办得顺顺利利。圈里人不知道方知行就是方家的儿子,只道唐家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看来是真的要把所有产业交给唐斐这个独生女了。


    方知行虽然不是真的上门女婿,但在外界眼里就是“嫁入”了唐家。


    和第一世憋屈的吴昊不同,方知行并不因此觉得难堪,甚至行为上,他主动加入了唐家,从没想过自己是把人“娶走”了。


    而唐斐也在所有场合给了方知行百分百的尊重和信赖,她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各种目光的外人:“我们夫妻恩爱有加,彼此信赖,共为一体,怠慢方知行就是怠慢我。”


    订婚礼后,几个朋友投资的主题游乐园正式开放,第一天,客流量就达到了巅峰。


    各大媒体报纸全都在报道游乐园的新闻,后期一个月,客流量只增不减。


    唐斐结合自己的经验,为游乐园写了好几个策划方案,这些方案一个个实施下去,更是吸引了大量回头客。


    周姐说唐斐:“我是看明白了,会下金蛋的不是这个项目,是你啊!”


    唐斐举杯谦虚状:“岂敢岂敢,大家一起发财。”


    方知行从她手中抽走酒杯,换上葡萄汁:“你不能喝,我替你喝。”


    又是一桌子起哄。


    但是这两人算是老夫老妻了,连方知行都脸不红心不跳,任他们调侃,眼里心里只有唐斐一人,只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随时服务。


    周姐眼中划过一丝黯淡,最终化为满眼欣慰。


    和游乐园项目一起火爆的是公司新增加的电商部,随着网购时代逐步到来,电商部跟着平台搞了几次促销活动,订单量稳步上升,发展势头良好。


    公司的资金收拢快速,唐斐手中有余钱,又盯上了吴昊的项目。


    也不能说是吴昊的项目,第一世的时候,这项目也是别人的,只不过第二世吴昊有重生的优势,用了手段把别人的肥肉撕咬下来而已。


    现在,唐斐要做吴昊这只黄雀身后的猎人。


    方知行半真半假地酸:“你老是盯着他使绊子,要不是我知道你爱我爱得不可自拔,我都要以为你余情未了了。”


    唐斐的回应是一个抱枕砸过去:“吴昊是劲敌,他和我们必然对立,现在不趁着他势头还小打压他,等他起势了,信不信第一个被搞的就是我们?你可别忘了,当日你是怎么在办公室痛打他的。”


    方知行被她砸了一下瞪了一眼骂了一句,心里彻底舒服了,笑嘻嘻地凑过来讨饶承认错误,再把狙击吴昊的任务接了过去,吩咐指导下面的人执行。


    订婚一年后,在吴昊为新投资忙得焦头烂额之时,唐斐和方知行正式举行了婚礼。


    方家依旧没有被邀请,方知行打定主意做一个没有背景“吃软饭”的穷小子。


    他不肯下放升职,每日都心甘情愿做着唐斐的助理,盯着她一日三餐,催着她及时休息,帮她承担工作、替她跑腿办事……


    到了后期,两人默契十足心意相通,很多事不用唐斐吩咐,方知行就能按照她的心意办得妥妥帖帖。


    到这时,外面的人已经没人敢对方知行指指点点了,不仅不会,还对方知行十分亲热,因为唐斐的心思只有他最清楚,想打听老板的喜好心意,必然要和方知行打好关系。


    然而很快,这些人就会知道,方知行也是个老狐狸,和唐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夫妻搭档,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他们这些人被这对男女指挥得团团转。


    婚后第三年,唐斐有孕。


    职场女性,怀孕也一样工作,除了产检需要腾出足够的时间,有些长途出差暂时不能去,唐斐依旧每日上下班、开会谈判。一孕傻三年?她亲身破这句谣言。


    方知行倒是更加辛苦了,他的工作重心从秘书转移到保姆,竭尽全力让孕期的唐斐能过的舒服一些。


    其实,唐家这样的家世,真的需要方知行做什么吗?基本不需要。他工作也很忙,不可能真的一日三餐洗衣做饭,说是小丈夫、家庭煮夫,其实也没多少时间能呆在家里。


    但他总能关怀到实处,哪怕在唐斐孕吐时帮不上任何忙,也能用自己的办法逗唐斐高兴,哄她开开心心地多吃一口饭。


    唐爸爸和唐妈妈亲眼看过后,再也没有任何遗憾。女婿纵然胸无大志,被人说三道四,但对女儿的这份心,无人能比。


    当父母的,当然更希望女儿生活得好,外头再锦绣繁华,女儿婚后不幸又有什么用?


    至此后,唐家爸妈再也没要求方知行“上进”了,彻底放手,让这对小夫妻顺着心意过日子。


    方知行偷偷松了一口气。


    外人怎么看他没关系,唐爸爸每次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心理负担大得很。还不如他那个便宜爹骂他,因为不在意,骂了也当耳旁风。唐爸爸嘴硬心软对他不错,他每每不肯升职辜负岳父的期待时,总是充满了负罪感。


    唐斐摸着小腹安慰丈夫:“没事,等我生了孩子正式接管公司,你也能跟着升职了,什么岗位比得上董事长秘书?”


    方知行还真的挺得意:“那是,我一早就算好的,一人得到鸡犬升天,我才不去下面吃苦历练呢。”


    第124章 五好男人31


    时光一寸寸过去,唐斐无论升级产业、布局电商、踏入房地产还是拿下游乐园,每一笔投资都在未来五年里产生了巨大的财富效应。


    唐斐掌握在手里的资本越来越多。


    筹码越多,能做的事情就越多。


    唐斐以前截取吴昊看中的蛋糕还需要和他斗智斗勇,现在,她的实力和资本直接将吴昊笼罩在阴影下,只要她看中的项目,少有人能赢了她,吴昊这样草根出身几次发展不成困囿原地的,更是从未赢过。


    唐斐惩罚报复一个人,大多阳谋诛心。


    她不虐他的肉体,不设计陷害,只走自己的路,顺便让对方无路可走。


    第一世,吴昊站在唐家的肩膀上成就了一番大事业,却忘恩负义对不起唐家女儿,也不曾感恩这个给了他原始资本的妻家。


    既然如此,这一世,唐斐就让吴昊体会一下,没有唐家,纵然你逆天重生,依旧什么都不是。


    吴昊在她的阴影下,从自信满满到后悔愤恨,最后,对比前世,发现自己重生反而遭受了更多的失败和挫折,他竟开始心志磨灭,认命放弃。


    唐斐向新的行业领域冲击的时候,吴昊作为一个小餐饮公司老总,已经郁郁不得志地开始愤世嫉俗,并无更高成就。


    婚后第四年,唐斐生下一个儿子,随了母姓,姓唐。


    方知行在唐斐怀孕期间主动提出的,他当时说的时候满不在乎:“我厌恶‘方’这个姓,我们的孩子就跟你姓,姓唐,小名就叫堂堂。”


    唐斐却知道,方知行这么做的理由不只是如此。


    唐爸爸一直想要一个继承人,他老人家的思维还是很传统的,若是女儿嫁出去便也罢了,如今如同招婿,那孩子跟谁姓就是可以商量的。有商量的余地,他就希望至少能有个姓唐的孩子。


    婚后的方知行对唐家父母很孝顺,这辈子她只在三个人面前见过方知行乖顺模样,一个是她自己,另外两个就是唐爸爸唐妈妈。尤其是最开始一直不满意的唐爸,最后和方知行翁婿关系十分融洽,仿佛父子。


    所以,不等孩子出生,方知行就主动提出了孩子随母姓的意见。


    唐斐了解他,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没有推辞,应下了。


    消息告诉父母后,果然唐爸爸高兴得不得了,对方知行这个女婿更是满心慈爱,几乎和女儿比肩。


    每当这时候,唐斐就会觉得方知行很有处事哲学,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干脆利落地选择,并为自己开创更好的局面。


    世俗规则、世人眼光全不能左右他的决定,真正的随心所欲。


    所谓隔代亲,方城对儿子叛离家族十分生气,早就打消了认回儿子的念头,但当第三代出生后,偶尔见了一次小孩的他,终于忍不住试探接近。


    方知行态度依旧,不认爹,不原谅。


    唐斐便把方城送来的东西单独放在一处,不扔也不用。


    婚后第七年,所谓七年之痒,两人还来不及情感转折,唐斐又有孕了。


    这次她有孕的年纪有些大,身体负担比第一次更重一些,方知行一边带儿子一边照顾妻子,真的成了家庭妇男,把全家生活琐事都包揽在身上,不肯让唐斐操半点心。


    每当唐斐躺在沙发上看着方知行耐着性子教儿子写字,还没喘口气又跑去炖鸡汤、预约产检、给她准备换洗衣物……那耐心十足,满面笑容的脸,总会让她想到多年前他对她说的: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幸福。


    重逢十年,方知行用每日每夜的行动证实了这句话。


    夜里,儿子终于被哄睡,方知行回到客厅。


    唐斐躺在沙发上冲他伸出双手。


    方知行笑着快步过来,把人抱进怀里:“你也该睡了。”


    唐斐揪揪他的耳朵,摸摸他的喉结:“老公,我爱你。”


    方知行喉头滚动了一下,将人打横抱起:“又想作弄我?一喊老公,就肯定没我好事。”


    唐斐将脸埋进他胸口,闷闷笑起来。


    “你关注点不对,果然老夫老妻了,告白都变成耳旁风了。”


    方知行把人安置到卧室床上,顺势伏在她上方,与她相聚一掌的距离,看着她:“再说一遍。”


    唐斐一根手指推他的胸膛,神色恢复了往日的高冷:“好话只说一遍。”


    方知行嘴角勾起,握住她的手压到床上,低头吻住她的唇……


    现在的方知行已经不是婚前忐忑被动的小鲜肉了,两人势均力敌,各有输赢。


    几个月后,唐斐生下一个女儿。


    女儿姓温,随方知行妈妈的姓。


    这次是唐斐提出的。


    方知行望着襁褓中的女儿,目光如水,有晶莹闪动。


    一家四口三个姓,女强男弱,男依附女,唐斐的婚姻生活长久以来都被外界关注揣测。然而不管她身价不断上涨后,外面的八卦媒体、小道消息怎么八卦猜测,她和方知行的家庭一直稳固温馨,鲜有波折。


    唐斐是在生完儿子后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方知行。


    方知行骨子里不把世俗放在心上的叛逆,和她是相知互通的。


    世人习惯的桎梏,世俗给予的定义,唐斐从没看在眼里,她可以在其中如鱼得水,也能脚踏规则创造新景象;方知行亦是如此。


    两个看似完全不一样的人,因为心中所想所思共通共情,所以才一点一点靠近,走到了一起,走向了彼此。


    方知行爱唐斐,一生追求一个相爱的妻子,一个美满的家庭,他清醒地为此而努力,并做到了。


    唐斐追求一个自我的人生,清醒而强大地活着,偶遇叛逆少年生姻缘,过了无论世俗还是内心都觉得完满的一生。


    这一世,了无遗憾。


    ;和原主唐斐再见面已是重回怨女部。


    颜华看着被空间改造的怨女部只觉得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清,因失去情感的惆怅也消散许多。


    这一世她全然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虽然对唐斐的亲友模仿着唐斐的性格,但潜移默化下,她逐渐在后半辈子彻地展露了本性。


    这是个很冒险的做法,她赌的是唐斐怨念系于吴昊之愚弄,摆脱了吴昊的愚弄便算完成了大半任务。


    她的确赌对了。


    回到怨女部,她便看到唐斐一脸的大快人心之色。


    唐斐内心是个烈性的人,纵然第二世一生美满,但当第一世的记忆回来,她不仅没有被第二世的幸福消融内心的怨恨,反而对第二世的种种恩爱心生膈应,在日复一日怨念中最终化为恨意,对吴昊所谓的爱弃如敝履。


    颜华不用模仿她过一生,只要让吴昊得到了惩罚,唐斐心里的那口气就彻底出了,人便清醒了。


    而颜华的惩罚又那么巧妙,吴昊活得好好的,可对比第一世却那么不好。所谓的重生,并没有带给他花团锦簇,反而是无尽的悔恨和落差。


    第二世的吴昊终于有了那么点重生的意义――通过两世对比,让忘恩负义的吴昊明白,没有唐家,你什么都不是,纵然重生,也无济于事。


    唐斐只觉得大快人心,尤其看方知行怒打吴昊,唐斐坚定不移地只为自己而活,最后一份怨气也消散了。


    “多谢大人,心中恶气尽出,我百年来从未如此欢畅过。”


    看到怨念横生的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恢复笑颜,这对颜华来说是很大的回馈和鼓励,她照例送了一份功德给唐斐,送她出门去投胎。


    现实的过往早就不可追,唐斐的怨说到底已成了既定事实无处改变,如今有一处幻境,让她身临其境地感受一次脚踏渣男的痛快,挽救崩溃的心境,至少是及时止损。


    颜修和颜青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迎她进门,那好吃贪玩的滚滚,自从有了竹林和游乐园,再也不理这三个两脚兽了。


    颜华只看了一眼悠闲的滚滚,便笑着和他们一起进了屋。


    怨女部如今舒适又明朗,虽然怨气依旧浓得让人窒息,但在场的三人都不会被影响,聚在一起说话交流,一派温馨。


    这时,颜青说:“布置这里的空间时,我发现一些东西。”


    颜华问:“东西?这里还有东西?”


    颜青点头,摊开手掌一挥,一大摊东西堆到了他们面前的小桌上。


    颜修和颜华好奇地随手拿了一样查看。


    “介子空间?”


    “帝王……攻略……系统?”


    颜修拿着所谓的“系统”好奇不已,这是什么意思,它怎么也叫系统?


    颜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挑了几样查看――


    “运气金手指”


    “力大无穷”


    “三天魂穿能力”


    ……


    颜修吐槽:“这都是什么鬼?”


    颜华拿着闪着光的“透视眼”金手指,目中了然:“恐怕这就是阎王说的,前任们留给我的东西了。”


    颜青说:“这仿佛都是些特异能力。”


    颜华点头:“不错,也就是金手指。除了颜修和你,我从没把幻境中的能力带到地府来,但看这些东西,似乎这是可以办到的。”


    颜修立刻说:“那下次我们也带回来。”


    颜华摇摇头,举起金手指放在眼中端详,口中说:“你看这里的金手指这么多,但已经三个以上的部长陨落了。”


    颜修若有所思,颜青不懂,问:“为什么?”


    颜华放下金手指,对着他微微一笑:“因为金手指并不是最厉害的,无论何处,最厉害的是人心啊。”


    怨女部怨气横生,金手指超越世间规则,一旦任务者被怨气影响,又身怀金手指,在无人可敌的幻境里,大开杀戒造下罪孽的可能性非常大。就好比一个入魔的人进入一个降维世界,直接降维打击所有人。


    虽然是幻境,造下的罪孽却都是有因果的。


    孽障过多,一身功德也挽救不了,最终陨落,或成为怨女部一员,或坠入地狱接受惩罚。


    当然,这么多的前任同事,颜华不认为所有人都是这样,十八部最厉害的是人心、情绪,恐怕还有更多的人,因为感同身受又完不成任务,最终成为了怨女部一员。


    颜修有些失望:“那这些东西,我们不能用了?”


    颜华让颜青收起来,扭头对他自信一笑:“你觉得,我需要这些东西吗?”


    颜修立刻摇头:“那当然不需要,姐姐是最强大哒!”


    卖萌拍马屁一流,颜青辣眼睛地撇开头。


    颜华被逗笑:“大多数情况用不上,我活了这成千上百年,留着这沉甸甸累赘的记忆,总是有些用处的。”


    颜青收起东西,淡淡道:“若有需要了,再用便是。”


    颜华笑着点头。


    三人聊完,颜华照旧坐不住,打算去新的幻境。


    走之前,她问了一句颜青:“在这里还习惯吗?”


    颜青微微瞥了一眼没心没肺的颜修,轻轻点头:“还行,你放心去便是。”


    颜华轻笑,知道这高冷“神仙”又傲娇上了,也不戳破,转身进了幻境。


    第125章 桃花约


    新的幻境是颜华随便抽的,甚至没有看一眼执念之魂,直接进了原主的身体。


    进入新的世界后,她才开始查看这个身体的记忆。


    原主名叫萧柳,是大辽的五公主,生父乃当今天子,生母是后宫容妃。


    萧柳所在的大辽如同一根被蛀虫蛀空了的擎天柱,外表看似雄伟华丽,内里早已空空荡荡,一击即碎。


    她的父皇,当今天子,爱好骑马狩猎,无心朝事,国家大事经常凭借喜好判断裁决,更是任人唯亲,这亲,自然也包括了她的舅舅外公们。


    容妃受宠,萧柳女凭母贵,在公主之中,最为受皇帝喜爱。


    然而公主之躯,经历却不算太好,原主享年二十一岁,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二十一年的人生,回忆起来真的是不算多,前十五年,萧柳备受宠爱、无拘无束,虽然也曾有过伤心难过烦恼的时候,但都是可以自我开解消化的事情,不至于怨恨九泉。


    十六岁,五公主长成,皇上要为幼女择婿。


    求婚的名门子弟不在少数,其中也包括了容妃娘家人,萧柳的表哥。


    容妃希望让娘家侄子尚公主,萧柳也觉得表哥比其他人更好一些,皇帝见状,便点了头。


    十六岁订婚,说好十八岁再出嫁,皇帝舍不得小女儿,也心疼小女儿,想让萧柳再自在两年。


    悠闲自在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岁,萧柳十七,宫里开始为她准备大婚事宜。


    那年,皇帝新纳了一个妃子,她容貌绝美,声若黄鹂,一进宫就夺走了所有女人的光芒,连容妃这样的老人也在皇帝那里黯然失色,地位下降。


    后宫都说,新来的昭容是狐狸精转世,狐媚惑君。


    奈何皇帝就是宠爱她,为了她,甚至接连责罚了三个针对昭容的后妃。


    以前后宫女子内部争斗,皇帝从来不管,而如今,皇帝宠昭容宠得亲自下场帮她斗后宫女人。


    后宫的气氛越发压抑,容妃也日渐郁郁,萧柳茫然失措,跑去找父皇撒娇,希望他去看看容妃,却被他敷衍打发。


    这是萧柳人生中第一次受到打击。


    而第二个打击来得非常快。


    大辽外表锦绣内里空空,和大辽边境对峙摩擦几十年的魏国把一切看在眼里,这一年,许是魏国觉得时机成熟,正式在边境引发了两国战争。


    大辽哪里打得过兵强马壮的魏国,很快就投降求和。


    两国交战议和,不是赔银钱盐铁,就是和亲。


    大辽的公主能嫁的都已经嫁出去了,散落各地,不是嫁给异性藩王就是嫁到了朝中重臣家中,唯一一个待嫁的便是五公主萧柳。


    可是她有婚约在身。


    那天,很久没有踏入容妃宫里的皇帝进了容妃的内殿。


    萧柳第二天给母妃请安时,便看到脸色苍白病倒在床的容妃。


    她也从容妃绝望的目光中知道了自己的未来――悔婚表哥,远嫁和亲。


    那之后的七天,是她和容妃垂死挣扎的七天,她们哭了闹了甚至想死上一死,然而曾经温情慈爱的皇帝从愧疚到厌烦,唯独没有半点心疼反悔之意。


    给她们母女最后一击的是外祖家,他们不仅不站在母女这边帮忙想办法,舅舅还写信给容妃,让她识时务为俊杰,一切以大局为重。


    大局?


    容妃握着那张纸几乎要哭出血泪,一病不起。


    萧柳惶惶然不知所措,只觉得一夜之间,物是人非,孤立无援。


    没有任何选择、依靠的母女最终还是被动接受了命运。


    容妃拖着病体送女儿踏上了远嫁的马车,再三叮嘱,再三珍重,回过头便吐了血倒在雪地中。


    萧柳趴在马车上一声声喊着母妃,被人硬生生拉进了车里,拉上车帘,教训:“公主注意仪态,不可失了国体。”


    十八岁生辰未过,萧柳离开故国,嫁入魏国。


    她和亲的对象不是魏国的皇帝,也不是皇子,而是魏国闲散宗室里,一个不成器的旁支侯爷。


    虽然她是金枝玉叶,对方不过一个旁支,然而她是战败和亲公主,对方是胜利者皇亲,萧柳在夫家过得很是艰难。


    丈夫康靖小侯爷不学无术喜好女色,对女子却毫无半点怜惜之情,尤其对这个便宜妻子,更是极尽□□,萧柳新婚一个月不到,就脱了相,恨不得去死。


    她为了容妃,勉力撑着,活着,掰着手指头数着一旬又一旬。


    然而故国千里远,萧柳哪里知道,容妃在她出嫁后三个月,便香消玉殒。


    萧柳和亲后第一次听到辽国的消息是在一年后,她的父皇,辽国皇帝遭遇了刺杀,据说伤得不轻。


    魏国这个虎视眈眈的邻国又动了趁虚而入的心。


    萧柳并不在乎魏国想做什么,她只想知道她的母妃,现在如何了?


    然而魏国人并不关心一个辽国后宫的妃子。


    反倒是那刺杀皇帝消息倒是多得很。


    辽国自绝前路,当今皇帝上位后,国力不断衰弱,朝中奸臣佞臣受到重用,清官好官频遭陷害,百姓怨声载道,天灾一来更是民不聊生。


    ??辽国藩王趁势筹谋造反,早早就将杀手安排进了皇宫,企图杀了皇帝,趁乱进京勤王。


    皇帝没死,然而国家彻底乱了。


    萧柳对这个父皇早就没了半点感情,刺杀这种事她在皇帝身边时也遇见过,只是上一次遇到刺杀,她一心想着父皇,而这一次,她想的却是:怎么没死呢?


    辽国大乱,魏国坐山观虎斗,时不时在边境动动手脚,侵占一二城池,萧柳这个和亲公主彻底成了废棋,无人在意。


    三年非人的婚后生活,萧柳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心中唯一的牵念便是母妃。而二十一岁生辰那日,辽国皇宫被破的消息传到了魏国。


    萧柳第一次不惧怕丈夫,抓着他的手神情焦灼地问:“那宫里的人呢?宫里的妃子呢?”


    她的丈夫一脸厌恶不耐烦,将她推倒在地:“你是问你生母吧?早死了,你和亲没多久就死了。这种小事还托了你的福我才知晓,不然谁会关心一个后宫的女人死不死?”


    萧柳震惊地看着这个如恶鬼般的男人:“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嗤笑:“你都嫁过来了,还想着你的魏国?娶了你倒了八辈子大霉,你给我识时务安安静静呆着!别给我惹什么幺蛾子。”


    萧柳心神俱碎,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苦难、自己的一生皆是谎言笑话。


    当天夜里,萧柳大笑着点燃了卧室,在烈火焚烧中一步步踏入地府。


    萧柳怨恨的人太多了,父皇、外祖、舅舅、所谓的丈夫、婆婆……她本是金枝玉叶,是全国最尊贵的女孩子,到头来,却发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和母妃不过是两颗有利可图的棋子,一生被人牵纵,命不由己,什么妃位、公主,都是虚妄。


    她怨命运,怨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怨世道为何如此不公?恶人一生富贵,弱者被践踏成泥?


    颜华叹了一声,又去看自己现在的状况。


    这次看的是身体内的记忆。


    她进入的这一年,是萧柳十六岁择婿前夕。


    几天前,容妃和皇帝说起了五公主的婚事。


    五公主马上就要十六岁,在大辽这,十六岁的女孩是最好的出嫁年纪,即便不出嫁,也都定下了亲事。


    萧柳受宠,前几年皇帝一直不舍得她出嫁,看朝中青年没几个入眼的,如今到了必须定下亲事的时候,皇帝不着急,容妃必须着急了。


    所幸,皇帝对女儿的婚事还不至于真的任性,听了容妃的话后,便点头开始相看。


    择婿这件事,是萧柳一生的分水岭,择婿前,她虽然不会万事顺心,却也过得平安喜乐,择婿后,坏事纷至沓来,人心险恶一步步显露,萧柳的整个世界观都被击碎。


    颜华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拥着被子望着床帘外的月光出神。


    十五岁了,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已经是个成年人,无论性格、能力都定了型,很难再走出一条新的路,尤其女子。


    因为没时间了。


    原主的执念让她回到了这样的时候,想要阻止后面的一切厄运。然而诸事前因定,那些厄运哪里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呢?


    有侍女感知到床上的动静,迷迷糊糊轻声问:“公主?”


    颜华说了声:“无事。”重新躺了下去。


    醒来便是第二天,侍女们鱼贯等在门口,换了颜华魂魄的萧柳一醒,众人便训练有素地进门服侍。


    按照记忆中的流程由着侍女们服侍完,她起身走出内室,准备在前厅用早膳。


    外头通报,说是四公主的侍女求见。


    萧柳回想了一下这个四姐,生母是杨昭容,性格恬淡不怎么出头,前年定下婚事,未婚夫婿是东南藩王世子,成婚的日子正是这几日。


    “四姐姐叫你来可有什么事?”萧柳一边用膳一边问站在下边请安的人。


    那侍女答:“主子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到日后姐妹间很难再聚,五公主若是闲着无事,可以去朝华殿找主子玩玩。”


    四公主待嫁,很少再出门,也不合适出门,所以邀请萧柳去找她。


    萧柳和几个姐姐有好有坏,和已经出嫁的三公主不对付,与四公主倒是相处得不错,听到这话,就估摸着四公主可能有什么事,当即应下。


    虽然答应了四姐,但萧柳用完早膳并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先去了容妃那。


    现在的容妃身居妃位,虽然不如年轻人那么鲜艳,但与皇帝有多年夫妻之情,皇帝对她也比较尊重,偶尔过来住一晚,说说话,圣宠犹在。而容妃娘家也给力,父兄都受到皇帝器重,她在后宫挺有底气。


    容妃只生了五公主一个女儿,她是个有心机城府的,硬是让这个女儿成了皇帝最疼爱的一个。自己也对独女宠爱有加,凡是好的,都为女儿争取。


    今日看到萧柳笑吟吟进门,容妃跟着笑起来,冲着女儿招招手:“小五,你来得正好,过来和母妃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你点的公主来了。


    第126章 桃花约2


    萧柳笑着走到容妃身边坐下,抬起一张笑盈盈的脸问:“母妃昨日睡得可好?”


