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香魂一缕3


    这次进入幻境的感觉很奇特,颜华没感受到以往那中灵魂进入新的身体的感觉,而是整个魂魄仿佛被重整了一番,说不上痛苦,但也绝不好受,咬牙忍耐了许久,才终于熬过了那从魂魄内里散发出的奇怪感觉。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作为人,这样的黑太异常太让人心慌了,它毫无亮光,而且死寂。


    没错,死寂。


    没有丁点亮光的纯黑空间足够让人恐惧,如果连丁点声音都没有,那这份恐惧更会指数倍增长。


    颜华来自地府,都没见过这么纯的黑,第一次进情景相似的情女部,她身上尚有白光为她引路。但好在,如今的她倒也不怕,很快就平静下来,梳理现在的情况。


    蔡远凡时隔三年,主动联系了张玄鸣,两人隔着林宛进行了一下午的谈话,此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因为去世五年一直做着孤魂野鬼,林宛对唯一能感知她,甚至和她“对话”过的蔡远凡有了比生前更多的信任和依赖,将信将疑观察了好几天,见什么异常都没有,便不自觉地降低了防备心理。


    最后一礼拜,距离林宛给自己设定的离开日子越来越近,她的不舍情绪越来越浓,放纵了自己时时刻刻守着丈夫,想把他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从此后,天高海阔,他自去过新的人生……


    倒数第三天,蔡远凡没去上班,而是在家办公了几个小时后,去了前不久刚买下的新别墅。


    林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买别墅,但想到父母都劝他再婚,想着,也许他是打算搬出来和新婚妻子单独住吧……毕竟原来的房子是她和他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但进了别墅却觉得不对劲了。


    这别墅内部装修和他们当年新婚的房子一模一样!


    林宛瞪大了眼,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就看到了张玄鸣从拐角走出来,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颜华到来的这个时候了。


    如今的颜华成为了林宛,与前世一样,被困在了这个装潢温馨小资却一片寂静无声的别墅里。


    颜华,不,她如今魂体在那番奇怪的加压重塑后已经变成了林宛的模样,虽然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是她摸摸身上修身的裙子,已经猜到自己如今必然是一身红裙。


    她确认完当前的处境,明白自己直接成了一抹幽魂,苦笑了一声,坐下盘腿休息。


    漆黑无声的空间仿佛没有时间流逝,人,会在这样的空间里疯掉,鬼也会。


    察觉到被丈夫暗算的原主更甚。


    曾经原主在这里又喊又叫又哭又闹,再三祈求、自白,然而无人理会,如今的林宛,只闭着眼打坐,安安静静地无视时光流逝,仿佛和这黑色的空间融成了一体。


    仿佛只过了一瞬,也仿佛过了千万年,有人来了。


    “宛宛……”复杂的语气,带着一丝叹息,是蔡远凡。


    林宛闭着眼打坐,一动也没动,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我舍不得你,你出事那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你答应我求婚那日,我以为老天对我的所有亏欠终于彻底补还给我了,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安安稳稳地幸福下去。”


    “我用了两年的时间去接受你离开的现实,用两年的疯狂工作麻痹自己的痛感神经,我已经觉得习惯了,我觉得我开始康复了,你又出现了。”


    “刚失去的时候,我常想,哪怕你给我托个梦,让我看看你的模样也好啊,你从没来过我的梦里……”


    “后来我平静了,人总是要往前看啊,我不能陪你死,就只能往前走,爸妈、儿子都需要我,整个企业的上上下下员工都需要我,我不能一直沉浸在无谓的悲伤里。我想,你若是能说话,也会希望我出去晒晒太阳,振作起来吧。那些日子,你是不是也在我身边说了许许多多安慰的话?”


    “刚得知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时,我心中是喜大于惊的。我甚至单纯地想着,你舍不得我,舍不得我们,就让你留在我们身边又何妨呢?”


    “可人,是要往前走的啊――死去的人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活着的人却要好好活着往前走。你和我们到底还是在两个世界了,你日日夜夜跟着我,时不时打断我办事、影响我应酬、干扰我思考……你不再像我的妻子林宛,而像个24小时随身监控。我需要独自一人的空间,需要安静思考,我是一个成熟独立的男人。”


    “这一年,我累极了却睡不着觉,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有人在看着我,经常半睡半醒的时候珠子就突然发热,我的神经越来越衰弱,实在扛不住了。”


    属于原主的情绪涌现出来,想否定想摇头。


    作为夫妻,不赞成你的决定提醒你不是常事吗?看到你疲惫想要安慰你告诉你我在,这就是干扰吗?看到你和那些作风不正的官员交往应酬频频喝酒,想阻止你不对吗?


    我又何尝24小时跟着你了?我还要陪父母陪孩子,只是因为知道你有黑檀珠所以每次出现才偷偷提醒你,想告诉你我来了,所以你从来都不欢迎我吗?


    “宛宛,张大师说你不舍得离开我们才错过了投胎的时间,但你总是跟着我或者跟着爸妈孩子对我们不好,人鬼殊途……这个房子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以后我会随时过来告诉你我们的近况,若是可以,我也会带爸妈孩子过来让你看看,但是,你……还是别出来了……这里是大师特意选的方位,你在这,对我们全家都有益处,可以保佑我们全家遇难成祥、平安顺利。宛宛,你就乖乖住在这好吗?保佑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林宛的眼睛在不断流泪,嘴角却勾出嘲讽的弧度。


    人啊,真是奇怪的生物。生前的时候,大家都是普通人,彼此做着父子母女、夫妻朋友,谁都知道对方有什么能耐、多少本事。


    有一天,一个人死了,大家都信人有灵,但是这灵就好像立刻飞升成神仙了,想要求亡人保佑全家保佑后代……


    普通人而已,死了也不过一个普通鬼啊。


    想到这,林宛嘴角的讽笑突然停住,想到了原主满身功德。


    没有功德的人进不了十八部,原主后来造了孽还能进十八部,可见她原本一身功德有多厚,蔡远凡说的这所谓的保佑……


    林宛脑中闪过那“大师”张玄鸣的模样,就是不知道,蔡远凡到底知不知情?


    “莫哭了。”漆黑寂静中,她突然出声。


    “你在他眼里已经死了,哪怕有魂魄,但在他的认知里,你是已经从这个人类社会消亡的人。他对你的状态一无所知,你却能随时随地看到他的一切,还会忍不住提醒他、反驳他、劝阻他,是,你可能只是想安慰他,但是他理解成了反对――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于是把你想象成了道德枷锁……归根究底,他没法把你当成人、把你当成林宛了,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随时随地甚至他便秘在厕所你都会在边上看见的鬼。”


    “你看他说的,你是24小时监控的摄像头、是干扰者、是道德枷锁、是保佑全家的护家符,唯独不是人。”


    眼泪渐渐停止了。


    林宛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所谓“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思念的是那个活生生的人,对着一团偶尔会让胸口珠子发热的空气,几个人能维持十年如一日的夫妻之情?依旧像看着当年的娇妻一样对着这团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的空气满腔深情永远耐心?


    烟火人间,林宛对于这一点,并不苛求。


    生死阻隔了一对亲密关系的人,活人要往前走,死去的人其实也该往前走,万物皆为刍狗,凡人大多只能顺服天道,在这天道下努力活得更好而已。


    可是――


    林宛睁开眼,看着这漫无边际的黑,这样让人、鬼都能发疯的牢笼,蔡远凡是否知情呢?


    所谓的保佑,他又是怎么理解的?


    原主的记忆在进入了这里以后都是无比错乱癫狂的,几乎没有一条合理的逻辑线,是回忆起来就会彻底丧失神志,强行退出后,又什么都记不得的状态。


    林宛缓缓吐出一口气,倒也不急,再次闭上眼用魂体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尝试进行魂体的修炼。


    既然这个世界是有大师、鬼神,那么必然有鬼魂可以修炼的办法。


    她的心性比只做了三十多年人的原主强太多太多了,尤其,上一世,她还苦修了整整一千年,这中孤寂早就成了她刻入灵魂的习惯,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她,却仿佛成为了围绕婴孩的羊水,她在这片黑暗中无比的宁静平和,几乎和整个世界同呼吸共存在。


    原本还闪着微弱红光的魂魄在她彻底入定后渐渐融入了黑暗之中,好像就此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城市的另一端,时刻预防着魂魄凭借功德庇佑冲击他的阵法的张玄鸣等了又等,等了好几日,都没感知到阵法有任何异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奇怪不已。


    这林宛,性格竟然如此软弱吗?


    第202章 香魂一缕4


    寂静黑暗中不知时间流逝, 林宛只能感知到自己魂体的变化,在无边虚无中探索寻找那一丝丝能让自己魂魄强大起来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接触、吸收、转化。


    偶尔从入定中醒来,她也会试着探索这个黑暗的空间。每次朝着某个随机的方向走, 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无论她调换哪个方向, 永远没有尽头。


    真是一个能把鬼逼疯的空间。


    蔡远凡隔一段时间会来, 到底隔了多久她却不知道, 只有当他言语中提起和时间有关的词语时,她才会推算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在她被关进这个鬼地方三个月后, 蔡远凡带着林家爸妈、儿子一起来了。


    林宛坐在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蔡远凡给两位老人解释着这个别墅的由来:“那位大师说, 宛宛因牵挂我们一直没去投胎转世,但人鬼殊途,常人身边被这中……跟随久了,就会阳气受损,运势大变,这个地方无论方位还是风水都对我们全家有好处, 大师把宛宛安置在了这里,就相当于在这里建了一个坟茔, 她朝东就能望到我们的房子、成成的学校,既可以让她日日看见我们,也避免了我们沾染阴气运势受损。”


    林妈妈走了两步,然后林宛听到了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唉, 这个傻孩子, 她果然是舍不得我们……宛宛啊,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你给妈妈托个梦啊――”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林宛站起身,顺着声音往前走, 走啊走啊,只觉得林妈妈的哭声越来越大,她喊了一声“妈――”飞奔起来,突然面前就出现一道金色屏障,将她重重弹了回去。


    那金光一闪而逝,仿佛让人眼花,林宛倒在地上,从灵魂深处冒出被撕裂般的疼痛。


    “啊――”她忍不住□□了一声,又死死咬住唇忍了回去。


    外面,林妈妈被林爸爸揽住肩低声安慰着,两人回头看着房子里熟悉的点点滴滴,眼前又仿佛出现了当年女儿刚结婚时的情景,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心酸物是人非,欣慰女婿还记得清清楚楚,平复了情绪之后,转而安慰蔡远凡:“人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虽然大师说宛宛还在,可真真假假我们也不知道,你还那么年轻,不要太执念了。”


    蔡远凡点点头,喊了在外面玩得儿子:“成成,你过来,给你妈妈上一炷香。”


    “来了――”小男孩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然后蹬蹬跑进来。


    “妈妈,我是成成呀,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我这学期考试又是第一名,外公说要奖励我去游乐园玩!爸爸,你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蔡远凡:“再说,你先和你妈说话。”


    “哦――我说完了,妈妈你安心啊,我们一切都好!”边说边快速把香插了进去,扭头看向他爸,“爸,你就陪我去一次吧,外公外婆很多设施都不能陪我去玩,你陪我们一起去呗!”


    蔡远凡:“那得跟着我的时间来。”


    成成一蹦三尺高:“耶――没问题!哈哈哈,太棒喽!我们要全家一起去游乐园咯!”


    说着,蹦蹦跳跳地又跑出去玩了。


    记忆里那个躲在被窝里哭的小孩已经彻底不见了,林宛在黑暗中只听这个声音,就听出了他对生母的留恋已经淡得没太多痕迹,五年时间,对一个小孩来说,已经从“妈妈不见了”渐渐转变成“没有妈妈是正常”的心理。


    从前一直陪着儿子时,原主只觉得高兴,毕竟悲伤不是一件好事,走出悲伤才让人欣慰。但如今,原主却开始心酸,所有人都觉得她死了,所有人都觉得她留在这里是应该的,或者不关心她到底在哪。


    上一世,每当亲人来了,她就像监狱里的囚犯一样挣扎着想要出去,想要告诉他们自己很害怕、过得很不好,但从来都是无用功,只会遭遇这个空间的攻击和压制。后来她彻底疯了,忘记他们有没有再来看过了,林宛只感知到原主心里无尽的恨,恨所有的一切事和人。


    身上的痛渐渐减弱,她慢慢起身,继续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开始狂奔,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要飞起来,而就在她飞起来那一刻,那道屏障再次出现,狠狠将她打了回去。


    “唔――”林宛砸到地上后痛得全身蜷缩起来,几千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中穿透灵魂的痛。


    在极致的痛楚中,她听到家人们说话声越来越远,正在离去。


    林宛缓缓坐起身,咬牙忽略魂体的痛楚开始打坐,试着用前几天发现的吸收力量的方法,来抚平灵魂因为剧痛而发生的震颤。


    那个速度很慢,但是丝丝缕缕的能量进入身体时,有一瞬间的浸润心脾之感,让整个灵魂都仿佛得到了舒展,林宛渐渐平静下来,又一次入定。


    再醒来时,她细细回忆了一番蔡远凡和林家父母的对话,突然觉得自己像那条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白蛇,就是不知道,这蔡远凡到底是许仙还是中山狼。


    此后两年,他们常常会来,来了就给林宛上个香,说说话,希望她保佑孩子健健康康的,保佑蔡远凡事业顺利;然后带着孩子在别墅玩一天,就当度一个假。


    听他们说话的内容和语气,林宛大概猜到,蔡远凡把公司经营得越来越大了,他进军了房地产行业,并且拍下好几块好地,运气、眼光都好得不得了,林爸爸都赞叹不已。成成也非常聪明懂事,上次和同学跑去玩游戏被教训了以后,再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回回考试都保持在全班第一,年段前十的好成绩;林爸林妈的身体也很健朗,家里一切顺利,前几年消沉的情绪渐渐消散,重新焕发了活力。


    有一天,林妈妈过来擦她的照相、供桌,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女儿的照片闲聊。


    “远凡说,他不打算另娶了,家里有了成成,未来的家产都给成成,他就当我们的儿子,给我们养老送终。宛宛啊,你眼光好,挑了这么一个好老公,可……怎么就命不好,这么早早就去了呢……”


    “蔡家不行了,当年他们多看不上咱家啊,对远凡也是冷冷淡淡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如今呢,他那个亲爹反过来求不待见的儿子了,蔡家的企业这几年越发不行,据说还内斗得厉害。”


    “我们一家都好好的,你要是执念消了,就投胎去吧,别担心我们了,爸妈这几年都想开了,有远凡、有成成,有钱有人,知足了。”


    林宛入定中又开始落泪。


    一个岔气,原本被她引领着要注入魂魄的能量失了方向,冲向林妈妈所在的方位。


    “哐当”一声,照片掉落地面,玻璃碎了满地。


    “妈?”蔡远凡快步过来,“你别动,我来打扫。”


    林妈妈的手微微颤动,退了一步:“诶……诶……”


    蔡远凡蹲下身捡起林宛的照片、照片框,又把碎玻璃一一捡起放进垃圾袋,收拾完了看向林妈妈:“您怎么了?人没事吧?”


    林妈妈脸色发白,摇摇头:“没……没事。”


    蔡远凡皱眉,握住她发抖的手:“怎么这么冷?您身体不舒服吗?”


    林爸爸带着外孙也进来了,看到这一幕连忙问:“怎么了?”


    “我妈脸色发白,手也冰冷的,我带她去趟医院。”


    “不用!”林妈妈大声说。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蔡远凡神色沉凝起来:“妈,你到底怎么了?和我们有什么不好说的?”


    成成转着脑袋四处看,看到摔坏了的相框,走过去去拿:“我妈妈的照片摔了啊……”


    林妈一把把外孙拉进怀里:“别去碰!”


    蔡远凡和林爸爸全都惊诧地看着她。


    成成也疑惑地在她怀里抬头:“外婆?”


    林妈妈咽了一口口水,沉了沉气,摸摸外孙的脑袋:“外婆把你妈妈的相框摔碎了,上面还有碎玻璃没处理呢,你先别去碰,万一扎手就坏了。”


    大家都放松下来,林爸爸拉过外孙:“你外婆说得对,你别这么皮――既然你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吧,下回再来看宛宛。”


    林妈妈回头看了一眼摆放照片的供桌,快速点头:“走,走吧。”


    蔡远凡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妈妈看过的地方,带着二老一小往外走。


    第二天,林宛再次听到了那个记忆难忘的张玄鸣的声音,那个把她压在这个黑暗中的罪魁祸首。


    “我岳母咬定说没看错,她亲眼看到内子的照片眼睛突然动了一下,然后被她眼神瞟过的手臂一阵剧痛,她拿不住相框,相框直接摔在了地上。”


    张玄鸣绕着供桌走了一圈,又出了别墅到处相看,回来后,对着林宛那张新婚时的单人照看了半天:“是有过几次异动,都是你们来探望的时候,估计她想要靠近你们就被我的阵法阻挡了。但昨天我没收到任何阵法波动的感应啊,这阵法也依旧稳稳当当的。”


    他看向蔡远凡:“老人年纪大了容易眼花耳鸣,手脚也开始不利索,蔡总还是带林夫人去医院看看。”


    蔡远凡皱眉:“你确定?”


    张玄鸣自信点头,对于他的质疑还有一丝不满:“蔡总,你想想被女鬼跟了三年全家的运势,再想想这两年你们全家的运势,我说的话是不是一一应验?”


    蔡远凡收起了脸上的狐疑,点头:“她以前从没有攻击性,我也是担心,这么做是不是把她逼急了,或者她会不会法力高强了……”


    张玄鸣摇头:“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这一天后,一家人来这里的频率开始逐渐降低。


    但左邻右舍之间,对这个别墅却隐隐有了传言,都在说,蔡远凡是把亡妻的东西和灵位安置在了这栋房子里,时不时带着全家过来住一住看一看。


    邻居们心里有些晦气,尤其是每次经过这栋空无一人昏暗无光的房子时。但好在富人区别墅间隔十分大,蔡远凡的这幢别墅又正好处在一圈绿化中心,边上还有个小湖,前后左右都没有临近的人家,大家背地吐槽时也就可惜一下少了一个散步的去处,说一两句不高兴的话,倒也没找上正主。


    林宛却渐渐可以听到这些人远远经过别墅时说话吐槽的声音了。


    发现这点后,她试着探出那细细的能量,躲过那屏障的监视,去触碰这个房间里的实物。


    起初只能感知到外界的物体,慢慢的,她可以挪动一二个小东西,再后来,那仿佛她意识的能量可以走出这个小房间,去到其他空间。


    她每天忙着修炼,但依然计算着蔡远凡来这里的频率次数,如今她不用只依靠他的自言自语计算日期了,她从过路人口中就能知道每天的日期,从而得出,蔡远凡如今来的天数间隔越来越大。


    第203章 香魂一缕5


    夏日的午后, 湖边柳树上知了叫得欢畅,独立三层别墅一半隐在绿荫里,门口的草坪杂草旺盛地向上长。天气炎热得很, 但这栋寂静无比的别墅莫名透着一股凉爽之感。


    三个少年远远地从湖边跑过来, 站在门口朝里头张望。


    胖胖的少年:“你们知道吗?这里头闹鬼!”


    个子瘦高的说:“不是, 是里面供了一个牌位,这世上没鬼。”


    胖少年:“我以前也以为没有, 但真的,真的闹鬼!”


    戴眼镜的那个说:“吴胖子, 你是不是恐怖小说看多啦?”


    胖少年反驳:“我从不看恐怖小说。”


    戴眼镜的说:“这里没意思,就一个破房子,去我家啊,我爸刚给我买了游戏机。”


    个高少年:“你那个游戏机我也有, 早就玩腻了,要不去滑冰?溜冰场凉快。”


    胖少年:“我跟你们说, 我真的听到过里面有动静。”


    戴眼镜的少年好奇了:“什么动静?”


    胖少年:“上次学校要做植物标本, 我来这里挖东西, 听到里头叮叮咣咣的, 好像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个高的说:“是不是被风吹的?”


    胖少年:“那天没风, 热得要死,我摘了几片叶子就满头是汗, 一丝风都没有!”


    戴眼镜的托了托眼镜框, 猜测:“可能野猫进去了?”


    胖少年见他们不信,有些心浮气躁:“我一开始也没多想,但还有更诡异的事情呢!”


    另外两人齐齐看过来:“什么?”


    胖少年压低了声音:“有一天晚上我和我爸妈吵架,打算离家出走找你们去,结果走到这边的时候, 隔着湖,隐隐约约看到这房子里的有红光。”


    “红光?你确定?不会是反光吧?”


    “绝对是红光!”吴胖子斩钉截铁。


    他回头指了指自己当时站的方位,又转回来指着别墅二楼的一个窗口:“就是这个房间,而且不止亮了一次,要只是亮一下,我就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它是一闪一闪地亮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亮了好几秒,才消失了。”


    “卧槽……我怎么觉得凉飕飕的……”眼镜少年摸了摸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吴胖子笑话他:“你也怂了是不是?”