    容妃满面笑容,摸了摸女儿的鬓角:“好,母妃很好,我们小五长大了。”


    听到这句话,萧柳就知道容妃想说什么了,只低头笑,不语。


    容妃神情高兴又惆怅,闲话几句之后,转到了正题。


    “小五,你喜欢你袁家表哥吗?你小时候总想跟着表哥出宫去,以后,你长长久久住到外祖家去好不好啊?”


    萧柳收了收笑,抬头似茫然般看向容妃。


    “母妃?”


    容妃将女儿拉到身边拥着:“小五啊,你长大啦,父皇和母妃要给你选夫婿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夫婿?”


    萧柳垂下头靠在容妃的肩头,没有说话。


    五公主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按理,说到这个话题她不含羞闹一闹也会不依,不该这么安静,容妃疑惑地看向女儿。


    “怎么啦?不想出嫁吗?”


    萧柳点点头,靠得更紧了一些。


    容妃失笑,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背:“傻孩子,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


    萧柳:“母妃――”


    容妃:“好啦好啦,母妃不说了,咱小五害羞啦!”她揉了揉女儿的身子,认真了语气,“你放心,母妃一定给你找个和和美美的人家,让你嫁了人依旧自在快活。你呀,是母妃的命根子,母妃拼尽一切都会为你争取到最好的。”


    萧柳心中一悲,眼眶微热。


    “恩,谢谢母妃。”


    从容妃宫里出来,萧柳一边去四公主宫殿,一边想着心事。


    现在的她除了一个公主身份什么都没有,容妃宠爱她不假,但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就拿婚姻之事来说,如果她和容妃起了冲突,最终容妃也不会纵容她,只会觉得她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当娘的苦心。


    而和魏国的战争不到两年,她改变不了大辽的现状,和亲似乎是必然,想要不和亲,就必须在这两年内嫁出去。


    嫁出去?


    萧柳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四公主宫殿。


    不说说服皇帝容妃的难度,就说公主大婚――眼前的四公主不是最受宠的,准备大婚都准备了一年。


    即便紧赶慢赶,恐怕都赶不上她这个五公主大婚。


    “小五你来啦,站在门口做什么?”


    四公主从屋内迎出来,含笑看着萧柳。


    萧柳回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见过四姐!四姐,你找我来,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四公主嗔了她一眼,两人并肩往里走:“你啊,多大了,还只想着吃啊玩啊。”


    萧柳耸了耸肩:“人活着,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好快活的?”


    四公主脸上空白了一瞬,失笑着摇头。


    萧柳进了屋,转眼看到了窗前绣架上的大红绣品。


    “四姐,你这是在绣什么?”


    四公主走过去摸了摸绣面:“一些小玩物罢了,闲着也是闲着,提前准备一些东西,说不定去了那边能用上。”


    说起夫家,四公主脸上没太多羞涩之意,只用“那边”两个字轻轻带过。


    萧柳脸上的笑跟着淡了一些。


    四公主也过得很难。


    她一年多前被赐婚外姓藩王世子,对方虽然是藩王,却是个和朝廷不太对付,和皇帝关系微妙的藩王。


    四公主嫁过去,是朝廷安抚这个外姓藩王的一个措施,也算是一次和亲。


    公主出嫁后,传回京城的消息就变得很官方,四公主前世到底过得好不好,原主并不知晓。


    想也是不太好的。


    四公主扭头看到萧柳脸上落寞,连忙提起了嘴角,笑着拉住妹妹的手往另一边走:“今日叫你来,是因为我这几日整理物品,理出了一些东西。我记得以前你喜欢我的青玉颈瓶,还有那个四君子绣屏,你看看现在还喜欢吗,喜欢就送你,算是留个念想。”


    萧柳笑着说:“当然喜欢,四姐肯割爱,我统统都要!”


    四公主掩嘴而笑,带着萧柳去隔壁厢房。


    萧柳是姐妹中最得宠的,好东西比其他人多多了,习惯了的她再看四公主整理出来的东西,珍品真说不上多,也就一二能入眼。


    然而这些却也是四公主十几年来最珍惜的物品。


    如今她要远嫁,带不走,也再用不上。


    萧柳看了一圈,挑了一些喜欢的以及有纪念意义的物件。


    四公主看着侍女将物品装进盒中,眼中露出一丝留念不舍,转头便笑着唤萧柳去正厅说话。


    其实姐妹两人也没有那么熟悉,相对而坐,说不出太多共同话题,便回忆起了从前。


    小时候,三公主总是吃醋父皇对小五最好,会撑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欺负小五,或者故意说一些话气年幼较真的小五,姐妹几个就吵啊闹啊,甚至还打过架。


    “你九岁那年挠花了三姐的手臂,三姐出嫁还记着,说,要是被驸马看出疤痕,一定要找你算账。”


    萧柳跟着笑:“三姐不知羞,再说,哪还有伤疤,当时父皇明明赐了她最好的玉敷膏。”


    四公主笑着点头。


    萧柳看了她一眼,叹息。三公主何尝不聪明呢?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四公主性格绵软内敛,不声不响的,皇帝需要女儿和亲了才想起这么一号人。而三公主,她虽然咋咋呼呼,可想要什么就大声说,最后出嫁还嫁在京城。


    四公主却突然说:“都一样,三姐如今,也不容易。”


    萧柳问:“四姐听到了什么消息?”


    四公主摇摇头:“女子不易,公主也不例外。”她看向萧柳,“小五,父皇宠爱你,但愿你能挑得一良婿,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萧柳只是勾了勾嘴角,并无笑意。


    说起婚事,两个公主相对无言,竟是气氛低沉。


    过了几日,容妃把第一批候选驸马的画册偷偷给萧柳看,问她可有喜欢的。


    萧柳一个个翻下来,意兴阑珊。


    “母妃,我能出宫去见见人吗?”


    容妃惊讶:“胡闹,哪有公主出宫去见青年男子的?”


    萧柳抱住容妃的手臂:“小时候大姐姐也出宫玩过,我一次都没有,我不去见驸马人选,我就出宫去玩一趟行不行?”


    容妃摸着女儿发髻:“大公主她那是……”她叹气,“你以后就嫁在京城,嫁了人想怎么逛街都成,大公主却是远离京都,怎么能一样呢?”


    萧柳想到了四公主:“那让四姐姐出宫一趟呗?四姐姐也――”说到这,她语气低落下去。


    容妃跟着眸光一淡:“那是别人家的事,四公主自己不想出去,我们不管这闲事。”


    萧柳说:“四姐姐肯定想出宫啊,她人老实,才没有提出来。母妃,我们帮四姐姐和父皇说一说吧!”


    容妃瞪了她一眼:“你其实就是自己想出宫!”


    萧柳傻笑:“母妃――”


    容妃看着女儿娇憨的面容,想到这样当姑娘的日子也不多了,心中一软,没好气地点头应了。


    “成不成我不保证。”


    “母妃最好了!”萧柳立刻拍马屁。


    现在的皇帝对容妃和萧柳还是十分宠爱,不过出宫这样的小要求,皇帝自己都经常偷偷出宫去京郊打猎游玩,在容妃的软玉劝说下,没多久就同意了。


    虽然打着四公主的名义,但实际上,还是因为萧柳想出去玩,皇帝这才点头。


    四公主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她不计较这些,如今的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在宫里住了十几年,能在离开故土前看一眼皇宫外的京城,对她来说已经十分惊喜。


    姐妹两人出工前,皇帝派了两个侍卫过来。


    “皇上说,两位公主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以后经常要出门,这两个侍卫便赐给公主们,日后只听命公主,护两位公主安全。”


    萧柳和四公主对视了一眼,这事情没有先例。


    不过她们的父皇经常干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情,做事全凭喜好,一时兴起就会下出其不意的决定,也不算稀罕事。


    萧柳看向四公主:“正好,姐姐去了东边,有人护着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四公主笑:“傻话,我是出嫁,怎么会有人欺负我。”


    萧柳撇撇嘴,不信。


    四公主笑容越发温和:“小五,你喜欢哪一个?你先挑。”


    萧柳也不客气,起身走近跪在地上的两人:“你们起身让我瞧瞧。”


    两个打扮一模一样的侍卫动作一致,干净利落起身低头而立。


    萧柳绕着两人走了一圈。


    一个个子高一点,大概有一米八以上,身上肌肉鼓鼓的,特别结实有力的模样。年纪二十来岁,没有蓄须,很严肃冷静,高冷酷俊。


    另一个更清瘦一些,五官平淡普通,看过即忘,身姿挺拔如松,面无表情,棱角青葱,似乎比旁边那位年纪小许多。


    萧柳看不出两人武功谁高,问边上的公公。


    “是不是年纪大的这个本事更高?”


    公公弯着腰笑答:“回五公主,这两位侍卫年纪相仿呢,功夫也差不多,不然,奴才也不敢把一优一劣的送来给两位主子呀。”


    萧柳诧异,看着不太出色的那位:“他长得好年轻啊!”


    公公笑起来:“是,有的人不显年纪。不过奴才保证,两人的确同年,都二十有一。”


    萧柳“哦”了一声,看向四公主:“四姐姐,你喜欢哪个?我觉得这个好像更好看。”


    她指了指高个那个,这位绝对是冷酷帅哥。


    四公主便说:“那我便要另一个吧。”


    萧柳挠挠脸颊:“我是想让你选这个大高个,他看上去更厉害,而且长得多好看呀!要是四姐夫长得丑,你还能看着这个侍卫洗洗眼睛。”


    几个下人纷纷低头忍笑。


    四公主面色一红,瞪她:“别胡说!好了,就这么定了。我随便都行,你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这好看的侍卫还是给你。”


    萧柳吐吐舌头,跑过去抱住四公主的手臂,回头仔细看了两个侍卫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大高个更可靠一些,明明这个容貌更好,但偏偏这位反而让她觉得安心。可能是矮的那个对比之下太普通了。


    她自己不要紧,但是对四公主来说,有个贴身侍卫还是挺要紧的,很难得的机会。


    “不行,我要年轻那个,这个大高个给姐姐。”


    四公主无所谓,见她真的想要另一个,便点头:“好好好,都依你。”


    上头两个小姐妹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两个侍卫再次下跪,给新主子请安。


    四公主温温和和的,让人起身,也没什么要求。


    萧柳让自己的侍卫起来,问他:“你当真只听我一人的命令吗?”


    年轻侍卫简短地回答:“是。”


    “那我父皇来了呢?你听谁?”


    侍卫说:“陛下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萧柳撇嘴:“那你不还是听父皇的,还说只听我一人,切……”


    侍卫垂手立在堂下,不说话。


    萧柳无趣,哼了哼:“算啦,反正我也得听父皇的,都一样,那,除了父皇,你只听我一人吧?”


    侍卫这次回答了:“是。”


    萧柳姑且满意了:“行吧,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让你往东,你不许往西,知道不?”


    侍卫简短有力地应答:“是!”


    萧柳抓着腰间桃花结的绦子一甩一甩的,开心地笑起来。


    四公主看着这一幕摇头而笑。


    任谁见了,都感叹五公主还是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无忧无虑,调皮可爱。


    皇帝同意了,侍卫也有了,萧柳和四公主终于可以出宫了。


    出宫前,萧柳特意做了功课,挑了一个京城东市赶大集的日子,布衣轻车,准备好好逛一逛东市大集。


    第127章 桃花约3


    东市大集,人非常地多,马车刚进街口就进不去了,必须下车步行。


    几个随从担心不已,愁眉苦脸劝说两位公主要不还是换个地方。


    萧柳指了指两个贴身侍卫:“有他们在呢,你们不去就呆在这等着!”


    公主坚持,下人再不愿意也得跟着,哪敢真的留在原地。于是,一行人下了马车,高高兴兴进了大集。


    东市大集包含了南来北往各地行商客,不管是货物、吃食、杂耍都是天南地北集聚一堂。


    萧柳完全像个小孩子,撒欢跑进了游戏场,不管后面的人喊着:“主子慢点!”一眨眼钻进了人堆里。


    年轻侍卫也不管身后的宫人,只像个影子一般,消无声息地跟着萧柳,永远保持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萧柳跑到一个糖水摊子上,拿了一罐桂花糖水,尝了一口,清甜馥郁,顿时眯起了眼睛。


    “糖炒栗子诶――”隔壁的摊子叫唤起来。


    “那是什么!”萧柳眼睛瞪圆,又跑去隔壁。


    侍卫看了看她的背影,在糖水老板叫起来前,将一个铜板弹指打到摊面上。


    糖水老板看了一眼他,惊讶地收起铜板。


    萧柳也不管身后,感觉到他来了,顺手将糖水塞给他,对着栗子摊老板说:“老板,我要一份这个!我先尝一个哈!”


    一边让老板装栗子,一边抓了一个吃。


    侍卫面无表情地跟着她,眼睛往她鼓起的腮帮子看了一眼。


    四公主追上来:“小五!你怎么跑得这么快?”


    萧柳把剥好的栗子塞进四公主嘴里:“四姐,你尝尝,好甜!”


    四公主被塞了满口,剩下的话说不出来,嚼了嚼,也被栗子的甜糯吸引了注意力。


    萧柳笑眯了眼,将一整袋栗子从老板手中接过来,吸着气抓了一把塞进侍卫手里,剩下的都给了四公主。


    “你给我剥!”


    年轻侍卫毫无异样地接住了烫手的栗子,将糖水罐子轻轻一抛扔进街边的垃圾大木桶,果真剥了起来。


    萧柳故意说:“诶――你怎么把我的糖水丢了!我还要喝呢!”


    侍卫看了她一眼:“已经喝完了。”


    萧柳:“哈?是嘛,哈哈――你赶紧剥栗子!”


    四公主捧着栗子纸袋摇头:“小五,你别老欺负他。”贴身侍卫,要是心里有了逆反不满,吃亏的不还是自己嘛。


    萧柳听了,用手肘撞了一下自己的侍卫:“喂,你生气嘛?”


    年轻侍卫专心剥着栗子,转眼圆滚滚金灿灿的栗子肉就躺在了手心递到萧柳面前:“小姐只是玩笑。”


    萧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她还以为他会说:“主子做的都是对的,卑下不敢。”之类的话。


    一行人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很快被人群推着往前走,逛了几个小摊子,看到了一处变戏法的。


    那变戏法的场地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旁人踮起脚尖勉强还能看见一二,萧柳个子娇小,踮起脚尖只能看到前头人群的后脑勺。


    一张逛街后粉扑扑的脸急得冒汗,扭头看向自己的侍卫:“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四公主心想,傻小五,你把自己的侍卫当成什么万能灵药了?什么事情都指使他……


    还没想完,就见这面目模糊安静寡言的侍卫蹲下身去扎了一个马步,指了指自己又平又稳的腿部:“小姐踩在这。”


    萧柳看了一眼他指的大腿根部,又看了看他仍然没什么表情的脸,开心地笑起来,提起裙子果真往上踩。


    几个工人连忙喊着:“主子……”过来帮忙。


    年轻侍卫只扎着马步,手丝毫未碰到贵人的身体,任由几个下人扶着萧柳,而萧柳……


    她抓着侍卫的肩膀看着场子里的变戏法开始欢呼,甚至激动起来,还要动一动,踮一踮脚尖,简直如履平地,胆子大得很。


    四公主仰头看着妹妹,从不赞同,到慢慢露出一丝歆羡来。


    一行人逛了大半天,总算走完了整条街,两姐妹又在京城有名的酒楼吃了一顿大餐,萧柳提出去首饰古玩铺子看看。


    “给父皇母妃挑几个小礼物,咱们也不能白出来呀!”


    公主们要买首饰,必然要去京城最好的铺子,而这类铺子平日里都是名门贵妇进进出出,很容易就遇到了熟人。


    “四――”


    “玉奴,你怎么在这里?”萧柳先一步拦住了立刻要跪地行礼的三公主侍女。


    一脸震惊的玉奴看了看四公主又看了看五公主,小心翼翼行了一个蹲礼:“回……回主子话,奴婢是来铺子取我家公主定下的头面。”


    萧柳了然:“哦,那你去取吧,就当没见过我们。”


    玉奴低着头,小声应:“是……”


    正说着话,铺子的掌柜亲自将几个头面送了下来,并且打开了盖子让玉奴一一查验。


    这么一来,萧柳和四公主都看到了头面的样子。


    一共三套头面,两套老气端庄,一套俏丽活泼,不是老妇人戴的就是未出阁少女戴的,竟然没有适合三公主自己的。


    萧柳和四公主对视了一眼。


    那边,玉奴急急忙忙地让掌柜的合上盖子。


    姐妹二人只看着,谁也没说话。


    等到出了店铺上了马车,四公主说:“许是给家里人的礼物。”


    萧柳却很直接:“她以前多小气傲气,只有别人送她的,哪有她周详仔细地给每个人备礼的?”


    四公主不说话了,看着马车外划过的街景,许久,轻轻叹息:“好歹还在京城呢,有什么事,不看僧面看佛面。”


    天子脚下,公主之尊,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萧柳看向她:“四姐姐,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还是要自己硬气,有这份硬气在,走到哪都不怕别人看低欺负。女人啊,最怕的是随波逐流,逆来顺受。认命,就要苦一辈子。”


    四公主诧异地看过来。


    天真无忧的五公主,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让人惊讶。


    说完深沉话的萧柳却转眼又恢复了天真的模样,笑着对四公主说:“你说,父皇母妃会喜欢我们的礼物吗?要是喜欢的话,我们下次有没有可能再出来玩?”


    四公主无奈地笑:“我不打算出来了,你倒是可以磨一磨父皇。”


    两姐妹的说笑声隐隐约约传出马车,马车边,两个侍卫一左一右骑马随行,听着里头的话语面不改色。


    回宫见过皇帝容妃,又把买来的礼物送上去哄了两座大山开心,等到回到自己的宫殿,已经是夜幕四合。


    萧柳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乘凉,年轻侍卫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如同一根竹竿子。


    萧柳脚尖点地稳住秋千,扭头去看侍卫。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终于动了,抱拳行礼,声音、姿势都十分恭顺:“卑下姓李,名正言。”


    萧柳重复:“正言?”


    “矫正的正,言论的言。”


    萧柳点头:“那我以后就唤你……阿正。”


    李正言依旧利落应“是!”。


    萧柳脚尖一松,秋千再次一荡一荡起来:“阿正,你跟了我一天觉得怎么样?我这个主子是不是太跳脱太麻烦了?”


    李正言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公主是为了试探卑下。”


    秋千一顿,又慢慢摇起来:“阿正,你真会说话,哈哈。”


    李正言不言语。


    萧柳靠在秋千藤上笑看着他:“那我要是想玩更多的,你还能陪我玩吗?”


    李正言答:“卑下一切听公主吩咐,莫敢不从。”


    萧柳笑得更加开心,秋千摇摆的幅度变大:“你会飞吗?像话本里的高手一样,咻――地飞上屋顶。”


    李正言说:“可以借力跳上屋顶,但无法如公主所说那样飞来飞去。”


    萧柳点点头,继续天马行空地问:“那你一个人能打过几个?要是坏人来了,你能保护我多久?”


    李正言说:“普通人可以一打十,与卑下相当的人可以一对三抵抗一阵子为公主争取逃生时间,能有多久,卑下也不知道。”


    萧柳语气天真:“为什么不知道?你没打过吗?”


    李正言说:“卑下会为公主战至最后一刻,不知道具体有多久。”


    萧柳轻轻地“啊”了一声,似是被惊到,眉眼里漾上了笑。


    “那,阿正,你要说到做到,好好保护我啊!”


    李正言腰彻底弯下去:“是!”


    第二日,萧柳早早起床在自己的宫里看书。


    她赶集时买了几本地理杂书,像个怀有新奇心的小姑娘,开始看起这些杂志怪谈。


    李正言抱剑站在桌子边,望着窗口不声不响,几乎没有存在感。


    他本来想护卫在殿门口的,是萧柳说,贴身侍卫就应该在身边护着,不然要是坏人来了,“你哪来得及飞过来?”


    虽然李正言觉得,在这皇宫里,不可能公主内殿跑出一个坏人来,但他没有任何言语,抱着剑进了殿。


    皇后宫里的宫女就是这时候来的。


    “三公主回来了,想和几位公主姐妹聚聚,娘娘吩咐,几位公主来玉坤宫用午膳。”


    三公主不是皇后所出,不过所有的公主都是皇后的女儿,公主回娘家自然也是去拜见皇后,一起在皇后那用膳。


    萧柳笑吟吟地应好,让人给了赏钱。


    等人走了,她把书一放:“看来三姐姐果真过得不太好,唯恐昨天丢了脸面,今天就急吼吼进来给自己找补了。”


    她的语气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嘲讽讥笑,就是很普通的陈述。


    殿里的其他人都仿佛没听到,只有她从小跟在身边的宫女絮儿搭话:“郑国公府不是好相与的,郑国公老夫人连万岁爷也要礼让一分,三公主恐怕不能摆公主架子。”


    她的语气里,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了。


    萧柳托腮看着窗外,神思悠远:“三姐可能,只要赢了我们姐妹就觉得舒服了。”


    絮儿顿时低头撇嘴,三公主也就这个眼界了。


    既然皇后派人来了,虽然说的是午膳,但也不能踩点去,萧柳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人去了玉坤宫。


    果然,四公主也早早到了。


    三公主正和皇后说得热闹,一口一个郑国公,一口一个驸马爷……在她的嘴里,总之整个郑国公府都宠着她让着她,郑国公世子也不敢对她大小声。


    看到萧柳来了,她越发语气高扬:“这不,过几天我家芸儿生辰,她待我一向真心贴心,我就特意让人去如意斋给她定做了一套珠宝头面……”


    萧柳低头喝茶玩手指,将她那番话当成了耳旁风。


    谁在乎她为什么给婆家人送首饰呢?送不送怎么送都是她自己的事,哪怕给婆家全家送了首饰自己一根簪子也没做,和萧柳都没关系。


    本来是个小事,她这样急急忙忙进来解释,倒是坐实了出嫁后过得不好。


    在座的个个皆是如此想,包括坐上头的皇后,三公主不是自己女儿,看她叽叽喳喳强撑脸面,也不过配合一下,根本不过心。


    等到三公主自以为把“给婆家人做高价头面”这件事圆过去了,大殿里终于安静了几分。


    皇后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些,看向萧柳:“小五,宫外好玩吗?听说你都乐不思蜀了?”


    萧柳看了三公主一样,嘻嘻一笑:“好玩呀,母后,你和父皇说说,再让我出去玩几次呗!我还没逛完呢!”


    皇后板脸,假做恼怒:“胡闹,你是公主,哪里能随随便便几次三番出宫?”


    萧柳吐了吐舌头:“我不说,人家也不知道呀。”


    但还是正襟危坐,不敢撒娇胡闹了。


    皇后笑看了她一眼,吩咐摆饭,完全没有接三公主之前说的那些家长里短、婆婆妈妈。


    三公主却看不惯萧柳,见有了说话的机会,就开始狗嘴吐不出象牙。


    “小五,听说你要选夫婿了是不是?”


    第128章 桃花约4


    选驸马对萧柳来说是件烦心事,但是在大家眼里却是件喜事,尤其皇帝明显打算把五公主留在京城。


    三公主若是单纯提到这件事,那就不是她的作风了,她向来嫉妒萧柳的“特殊”,原本她是唯一一个嫁在京城的公主,于她看来,这是独一份的殊荣。现在萧柳这个死对头又要和她抢风头,而且想也知道,萧柳的驸马绝对不会比她差。


    她心里哪里能舒服?


    现在主动提这件让自己堵心的事,唯一的原因便是她想到了能让萧柳糟心的主意。


    果然,没几句话,她就开始进入自己的正题。


    “前几天我听驸马说起勤国公世子,听说他年纪轻轻文采斐然,如今已经是举人了,这在公侯贵勋之中恐怕屈指可数,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小五,不如我让驸马做个媒?我看你和勤国公世子正相配。”


    萧柳扯了扯嘴角:“四姐姐马上就要大婚,宫里哪有心思做别的事,三姐姐不怎么回来不知道,最近母后忙得不可开交,你要是太闲了,就进宫来帮母后跑跑腿吧。”


    五公主和三公主不对付人尽皆知,是见了面直接能吵起来的程度。


    萧柳说得直白又不给面子,三公主立刻挂了脸,但皇后在上首坐着,招五驸马的事情也不过背地里在传,她还真不能反驳萧柳。


    只能做出一副萧柳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她好心没好报的模样,说:“人勤国公世子京城闻名,曾放出言论,要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一生只此一人。我也就说说,你不乐意,人家还不乐意呢!”


    皇后听不下去,出声:“三公主,皇家公主岂是凡夫俗子可以议论肖想的?只有天子下旨赐婚的,没有胆敢妄议公主的。你都嫁了人了,说话还这么直喇喇的。”


    三公主垂下头,手指扯着袖子,却不敢说话了。


    萧柳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勤国公世子?


    呵。


    他十三岁时的确说过这句话,但两年后就暴露了性向,他爱好美男子,除了读书就是和那些容貌姣好的男子交往游玩,勤国公府管不住他,只好对外藏着掖着,把那所谓一生只一人的话传遍大街小巷。


    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可容妃为了女儿是会把所有备选人都查得底朝天的,勤国公世子这点事,一查便知了。


    三公主还真是讨厌自己的五妹,想把亲妹妹往火坑里推。


    用完午膳回宫,絮儿就在萧柳耳边念叨:“三公主肯定是不安好心,那勤国公世子有那么好,她会把人透露出来?”


    萧柳接过水杯喝水,听完笑了:“你瞧,连你也知道的事,偏她以为自己聪明得很。她若是不来说,这位世子是好是坏我还真不知道,她一说,我便彻底了解了。”


    絮儿跟着笑起来:“也不知道三公主出嫁后怎么过的日子,她在外头恐怕只会吃闷亏,也就窝里横了。”


    萧柳抬眼“哟”了一声:“我们絮儿聪明了,竟然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絮儿嗔怪:“公主!你别打趣奴婢,这不是咱们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嘛!


    萧柳一边摇头一边哈哈笑起来。


    她满脸打趣了侍女的高兴,脸上没有半点因为亲姐妹陷害而生的气愤恼怒,比絮儿这个侍女还要淡然。


    容妃很快得知了这件事,她也知道此事内里必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原本还没关注到这号人,现在立刻派人去调查了勤国公世子。


    这一调查,容妃就大怒。


    萧柳是容妃的心尖子,谁也动不得,更何况是三公主这么一个无母的公主。


    三公主生母份位不高,不过当年给皇帝留下了很美好的印象,有点像皇帝心中的白月光,所以三公主虽然年幼失恃,却一直被皇帝关爱三分,性子也争强好胜。


    然而后宫是女人的主场,三公主对大家没有任何威胁,大家都任由她“愚蠢”地长大,但若是她扎了谁的心窝子……


    容妃现在就被她扎了心窝子。


    萧柳没有在意容妃那边,她最放心的就是容妃这个亲娘,只有容妃不会做有害她的事情。


    她在忙着试探身边的侍卫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这日,皇帝又带着人出宫打猎去了,萧柳求着想同去,没被允许,等到皇帝他们浩浩荡荡出了宫门,她就带着侍卫跑去了正阳宫大殿前。


    “你知道我从小看着这高高的阶梯想做什么吗?”


    她抬头看着身边的侍卫,迎着春日的阳光,眯着眼问。


    李正言摇摇头,抬起脸望向高高在上的正阳宫。


    这里是皇帝的处理朝政、起卧休息的正宫,和皇后的玉坤宫一前一后在整个皇宫的中轴线上。


    和玉坤宫不同的是,正阳宫地基很高,宫殿前有三十六级台阶,人站在下方,仰头望着层层而上的石阶,看到正阳宫的画栋飞甍,让人生出自己渺小无比的敬畏之心。


    李正言的表情依旧很平静,或者说没有表情,只是看着高高在上的正阳宫,仿佛出神。


    萧柳习惯了他这副模样,虽然问了问题却没指望他必然回答,直接自己说了答案:“我小时候爬楼梯去找父皇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我不用走下来,直接滑下来一定很爽!”


    李正言回头看她。


    萧柳笑得像只小狐狸:“阿正,你去找个能滑的东西来,带我从上面滑下来!”


    絮儿听完吓得半死:“万万不可啊公主!”


    萧柳低头看她:“为何不可?”


    絮儿紧张得舌头打结:“公主……这……这不行啊!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还有这里是正阳宫……公主不可!万万不可!”


    萧柳回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宫殿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有何不可呢,横竖……我也呆不长了,不把想做的事做了,等成了孤魂野鬼,岂不是后悔九泉?”


    这是原主小时候最想玩的,她虽然受宠却也不刁蛮,活泼却又乖巧,短短十几年公主生活,有很多事想做不敢做、不能做。出宫玩一趟是第一桩,在正阳宫滑滑梯是第二桩……


    如今她来了,总要帮原主圆一圆心愿,什么规矩、身份,谁他妈还在乎呢!


    李正言定定看着她,躬身:“您稍等片刻。”


    絮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李侍卫去了一段时间复返,真的拿回来一个小船一样的木桶。


    萧柳好奇地看了一圈:“你哪里找来的?”


    李正言一板一眼:“夏日宫女采莲用的。”


    萧柳恍然,拍手:“这个好,我们赶紧上去!”


    李正言单手提起木桶,跟着她往上走。


    三十六级的石阶,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李正言坐在前面,让萧柳坐在后面抓住他的衣服,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石阶中间的长坡,直接往下滑。


    絮儿捂着嘴急得直跺脚,又不敢大声喧哗。


    萧柳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啊――”地放开嗓子一路往下滑一路尖叫。


    木桶滑到最底端卡在青石地砖上紧急刹车,后座的萧柳瞬间翘起来往前扑,李正言身子一转,改变重心,掌控着木桶在半空转了一个弧度,平地旋转制动,稳稳停住。


    旁观的人看得几乎要昏过去,萧柳被吓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再来!”


    李正言起身,抬手臂让她搭着自己站起来,果然提着木桶往上走。


    萧柳提起裙摆跟上。


    玩了三回,萧柳觉得坐在后面不过瘾了,提议要坐在前头:“我坐前面你还能掌控方向吗?”


    李正言说:“能。”


    但是这个位置会很尴尬,就好像他把公主圈在了怀里。


    萧柳完全不在意,立刻坐了进去。


    李正言原地停顿了一瞬,默默坐到她身后,分开双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公主,得罪了。”


    萧柳摆摆手:“别管这些繁文缛节,我们继续玩!”


    坐在前面从三楼滑下去的感觉那是特别不一样,仿佛坐小型过山车,萧柳一边笑一边叫,觉得刺激又好玩。


    容妃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正言带着萧柳滑到底部,一个漂亮的摆尾漂移,萧柳的笑声清脆响亮。


    容妃怔忡了一瞬,怒气冲冲。


    “胡闹!”


    萧柳的侍女们顿时跪了满地。


    李正言起身,原地跪下。


    萧柳玩得出了汗,发丝黏在额头,脸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看到容妃来了,满是欢快:“母妃!”


    容妃的心先化了几分,语气没有之前那么严厉了,伸出一只手指头戳她脑门:“你越来越胆大包天了,竟然在正阳宫前胡闹!”


    萧柳后退一步捂着额头吐了吐舌头:“谁让父皇不带我去打猎!他走的时候说啦,在宫里我想怎么玩怎么玩,但就是不带我出去!金口玉言,这可是父皇允许的!”


    容妃瞪她:“你少扯歪理,皇上让你在宫中玩,你这是玩吗?”


    萧柳抬着小巧圆润的下巴:“怎么不是玩啦?哼!你和父皇都嫌弃我,我不和你们说话了!”


    说着,一把抓住李正言的袖子往回跑:“阿正,我们走!”


    转过身冲着李正言使了一个眼色。


    李正言对上她的眼神,脚步一顿,手反握住她的手臂,加快了速度。


    萧柳只觉得身子一轻,没费多少力气却跑得飞快。


    一路跑回寝宫,她动动腿甩甩手,惊叹不已地看着李正言:“阿正,你这么厉害?”


    李正言依旧没有表情:“雕虫小技,习武之人都可以做到。”


    萧柳可不信,但她不追根究底,对于李正言的本事,她又有了一番认识。


    他们两人跑得快,其他的侍从都还落在后头,萧柳也不怕容妃责罚,容妃可不敢把女儿的心腹折腾没了,她今天急匆匆出来训女,也不过是为了规矩。


    萧柳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跑进屋里喝了一大杯水后,给李正言也递了一杯。


    李正言没接。


    萧柳皱起秀气的眉头。


    他抬手接过,一饮而尽。


    萧柳立刻变脸,笑意盈盈:“阿正,你不怕吗?”


    李正言看着她。


    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萧柳看出了他的疑惑。


    “你不怕和我一起干坏事,我无碍,你却被责罚了?”


    李正言微垂着头,恭敬谦卑的姿态:“公主呵护手下,不会让卑下受罚。”


    萧柳好奇地托腮从下往上看住他的眼睛:“你是给我戴高帽还是当时真的这么想?”


    李正言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重新避开看着地面:“卑下的确如是想。”


    萧柳问:“你才跟了我几日,就知道我呵护你了?”


    李正言板板正正答:“公主心善。”


    萧柳笑睨他一眼,下一秒就收了笑一脸冷漠:“那你可错了,这里没有心善的人。”


    李正言将她快速又罕见的变脸看在眼里,没有作声,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萧柳把玩着茶盏看着门外的满地阳光,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外头似乎传来些动静,萧柳又笑着逗李正言:“阿正,你为什么总是面无表情?你真的不会开心、伤心、生气?”


    李正言简短回答:“卑下从小习惯了。”


    “你从小就是这样吗?”萧柳稀奇地问。


    李正言点头:“是。”


    “骗人,人人都有七情六欲,一个人怎么可能从小没有表情,难道你面瘫?”


    李正言看着地面:“卑下从小练武,教导的师傅是这么教的,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练武还要控制表情?


    萧柳问:“你师傅是谁?对了,还没问你,你是哪里人士?怎么进宫来当侍卫的?”


    “阮南人,师傅是先父的朋友,朝廷征召便进了军队,机缘巧合被提拔到了宫里。”李正言有问必答,但问什么答什么,一板一眼极了。


    第129章 桃花约5


    宫人们很快回来,萧柳停下了与李正言的对话。


    絮儿哭丧着脸进来:“公主,下次你别这么吓奴婢们了,奴婢们九条命都不够您吓得呀!”


    萧柳洒然一笑:“怕什么,有我在呢。”


    絮儿敢怒不敢言,低着头嘟嘴。


    萧柳笑着喝茶,不去管小妮子起性子。


    如萧柳所料,她今日行为虽然出格,但做事更加出格的皇帝并没有真的生气,加上容妃这个给力的生母从中周旋,一夜过去,宫里一片太平。


    宫里太平,萧柳就不想太平过日子。


    隔了一日,夜,月上中天,正好是十五满月,她披了斗篷不睡觉,跑到院子里。


    “阿正,你带我去屋顶看月亮吧!”


    李正言默默看着她。


    萧柳含笑回望,态度坚定。


    李正言上前一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引着萧柳走到了宫墙下。


    宫墙边,屋顶的阴影、树影斑驳,皎白月光破碎洒落。李正言在阴影中行了一个礼:“卑下得罪。”


    下一刻,萧柳腰上握上了一道有力的臂膀,整个人被箍进一个硬邦邦的怀里,迎面夜风吹来,几次失重后,脚下有了着落处。


    李正言抱着她在矮树、墙上几次腾挪,转眼上了屋顶。


    萧柳扶着他粗壮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一片灯火宫城映入眼帘。


    头顶是皎皎白月,远方是万家灯火,脚下是巍峨皇城……


    夜风吹起她的裙衫斗篷,萧柳觉得自己仿佛要乘风归去。


    “真美。”


    李正言确认她站稳了,一起看向威严端肃的皇城。


    白日里高高在上的宫殿,如今尽在他们脚下。


    萧柳站了一会儿,动了动脚,扶着他的手走向屋脊,落坐。


    李正言抱剑站在她身侧,目光悠远望着远方。


    萧柳拍了拍身侧:“你也坐。”


    李正言没有动。


    萧柳:“这是本宫的命令。”


    李正言当即坐下。


    萧柳噗嗤一声被逗笑:“阿正,你怎么这么好玩?”


    李正言木着一张脸看向萧柳,似乎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


    萧柳却咯咯笑个不停,不仅笑,还上手直接捏上了他的脸颊往两边扯了扯:“阿正,其实你心里没这么古板吧?”


    李正言像被火烫到了一般,蹭地站了起来:“公主!”


    萧柳伏在膝盖上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她的余光瞟到,明亮的月光下,李正言的脸通红。


    地上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想喊公主下来又不敢破坏了公主的兴致;不劝诫又怕出什么事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萧柳笑了好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忍住了最后的笑意,拍拍身边的位置:“好啦,我不笑你了,你回来坐,你这么站着我心里发慌。”


    李正言看了看她,再次默默坐下,这次,坐得离她远了一点。


    萧柳忍笑,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


    李正言没动,但也没有别的反应。


    萧柳果真不再捉弄他,而是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阿正,你上次赏月是什么时候?”


    李正言没出声。


    萧柳也不说话,仿佛固执等着他回答。


    很久以后,久得这个话题似乎早就随着夜风飘散,李正言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起:“六年前,中秋节。”


    萧柳问:“当时你在哪?是和父母过中秋吗?”


    李正言抬头看着夜空又没了声音。


    萧柳这次没有等他,开始说起自己:“我上次看月亮也是中秋,去年。我记得……中秋前一天,北边传来二姐姐去世的消息,良母妃在宫里哭昏了过去,三哥进宫来求父皇,想把二姐姐的尸骨迎回京城……”


    但是朝中有大臣不同意,认为出嫁从夫,二公主应该葬在夫家。


    北边是大辽的发源地,当年先祖与游牧民族哈兹族结盟,一起开创了最初的大辽疆土。后来大辽入主中原,依旧与哈兹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二公主便是这友好关系中的其中一个代表。


    她嫁给了哈兹族某个贵族的继承人。


    然而哈兹族和大辽的生活早就截然不同,北边苦寒缺水,生活条件不好,二公主虽然是公主,但驸马爷在当地有实权,完全不受公主管束。他还循照当地旧例,除了公主,另纳侧妻二人……


    二公主当年出嫁便是哭着上的马车,去了那边不出五年,香消玉殒。


    三皇子是二公主的同胞兄长,想要接妹妹尸骨回家,然而一句祖宗礼法、一句出嫁从夫就把他打了回去,除了良妃和三皇子,无人在意二公主为何早早去世,生前过得好不好,死后想不想香魂归故乡。


    作为亲生父亲的皇帝,中秋节前据说心情沉郁了半天,第二日中秋便喜气盈盈过节了。


    夜风渐凉,屋顶上好久没了声响。


    圆月缓缓西移,李正言似乎终于找到了安慰人的话:“殿下深受皇上喜爱,必然能留在京城。”


    萧柳仰着头迎着月亮苦笑:“阿正,你事事听从吩咐,应该知道身不由己的苦闷吧。我比你更难的是,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一生的背负,你能有逃开之日,我却一辈子都不能。”


    李正言闻言,缓缓低头看过来。


    萧柳也回头看他。


    两人在半空中视线相接,未曾言语。


    萧柳总觉得李正言虽然古板又像个隐形人,却总是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说话言简意赅却往往直中红心。他的存在感淡得仿佛空气,但他却又将一切看在眼里。


    对视中,萧柳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情绪波动,转瞬即逝,好像是她眼花。


    她收起了愁绪苦闷,重振情绪:“你还没说完你上次中秋怎么过的呢!你们阮南过中秋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回过头,看着脚下的皇城:“不是在阮南,是在野外,和几个师兄弟一起。没所谓过节,只是那天正好中秋,躺在地上,正好看到了当空的月亮……很大,很亮。”


    萧柳好奇地问:“你们夜里还睡在野外地上?”


    ?李正言停顿了一下:“恩,训练。”


    萧柳便问:“你们训练什么?”


    李正言说:“什么都练。”


    萧柳撇嘴:“无趣,你说得详细点啊。”


    李正言想了半天,干巴巴地说:“练功夫、对抗、搏斗……练刀剑武器……还有野外搏斗的能力……练心性。”


    “心性?这要怎么练?你们师傅的标准是什么?”


    李正言半天没回答,很久之后挤出几个字:“实战,冷静。”


    “哦――”萧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后转了话题又问起赏月的事:“那你在野外看到的月亮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又是半天才回答,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组织语言:“没这么明亮,惨白,很冷……”


    萧柳笑:“中秋的野外当然冷了,不是月亮冷,是你自己被冻到了吧!”


    李正言点点头:“是。”


    说到冷,萧柳自己也觉得冷了,缩了缩脖子:“阿正,你带我下去吧,我也冷了。”


    李正言起身,扶着她走到上来的地方,揽住她的腰远路返回。


    一到地面上,一群宫人就大松一口气一窝蜂冲了过来,对着萧柳嘘寒问暖,李正言仿佛隐形人一般再次隐身在了阴影里。


    此后天气渐热,萧柳三不五时就让李正言带她去屋顶吹风,没有月亮就看星星,什么都没有就乘凉吃瓜,好不惬意。


    这么干的次数多了,容妃自然就得知了消息,原主对自己宫殿的掌控不高,消息没法永远捂住。


    萧柳也不怕,抱着母妃的腰说一说自己马上要出嫁,再也不能放肆过日子的委屈,容妃就没了脾气,一边教训女儿不够端庄,一边约束了两宫下人,禁止将此事传出去。


    隔了几日皇帝来找容妃时,她就把女儿这桩“调皮”事似真似假地向皇帝告了状,皇帝大手一挥,表示“朕的女儿,怎样都可以。”


    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这么过了一个月,四公主的婚事越来越近,宫里弥漫着大喜又繁忙的气息。


    这天,东边的异姓王送给四公主的聘礼千里迢迢终于送进了宫中。


    各家宗室全都过来观礼,看着异姓王的珍奇异宝啧啧称奇。


    东边的异姓王为昔日陪着皇祖父打天下的曹家,东边近海,海上生意几乎都被这曹家包揽,可谓富可敌国,四公主原本是联姻异地,这些聘礼一来,有不少人反而眼红羡慕起来,觉得四公主嫁过去失去享福了。


    其中就包括一直很有优越感的三公主。


    萧柳从原主的记忆里便得知,这位三姐姐不是什么聪明人,虚荣、掐尖、愚昧、短视……就是命好,年纪不错,早早出嫁,还有一个皇帝白月光的娘。可谓避开了所有公主会遭遇的厄运,时也命也。


    然而,虽然傻人有傻福,却也容不得百般作死,容妃早就恶狠狠记了她一笔,她却并不自知,还开始嫉妒四公主的夫家富裕优渥。


    郑国公可是在朝中响当当的人物,哪里容得了一个公主儿媳的轻视嫌弃?


    四公主还没出嫁,三公主那边先病了。


    皇后打发了太医去瞧,并不太上心。各宫主位则直接忽略了这个消息,没有任何表示。


    不是自己的女儿,妃子们本就没有义务关心,更何况皇帝这个亲爹都没有慰问一句,消息传进宫当日,皇帝兴致勃勃地带着郑国公、驸马爷出宫打猎去了。


    三公主活得肆意张扬,到了这时,真实境况才体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从前人人忍让不是因为怕她,而是懒得和她计较,当初她张扬时大家当做看不见,如今她卧病,大家也当做看不见。


    萧柳宫里,一早就得知了所有人的反应,絮儿一脸的大快人心,只觉得自家公主从前受得起如今可算出了一半。


    萧柳说她:“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还不至于。”


    絮儿收了表情:“也对,这还远远不够呢。”


    萧柳无奈摇头,却也不再和她多说。


    抱剑站在边上的李正言看了一眼表情平淡专注手上书册的萧柳。


    隔日,萧柳去给容妃请安,正好遇到容妃在吩咐人:“我近日不舒服,你去问问太医院,他们那儿还有百年老参吗?”


    萧柳走近前,关心:“母妃身子不舒服吗?”


    容妃笑着拉住女儿的手:“没有,不过备着以防万一。”


    萧柳眼睛一转便猜到了一二:“可是三姐姐那需要人参?”


    容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漾上了笑:“小五如今越发聪慧了,不止她要,最近可能天气不好,各个宫里都需要人参补身体。”


    萧柳看着容妃的笑,为三公主叹息,这是多么差的人缘,才会让整个皇宫都落井下石?


    她摇了摇头,叫住了要出去的宫人:“母妃,别去了。”


    容妃也没坚持,而是问:“怎么?”


    萧柳淡然地笑笑:“她不过是个愚人而已,好的时候,满场看她笑话,她还以为是满堂喝彩;不好了,满场落井下石,她也不一定能察觉一二。已经有那么多人做了,母妃何必掺一脚?”


    容妃看了看女儿,挥手让宫人退下:“好吧,听小五的。你说得也对,这满宫的人,她蠢得明显,心术的确不正,可还真没损害过我们什么。”


    因为太蠢,什么招数到了母女俩面前都被看得通透。


    容妃更高兴女儿的成长,从前像个天真小姑娘的五公主,终于有了自己的见地,也开始愿意接触这些人心鬼蜮的事了。


    虽然很残酷,可这是所有女人尤其是宫中女人的生存法则。


    没有成长的人是一路跟着原主长大、和原主心智相似的絮儿,回去后,絮儿便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替三公主说话。


    三公主虽然蠢得陷害人都不会成功,可她那□□裸的恶意真是让人厌恶。


    萧柳没有回答絮儿的话,反而看向李正言:“阿正,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做?”


    第130章 桃花约6


    萧柳让李正言说,絮儿便以为主子是有什么更高明的计策,顿时一脸期待地看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侍卫。


    李正言握剑站在角落,见主仆二人都盯着自己看,这才慢慢地释放出存在感,看着萧柳。


    “公主是觉得没有必要?”


    萧柳笑:“为何没有必要?”


    李正言扫了一眼满头雾水的絮儿,垂下眼低声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萧柳一怔,脸上的笑停住了。


    她不过是试探李正言,却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天涯沦落人……


    竟是真的说中了她的心思。


    萧柳不对三公主落井下石,核心出发点的确是这个。宫里五个公主,远嫁的、过世的、风光的、落魄的……其实命都是一样的。


    她们讨皇帝喜欢的时候,是承欢膝下的好女儿;有价值时,是可以随手被丢出去的棋;失去价值后,便是泼出去的水。


    三公主虽然对萧柳没什么好心,萧柳却在她身上看到了所有公主的可悲。二公主命运悲惨、四公主不受宠,这也就罢了,像三公主这样,明面上风光自在,人生的关键时刻都能赶上好时候,实际命运却和二公主一模一样的人,才真正体现了她们所有姐妹的悲哀。


    萧柳不会以德报怨,却也不会落井下石。看着今日的三公主,又何尝不是看见未来的自己和容妃呢?


    她似叹息般念了一句:“命够苦了,倒不必再互相往里添黄连了。”


    絮儿似懂非懂看着自家公主,直觉主子现在的情绪不高,不敢再放肆。


    李正言第一次定定看了萧柳好久,缓缓退回到自己的角落阴影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三公主一开始递进来的消息只说自己风寒了,但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却久久没有病愈的消息,反而说下不了床了。


    萧柳好奇这是怎么回事,直觉三公主身子骨那么好,不可能一场风寒就不行了。


    想打听这些,直接问容妃是最方便的。


    容妃果然很是了解。她一直记着三公主要坑害萧柳婚姻的事情,哪里能轻易放过这位自以为是的三公主,公主府里的消息,容妃如今能得手七七八八,对于三公主遭遇了什么,她也一清二楚。


    但容妃袖手旁观,并不理会。


    话说三公主的风寒的确是小毛病,但最初却是郑国公夫人导致的,所谓老来成精,三公主哪里是老太太的对手。


    风寒后,宫里态度一片冷漠,皇帝问也不问直接带着驸马爷去打猎,三公主的实际地位立刻水落石出,宫里宫外都知晓了。


    于是郑国公和驸马对三公主越发没有容忍之心,甚至渐渐轻慢,加上后宫各派有志一同地出手,三公主小病竟然久久不曾痊愈。而就在这病中,郑国公府以驸马爷至今无为由,获得了皇帝的首肯,同意驸马纳一个妾开枝散叶。


    皇帝觉得不过是一个妾,小事一桩,对三公主却是极大的打击,她向来好强,如今却觉得自己成了第二个二公主,要被整个京城的人笑话,彻底病倒了。


    人钻进了牛角尖就很难出来,更何况三公主身边的人良莠不齐,总有一二别有用心的人。她被稍微挑拨拱火,就心火旺盛,和驸马关系越发水火不容,而夫妻感情不好让她的病也跟着不好。


    一整个恶性循环。


    四公主还没出嫁,三公主不好的消息却先传进来了。


    前世是没有这一遭的,原主出嫁时,三公主还得意洋洋。也许就是萧柳来了后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最终加快了二公主的悲剧。


    “母妃,我想出宫去看看三姐。”萧柳听到消息后去找容妃。


    容妃不解:“去看她干什么?而且小心过了病气。”


    萧柳眨眨眼睛:“母妃,我想出宫嘛――”


    容妃立刻了然了,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脑门:“多大人了,一天到晚想着玩!我这边整理了一份驸马人选的花名册,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萧柳接了,转手递给絮儿收着,继续磨容妃。


    容妃哪里磨得过女儿,最后还是又笑又骂地答应了。


    隔了三日,皇帝送来一些补品,让萧柳带着东西去探望三公主。


    萧柳终于有了第二次出宫。


    这次出去,率先直奔三公主府。


    三公主府就建在内城,占地很大,内里建造很有皇家气派,三公主在这次病前,其实命挺不错。然而如今女主人病重,驸马爷纳妾不回公主府,整个府邸就显得空荡荡没什么人气了。


    萧柳带着皇帝的礼品一路直奔三公主内殿。


    躺在床上无人问津十几日,头一个前来探望自己的亲人竟然是从小作对势不两立的五妹,三公主苍白着脸色看着萧柳,心情凄楚心酸复杂不已。


    萧柳很直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心疼心痛的姐妹情深,她还算平静地坐在三公主床前,看着床上瘦了一大圈的人:“父皇让我带来一些珍贵药材,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三公主没理会,问她:“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萧柳没在意她强撑的尖锐,淡淡地说:“都是一样的命,笑话?笑自己吗?”