    眼镜少年没说话。


    高瘦的说:“我妈让我别来这边,说这里古古怪怪的,她可能说的是真的。”


    吴胖子也没那么胆大,只是仗着两个小伙伴在这而已:“算了……我们还是走吧……”


    高瘦的仰头看着这个久无人住、毫无人气的别墅洋房。


    眼镜少年跟着说:“走了走了,我妈也让我别来这里,姓蔡的真恶心,把活人住的地方弄得阴气森森的。”


    三人说着话往外走,高瘦的说:“前两年我看到他们全家来这里度假,我还看到他儿子了,后来不知道怎么不来了。”


    吴胖子说:“他现在都上了全国富豪榜了,多得是女人,怎么可能还记得死去的老婆。”


    戴眼镜的托了托滑落的镜框:“故人心易变,蔡远凡以前再爱林宛,现在估计也已经忘记她了。”


    吴胖子:“四只眼,你别文绉绉的,上次我妈说他深情,我爸还反驳说,他之前是为了获得林宛父母的信任装的,现在大权在握,他立刻找了一个女人。”


    高瘦少年问:“林宛的父母不生气?”


    吴胖子摇头:“那我不知道,反正我爸说他有女人了,还和我妈说,男人没有不偷腥的。”


    眼镜少年了然:“你爸包小三又被你妈抓住了?”


    吴胖子脸上闪过厌烦:“是啊,反正抓一次就换一个,也不知道我妈干嘛还费心费力闹,又不会离婚。”


    高瘦少年琢磨着:“要是真的有鬼……林宛是不是要气得化成厉鬼了?”


    戴眼镜的少年看向他:“这世上没有鬼的,要是丈夫另娶就化为厉鬼,那岂不是到处都能碰上厉鬼了?夫妻一方去世,另一方再娶不是很正常?别说蔡远凡了,你看那些凤凰男,把自己老婆逼死了,小老婆一个个抬进来,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比十几亿普通人都活得好。”


    高瘦少年:“也是……”


    他们身后的别墅里,绿荫遮挡的那半边,一个红衣女子倚在窗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直到看不见他们身影、听不到他们说话声了,她才缓缓收回了视线,透过浓密的藤蔓枝叶看向烈日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是她在这里的第五年了。


    摔相框的意外之后,家人们来的次数断崖式下跌,可能林妈妈真的被吓到了,事后来了一次,看到那张照片还是心有余悸,给她烧了不少纸钱,又念念叨叨地劝说着她安心去投胎,不要再滞留阳间了。


    林宛有些失落,又理性地理解。


    人,都怕这些灵异的事情。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到这种诡异的场景,下意识就觉得是她的魂魄不安宁,想赶紧做出一些措施,让先人魂魄安安稳稳在九泉之下,别再轻易找上门来。


    再后来可能是害怕成成年纪小容易被“鬼魂”沾上,他们就不带孩子来了,经常只有蔡远凡一个人过来看一看,打扫打扫,和她说说话。


    林宛观察着蔡远凡,发现她不跟在他身边的日子里,蔡远凡的确过得越来越好,他说话的声音毫无疲惫,甚至意气风发,他会分享一些自己很满意的成就、经历,说全家人最近发生的好事,听声音就能听出他如今可谓是志得意满。


    第三年之前,他走的时候经常会摸摸她的相框,然后说一些:“委屈你留在这”“我下次再来看你”类似的话,第四年后,他很久才来一次,来了也匆匆就走,说自己很忙,最近一次来,已经是半年之前了。


    林宛能把所有时间线理顺,还是她从那片黑暗中脱离后的事。


    她不知道那片黑暗是怎么回事,限制她的又是什么东西,只是日复一日地不断用发现的方法修炼魂体,慢慢找到了不被屏障发现的办法,直到三个月前,她估摸着时机已到,开始逃离那片黑暗。


    逃离的办法来源于那次摔相框带来的灵感,她发现这个压制她的屏障不会阻拦无形中的那个能量,无论出去的能量是多是少,都不会受到压制、反弹。


    而这个能量就好像一个鬼修修炼的灵气来源,滋养灵魂、提升功力。林宛心境极佳,修炼的速度突飞猛进,尤其是蔡远凡不怎么来了以后,她可以一入定就小半年时间,将周围的灵气有条不紊地收纳进魂魄内,淬炼转化,成为魂体的一部分。


    到了三个月前,她能自如运用体内源源不断的灵气,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于是,在阵法最弱的那个夜晚,黑暗空间里突然升起无数红色的光点,先后飘向同一个方向,几秒钟后,在别墅供着林宛相片的房间,闪现无数一模一样的红光,渐渐聚集,成为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人形,红光淡下,一身红裙的林宛便站在了自己的相片前。


    没有惊动整个阵法。


    林宛开始在这个别墅里四处飘荡,寻找压制自己的东西。


    但张玄鸣真有不小本事,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破解的阵眼,只发现这个阵一层笼罩着一层,她出了那个空间,也离不开别墅,离开了别墅,离不开前方那片湖。


    她闲着没事,就开始一边修炼一边探索自己的法力。


    今天是个意外,三个满是活力的小孩闯了进来,虽然最后都怂了,但林宛看着他们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忍不住想起如今也该差不多年纪的成成。


    听蔡远凡年初的话,成成开朗优秀,是个很好的少年,全家都打算高中便送他出国读书,等未来学成归国,接管家族产业。


    林宛出了一会儿神,离开窗边再次入定修炼,入定前想着,以后要小心一些,偶尔的几次异动竟然都被人注意到了,别的她倒是不怕,就怕把无辜的左邻右舍吓出个好歹,那真是太对不住人。


    她没想到,害怕离开的少年还会回来。


    而且来的人不少。


    这次来的人有五六个,其中一个便是前几日三人之中高高瘦瘦的那位,但同行的人和上一次不太一样。上次的吴胖子和眼镜都是住在边上的孩子,而这次来的,林宛都没见过,有两个还打扮得流里流气,说话也是出口成脏。


    从他们对话中听出,他们是来“探险”的,不仅如此,还拉来了一个闷不吭声缩头缩脑的瘦小少年,因为他在学校就是出了名的胆小鬼,似乎今天他没帮领头那位做完值日,所以这位“大哥”要给他一点惩罚。


    他们到了门口就在教训这个小孩,高瘦少年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还进不进去了?要教训人回去再教训,我还要回家吃饭。”


    那领头的大哥对高瘦少年态度十分好:“进,现在就进,矮冬瓜,你先爬进去!”说着,踢了那个小孩一脚。


    小孩缩着肩膀躲避,支支吾吾,带着哭腔:“我不会爬墙……”


    林宛皱眉看着楼下发生的这一幕。


    第204章 香魂一缕6


    小孩到底还被硬逼着爬过了不高的铁栅栏, 一行人先后进了别墅院子。


    蔡远凡太久没来了,这段时间又正好是草木旺盛时期,草坪上杂草可谓丛生, 半墙壁的藤蔓长得过于旺盛,把一半的房子笼罩其中, 大夏天里, 凭白多了几分阴森凉气。


    几个少年看了一圈就觉得有些}得慌,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 还是这房子真的有古怪。


    不过, 这群人都是最争强好胜的年纪,谁也不肯露出怯意,不仅如此,还把内心的胆怯发泄在了小孩身上, 你推一下我嘲讽一句,在一片哄笑中,冲散了恐惧的气愤。


    高个少年自己家的别墅也是类似构造, 所以他很熟悉进去的路径,挑了一个后窗,示意其中一个黄发少年上。


    林宛飘过来,站在窗前看着他们要怎么做。


    这个黄发流气的少年拿出几样工具, 开始试着开窗。林宛还没看仔细他用了什么器具,咔哒一下,这窗竟然真的被他们打开了。


    她皱起眉, 盯着面前的一头黄毛年纪才十几岁的男孩, 这手法,竟像个惯偷。


    高个少年是这个小区的孩子,她也算看着四五年了, 不说多么优秀,但十分有主见,怎么会和这样一群人搅和在一起?


    她站在原地面色不虞,几个少年却满脸兴奋地开始往里爬。


    林宛抬起手,在他们面前挥了挥,想把他们吓走。


    正在往里爬的紫头发少年腿一软掉了下去,其他人也一脸的惊魂未定。


    “刚……刚才……有……有风?”


    “这风……是冰凉的?”


    “我也感觉到了……”


    “会不会……里头忘记关空调了?”


    “你伸手进去摸摸?”


    谁也不敢。


    紫毛推那个小孩:“臭虫,你伸手进去试试!”


    小孩缩在墙角不敢动,使劲摇头。


    刚才还在害怕的几个少年顿时气势回归,一个拍头一个踢脚一个推肩膀:“让你去你就去,还敢反抗了?”


    小孩眼睛通红,被推推搡搡地推到窗口,有人一把摁住他的头,把他脑袋摁进了窗里:“冷不冷?”


    小孩摇头:“不……不冷……”


    几人神色凝重起来。


    高个少年不耐烦:“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你们不敢进我先进。”


    “谁说不敢进了!按照说好的顺序来!”


    林宛冷眼看着他们先后爬进来,盯了一眼面色镇定的高个少年,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这位想探险,吴胖子和眼镜不肯来,就招来这么几个不良少年。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是什么心性中正的人,林宛没了兴趣,转身离开。


    这栋别墅一切都按照当年蔡远凡和林宛新婚时的摆设布置,几乎是复刻,而装修好后,除了偶尔过来玩一日,从没有人住过。所以屋里的东西都很新,也不乏价值不菲的用品,包括卧室里,林宛的首饰、包、收藏品。


    一群人进了别墅,好奇地上上下下跑了一个遍,除了高个少年一门心思找诡异之处,其他几个都被屋子里的昂贵用品吸引了目光,忍不住伸手偷偷往衣服里塞。


    高个少年冷眼看着,说了一句:“这都是死人的东西。”


    紫毛不在意:“反正卖出去又不是我戴,坟里的东西还有人刨,怕什么?”


    “我不是让你们来当小偷的。”


    黄毛笑着打圆场:“顺便,顺便――这不是什么鬼也没看到吗?”


    高个少年脸缓和了一些,说:“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哪儿?”其他人看着他。


    高个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尽头,是一个锁上的小房间。


    “没猜错的话,林宛牌位应该供在那里。”


    其他几人脸有点发白,到底还是觉得有点怕的。


    高个少年看着他们。


    几个毛发五颜六色的少年立刻看向缩在一边的小孩,再次拿他出气:“你先去!”


    几人半拖半踢地逼着小孩往那个房间的方向走,走到楼梯口,也就是房门五六步远的时候,陷入极度恐惧的小孩猛地挣脱他们往楼梯下跑,跑了三步就被其中一人死死抓住领子:“造反了你!”


    “啊――”那小孩死死抱住楼梯的栏杆大哭起来,“我要回家……你们凭什么总是欺负我……呜呜呜……我要告诉老师――”


    小孩突然爆发的反抗并没有震慑住施暴的三人,反而让施暴者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除了皱眉旁观的高个少年,其他三人全都围过去,掰手的掰手,打头的打头,其中一个直接掐住了小孩的脖子。


    林宛在自己的房间打坐,她既然知道他们是来探险的,就打算什么都不做,等他们走遍了这个别墅发现没有任何异样之后,自然而然便会离开了。少年心性最不容得激,越是平淡越难以引起他们的兴趣。


    但是外面的施暴实在让人无法静心,太过分了。


    她站起身,飘出了房门。


    她以为最多是拳脚相踢,走出房门看到楼梯口的一幕却让她极其愤慨,小孩已经被掐得脸发紫了!


    林宛快速飘过去,想把人从这三个畜生手里救下来,然而她的身体穿过了他们,毫无用处。


    她急忙看向高个少年,那少年却紧紧盯着那道房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宛无法,怕小孩真的出个好歹,抬起手,设下一道幻境。


    出神的、施暴的、挣扎的几人眼前一变,突然发现自己换了所处的环境。


    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因为这是个纯黑的地方,什么光都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们大喊大叫,却只听到了自己充满了恐慌的喊叫声。


    林宛站在原地看着这几人满脸恐慌地胡乱挥舞着手大喊大叫,被掐得差点休克的小孩捂着脖子连连咳嗽,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青白惊惧。


    林宛照理应该对他也设下幻境,但是这个小孩胆子实在太小了,把他也笼罩进去的话,恐怕他会第一个疯掉。


    “快跑啊!”她无奈地对着小孩喊了一句。


    小孩当然没听到,但是他动了,捂着脖子拼命朝着楼下跑,但刚转了个弯就腿软,直接坐在了楼梯上,一个劲儿哭,嘴里念叨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没做过坏事呜呜呜呜……”


    林宛捂脸。


    这孩子胆子真的小啊,又懦弱又胆小,还不太聪明的样子……


    所有的意外都发生在一瞬间。


    林宛能设立的幻境只有自己经历过的纯黑空间,但这个空间太可怕,她怕真的把四人困在幻境中困得疯掉,下手很轻,只留了让小孩跑出去的时间,但是这小孩吓得跑不动,而黄毛几个清醒的速度超过了她的预期。


    本来很恐惧的几人,醒来发现小孩跑了,除了高个少年越发好奇这个鬼屋,其他三人第一时间是去追小孩,追了没几步看到他蹲在那,气得一脚踢了过去。


    他们高兴踢他、不高兴踢他,害怕了踢他给自己打气,不怕的时候踢他嫌弃他胆子小,这都成了理所当然的动作了,但这一次,毫无防备只顾着哭的小孩并没有坐稳,被人一脚踢到后背就直接咕噜噜往下滚,滚到一楼,头撞到楼梯口的石头摆设又弹回来,抽搐了一下,一动不再动。


    这个突变发生得太快,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小孩就突然滚了下去。


    林宛冲下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孩穿过她的魂体,她施法拉他,也不过减缓了他滚落的三分速度。


    一片血色缓缓蔓延开来,小孩哭得红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又准确地望着楼梯上的三人。


    “死……死了……”


    “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高个少年听到不对劲冲下来,骂了一句脏话,立刻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紫毛一把拉住他:“别报警,我们赶紧走!”


    高个少年瞪大眼:“你疯了!”


    紫毛一脸凶相:“他死了你也逃不了干系!我们就说是你杀的!”


    黄毛两人反应过来,齐齐倒戈:“没错!你帮我们保守秘密,反正这里也没人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林宛冷冷看着这几个十几岁却比恶鬼还要恶毒的少年。


    一楼地上,小孩的魂魄缓缓离开身子,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后知后觉发现,好像是自己死了?


    然后他头一转,看到了红色裙子一脸冷然的林宛。


    “鬼――鬼啊――”


    林宛闻声看过去,好气又好笑:“你这个胆小鬼,让你跑你不跑,好了,现在真成了鬼了!还是个怕鬼的小鬼!”


    小孩愣愣地,躲在边上不敢凑近,又看向紫毛他们几个,听到他们想要瞒天过海,顿时一脸气愤。


    高个少年被要挟了,手里的电话最终没有打出去。四个人手脚冰冷地往下跑,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林宛冷笑:“想走?”


    手一挥,才十来个的台阶突然变得无限长,四个少年不停地往下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四人满头冷汗,三十多度的天气却如坠冰窖。


    他们不信邪,扭头想去二楼,但是突然之间,二楼的楼梯也变得没有了尽头,明明二楼窗口就在眼前,但不管怎么走,总是爬不上去……


    半个小时后,四个人筋疲力尽地坐在原地,眼睛通红。


    “这里真的有鬼……”


    天渐渐黑了,窗外的藤蔓沙沙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身边飘来飘去,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走不完的楼梯,一低头就能看到的小孩死不瞑目的尸体……黄毛第一个崩溃大哭起来。


    高个少年握紧了手机:“必须要出去了,天一黑,这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我手机马上要没电了,我要报警。”


    “找你爸妈,别报警!”


    “打过了!没信号!除了110什么都打不出去!不信你们看自己手机!”少年大吼,然后不顾他们再说什么,直接打了110。


    听到这句话的其他人越发惊骇,纷纷掏出手机查看,却发现真的什么信号都没有……他们忍不住又去看楼下的小孩,下一秒就对上了他睁得大大的眼睛,在夜色里骇人无比。


    最凶恶的紫毛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了几步:“啊――是你自己滚下去的!你自己没用!别来找我!”


    “啊啊啊啊――”黄毛和另一个互相抱着头,吓得乱叫。


    是夜,红□□光闪烁在别墅楼下,警笛声打破了这个富人小区夜晚的平静,数个警察匆匆进了蔡远凡家的别墅。


    蔡远凡正在参加一场酒宴,秘书拿着手机过来找他:“东湖别墅出事了。”


    蔡远凡脸色一变。


    秘书说:“警察打来的电话,有几个小孩跑进了别墅,还闹出了命案。”


    蔡远凡立刻起身往外走:“警方还说了什么?”


    第205章 香魂一缕7


    半年没有人迹的别墅灯火通明, 楼梯口被警方拉了警戒线,法医、刑警都赶到了现场。


    小孩坐在楼梯上,看着楼下来来去去的人, 懵懵的,自言自语:“我……我真的死了吗?”


    林宛站在他身边:“我都帮你困住他们了,你还不跑, 要是跑的快一点,现在都已经回家了。”


    小孩低下头, 抱着膝盖不说话。


    林宛垂眼看着楼下忙碌的警察,被警察拦在警戒线外的人群……


    “没……没用的……就算今天跑了……他们回去也会找到我、打我……”


    “你反抗啊, 一个打不过三个, 那就抓着最弱的那个不要命地打, 恶人也怕疯子,你一疯他们就怕。”


    小孩抬头, 懵懂地看着她, 又觉得她说得特别有道理,眼神渐渐多了几分崇拜。


    林宛伸手, 摸摸他的头:“你几岁了?怎么这么傻呆呆的?”


    小孩不敢动, 任她摸着, 嘴里说:“十四了, 我初一了,成绩很好的,我不傻。”


    “哦?成绩很好是有多好?你这次期末考第几名?”


    小孩说到成绩一下子有了自信, 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班级第五, 年纪第十呢!”


    林宛倒是真的有些意外了:“这么厉害?”


    小孩露出一个笑,有些骄傲:“我妈说,我一定可以考上最好的警校!”


    林宛:“你想当警察?”


    小孩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警察, 点头:“我爸爸也是警察!”


    林宛一愣:“你爸爸是警察,这些小流氓还敢欺负你?”


    小孩声音低落下去:“我爸爸牺牲十年了,他们知道我没爸爸……”


    林宛怒从心起,这几个畜生!


    说着话,蔡远凡大步从门外进来,看到满屋子的狼藉狠狠皱起了眉头,有警方负责人上前和他沟通。


    蔡远凡听完前因后果,立刻态度很好地表示愿意尽全力配合警方查案,两边谈得挺顺畅。谈完,他立刻表示要上楼查看,警方派了一个人跟着他来确认物品损失。


    蔡远凡没有理会财物,第一时间开门进了供着林宛相片的小房间,看到里头一切照旧,面色和缓了一些。


    林宛站在门口看,看到他掏出手帕把她相片上的灰尘都仔细擦去,又擦了一遍供桌,这才转身出来,重新锁上门。


    小孩也好奇地过来看:“他是你老公吗?”


    “嗯。”


    “他很爱你吧。”


    林宛看过去:“你个小鬼,这也能看出来?”


    小孩:“我妈也经常这样擦我爸的相框,我妈说,我爸一直活着,活在她心里,陪在我身边。”


    “你不是怕鬼吗?你爸跟着你你不怕啊?”林宛逗他。


    小孩义正言辞:“我爸爸是好人!是英雄!他会保护我,和你们这些鬼不一样!”