    三公主并不能理解萧柳的话,在她看来,萧柳的命怎么会和她一样呢?她从小生下来就没有母妃,兄弟姐妹人人有母妃护佑,只有她没有,养母对她不冷不热,只有父皇在的时候才关心一二,她从小到大有什么心事都无人在意无人诉说。


    而萧柳呢,她被容妃千宠万爱地护着长大,容妃受父皇喜爱,连带着萧柳也被父皇宠爱,那种宠,和对她这个三女儿是不一样的。


    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豁出女儿家的脸面,顶着众人嘲笑的眼神哭着抢着挣来的,萧柳这样的娇娇女如何明白她的心酸可悲?郑国公府水深得很,她尚了驸马却很长时间对应不了郑国公府诸事诸人,回头望望皇宫,没有一人能帮她出出主意,给她依靠。


    三公主讨厌极了萧柳,内核其实是羡慕。


    萧柳自然看穿了,但这不能抹去三公主曾动过的恶念,所以她也只能做到危难之际前来探望一眼而已。


    三公主能不能体会到萧柳今天这个举动的善意和带来的好处,萧柳并不在意。


    三公主的确没有第一时间明白,但她这些时日被世态炎凉刺激得整个人都没了生志,萧柳这个死对头过来,莫名在她结冰的心上浇了一盆热水,让她四肢百骸都暖了一瞬。


    萧柳和这个三姐没有太多可以说的话,坐了一会儿,正好遇上太医来问脉,就顺便询问了一番三公主的病情,太医咬文嚼字一大堆,总结下来,症结还是郁结于心。


    太医走后,萧柳低头看着瘦骨嶙峋躺在床上的人:“二姐走了,有良母妃和三皇兄一家为她掉泪,你走了,有几人为你哭?”


    三公主睁大了眼瞪着她。


    萧柳不去管她,转身走了。


    这一次,絮儿默默跟着萧柳上了马车,什么话都没问。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恻隐之心,沉浸在昔日飞扬尖酸的三公主如今奄奄一息的心酸震撼里。


    萧柳逗她:“今天怎么不咋咋呼呼生气了?”


    絮儿扯了扯嘴角:“三公主太惨了一些。”躺在床上,除了贴身的玉奴,其他下人懒懒散散的,据说还有不少下人被驸马爷带去了郑国公府,此后驸马爷和那个小妾去了。


    这事情萧柳倒是不知道,听完冷笑一声:“这个驸马胆倒是大,父皇同意他纳妾,可没同意他踩在皇家公主头上!”


    郑国公府越来越蹬鼻上眼。


    可这也都是皇帝纵容的结果。郑国公以前做过皇帝的武师傅,几个儿子从小陪着皇帝骑马打猎游玩。


    在皇帝眼里,女儿有时候真的比不上宠爱的臣子。


    此时此刻,所有人恐怕都想要问一句:“皇上怎么不给三公主撑腰呢?”


    马车辘辘前行,众人心中戚戚,情绪不高。


    但大家不愿意舍弃难得出宫的机会,一行人离开三公主府,还是按照计划去了上一次没去过的北城。


    萧柳进了一家享誉京城的酒楼,不拘身份,招呼众人坐下,点了一桌好酒好菜。


    这酒楼闻名京城的便是他们的招牌佳酿玉楼春。


    萧柳点了一坛。


    酒坛不小,李正言主动伸手给萧柳倒了小小一杯。


    萧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下一秒就被呛得连连咳嗽,两腮绯红。


    李正言这才慢悠悠地说出本该事先提醒的话:“玉楼春和宫里的果露不同,酒劲大,口感醇厚,不善饮酒的人不适合饮用。”


    萧柳瞪了他一眼,合理怀疑他是故意让自己喝上一口长个教训,这才事后诸葛亮。


    “谁生来会喝酒的?多喝几次就好了!再给我满上!”


    絮儿几个随从想劝又不敢劝。


    这段日子,他们习惯了服从,萧柳打定主意的事谁也不能阻止。


    李正言看了她一眼,又给她倒了一杯。


    酒盏很小,一杯不多,萧柳这次抿了一小口,眯了眯眼,再次一口闷,酒水下肚,闭紧了嘴没有咳出来。


    李正言诧异,停下了倒酒的动作。


    萧柳得意地飞了他一眼,重新闪着光的眼里神采飞扬地写着:想捉弄我,你可不行!


    李正言低头,整理着完全没有褶皱的衣摆。


    “再给我满上!”


    李正言抬起手盖住酒坛:“这酒容易醉人,您不能喝了。”


    萧柳扒拉开他的手:“这是我的命令,你陪我喝。”


    李正言原地犹豫,几瞬后挪开手掌,给萧柳和自己都倒上了酒。


    萧柳举杯和他相碰:“这就是你们男人把酒言欢的感觉是不是?美酒果然好喝,入口醇香,入喉辛辣,回味悠长,三杯下腹,忧愁尽散……来来来,干杯!”


    李正言望着她,直到她再次一杯下肚,这才仰起头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柳喝了三杯,已经脸颊绯红眼神微迷,她伸手重重拍在李正言的手臂上:“阿正,你还喝过更好的酒吗?你们阮南的酒都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说:“卑下不知。”


    萧柳:“你是阮南人,不知道你们家乡的名酒?”


    李正言:“卑下在家时从不饮酒,也很少出门。”


    萧柳托腮看着他:“你也不能出门啊哈哈,你怎么跟我一样惨啊……那你在家干嘛?”


    李正言:“练武。”


    萧柳:“你怎么天天练武,你家原来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你师傅净让你练武了?”


    李正言看着桌面的花纹:“家父原本是贵人家里的家丁。”


    萧柳恍然:“哦,你们家世代学武啊……”


    李正言主动给萧柳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脖一饮而尽:“是。”


    萧柳盯着他平平无奇的脸看,看得他再也忍不住撇开半张脸,顿时吃吃笑起来:“阿正,你这脸,看久了还挺端正挺好看的。尤其脸红的时候。”


    李正言看了一眼萧柳:“您也脸红了。”


    嘿,哑巴侍卫竟然回击了。


    萧柳稀奇地瞪大眼。


    李正言意识到了,下一刻闭紧了嘴再不说话。


    “阿正……”萧柳试探地问,“你是不是也不会喝酒啊?”


    李正言脖也有些红了,没说话。


    萧柳闷笑,指挥他继续给自己倒酒。


    李正言却怎么也不喝了,逼急了,便说:“职责在身,不能饮酒。”


    “那你刚才怎么喝了?”


    李正言低头抱拳:“是卑下失职,请主惩罚。”


    萧柳摆手:“诶――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趣?”


    然而无趣的人打定主意无趣到底,再也撩拨不动了。


    萧柳便不理他,自顾自喝起小酒,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神思迷离。


    这天回宫,萧柳是醉醺醺回去的,下了马车,李正言背着她一路走过宫巷,走到公主寝宫,将人安置到了床上。


    絮儿几人一拥而上,一通忙活,李正言则无声去了外间守卫。


    第131章 桃花约7


    萧柳醉酒的事很快被容妃得知,免不得又被教训了一通。


    除此之外,容妃还特意把李正言叫到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说了一通软硬兼施的话。


    “你啊,年纪不小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喝醉酒被一个侍卫背回宫,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估计觉得李正言其貌不扬,容妃教训完就让人下去了,又拉着萧柳数落。


    萧柳却不甚在意:“只要我还是父皇宠爱的五公主,名声自然不会差,怕什么?”


    这话很是无理取闹,可容妃却深以为然,之所以说教,也不过是“应该这么做”。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把皇帝给吹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皇帝已经中年,常年打猎身材很好,容貌威严俊朗,进门看到小女儿,一脸的笑呵呵。


    萧柳赶紧笑着给父皇请安,起身后就抱住了皇帝的手臂撒娇:“父皇,你快帮帮我,母妃教训我一上午啦!”


    皇帝挑眉,看向容妃,话却是对萧柳说的:“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萧柳吐吐舌头:“没有啦,昨天去看望三姐姐,看得心里难受,一时没忍住,在外头吃饭的时候喝了酒,就……喝醉了……不过多亏了父皇你送我的侍卫,是他把我背回来的嘿嘿嘿――”


    皇帝惊讶地看着小女儿:“你还学会喝酒了?”


    萧柳垂下头一脸委屈难过:“不是说借酒消愁嘛,我心里不舒服就喝了小小的几杯,我还觉得不好喝呢,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就醉了……”


    皇帝被女儿可爱的小表情逗笑:“哈哈哈,这回长记性了吧?让你胆大包天,跑宫外偷酒喝!”


    容妃嗔怪:“皇上不要纵着她,这次偷偷喝醉,下次不知道还要干什么呢!得好好管束管束才行。”


    萧柳拉住皇帝的袖子晃来晃去:“父皇――你快帮我说说话――”


    皇帝哈哈笑着拉住了女儿的手,看向容妃:“算啦,朕的女儿,在天子脚下喝个酒,也没什么!咱们小五可是公主,想做什么做什么。”


    萧柳顿时高兴地笑弯了眼睛看向容妃。


    容妃一脸“那你们父女没办法”的模样:“行行行,都是我这个恶人不好。”


    萧柳又赶紧跑过去哄容妃。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整个过程中,无论是容妃故意避开,还是皇帝全然不放在心上,萧柳两次提起自己因为三公主病情心情不好,都无人询问三公主到底如何了。


    哄好了容妃,萧柳转转眼珠子,又看向皇帝:“父皇,你说的话是金口玉言对不对?”


    皇帝防备地看着女儿:“鬼机灵,你又想做什么了?”


    萧柳嘻嘻笑起来:“父皇,你带我去打猎吧!就带我去一回!我从来没去过呢!”


    皇帝下意识想要拒绝。


    萧柳腻在他身上,一声声叫:“父皇――父皇――”


    皇帝被她磨得没有办法,想起后天要去的是京郊猎场,当天来回,松口:“好好好,赶紧起来,朕衣服都被你揉成菜干了。”


    萧柳“哇”一声大叫:“父皇你真好!父皇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皇帝被她逗得笑合不拢嘴,满脸宠溺。


    父女两的声音从殿内一路传到了殿外,听着五公主的撒娇,殿外的宫人们都情不自禁上扬了嘴角。


    不用去看那个场面,就能想象出来五公主会多么可爱。


    李正言笔挺着身子站在殿门口,听着里头的父女其乐融融,少女娇俏可爱的撒娇,目光定在院子里的榕树上,一动不动。


    后天很快就到,皇帝给萧柳安排了一驾马车,自己带着队伍率先骑马奔向猎场。


    等到萧柳到的时候,打猎的队伍已经进了林子。


    萧柳不甘心原地待着,问李正言:“阿正,你会骑马吧?”


    李正言点头。


    “你带我骑马打猎去!”


    李正言犹豫:“公主千金之躯……”


    萧柳瞪眼。


    李正言:“是。”


    萧柳立刻笑靥如花。


    李正言对她的变脸习以为常,出去调度随公主打猎的队伍。


    没多久,猎场官员就抽调了十人陪萧柳去林子里。


    萧柳身边的人除了李正言都不会骑马,她便直接把人都撇下了,和李正言共骑,带着队伍出发。


    猎场侍卫都知道这次是哄公主玩,一行人并没有进入林子深处,就在边上找找野鸡野兔,过过打猎的瘾。


    萧柳坐在李正言胸前,李正言御马飞奔,她开心得直欢呼:“阿正,我也要学骑马,你教我!”


    李正言低头看看怀里的后脑勺:“骑马危险。”


    萧柳:“你看不起我吗?”


    李正言慢慢放缓了速度,把手里的缰绳塞进她的手里。


    萧柳握着缰绳僵硬:“干嘛?”


    李正言说:“公主不是要学吗?现在就可以试试。”


    萧柳看不到背后的人,但是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试试就试试,你告诉我怎么弄。”


    李正言抬手,在半空悬了一会儿,压低手覆到了萧柳的手上,沉稳地给她讲解缰绳如何控制。


    萧柳听得很认真,并且积极实践,没一会儿竟然真的被她掌握了一二分精髓。


    “你放开手,我自己一个人试试。”充满了自信的她很快想要独立驾马。


    李正言听命松手,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准备随时挽救。


    但出乎意料,萧柳学得果真很好,加速、减速、控制方向……她才学了没多久,却做得有模有样。


    一圈跑下来,萧柳得意洋洋,扭头看他:“怎么样,本公主是不是天资聪敏?”


    李正言嘴角很小很小地勾了一下:“是,公主聪慧。”


    萧柳哈哈一笑:“那是――你下去,我一个人骑马试――”


    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马蹄声、人声。


    李正言一把握住缰绳,控制住身下的马儿,目光紧盯住深林。


    是皇帝的打猎队伍,但是早上英姿勃发的皇家队伍,此刻一片混乱,人人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往外逃。


    两人身下的马儿不知是感知到了这恐慌的气氛还是什么原因,也开始不安起来。


    李正言当机立断,勒马回头:“撤!”


    萧柳扭头去看林子里,隐隐听到了打杀声。


    有刺客。


    在她回过头那瞬间,皇帝的身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他被几个侍卫护在中间,四五个黑衣人追着他。


    李正言和萧柳的马只是普通的马匹,又负重两人,速度上不去,很快就被拼尽全力逃命的皇帝等人赶上。


    皇帝看到这里有人手,立刻大喊着“护驾!”


    萧柳知道自己不能逃了,反握住李正言的手:“护驾!救父皇!”


    李正言一顿,没有立刻停下。


    萧柳强调:“回去!快回去救父皇!”


    李正言一勒缰绳,冲着跟着的众人下令:“护驾!”


    两方队伍迅速混在了一起,黑衣人的攻击顿时波及到了萧柳。


    李正言单手将萧柳按在怀里,拔剑与迎上来的刺客杀在了一起。


    萧柳感觉自己像个沙包,在马上颠来倒去,耳边全是刀剑碰撞声、厮杀哀嚎声……


    她适应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去看场上的局势。


    皇帝身边现在还有五人,她带来的十人加入战局让两方人马势均力敌,原本招架不住的皇帝那方顿时得到了喘息,一路且战且退。


    而她这里,李正言脸色冷肃,目光冰冷没有温度,出剑又快又利,招招见血,让刺客不敢轻易近身。


    虽然都是面无表情,但平时的李正言是没有存在感,战斗中的李正言让人心底发凉。


    猎场的朝廷侍卫大多都没有实战经验,最大的本事可能就是跟着皇帝打猎,而黑衣人有备而来,个个都是高手,皇帝这边已经陨失主力,纵然有新的帮手加入,还是逐渐吃力。


    好几次,萧柳听到了皇帝被刺伤的嚎叫声。


    相比之下,有李正言护着的她竟然有些如鱼得水。


    黑衣人不重点攻击他们,李正言功夫又高,被护得好好的她和狼狈的皇帝形成了鲜明对比。


    皇帝可不会这么容易死,但很会记仇。


    萧柳转身对李正言说:“阿正,你去保护父皇!”


    李正言一剑挡开刺客的刀,低头看着她。


    萧柳重复:“父皇撑不住了,你先去救……”话未完,一阵腾挪,她被腰上的大手箍紧按倒在马背上,后背覆上温热宽阔的胸膛,然后一声金属击撞声在后耳响起,接着是剑刺入肉体的闷哼。


    “阿正!”她急叫。


    李正言手臂一用力,扶起她:“不是我。”


    萧柳往地上一看,果然看到一个被刺中心肺的黑衣人。


    她张口想说什么,李正言不等她说,又夹着她和黑衣人打在了一处。


    萧柳东倒西歪中,看到皇帝狼狈不堪却已经跑到了林子边缘,知道劝不动李正言,便直接大喊了一声:“父皇你不要管我,你先走!我们拖住刺客!”做了一把顺水人情。


    但愿逃出去的皇帝能及时搬来救兵。


    惊慌得毫无形象的皇帝闻言往萧柳这边看了一眼,眼中闪过动容,下一刻,紧紧抱住了马匹,奋力向林子外跑去。


    萧柳见到了,呼喝:“保护皇上!父皇出事了,你们谁也活不了!”


    渐渐丧失战斗力的侍卫们顿时重振士气,拼死和黑衣人战斗到一起。而一直护卫在皇帝身边的两个侍卫跳了出来,迸发出出乎意料的实力,直接拦在皇帝身后,以身相挡,硬生生拦住了冲上来的刺客。


    是皇帝的私卫死士。


    这两人不到最后时刻不显露真实实力,关键时刻就以性命相搏,是皇帝的底牌。


    失去目标的刺客陷入狂怒,攻击力再次增倍,侍卫们一个个倒下,李正言也开始吃力起来,身上挂彩。


    萧柳再也不说话打扰他分心,配合他所有动作,力保不给他增添麻烦。


    皇帝跑出去不知多久,侍卫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血人都围在萧柳身边,李正言一身煞气脸色苍白,后背、手臂、腿上都染红了鲜血。


    黑衣人也并不好过,双方停止打斗两厢对峙,既防备着对方,也想伺机给对方致命一击。


    黑衣人看出了萧柳的身份,想要萧柳。


    萧柳此时背上也有一道刀伤,和李正言手臂那道伤口连在一起,是他力竭动作慢了一拍,被刺客一刀砍伤的。


    失血过多的萧柳虚弱地苦笑:“阿正,对不住。”


    李正言低声:“守护公主是卑下的职责。”


    萧柳低低地说:“要是我不任性跑出来打猎,你就不用陪着我死啦。”


    李正言:“公主去哪,我便去哪。”


    萧柳靠着他支撑身子,闻言抬头看向他:“傻子,你不过我的侍卫而已,还真的卖命给我啦?我以前是和你开玩笑的,生死之际,能自保先自保啊。”


    李正言收紧了护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萧柳意识有些弱,她知道自己是失血过多了,也不知道皇帝跑出去到底有没有叫来救兵,更不知道李正言是不是还隐藏着实力,她今天运气背,要是赌了这两把全输,就真的要头一回早早交代小命了。


    “阿正,你别太听话了,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去拿,听话的人……像我……没有好下场……”


    环在萧柳背上的手微微用力:“公主何时听话了?”


    萧柳扯起嘴角:“是啊,我以前听话,前路惨淡;好不容易不想听话了,却因此丢了性命……我终究是……”


    李正言抱着她飞身而起,像一道残影冲入了黑衣人中。


    萧柳睁大了眼睛,只看见刀光剑影,几乎看不清招式,刀剑生风刮过脸颊生疼,再想看仔细点,就觉得天旋地转头晕恶心,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到再次脚踏实地,黑衣人已经倒了满地,不止黑衣人,朝廷的侍卫也都横七竖八没了生息。


    不少人身上插着黑衣人的刀剑暗器,似是李正言引发混战后,他们与黑衣人厮杀至死。


    “咳――”腰上的手陡然松了力道,李正言矮下身去,单膝跪地吐了一口血。


    “阿正!”


    第132章 桃花约8


    萧柳扶着李正言跟着跪在地上,眼里有了真切的担忧:“阿正,你没事吧?”


    李正言抬手抹掉唇上的鲜血,转头依旧镇定的表情对着她:“没事,只是力竭……”刚说完,就胸膛起伏了一下,缓了缓才继续说,“公主,我们走吧。”


    萧柳含着泪点点头,咬咬牙要扶他起身。


    李正言用剑做支撑,一手揽住萧柳的肩,半扶半抱,将实际早没了力气的萧柳反扶了起来。


    两人互相搀扶往林外走去。


    萧柳发丝凌乱,满脸尘土混杂着几丝血污,她靠在李正言身上,走一步整个后背就撕扯得痛一下。


    “阿正,你刚才为什么不愿意去救父皇?”


    李正言没说话。


    “你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


    李正言终于回答了:“我想救你。”


    “啊?……”萧柳诧异地抬头想去看他。


    李正言压着她的肩不给她乱动的机会,继续往前走。


    萧柳后背痛得很,放弃了,继续问:“你是为了我才不去救父皇?”


    李正言又是久久无言,很久后,慢慢地“恩”了一声,应完解释:“皇上有人保护,我走了你会危险。”


    萧柳嘴角勾起,也开始悄悄声解释起来:“我让你去救父皇,其实也没那么大公无私啦……”


    李正言诧异地脚步一顿,低头看过来。


    萧柳一副我只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的表情:“当时父皇太狼狈了,可我知道,他有死士,肯定不会轻易出事。我作为女儿,如果不在关键时刻表现出孝心,反而一味自保,逃出生天后父皇想起危急时我游刃有余只顾自己、他狼狈逃窜的情形,就不会心无芥蒂地宠爱我了。”


    李正言越发诧异,他显然认为,萧柳对皇帝是作为女儿的一片真心爱戴,却不想,生死之际,萧柳却在算计圣心。


    萧柳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听我的话,但话还是要说,如果你去帮忙,我有其他人护着;你不去,父皇肯定也听到我的话了……就算听不到,最后我吼了那一嗓子,他会记得我舍身救他的情义。”


    萧柳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份无奈与悲凉:“阿正,你是不是觉得很现实?没多少父女温情、舍身为父,都只是为了过得更好而无时不刻的算计罢了。”


    李正言扶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语气带了一分气:“公主差点把自己算计死了。”


    萧柳苦笑:“你高估我啦,我不过是锦上添花,不算计,我今日也是被扔下的结果。”


    李正言顿时没了话,定定地看着她坦然接受的笑。


    萧柳望着他:“阿正,谢谢你,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李正言撇开头:“职责而已。”


    萧柳拉长了声调叹息:“这年头,谨守职责的人也不多啦,阿正你是个难得的人。”


    李正言耳朵微热,扶着人继续往前走。


    萧柳觉得自己力气在流失,也不再说话了。


    走了十来步,外头传来了马蹄声,救驾的队伍赶来了。


    萧柳看到迎面而来的威武将军宋义宋大人,也就是她的三姑父,心中一松,闭眼倒进了李正言怀里。


    李正言连忙双手抱住人:“公主!”


    宋义快马赶到近前,看到萧柳满身血迹神色一凛:“来人!送公主回营!”


    萧柳刚晕的时候是装的,但没多久确认自己安全无虞后,就真的晕了过去。她失血过多是真的,能坚持着和李正言走了一段路,说那么多话,全靠自己意识支撑而已。


    再次恢复意识时,她是被后背的刀伤痛醒的。


    刚睁开眼,还没弄清自己身在何处,床边就围上了一群人。


    絮儿红肿着眼睛扑在床头:“公主,你醒了!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萧柳感受了一下自己散架的身子,只觉得全身无力,估计伤在后背,她被半侧着靠在不知什么东西上,后背悬空,承受压力手臂几乎麻了。


    不等她回答,太医就急匆匆地赶来,挥退一众侍女,开始给萧柳诊脉检查。


    萧柳意识渐渐清醒,看了一圈室内的装饰,知道自己是回到寝宫了,接着便配合太医问什么答什么。


    萧柳后背的刀伤有一个手掌那么长,看太医的神色,恐怕很难不留下疤痕,而因为被兵器所伤,萧柳至今还在发烧,加上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


    太医诊脉完退下,萧柳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叫来絮儿问:“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絮儿揉了揉眼睛,哽咽地说:“奴婢前天一直在营地等公主,后来不知怎么,听说猎场出事了,皇上受伤之类的话,我们焦急地在原地等了很久,才知道公主您遇刺还没回来……后来宋大人带人去救您,好久才回来,奴婢看到您血呼啦的一身吓得魂都没了!”


    萧柳问:“回来后呢?”


    絮儿吸了吸鼻子:“又随从太医帮您简单处理了伤口,但是皇上也受伤了,太医人手不够,皇上就即刻下令回宫,回宫后娘娘亲自带着太医来看您,守了您两天两夜,您一直昏迷不醒呜……”


    萧柳便问:“别哭,我没事了,我母妃呢?”


    “娘娘去探望皇上去了,皇上遇刺受伤,这几日也在养伤。”


    萧柳点点头,看了一圈周围,问:“阿正呢?”


    絮儿抹了一把眼泪:“李侍卫也受伤了,不过他不肯休息,这几日一直在外面当值。”


    萧柳神色一软:“你让他进来。”


    絮儿点点头,跑出去叫人。


    仅此一事,所有五公主身边的人都认可了李正言。


    絮儿出去没多久,李正言就大步进来了。


    萧柳微微抬头看向他,问:“阿正你还好吗?伤都处理了吗?”


    李正言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边方便她看过来说话:“卑下都很好。”


    萧柳不信:“你那天都吐血了,走路也不稳当,是不是受内伤了?我现在反正也要躺在床上养伤,哪里都去不了,你也回去养伤吧。”


    李正言说:“只是一些小伤,不碍事。”怕萧柳不信,又解释,“从前训练,经常受伤,更严重的也会有,第二日还是一样出门练功,卑下真的没事。”


    萧柳皱眉:“不是习惯了就是正常的事,你以前那样是不对的,现在有条件就要好好养身体。人啊,危急时刻只有自己,所以一定要好好爱自己。”


    年纪小小,语气却老气横秋。


    李正言低着头,心中却起了波澜。


    他接受的教育是忘我、无我、奉献……第一次,听到作为“主子”的人告诫他,要“有我”,要先想自己再考虑别人。


    萧柳才十六岁,看似金尊玉贵集百般宠爱,实际公主生活却充满了无奈不得已,甚至隐隐的,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悲观情绪。


    他看萧柳,有时候好像在看一只被金丝网困住的小鸟,挣扎、无力、可怜……明知前路灰暗却逃不出去。


    人最可悲的就是清醒。


    那一刻,他心里的情绪竟是同病相怜。


    一个没什么地位的侍卫,和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扒掉外在那些东西后,竟然是一样的内核。


    他目光缓缓柔软下来,看着她渐渐沉重的眼皮,轻声应:“好,卑下知道了,公主先休息。”


    萧柳点点头,闭上眼再次意识沉沉。


    就当李正言以为她已经入睡时,听到她闭着眼睛说:“阿正,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李正言微微睁大眼,很快又垂下视线:“公主……”不等他找到合适的回应言辞,萧柳呼吸均匀起来,显然睡着了。


    她说这句话,并没有打算等他的回应,也不强迫他回应,只是想要告诉他她的信任而已。


    李正言看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无声站起,立在床边许久后,转身离开。


    容妃没赶上女儿醒来的时候,再次见到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是在第二天上午。


    终于亲眼看到女儿醒来,容妃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握着萧柳的手红了眼眶:“可算是醒了,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萧柳声音软软地喊:“母妃――”


    容妃连连点头应声,侧过脸偷偷拭泪。


    萧柳反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母妃,是我任性让你担心了。”


    容妃回过头来,脸上有了笑:“傻孩子,是那挨千刀的刺客罪大恶极,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上天保佑,让你正好去了林子里,带着人救驾圣上。”


    萧柳一愣,还能这么说吗?细想想也有道理?她好歹出了十个侍卫呢!


    虽然这些人也不是全都去救皇帝了,但救驾的功劳嘛,谁不愿意多捞一点。


    容妃果然是宫里的成功人士,很快就为女儿争取到了最大利益。


    萧柳微微一笑:“母妃何时也开始信佛了?”


    容妃见女儿懂了,倍感欣慰,虽然还是心疼女儿受此大难,却没有表现得哭哭啼啼让人跟着难受,反而十分坚强,给萧柳很大的鼓舞:“人力不可及,只能求助满天神佛,只要能保佑皇上和你平平安安的,让我信什么都行。”


    萧柳将容妃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母妃,你真好。”


    容妃神色动容,想起刚看到女儿一身是血的情景,再次难忍哽咽:“傻孩子……”


    母女俩温情相处了一会儿,萧柳又接受了一回太医的检查换药,一切安顿好后,两人开始说起刺杀后续的事情。


    李正言杀死了所有的黑衣人,现场只有萧柳和李正言两个活口,这波刺客到底什么来历已经查不出来了,只查到了他们是怎么混进猎场,以及埋伏刺杀的路线。


    顺藤摸瓜继续查下去,线索却停留在保定,只查到有人在保定见过黑衣人中的三人,当时三人在赶路,具体姓甚名谁,并无信息。


    说到李正言,容妃大为欣慰:“这次多亏了这个侍卫,等你好了,记得好好论功行赏。好的下属,你要自己学会笼络人心。”


    萧柳笑起来:“母妃我知道的,昨天我就让他去休息了。他当时都吐血了,硬撑着把我从尸体堆里救出来。”


    容妃点头:“他有本事也忠心,有他跟着你母妃也能放心一些。不过你也要注意把握分寸,不可太过放纵,纵坏了人心,让人仗着功劳张狂就事与愿违了。这些,可都是学问。”


    萧柳恩恩点头。


    容妃长叹:“经此一事,母妃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你过得开开心心,长命百岁,你想做什么,母妃都支持你,只一点要求――现在务必好好养伤,知道吗?”


    萧柳微微意外,容妃很宠她,但是从没这么放低底线,想来这次真的把她吓到了。


    她贴着容妃的手轻声说:“母妃,我也没什么大的目标,只想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活着,带着你一起。我们找个没有纷纷扰扰的世外桃源,过简简单单的日子……”


    容妃轻笑:“傻孩子……”


    这说的可不就是傻话吗?


    但孩子还伤得那么严重,说什么傻话容妃都会恩恩点头,母女两个天南地北地说着,直到萧柳累了才停下。


    睡着前,萧柳含含糊糊地摆脱容妃:“阿正不知道有没有回去养伤,母妃帮我盯着些,我还想让他一直当我的侍卫呢,不能落下毛病。”


    容妃给她盖上被子:“母妃都知道,你安心休息。”


    下午的时候,李正言就收到了容妃代五公主送来的伤药,还叮嘱他好好养伤。


    他接了药,对着萧柳的寝宫行礼谢恩,直到回到卧室一个人独处时,才看着桌上的药发起呆来。


    受伤那么多次,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惬意地养伤休息,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


    正想着,门口传来敲门声,他收起了脸上的怔忡,面无表情地去开门。


    第133章 桃花约9


    昏昏沉沉了三日,萧柳的高烧渐渐退下,就连太医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有高烧作祟,萧柳精神恢复了许多,从前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昏睡九个时辰,如今白天基本能清醒着与人说话解闷。


    不过大家还是怕她累到了,依旧劝她多休息,多睡觉。


    但身体机能慢慢恢复,白天睡得多了,晚上自然而然精神头十足,萧柳大半夜醒来后,睡不着了。


    背后有伤,动一下就扯着疼,可清醒后侧卧时间久了就觉得全身不舒服,忍不住就想动一动。


    她小心翼翼地抽走了背后的靠垫,想要换个方向侧躺,谁知刚拎起靠垫就扯到了伤口,“嘶――”萧柳支撑不住平躺下去,扎扎实实压到了后背。


    床帘光影晃动,一双手将她快速扶了起来:“怎么了?”


    萧柳惊得瞪大眼全身紧绷,直到听出了声音这才放软身体消除紧张,但已经震惊不已:“阿正,你怎么在这里!”


    李正言没回答,而是问她:“公主想做什么?”


    萧柳指了指靠垫:“总是侧着左边睡,身子麻了,想要换个方向。”


    李正言明白了,拿起床内侧的靠垫帮她垫到外边来,想扶着她躺下。


    萧柳拒绝:“睡不着了,既然你来了,我们坐着说说话,这几天日日躺着,躺得太难受了。”


    李正言没坚持,放下靠垫,犹豫了一下,帮她调整了姿势,让她单肩靠在自己身上。


    萧柳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正言:“公主送来的药都有在用,再过一旬就能好。”


    萧柳诧异:“这么快吗?”


    “是,剩下的小伤慢慢养就行,不影响当值。”


    萧柳明白了,意思是他一旬后就能恢复七八成,回来她这里。


    “那你今晚怎么过来了?”


    李正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明白萧柳必须要问个清楚,只好回答:“卑下这几日没见到公主也没听到什么消息,便想来看看,不知道公主怎么样了。”


    萧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李正言不说话了。


    萧柳猜测,定是做了梁上君子。


    由此可见,李正言的功夫出人意料的好。


    她也不勉强,撑着他的腿往上坐了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父皇已经派人去问过林子里的事了吧?”


    李正言答:“是。”


    萧柳便说:“你怎么说的?这几日我渐渐恢复,父皇肯定也会派人来问我话,你先和我说说你的回复,咱们好口供一致。”


    李正言十分意外:“公主的意思是……”


    萧柳狡黠一笑:“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不能透露的信息?比如你的功夫特别好,我能告诉父皇吗?”


    李正言身子微微绷紧:“公主,卑下――”


    萧柳打断他:“没关系啦,我知道你是有秘密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你对我从没有恶意,阿正,我们是自己人,你的秘密我可以一起帮你保守。”


    李正言坐在原地久久未动。


    很久很久以后,微微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在静谧的室内响起:“卑下没有撒谎揽功,当时是我先发制人,但也是其他兄弟一起拼命才杀尽黑衣人,只不过卑下侥幸,活了下来。”


    萧柳点头:“我明白了,那我也便如此说。”


    李正言侧头看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正,你来我这里之前是在哪个军营……”


    正说着话,宫殿外传来报更的声音,子时了。


    李正言动了动身子:“公主,您早些休息吧。”


    萧柳吞下嘴里的话看过去:“你要走了?”


    李正言空着的那只手捏了捏拳,抬手拿起靠垫:“太晚了,公主先休息,明日……卑下再来看您。”


    萧柳不明所以,但的确子时很晚了,怕他回去是不是有妨碍,便没有坚持。


    她撑着穿坐直身子,指挥他摆放靠垫,自己则慢慢地往下滑,侧着身躺下去。


    李正言一手护着她一手安放靠垫,不知是不是乌漆嘛黑夜色昏暗,还是他大老粗一个根本不知道伺候人,那靠垫放得很不对。


    萧柳听他说了一句“好了”就很信赖地靠了下去,谁知一下子扎扎实实睡到了伤口上,还被他笨手笨脚没及时挪开的手臂护甲咯到了。


    “啊――”一个晚上连续两次压到伤口,痛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李正言吓得直接把人抱起来:“怎么了?”


    萧柳伸手在床上摸:“垫子呢?李正言你今晚是不是故意要谋杀主子啊!”


    李正言手一抖。


    萧柳用脚踢他大腿:“发什么呆,垫子呢?别又被我压到了。”


    李正言“哦”了一声,终于回神,一把拽起放空了的靠垫递给萧柳。


    萧柳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放到柜子上去,今晚我不用睡了,伤口裂了。”


    她说得很淡定,淡定得李正言以为她只是夸张而已,直到他闻到了血腥味。


    李正言更加慌了,他自己吐血都能轻描淡写说不碍事,闻到萧柳身上的血腥味,一下子慌得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卑下……去找太医!”


    萧柳拉住他:“不必了,你不是经常处理自己的伤口吗,你帮我处理就好了。”


    像无头苍蝇般的李正言猛地惊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外面的絮儿你做了什么手脚,还能把人叫起来吗?”


    李正言松了一口气,忽略心里的异样忙说:“能,我点了穴。”


    萧柳惊奇:“你还会点穴,这么厉害。”


    李正言低头:“江湖上的雕虫小技,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我去叫她过来。”


    谁知萧柳拒绝了:“你在这不好解释,药和纱布放在柜子第一层,你直接帮我换药就行。”


    萧柳的伤口在后背蝴蝶骨下方,腰腹微微偏上部分,从那里往下划了一刀,几乎贯穿后背的下半部分,换药时必然要露出整个后背……


    p;李正言声音有些抖:“我现在就走,公主还是唤絮儿进来帮你……”


    萧柳拉住他的袖子,笑开来:“逗你的,你去把穴道解了,站屏风后去,等我换好药再出来。不许走!我还有话没问完呢!”


    李正言如蒙大赦,立刻应好,小心翼翼地把人扶着靠在床头,快步往外间走去。


    大半夜的,他的额头有汗珠顺着脸颊滴落。


    絮儿迷迷糊糊被主子的叫唤声惊醒,听到公主说伤口裂开了,吓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头一回不肯听萧柳的话,直接拿牌子派人去了太医院。


    于是,整个公主寝宫都被惊动了,一下子宫殿亮如白昼。


    萧柳无奈接受这个大阵仗,应付了太医院的人,换好新药,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等到寝宫再次安静下来,烛光依次熄灭,夜已经过了大半。


    萧柳躺在床上,轻声叫:“阿正……阿正?”


    “我在。”李正言从屏风后出来。


    萧柳微笑:“一帮人进进出出也没发现你,我还以为你走了。”


    李正言蹲身在床边,和她说话。


    “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卑下的存在。”


    说到这个萧柳就好奇了:“你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呗?”


    李正言低头:“卑下以前的日子枯燥单调,没什么好说的。”


    萧柳不信:“那你先说说,你来我这以前,是在哪个营?每日都做些什么?”


    李正言便说:“是陛下的御林军,不过我们是新兵,没有机会接近贵人,平时只守门、跟着大部队护卫陛下出行。”


    “你这么大的本事,也没能出头吗?”


    “御林军内关系错综复杂,我能被选拔上靠的便是本事,想出头走到皇上面前,这点本事不够。”说着,李正言抬头看了看萧柳,语气仿佛放缓了,“但没想到,会因为功夫好,被挑中来到了公主身边。”


    萧柳便笑着故意问:“那你觉得倒霉还是幸运啊?来了我这里,我可不会放你去父皇那边平步青云了。”


    “在公主身边很好。”李正言诚恳地说。


    他平时的声音总是偏于冷静淡薄,这样认真地说话时,就显得格外真诚。


    萧柳很完整地感受到了他这句话的真心。


    “那你来御林军前,又在哪?”


    李正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索性直接坐到了地上,一侧身子靠着萧柳的床:“刚入伍的时候在京郊大营,只是一个小兵,有一年跟着军队去剿匪,救了一个官爷,被提拔到了他的身边。大营里的士兵大多只会简单的拳脚功夫,我的武功也因此小小出名,有什么事,他们总会派我去做。”


    萧柳插话:“这不是什么好事吧,能者多劳,可你们拿到的俸禄不还是一样的。他们这是欺负你。而且,当兵出任务多危险,你是不是经常受伤?”


    她总是能一句话就能直直戳到他心里去。


    李正言靠着床,忽略心里一瞬间的感触继续说:“还好,对我来说都不算大事。这样过了两年,我就受到了中将的青睐,成了他的嫡系。御林军选拔的时候,我送了一些钱,请他帮忙,后来就顺利进来了。”


    萧柳:“原来父皇的御林军都是送钱进来的。”


    李正言说:“御林军大多是贵族子弟或者我这样送钱走后门的,只有皇上的私卫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你还知道父皇的私卫?”


    李正言捻着床帐须子的手一顿:“那日两个死士不就是吗?”


    萧柳“哦”了一声:“但除了这两个,父皇的私卫还有谁,我也不知道,你有听说吗?”


    “当时是危急关头,死士才现身暴露,但平日里,这二人也只是御林军一员,所以并不好说。我在御林军的时候只是小兵一个,从没听过这些事。”


    “你的功夫那么好,却出不了头,这御林军真是烂到根了。这次刺杀,父皇肯定很生气御林军无能。”


    李正言问:“公主觉得御林军会被整顿?”


    萧柳哼了一声:“那是不可能的,最多几个替死鬼掉脑袋罢了。你觉得呢?”


    李正言在黑暗中抿唇,却没回答。


    凌晨的天光开始出现,李正言定定看着窗外的光亮,身子依旧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仿佛在这里黏住了。


    萧柳已经昏昏欲睡,却还是坚持和他说着话:“阿正,你想过以后吗?”


    李正言看着天光,未答反问:“公主呢?”


    萧柳迷迷糊糊地说:“我想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拘束的世外桃源,过一过普通人的日子,带着母妃,再带上你和絮儿……什么身份,什么责任,什么天下大义,我都不想背……”


    “我们可以过得清苦一些,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春日赏花播种,夏日吃瓜乘凉,秋日赏月丰收,冬日看雪暖酒,养一条小土狗,种一片桃花林,坏人来了你帮我们打跑,我给你做桃花酒让你一年四季都有酒喝……”


    李正言喉头上下滚动,心口发烫:“好,卑下愿意跟着公主一起去,什么身份、责任、天下大义,都和我们无关……”


    天越发亮了。


    李正言动了动完全麻了的四肢,看向床上:“公主,你睡吧,卑下回去了。”顿了顿,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卑下回侍卫所了。”


    萧柳强撑开眼,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好……”困极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李正言挥手打落床帘,在帘帐合上前,最后看了她一眼。萧柳已经一瞬间就入睡了,可见是有多困。


    李正言离开寝宫的时候脑海里还有她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着。


    第一缕晨光射过来,照在他身上,他前行的脚步一顿,回过神来,目光穿过层层宫殿望向了皇帝的寝宫。


    清晨的鸟儿早起,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李正言回首,大步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第134章 桃花约10


    李正言走到侍卫所门口,看到有人在自己的房间外徘徊。


    他眼睛一沉,大步走了进去。


    “正言!”那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立刻低声喊他。


    李正言越过他,开门走进房内。


    来人紧跟着进来,往外看了一眼,关上房门。


    “怎么样?”


    李正言回身面对着他,视线却越过他看着窗口的光亮,沉声说:“没去成。”


    那人有些急了:“怎么没去成?以你的功夫――”


    李正言打断:“我的伤还没好,而且昨天……去之前遇到了一点事……”


    那人追问:“遇到了什么事?”神色很是慎重。


    李正言看了他一眼:“不是……”他皱了皱眉,“是公主那……”


    来人跟着皱起眉头:“她把你叫去了?还是公主殿那里……”


    李正言立刻说:“公主殿没有问题。”


    来人神色微微不满起来,有些懊恼:“怎么这么巧就把你叫去了,不是之前让你好好养伤?萧家的人果然都是道貌岸然假慈悲!”


    李正言微微提高声音:“王宇!”


    王宇闭紧了嘴,缓了缓情绪,去掉了急躁,语气也松软下来:“也好,你伤还没好,要不是……着急,你单枪匹马太危险。”


    李正言没说话,沉默以对了一会儿,送客:“天不早了,你回去吧,没事别来找我。”


    王宇哼了一声:“我也不想,这不宫外急着要消息。”


    李正言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人很快走了,李正言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地面发了好一会儿呆,抬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了几粒药丸吞下。


    这药还是萧柳托容妃送来的,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昂贵的伤药。


    握着玉质温润的药瓶,李正言脑中又闪过昨夜和萧柳聊一宿的场景,五公主是个小姑娘,爱玩爱闹有点小脾气,看上去什么都不懂,天真单纯,但好像又玲珑水晶心肝,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呢?


    李正言把药瓶哐当塞进抽屉,直接仰身倒在床上。


    萧柳遇刺,一场大病,选驸马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当日容妃交给萧柳的花名册早就被所有人都抛到了脑后。


    萧柳这个身子是公主身子,十分娇贵,遇刺那天又是失血又是受惊,体质有点弱的她足足养伤一百日,横跨了整个夏天秋天,进入了冬天。


    在这个期间,四公主出嫁了。


    萧柳仗着如今皇帝越发疼宠自己,撒娇卖痴,给四公主争取了一份丰厚的压箱底钱,谁也没告诉,她私底下问皇帝要的,找了个日子,又私底下塞给了四公主。


    四公主从没想过,这个最多平日里相处不错的五妹妹竟然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捧着一箱子银钱,突然就心酸不舍起来。


    萧柳却没有一副送出多大人情的模样,十分平淡坦然:“四姐姐此一去恐怕我们姐妹很难再见面,姐姐好好保重自己,什么都不重要,自己最重要。”


    四公主再忍不住,眼睛一红,抱住了萧柳。


    萧柳笑着回抱她,一遍遍强调:“四姐姐,什么规矩啊,体统啊,礼仪啊,都别管,去了那边,怎么让日子过得舒坦就怎么来,人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是身份规矩。”


    四公主点头,心里又酸又软。


    这些日子,送嫁的人很多,但只有萧柳是完完全全站在她的角度,极其护短地说出这么一番嘱咐,她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但这份全然地袒护让她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小五,你在京城也要好好的,以后等你大婚,四姐一定给你添妆。”


    萧柳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表情,只笑了笑:“四姐送我一对簪子吧,别的添妆也不要了,给我一对簪子,就算你的礼。他日我要是遇到了得意郎君,我就把簪子给他。”


    四公主诧异,诧异完就笑,擦了眼泪刮她的脸皮:“瞧你这不害羞的。”


    萧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咱们姐妹之间就不用装啦,大婚也就这样而已,没什么好害羞的。”


    四公主笑容微收,叹了一声:“小五,你定能找到如意驸马的。”


    萧柳笑笑,没有说话。


    四公主在夏末出嫁了,离开京城那天,病好了很多但难得安静呆在公主府的三公主也装扮了一番前来送嫁。


    三公主大病一场,人瘦了很多,气势也弱了,没有从前那么张扬,多了一分楚楚可怜。


    然而姐妹之间却没什么话说,三公主如今不嫉妒了,却也没有什么不舍,只是说了几句保重之类的话,就这么站在宫门口看着四公主上了送嫁的马车,跟着送嫁队伍离开。


    絮儿拎着披风过来,给萧柳披上拢了拢。


    萧柳握住披风,回身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想着送嫁前的对话。


    她今天送嫁时看到了当时和李正言一起来的那个贴身侍卫,她想到李正言,便和四公主说了起来。


    “四姐姐,你的侍卫功夫如何?他以一当十可还行?”


    四公主笑她异想天开。


    萧柳就和那侍卫开玩笑:“你和李正言比过武吗?你们谁厉害?”


    那侍卫答:“不曾,不过李侍卫本是被挑选做正阳宫守卫,想必比卑下更厉害一些。”


    “正阳宫守卫?他一个小侍卫也能被挑去正阳宫?”


    那侍卫虽然极力严肃但还是难掩脸上的情绪,声音紧张而有些干巴巴地说:“李侍卫功夫不错,又是韩中将门下……”


    萧柳便明白了,李正言本来是有上升路的,他投奔了一个好靠山,目标是正阳宫侍卫……或者离皇帝更近的位置。


    他没有之前说的那样完全没有门路,甚至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计划得挺妥当长远的。


    但这个计划被她要出宫这个变数彻底打散了,李正言阴差阳错来了她这里,成了一个公主的贴身侍卫。


    对李正言来说,哪个更好呢?


    初冬,太医终于解禁了不得不呆在寝宫老老实实养伤的萧柳,表示五公主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已经彻底痊愈。


    萧柳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去把御花园转了一遍,又去皇帝皇后容妃宫里请安一遍,像只跑出笼撒欢的小鸟,惹得三个长辈都笑呵呵的,送了不少赏赐。


    第二件事,便是想出宫玩。


    遭到了几位巨头的集体反对。


    一次刺杀受伤让皇帝容妃都开始担心萧柳出宫的安危,于是索性就不许她出宫了。


    萧柳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养病的日子,她习惯了向父皇母妃撒娇,皇帝如今也越来越宠她,见她这般没精打采小可怜样,到底心软了,松口说,同意她带着侍卫队伍,去温泉行宫住几天。


    萧柳开心得原地蹦起,抱着皇帝的手臂直喊“好父皇!”


    殿外的侍卫奴才们都能听到五公主的欢笑和满足。


    忍不住感慨:皇帝真宠爱五公主。


    几天后,萧柳果然带着人单独前往温泉行宫了。


    原本她想叫上容妃一起,但是容妃不愿意去,后宫复杂,她不是萧柳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不放心自己离开这么久。


    皇帝的温泉行宫就建在京郊西边,行宫边上还有一座皇家寺庙。


    萧柳单独一人前来,整个行宫就成了她的主场,每日无人管教无需晨昏定省,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从她进入幻境这些日子,这“倍受宠爱”的五公主才越来越名副其实。


    京城的天气越来越冷,泡了三天温泉,行宫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从头天傍晚开始下,下了整整一夜,一觉醒来,一片银装素裹。


    下午出了太阳,萧柳披着厚厚的斗篷站在廊下看雪,眼睛一转,起了主意。


    “我们来打雪仗啊!我和阿正一组,你们其他人一组!”


    絮儿想反对,被萧柳一瞪眼缩了回去。


    李正言全程听从,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一屋子的人什么活计都暂时放下,全都跑出来一起捏雪球打五公主――身边的李正言。


    李正言本来可有可无地陪着萧柳玩,关键时刻就非常机敏地迅速挡在萧柳面前,挡住四面八方扔来的松软雪球,结果玩着玩着,变成大家直接专打他一人了,顿时也起了胜负欲,开始精准反击。


    双方一旦起了胜负欲,就会忘记很多身外束缚,转眼间,两伙人就彻底打在了一起,雪白团子漫天飞,李正言一边揽住萧柳飞来飞去,一边一手一个雪球砸向对方。


    萧柳就在他护翼下欢呼叫好,手不冷了,快速捏一个雪球给李正言“补货”,盯准了对方的主力,指挥:“阿正,打他!阿正,打这个!”


    打到最后,宫女太监全都累趴下,大喊认输。


    萧柳得意大笑,而她的边上,大冬天的,李正言鬓角往下滴汗珠,嘴角勾起,低头看向身边的萧柳。


    萧柳也抬头看他,一呆,第一次看到他笑,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泛起了光亮,充盈着欢喜。


    李正言这张平平无奇过目即忘的脸突然生动起来,就仿佛仙人吹了一口仙气,让一个木偶活了,成了一个真正的活人。


    “阿正,你笑得真好看。”


    李正言僵住,眼里情绪瞬间退潮。


    萧柳嘴角勾起,突地一抬手,一个小小却扎实地雪球直冲李正言面门。


    “啪”地一下,因为萧柳一句话心神巨震的李正言来不及躲避,直接被砸了满脸雪,眉梢眼睫上沾满了雪花。


    他懵了,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呆呆地看着她,一脸茫然。


    萧柳仰着下巴得意地拍拍手:“干掉最后一个!唯一的胜利者是我,嘿嘿!阿正,不要太容易相信任何人哦!”


    李正言回过味来,抹了一把脸,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她,手掌一挥,带起一片雪花,迎面朝着萧柳扑去。


    萧柳被雪花扑了满头满脸,变成了个大雪人,气得张牙舞爪冲过去找他算账。


    “李正言!你是要造反!”


    李正言低笑了一声,扭头就跑。


    萧柳追了一圈,气急,“哎呦”一声捂着脚蹲下。


    李正言跑出去几步,立刻刹车回来:“怎么了!”


    萧柳抓起地上一大捧的雪,趁他低头查看时撒了他满头。


    李正言抬眼看着她,手还伸着,一副要查看她伤势的样子。


    萧柳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兵不厌诈!”