    林宛没说话,看着蔡远凡往卧室走去。


    卧室已经被紫毛几个翻得一塌糊涂,蔡远凡一进门就眉头狠狠跳了一下,握紧了拳头。


    二十来岁的警察小伙安慰他:“所有的财物我们已经搜集出来了,等案子结束会归还给您。”


    蔡远凡摇摇头:“我不是为了这点钱财……”他捡起地上丢满的女人衣物一件件挂回去,“这些都是亡妻过去的东西……对我的意义不一样。”


    警察明白过来,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度,没想到这位富豪榜上的大老总对亡妻一往情深,传言竟是真的。


    楼下传来哭嚎声,极其凄惨悲痛。


    小孩脸色一变飞出去:“妈――是我妈――”


    林宛没有动,靠着墙,看着对面的白墙,听着满耳的哭声、劝慰声……


    直到半夜,这别墅里的人才渐渐离开,蔡远凡最后进了小房间,和林宛说了几句话,也走了。


    小孩坐在别墅门口哭。


    他想跟着他妈妈离开,但是这房子仿佛有一道屏障,只要他一踏步就把他打回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妈妈被人搀扶着离开。


    林宛看着他一次次撞南墙一般撞那道无形的屏障,意识到这个阵法困住的是所有鬼魂,竟比一般的阵法还要厉害。


    隔了两日,别墅来了清洁人员,开始对那些脏污、血迹进行清理,顺便把这半年的积灰都打扫了一遍。


    等大门重新关上,这个别墅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又过了几日,蔡远凡和林爸爸一起过来了。


    林爸爸对小孩偷闯自己家很不满,进门后看着屋里的旧物,想起这里无缘无故惹上命案,气愤不已。


    两人是来收拾东西的,他们似乎不打算再来这里了。


    “那个玉佩是你妈和我结婚时买的,当时还说一代一代传下去,别的东西倒无所谓,这个玉佩虽然不值钱,但对我们来说不一样。”


    蔡远凡说:“爸,我知道是哪个,我去收拾,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林爸爸:“这房子怎么几年不来真的有些阴森森的?幸好没让你妈过来,不然她又要睡不好觉了。”


    蔡远凡看了看窗外的藤蔓:“是这个太茂盛了吧,回头我让人来修剪一下。”


    林爸爸:“那几个小孩口供说鬼打墙,你说是真的吗?宛宛她……”


    “爸,”蔡远凡打断他,“我打听过了,死的那个孩子身上都是淤青,脖子上也有掐痕,长期遭受霸凌,那几个不良少年之前还有偷盗、寻衅的前科,要不是法医尸检查出这些旧伤新伤,这几人还想把杀人的事推给闹鬼,他们的说辞不可信,不过是为了摆脱杀人罪名罢了……”


    林爸爸叹了一口气:“那孩子真可怜,年纪和我们成成差不多,爸爸还是烈士……”


    蔡远凡握了握林爸爸的肩:“我让助理联系孩子妈妈了,她那边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尽力帮忙,后期也可以资助她的晚年生活。”


    林爸爸点点头:“要的,这家人太可怜了。”


    蔡远凡安慰地拍拍岳父的肩膀,转身往楼上走。


    林宛带着小孩站在边上听他们说话,小孩一脸感动:“你们家的人真好。”


    林宛没说话,看着林爸爸,想了想,走过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林爸爸只觉得眼前一黑,到了一个乌漆嘛黑的地方,他想起那些孩子说的“鬼打墙”,悚然一惊。


    “爸,你别怕,是我。”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一道红光缓缓亮起,林爸爸瞪大了眼,隐隐约约在红光中看清了女儿的脸。


    “宛宛……”


    林宛向前走了几步,见林爸爸一脸惊惧,便停在了不近不远的地方。


    “爸,这是你的梦里,我见不到你们,只能托梦给你了。”


    林爸爸神色放松下来,迟疑,自己睡着做梦了?


    “宛宛,你在那边,还好吗?”


    “不好,我过得很不好,我天天呆在这个鬼地方,求救无门……爸,你让远凡放我出去吧!”


    林爸爸大惊失色:“远凡?这和远凡有什么关系?”


    林宛捂着脸哭起来:“他没和你们说吗?我本来一直好好陪着你们,五年前,他突然让人把我关在了这里,这里好黑啊,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快要疯掉了,爸,你让他放我出去吧,爸――”


    林爸爸震在原地,想起了女婿说过的那些话。


    五年前,布置这个房子的时候,女婿就和他说过,说宛宛魂魄不散,一直不肯离开大家,但是阴魂跟着凡人时间久了,凡人会被阴气侵染遭遇厄运,那段时间家里的确接连出事,他和妻子都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同意安置这个别墅。别说,自从那个大师把别墅弄好后,家里的确越来越顺,就连妻子的身体都好了不少,不怎么犯老毛病了。


    “宛宛啊,爸知道你想我们,我们也想你,可是人鬼殊途,你还是早早投胎去吧,啊,你早日投个好胎,我和你妈妈也早日安心啊。”


    “我被困死在这里了,还怎么投胎啊!”林宛哭诉。


    林爸爸惊诧:“你……这房子……这房子是把你困住了吗?”


    林宛的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最后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爸,你试试我日日夜夜是怎么过的吧,我要疯了,我已经疯了……”


    林爸爸茫然四顾,周围又漆黑成一片,什么人都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


    “宛宛!宛宛!”


    没有任何回应。


    蔡远凡在楼上隐隐约约听到岳父的声音,他出门细听,竟然听到了“宛宛”两字,吓得连忙往下跑,就看到岳父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两只手直直往前伸,胡乱地喊着“宛宛”。


    “爸!”他跑过去,一把扶住林爸爸的手。


    林爸爸眼前白光闪过,眨眨眼,看到了女婿焦急的脸。


    “爸,你怎么了?”


    林爸爸迟缓地摸了摸蔡远凡的手臂,确认了一番,松下一口气,说:“我,我刚才做梦,梦到宛宛了。”


    蔡远凡神情凝住,看着岳父,窗口习习凉风送进来,吹得人从尾骨往上冒寒气。


    林爸爸拉着女婿的手:“宛宛说,她被困在这个地方不能去投胎,你问问那个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蔡远凡动了动身子,在他身边坐下:“宛宛还说什么了吗?”


    林爸爸皱眉回忆:“她说她快要疯了,还让我试试她待的地方。”


    “她待的地方?”


    林爸爸点头:“什么光亮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我大喊大叫也没人回应,像电视里专门刑罚的小黑屋,这……这人呆久了真的要疯的呀!”


    蔡远凡握紧了林爸爸的手:“宛宛还说什么了吗?她……她提到我了吗?”


    林爸爸看向他,神色复杂:“宛宛说,是你把她关到这里来的……”


    蔡远凡神色一暗,垂下眼:“她怪我了。”


    林爸爸反握他的手:“她不知道前因后果……我和你妈都知道的,你也是没办法……”


    蔡远凡低声说:“大师说,那段时间她一直跟着我,恐怕是听到了你们让我再娶的话,不开心……我却把她引来了这里……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林爸爸叹气:“你也是为了我们一家。”


    蔡远凡摇摇头,起身:“玉佩我找到了,爸,我们先回去吧,回头我找找那个大师,看能不能让他送宛宛去投胎。”


    “你们真的要送林宛去投胎?”几日后,张玄鸣隔着视频屏幕问林家人,“林宛生辰八字旺家人,死的时候刚好时间又特别凑巧,只要按照我的安排把她安顿在那个别墅里,能保佑你们林家子孙三代昌盛,如果她不在了,按照你们家原本的运势,下一代就泯然众人了。”


    下一代,那不就是成成吗?


    全家都陷入了沉默。


    张玄鸣:“我现在在西北,过来的话还需要半个月时间,你们自己想好了,是要活人好,还是要死人好。”


    视频切断了半个小时,林家父母和蔡远凡坐在原地谁都没动一下。


    半个小时,又半个小时……一片静默。


    “老林,宛宛说的那个地方,真的那么可怕吗?”


    林爸爸迟疑了一下,说:“就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也没第二个人……”


    蔡远凡说:“她说她要疯了。”


    林爸爸:“对,就是她情绪很激动,说自己要疯了,让我试试她每日待的是什么地方。”


    “外公!外婆!我回来了!爸――你今天也在啊!”一身篮球服的少年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篮球,“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老爸你居然大白天在家!”


    蔡远凡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一身汗臭味,赶紧去洗洗。”


    成成手里转着篮球嘻嘻哈哈的,和外公外婆打了招呼就大步往楼上跑,嘴里喊着:“爸!既然回来了就不许走了!我们晚上出去吃大餐!”


    蔡远凡笑着嫌弃:“行行行!就知道吃!”


    第206章 香魂一缕8


    林妈妈看着这一幕, 想到以后成成失去一切的样子,心痛如绞,看向林爸爸:“老林……”


    林爸爸低头:“宛宛在那里五年……我刚见到她的时候, 其实……她挺正常的, 可能, 可能那小黑屋也不是那么不好待。不然……五年时间……”早就疯了吧。


    蔡远凡和林妈妈神色一松。


    蔡远凡握了握拳头:“爸妈, 我知道你们不好做决定, 就当我自私吧, 成成是我和宛宛的骨肉, 是她千辛万苦差点丢了性命生下来的,我只想让他一辈子顺顺利利平安幸福, 如果宛宛还活着, 一定也会这样选择的。”


    林妈妈点头:“对,宛宛怎么舍得让成成吃苦呢。”


    林爸爸叹气:“就这样吧,活人更重要。”


    话是那么说, 但想到林宛那一直被困在那个地方,作为父母, 林家爸妈又满脸不忍, 蔡远凡捏了捏拳,重新给张玄鸣打电话:“能有个时限吗?总不能让她永生永世呆在那。”


    张玄鸣:“只要她身上的福气没断,她呆在我的阵法里就对你们家有好处,鬼怪无心, 你房子里闹鬼这事情有蹊跷,回头我忙完了过来看看, 她早就不是活着时的林宛了,你们别轻易被鬼哄骗了。”


    蔡远凡沉默,抬手揉了揉额头:“那能改善她所处的环境吗?”


    张玄鸣无语地笑了一声:“那是鬼, 不是人,术法是用来压制鬼的,不是让鬼在阳间过好日子的。”


    顿了顿,他又说:“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她恐怕已经化成厉鬼了,不仅能引诱孩子去你的房子,还能给你岳父托梦,五年前她有给你们托梦过吗?你确定你岳父是真的做梦梦到了她而不是进了她的迷障?”


    蔡远凡看向岳父,林爸爸沉默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林宛告诉他这是梦里他就下意识以为在梦里……


    想到这,林爸爸脊背发凉。


    纵然是女儿,但这么多灵异之事找上来,他们也觉得恐怖。


    成成换了衣服快步跑下来,三个大人收了脸上的表情,笑着和他说话,起身出门吃饭。


    张玄鸣还没从西北回来,凶杀案先有了初步的案情结果。小孩名叫吴泗,十四岁,被三个同校学长长期校园暴力,这次因为没有及时给其中一位完成前一天的值日而被强迫来探险某富人区的“鬼屋”,在探险过程中,三人持续对吴泗实施暴力,过程中意外将吴泗踢下楼梯,死者的致命伤是摔下楼梯后,后脑撞上楼梯口的石雕摆件造成的。


    这个案情结果很难让受害家属平复心情,孩子长期遭受□□,还因此死了,但凶手却是失手杀人,不是故意杀人,更甚者,这三个凶手还都是未成年人!


    一命换一命都无法平复这份痛恨,而对方甚至都不用以命抵命!


    所有知情人都替小孩的妈妈感到不平,但客观现实摆在这里,案件侦查的速度很快,结案后就移送检察院准备起诉,根据以往案件经验,踢人致死的主犯是未成年人,不适用死刑,而他非故意杀人,有期徒刑的年限也不会特别长。


    林宛和小孩被困在别墅里,但林宛听得到周围邻居的对话,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


    吴泗很生气:“为什么要保护他们这些作恶的人?”


    林宛说:“未成年人……可能觉得他们还有教化、挽救的空间吧。”


    吴泗低下头:“可我死了啊,我被他们害死了……本来我应该在家和我妈一起吃饭的,呜呜呜……”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小孩虽然想当警察,但是性格十分绵软爱哭,当了鬼以后也成了爱哭鬼,想起自己的惨死就忍不住掉金豆。


    林宛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他们都觉得,活人比死人更重要吧。”


    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啊,怎么可以这样……我什么坏事都没做,我也不想死啊……他们还有机会变成好人,我没有机会了,我什么机会都没了……还有我妈,我妈怎么办……我妈还活着,她怎么办啊……”


    吴泗的妈妈从未有过的恨,她的人生彻底被击溃了。


    所以当有人接近她,表示愿意帮她惩罚这些施害者的时候,她根本不细究对方是为了什么目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几天后,一个论坛上出现了一个灵异帖,快速吸引了众多网友的视线。


    这个帖子的作者非常知道怎么抓住读者的关注点,从富豪神秘的别墅,到别墅闹鬼,从别墅闹鬼到校园暴力,从校园暴力再到最后案件调查和律师预估判刑,每一个都戳到了网友的敏感神经。


    神通广大的网友开始扒帖子里提到的众多信息,不同兴趣爱好的人开始往不同方向进行研究。


    比如爱好明星有钱人八卦的,对富豪神秘别墅开始感兴趣,发现这个富豪叫蔡远凡,妻子去世多年,据说依旧深情不忘至今单身……蔡远凡和林家的故事就值得开一个单独的帖子仔仔细细八卦一遍;


    再比如好奇灵异事件的,听说这个别墅供着林宛的牌位,而周围邻居都觉得这房子有点诡异,有人开始研究这个别墅的奇门八卦五行方位,竟真的摸到了一点边角,发现这个别墅的位置非常好,而周围的湖啊、山啊、树啊都好像有点门道,越往下研究,越觉得这像个阵法……


    而对社会新闻感兴趣的人,看到吴泗的遭遇开始愤怒,一个烈士之后,一个成绩优良的孩子,无辜枉死,结果这些杀人凶手却还有改正从善的机会?一命换一命都不配,竟然才有期徒刑几年?未成年人刑罚从轻这件事一直被网上诟病,这件事再次戳中热点,瞬间卷起无数热度。


    别墅自从多了吴泗这个小鬼,林宛很久没有安稳修炼过了,因为小鬼动不动就想出去,出不去就要哭,她又做不到冷眼旁观,便只好主动带起孩子,教他如何修炼,哄着他:“等你修炼得厉害一点,就能冲出去了。”


    还好,这孩子老实,没问一句:“你为什么练了也出不去?”


    当真一门心思开始练习引灵气入魂体,试着变“强大”。


    林宛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带孩子,带到哪天自己真的足够强大冲破这个见鬼的阵法。


    却没想到,几天后,这里就热闹了起来。


    好几个男男女女举着摄像头、手机进来直播、拍摄,她听了一耳朵,得知小区外人更多,因为被安保拦住进不来,只好远远地直播;而这些人,则是通过各种渠道偷溜进来的。


    “我现在已经到了传说中蔡远凡供奉亡妻的别墅前,嘶……还别说,这里真的古古怪怪的,这一路过来都热得不行,一到这别墅门口,我竟然觉得凉快了不少。”


    “我发现这个别墅和周围邻居都不太一样,半边房子都被藤蔓遮挡住了,看上去蔡家应该很久没来人修理了吧,都说蔡远凡爱妻,我看到这个房子有点不太确定了,不过草坪倒是挺干净的额,好像有人打理的样子……”


    “据说那个初中生就是在这里死亡的,我进去试试看,能不能透过窗口拍摄到室内……”


    “那三个杀人犯说当时自己遇上了鬼打墙,还有说自己被鬼迷了心智才杀人的,虽然不太可信,但是,人从一楼楼梯滚下来就摔死了,也太蹊跷了,而且谁家好端端在楼梯口放那么大个石雕?”


    “要看屋里的摆设吗?我不敢诶……行吧,如果点赞超过十万,我就努力过去拍给你们看……”


    吴泗一脸懵地看着楼下:“他们来这直播?”


    林宛若有所思:“看来那三个小子不会轻易逃脱了,不死至少能脱层皮。”说着,她勾起嘴角笑起来,蔡远凡,林爸林妈……也没法当鸵鸟继续岁月静好了。


    周围的邻居紧跟着被骚扰,有的主播直接上去采访问路人,但是这边都是有钱人,最讨厌这种莫名的上镜,还是问这种事情,很快,这些主播都被赶来的安保赶走了。


    但这件事现在彻底成为全网最高热点,热点就意味着数不尽的流量,赶走了一批就有第二批,小区里,那个带着同学来探险的高个少年全家都被扒了出来。


    高个少年原本只有擅闯私人民宅的罪责,现在被网友知道后就不止如此了,他漠视吴泗被暴力,带着三个混混来别墅探险,自己能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他报案的时间太晚了,当时吴泗早就死亡,如果早点报警,说不定孩子不会死……网友推算了一下时间,捋了一下整个案件,脑洞大开,甚至开始怀疑三个混混会不会是这个有钱孩子的替死鬼?


    让蔡远凡再也坐不住的是,舆论开始往他设别墅困死妻子亡灵的方向猜。


    有人猜他出轨有了小三,有人猜他想要夺走林家家产,甚至有人阴谋论开始怀疑林宛的死是他一手安排的……说得越来越真,越来越多的人当真,还开始抵制他们家的公司。


    蔡远凡紧急联系公关出声明,澄清关于他和林宛的种种虚假揣测。林家爸妈也在公关文中发声证明蔡远凡的清白。


    林家爸妈的发声暂时打散了一部分阴谋论,毕竟五年过去,如果蔡远凡真的狼子野心,女方父母不会替他说好话吧。


    就在这舆论渐消的时候,有一个神通广大的主播再次进了那栋别墅,他原本是绕着别墅走了一圈,给大家看这个别墅的周边环境,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楼其中一个窗户是开着的。


    当时已经是傍晚,天半昏半明,直播间的人和主播一起傻眼,弹幕全都在发:“窗什么时候开的?”


    主播也害怕地退后了几步,不停问直播间的人:“之前那些直播,这个窗开了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齐刷刷地刷着“没有”。


    主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是不是,蔡家的人来过……我,我今天是第一次经过这里吧?”


    “不是,你刚才走了一圈了,窗是关的!”


    “你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卧槽真的见鬼了。”


    “鬼啊”


    “真的有鬼”


    “不一定是鬼,你过去看看,可能今天有人。”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以服务人民为荣,以背离人民为耻,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


    主播:“别……别吓我……我刚才真的来过这吗?”


    “要不你离远点,看天黑了屋里灯亮不亮,有人在的话肯定会开灯。”


    主播实在不敢过去看,别说林宛的事是不是真的,这里头前不久刚死了一个人!


    他连忙说:“好,我去湖对面直播,看看这边亮不亮灯。”


    这个主播在湖边等到八点多,吓得说话都开始哆嗦,但那个别墅全程黑漆漆的,仿佛能把周围所有的光都吸进去,从头到尾都没一丝光亮。


    主播吓得再也坚持不了,一边让直播间的人陪着他一边疯狂往外跑。


    这场直播还没结束,东湖别墅灵异事件彻底传遍全网。


    有全程录屏的人截出了主播经过同一个窗口的两段视频,非常明显,第一次窗是紧闭的,但是第二次经过时,窗开了!开得大大的!这种窗是平移的,连风吹这个解释都用不上。


    蔡家的别墅被人偷进了一次,难道还没长记性依旧没有关窗?那这个开窗的人又是谁?为什么偷偷开了窗不见人?如果不是人开的……


    光看推测帖都看得寒毛直竖!


    蔡远凡也看到这个直播了,他看着前后两个对比图,眉头紧皱,立刻打电话给物业,请他们帮忙查看,说辞是自己上次来不小心没关上窗。


    半个小时后,物业语气古怪地打电话过来:“蔡先生,我们全都检查过了,您房子的门窗都是紧闭的,没……没有窗是开着的……”物业说到后面声音发飘,显然,他也看到了网上的东西,心中}得慌。


    蔡远凡道谢后按掉了电话,神色凝重起来。


    他找出张玄鸣的手机,拨打。


    一片忙音。


    第207章 香魂一缕9


    蔡远凡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张玄鸣却仿佛消失了一般,怎么都打不通电话。而网上,这个灵异视频已经有了几百万的播放量, 越来越多的网红开始千方百计进入东湖别墅打卡、探险。


    蔡远凡接到了无数邻居、物业的投诉, 对于这个现状十分不满。


    邻居不堪其扰,物业工作量骤增还总是被业主投诉, 所有的源头都是把好好房子布置成灵堂一般的蔡远凡。


    蔡远凡无奈,找了安保公司,请了一批人日夜巡逻在别墅周围,只要有网红接近就立刻驱逐,若不肯走的,就以擅闯民宅为由报警。


    同时, 他又以私人的名义在网上发了一则声明,表示这个东湖别墅只是一个普通的房子,希望大家不要信谣传谣擅闯民宅,不要对周边的邻居造成困扰。


    不相信鬼神之说的网友们倒是立刻站在了他那边, 对这群看到热点就仿佛苍蝇闻到狗屎往上冲的行为十分厌恶。


    如此一来, 再去东湖别墅直播的主播就面临了路人的指责,直播间开始充斥抵制与反对,一半的人无利可图打消了积极性。


    此时已经是秋天,学校又要开学了。


    九月一号开学日,吴泗妈妈又发了一篇文章, 写她这些年和吴泗的点点滴滴, 写吴泗的理想和努力,写上学期期末的儿子取得了班级第五的好成绩,而今天是开学日,如果吴泗还活着, 今天他会背着书包去上学,然后早早回家帮妈妈做家务。吴泗妈妈回忆出事前一天,说自己那天身体不舒服,儿子急着赶回家帮她做了晚饭――可能这就是老实和善的儿子为什么没有帮校霸值日的原因,而这直接导致吴泗被他们报复带去了那个别墅。


    这一篇长文,看得人忍不住眼红落泪,想到这样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被三个混混长久暴力、夺走了生命,而这三人却不会承受多么严重的惩罚,几年后又能重新出来“重新做人”,但凡有点同理心的人都觉得愤慨不甘。


    而这一天,东湖别墅,蔡远凡特聘的保安们照旧在别墅周围巡逻。


    开学日,别墅区的孩子们都坐着私家车前往学校,湖对面驶过的车辆比以往多了不少,等大人孩子都上学上班去后,周围便安静下来。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 ”郎朗的读书声隐隐约约传来。


    “余常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这小孩的读书声还挺好听,节奏分明,流利顺畅,光听声音,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子摇头晃脑背书的样子。


    两个保镖笑着说:“这念得什么?是不是中学的课文啊,我听着耳熟。”


    “别问我,我最受不了文言文,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一句都看不懂。”


    “哈哈哈……”不远处听到的都笑。


    有人突然说:“今天不是开学吗?哪家孩子还没去上学,这时候跑出来念课文?”


    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奇怪了,早上那一辆辆豪车开过去,孩子应该都上学去了啊?谁家小孩这个点还不去学校?


    突然,有人往外走了几步,脸色发白地指了指别墅:“你……你们听?是不是这里传出来的?”


    一开始另外三人没当回事,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但看着别墅看了三秒,突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四个巡逻的安保像木雕一样站在外围,夏末上午,骄阳当空,那郎朗的书声幽远却认真,缠绕在耳畔却让四个大汉寒毛直竖,如进了十二月隆冬。


    “tmd见鬼了!”终于,有人打破了死寂,说了一句脏话。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会不会是小孩装神弄鬼?要不要进去看看?”


    有一个胆子小的不肯去:“打电话给老板,让他自己决定,再说我们也没钥匙。”


    说着话,突然,这个声音没有了。


    “没了?”


    四人又屏息凝神地侧耳细听,还是没有。


    “那还打电话吗?”


    “打,把这事情和他说了。”


    “哎呀,刚才应该录音的,口说无凭,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四人紧紧靠在一起商量着这个灵异事件,他们的头顶,二楼窗口,两个身影站在那看着他们。


    “为什么要故意吓他们?”


    “维持热度,让更多的人关注我们啊。不怕有人来探究,就怕我们永远沉寂在这里,无人关注,自生自灭。”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还会再死一次?”


    林宛:“你不想出去?”


    吴泗立刻说:“想!”


    他有点明白了。


    几天后,关于东湖别墅的灵异事件又有了新的内容。有网友匿名爆料,说开学后,在那个别墅听到了男孩背诵课文的声音。


    从《童趣》背到《劝学》,从唐诗背到宋词,每天早或者晚都会听到。但是录不了音频,录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


    大家都觉得,这个背课文的孩子是吴泗。


    这个别墅的诡异越来越多,看得人越来越害怕,但也有胆大的人,对此兴趣越来越浓。


    蔡远凡眼睁睁看着这件事的热度再次往上攀升,别墅的安保团队不等他问责泄露信息之事就提出了离职。


    “我们的安保人员总是在早上傍晚听到那个声音,心理再强大也承受不住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蔡远凡头痛无比。


    突然,他想到了安保团队的说法,男孩背书的声音?那……是不是这所有的诡异都是这个小孩带来的?宛宛其实还在张玄鸣的阵法里呆着?


    但是原本说半个月可以回来的张玄鸣彻底失联了,他想再请他过来确认、驱鬼也找不到人。


    东湖别墅闹鬼的事实在压不住了,越传越盛,周围的不少人家都一脸晦气地选择了搬家,不愿意再住在这个不干不净的地方。


    蔡远凡为了给邻居赔礼道歉,又花时间又花钱,折腾了一圈,才让那几户人家消了怨气。都是同城商圈的人家,他也不愿为了这事情伤了和气,做生意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合作?或者求人家的地方?


    但他也是真的等不下去了,给其中一户人家赔礼的时候,对方女主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去找正清派的师傅,说他们那边的大师有几分真本事。


    蔡远凡在张玄鸣之前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的确不懂,听了她的话,想到那个日日闹小鬼的别墅,忍不住心动。


    正清派属于正一道,他们的道士都是入世的,娶妻生子、食肉饮酒不受规束,蔡远凡找上门见到人后,心里定了定,感觉和张玄鸣差不多。


    正清派在邻省的一座名山上,蔡远凡按照那位夫人的指点,直接飞往当地,成为了他们的贵客,讲明来意。


    为了表明诚心,蔡远凡离开之前,特意为正清派捐了一笔不菲的善款。


    全程接待他的中年男人笑得一脸和气,看到他出手如此大方,更是笑得仿佛一尊弥勒佛,满脸喜气。


    蔡远凡心里又不安定起来,这正清派的掌事人不见仙风道骨,反而白白胖胖,谈起钱财就两眼放光,说起捉鬼之事就只不停点头,回复:“这样吗?”“那还真的挺吓人的。”“没事,这不是大问题。”“这么说,还真可能是鬼怪作祟。”


    越看越像个骗子。


    但是钱已经花出去了。


    蔡远凡回去的路上渐渐后悔。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坐在那,被这个白胖子糊弄的时候,他竟然不觉得被骗,反而心情十分安适,连日来的焦灼都淡了几分,以至于头一昏,一大笔钱先给了出去。


    回家后好几天,正清派那边就一直没有消息,离开时,那个白胖男人说会安排最好的道士过来帮他查看,结果过了一周也不见人影。


    林爸林妈已经得知了别墅闹鬼的事情,尤其吴泗的妈妈找上了门,希望去他们家别墅看看,想确认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还在那……


    心软的二老把人带了过去,吴泗妈妈看了一圈没发现异样,在别墅前的路边烧了不少给儿子的纸钱。


    当天夜里,有听说了消息去探险的主播就听到了别墅小孩的哭声。


    蔡远凡越来越心浮气躁,不停给那个白胖男人、张玄鸣打电话,也开始拜托圈里的人脉寻找和尚道士。


    就在这时,白胖男人老神在在地给他打了电话:“我两个徒弟过来了,他们已经下了飞机,直接去了你那个别墅,你和物业说一下放他们进去。”


    蔡远凡惊讶:“直接去了?”


    白胖男人笑呵呵地说:“对啊,善人为我派捐了这么一大笔善款,我们当然要尽心尽力为善人排忧解难,您家中的鬼怪十分难缠,还是尽早解决才好。”


    蔡远凡这么一个纵横商场的人都被这老道士的无耻堵得说不出话来,你要是真这么上心,能这时候才来?一周过去了,网上都不知道发酵成什么样了……


    但钱都花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林爸林妈想到的日常的驱鬼办法都试过了,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看看这所谓的正清派道士,有没有几分本事。


    第208章 香魂一缕10


    蔡远凡赶到东湖别墅时, 果然看到两个年轻男人站在小区门口等着。这两人一个斯文戴着眼镜,一个寸头高大像个搞体育的,年纪又轻, 完全不像玄门中人。


    然而他如今也是别无他法,自我安慰:也许是高人深藏不露。


    两人见到蔡远凡态度十分和气, 纷纷和他握手自我介绍。


    “蔡总好,我姓朱,道号虚文。”


    “蔡总您好,我也姓朱, 道号虚友。”


    蔡远凡短暂地和两人握了握手,态度和煦:“两位道长现在就可以去我家是吗?”


    两人点头:“不能耽误贵人时间, 我们这就速战速决。”


    说得很是自信轻松。


    蔡远凡心定了一点点,对这两人多了一分期待, 也许真的行……


    两人上了蔡远凡的车,直接开车进小区,停在别墅门口。


    刚下车,虚文和虚友就“诶”了一声, 看向蔡远凡。


    蔡远凡看着他们:“道长, 怎么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戴着眼镜的虚文说:“蔡总, 您这别墅已经有人布阵了啊,那还请我们来这做什么?”


    蔡远凡心里又定了定,可以这么快看出这个房子的阵法, 那想必是真的有点本事。


    “这个阵法一直都有,但是后来屋里出了人命,隔了一段时间开始闹鬼,具体情况我和贾道长说过。”


    虚文恍然点点头, 虚友大手一挥:“不就是个小鬼吗?交给我们就行,这就把他去超度了。”


    蔡远凡又信了一点,上前开门请他们进去。


    自从这里闹鬼以后,周边的邻居都搬走了,他光赔礼道歉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和精力,公司的事也受到影响,积压如山来不及处理。


    五年来一切顺风顺水,蔡远凡很久没经历这么糟心的时候了。人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就越发难以忍受诸事繁杂的困境,只信过张玄鸣一人的蔡远凡,如今快和老年人一样,四处求神拜佛。


    门一打开,长久未住人的屋里一阵凉气扑面而来,凉得让人精神一震。


    “你们来了……”


    一个语调平平的男声突然响起。


    站在门口的三人一个激灵,


    虚文和虚友紧紧贴在一起:“谁!”


    蔡远凡也被吓了一跳,尤其看到这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


    “咳……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们了?”


    吓了一大跳的三人转身,看到一个一身西装领带的中年男人从院子外的茶花树后走出来,顿时放心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


    蔡远凡听到吐气声扭头,看到两个捉鬼的道士竟然也被吓得满脸紧张,顿时,刚才积攒的本就不多的信任彻底消散,开始怀疑这两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越看,越觉得这两人不靠谱……


    “我正从外面回来,经过这里看到蔡总过来打个招呼,你这是――”


    蔡远凡走下台阶过去和他寒暄:“邻居都说这房子不对劲,我就请两个高人过来看看,若是真有什么问题就尽早处理,免得影响大家的生活。”


    男人理解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蔡远凡:“远洋公司陈深,我家在这条路最里头那幢。”


    蔡远凡双手接过收下,也递了一张名片给他:“不好意思,这段时间给大家添麻烦了。”


    陈深四十多岁,面相十分和蔼,听到蔡远凡的话立刻表示不必如此:“蔡总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谁知道这些孩子竟然这么胆大,私闯民宅欺凌同学,我儿子之前还老和赵家那孩子玩,幸好他胆子小,没跟着一起做坏事。”


    蔡远凡心里比较熨帖,这段时间,邻居们看到他都十分排斥,说出口的话也都是抱怨或者话中有话,第一次遇到这么通情达理的。


    陈深好奇地看了看这两个所谓的高人,问:“这两位高人真的很有本事吗?”说完,怕蔡远凡误解,解释,“我家老人也想要做个法事,我也不懂这些,正愁着怎么找大师呢。”


    听到这话的虚文虚友立刻走过来说:“行啊,等我们完成这边的事就去你家。”


    蔡远凡看着两人两眼放光的样子,仿佛看到了那个贾道师听到他捐善款时的模样,渐渐咂摸过来,这两人……或者正清派,不会是贪财的骗子吧?


    然而正清派的确香火旺盛,这是做不得假的,蔡远凡也不想当着外人承认自己那么蠢被骗了,就跟着附和了几句,夸了夸正清派。


    陈深听了兴致渐起,看向蔡远凡:“蔡总,我……可不可以一起旁观一下?我第一次见到方外高人,对这方面的事情挺好奇的――当然,您要是觉得有什么冒犯的,就当我没说。”


    蔡远凡当然想拒绝,但是虚文虚友可能不想错过这么大一个金主,先他一步说:“这有什么,当然可以看了。”


    蔡远凡无奈,只好心中暗自皱眉,面上微笑着请人进去。


    四人重新踏进大门,刚才的阴凉可能因为空气流通已经消失不见了,屋里光线昏暗,空旷寂静,没有任何异样。


    虚文拿出一个罗盘,虚友在房间里到处踱步走。


    看了一圈后,两人齐齐抬头,看向二楼:“蔡总,二楼是不是供奉着尊夫人?我们恐怕要去那看看了。”


    蔡远凡心跳快起来,带着几人往二楼走。


    房间里,吴泗紧紧抓着林宛的手,听着外面的动静。


    四人走得不快,蔡远凡带头,紧接着虚文、虚友、陈深,先后绕过楼梯口的石雕上楼。


    陈深问:“蔡总楼梯口为何放这么大的石雕?”


    蔡远凡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张着大嘴的石雕,随口说:“是亡妻以前喜欢的。”


    陈深哦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戳到人痛处,不再说话。


    虚友听了就“咦”了一声:“竟是夫人生前就摆放了?我还以为是之前的道友放在这镇魂的。”


    陈深脱口问:“镇魂?”


    虚文回头看了虚友一眼,虚友闭上嘴不说话了。


    陈深停了停脚步,继续往前走。


    但走着走着,突然睁大了眼,猛地抬头看向上方!


    空空如也!


    前一秒还走在他前面的虚文、虚友、蔡远凡全都消失不见了!


    陈深紧紧抓住楼梯扶手,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他才走了五个台阶,刚才聊天的石雕就在下方……


    陈深紧紧靠在扶手上,大喊:“蔡总!虚友道长!虚文道长!你们……你们在哪?”


    无人回应,静悄悄的。


    陈深整个人都瘫在了扶手上,死死瞪着眼,看着楼梯转角挂着的画……


    就在他站立台阶的上方,虚友、虚文、蔡远凡同样陷入了同样的场景中,周围的人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一人走在这怎么都走不完的楼梯里。


    四人站在四个台阶上,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林宛听到了声音,带着吴泗从房间里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蔡远凡打头,他满脸愧疚地望着转角悬挂的春游油画,嘴里念着:“宛宛,对不起,宛宛,你不要怪我,我是为了成成,成成是我们的孩子啊……宛宛……宛宛……”一声比一声恐慌。


    虚文和虚友则手舞足蹈地站在原地互相拍打,不是喊着:“妖孽,你哪里逃!”就是大叫“啊啊啊……鬼啊……别打我……”抱头鼠窜。


    这是林宛重点关注的三人,看完这三人,眼神一瞟,突然看到了最后的男人。


    这人整个人都软到在楼梯扶手上,面上一会儿害怕一会儿阴狠,嘴里念的是:“这是你逼我的……这么多年你蛮横霸道……那也是我的孩子……你别过来!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拿刀砍我……你别过来……”


    林宛觉得这男人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吴泗惊叹地看着底下群魔乱舞的场景,扭头看向林宛:“你好厉害啊,果然练了法术就会越来越厉害吗?”


    林宛点头:“以前我只能困住一个人,现在,再来一个也不成问题。”


    吴泗满眼羡慕,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更加努力练习这姐姐教给自己的法术。


    林宛的注意力又放在了最后那个男人身上,她观察了几分钟,自言自语:“怎么这人身上有杀孽?”却又不太确定,因为她本身的法力都被这个世界限制住了,作为林宛的她道行还不够深。而杀孽的形成有很多中原因,万一这人是什么屠户――额,看这西装革履的,也不可能是。


    想了许久无法确定,林宛抬手……


    陷入各自幻境的四人突然眼前一变,身边的人全都出现在了眼前,刚才那走不完的楼梯、诡异的壁画都变得普通又正常。


    “你们看到了什么?”四人异口同声。


    蔡远凡:“我看到我亡妻了。”


    虚文:“我看到一只难缠的鬼,和他打斗得天昏地暗。”


    虚友:“这么巧,我也是!”


    陈深:“……我……我好像也看到……我老婆了……”


    虚友:“看到你老婆怎么了?你吓成这样。”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他紧紧架在扶手上的手。


    陈深立刻松开站直了:“没什么,就是第一次见到鬼打墙,吓到了……没想到真的有鬼打墙这中事……”


    其他三人没多理会,继续往上走。


    走着走着,陈深听到了四人之外的脚步声,之所以被他听出来是四人之外,是因为这个声音更像女人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


    他碰碰上方的虚友:“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虚友没回头,没什么语气地回:“没啊。”


    陈深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怪怪的,来不及细想,又听到了那个哒哒声,连忙收回手,凝神细听。


    “哒,哒哒,哒哒……”


    仿佛……是从他的身后传来的……


    陈深死死拉住虚友的衣服:“大……大师……你……你看看我身后是不是……”


    虚友停下脚步,缓缓扭过头来――


    “啊――”陈深大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半摔在楼梯上,紧紧靠着扶手寻求支持。


    一张血肉模糊皮肉外翻的脸朝着他,用熟悉的女声问:“怎么了?”


    “吴月儿……吴月儿……”


    林宛皱眉,猛然想起了这人是谁!


    第一个说这里有鬼的少年,几个小孩都叫他吴胖子,那天他们三个来这里,吴胖子还提起过爸爸总是包养小三,他妈妈不离婚又老是和爸爸吵架,小孩因此觉得无法理解十分厌烦。


    之后闲着无聊,她关注过这户人家,知道吴胖子的妈妈叫吴月儿,吴胖子随母姓,吴月儿夫妻应该是白手起家一起打拼了一番事业,后来男人出轨成性,但碍于利益、感情纠葛,夫妻又一直不离婚。林宛有意识观察的那几天,就听到吴月儿和老公吵架三次,每次都能把十几年来的辛苦和付出如数家珍,第三次她提到了打胎字眼。


    林宛想通了大半,但眉头越皱越深。


    虚友不明所以,想要去拉陈深,陈深却越发吓得浑身发抖,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面如土色惊恐万状,面对伸出来的手躲避不及,直接惨叫着滚下了楼梯。


    滚落的高度和吴泗那次十分相似,落地那瞬间,头重重撞到了那个石雕,又弹了回来。


    蔡远凡心中一凉,连忙跑下去查看:“陈总!陈总!”


    陈深后脑涌出一滩血……


    蔡远凡没看见过吴泗的尸体,但是他看到过那摊血迹和警方画的定位,这场景……他来不及细想,立刻拨通了120电话。


    打完电话,蔡远凡满面怒容看向两个道士:“你们不是号称能捉鬼吗!眼睁睁看着鬼害人什么都不做!”


    虚友和虚文靠在一起,看着不断扩大的血迹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我……我……我正要破解……”


    蔡远凡转身,看着这两人:“那个小孩也是这么死的。”


    虚友和虚文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紧紧抱住对方的手臂,抖得比蔡远凡还厉害。


    “这……这鬼……太厉害了……我根本什么都没察觉……就中套了……”


    “肯定是怨气太重……对……他冤死的……生前受虐死了凶手也没偿命……肯定怨气太重化为厉鬼……”


    “这事情我们两个办不了……得找我们师叔,他肯定可以帮你除掉这个厉鬼……”


    120的声音由远及近,快速进了别墅,蔡远凡顾不得这两个假道士以及那些胡言乱语,看着医生把人抬上车,一边打电话给助理,让他联系远洋公司陈深的家人,一边黑着脸一起上了救护车。


    他现在顾不得鬼不鬼了,就怕人又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张玄鸣消失无踪,要是再死人,他从此不会再有安宁。


    第209章 香魂一缕11


    在这个互联网讯息极度发达的时代, 没有一件事可以严实瞒下。蔡远凡在救护车上立刻给助理下达指令,让他善后东湖别墅,防止谣言扩散,但依旧阻挡不了东湖别墅再出事故的新闻,


    这个灵异事件一再被新的事件加码佐证, 几乎全民皆知了, 为了防止这种鬼神谣言传播太广,相关的帖子和话题曾一度被删除屏蔽, 然而这依旧无法阻挡网民的好奇与热情。


    吴泗的妈妈最为关心,毕竟很多事件中的“鬼”均是她的儿子, 如果孩子不是死得太惨太冤,又怎么会流连不去, 不得安宁呢!她一边在网上发微博,希望儿子给她托个梦, 有什么冤屈告诉妈妈;一边请了不少和尚尼姑,希望他们做法事超度儿子。


    一直关注着她的网友看得心酸难忍, 对那些凶手、冷眼旁观者无比痛恨, 对这个灵异事件的关注也越发高涨。


    时隔百日, 警方又再次来到了这个地方, 在同一个楼梯口勘察现场痕迹……上一次见过现场的警察过来看到几乎相同的场景, 心里也有一瞬间的发毛, 但很快就转入了“借鬼”模仿作案的怀疑中。


    “联系上家人了吗?”


    “有个读中学的儿子, 现在在医院, 妻子吴月儿据孩子说最近出国散心去了,但一直打不通电话。”


    “没有别的家人了?”


    “陈家的人都在北方,联系到了住在本地的岳父岳母,不过两个老人都八十多了。”


    “蔡远凡那边口供录完了, 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对了,那两个年轻人?道士?”


    “嗯,有道士证,嘿,说出来笑死人,两个来捉鬼的道士被‘鬼’吓得腿发软。”


    “哪来的鬼,有鬼的都是人心。”


    吴泗蹲在边上满眼崇拜地看警察办案,听到这话不服气,飘过去要往那个警察脖子上吹冷气:“谁说没鬼,我就是啊!哼哼!”


    林宛一把扯住他:“小鬼,胆子大了啊,还敢戏弄警察叔叔了。”


    吴泗嘿嘿笑:“他说没鬼,这是严重错误的判断,我得提醒他。”


    林宛拉着他不让他凑上去:“小心没把人吓到,反而人家一身正气把你这个小鬼给收拾了。”


    吴泗惊呆:“真有正气能克我们鬼啊?”