    李正言恍然,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神色轻松地拉着她起身,大手在她的斗篷上拍打,帮她掸去雪花。


    萧柳看着他依旧顶着满头雪白,想起前世现代世界那个流行的话:“阿正,你一夜白首了哦。”


    李正言放轻了手脚去弄她头顶的雪花,低头瞥她一眼:“您不也是?”


    萧柳哈哈一笑:“彼此彼此――别管它啦,我们去堆雪人。”说着,不耐烦他不得章法的伺候,拉下他的手继续去玩雪。


    絮儿他们全都累瘫了,只能感慨李侍卫真的是体能极好。


    李正言不仅体能好,而且听话又能干,萧柳和他堆雪人,不费力气又能充分参与,转眼就堆出了一个萧柳全权设计的等人高大雪人。


    萧柳折了树枝,在雪人身上写:阿正二号。


    写完看着李正言笑:“你这个木头是一号,这个雪人是二号,你们两个啊――都是一个表情一动不动就能站一天!”


    李正言看了看雪人,又看了看萧柳,最后再次看向雪人身上的“阿正二号”,嘴角再次不自禁勾起。


    萧柳见到了,也露出会心的笑。


    就是要这样嘛,也不知从前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把好好一个人养成这样一个没情绪的木偶。


    她对李正言这个人还真是越来越好奇。


    山间有细细的动物叫声,似是什么鸟儿,枝头的雪花扑簌簌落了一片。


    萧柳玩得脸红通通的,鼻尖冒汗,主动喊了絮儿进屋去换衣服。


    李正言站在庭院,说:“卑下也去换一身衣裳。”


    萧柳挥挥手让他去:“你可算知道爱惜自己身子了,快去!晚上我们吃锅子,你记得赶回来啊!”


    李正言握了握手里的佩剑,望着萧柳的背影直到她转入内室不见。


    出了公主的院子,李正言快步往外走去,转眼间到了行宫一出围墙边,几个纵跳,出了行宫。


    行宫外是一片桃林,如今只剩下枝丫,李正言踏雪无痕穿过桃林来到了山脚下,傍晚昏暗中,一个灰色长褂的中年男子站在树林阴影下。


    “正言。”


    “师傅!”


    “怎么弄了这么一身?”男子转身一看到李正言满身满头雪和雪水就皱了眉。


    李正言低头恭敬解释:“刚才公主要打雪仗……”


    男子冷哼了一声,又看向他说:“我也不怕多等这一时片刻,怎不换一身出来。”


    李正言正要说话,却陡然僵住了全身。


    第135章 桃花约11


    中年男人眼神锐利,立刻发现了李正言的不自在,问:“怎么了?”


    李正言收拢了心神,低头回答:“无事。”


    中年男人听了脸上微沉,语气多了一分严厉与教训:“怎么在宫里呆久了,情绪管理都如此疏松了?这些年教你的东西都忘了?”


    李正言立刻行礼:“弟子从不曾忘。“


    “哼!”男子严肃地冷哼一声,碍于时间有限,不再教训徒弟,说起了自己此行的正事:“王宇传话不清不楚的,那天刺杀到底什么情况,你的任务又完成得怎么样了?”


    李正言恭敬地答:“皇帝身边有死士,护着皇帝逃到了猎场外,正好遇上闹着要去狩猎的五公主一行。弟子本想直接把五公主带走,但没成功,给皇帝逃走争取了时间。”


    “他们想劫走五公主,但是五公主实际并不受皇帝真心喜爱,危难之际被皇帝扔在原地等死。刺杀行动已然失败,弟子便觉得,至少弟子这边不能出问题,于是护下了五公主,获取了狗皇帝一家信任。”


    中年男子起先眉头微微皱着,听到后来满意地点头:“你做得不错,陈林底下那帮人向来冲动行事,此次刺杀更是布局草率打草惊蛇,你莫管他们,任务第一,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


    “是!”李正言单膝跪地,斩钉截铁地领命。


    中年男子眼中露出一丝满意,又问:“那当日怎么突然取消了计划?主子的耐心越来越少了,你为何不按计划行事?难道……公主身边呆久了,心就野了?”


    “弟子不敢?”李正言连忙说,“那天公主临时传召,弟子不得不去,第二天早上才得以回来,后来也曾想找机会去查探一番,但宫中防卫因刺客之故分外森严,王宇也是知道的。弟子先是找不到机会,后来又回到五公主身边日夜值守,实在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无用!借口!”中年男子冷叱。


    李正言低着头静静听师傅教训。


    “你莫要忘记自己姓什么,为主子赴汤蹈火是你的使命,我费尽心思把你送进宫,不是让你跟着那个丫头片子吃吃玩玩当一辈子走狗!陈林那帮人虽然无脑,却个个能为主子赴死,身为我的弟子,你若是贪图荣华富贵安逸日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定要替你死去的爹娘清理你这个不孝门户!”


    “你别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还有你那三岁的弟弟,你一身血海深仇,不思早日复仇反而做事越来越畏首畏尾,怎么对得起主子多年培养!言儿,宫里繁花迷人眼,但你和那些公主皇子是不同的,你若心生沉溺之心,你爹、你娘、你的弟弟……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稳!”


    李正言就着跪地的姿势深深行礼:“弟子不敢!”


    “既然如此,想想自己的誓言!”男子冷冷盯着地上的人,“年底之前,完成任务!”


    当初入门,他们未学识字就先学会了对主子尽忠的誓言:我李正言一生为主子所用,铲平萧家,荡清浊世,舍身取义,誓死效忠。


    年底之前……


    李正言算了算日子,欲言又止。


    好在他低着头,中年男子看不见他的情绪,否则又要被教训一通,即便如此,李正言回答慢了几瞬,又被男子再次警告。


    对手下的弟子一番质询敲打,男子看着恭顺的弟子满意离去,李正言原地跪了许久。


    天色渐渐昏暗,李正言猛地回过神来,顾不得多想,迅速起身,急匆匆地跑回行宫。


    等到他换好了干净衣裳重新回到萧柳的院落时,萧柳已经让人把锅子都摆好了,看到他姗姗来迟,语气抱怨。


    “你可总算来了,再不来今天的锅子没你的份咯!”


    絮儿看着满桌食材,眼睛亮晶晶地在边上应和:“李侍卫你比我一个姑娘家动作还慢,我们都更衣回来干完了活,你怎么才来?”


    李正言没有回答,走到萧柳身边,屈膝弯腰想要行礼告罪。


    萧柳抬脚刚好卡在他下弯的膝盖处不让他跪下去:“我何时说要怪罪你了?又动不动行大礼?”


    李正言碰到软软的鞋面心中一颤,再无法下跪,好抱拳道歉:“卑下擅离职守,请公主责罚。”


    萧柳笑着摆摆手让他起来:“我都说了,晚饭前赶回来就行,我是那等朝令夕改、喜怒无由的人?”


    李正言猛地抬头看向萧柳,却见到萧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絮儿一脑袋浆糊:“李侍卫居所不就在隔壁吗,主子你怎么猜到他这次要更衣好久?”


    萧柳笑盈盈地瞥了李正言一眼,笑着对絮儿说:“你主子能掐会算啊――把食材都放进去,可以开始煮锅子了。”


    絮儿顿时转移了注意力,专心在锅子上。


    李正言依旧心神不宁地盯着萧柳,在原地杵成一根僵硬的木头。


    林子里师傅说起更衣一事他就猛地意识到了,公主定是发现了什么才叮嘱他早点回去吃锅子,否则,不过更衣而已,他早早就能回去,为何会让他晚膳及时回?


    公主到底知道了多少?


    李正言心跳加快。


    萧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到餐桌落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别的且放一边。”


    然而怎么能放到一边真的不理会呢?


    这一顿其乐融融主仆尽欢的锅子宴,有李正言一人吃得食不知味,连自己吃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萧柳好几次给他夹菜,却没能安慰他多少。


    饭后,萧柳披上斗篷带着絮儿和李正言去院子里散步。


    雪后地滑,李正言终于回归了心神,小心注意着萧柳的行动,防止她摔跤。


    逛完半圈院子,萧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正言。


    李正言不明所以,却下意识提高了一颗心,回望着萧柳,等她说话。


    萧柳说:“你能带我去树上看雪吗?”


    李正言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院子里高大银杏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雪夜天冷,不如明天白天?”


    萧柳坚持现在就去。


    李正言无奈,好答应。


    因为要爬树,萧柳不能再由李正言一手抱着飞上去,她便换了一个姿势,挂在他身后让他背着。


    李正言紧了紧她环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您抱紧了,不要怕。”


    萧柳笑着靠在他后肩,在他耳边说:“恩,我不怕,我信你。”


    李正言准备上树的动作一顿,差点失误。


    等到两人齐齐坐上高高的枝头,月亮也爬到了半空。


    这次稀奇,李正言先出声说了话。


    “公主……为什么如此信任我?”


    萧柳笑着回头看向他:“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抬手拍了拍李正言的肩膀,“阿正,不管你以前经历了什么,我相信你就是我看到的你。”


    李正言怔住。


    许久后,恢复了平静的他望着当头的月亮低声问:“公主……觉得家国,哪个更重要?”


    萧柳摘了一根枯树枝在手里搓弄,闻言便说:“于我们皇家来说,家国一体,分不清;于普通百姓来说,太平日子自然是家重要,乱世便要守护国,没有国就没有了家。不过啊,家永远是这个家,家人不能换;可国……国的版图一直在那,当家做主的人却一代代变化着。这当家做主的人啊,其实是谁不重要。”


    李正言细细品着她那句话:“是谁不重要?”


    萧柳:“是啊,因为国是百姓的,当家做主的人就像管家,管家不好便要换。”


    这话可谓胆大包天,几乎明说,一个皇帝干不好治国之事就会被百姓换掉。


    李正言却突然笑了起来。


    萧柳扭头看着他。


    李正言的笑也是浅浅的,像他这个人一样,笑了几下就收回了情绪。


    “卑下和公主想的一样。”


    萧柳:“哦?”


    李正言的神色里多了几分轻松,就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了枷锁,一跳一跳地往外跳。


    “卑下过去觉得,管家要做得好,自然能长久做下去;做得不好的,能被赶下台。而下了台,也不过一普通百姓,历史再辉煌,荣光已难寻。”


    萧柳:“不错,所以当管家就要好好当,下台了,也能怪自己。”


    说完,她问:“那后来为何不这样想了?”


    李正言低头,半个身子在阴影里:“后来有人说我这样想是错的,我便不再说了。”


    他问萧柳:“若有朝一日公主做不成公主了――是我问错了,你本就想过田园日子。”


    “是啊,咱们可是约好一起退隐山林的。”


    李正言低低笑起来,竟然还开了一个小玩笑:“承蒙公主不嫌弃。”


    萧柳:“自然不嫌弃。”


    说完,两人对视笑了一下,重新看月亮。


    圆月皎洁,萧柳的心也像这月亮似的,宛如明镜。


    李正言,李正言……她的皇□□父建立大辽入主中原,便是灭掉了李氏江山。


    “阿正,你从小有没有特别想做没做成的事?”


    李正言拧眉细细想起从小的记忆,好久以后说:“有。”


    “有一年,我在训练结束后捡到了一野猫,那时小,还没出师,没多想便带回了住所。第二日,师傅就将这野猫一掌打死了……”


    萧柳没想到转折这么突兀,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接打死了吗?小猫什么都没做?”


    “恩,师傅说,养这种没用的畜生会移了性情,我捡野猫回来,犯了大忌,那次本来胜出的考核也被判为不合格。”


    萧柳似真似假吐槽:“你师傅教的是徒弟还是训练杀手?”


    李正言没有吭声。


    萧柳在树影中弯唇,仰头望月。


    “那你现在还想养猫吗?”


    李正言余光看着她:“想,不过也就想想,我不会养。”


    萧柳:“不会可以学,慢慢学总能学会的。阿正,你是个温柔的人,一定能把小猫照顾得好好的。”


    第136章 桃花约12+13


    那夜,萧柳看月看雪看得直到冷了,才让李正言背她下去,下了树,再也没提起什么话题,白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李正言有些恍惚,踏着月色晕晕乎乎地回到住所,躺上床后,突然有所感知,从心口涌出一股热流,暖到了四肢百骸。


    有一天,萧柳突发奇想,说要练武,让李正言教她。


    李正言自然没学过拒绝,认认真真为她挑了一把短匕首,真的教起她简单好学的防身功夫。


    学功夫练招式就难免手把手矫正,起初李正言不敢碰触她,说话又嘴笨,只会在边上说:“高一点、低一点、往下低三寸、手肘发力……”


    萧柳掌握不好那个度,调整了一遍又一遍都不对,急躁起来,发脾气:“啊呀到底怎么出手,你教得不清不楚!行不行啊!”


    李正言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大掌直接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在胸前格挡、发力、直刺……行云流水。


    “就是这个感觉,你再试一次。”


    萧柳被他突然的“胆大”震惊,完全没注意到这招式是怎么出的,脸微热,声音小小弱弱的:“啊?你……你再教我一次……”


    李正言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看好了。”再次带着她使了一遍招式。


    萧柳握着匕首恩恩点头。


    李正言垂眼看到她粉色的脸颊,快速撇开视线后退一步:“您再试试。”


    萧柳颔首,学着他的动作挥动匕首。


    她的领悟能力极强,几遍之后就似模似样。


    李正言眼里微微有了光,教得越发有劲。


    这一次以后,每学一个新招式或者调整动作,李正言不再避讳,都亲自上手辅导矫正,萧柳也没有任何异样,有时调皮的性子上来,他正握着她的手圈着她使招,她故意蹦起来撞他下巴,或者另一只手偷偷背过去戳他肚子痒痒肉……


    李正言岿然不动,淡定地撇开下巴按住她跳动的脑袋,眼里尽是无奈:“认真点。”


    萧柳“哦哦”应好,下一秒就撒开手说:“不练了,手好酸。”


    李正言只好接过匕首,松开她。


    然而手刚松,揉着手腕娇气的人下一秒就偷袭过来,一掌袭向他胸口。


    李正言握着匕首的手保持不动,左手轻轻一挡一握就挡开了攻势,将对方两只手都锁在掌心:“公主――”语气无比无奈。


    萧柳双手被缚,气恼跺脚:“你仗着功夫欺负人!”


    李正言只好松开她,任她拍上不痛不痒的几掌解气。


    这样闹的时候不算多,大多时候,萧柳练得很认真,等到被催着回宫的时候,她真的练成了一套近身防卫功夫,可以在危急关头进行一定防卫自救。


    宫外的日子无拘无束,谁都不想回去,萧柳一直拖到了十一月,突然答应了。


    絮儿絮絮叨叨说着:“其实咱们过年前回去也成吧,宫里如今也没什么事,还是行宫自在些。”


    萧柳看了一眼李正言,说:“总有事要去办的。”


    李正言心漏跳了一拍,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但下一秒,他就恢复了镇定。不可能的,公主怎么会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怎么会知道他必须年底前完成任务?


    十一月中旬,萧柳带着随行队伍重新回到了皇城。


    她去给皇帝请安,心情不错的皇帝问她在行宫玩得可好?


    萧柳立刻打蛇随棍上,趁机问皇帝讨要温泉庄子:“父皇送女儿一个庄子吧!我想亲手设计,以后随时都能过去住一住,玩一玩!”


    皇帝想到萧柳已到了婚嫁年龄,自然而然把这庄子想成了嫁妆,犹豫几分,最后朗声一个“好!”答应把一个温泉皇庄给她,随她摆弄去。


    萧柳心满意得,蹦蹦跳跳地退出正阳宫。


    皇帝看着小女儿的背影,宠溺地摇头失笑。


    回宫后,萧柳每日作息非常规律,不像从前,大半夜折腾着上树上屋顶,看雪看月亮,或者非拉着人聊天玩棋,鬼点子一个接一个。


    萧柳早睡晚起,李正言贴身护卫的时间也减少了好几个时辰,能早早回去休息。


    师傅给的时间只剩下一半,这多出来的休息时间,李正言自然而然去完成任务了。


    这座皇城不是大辽的皇帝建造的,或者说,最初的皇宫不是大辽建的,而是前朝李家先祖打下江山后选址修建。


    大辽的皇帝虽然入住皇宫,但是这皇宫最原始的建造图却被李家人毁了,萧家是在原址基础上或修或扩,将原来的皇宫改造成现在这样。


    而后来者并不知道这皇宫里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李氏皇帝一代接一代传给下一任皇帝、继承人的。


    这皇宫有密道。


    皇宫密道好像不是件多了不起的事,很多人都会有这方面的联想,萧家人入住皇宫前大肆翻建,不可能想不到,更不可能不去查找,但他们的确没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密道是真的有。


    当年李氏太子的庶幼子由一群忠仆臣子护着逃出生天,靠的就是这个皇宫暗道。


    然而多少年过去了,那个幼子早就年老去世,将秘密一代代传给了现在的主子,而萧家把皇宫大肆翻建,宫中格局变得完全不同,有些暗道在地面翻建时受到影响,都坍塌堵住了。


    李氏遗孤送了李正言几个进宫,能直接进入后宫的人目前只有李正言一个,所以探查的任务就到了他的头上。


    他们想要得到地面的地形图,再结合当年已知的地下图,策划通过暗道一举攻入皇宫的刺杀。


    李正言刚到五公主身边的时候,五公主精力无限,大半夜拉着他折腾各种各样的事情,白日里要求他贴身防护,书房练字也要他站在书桌边……


    李正言找不到一丝半毫的机会抽身去探查宫中地形。


    后来萧柳似乎玩腻了,倒是给了他一些时间,安全起见,他开始探查那些比较偏僻防卫不高的地段。


    他的功夫好,出门前心里也想好了一旦被发现该怎么解释的借口,倒是真的躲过了宫中的防卫,将那些地方全都绘制了下来。


    一天又一天,断断续续的,最后只剩下那些高位主子附近的宫殿。


    然后发生了刺杀的事情。


    萧柳让他回去养伤,王宇却带着宫外的消息来看他,因为刺杀失败,主子越发急切他这边的地图,要求他立刻完成任务。


    李正言却知道,刺杀事件后,宫里的防卫今非昔比,他受了重伤,武功不如从前,又要去查探核心地段的暗道地形,很可能有去无回。


    他第一次暗自违抗了君命,拖了一天又一天,拖着等公主殿的消息。


    那几天,萧柳虽然已醒,却日日高烧,神智清醒的时间不多,他见过太多人在高烧中渐渐没了生息……


    直到,五公主退烧的消息传了出来。


    当天夜里,李正言全副武装准备去查探地形,做好了最差的准备。结果鬼使神差地提前一个时辰出门,去了公主殿。


    然后子时过了、寅时过了、天亮了……


    五公主说,她想带着容妃去隐居,还带着他和絮儿,她还要给他做桃花酒……


    他第一次敷衍王宇,敷衍宫外的师傅、主子。


    他想再多活几天,活得久一些。


    行宫外,师傅亲自出现打破了他这段时间的侥幸心理,李正言想起了那些在萧柳身边被他刻意遗忘的现实。


    子时一过,李正言便全副武装,隐入黑暗中往目的地奔去。


    回到居所时,已接近寅时。


    他悄悄进入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这才露出疲态,长出一口气,抬手扯开已经被夜霜寒气浸透的冰凉外衣。


    刚解开两个扣子,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视线如利箭般射向房中出现的陌生气息,同时手上的剑也暗暗举起。


    “咣当――”半出鞘的剑连着剑鞘砸在了地上,李正言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外衣上的冰霜仿佛浸透了层层布料直接冰到他的心口,寒气侵袭全身。


    “公主……”


    萧柳从座椅上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阿正,大半夜的,你去哪了?”


    李正言整张脸仿佛被冰冻住了,看着她,一片空白,而原本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却露出了深深的恐慌。


    萧柳往前一步,他僵硬地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重重撞在了墙上。


    “噗嗤――”萧柳捂唇轻笑。


    李正言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看着她,依旧僵硬。


    萧柳放下手,好整以暇:“阿正,你连理由也不编一个吗?”


    李正言张了张嘴。


    萧柳沉下脸:“你知道,我最讨厌人家骗我。”


    这反复无常的模样,让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对的。李正言屏着气,彻底放弃了挣扎。


    “对不起,公主。”


    萧柳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气,反而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说对不起?”


    李正言又无言了。


    为什么呢?因为我骗了你?可不是的,我一直忠心追随你,从不想骗你,也没有骗过你;因为我是你们萧家的敌人?我也不想,那不是我的本意……


    他想说,但又不敢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对她很真心却的的确确做了对萧家不利的事。


    萧柳见他神色越来越挣扎慌乱,心生不忍,放过了他。


    “逗你玩的!”她笑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身往回走。


    “天太黑了,你蜡烛在哪,先点上。”


    李正言呆呆的,但听到她的命令,来不及多想,身体先有了行动。


    等到烛光亮起,两人隔着光对望。


    萧柳坐到桌边托腮笑:“坐下来吧,我们聊聊。”


    李正言僵硬地坐下。


    萧柳问他:“你在做什么事?”


    李正言看了她一眼,垂下头,把自己的来历任务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全都说了,都不需要萧柳再多问一句。


    萧柳听完没有关心李氏萧氏,还有什么地道,反而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你果真是阮南人?你的父母弟弟怎么了?”


    李正言心口热了热,低声说:“我爹在我幼时参与了一次起义,被镇压后查到是前朝余孽,全家斩首,我是被师傅及时救出来的,因为我父母忠义,被……赐了李姓。”


    萧柳:“那你原来姓什么?”


    “伍,我原名伍正言。我曾祖父是前朝将领――”


    “伍德飞?”


    萧柳脱口而出。


    李正言惊讶:“公主知道他?”


    萧柳浅笑:“我这几日看了一些杂书,知道了不少事,也听说过令曾祖的名讳,伍将军是真正的忠臣良将,可惜当时的李氏皇帝昏庸无能,让伍将军殒命前线。”


    李正言垂着头:“曾祖不怪皇上,我们伍家世代忠诚李氏皇朝。”


    萧柳反问:“包括你吗?”


    李正言没了声音。


    萧柳又问:“你刚才说的都是客观的事情,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你今夜去哪个宫了?正阳宫?玉坤宫?还是……我母妃的宫殿?”


    “没有!”李正言急忙澄清,“我没有去容妃娘娘寝宫!”


    萧柳笑:“哦?为什么不去?万一暗道入口就在那呢?”


    李正言涨红了脸,只不停说:“我不会去的……”


    “那你岂不是对你的李氏主子不忠?”


    李正言又没了声音,低着头僵硬得像块石头。


    萧柳没有为难他,又转了话题:“暗道你找到了吗?”


    李正言摇头:“我的任务是绘制地面的地形,暗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主……只有李氏遗孤知道。”


    萧柳点头:“还差多少?”


    李正言惊讶地抬头看她。


    萧柳重复:“还差多少,或者你绘制了多少?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没有什么地方是我没去过的。”


    李正言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萧柳踢了他一脚:“还不快说?天都要亮了!”


    李正言惊回神,说话都结巴了:“公……公主……你……你……”


    萧柳正色:“我帮你,但我也不是无条件,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正言连忙说:“你直接说便是,无需如此!”


    萧柳脸上露出了笑意,语气柔软了几分:“傻子,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原因,你听我的便是。”


    李正言呐呐点头:“是。”


    天色微亮,萧柳终于起身离开,李正言连忙跟着起身护送。


    走到门口,开门前,萧柳背对着李正言,问:“阿正,做个选择,你跟我,还是跟你的师父主子?”


    李正言沉默了很久。


    萧柳抬手开门。


    一只大手按在她开门的手上:“你!”


    萧柳回头看他。


    李正言一脸决然:“我跟你!等我完结那边的隐患,天涯海角我都和你一起。”


    萧柳缓缓笑开来:“好。”


    李正言跟着勾起唇,露出了一丝笑。


    房门打开,隐隐的天光撒在两人身上,李正言护送她回宫。


    路上,忍不住问她:“您怎么过来的?”


    萧柳眨眨眼:“我睡前突然想去鹿台观星,一早就去了那。”


    鹿台和侍卫所不远,有临时休息的内殿,虽然很少有人去那边住,但萧柳这段时间经常做无法无天的事,倒也不奇怪。


    “子时后,我说睡不着,要去找你恶作剧,带着人直接出了内宫,后来让絮儿假装回去,我自己爬过侍卫所西墙的树,进了你们这。”


    爬树?


    李正言瞪着她。


    萧柳回瞪。


    李正言:“您会爬树?”


    萧柳叉腰:“会啊,我小时候什么不会?但我就喜欢你带我飞上去,有问题?”


    “没问题。”李正言答得飞快。


    萧柳嘴角上扬,满意。


    李正言小声问:“那您是不是还会怕爬屋顶?”


    萧柳:“那倒是真的不会。”


    李正言嘴角勾起。


    两人一路往鹿台走,遇到上钥的宫门,李正言直接揽着她跳过墙头,这飞檐走壁当梁上君子可谓驾轻就熟,熟练避开巡逻的守卫,把她送到了鹿台。


    絮儿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冲了出来。


    萧柳一把捂住她絮絮叨叨的嘴,看向李正言:“好了,我到了,你回去吧。”


    李正言笑看着打闹的主仆二人,颔首离开。


    絮儿使劲扒拉下萧柳的手:“主子!您可真是疯了!一晚上不回来!你和……你和他……呆了一晚上?!我看我才是疯了,我怎么就听了你的话,把你留在那自己回来了!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怎么能事事都听你的!”


    萧柳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是主子你是主子?你不事事听我的,听谁的?”


    絮儿使劲跺脚:“以前当然听您的!现在您都疯了,我听您的才是嫌命长!”