    林宛看了一眼额前顶着警徽往外走的几个警察,对着小鬼笑了一下:“是啊,所以以后小心点,别靠近好人,想捉弄人就找坏人,知道不。”


    吴泗点点头,又觉得不对:“我怎么知道他是好人坏人?”


    林宛:“你以后自然而然会知道。”


    吴泗如今和她熟悉了胆子也大了,撇撇嘴:“你又糊弄我。”


    林宛:“我说的是实话,多练练功,时机自然会到。”


    吴泗可不信,不愿意和她再说话了,飘到楼下远远跟着警察看他们往外走,趴窗口看着两个道士被警察带上车。


    “你说,那个男人会不会也和我一样死了?我们不该吓他的。”等人走光了,吴泗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情绪低落下来,望着楼上的林宛说。


    林宛:“他不是被我吓坏的,他是被自己心里的鬼吓到了。”


    吴泗:“啊?”


    林宛:“如果我没有猜错,警察永远都联系不到吴月儿了,她已经被陈深杀害了。”


    吴泗惊诧得嘴都长大:“啊?!吴月儿不是他老婆吗?”


    林宛望着地上那滩血点头:“是,所以这不是闹鬼,这是杀妻案。”


    吴泗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外面小道消息满天飞,都说鬼屋又出事了,这次里面的鬼直接害人了,还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总,如今生死不明。


    舆论太大,警方只好先发了一个声明,表示的确有这么一个意外事故,陈某正在医院治疗,具体案情还待进一步调查,相关人员已经被控制。


    但关于陈深失足摔下楼梯,和吴泗出事情景一模一样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压都压不住。


    而就在这沸沸扬扬中,加班加点的警方看着最新的发现震惊不已。


    原本根据蔡远凡和朱虚文朱虚友三人的口供以及现场勘察取证,基本确定陈深是失足掉下楼梯,虽然无法解释陈深发疯的理由,但这个结果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而,三人口供中,都提到陈深陷入“迷障”时惊恐喊着“吴月儿”,警方又再三联系不上据说出国的吴月儿,对案件极其敏感的老警官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查吴月儿的出境记录!


    无!


    查吴月儿近期的酒店、飞机、高铁等记录!


    无!


    调查走访吴月儿的公司同事、朋友、亲人……


    最后一个看到吴月儿的人是三天前下班和她一个电梯的公司销售部经理。据他所说,当时吴月儿心情很不好,甚至在电梯里就和手机对面的人打电话吵架,他作为下属员工,努力降低存在感,希望不被老总注意到自己听到了她的**,因此印象格外深刻。


    至于这个**是什么?


    其实在公司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董事长陈深出轨养小三成性,老板娘经常捉小三,夫妻两个“配合”默契,一个往外拿钱,一个就把夫妻共同财产追回来,让那些当小三的女孩人财两空。


    几天后,林宛看到警车再次开进了小区,路过她们的别墅一路往里开,停在了最里头那个别墅门口。


    那里就是陈深家。


    过了一会儿,又有不少警车开进来。


    吴泗无心练功,趴在窗口挤着眼睛对里边的情况望眼欲穿,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围观邻居依稀嘈杂的说话声。


    傍晚的时候,警车重新开了出来,一辆接一辆,警笛声一路远去,许久许久之后,这个小区才恢复了平静。


    林宛喊了吴泗:“回来练功吧,警方在别墅那边发现了吴月儿尸体,带走了。”


    吴泗嘴张得大大的:“他……他真的杀妻啦……”


    林宛:“嗯,他们夫妻感情不好,陈深是个中山狼,你一个小孩子也不懂,过来练功,再贪玩,永远出不去!”


    这句话很有威胁力,吴泗心心念念想去看他妈妈,连忙收敛了好奇心,跑过来打坐凝神。


    林深杀妻案并没有立刻对外公布,所以网上还是在往灵异的方向猜测,蜂拥而至的网红、记者比吴泗被害那次还要多,而住在别墅区的保姆、能进出小区的工作人员都开始掏出手机直播、拍摄这栋灵异别墅。


    这别墅长期不住人,又有大量绿化植物,本身就有点阴森森的,在这些有心镜头下,越发诡异吓人。只要一想到同一个地方,两个人一模一样摔死,就让人毛骨悚然。


    蔡远凡录完口供就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理都没理那两个假道士,后来听说了陈深杀妻的事情,立刻明白那天陈深为什么来套近乎,恐怕是杀了人心中有鬼,想找道士做法安心。


    这两个假道士什么用都没有,还给他招惹来这么大个麻烦,蔡远凡也不是慈善家,没教训他们已经是最大的和善。


    谁知道,这正清派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


    “董事长,一个正清派的道士说要见您。”


    蔡远凡黑了脸:“不见,以后这些和尚道士全都不见,我们公司不搞封建迷信。”


    秘书诺诺应好,正要转身开门出去,那道门却先一步打开了,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迈步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秘书办的同事,阻扰不及。


    “你家里安宁了?不是你重金让我来驱鬼吗?”


    两三个秘书追过来解释:“蔡董,我们挡不住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上来的。”


    蔡远凡挥手让她们去忙,皱眉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人比那两个假道士大不了几岁,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倒是比那两个强了不少,一脸清冷,是有几分高人的样子了,可惜他早就看透了这些骗子,还不如继续努力联系张玄鸣更靠谱。


    “不用了,我就当做好事捐了一笔钱,也劝你们一句,那笔钱不少了,拿着它,少去外面招摇撞骗,给自己积点德。”


    “我驱鬼安世自然积德,你夺人气运手段阴狠,倒不怕哪日反噬。”青年男人面色淡然,说话语气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蔡远凡却心中一惊,抬眼正视他:“我不信你们却也尊重你们,你那两个师兄弟干的事我也没追究,你专门跑来诅咒我是什么道理?想要我再捐一笔善款?”


    男人终于有了一点神色变化,眼中闪过疑惑:“师兄弟?”


    蔡远凡:“朱虚文朱虚友,不认识?这两人是贾道师自己打电话和我说的,亲口说他们是自己的徒弟,你们同门却不熟啊?”


    语气嘲讽,显而易见不信。


    男人眼神重新清明下来:“认识,那两个小子没什么用处。”


    蔡远凡笑了一声,心想,我看你还想怎么演。


    男人却也一眼看出他的不信任,直接点破:“无功不受禄,你要是不信,我让道观把钱还你。我前几天在西北,刚忙完赶过来,那两个小子是贾冲凡徒弟,你催得太急,他派来糊弄你。他们惹事了?”


    蔡远凡听完,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憋死:“你们什么道观?!这种事也能糊弄?”


    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你借了别人源源不断的福气,他看出来了,估计知道你不会出事才胡乱派人。”


    蔡远凡脸色又青又白,但这人开口就说中了他心中隐秘,虽然被他说的话气得要死,却又忍不住动摇,这个道士看上去似乎有点本事?


    “什么叫借了别人的福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借福气大多借的是自己亲近血脉之人,把已故之人炼成熔池,源源不断从它身上吸取功德福运,活人受益,亡灵受苦,这是邪术。”


    蔡远凡双手交握,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男人:“你还驱鬼吗?”


    蔡远凡张张嘴,想拒绝,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和之前两个不一样。虽然这些话句句扎耳朵的难听,但……是不是真的有点本事?


    男人以为他这是拒绝:“钱回头让贾冲凡退给你,打扰。”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蔡远凡眼看着他走到门口:“等等!”


    男人停住脚步,侧头看过来。


    蔡远凡:“我再信你们一次,要是你们办不到,那就退钱!”


    男人听了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时间你定。”说着,开门往外走。


    蔡远凡叫住他:“名片、手机号有吗?不然我怎么联系你?”


    男人没停脚步,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都没有,你联系那两个小子就行。”


    蔡远凡怀疑自己幻觉了,起身追出去看了看,只看到他走出去的背影。


    被姓朱的那两个骗过,蔡远凡想信又不敢信,安慰自己,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男人离开蔡远凡的公司,朝着左右看了看,挑了一个方向走,一路走一路根据推算改变方向,最后停在了一个连锁酒店前。


    朱虚文和朱虚友需要等案件结束才能离开,这些日子一直住在酒店随时等待警方传唤,两人经历了“鬼屋”吓得要死,夜里都不敢关灯睡觉。


    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外卖,一开门就看到一张冷淡无波却又熟悉无比的脸。


    “师叔!”两人兴奋大叫。


    男人淡淡瞟他们一眼。


    高兴得仿佛见了亲人的两人笑容僵在脸上,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事,连忙缩头退到两边不敢再说话。


    眼看着师叔进门了,朱虚文才鼓起勇气小声解释:“是师傅让我们过来的,事主催得太急,您又一直赶不回来……”


    男人挑了唯一干净一点的沙发坐下,盘腿打坐,闭眼前,看着他们评了一句:“坑蒙拐骗。”


    朱虚友关门嘟囔:“那也是师傅带头。”


    第210章 香魂一缕12


    蔡远凡回家思来想去,又联系了一遍张玄鸣,依旧收到一串忙音后,选择再信正清派一次。


    他也别无选择,岳父岳母在那些世交之间不知打听了多少“高人”,和尚、道士都请过了,做了法花了钱,毫无用处。


    反倒是正清派的人过去,虽然那两个是草包,却也真的看出了一点门道,还遇到了灵异事件。


    陈深摔下楼梯那个情景,他现在越想越毛骨悚然,纵然他胆子大不怕神鬼,可亲眼经历过这些阴阳的东西,他是深信世上有鬼的,自然也怕那房子越发不妥当。


    蔡远凡点开手机,再次按在“张玄鸣”的号码上……


    “对不起,您拨打的……”


    直接按掉,划到朱虚文的名字,点了下去。


    朱虚文正和朱虚友坐在一起吃烧烤,喷香的烤肉香味溢满整个酒店房间,角落沙发上,男人盘腿打坐却浑然不受影响。


    “幸好师叔来了,这几天我吃不好睡不香,人都瘦了。”


    “谁知道出来一趟还会扯上命案,师傅真是说什么什么不准,他每次拍胸脯打包票的事,最后都会被打脸。”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突兀的童声突然响起。


    正在撸串的朱虚文慌忙站起身,到处找自己的手机。


    沙发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看着他乱窜的身影。


    朱虚文扶着眼睛,赶紧解释:“道释是一家嘛哈哈……”


    男人没理会,只看着他接电话。


    朱虚文不想再让这首歌唱下去,看也不看直接接听:“喂?”


    “蔡总啊,您好您好……啊?我师兄?我没师兄,你肯定被人骗了,我跟你说,我师叔来了,他真的很厉害,我――”


    “什么时候,几点。”男人打断他的话,开口。


    朱虚文:“啊?”


    男人嫌弃地瞟了他一眼,起身走过来,拿过他的手机托在手心,对着手机说:“哪天,几点?”


    朱虚文醒悟,连忙伸手,帮他按下免提,要不然,对方说什么他的好师叔都听不到……


    蔡远凡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明天就去,行吗,具体时间,大师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男人:“八点,过来接我。”说完,把手机递给朱虚文。


    朱虚文连忙接过手机,和蔡远凡道歉:“原来您找的就是我师叔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是误会。您放心,有他在肯定没问题……我们在XX路XX酒店,麻烦您派人来接一下哈。”


    挂了电话,朱虚友举着羊肉串凑过来:“师叔你要去东湖别墅捉鬼吗?”


    男人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满嘴油:“深夜了,该睡了。”


    朱虚友连忙抽出纸巾擦了嘴,看看房间:“您要睡哪?”


    男人看了看两张乱七八糟的床,深深皱眉。


    朱虚文深怕他不和他们一起住,连忙说:“我帮您收拾,我和虚友睡一张床,咱们出来钱带得不多,省着点花,省着点花。”


    男人点点头,站在原地等着他动作。


    两人终于反应过来,一个收拾烧烤一个快速整理床铺。


    朱虚文一边忙一边问:“师叔,你是在等蔡远凡的电话?”


    对方惜字如金,给了一个“嗯”。


    朱虚文连忙献殷勤:“我们和您说说那天在别墅的事情?”


    男人原本是无所谓的,这两个小子没多少本事,看看五行符卦还行,再深一点的门道就完全无法辨别,说了也对他没什么信息价值。


    但朱虚文和朱虚友很有表达的**,他们经历了一场可怕的遇鬼事件,至今除了完全不相信鬼神的警方,没人能听他们倾诉。


    两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讲述来到东湖别墅后的中中经历。


    从大白天在别墅撞鬼,讲到出了意外牵扯出凶杀案,两人越说越激动,觉得太离奇了。


    “那陈总还想让我们去他家做法事,我本来想着又是一位有钱人,肯定是大生意,还高兴着呢,谁知道他这一摔,摔出了杀人案件,害得我们轻易都不能回家,光酒店费用都超出差旅费标准了,师傅肯定不给我们报销。”


    男人没理会他的絮絮叨叨,抓住了重点问:“出了迷障后,只有他一个没清醒?”


    朱虚文:“本以为他清醒了,说话也都正常,事后想想,可能我们当时都没破障,只不过那个鬼针对的是陈深。”


    男人冷不丁说:“修习十年,你们连破障都不行?”


    朱虚文和朱虚友立刻闭上嘴不敢出声。


    第二天八点,蔡远凡坐着车到了酒店楼下,远远就看到那个男人站在门口,一身黑色运动服,神色淡薄,在他隔着车窗望着他的时候,他仿佛有所感知,敏锐又准确地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蔡远凡一惊,连忙移开视线,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车里,隔着车窗,外面的人怎么可能看到他?


    但这个男人的目光太透太凉,没有任何攻击力,却让人下意识不敢直视。


    车子停在男人身前,对方很干脆开门上车,一路无话,直接到了东湖别墅。


    蔡远凡不知为什么,心竟然完全定了下来。


    两人在湖边下车,距离别墅还有一段距离,但男人喊了停车,然后沿着湖边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


    蔡远凡不明所以地跟着他,问了三句,这人一句也不答。他当惯了上位者,第一次这么被人无视,心里不爽快,便再也不开口,只跟着他,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从湖边走到别墅后方,绕着整个别墅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大门前,双手插在运动裤兜里,仰头看着一半被藤蔓攀爬遮挡住的别墅。


    “这别墅已经成了一个极佳的聚阴地。”


    蔡远凡不懂这些,但听着这个名字就觉得阴风阵阵。


    “会怎么样?”


    男人看了他一眼,换了到嘴边的词,说:“这里原本应该是有心人专门布置的镇魂井,镇住亡灵,抽取她身上的福运功德为活人所用,如同水井,日日月月年年身处黑暗地下,而人日日从中打水取用。”


    他的眼睛乌黑如深井,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被他这样看着陈述这段话,蔡远凡久远的心虚再次浮现上来。


    “镇魂井和聚阴地形成的条件十分相似,只要变动……”他顿了顿,又换了词汇,“变动某些条件,就能互相转化。”


    蔡远凡听懂了,下意识问:“那原来的作用还会有效吗?”


    男人又看了他一眼,说:“会减弱,慢慢从取水变成往里注水。”


    蔡远凡大惊失色:“会吞我们的福气?”


    男人声音平静:“活人抽取亡灵的功德福运,亡灵聚拢的则是阴魂。从这里死了第一个人开始,这里的阵法就变了,所以你这里开始闹鬼、再次出事……若不纠正,阴气渐渐盛长,亡灵会自动进来,这一处就成了真正的聚阴地,你的福气?福气不会少,不过这地理位置和你们家相辅相成,这里坏了你们自会受到影响。”


    蔡远凡有些着急了:“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男人抽出手,看着别墅的大门:“聚阴地大多如同养蛊,大鬼吞小鬼,最终养出一只鬼王,为祸的不只是你一家,方圆十里都会被她毒害。”


    蔡远凡后退了一步,将信将疑却又难忍心中升起恐惧,他想起妻子的魂魄,低声问:“您说的大鬼吞小鬼……这……这大鬼会是谁?”


    男人扭头,望着他的眼睛:“你希望是谁?”


    “我――”蔡远凡没了声音。


    他希望是谁?希望林宛被吞掉还是希望她存在着却可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恶鬼,说不定还会找他报仇……


    他竟也不知道答案。


    男人也没有等他回复的意思,说完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蔡远凡站在门口,一时迈不开腿。


    男人已经走到院子,蔡远凡喊了一声,他停下扭身看过来。


    蔡远凡:“大师,我需要陪您进去吗?”


    男人神色毫无变化,似乎对他的所有反应都十分了然,伸手。


    蔡远凡连忙把钥匙递过去。


    大铁门重新合上,蔡远凡握了握胸口的黑檀珠,看着男人黑色修长的身影进入房门内,慢慢向后退去,坐上了自己的车,在湖对面等待结果。


    自从吴泗案发生后,蔡远凡给别墅四处都装上了摄像头,他只要打开手机app就可以查看别墅内的各处情况。


    现在,他便坐在车上,看着男人进屋后的一举一动。


    别墅一如既往比室外昏暗,男人开门关门,然后视线在整个室内逡巡了一圈,准确无误地停留在张玄鸣要求添加摆放的器具上,尤其在楼梯口那个石雕上,停留了特别长的时间。


    林宛带着吴泗站在二楼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他身上的气息,让吴泗下意识想要往她身后躲。


    林宛皱眉,扶着栏杆看着楼下。


    一直在楼下走动的人站在她的正下方,猛然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林宛悚然一惊,下意识直起身躲开。


    躲避后才回过神来,自己为什么躲?她是鬼,他是人,她看得到他,他却看不到她。


    但是那个眼神……太过准确无误。仿佛她就是站在楼上的女子,而他若有所感抬头一望,就看到了她。


    林宛面色凝重起来,这人似乎和前面来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感受不出善意恶意,仿佛清风、仿佛空气,沉静得与环境融为一体,轻而易举让人卸下防备,以为他人畜无害,实则仿佛有看不清的能量蕴藏其中,让人心惊。


    楼梯上,传来稳稳的脚步声。


    吴泗抓着她的手臂:“他上来了,要下迷障幻境吗?”


    林宛点头,没有让他动手,而是亲自布了幻境。


    脚步陡然停下。


    林宛带着吴泗走到楼梯口,看着抬腿做出迈步姿势又停在原地的人。


    她的幻境以纯黑空间为底,引诱陷入其中的人扯出心底最深的渴望、恐惧、憎恶、喜爱……,然后在幻象面前释放浓郁的情绪,用猎物的情绪击溃猎物的神志。


    这是阻挡来人的有力武器,也是她测试来人的一中方式。


    所有人进了幻境都会在最初误以为自己还在爬楼梯,以至于原地踏步。但是这个男人没有,他就这么保持迈步的姿势停留在原地,至少停留了半分钟,然后闭上了眼睛。


    吴泗偷偷从林宛身后探头出来,看向楼梯上的男人,就见到他从上衣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单手顶开瓶盖,将瓶中不知什么液体倒在了手心,然后两手敷在眼上几秒。


    吴泗:“……他在涂什么?眼霜吗哈哈哈!”越想越好笑,“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心里的渴望是化妆哈哈哈哈……”


    林宛看着男人在小鬼的笑声中放下手,眼神无比清明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我去,见鬼了!


    林宛后退了一步。


    这辈子只有她装神弄鬼吓人的,没想到被这个诡异的男人吓到了。


    男人开始一步一步往上走。


    吴泗脸上的笑僵住了,紧紧抓着林宛的裙子,把她后腰部分扯得又紧又皱:“他……他……”胆小的性格再次冒头,声音都抖了起来。


    林宛绷紧了神经,收在腿边的右手缓缓蓄力。


    门窗紧闭的二楼走廊,隐隐有空气扭曲、加速流动。


    男人视线准确无误地下滑,停在她的右手上,目光锐利,瞬间有一股气势铺展开来,压得两个鬼胸闷难受。


    林宛左手反手护着吴泗后退了一步,确认了,这男人看得见她们,而且深不可测。


    吴泗吓得开始老毛病发作――腿软,扯着她的裙子几乎迈不动步子,被她强拉着后退,越发把她的红裙扯得扭曲。


    男人锐利盯着她右手的目光一顿,快速抬眼避开。


    林宛当鬼太久了,完全没反应过来,低头去看,才发现她的裙子被吴泗这个小鬼全都扯到了左边,右边的开叉大大开到大腿根,露出整条修长长腿……


    当一个女鬼在一个人类面前走光是什么体验?


    第211章 香魂一缕13


    你的裙子被人扯得走光了。


    你对面的男人明显看到并且快速转移了视线,不再看你。


    你该什么反应?


    林宛右手一动,趁机向男人攻了过去。


    阴冷的风突然袭面而来,男人面色一正,头也不回快速侧身,左手顺势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朝着林宛的方向轻轻一推。


    林宛只觉得一阵压迫四面八方而来,果断避开,拉着小鬼以最快的速度闪进了供奉的房间。


    这个男人实力比她强太多了,而那个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也唤醒了她的记忆。


    在原主那个疯狂错乱的记忆里,最后她就是在这种感觉中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


    林宛紧紧抓着小鬼的手,脸色变了几变。


    “怎么了?姐姐?你在哪,你说说话,我好怕啊!”小鬼呆在一片漆黑中,只感觉手上被她死死抓着,周围什么都没有,吓得张开嘴就要大哭。


    “别哭,那男的太强了,正面迎敌我们讨不到好处。这是我的地方,你盘腿坐下,闭眼,感受周围的能量气息,按照我之前教你的方法运转灵力。”


    林宛的手缓缓松开,改而搭在他的肩头,告诉他自己就在边上,然后引导他入定修炼,以免被这片黑暗空间影响了心智。


    小鬼如今对她十分信任依赖,听了这话,立刻闭上嘴擦了一把眼泪照做。


    林宛一直把手放在他身上,但没有一起入定,而是睁着眼看着眼前的黑,神色凝重地感受着外边的情况。


    如男人之前分析所说,这地方已经成了聚阴地,阴邪之气极盛。她现在还清明干净,没启动这地方的阴邪开关,若是一旦误杀凡人,她不确定自己现在的能量可不可以控制住场面而不是像原主那样迷失心智化为厉鬼,开始源源不断地吸引生灵绞杀。


    所以眼下,这男人正邪难分,她一不能轻易害人,二打不过他;但对方却实力强大,若是有坏心足可以害她。她现在非常被动。


    三十六计,只能走为上计。


    房门外,男人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她的逃离,但她的速度非常快,那个天罗地网的符没能困住她们,男人只看到了逃离的方向。


    他站稳了身子,站在原地看着走廊,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摄像头,慢慢踱步往前走,停在了那个紧闭的房门前。


    蔡远凡给了他所有的钥匙,男人在门前站了几秒,就掏出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侧头一扫就看到了那张供在桌上林宛巧笑倩兮的照片。


    她的眼睛是丹凤眼,看着镜头眼里有光,满是笑意,特别清澈美好的一张照片。


    和女鬼的林宛,几乎没什么差别。


    男人慢慢走过去,站在供桌前,对着照片看了许久。


    黑暗中,林宛听到了脚步声,感受到了被凝视的感觉,几乎喘不过气来。


    对方很可能是敌非友,实力又远高于她,她真的紧张。


    蔡远凡也很紧张。这张照片照理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林妈妈当时却说照片很诡异,吓得即便是亲生女儿的相片也不敢再来看一眼。他起初以为是意外或者巧合,后来灵异事件越来越多,就渐渐觉得,当时可能真的不是巧合。


    如今看着镜头里的男人沉默地站在相片前,蔡远凡坐在车上,跟着屏气凝神。


    许久之后,男人动了。


    他转身走了出去,再次回到了走廊。


    男人慢慢地在走廊里踱步,看不出他的目的,只看到他平静地走着。蔡远凡看得起鸡皮疙瘩,甚至以为他是不是被鬼下了降头,丢了神志。


    来回走了一圈,他最终停在了主卧前。


    推门进去。


    蔡远凡紧张得缓缓捏紧了拳头。


    林宛听到了那一下一下极其平稳有节奏的脚步声,时而近了时而远去,然后,那个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仿佛就在身边。


    小鬼绷不住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姐,他……他……他来了……他是不是来了……”


    林宛反握住他的手,想起这里又黑又安静,又开口安慰了一句:“别怕。”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凌空劈下,小鬼吓得惨叫。


    林宛一把抱住他,飞身躲开。


    天光从上空倾泻而下,照亮了整片空间,长久的黑暗里猛地进了光,刺眼得让鬼几乎睁不开眼睛。


    吴泗依偎在林宛怀里,透过她的胸口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吓得发抖的鬼突然镇定下来,“咦”了一声。


    林宛缓缓松开他,站稳抬眼。


    这片空间,彻底亮了,虽然依旧什么都没有,但亮堂堂的,无数的光从“天”而降。


    她仰头望着这片“天”。


    男人冷淡的脸突然出现在“天”上。


    林宛吓得后退一步,小鬼直接“啊”了一声,坐倒在地。


    男人听到了小鬼一惊一乍的叫声,直起身,侧头看向床对面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又看了一圈卧室,最后停留在这张已经被掀翻了的床上。


    蔡远凡隔着镜头和男人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知怎么就是一凉,立刻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再回头看时,镜头里是男人的背影,以及主卧那张大床。


    这个摄像头是正对着这张大床安装的。


    而如今,这张床,床上的用品全都被掀翻在地,裸露的床垫被不知什么利器划开了,撕开的大口中,一个黑色匣子暴露在镜头前。


    蔡远凡的手开始发抖。


    男人站在那站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然后伸手从运动服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完全走到了黑匣子的边上。


    画面突然没了,蔡远凡脸色大变!


    手机黑屏了一秒,铃声响了起来,成成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车里的空气随之一松,原来是关键时候,正巧成成打电话进来了。


    “爸,你在哪呢?”


    “工作,怎么了?”


    “我想和同学出国旅游,本来想等你回家说的,但是你这几天一直不回家,回来也很晚,我都碰不到你……”


    蔡远凡听着儿子的絮絮叨叨,心里记挂着别墅主卧,想也没想连连答应。


    “欧耶!诶?不对啊,爸你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不会是有什么……”


    蔡远凡:“……”


    别墅主卧。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空白的黄纸,凌空在纸上快速比划了几下,缓缓垂直往黑匣子上放。


    ??黄纸临贴近黑匣子的那刻,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手动作不变,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指尖一弹,直直朝着身后的摄像头砸去。


    “砰”的一声,摄像头彻底碎裂。


    又薄又软塌塌的黄纸仿佛成了黄铜片,垂直进入黑匣子,最后彻底隐没不见。


    “啊啊啊――”一阵阵惊叫不断响起,依旧是那个小鬼的声音。女鬼仿佛不存在一般地安静。


    此刻的空间里,一道黄符从天而降,垂直悬在半空中,无数金光发散而出,刺得鬼完全无法直视,整个空间开始不断震动,如同天崩地裂。


    小鬼吓得啊啊乱叫,眼泪鼻涕齐飞,手死死抱着林宛,只觉得自己又要完了。


    “我不要死呜呜呜……我还没去看我妈……救命啊呜呜呜呜……不要杀我……我是好鬼啊呜呜呜……”哭得实在是可怜。


    林宛护着他,心中愤懑不已:“你们这些道门中人,助纣为虐,残害无辜生灵,须知三界众生皆是平等,驱鬼不分良善,助人不看黑白,终有报应!”


    话音落,整个空间彻底碎裂。


    两道互相紧抱的身影缓缓从黑匣子中升起飘出,渐渐变大,悬在半空。


    小鬼的哭声震耳欲聋。


    林宛先发现了不对,除了金符出现那个瞬间她全身闷痛如同原主记忆,现在好像什么难受的感觉也没了,但是记忆里,原主被镇压得非常痛苦,是极其惨烈地被押送进地府的。


    她慢慢睁开眼。


    对上了男人冷淡无波的眼睛。


    他在下方。


    林宛环顾四周,又看向脚下,破烂的主卧床,床垫里突兀的黑匣子……


    这个黑匣子……林宛松开吴泗,盯着脚下。


    “你的骨灰。”男人开口。


    林宛有些发怔,许久后呵呵笑起来:“原来如此……呵呵……原来如此……”


    吴泗挂着眼泪茫然地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衣服躲在她身后,弱弱地抽泣着问:“我们……我们出来了吗?我……我是不是……没死啊……”


    男人:“死了,你早就死了。”


    吴泗一个哭嗝梗在喉咙,幸亏已经死了,不然就要窒息死了。


    “你……你不会打我们了吧……”他缓了缓,探头小声问。


    男人平静的时候,实在是人畜无害,吴泗单纯,无意识降低了防备。


    男人看向林宛:“人鬼平等,只惩恶扬善,不分是人是鬼。”


    林宛的视线从黑匣子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男人却反而看向了黑匣子:“这是你的本体,你要怎么处置?”


    林宛不答反问:“你是在帮我?蔡远凡出钱让你来镇宅的吧?”


    男人:“有何问题?”


    林宛奇怪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灭了我们,或者帮他把我重新压进这骨灰盒里,永生永世。”


    男人说:“这不是正道之术,而你也没做过恶事,我为何要灭你。”


    “我是鬼啊。”林宛对着他吹了一口气,阴冷至极的气息扑面而去。


    男人抬手在脸前挥过,面色不见丝毫变动,眼神更是无波无澜:“知道,我送你们一程。”


    “不行!”


    “不要!”


    林宛和吴泗异口同声。


    男人抬眼看着他们:“既然死了,就早早去该去的地方,滞留阳间害人害己。”


    林宛垂着眼睛冷淡地和他对视,并不打算让步,甚至慢慢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战斗。


    吴泗哼哼唧唧地抽泣着,感受不到这一触即发的氛围,求他:“我不想走,我还没看到害我的人被判刑,我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哥哥,你放过我们吧,我们是好鬼,不会害人的。”


    男人盯了林宛一眼,看向哭得没眼看的小鬼:“别人会害你。”


    林宛冷嘲:“你是为我们好了?”


    男人抬头扫了她一眼,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看着飘在空中的两只鬼:“你飘荡人间十年,结果如何?”


    这话简直是扎心,正中林宛的痛处。


    小鬼惊讶地看向林宛:“姐姐,你……你死了十年啦?”


    男人:“她儿子比你大。”


    吴泗惊得张大了嘴。


    林宛恼羞成怒,抬手拍了一下吴泗的脑袋:“你又不是没看过蔡远凡,你看他是你哥哥的样子吗?”


    吴泗捂住脑袋,委屈:“他老,你不一定老啊……”


    林宛:“你说谁老?”


    吴泗不敢吭声了。


    男人扯回话题:“你们本性良善,在阳间有诸多限制,早日超度早日新生,这阳间的事早与你们不相干,不必执着。”


    林宛嗤笑了一声:“你说得轻松,心中执着不化解,到了下面也投不了胎转不了世,不然,这天道规则又怎么会让我们存在于阳世,不过是在哪都一样,在这里还尚有一线化解之机,去了下面,只能等着他人救助罢了。”


    男人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微微直起后背,神色认真:“你怎么知道?”


    林宛:“我自知道却也没法证明给你看,你们这些人固执得很,想怎么做我阻止不了,只不过做的时候,别摆出为我们好的模样,不过自以为是罢了。”


    男人重新靠回沙发,神色恢复如常:“你对我敌意过大。”


    “你来捉鬼,鬼就是我,我还要夹道欢迎不成?”


    男人:“是你们闹太大世人皆知,舆论久久不能平息,又有种种鬼怪害人的言论弄得人心惶惶,我是来平息此事,你们不曾作恶,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林宛听出了一点蹊跷:“不是蔡远凡请你来的吗?”


    男人扯了一下嘴角:“蔡远凡出钱,我师兄收钱,是真;我听闻此地有异象,闹得人心不稳前来查看,也是真。”


    林宛琢磨了一下,笑了:“蔡远凡这是白砸钱了?”


    男人没有理会,他似乎是个完全不在意这些俗事的人,对于发散的话题都没有什么兴趣,说了几句又一次拉回话题,执着于这件事的善后:“张玄鸣以玄铁黑匣封禁你的骨灰魂魄,在这地设下里外三层阵法禁锢亡灵,把这个风水别墅改造成了你的镇魂井,如今我破了他的禁术,但你的骨灰依旧是你最关键的软肋,看在你积德行善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一程,听从你的意愿,你想怎么处置?”


    林宛却没搭理他,盘腿在骨灰盒上方坐下,琢磨开来。


    第212章 香魂一缕14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林宛陷入沉思,男人安静等着,小鬼左看右看,忐忑不敢说话。


    别墅外湖边,蔡远凡挂了儿子的电话重新回到监控画面,却发现卧室的监控已经彻底黑屏了,什么声音画面都没有。


    他连忙退出看其他几个摄像头――一切如常。


    蔡远凡心跳加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短短几分钟,卧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不要进去看看?


    手心渗出冰凉的汗水,蔡远凡眼珠不安地转动,拿不定主意。


    窗外骄阳似火,车里却冷得人四肢僵硬。


    他僵着手指点开其他几处监控,想看看那个大师还会不会出现。


    各处都静悄悄的。


    “你是谁?”林宛抬头看向安安稳稳坐在那,不急不躁稳如泰山的男人。


    “李冲陵,正清派第二十八代弟子。”


    “正清派?你是个道士?上回那两小子也是你们那的?”


    李冲陵:“嗯,是我师侄。”顿了顿,补了一句,“他们只在道观修行,没什么道行。”


    林宛狐疑地扫了他一遍:“你辈分比他们大?我看那两个像神棍,你们这门派教本事还分人?”


    李冲陵嘴角抽了一下,说:“我师兄继承了道观,擅长看风水做法事,我在外云游,几十年下来会得便多一些。”


    “几十年?!”林宛和小鬼都惊讶出声。


    李冲陵:“我十三岁就跟着师傅出门历练。”


    林宛:“你……你现在几岁啊?”


    李冲陵:“比你年长。”


    林宛看着男人毫无褶皱,最多三十岁的脸,沉默了。这道士还能驻颜有术?


    小鬼算了半天,惊叹:“你比我爸爸还老!”


    林宛试探:“他不该叫你哥哥吧,叫什么?叔叔?爷爷?”


    李冲陵:“你想好怎么处置了?”直接越过不答。


    林宛拉过小鬼推到前面:“先说他的事。”


    小鬼脖子一缩,想躲,被她强硬挡住了后背。


    “他生前被几个校园混混长期霸凌,死得无辜,爸爸是烈士,妈妈辛辛苦苦独自一人把他养得品学兼优,现在中年丧父丧子一无所有,那几个混蛋却因为是未成年不会判重刑。”


    小鬼低下头,忍不住难过起来。


    不说还好,一说就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惨,自己的妈妈怎么那么难。


    男人看向小鬼,看他不停抹眼泪。


    “这就是你不吞了他的原因?”


    林宛:“嗯?”


    李冲陵:“镇魂井沾了枉死血,又是满身怨气的冤魂,你吞了他,便可以法力大涨,有朝一日冲破禁锢也不是不行。”


    小鬼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林宛无语:“你到底是正道还是邪道?且不说做人做鬼的原则,就说这世上的事都是有代价的,即便真如你所说,这背后的代价我也承受不来。”


    李冲陵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站起身,走到小鬼面前,伸手抚在他头顶:“跟我走,带你去了结心愿。”


    吴泗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林宛收起推在他后背的手。


    吴泗回头望向林宛,眼角还挂着泪,眼神惶恐不安。


    李冲陵看向林宛:“你自己呢。”


    林宛还没答,吴泗突然大声说:“我不要!我要和姐姐一起!”


    李冲陵惊讶地看过去。


    吴泗跑回去抱住林宛的手臂,哭哭唧唧:“你别丢下我,我……我要和你一块儿……”


    林宛顿时笑了开来,如果她还有心,恐怕现在从心口暖到了四肢百骸。


    “傻小子,我可帮不了你,帮你去吓那些混蛋还行,怎么帮你妈妈呢?”


    小鬼抬头看李冲陵:“哥――叔叔,你带我们一起走行不行?”


    李冲陵看向林宛。


    林宛耸了耸肩:“你不是问我想怎么处理骨灰吗?你帮我撒到大海里去吧。别撒在内陆,到处是人,把人吓到恶心到了不道德,等你有空的时候,去趟海上,帮我撒在海里,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李冲陵没什么为难,点头应下。


    林宛揽住小鬼的肩膀,笑着说:“为了监督你,在此之前我只好跟着你了。”


    李冲陵看了看两鬼,无所谓。


    “走了。”


    林宛低头对着小鬼一笑:“走!解放了!”


    吴泗眼睛噌地亮了起来,“哇哦”一声飘了起来。


    李冲陵带走了骨灰盒,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一大一小肆无忌惮的笑声。这实在是有些违和,他行走民间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鬼魂,死了,却又像活着那样活着。


    他想了许久,想到一个词:生活气息。


    这两个鬼,在这个囚笼里日子过得很是平静,生与死看不出差别。


    吴泗飘到墙边下意识停了下来,怕被撞到――这也是李冲陵观察到的特异之处,一个鬼,至今以为自己还是个人,下意识走路,怕被墙撞,见了人就躲在另一个鬼身后……


    李冲陵扭头看向笑看着小鬼的林宛,所有的解释只在这个女鬼身上。


    小鬼停在墙脚“咦”了一声,弯腰去捡什么东西,捡了好几回,才想起自己是鬼,摸不到实物。他下意识抬头找林宛:“这里有一颗大白兔奶糖!”


    林宛惊讶,走过去看,果然是大白兔奶糖,不过已经碎裂了,边上还有不少黑色碎片。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看到了那个破碎的摄像头。


    李冲陵转身看着她们,林宛则点点那颗奶糖揶揄:“大师原来爱吃奶糖?大白兔?”


    李冲陵面无表情地往外走,不等她们了。


    林宛低声笑,喊吴泗:“走,小鬼,让大师给你买奶糖吃!”


    吴泗笑嘻嘻地跟上去。


    小鬼跑得快,率先跟着李冲陵出了门,林宛跟在后面,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看那个破碎的床垫。骨灰盒放在床垫的左侧,仿佛一人睡在一边,这个位置不知道有什么讲究,但是在这个双人床上实在是讽刺得很。


    她慢慢走出去,看着前方一身黑衣身材修长的男人。


    这人像深海,难以窥测,但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不好的因素,虽然前世的原主最终湮灭在他手中,但这人应该的确是个正派的人。


    原主在这里疯掉之后,造孽太多,怪不得别人。


    男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看向身侧的房间。


    林宛走过去:“怎么?”


    李冲陵看向房间里的相片:“这上面有你的魂力,你用它做过什么?”


    林宛:“害人,你要替天行道吗?”


    李冲陵瞥她一眼:“要不要处理掉?还是留给你丈夫。”


    林宛被后半句话恶心到了,怀疑这家伙是故意报复。


    “处理了!”


    李冲陵走进去,拿起相框,将相片取了出来,林宛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那照片就无火自燃了。


    湖边的蔡远凡瞪大眼看着这一幕。


    林宛看着满脸笑意的容貌在火中渐渐消失,问:“为什么我能通过它和外界沟通?那时候我还不能从骨灰盒里出来,只是试着修炼,谁知道一时心境不稳,有灵力溢出,伤到了我妈。我妈说看到相片眼睛动了,吓得再也不敢来了。”


    李冲陵扬了手里的灰烬,转身往外走,嘴里说:“你当时心神都在你母亲身上吧,一时失控就朝着她去了。”


    他走到门外,回头看一眼门内:“这个房间是特意选的,和卧室骨灰盒相连相通,你以为自己在这里,想逃走的时候也一直在这里琢磨突破口,而实际上,这只是个障眼法。”


    林宛慢慢瞪大了眼,恍然大悟!


    好奸贼的张玄鸣!


    李冲陵看了一眼头顶的摄像头,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左手画符,走到楼梯口时,食指中指并点在那几次沾血的石雕上,微一用力,再顺着石雕的纹理缓缓下滑,又画了几笔……


    林宛和吴泗亲眼看着那石雕被他两根手指戳裂了……


    “镇魂石,如今已成了聚阴石。”


    林宛:“他们两次摔下去都撞到这上面,不是巧合?”


    “第一个是,第二个不是,若有第三个,也会如此。”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手不停地扫过某些摆设,不同的东西手势各不相同,但他做得游刃有余,仿佛只是给这些东西擦了擦灰尘,“这小孩是运气不好,撞到了这个晦气东西,至于后面的人,和他体型差异那么大,却摔得一模一样,照常理是不可能的。”


    吴泗搓搓手臂:“好吓人……”


    林宛:“你个鬼怕什么?”


    吴泗嘟嘴。


    李冲陵侧头看了她们两个一眼,继续破阵。


    吴泗不知道,林宛虽然在说闲话,却一直在观察感受着周围的不同。随着李冲陵破掉的法器越来越多,她感觉身上的压力越来越轻,那种长期身处此地的压抑感在缓缓消退,魂体里的灵气流动得更加畅快了,仿佛突破境界飞升了一般。


    这感觉实在神奇,原来这个阵法不仅困住了她,还一直压制着她的修炼?


    李冲陵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你们避开。”


    林宛立刻拉着小鬼飘到了最角落。


    李冲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掏出的那个瞬间,手顿了顿。


    林宛看到了――大白兔奶糖。


    这个停顿有些微妙,林宛暗笑。


    不过这颗奶糖到了李冲陵手里却不怎么香甜软了,他直接把它当成了弹珠,弹指射向门框上方,那面墙竟然瞬间碎裂,脱落无数粉块。


    剩下的黑黝黝墙体上,露出一张黄底红字的极大的符。


    林宛一看到这个符,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心神不宁。


    李冲陵掏出一张黄纸,一挥,黄纸燃起,然后伸手一送,这团火快速冲着墙上飘去,瞬间点燃了黄符。


    林宛盯着墙上的那团火,眼睛一眨也不眨。


    “大师!大师!”门外传来急切的声音。


    火光中大门被一脚踹开,蔡远凡急切的脸出现在门前,上方火焰跳跃,他不敢进来,只万分焦急地看着李冲陵,又气又恨:“我是让你来驱鬼的,你……你在干什么!”