    萧柳翻了一个白眼:“我办正事,你不懂,听话就行。”


    絮儿:“我是不懂,您千金之躯,跑去侍卫所呆半个晚上到底是干什么正事?您还把我忽悠回来,我这脑子,怎么就蠢成这样,真听了您的话!半路我就清醒了,后悔药都没处吃!”


    萧柳好笑地躺进被窝:“知道自己笨就别想了,好了我要睡了,别吵我。”


    絮儿:“……”


    萧柳这事情在絮儿眼里干得冲动又冒险,但于她而言却不过小事而已,真要事发,她有一百种理由回应,最不济,就说她喜欢李正言呗,正好嫁了。


    当然这是开玩笑,萧柳的确是在干正事。


    李正言这人像个闭紧了口的蚌,轻易根本撬不开,心性被他的师傅培养得极其坚韧不受外界动摇,即便她相信李正言对她的心,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他那里逼问出只言片语。


    只有当场抓住,才能在他慌张心虚脱离杀手模式之下,掌握住主动权。


    没想到的是,她会问出地道的事。


    这是个意外之喜。


    有萧柳帮忙,李正言很快把完整的皇宫地图交给了王宇,送出了宫。


    而向萧柳彻底坦白了自己的背景,再站在她身边,李正言心中再也没有了负担,一片轻松。


    轻松的日子就容易过得快,地图送出去没多久就是过年,过了年便是开春选秀。


    萧柳笑看着那位皇帝未来最宠爱的女子一步步走入了皇宫。


    她去陪容妃聊天。


    容妃揽着女儿试探:“小五觉得你五表哥怎么样?”


    萧柳直接问:“母妃是想选五表哥做我的驸马?”


    容妃嗔她一眼:“不害臊――是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外祖家更好一些,都是疼你爱你的亲人,亲上加亲,你也不会受婆家的气。”


    萧柳便点头:“好啊,那就五表哥吧。”


    她答应得实在是过于爽快,容妃一时之间觉得有些违和不得劲,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不妥当。


    萧柳笑着抱住她解释:“母妃为我选的人肯定妥当没有问题,我原来也觉得五表哥挺好的,都听母妃的!”


    容妃听完,下意识以为女儿对表哥有少女之情,心中顿时开怀:“好,那母妃就和你父皇去说了。”


    萧柳恩恩点头。


    母女俩说婚事是私底下说的,除了彼此无人知道,但是容妃动作很快,不出十日,皇帝就下了赐婚的旨意,天下皆知。


    接旨的时候,萧柳正在和絮儿、李正言说要出宫去赏花踏青,再去温泉庄子住一段时间,还拍着胸脯表示,她肯定会搞定皇上和容妃。


    李正言眼里带着笑,絮儿高兴得叽叽喳喳。


    正是开心的时候,赐婚圣旨从天而降。


    李正言眼里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看着萧柳含笑接旨,神色没有半点意外,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娇羞……脑中轰地炸开了,眼前一切景色全成了黑白。


    天使离开,萧柳收起了娇羞捧着圣旨进殿,走了几步,发现李正言定在原地没动,走过去用圣旨戳了戳他的肩膀:“阿正?”


    李正言回头,黑白的世界里突然多了一道明黄,心猛地绞痛。


    噗――


    一口鲜血竟直接喷了出来。


    萧柳大惊,扔掉圣旨扶住他:“阿正!”


    李正言茫然地看着她,眼里都是痛。


    萧柳突然明白了,心口像被什么大锤重重敲了一下,又酸又痛,红了眼睛:“傻子……”


    她知道他对她有心思,或多或少,总是有一点的,她从前不信他,试探他,慢慢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个善良的通透人,就也渐渐喜欢逗他和他说话,对他有了好感。


    后来他宁可暴露底细杀了所有人救了她;她半夜出现,他不等逼问第二句就全盘托出自己的身份;她让他做选择,他选了她……


    她就想,天涯海角,都带着他吧,侍卫也好,家人也好,或者……有天成了情人也可,总是要带上他的。


    今日这赐婚,她猜到了他会难过,但肯定还会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她本想着回到屋里便解释几句,让他别挂在心上,却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会直接吐血。


    不声不响,竟到了这地步。


    萧柳才知道,自己低估了他对她的感情。她以为是情之初起,实际却是情根深种。


    李正言的隐忍完全破了萧柳内心的防线。


    而此时李正言眼里的光渐渐淡去,他站直身子躲开她的搀扶:“公主,卑下……”


    萧柳掏出帕子踮起脚尖给他擦唇边的血迹,擦完也没抽离手,而是红着眼睛望着他,眼眶里积聚的晶莹盛不下,从眼角滚落划入鬓发。


    李正言越发痛,他想,公主也许也是喜欢他的,但下一刻想起赐婚,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狠狠压了回去。


    偏开头,躲开了她的帕子:“公主,卑下无事。”


    萧柳吸了吸鼻子,忍下泪意,伸手握住他的手,拽着他往屋里走。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低着头让开路,连大大咧咧的絮儿都没有跟上来。


    房门合上,李正言低头望着她的泪眼,心中又动摇起来。他一直知道自己不配,可是他们有桃花约,她的梦想里没有别的男人,他就忍不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奢望一二。


    她总是爱捉弄他,逗他,不排斥他的靠近,偶尔还会对他撒娇亲昵,他就忍不住想,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


    但也只是深埋心底的一丝幻想而已。


    萧柳看着他眼神一会儿挣扎一会儿痛楚,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在卸掉伪装之后像少年一般澄澈透明,所有的心情都在那里清晰映照。


    心里又酸涩起来。


    傻子傻子……


    “阿正,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李正言苍白着脸,慢慢弯腰,还没完全弯下,一个力道扑过来,脖子上被挂上了重量,然后唇上一热。


    李正言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


    萧柳带着残留的一丝哭腔喊他:“阿正……”


    话音未落,萧柳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被压进他的怀里,原本只是简单贴着的唇瓣肆意交缠起来,有血腥气度入她的口中……


    这是完全爆发情绪的一个吻,带着绝望和心痛,不顾一切的决意和放纵,彻底突破了本性和世俗的枷锁。


    萧柳完全丧失了主导权,在他浓烈的感情里沉浮,想安慰他,却来不及说话。


    直到她几乎无法呼吸,李正言终于放开了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脖颈上有湿意,一点一滴。


    萧柳轻轻推开他,果然看到了他残留的眼泪,她抬手去擦:“你信我吗?”


    李正言贴着她的手,点头。


    “我不会嫁给他。”


    李正言继续点头,但他的眼神告诉萧柳,他是不信的。


    萧柳抱住他:“真的,我不会嫁的,我的婚事今年必然要定下,但最终却成不了。所以与其牵连无辜的好人家,不如就还是他。”


    李正言不明白,又好像明白了。


    他忍着心痛,劝她:“我们不可能的,你……你……”找个好人家……


    他以为,这婚事成不了,是因为她喜欢的是他。


    第137章 桃花约14


    萧柳仰头望进他眼底:“阿正,我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呢。”


    李正言也深深望着她。


    眼里的痛楚一点一点消散,最后化为嘴角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他低声又坚定地微微点头:“好,我陪着你。”


    无论你嫁人还是真的隐居,无论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萧柳听懂了,眼中又有了泪意,低头眨眼忍下,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刚才吐血了,有没有事啊?”


    李正言笑着摇头:“只是一时气血逆流,吐出来反而觉得舒服了,我无事。”


    萧柳暗自把了脉,确定的确如此后,松下一口气,忍不住又说他:“傻子。”


    李正言只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悉数接受一切评价。


    萧柳也抿嘴笑了,松开他打开房门,嘴里说着:“好了,这事情不急在眼前,我们还是继续想一想踏青的事。”


    “阿正,你会做纸鸢吗?我们出宫放纸鸢去?”


    李正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问,他就说好。


    絮儿看了看两人,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又莫名松了一口气,只能敲敲脑袋,告诉自己当个傻子什么都别多想,主子的事你管不着。


    皇帝最宠爱的五公主下嫁容妃娘家袁家,这恩上加恩皇恩浩荡的大喜事让袁家人春风得意,门庭若市,袁家上上下下,包括宫里的容妃,都喜气洋洋,觉得落实了一件大好事。


    唯一没把这当一回事的却是正主萧柳,她果真把容妃、皇帝求了一个遍,又跑出宫,去行宫玩去了。


    这次她直接住进了自己的温泉庄子。


    今日赏桃花,明日画纸鸢,后日溪边踏青,大后日落英缤纷中学舞剑……


    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李正言对她事事听从,像个无所不能的人,凡是她想做的,总能满足她。


    萧柳再不避讳与他的亲近,踏青累了,就趴在他身上撒娇:“阿正,好累啊,你背我。”


    李正言就背着她一路下山,听着她在耳边哼曲儿,偶尔调皮,折了枝条在前方挥舞,又摘花惹草,给他编一个不伦不类的花环,硬要戴在他头上。


    她学舞剑时越发不受控,每回他都控制了心神想要认认真真教她,但她总是突如其然地使坏,一会儿对着他的侧脸吹气,一会儿故意学不会让他一遍遍教她……反正就是想让他板着的脸破功。


    李正言起初老实,每每被她引走了心神只能强自按压无奈地看她一眼:“公主――”


    后来他会连名带姓喊她:“萧柳!”


    萧柳眉眼弯弯高兴地应:“诶!”


    李正言拿她没办法,只能独自运气,转过头继续温言温语教她一招一式。


    庄子外有个山寺,寺外一片桃林,有一日,两人照旧在林子里学剑。


    萧柳其实已经学会了,却故意喊着不会,让他过来再教一遍。李正言不知实情,一边防范着她又要使坏,一边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挥剑讲解重点。


    萧柳手一动,故意歪了方向,将大片的桃花都借着剑风挑到李正言头上,粉色花瓣落了面无表情的男人满头满脸。


    男人站在原地纹风不动,垂眼看她:“好玩吗?”


    萧柳恶作剧成功,得意笑着:“好玩!”


    李正言给了她一个眼风。


    萧柳反而笑得越发高兴,一边笑一边拉住要走的人:“好了好了,我不闹了,我认真学!”


    李正言止住转身的动作,看着她。


    萧柳立刻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李正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手却重新握上了她的剑:“来吧,第一招……”


    萧柳认真学了三招,第四招的时候,她又使坏,一边做动作,一边借着动作对着他的下颚吹气。


    李正言剑招一乱,连步伐都出了差错。


    “阿正师傅,你错了哦!”


    李正言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从她掌心抽出剑柄抬手一掷,长剑直直飞入了萧柳身后的桃花树上。


    萧柳吓了一跳,以为他真的生气了,脸上的笑容微收:“阿正……”


    李正言鼻尖应了一声,把人拉进怀里:“我看公主早就学会了,觉得好玩是吗?”揽在她腰上的手重重一收,手掌捧起她的脸,直接亲了下来。


    萧柳被他突然的胆大惊讶,继而便化为了笑意,一直隐忍的人爆发的时候可真可爱,踮起脚尖直接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贴上去。


    萧柳的主动大胆给了李正言鼓励,他轻轻一提将人抱在怀里,破开她牙关,更深入地攻城略地。


    山风吹过,漫天的桃花瓣飞舞,围着两人缠绕打圈。


    李正言轻轻啄着萧柳湿润的唇瓣:“好玩吗?”


    萧柳两颊粉红堪比桃花,却不示弱:“还行还行。”


    李正言闷笑,又对着她的唇瓣亲了一下,不在意她嘴硬说他还行的话。


    这无言的温柔让萧柳整个人都软下来了,呜地一声埋首进他的脖颈,再不抬起头。


    李正言真正笑出了声,往日刻意淡化的五官顿时生动起来,容光焕发。


    一步步突破的两人越来越腻歪,即便在絮儿几人面前也不遮掩,准确点说,是萧柳毫不遮掩。


    李正言原本想要避嫌,见她如此,想抽离的手又牢牢握住了。


    萧柳肆意妄为,李正言陪着她疯。


    只有絮儿,每天愁得拔头发,安慰自己,这在行宫,都是自己人,不会有外人知道公主“红杏出墙”。


    原本只是出来踏青,但直到四月过了,宫里都没人催她回宫,萧柳便猜到肯定有事发生了。


    她主动回到皇城。


    她预料得不差,宫里的确在短短几十天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前世那位宠妃已经开始获得圣宠了,后宫几个新进秀女如今正斗得如火如荼。


    容妃笑看着女儿神采飞扬跑进来:“怎么舍得回来了?”


    萧柳便说:“想您了!您这次都不催我回宫,是不是都不想我啊!”


    容妃说她不知好歹:“催你你不高兴,想让你放纵一次,你瞧瞧,又乖乖回来了,还说我不像你。”


    母女两个说笑打趣,容妃状态很好,显然目前并没有受到那个女人的影响。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叙旧完毕,母女两人说起贴己话,容妃便说了这次不急着叫她回宫的原因。


    容妃很清醒,新来的秀女怎么争斗都和她无关,她如今只有唯一一件事,便是为萧柳操办婚事,抢男人这种事,她如今已经不屑做了。


    但是这批秀女太折腾,短短时日就不知道祸及了多少人,争斗可谓激烈。容妃一直觉得萧柳是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就想让她在外头多玩一些日子,省得进宫惹气甚至被祸及。


    萧柳看着这样的容妃,欣赏又难过。


    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是无法彻底割舍的。对容妃来说,娘家、妃位都是无法割舍的东西,虽然女儿排在第一位,但是这两项也是她绝不会放弃的。


    萧柳不希望容妃落得前世下场,但不让她舍弃这些无心无情的娘家、丈夫,谁也救不了容妃。


    回自己寝宫的路上萧柳有些沉闷。


    李正言看在眼里,进了屋,两人单独相处时,他安慰:“娘娘历经后宫争斗近二十年,她很聪慧强大,只有你是她的软肋。”


    萧柳点头:“道理都懂,但情感上还是替我母妃觉得难过。”


    李正言:“与其被蒙在鼓里自以为幸福地活着,不如清清醒醒地看清现实,看尽了魑魅魍魉,才能体现真心的可贵。”


    萧柳靠在他身上:“地道的事有消息吗?”


    李正言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说:“已经开始清理打通了,具体情况还没传进来,不过清理地道不能惊动地面,恐怕难度很大进度很慢……如今只有我在内宫,若真成了,那边必然会联系我里外接应。”


    萧柳拍拍他的手臂:“有什么消息你告诉我一声,最好把时间拖延到……明年下半年。”


    李正言也不问为什么,应下。


    萧柳回宫没多久,新秀女的宫斗就彻底告一段落,唯一一位上位的直接被晋升为昭容,震惊后宫。


    而这位昭容一出世,就夺走了后宫三千宠爱,让皇帝的心只系于她一人身上。


    萧柳在皇后那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狐媚”昭容。


    美,真的很美。她的美不仅是五官精致,还是美目流转间的灵动,而且她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又悦耳好听,听她说话只觉得身心舒畅,心生愉悦。


    见过了人,萧柳问李正言觉得如何。


    李正言答得十分完美:“不及你。”


    萧柳不信:“昭容的美,我这个女子都心折。”


    李正言却意外地认真:“的确不及你,美人在骨不在皮,容颜终将老去,或许不等老去就又有了新颜,世上美人千千万,知己难觅。”


    “知己?”萧柳品味了一下这个词,笑了。


    也是。


    一个背弃家族世代忠诚,投了她这个狗皇帝的女儿;


    一个吃里扒外,不顾萧氏江山暗通前朝余孽。


    他们两个,除了彼此,世上恐怕再难找出第三人。


    昭容光芒太盛,不愿掺和进宫斗的容妃看着二十年相处的丈夫日日沉迷于一个女人,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日渐失落。


    萧柳时不时前去开解,却不说皇帝的好话,只旁敲侧击地劝着容妃看清皇帝本色,莫要对他有任何留恋之情。


    有萧柳相伴,容妃的情绪的确好了不少。


    而萧柳,她不会像前世的原主那样傻,以为自己受皇帝这个父皇的喜爱就可以左右皇帝的决定,她什么都没做,甚至在皇帝被众人劝阻的时候,暗地里站在他那边,前去宽慰他莫要生气。


    皇帝对这样贴心的女儿,好感倍增,越发宠爱。


    大病一场,瘦脱了相又性情大变的二公主进宫了一趟,那时候已经是中秋了。


    她嘲笑萧柳:“为了你的荣华地位,连容妃你都能抛下,跑去对着那个女人摇尾巴,你也不过如此。”


    萧柳不受影响,对她说了一句大实话:“天下都是父皇的,我们身为儿女要有自知之明。”


    然而二公主依旧蠢笨,没听出这是实话,只当萧柳又在拍马屁。


    萧柳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也没精力和她计较了。


    中秋刚过,魏国侵犯边境,两国大战一触即发。


    皇帝没了流连后宫的心思,整日和大臣们商讨该怎么应对魏国边境上的大军。


    有人主和有人主战。


    吵得不可开交。


    好笑的是,京城还没吵出一个结果,魏国直接大军入境,开启了两国战争。


    人家根本就不给你求和求饶的机会,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这一年过年,大辽上下人心惶惶,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


    萧柳在大臣们争吵要不要打仗的时候,及时出了宫,战争爆发后,她就以为大辽祈福的名义一直留在皇庄,三不五时上山拜个佛,为边境将士诵经。


    因这个理由,她在宫外一直住到了年二十八,宫里乱糟糟的事情半点都没沾上她。


    第138章 桃花约15


    这个新年过得愁云惨淡,前线不断传来战败的消息,皇帝心情不好,前朝后宫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过完年开春,魏国暂时停下攻势,有了两军对话的意向,大辽上下议和的呼声越来越高,成为主流。


    京郊桃花绚烂,议和的使臣离开京城去往边疆前线。


    按照原本的计划,萧柳今年该出嫁了,容妃一直在为她准备嫁妆,现今准备得七七八八,只等好日子到来,这战争一起,喜气被冲掉了大半,宫里宫外无人关注公主婚事,容妃心中就有些遗憾。


    “母妃,如今国事为重,边疆将士死伤无数,我大婚的事且放着别提了。”


    容妃叹气:“我自然知道不能提,哎……”她慈爱地看着女儿,“本来我家小五应该有一个盛大婚礼,谁知道这两年事事不顺,早知如此,不如当年就给你定下婚期让你尚了驸马。”


    萧柳摇摇头,在大辽的贵族眼里,容妃这样想法的人不计其数,边关将士离他们太远了,战争带来的唯一感觉便是耽误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这样想的人,带头第一位便是皇帝本人。


    容妃从小的生长环境造就了她的眼界,萧柳没有因此看不起一心为她的容妃,只是心中难免感慨,大辽气数已尽。


    李正言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心里对大辽的恨越来越淡。


    使臣离开的第十天,萧柳和李正言爬上屋顶月下饮酒,李正言告诉萧柳:“看着如今的大辽,就仿佛看到曾经的李氏皇朝,朝堂上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君王贵族醉生梦死不顾黎民,皇朝既灭,罪有应得,还想着复国的美梦,真是可笑可悲。”


    他往嘴里灌酒,仰头看着月亮笑,笑得惨淡又带着释然。


    二十几年的价值灌输,纵然下了离弃的决定,可到底不可能彻底剥离,直到今夜,他才彻底看清了自己二十多年为之活着的是什么样的“梦”。


    几代人,百年多,其中还有他父母弟弟的鲜血,到头来都是白日梦一场空。


    “呵呵――”李正言靠在屋脊上,兀自笑出了声。


    萧柳握住他的肩膀。


    李正言反手搭在她的手上,久久未言。


    使臣离开后的日子看似如常却处处透着低气压,后宫拈酸吃醋的少了,但过分平静下,竟有几分死气沉沉。


    心情不好的皇帝每日只和新晋昭容呆在一起,四月,昭容传出喜讯。


    萧柳每日去陪容妃,而看似不受影响的容妃,经常握着萧柳的手无意识重复絮叨:“母妃啊,只要你过得安稳幸福就好了。”


    萧柳开始担心,容妃如今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和表哥的婚事上,不久后希望破灭,可能打击会比她想象得大。


    然而一切都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无论谁想要抽身都来不及了。


    李正言清晰感受到了萧柳的焦虑,他起先以为是因为马上要大婚,想到这,他心里也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疼。


    后来发现不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出嫁。


    不等他想明白其中缘由,师傅那边联系了他。


    地道打通了。


    旧地道错综复杂,百年来早就毁了六七成,想要不惊动地面打通暗道难度非常大,去年夏天,李正言拿到了底下暗道的简略图纸,接到命令暗中探查宫中防卫,地上地下互相配合。


    萧柳自然也看到了图纸,甚至还帮忙给对方出了一个主意,指点李正言在图纸上画了可打通、可放弃的注解,可谓是一份详尽的递到修复方案。


    萧柳熟知宫中地形,一番分析的话语借李正言之口传到宫外,提出的建议很快获得了对方的信任并采纳。


    宫外的人已经做了百年的平民百姓,并不知道宫里到底什么情况,李正言一个公主侍卫又如何有能耐凭借一己之力帮他们摆平地面的一切问题?他们只当宫里内应,一切顺理成章。


    如今地道打通,宫外振奋不已,开始商量刺杀大计。


    萧柳对李正言说:“如今魏国虎视眈眈,两国议和还没谈下来,如果你师傅和主子这次刺杀成功,大辽动荡,魏国必然南下,你问问他们,他们有信心挡住魏国铁骑吗?”


    李家自然是没有信心的,若是他们有千军万马,能指挥动千军万马,又何必通过暗道来刺杀皇帝?


    于是,宫外又被安抚下来,想等两国议和局势平稳以后,再伺机刺杀。


    李正言稳住宫外后,再忍不住,拉着萧柳单独谈话:“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萧柳笑:“谋划去过我们说好的日子啊。”


    李正言震惊:“你……真的不做公主了?”


    萧柳扯了扯嘴角:“你原来一直觉得我是哄你骗你的?”


    李正言连忙说:“没有!我信你的话,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萧柳想到昨天传来使臣回京的消息,摇摇头:“不突然,时间不多了。”


    十天后,前去议和的使臣回到了京城,带回了魏国议和的条件。


    金银盐铁且不必说,狮子大开口几乎想掏光大辽的国库,还有一个条件,要大辽送公主和亲魏国以示诚意。


    大辽的公主如今只剩下已有婚约的萧柳。


    容妃惊慌之余自我安慰,既然订了婚约就不可能让萧柳去,魏国想要公主,但没说必须是皇帝的亲女儿啊!


    然而隔了一夜,又有消息传出来,说魏国指定要皇家血脉,不允许大辽鱼目混珠。


    容妃在宫中破口大骂。


    萧柳进门,正好看到她气得砸了手边向来珍爱的茶碗。


    “母妃。”


    容妃看到亭亭玉立的女儿眼眶立刻红了:“小五……”


    萧柳走上前,牵着她的手绕开瓷片在另一边坐下:“母妃怎么气成这样?”


    容妃:“还不是――”话到一半想起女儿可能还不知情,硬生生吞了下去。


    萧柳说:“是为了亲女和亲的事?”


    容妃便知道女儿原来已经知道了,又气又恨,骂魏国狼子野心。


    萧柳很平静,甚至嘴角还带了一丝笑,是嘲讽的笑:“母妃,您真的以为是魏国提出这个要求的吗?”


    容妃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母妃,这次的使臣团,礼部侍郎周大人也在其中,还是二把手。周家与外祖家向来不和,朝堂之上针锋相对至少十年了。”


    容妃心惊,击掌:“是了!定是周家搞的鬼!”


    上辈子原主不知道怎么就偏要她这个有婚约的亲女去和亲,这辈子萧柳在使臣名单定下时就了解了一番,愚蠢的袁家人不愿意千里奔波去前线议和,任由敌人揽下了这个苦差事,最后栽在了敌人手上。


    容妃立刻说:“我这就给你外祖家送信,决不能让周家得逞。”


    萧柳拉住她的手:“母妃,没用的。父皇急着平定战乱求和,使臣团既然说了亲女和亲,必然是魏国那边的确提出了要求,外祖父家……定会断尾求生。”


    而我们母女,便是那尾啊!


    容妃震在原地,很快又摇摇头不肯相信:“傻孩子,你想多了,你外祖父从小最疼我,你们这些小辈中,他也最疼你,怎么会舍得让你去和亲?而且你已经有了婚约,谁去也不该是你去!”


    萧柳没有多说,事实会让容妃不再自欺欺人。


    这辈子,皇帝的犹豫多了好多天。许是萧柳不曾得罪过新昭容的关系,这次,那位炙手可热的宠妃也没有给萧柳挖坑,并没有在和亲一事上吹枕头风。


    这样一来,到底要不要让萧柳去和亲这件事,皇帝迟迟下不了决定。


    疼爱幼女的心不是假的,但凡有一丝可能,他挑哪个和亲都行,萧柳他舍不得,而且萧柳还是有了婚约的。


    但是,魏国虎视眈眈,皇帝也是真心不想打仗了。


    他想回到战争前打猎、悠闲、有美人相伴的君王日子。


    打破这个局面的人,谁也想不到,竟然是袁家。


    容妃的亲父,五公主的亲外祖父,亲自进宫请求皇帝退掉袁家和五公主的婚约,说是袁家那位准驸马突发恶疾,身体太差,不敢尚公主。


    简直是无比贴心地给了皇帝一个做下决定的台阶。


    容妃在宫里听到消息,当场昏了过去。


    萧柳提着裙子冲进内殿,就看到她昏迷中脸色苍白牙关紧咬,无意识的情况下,情绪依旧十分激烈不安稳。


    容妃醒来就看到了床边一脸担忧的女儿,瞬间泪如雨下。


    “小五……”


    萧柳忙为她拭泪,却越擦越多,心里跟着发酸:“母妃,没事的,你还有我呢,我会把所有事情都解决的。到时候,我们谁也不理,一起去过逍遥日子。”


    容妃哪里会听进这些话,她太知道这后宫的生存守则了,如今被娘家抛弃的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扳回一局的可能了。


    皇帝?