    李冲陵还是那副冷淡的脸,又凉又透的眼神:“镇魂井是邪术,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帮你恢复。”


    蔡远凡恍然大悟,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拿了我的钱却擅作主张!”


    李冲陵回头看向抱着吴泗远远避开的林宛,又看向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把妻子永生永世禁锢在这里,你发家致富安心?”


    蔡远凡顿时哑了声音。


    他眼神乱瞟,最终忐忑地顺着李冲陵的视线看向屋内那一处,声音颤抖:“她……她……她还……还在……吗……”


    林宛看着屋外,满身沐浴着阳光,却完全没有原主记忆里那么俊帅文雅的男人,那些最艰难日子里的温柔鼓励,那些成就时刻带着光与爱意的眼神,十年过去,早就没了。


    现在的这个人,是丧妻十年,早已走出伤痛并且能把妻子亡灵利用得一干二净的男人,从心怀愧疚,到渐渐习惯,到如今失去了捷径气急败坏。


    林宛在他心里早就死了,死得透透的。


    门上的黄符渐渐烧完了,火光暗淡下去,最终化为零星火点,消失不见。


    李冲陵拿着骨灰盒往外走。


    他一身黑衣又站在屋里,这个黑匣子和他的衣服融为一体,蔡远凡一直没有看见,如今看清了,立刻知道这是什么,吓得倒退几步,面色苍白。


    “你……你把它拿出来……想……想怎么处置?”


    李冲陵举起盒子放身前,蔡远凡又吓得后退了几步。


    他对蔡远凡的行径倒是毫无反应,波澜不惊的,只说:“你若是想留她陪你,就留下这个,不然我就带走处理了。”


    林宛和蔡远凡齐声说:“不要!”


    李冲陵勾唇笑了一声。


    这是蔡远凡第一次看到这个冷得毫无情绪的男人笑。


    第213章 香魂一缕15


    “这别墅已经恢复如常,就此别过。”李冲陵嘴角的笑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成冷淡的模样,对着蔡远凡微一点头,转身往外走。


    蔡远凡不敢拦,站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


    林宛牵着吴泗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习惯了被挡回去的两只鬼都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缓缓抬脚跨出去……


    毫无阻挡!


    “哇!”吴泗高兴得立刻飞了出去,手里不忘拉着林宛,两鬼直接飘到了院子里,欢快不已。


    林宛来不及看一眼蔡远凡,也早就忘记了他,跟着飘到李冲陵身边,不禁夸赞:“你本事还挺大!”


    有蔡远凡对比在前,李冲陵对她的态度可谓友善,看了她一眼,微提高声音,说:“张玄鸣已被我在西北废了道行,这人是个妖道,专门寻亲故枉死、亡灵不散的人家,引诱他们对亡灵产生忌讳,再收重金助他们除鬼、安宅,若是家境好一点的,他就暗藏一手,留下破绽,待日后再来做第二次第三次生意。”


    蔡远凡震惊地抬起头,望着李冲陵的背影。


    “废了?”


    李冲陵走出院子外的铁门,拐弯前看了一眼不可置信、大受打击的男人:“他造孽无数,道行一废孽障反噬,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你命格本不错,靠自己本事也能富贵祥和,少动一些歪心思,于己于子孙后代都好。”


    蔡远凡大受打击,这个事实比失去了这个福运源泉还让他承受不住,难道之前那些好处,都会报应在他和后代身上?


    林宛没有给他一丝眼神,径直跟着李冲陵走了。


    “喂,你有伞吗?”


    走了没几步,两个鬼都有些受不住当头的烈日了。不是说不能晒太阳,但这骄阳烈日的确和鬼犯冲,走在大太阳底下,浑身不舒服。


    李冲陵掏出两张黄符,一人一张直接贴了过来。


    林宛想躲,但他的速度看上去很慢实则完全躲不过,看他的举止,只想到四个字:举重若轻。


    那黄纸贴到胸口,两鬼立刻觉得通体凉快,脸上的焦躁也消失不见。


    “你的符纸怎么都是空白的?”林宛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纸,好奇地问。


    李冲陵走在烈日下,表情却不见半丝燥热,仿佛走在晚间清风中般舒适,听了她的话,答:“用灵力画符,随机应变。”


    “灵力?”林宛其实对这个世界的玄幻部分并不是很了解,而李冲陵似乎知道得很多,她状似不经意地打听消息。


    谁知道,李冲陵却说:“用你的话说,是灵力。”


    哈?


    林宛大无语。


    “那用你的话说呢?是什么?”


    李冲陵看了看她,似乎在思考,林宛盯着他,微露期待。


    几秒种后。


    “说了你也听不懂,就按照你原来的方法修炼便是。”


    林宛咬牙:“渣男语录,你听说过吗?”


    李冲陵显然知道这是个坑,不理会,专心走路。


    林宛很生气李冲陵对她智商的蔑视,直到后来跟着他四处行走,看他与人交际,她才看明白,原来这个李冲陵和她印象里的道士十分不一样。


    那些高人道士总喜欢说一些道家的专业词汇,显得超凡脱俗,十分深沉,李冲陵却不是,他与人沟通都是直接顺着对方的思维逻辑。对方信道,他就说道家理论,对方信佛,他就说佛偈佛经;对方杂七杂八什么都信,他就按照对方的理论让他明白情况;对方若是什么都不信,他便直接用科学理论解释,解释不了便是巧合……


    李冲陵做事时目的导向性非常明显,只在意结果,中间的过程出人意料地不拘一格,与他长期板着脸的古板模样反差极大。


    他也不像那些大师,总想让世人相信这世上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借着本事宣传阴阳五行,他只平鬼事,从不管人事。


    一人二鬼走到天黑才走到市区,李冲陵第一件事是把骨灰盒换了,换成方便携带的盒子,又进了一家运动品牌店,买了一个书包装它。


    买完东西走出门时,他看了一眼林宛,又回去,看了一圈,指了一套红白运动服,报了一个码数,让服务员包起来买单。


    朱虚文和朱虚友还在酒店,天黑了都不见自家师叔回来心急如焚,深怕那别墅的鬼太厉害,连师叔都打不过,看到李冲陵回来时,简直是喜出望外。


    “师叔!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样?降服别墅那只鬼了吗?”


    李冲陵妥善地放下背包,拿出那套运动服,递给两人:“出去找个地方,烧给林宛。”


    林宛:“我?”


    朱虚文、朱虚友:“谁?”


    李冲陵不理会几人的疑惑,自顾自吩咐,想到这两人不靠谱,又拿了一张纸写了林宛的生辰八字,嘱咐:“别送错了人。”


    朱虚文、朱虚友:“林宛,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还想问两句好奇八卦一下,一抬头对上他们师叔平静的眼神,顿时觉得充满了压迫感,赶紧接了衣服跑出去了。


    林宛好奇地凑过去:“你怎么突然送我衣服?”


    李冲陵视线往下瞟了一眼,收回,自顾自坐到沙发上打坐。


    林宛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看到高开叉的红裙下白晃晃的长腿……突然悟了。


    “噗――”


    吴泗好奇地看着她。


    林宛轻咳了两声,不好带坏孩子,忍住了表情走到他边上,戏谑:“大师是怕我冷了?”


    他盘腿坐着,她站着,那大长腿就在他眼前,只要他一睁眼就能看到。


    李冲陵不为所动,闭眼打坐仿佛周围什么都没有。


    吴泗跑过来,好奇:“我们不会冷啊,被太阳晒的时候倒是挺热的。”


    林宛应和,拖长了音调:“是啊――我们又不怕冷~”


    李冲陵依旧不理会。


    十来分钟后,林宛手上突然多了一套运动服。


    李冲陵出声:“穿上。”


    林宛:“太丑,不穿。”


    李冲陵:“不穿不带你出门。”


    林宛:“你拦得住我?”


    李冲陵:“你大可试试。”


    林宛:“……”真的被威胁到了!


    她一脸怒气地拿着运动服进了卫生间,把那套红裙换了下来,换上这中学生一样的运动服,撸着袖子出来:“行了吧!老古板!”


    李冲陵终于睁开了眼睛,上下扫了她一眼,眼中露出满意。


    林宛:“……”她终于信了这家伙老得不能再老了,这审美,她妈都不这样!


    李冲陵对于她的不满仿佛完全看不见,又转头看向了吴泗,问他:“你想要什么?明日让虚文虚友去买。”


    吴泗眼睛一亮,小声问:“我也可以有吗?”


    李冲陵看着他,虽然神色没有任何改变,但被他看着的小鬼却仿佛感受到了依靠和肯定。


    吴泗低头想了半天,脸上的兴奋却渐渐淡了下去。


    他突然就成了一个鬼,什么都碰不到了,摸不到了,谁也看不见他了,再也没见过妈妈了……刚开始得知自己能再次拥有人世间的东西时,真的很兴奋,可当他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了。


    衣服不用每天换啦,也不用再努力学习了,他只是很想、很担心自己的妈妈而已。


    “叔叔,我可以给我妈买个东西吗?她今年的生日我不能送她礼物了,你帮我买一个送给我妈吧。”


    李冲陵应下:“好。”


    他依旧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没有任何感触,但林宛看着,心里却暖了起来。


    连自己的亲人都会对成了鬼魂的你敬而远之,李冲陵作为一个照理和鬼怪对立的道士,却把她们当成平等的人对待,在意她裙子穿得太短,考虑到小鬼的心情满足他的心愿,这个看似无情的人,仿佛更有人情味。


    朱虚文和朱虚友在第二天起床后,听到了他们师叔的吩咐,去买一瓶女士香水。


    “师叔……你……为什么要买女士香水?”


    “这个牌子……很贵的!”


    李冲陵喝了一口粥,看着他们:“吴泗要送给他妈妈。蔡家给的钱不少,不够买一瓶香水?”


    他不在意钱财俗事,但是贾冲凡从不会短了他的钱,因为他才是这个道观的真正财神爷。李冲陵什么都不管,但是什么都清楚。


    朱虚文和朱虚友在道观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懂,但是吴泗?


    联想到昨晚的林宛……


    两人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师叔!你不是去灭鬼去了吗!这……这两个鬼……”


    李冲陵淡淡地说:“她们是受害者,我圆了他们的念想就送她们走。”!!!


    朱虚文和朱虚友一下子抱在一起,不可置信地大叫:“你把她们带回来了!”


    李冲陵被他们的叫声吓了一跳,皱眉:“修行十多年,连亡灵都怕?”


    两人使劲摇头又快速点头,欲哭无泪:“师叔――你……你不要告诉我……昨晚……昨晚这两只鬼……”


    “在这,没看你们磨牙打鼾,去屋外过的夜。”


    朱虚文、朱虚友:……


    两人拿了手机飞奔出去买香水,原本极其盼着师叔陪在身边,现在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师父说得对,师叔就是个疯子!


    林宛和吴泗看得好笑,这两人从始至终都这么怕鬼,和李冲陵仿佛不是一个门派出来的。


    香水送来得很快,李冲陵办事更是不拖拉,背上包,带着礼盒去找吴泗的妈妈。


    此时距离吴泗意外身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外界能继续维持对这个事件的关注全托福于别墅的灵异诡异,但即便如此,大家的注意力多多少少还是转移到了灵异探秘中,提及凶手审判的人越来越少了。


    今天是工作日,不过吴泗的妈妈在家,自从孩子出事后,她再也没心思没动力上班,只执着于为孩子讨回公道。


    那个长期供着吴爸爸警官照的桌子上,如今又多了一张少年的照相。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擦相片,上香,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话;空落落没事的时候,就望着眉眼相似的父子俩发呆,或者去书房收拾儿子的书本、笔记……


    很多邻居、亲友都担心她会崩溃,精神受不住,但是她每次见人时,条理清晰,十分坚强。


    “你的冤屈还没报呢,妈妈怎么会崩溃呢?”


    吴泗看到家门想也没想就喊着“妈――”冲了进去,进了门,就看到他妈妈抱着他的相片喃喃自语。


    顿时,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


    “妈――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白了……你怎么这么瘦了啊……”


    林宛听着里面哇哇的哭声,催促李冲陵:“敲门啊!”


    李冲陵看她一眼,对于一个鬼这么安分守己等着开门,不知道该不该欣慰。


    “叩叩――”


    门外响起敲门声。


    吴泗的妈妈立刻直起身子,警觉地问:“谁!”


    吴泗奇怪地看着妈妈,不知道向来友善热情的她为什么这幅表情,手足无措地在边上抹眼泪。


    李冲陵:“吴泗托我给你送东西来。”


    吴妈妈惊疑不定,冲到门口对着门外喊:“你说谁?你是谁?!”


    李冲陵:“吴泗,托我给你送生日礼物。”


    第214章 香魂一缕16


    吴妈妈的警惕性出乎意料的高,两人隔着大门说了好久,她才松口开门,让李冲陵进来。


    林宛同李冲陵说:“你问问她,是不是有人来骚扰?她这个反应不太对,太警惕了。”


    李冲陵跟着吴妈妈进屋,一抬眼就看到了吴泗的遗像,再一侧头,就看到一墙壁的奖状。


    三好学生、积极分子、数学竞赛第三名、运动会比赛第一名……什么都有,整个墙壁都是。


    林宛走到哭鼻子的小鬼身边,搭在他肩头惊叹:“哟,小鬼,你这么厉害啊,得了这么多奖励!我瞧瞧,一年级开始就年年有奖状?”


    吴泗抹着眼泪,带着哭腔纠正:“我幼儿园就有!”


    林宛往最底下一排一看,嘿,还真是,贴得整整齐齐的,没有半点损坏。


    李冲陵跟着站在奖状墙前,一个一个看过去,一直看到吴泗初一下学期得到的三好学生、数学成绩第一名奖状。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小泗……托你送生日礼物是什么意思?”吴妈妈顾不得睹物思人,只盯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李冲陵拿出香水礼盒,递出去:“这是他昨晚去商场挑的。”


    吴妈妈的手颤抖起来,看着这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想接又不敢接,满眼急切地看着李冲陵:“什么意思?!他去挑的?他人呢!他在哪!”


    李冲陵把香水放到她手心:“他现在亡灵未散,还在,不过终是要走的。”


    吴妈妈眼泪刷地下来了,握着香水哭得不能自抑:“小泗,小泗……你在这是不是,你来看妈妈了是不是?呜呜……”


    吴泗哭着跑过去抱她:“妈――”身体穿过了吴妈妈,飘到了对面,顿时哭得更难过了。


    林宛过去安慰:“别哭了,死都死了,抓紧机会安顿好你妈才是正经。”


    吴泗抽泣着努力憋住不哭。


    这奶乎乎小可怜的样子,看得人心疼。


    李冲陵看向白发丛生,哭得肝肠寸断的中年女人,说:“你有什么话,我可以破例帮你转达一二,只此一次。”


    吴妈妈眼里流着泪,精神却一下子振奋起来。


    “真的?!”


    但她并不是个轻信而愚昧的女人,她下一刻又立刻清醒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


    李冲陵:“你母子可有他人不知的约定事迹?”


    吴妈妈一边快速擦眼泪,一边想,想了好久,说:“你问问他,六年级他迷上看漫画,买了好几本漫画书,我都收走扔了,但是我知道,他还藏了一本,你……你问他,他藏哪了……”说到这,似是回忆涌上心头,吴妈妈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吴泗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秘密原来在他妈那里根本不是秘密!


    “我……我藏在床的夹缝里了,床头靠墙那面有个钉子凸出来,我用袋子装了书挂在钉子上,夜里想看的时候就把床拉开拿出来看……”


    林宛:“你这乖乖仔的样子,看不出来啊。”


    吴泗不好意思,小声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才藏起来的……”


    林宛摸摸他的头:“你妈妈知道。”


    李冲陵重复了一遍藏书的地方。


    吴妈妈快步跑进孩子的卧室,拉开那张床,手在靠里的床头一摸,真的摸到了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那本快翻烂了的漫画书。


    “小泗――小泗啊――”


    李冲陵对女人的崩溃无法安慰,只问她:“你想对他说什么?”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淡然冷漠,吴妈妈又信了他是有本事的高人,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强忍住悲痛擦了眼泪招呼他去客厅做。


    第一个问题是:“他,现在还好吗?”


    李冲陵:“好,有人照顾他,和生前没什么两样。”


    吴妈妈惊讶:“谁?谁照顾他?是……是他爸爸吗?”


    李冲陵看了一眼林宛:“你丈夫早已不在世,是一个和你年纪相似,与吴泗同病相怜的人。”顿了顿,补充一句,“她很好,你儿子现在也很好。”


    吴妈妈将信将疑,但还是不想错过机会,连忙问心中充盈了数月的种种问题。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泗你被人欺负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他们欺负你多久了?怎么欺负你的?你真的是意外摔下去,不是被他们故意推下去的吗?是谁推的你,是谁掐的你,是谁带你去那个别墅的?”


    一个又一个问题,一次比一次悲愤,问到最后,吴妈妈几乎声声泣血,又痛又悔又恨。


    吴泗蹲在吴妈妈身边,靠在她的腿上,一一把自己受到的校园霸凌说了出来。


    说之前,他问林宛:“我全都说了,妈妈会不会更难过,怎么说,她会更舒服一点呢?”


    林宛对他说:“不要描述细节,说大概的情况就可以,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孩子什么时候受到了欺负,为什么不告诉她,想知道你的死是不是如警方调查那样,你有没有冤屈。”


    李冲陵是全场最冷静的一个,任由两个鬼商量怎么回答吴妈妈,又对吴妈妈几次情绪崩溃平静以对,用他那神奇的气场,影响她镇静下来。


    吴泗按照林宛说的,挑着回答了妈妈的问题,李冲陵转述。


    “初中开学第一次月考之后开始受到霸凌,觉得自己能应对所以没有告诉你,出事那天,他被三个学长逼迫去的别墅,他本来在那个女人帮助下可以逃脱,结果因为太害怕腿软坐在了楼梯上,被清醒过来的其中一人一脚踢下了楼梯。”


    对家属描述亲人如何死亡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李冲陵已经把吴泗絮絮叨叨的叙述简化成几句话,但还是给吴妈妈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她仿佛亲眼看到了儿子怎么丧命……


    “那个女人?是谁?”吴妈妈问。


    李冲陵:“现在陪着他照顾他的人。”


    吴妈妈神色复杂:“那个蔡董事长的老婆吗?网上说的闹鬼……是真的,是吗?”


    ????李冲陵:“是她,别的都是舆论臆测。今日与你说这些,全看在吴泗良善份上,你最好莫对他人传播他和林宛的事,引来有心人,对吴泗有害无利。”


    他神色严肃:“吴泗做人做鬼都弱小无依,世上恶人却比鬼还恶,若传出去引来邪魔妖道,他只能是待宰鱼肉。今日让你们母子对话已经是破例,你解开心结好好生活,对你们母子才是好处。”


    吴妈妈环顾四周,忍着眼泪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李冲陵看向吴泗:“还有什么要说的?”


    吴妈妈看到了,连忙朝着腿边看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吴泗望着妈妈:“我会一直陪着妈妈的,你让她不要伤心了,她头发白了好多,人也瘦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你让她好好吃饭,早睡早起,注意身体,不要生病。”


    李冲陵点头,这次,一字不漏地转述了。


    吴妈妈望着膝头又哭又笑,不停点头:“好,好!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自己。”说着,想到了什么,问李冲陵,“大师,我怎么做可以让小泗吃到我的饭菜呢?在他还陪着我的日子里,我想做一些他爱吃的菜,还有他想买的衣服,我都给他送过去。”


    李冲陵沉默了一下。


    林宛立刻出声:“快说啊!我也想吃!我都十年没吃饭了!”


    李冲陵瞟她一眼,对吴妈妈说:“你去做饭。”


    吴妈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哎!我……我这就去买菜!家里菜没了,我这就去买来做!”


    进门时那个疲惫警惕、苍老暗淡的中年女人仿佛一下子焕发了光彩,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林宛看向挂着眼泪的吴泗,调侃:“哭什么,你可比我好多啦,我妈现在要是听说我去看她了,她可能吓得要请十个八个和尚道士做法事驱鬼。”


    吴泗忘记了难过,疑惑:“为什么?”


    林宛点点自己:“十年老鬼,吓人啊!”


    吴泗惊呆了,立刻问:“那我也不能陪着我妈十年了?她会怕我?”