    当了这么多年容妃她还不明白吗?皇帝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她爹这一出悔婚做得妙啊,算准了皇帝的心思,在劣势中挽回大半局面。


    唯一丢失的就是她和萧柳这对母女。


    容妃从没想到,娘家会这么果断的抛弃自己……


    萧柳握紧她的手,却无法再多劝。这么多年来,容妃和娘家一直是相互依存的关系,除了女儿,娘家是容妃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现在,这几乎长在灵魂里的亲情直接被硬生生撕离了。


    撕离的方式还是牺牲她最重要的女儿。


    容妃的天塌了。


    萧柳一直陪着容妃,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和她说话,她不愿意说话了就陪她一起沉默,从白天到黑夜。


    太医开了安神药,容妃勉强服用了一些,昏昏沉沉睡过去。


    李正言原本在大殿外,天黑后不顾阻拦,直接进了内殿。


    他将手搭在萧柳肩上,轻轻捏了捏。


    萧柳没有回头,放松了后背,缓缓靠在他身上,合眼休息。


    李正言扶着她的肩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边上伺候容妃的宫人全都瞪着眼睛傻了。


    五公主和这侍卫的暧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让人神经都错乱了。


    萧柳同李正言说:“和亲这事,恐怕板上钉钉了。”


    李正言站在她身后,自上而下只能看到她的发顶,抬起拇指摸了摸她的侧脸:“你去哪我就去哪。”


    萧柳露出一抹笑,不再多说。


    容妃大受打击,满宫都在看她们母女的笑话,昔日后宫姐妹前来探病,嘴里说着劝慰的话,却句句都是让她们母女认命、乖乖和亲。


    半天过去,容妃脸色越来越差,萧柳直接不许人前来探病,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都拦在门外!


    袁家这么上道,照理说,作为最贴心的的女儿,萧柳应当同样上道一些,主动去找皇帝请求和亲。聪明人知道,如此才能给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萧柳知道,却根本不想做。


    她开始每日捧着书坐在容妃身边给她念游记,和她说宫外的风景、生活……偶尔和李正言聊天,问他从前在宫外的日子。


    李正言明白她的心思,配合着说宫外美好的一面。


    容妃自然而然注意到李正言寸步不离地陪着萧柳,对话亲昵不分你我,从前她会觉得距离太近了,但如今却觉得正好,免得女儿被人欺负。


    萧柳和她聊游记风景,她珍惜女儿的孝心,会努力收拢心神去听,听着听着,真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眼看着,心情恢复了几分,病情也慢慢好转了,自欺欺人地想着,皇帝不下旨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自己应该振作起来为女儿争取一下……


    一直犹豫不决的皇帝面色凝重地踏入了容妃的寝宫。


    萧柳从床边起身,一如往常般行礼问安。


    容妃看到皇帝却仿佛看到了催命鬼,从未如此害怕眼前的男人,恨不得他一辈子都不要来自己宫里。


    皇帝对萧柳招了招手:“朕与你母妃说说话,小五你先自己去玩。”


    萧柳回头看了一眼容妃,带着李正言退下。


    第139章 桃花约16


    萧柳没有离开,就坐在隔壁厢房,要了一壶热水,自顾自泡茶。


    李正言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


    萧柳选择了最繁复的泡茶之法,也不管手头的茶叶合不合适,只气定神闲地一道一道工序做下来,最后将第一杯茶递给了李正言。


    李正言接过,一饮而尽。


    萧柳说他:“牛嚼牡丹。”


    李正言放下茶杯,神色坦然:“我不懂茶,喝进嘴里都是茶水味,没区别。”


    萧柳翻了一个大茶杯,给他满满倒了一碗:“以后我教你。”


    李正言接过,挑眉:“我尽量学。”说着,仰起头咕咚咕咚,又把整杯茶都喝完了。


    萧柳被他逗得不行:“这么渴吗?你慢点喝。”


    李正言放下茶杯看向她:“你泡的茶好喝。”


    萧柳哈哈笑出声:“阿正,你现在越来越会哄人了!”


    李正言神色认真,唯有眼里的笑意出卖了他:“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萧柳“切”了一声,表示不信。


    正说笑着,隔壁传来了动静,皇帝出门要走了。


    萧柳收起所有神色,起身出去:“父皇要走了吗?”


    皇帝下台阶的脚步一顿,神色复杂地看过来:“恩,小五……你……去陪陪容妃……”


    萧柳没说任何话,垂手行礼:“是,恭送父皇。”


    这样的态度让皇帝有些意外,他印象里的女儿是娇气任性的。照理,萧柳此时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为了不和亲吵闹不休,但她没有。


    她神色坦然,该是知道和亲的事,却不见恐慌害怕,反而平静从容。


    皇帝的心情无比复杂,甚至有些不敢看女儿黑亮的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步履匆匆离开。


    萧柳看了一眼明黄的背影,起身往容妃内殿走。


    刚走进内殿,就听到一声:“小五――”容妃冲过来抱着她哭得肝肠寸断。


    萧柳抱着她不停安慰,然而收效甚微。


    容妃太绝望了,她一辈子的支撑一夕之间全都断了,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陷入无边的黑暗深渊,无人救赎,还要被昔日的亲人丈夫狠狠踩上两脚。


    容妃凄惨的哭声传出了内殿,整个寝宫都听得一清二楚。


    萧柳又在这边陪了一宿。


    第二天,容妃还在昏睡,皇帝在前朝下了萧柳和亲的圣旨。


    外面的人有人高兴,有人同情,有人兔死狐悲,有人事不关己。萧柳和容妃仿佛成了一座孤岛,被直接遗弃。


    和亲的事宜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大辽的大臣们突然好像振作起来,嚷嚷着不能丢了大辽的颜面,要让五公主隆重和亲魏国。


    昏昏沉沉一度不愿醒来面对现实的容妃听到这个消息后,突然想通了,既然事实已经不能改变,她必须拼着最后一口气,给女儿准备好远嫁后的种种保障。


    容妃为母则刚的坚韧让萧柳佩服不已。


    这天,萧柳撒娇说要和母妃一起睡觉,留宿容妃寝宫。


    李正言照例守在殿门外。


    萧柳和容妃并肩躺在床上,萧柳问:“母妃,如果我们不做妃子公主,出宫去过普通百姓但简单快乐的日子,你愿意吗?”


    容妃眼眶发热:“若真能如此,你就不用去魏国了,我怎么会不愿意?”


    萧柳握住她的手:“母妃,你愿意跟我们走吗?不当袁家女,不做容妃,跟我们一起去过普通日子。”


    容妃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当真。


    萧柳凑到她耳边说了自己的计划。


    “地道打通后,我让阿正偷偷出去了几回,保证没有问题。暂时落脚地我也安排好了,让阿正在京郊买了一个农家小院,届时您和絮儿一起以母女的名义住进去。”


    容妃握住她的手:“宫里竟然有地道!还有你让我和絮儿母女相称,那你呢?”


    萧柳靠在她肩头:“我很快会回来的,和亲关系两国和平,我得把这事收尾了才能安心离开。”


    容妃不同意:“我出不出宫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啊!那魏国狼子野心,你和亲过去怎么会有好日子?”


    萧柳握紧她的手:“母妃,我当然不会和亲魏国,您安心在院子里等着我,我很快会回来的。”


    容妃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追根究底:“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要报仇了。


    前世负了原主的,除了皇帝还有那个和亲丈夫。


    前生仇今生未发生,萧柳倒也不是一定要复仇,但是今日她这个和亲公主逃了,朝廷肯定会选出一个新的人选,那样一来,岂不是她找了一个替死鬼顶替自己?


    牵连无辜,她做不来。


    所以她和亲肯定要去的,至于这些想把她当成软柿子捏圆搓扁的人,那就看看他们有多少能耐了。


    想到这,萧柳眼中泄出一丝冷光。


    容妃借着床头的烛光看到了,有一瞬间的恍惚,突觉女儿彻彻底底长大了。但这成长的代价太严重,容妃感受不到欣慰,只有密密麻麻的疼痛。


    “我有阿正在,会及时逃出来,但母妃您若还在宫里,我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您了。所以,在走之前,您先出宫好吗。等我回来后,我们一起去阮南,阿正的家乡,那边四季温暖如春,是个特别好的地方。”


    容妃至今觉得很恍惚,只能说:“你让我再想想。”


    萧柳理解。


    话题结束之前,容妃问:“李正言是反贼之后?他真的可靠吗?”


    萧柳说:“我信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容妃摸着女儿的眼睛苦笑:“傻孩子,母妃以前也相信自己的眼睛呢……还不是……”


    萧柳明白,亲情都靠不住,何况无亲无故的陌生人?


    “母妃,你知道倾盖如故吗?有时候,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反而有无数共同点,他们观念一致,心性相投,情意弥坚,远胜过所谓的血脉联系。”


    “傻孩子。”容妃只觉得女儿太过天真。


    萧柳便说:“横竖都是死,信这一回,说不定我们还有生的希望。母妃,何不试一试呢?”


    容妃拍拍她的后背哄她入睡:“好了,母妃知道了,让我考虑两天。”


    “好。”萧柳答应,靠近她怀里,像个依恋母亲的小孩。


    容妃心头化成水,宠溺又心痛。


    和亲之事板上钉钉,定了三年婚约都没有做好的大喜礼服,这次为了和亲,服局急急忙慌来量体裁衣了。


    萧柳坦然接受十分配合,不见丝毫被退婚被和亲的不甘绝望。


    只是有一处十分违和,大家觉得五公主的确没有表面那么淡定。


    五公主和贴身侍卫举止亲密。


    尚服局不仅为萧柳准备喜服还准备了许多金银首饰,各样款式做成画册和样品,送到公主殿让萧柳一一挑选。


    萧柳挑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却不问身边的贴身侍女絮儿,反而一直和贴身侍卫沟通。


    “阿正,我带这个簪子好看吗?”


    “好看。”


    “我这套喜服好不好看?”


    “好看。”


    “这两个头面哪个好看?”


    “都好看。”


    “李正言!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你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


    萧柳嘴角的笑压不下去,傲娇撇开头:“算你会说话。”


    下一句话让所有人震惊:“你们也给阿正量一下,给他做一套和我配套的男子喜服。”


    所有人眼睛都瞪出来了。


    李正言也惊讶不已:“我不用!”


    萧柳一个眼刀飞过来:“什么意思,喜服让我一个人穿?”


    李正言刷地红了脸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尚服局的人吓得半死:“公……公主……这喜服另一套……驸马爷那边肯定会准备的……”


    萧柳随意道:“我知道啊,我就是让你给阿正做套衣裳。”


    尚服局的人久久无言。


    这是做套衣裳的事情吗?


    宫里都说萧柳被逼疯了。


    她不仅让尚服局做喜服给贴身侍卫,还大摇大摆地牵着侍卫的手逛御花园,亲昵时,甚至直接趴在侍卫身上,撒娇让他背。


    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向来周全的容妃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管束女儿的意思。


    宫里没人遮着拦着,消息很快传到了外头,在达官贵族间隐隐流传开来。


    皇帝丢尽脸面,被气得半死,气冲冲把萧柳叫了过去。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刚进门,皇帝就把好几本奏折砸到了萧柳的面前。


    萧柳没有惊慌,弯腰捡起几本,随手翻了翻。


    都是御史参奏,说五公主行为无端,肆意荒唐,身为和亲魏国的公主,有失国体。


    萧柳呵呵笑了一声,在皇帝惊诧瞪眼中,把奏折重新嫌弃地丢在了地上:“父皇何必理这些老东西?打仗他们不行,和亲还要我上,这一帮子酒囊饭袋领着俸禄什么都干不成,也配来对我指手画脚?”


    皇帝看着性情大变的女儿又惊又怒又心虚,一时之间,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萧柳大方承认:“既然袁家退亲了,女儿便实话实说了。我和阿正早就互许心意,袁家那位表哥不过是母妃喜欢我哄她高兴而已,原本想着,成婚后他在袁家过他的小日子,我带着阿正在公主府逍遥自在……不过如今也好,既然和亲之事已定,我和阿正总算能光明正大了,反正魏国只要我的身份,也不会知道我们宫里的事。”


    皇帝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这短短一段话涵盖的信息太多了,皇帝第一次知道,女儿订婚后的想法竟是这样的?还没出嫁就想好了给自己亲表哥丈夫戴绿帽?


    然而谁也不能拿萧柳怎样,她是唯一的皇帝亲女、和亲对象。现在要是把她怎么了,下一个谁顶上?


    谁也不想去,谁都觉得,无论五公主是傻子还是疯子,赶紧送去魏国和亲,反正完成魏国的要求便是。


    袁家则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们家成了群嘲对象。


    当日狠心退婚让京城震动,聪明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袁家老头真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还心狠手辣,亲女儿、外孙女都能说放弃就放弃。


    五公主与侍卫有私情的事人尽皆知后,袁家一下从高处跌落,成了人人暗笑的人家。


    皇帝指婚两年,五公主原来都是和她的贴身侍卫情意绵绵,那袁家五少岂不是两年来一直带着绿帽子?


    袁家因为这些狠辣操作一度成为朝中老奸巨猾者的敬佩提防对象,众人背后议论纷纷,当了面却不敢说。


    直到萧柳的绯闻事件发生。


    原来不是袁家放弃公主,是人家公主早就有心仪之人,袁家不过被五公主利用而已。


    这可给袁家敌对势力递了好大把柄,把对方乐得做梦都在笑,更是毫不顾忌地逮着袁家男人就说一说五公主送绿帽二三事。


    袁家人一度无颜出门,恨不得从所有人眼中隐形。


    第140章 桃花约17


    和亲事项准备得七七八八时,容妃的生辰到了。


    出于弥补的心理,皇后受皇帝旨意,提出为容妃大办一次生辰宴。


    这段时间容妃从抗拒女儿和亲到态度积极地参与女儿和亲的诸多事项,看上去又恢复了曾经的精明干练,后宫看笑话的人反而不敢轻易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幸灾乐祸。


    容妃彻底冷了心肺,对皇帝做的种种没有任何触动,生辰宴大办,她接到消息谢了恩,转头就抛在了脑后,浑然不在意。


    现在的皇城,在萧柳母女面前上演着一场黑色幽默。


    心怀期待时,迎面都是冰霜;冷眼相待时,反而无人敢小瞧。


    循规滔距的,任人摆布;肆意妄为的,无人奈何。


    容妃对李正言没有什么信任,可是此情此景,她没有任何劝说女儿的心思。前路黯淡,只要女儿喜欢开心,找个男宠又怎么了?


    难道让她金枝玉叶的女儿去给魏国的男人守节?


    她不仅不劝说不反对,还纵着萧柳和李正言在宫里嬉戏玩闹,帮他们挡去所有反对暗讽的言论。


    李正言将一切看在眼里,听萧柳吩咐出宫办事时,想到容妃的生辰,临时拐了一个方向,特意去东市逛了逛,想为容妃挑一件生辰礼。


    容妃身份贵重,送出去的礼物定然不能太廉价,李正言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积蓄,板着脸进了一家老字号商铺。


    容妃最近常常和萧柳聊天,说起从前做女儿家的日子。李正言都在边上沉默听着,看似像个木头,实际上却把母女两人的话都听入了心中。


    他记得容妃说起的京城老字号,也记得容妃说过年幼时和姐妹们喜欢什么首饰、玩器……


    心中有目标的李正言很是直接,进门直接问掌柜的:“有没有点翠钗,蝴蝶状的,上面坠有珍珠……”


    掌柜的被他问得有些发愣:“这位……公子……您是要定做还是?”


    李正言也不懂:“定做怎么做?现货没有吗?”


    掌柜的便知道这个和店铺格格不入一身冷气的男人对首饰完全不了解,回头取了几个类似的珠钗给他看,一一讲解:“若您要的点翠钗只要是蝴蝶状的,那小店有好几款,您可以挑一个,若您……”


    “正言,你怎么在这?”


    李正言伸手拿钗的手一顿,回头,看着缓缓从楼上下来的锦衣夫人躬身抱拳:“夫人。”


    锦衣夫人走到李正言面前三步远处,停下,带着上位者的矜持看着眼前的人:“你一人来的?”


    李正言立刻领会到这问话的意思,依旧低着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是,受主子命令出来办事。”


    说完,他直起身子,和贵妇人对视了一眼。


    锦衣夫人垂下眼,嘴角挂上笑,瞥了一眼柜台上的首饰:“帮你主子买的?”


    李正言看了一眼钗子,恩了一声。


    锦衣夫人走过去看着那些造价一般的钗子,随手拿起一个:“你家主子――也喜欢这样的首饰?”


    李正言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珠钗,直板板地说:“我也不懂,她说的我记不住,只记了一个大概。”


    锦衣夫人轻笑一声:“傻孩子,女儿家的东西你们男子自然不懂,你说说你家主子怎么说的,我帮你看看。”


    李正言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一字一句重复:“点翠,钗子,蝴蝶状的,上面有珠子。”


    他这副模样仿佛戳到了这位夫人什么笑点,把她逗得笑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停下。


    李正言全程面无表情地等候在原地,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掌柜的看得莫名其妙,反而这位大笑的夫人习以为常,独自笑完了,就扭头吩咐掌柜,报了好几个一长串的名字,都是李正言记不住的首饰名。


    掌柜的表情比接待他时轻松百倍,立刻心领神会地吩咐伙计去拿货。


    “我帮你挑一个,你回去交差。”


    李正言没反对。


    伙计拿来的钗子比第一批精美了数倍,李正言一眼看到了其中一支蝴蝶点翠钗,像极了容妃口中说的,当年与小姐妹争抢最后抢输了再也没见过的钗子。


    但这位夫人没有选它。


    李正言听着掌柜的报价,捏了捏袖中荷包,有一瞬间犹豫。


    买一支点翠钗都有些困难,回头再来买是绝不可能了。


    他看向含笑看着她的中年妇人。


    这位是李氏遗孤李复的夫人,也就是他的主母。


    李家虽然百年平民,却有一群拥护者,在这百年里跟着李氏遗孤用当年宫里带出来的金银经商买地,各地发展,家底丰厚。


    原本这样的日子已经非常美满,但李家人从未忘记复国,也从没满足眼前富裕的生活。


    也是,和一国之君比起来,富豪乡绅算什么?


    这位主母出身李家跟随者之一的杨家,是个精明非常的女人。


    他缓缓掏出银票,让掌柜的把杨夫人挑好的簪子包起来。


    杨夫人看了一眼,笑着让随从递上银票:“不用了,和我的那份一起结账吧,这钱你就自己收着,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给自己攒一些老婆本了。”


    李正言握着银票顿了顿,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夫人。”


    两人一起从商铺出来,接杨夫人的马车从远处过来停在门口,上车前,借着马车遮挡,杨夫人问李正言:“怎么出宫了不和家里说一声,你师傅一直想找机会见你。这次那边让你办什么事?”


    李正言答:“就是买一些吃的玩的,想出宫出不来便折腾些事。”


    杨夫人了然,看着马车上的花纹,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很冷淡:“和亲前,你想办法让她厌弃,你得留在京城。”


    李正言:“是……”


    马车渐渐远去,李正言站在原地许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首饰盒,又看了看没了马车影子的街道,转身进了商铺。


    容妃生辰那边,一直低气压的后宫终于欢喜热闹起来。


    皇后让人在御花园的湖边搭了戏台子,又准备了一场晚宴,将皇子皇女们全都邀请了来。


    聪明的人都知道,这是让萧柳和亲前,“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聚一次。


    萧柳不管这些,只认认真真地为容妃庆祝生日,送上了自己准备一个多月的生辰礼。


    容妃对周围的热闹冷眼看待,只有看到女儿的礼物时,讥诮的眼中陡然换上了慢慢的欢喜与暖意。


    萧柳送的是自己亲手绣的香囊,香囊里放了她自己调制的香。


    容妃自从和亲之事后夜夜失眠,萧柳一边查阅当世的调香书籍,一边结合自己前世知识,调制了这宁气安神的香。


    容妃当即挂在了自己身上,抱着女儿一个劲儿说“好孩子”。


    送礼仪式结束,容妃懒得陪这些人坐着费神,拉了萧柳说要去“更衣”。


    母女两人单独走在御花园,看景看花,默默无言。


    萧柳看了看身侧的李正言,突然笑道:“母妃,你还没看过我舞剑吧,我给你展示一下阿正教我的剑法好不好?”


    容妃有些低沉的情绪被冲散了,眼睛一亮:“你还学了剑法?莫不是瞎胡闹吧?”


    萧柳不依:“母妃,你也太小瞧我了!”说着扭头看向李正言,“阿正,你的剑给我。”


    李正言含笑递上自己的佩剑:“公主小心。”


    萧柳接过,一扬下巴,娇俏又骄傲。


    李正言和容妃同时露出宠溺之色。


    剑出鞘,萧柳身子一转来到不远的柳树下,身姿缥缈地开始舞剑。


    李正言是杀手暗卫,学的剑法也缥缈轻盈,但他杀气重,出剑快准狠,看不出这份轻盈,反倒是萧柳学了后,一招一式如春日飞絮,飘飘如仙。


    但仙归仙,却不是花架子,剑风所到之处,花草尽折,一片狼藉。


    容妃看呆了,当真没想到,女儿竟然真的学会了一整套剑法。


    三人氛围正好,远处有人渐渐走近。


    萧柳抬眼一看,手中的剑脱手而出,直直飞向来人方向。


    “啊――”一阵阵惊呼响起。


    容妃是看到了女儿剑脱手惊呼,而那边的来人却是受到了大大的惊吓,吓得定在原地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李正言在剑飞出去的瞬间抬步想去阻挡,下一秒却看到了萧柳嘴角的笑意,顿时收回身子安静站在容妃身后。


    那把剑就这么直直飞到了来人身侧,越过她,“叮”的一声,扎进她身后的柳树树干上。


    “娘?!”容妃见女儿没事,终于看向来人,一看却惊了。


    萧柳面色惊慌地跟着容妃跑上前:“外祖母!你没事吧!啊呀都怪我不好,学艺不精吓到你了!”


    袁老夫人面色苍白,跌在地上捂着胸口半天回不过神:“哎呦……吓坏老身了……哎呦……”


    容妃连忙上前亲自扶她起身,吩咐回宫。


    李正言回到萧柳身后,看了她一眼。


    萧柳落后容妃和袁老夫人几步,对着李正言吐了吐舌头。


    李正言勾唇,转身去取了扎在树干上的剑,陪着她一起回去。


    容妃对娘家冷了心,可看到被吓坏的老母亲到底抛不下这份母女之情,而且,下狠手的都是父兄,袁家的女眷什么都没做,作为被宠到大的女儿,容妃对袁老夫人还是有一份旧情。


    萧柳看到容妃软了心肠同意和袁老夫人单独聊一聊时,很是理解。


    她阻止不了一个女儿相信母亲,就像容妃相信她这个女儿一样,一味阻止,反而成了施加给容妃的痛苦,仿佛逼着容妃在女儿和母亲之间抉择一般。


    哪怕她早已知道,容妃最终还是会受到伤害。


    天色渐暗,外面的晚宴即将开始。


    袁老夫人被容妃的侍女轰了出来,形容狼狈。


    容妃站在屋子中央,面色铁青,破口大骂,神色癫狂:“早就解除了婚约,小五做什么你们谁也管不着!”


    “小五就是养男人了又怎么着!我的女儿是金枝玉叶!袁家小子不过一个小小举人,他给我女儿提鞋都不配!”


    “你们卖我的时候怎么不惦记着骨肉亲情!自己没脸了就想起我这个女儿了!我没你们这样的爹娘!”


    萧柳冲进去抱住她:“母妃!”


    容妃一边流泪一边紧紧握住萧柳的手臂,抬手又将紧紧跟随者萧柳的李正言拉了过来,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看向被轰出去的袁老夫人:“他们两情相悦,本宫乐意成全,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本宫指手画脚!”说着,看向两人,“只要你喜欢,想做什么做什么,母妃支持你们。”


    袁老夫人几乎站不住身子,“你……”了两下,眼睛一番,当真昏了过去。


    可能她这一辈子都没这么丢过脸面,被刺激得这么严重过。


    然而容妃又何尝好过?


    袁老夫人一被抬下去,容妃就软了身子,整个人往地上倒。


    萧柳和李正言一左一右扶住她,将她扶到了卧榻上。


    容妃埋着脸低低地哭,压抑的哀泣声让人闻之落泪。


    萧柳坐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靠在她身上。


    皇后派人请容妃入席,李正言出门打发了来人。


    这一晚,容妃对娘家人彻彻底底断了牵念,不仅没了那份血脉亲情,还有浓浓的无穷无尽的恨。哭完后,她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温婉消失不见,一身冷清堪比李正言,只有看到萧柳时,眼里才会有暖色。


    萧柳亲手给她拧巾帕擦脸,又帮她梳头整理仪容,容妃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桌面某一点发呆。


    束发时,李正言往萧柳手边递了一根钗子。


    萧柳下意识接过,看到是什么后惊讶地停住了动作。


    “这是――”


    李正言紧紧抿着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容妃,只看着萧柳,低低地说:“娘娘的寿礼……”


    萧柳看他求救的眼神,低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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