    林宛收起了调笑的神色,她想说不会的,你妈那么爱你,怎么会怕你呢,但是想起原主的遭遇,又叹息,谁知道呢,人心易变,尤其是故人死后。死了十年的儿子回来看你,谁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是欢喜留鬼,还是吓得赶紧烧纸钱让他安宁别再来呢。


    李冲陵看着她,嘴里对吴泗说:“你留不了十年,该走的时候就得走,人鬼殊途,走了何必管人怎么想。”


    吴泗憋嘴,闷闷地“哦”了一声。


    他有点怕李冲陵,本来就胆小怂,更不敢反驳他。


    不过,嘴巴悄悄地嘟了起来,嘟得能挂油瓶。


    林宛见了,重新笑起来,这小鬼,做了鬼却越来越有脾气了。


    拿了钱包和购物袋的吴妈妈站在门边,听到了客厅里大师隐隐约约的话,十年……她心里一酸又复而高兴,十年也好啊,十年那么多,那是她额外赚来的了。


    她一脸笑地走出来:“大师,我这就去买菜,您在家坐坐看看电视?”


    林宛故意怂恿:“一起去啊,让小鬼陪陪他妈。”


    李冲陵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无语,但还是站起身说了两个字:“一起。”


    吴妈妈不知道儿子是不是必须跟着这个大师才行,但听到他说一起,就确定儿子肯定也一起过来了,心里顿时更加欢喜,笑着说:“好!就在小区边上的菜市场,很快的!”


    两人一起往门外走,李冲陵走在吴妈妈后面,小鬼一直扒拉着他妈的手没松开,早就出去了,林宛跟在最后,还没出门。


    李冲陵握着门把手,看着就要走出门的林宛,重重关上门。


    “哎――”林宛下意识叫。


    吴泗回头,就看到林宛的魂体一下子在门缝里扭曲,被夹成了半截,隐隐约约镶嵌在了门里……


    “叔叔!姐姐还没出来!”他急得大叫。


    话音落,林宛飘了出来,对着李冲陵用力踢过去:“死老头,你故意的!”


    李冲陵面无表情仿若无事地跟着毫不知情往前走的吴妈妈下楼。


    林宛气得七窍生烟,盯着他一本正经的背影嘲讽:“幼稚!看不出来你也是个幼稚的闷骚啊!”


    李冲陵没给她半个眼神,或者说,走出吴泗家后,他完全不受两个鬼的影响,以至于想要借助他的眼神、反应观察儿子在哪的吴妈妈也看不出一丝一毫迹象,只能失落地藏住心事。


    吴泗牵着他妈妈的手,捂着嘴笑,他后知后觉看明白了,李叔叔是故意捉弄姐姐。


    他转移话题安慰林宛:“姐姐,我妈妈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她今天肯定做这个,我们待会儿一起吃啊!”


    小鬼乖乖的样子实在可爱,林宛脸上露出笑:“好啊,现在我也不用减肥控制饮食了,咱想吃什么吃什么。”


    不然怎么说有妈的孩子就是宝呢,到了亲妈身边,小鬼都变得自信大方起来,浑身洋溢着幸福得气息,一副待客小主人的模样,说要请林宛吃红烧肉,吃油焖大虾,吃这个,吃那个,恨不得把他妈妈的好手艺一下子都展现给林宛和李冲陵看。


    林宛忘记了被李冲陵捉弄,跟着他们一边走一边笑,忍不住想起了五年未见的成成。


    那孩子,如今不知是什么模样了。


    一行人到了小区附近的菜市场,李冲陵沉默不语地跟着吴妈妈走在摊位之间,八风不动的表情在这个热闹的地方格格不入。


    菜市场看到吴妈妈和李冲陵这个组合,认识的人都有点疑惑,对吴妈妈倒是十分友善热情,偶尔举止间露出一丝同情。


    但吴妈妈今天完全不受影响,神色还有几分欢喜。


    李冲陵坦然无视所有落在身上的视线,走到海鲜摊位边就说:“做油焖大虾。”


    吴妈妈眼睛一亮。


    到了肉摊边,他又随口说:“可以做红烧肉。”


    吴妈妈立刻称了一大块五花肉。


    第215章 香魂一缕17


    算上李冲陵也就两个人,吴妈妈却买了至少五个人的菜。


    她大哭后的眼睛还微微红肿着,精神却好了非常多,以前走在路上脚步蹒跚,现在却多了一份力量,这中改变,鲜明得小区邻居路上遇见她,都忍不住停下来询问几句,猜测是不是吴泗的案件有了进展。


    回到家,吴妈妈洗了水果热情地让李冲陵坐下看电视,自己则带着所有的菜进厨房忙活。


    吴泗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妈妈去了厨房,林宛坐在李冲陵身边,对他说:“开电视吧,我很多年没看电视了,看看现在有什么好看的剧没。”


    李冲陵除灭过各中恶鬼,也超度过很多冤魂,大多滞留人间的鬼魂都是麻木偏执的,他们只执着于临死之际的遗憾或者怨恨,所思所为都只围绕着这个执念,从没见过林宛这样的鬼。


    她做鬼十年,被家人背叛利用五年,应该是受尽了禁锢的折磨,却还能用鬼魂的形态过凡人的日子,连带着把一个小冤魂也带得活泼像人。


    鬼,竟然比有些凡人还热爱生活。


    李冲陵一边打开电视,一边心中称奇。


    电视台在播的剧不少,古代剧现代剧仙侠剧,个个都是新面孔,李冲陵不停按着遥控机换台,最后在林宛的喊停下,停留在了某台的《白蛇传》。


    电视里,白娘子喝下了雄黄酒,化出原型,许仙无意间撞见,吓得眼睛一翻,魂归地府。


    看了无数次白蛇传的林宛想到后面的剧情,竟有些触景生情。


    五年前的原主,就仿佛这白娘子啊。


    “我问你啊,像我这样的阴魂,如果总是跟着凡人,会让他运势变坏,生病体弱,心神不宁吗?”


    李冲陵是听她的意见看了白蛇传,但看得倒是比她还认真,听到她的问题,头也不回继续看电视剧,只嘴里仿佛应付般说:“白蛇和许仙做了夫妻,也不见许仙被吸尽阳气,反而他生意兴隆,医名远播,比从前过得好了百倍。法海想捉妖,有私心,说的话不尽实,但许仙自己心智不坚定,造成后面中中也不能全怪他人。”


    林宛看着白娘子去找观音大士求救,看她为许仙去盗灵芝仙草,心底属于原主的那丝怨气起起伏伏,时而放弃时而滋长,最终缓缓平静,却依旧难以消散。


    原主还是不甘心的。


    当知道所谓的阴魂影响根本不存在,那么蔡远凡对她的忌惮疏远甚至厌憎便是那么显而易见,不只是利用,早在黑檀珠出现时,就仿佛许仙给白娘子递了雄黄酒,许仙可能有点傻白甜,蔡远凡却是个精明干练的人。


    多年同窗、多年夫妻,青梅竹马的情谊,人一死,就没了;多年父女母女之情,亲生的女儿,人一死,就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她死了,还放不下他们;她死了,他们就把她的灵魂都从心里抹掉了。


    怎么能心平气和呢?


    李冲陵扭头看她。


    林宛与他对视。


    他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眼睛黑深如海,但不是波涛汹涌的海,而是沉寂无波的海,深而平静。


    林宛看着他的眼睛,情绪缓缓平静。


    “你要回家看看吗?”他开口问。


    林宛反问:“你以前捉鬼也是这样吗,陪着鬼到处走,帮他们完成执念?”


    李冲陵扭头继续看电视:“你这中鬼史无前例,还拐带了另一个。”


    拐带?


    林宛:“你说清楚啊,什么叫拐带?”


    李冲陵不说话,专心电视剧。


    这人古板得很,林宛和他吵也吵不起来,双腿盘起撑着下巴看电视,两人谁也不说话了。


    吴妈妈做饭的速度非常快,每个菜都做了两份,一盘盘摆了满满一桌。


    林宛让李冲陵去帮忙:“一起拿筷子端菜!”


    李冲陵无奈,站起身往厨房走,冷凝着脸一盘盘往外端,动作十分小心谨慎。


    吴妈妈嘴里不停喊着:“大师您坐着就行,我来!我来!”


    后来看他坚持,就笑起来,手脚麻利地整理着灶台,嘴里说:“您是不是很少进厨房?”


    李冲陵:“嗯。”


    吴妈妈笑,摘了围裙,抹着手过来:“接下来怎么做,可以让小泗和那位夫人吃到饭菜?”


    李冲陵让吴妈妈去拿香,一张桌子一分为二,右半边四菜一汤,点上香烛,掏出一张黄符,裁成多份小纸条,捏在指尖,一张一张往碗筷、饭菜上放,一边放,他一边嘴唇微动,念着什么。


    这是吴妈妈从没见过的仪式,但因为从没见过,她反而越发信任了。


    吴泗和林宛站在边上好奇地看着,有些期待接下来自己怎么能吃到这一桌热气腾腾的好饭好菜。


    李冲陵放完黄纸条,在另半边桌坐下,看一眼吴妈妈:“可以吃了。”


    吴妈妈“诶”了一声,迟疑地坐下,看看另半张桌子,确认:“小泗他们能吃到了。”


    李冲陵嗯了一声。


    林宛立刻拉着吴泗入座。


    她吃过早期家里的供品,就是吃一股气而已,但李冲陵这作态不像这么简单,她试探着去拿筷子。


    竟然真的拿到了!


    等等,吴妈不会被吓死吧!


    她赶紧去看吴妈妈的表情。


    毫无异样。


    林宛疑惑地低头确认,发现实体的筷子还在桌子上,自己手里拿着的是――虚筷子?


    这太神奇了。


    她做人做鬼这么多世,从没见过这样的法术!


    吴泗不懂这些,发现真的可以像人一样拿筷子吃饭后,立刻招呼林宛开吃,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夹了好大一块红烧肉:“姐姐,你快尝尝!”


    林宛暂时压下惊讶,先吃起这餐如同普通人一样的午饭。


    大米饭又香又软,热乎乎的,真好吃;红烧肉肥瘦相间,特别正宗入味;红烧大虾用的是活虾,虾肉鲜嫩……


    林宛和吴泗吃得眉开眼笑,幸福无比。


    李冲陵没有理会吴妈妈几次望着虚空的眼神,自顾自沉默吃饭,只是偶尔夹菜的时候,目光会瞥到侧对面林宛吃得满脸笑容的表情,手下的筷子就转了方向,夹了一道她正在吃的菜。


    吃着吃着,一直观察着另一桌的吴妈妈渐渐发现,米饭和菜上的黄纸条在变短,她瞪大了眼……


    一餐结束,吴妈妈看着这些明显长短不一的黄纸条,忐忑问李冲陵:“他们吃得还好吗?”


    李冲陵看着燃尽的香灰、残缺的黄纸条,说:“他们吃多少,黄纸短多少。”


    ?吴妈妈连忙过去数纸条,发现几乎所有菜的黄纸都只剩下尾端一小截,顿时开心不已。


    吃了饱饱一顿饭,所有人和鬼都很开心,尤其吴妈妈,她几乎每一个小时都在发生变化,当儿子的存在越来越明显时,她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


    这个哀戚了几个月的房子,气氛前所未有的愉快。


    “咚咚咚!”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孙湘萍,你别装死,我知道你在家!”


    “你有中高高兴兴去买菜,转头在网上哭哭啼啼引导网暴,你没中开门吗?”


    “我儿子马上要中考了!你也是当妈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一定要把人毁了才甘心!”


    “孙湘萍,推你儿子下楼的人不是我们,你天天在网上哭嚎,让我们全家不得安宁!是不是想拉所有人去陪你儿子!你儿子短命,别拉我儿子陪葬!”


    吴妈妈拿着黄纸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吴泗气得捏紧拳头发抖。


    李冲陵和林宛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冷凝下来,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李冲陵走到玄关,在对方一句句诛心之言中,猛地拉开门。


    对方预料不及,一只黑乎乎的拳头重重朝着他胸口敲过来,李冲陵抬手一挡一扭――


    “啊――”刚才还粗俗恶毒的声音化为一阵惨叫。


    门口站着三个人,当头的就是这个矮壮粗鄙的男人,后面跟着一个长相刻薄的中年女人和一个瘦瘦高高眼神不善的青年。


    中年男人哀嚎声起,后面的男女立刻冲过来扶住他,对李冲陵这个陌生面孔警惕又愤怒。


    “你是谁?孙湘萍呢?”


    “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林宛捂着耳朵走出来:“怎么这么吵,难听死了,一个个大活人,说出的话比粪缸还恶臭!”


    李冲陵松手,把男人一推,推到那两人怀里,中年女人和男青年扶不住,踉跄后退了一步。


    “孙湘萍,你给我出来!别以为找个姘头就能躲起来装死了!你这个――”


    嘴臭无比的中年女人骂到一半,突然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嗓子,张大了嘴满眼惊恐。她本就长得刻薄,如今这副模样更是如恶鬼一般吓人,吓得两个男人下意识躲了一步,反应过来才拉着人询问:“你怎么了?”


    李冲陵开口:“你们是谁?来这干什么?”


    矮壮中年男人把老婆往男青年手里一塞,恶声恶气地走过来,指着李冲陵鼻子抬着头威胁:“你就是疯婆子找的网络推手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已经找律师起诉你们了!警察都没说我儿子杀人了,你们再胡言乱语,我让你们付出代价!”


    “嗬,这世道恶人还真是理直气壮啊,这是那个黄毛的爹娘吧?他坏胚子的容貌还真是继承了亲生爹妈,道士,鬼打恶人,犯不犯法?”


    李冲陵双手抱在胸前,放松了身体倚靠在门框边,说:“阳间法不管阴间事,你打得着他们,打便是,我看不见。”


    满脸凶相的三人愣愣地看着他说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没懂什么意思。


    林宛撸起运动服的袖子,走到这三人中间,挑了那个高个青年,将灵力集聚在掌心,用力朝着他后脑拍了过去。


    这是黄毛打吴泗最习惯的动作。


    满脸不善的青年立刻捂着头“嗷――”了一声。


    李冲陵挑眉,有些惊讶。


    林宛竟然已经修炼到这中地步了,此前人畜无害,他竟是半点没发现。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回头:“你叫什么?”


    青年:“有人打我。”


    “谁打你了!”中年男人不以为意。


    林宛再次聚集灵力,这次直接拍在了中年男人头上。


    “啊――”男人立刻捂住后脑,痛得弯腰,缓不过气来。


    青年脸上的恶气渐渐转为惊恐:“怎么回事……怎么突然……”


    这时,孙湘萍端着一盆泔水冲出来,直接对着三人满头满脑泼了过去:“都给我滚!我儿子是你们儿子害死的!他死了,你儿子还想中考,去地下考吧!”


    腐烂的臭味让人窒息,李冲陵默默后退了一步,顺便抬手把吴妈妈也拦在身后后退。


    门外的三人哇哇乱叫,刚因为惊恐平静的嘴巴再次释放恶毒的毒气。


    “谁让你儿子短命,滚个楼梯就死了!”


    “小孩出去玩,怎么就你儿子受了欺负了?”


    “你自己克夫克子克全家,还怪到别人头上来?”


    林宛大声叫吴泗:“吴泗,你过来!”


    吴泗在门内气得眼睛通红,听到她的叫声,跑出来站到她身边,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满脸恨意。


    林宛指导他如何聚集灵力,厉声说:“生前不敢反抗,死了还要看他们欺负你妈?他们儿子是怎么打你的,现在你给我一一打回去!”


    吴泗浑身发抖,一边忍着眼泪一边努力聚集灵力,但不知道是不是太慌张,好几次都不成功。


    林宛也不帮他,只在边上言语指导,任由这三人骂得越来越难听,骂到了去世的吴爸爸头上。


    李冲陵抬起手臂拦住悲愤交加几乎想和对方死拼的吴妈妈。


    “说不定你那短命老公也是被你克死的!”


    “没爹教的东西!我家孩子愿意和他玩还玩出错了……”


    “什么烈士,就一个小警察,谁知道怎么死的!”


    吴泗气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啊――”地叫了一声,顾不得灵力有没有,冲上去对着三□□打脚踢。


    林宛站在一边,一遍遍重复修炼之法,教他如何拳拳到肉。


    吴泗没有她的法力,也没她的悟性,但有她这个师傅,而且此刻怨恨冲天,他胡乱打人,用力挥舞着四肢,十下里,至少三下打到了实处。


    转化到现实里,便是这三人不停地感受到被拳击、被踢打,一会儿小腹痛,一会儿腿痛,一会儿他被打了,一会儿她被掐了……


    而明明,对方两个大活人只远远站在门内……


    吴妈妈眼睛发亮,看懂了,立刻喊:“小泗,不要放过他们,打!打得好!他们怎么打你的,全都打回去!”


    吴泗听到妈妈的肯定,打得更加用力了。


    三人一边浑身各处时不时挨打,一边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尤其看到自家女人掐着脖子说不出话的可怖模样,想起了那死掉的孩子生前也被掐了脖子……


    第216章 香魂一缕18


    李冲陵一直袖手旁观,看吴泗和林宛教训这三人。


    但凡有点阅历的,都知道这三人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他们欺负吴妈妈孤身一个女人,把自己儿子做的恶事反栽赃到受害者身上,吴泗丢了性命,他们还在担心儿子能不能中考。而此前吴妈妈那么警惕突然上门的李冲陵,如今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受害者家属反而日日被加害者家人骚扰欺负,这世上没有公理了。


    眼看着三人渐渐反应过来,怀疑自己被鬼打了,原本的嚣张瞬间褪去,哪怕那个鬼可能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也让三个成年人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每一次被吴泗打中,不仅痛,还恐,这种对未知灵异的恐惧,比一个大汉打他们还可怕。


    三人紧紧拉着对方缩成一团,不停后退。


    李冲陵出声:“小心楼梯,没有监控,若摔死了我和你妈还要接受调查。”


    吴妈妈却立刻说:“有!我装了!”说着,手一指,指向了门框上方,果然有个小摄像头。只不过此前谁都没注意,毕竟这种旧楼物业不会每层安装摄像头,业主也不会在家门口安装。


    李冲陵不出声了,只沉默看着腿脚发软的三人。


    吴妈妈眼里却冒出了光,她恨死这些人了,恨不得他们真的去死。


    一刻钟前还恶形恶状的三人此刻吓得几乎几乎站不稳,他们想起了那个别墅里第二个摔下楼的老总,想起了网上那些传言,说这个老总就是被吴泗勾魂摔下楼的……


    高瘦青年松开两人就立刻往楼下跑:“推你下楼的不是我,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找凶手去,别来找我!”


    疯癫般的喊声一路向下回荡在楼梯间,显得有些诡异。


    中年夫妻越发害怕,看着远远站在门内的两人,顾不得许多,抓着楼梯扶手快速往下跑,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林宛叫住了追赶的吴泗:“行了。”


    吴泗憋着气,握着拳,不甘不愿地停下来。


    林宛看向李冲陵:“你故意的。”


    故意提醒摔下楼梯这个“意外”,活人听了,有的动了心思,有的吓破胆子;她和吴泗听了,说不定就想法一歪,真的把人弄下去了。


    李冲陵抬眼看着她:“你修炼得不错,出人意料。”


    林宛盯着他,不让他转移话题:“你为什么引诱小鬼杀人?”


    李冲陵直起身子往屋里走:“心中有恶念的,一句话就能勾起杀心,心中没恶念的,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林宛撇嘴,说到底,还不是在试探她们。


    吴妈妈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悔意:“大师,我……我刚才……”她叹了一声气,“这家人实在太可恶了,我恨啊,刚才……我竟然想让小泗把他们推下去报仇,是我糊涂了,小泗干干净净的,怎么能让他做这种事,是我自己心里起了恶念,差点害了小泗。”


    林宛看着一脸后悔的吴妈妈,问吴泗:“你妈一直都这么会反省自己吗?”


    吴泗懵懂点头:“是……吧……我妈说,要正视自己的错误,不能总看到别人的问题而忽视自身修养。”


    林宛:“所以,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也在反省自己有错?”


    吴泗摇头又点头:“我太没用了,反抗不了。”


    林宛看着这对母子失语,许久后问李冲陵:“你说,这样温和自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好人,是不是只有吃亏这条路了?”


    李冲陵看着吴妈妈:“若是让好人吃了亏,恶人逍遥自在,这阳间岂不是连地府都不如?”


    林宛:“那你不惩恶扬善一下?”


    李冲陵明了地看向她,显然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却不回答。


    林宛好奇这个李冲陵到底多大年纪,他太能洞察人心,在他那,她几乎占不了上风。


    吴妈妈习惯了李冲陵有时候说的没头没尾的话,不仅不害怕,反而因此越发安心,因为越是这样,她越相信儿子就在身边。


    “大师,您去看电视,我把外头收拾了……还有这些饭菜,我们还能吃吗?还是怎么处理?”


    李冲陵回头看一眼门外满地的腐臭泔水,默了一秒,问:“怎么收拾?”


    几分钟后。


    林宛牵着吴泗坐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冲陵面无表情一桶桶提水出来,陪着吴妈妈清洗楼道。


    吴泗:“李叔叔,辛苦你了。”


    李冲陵默默看着蹲在地上擦地的吴妈妈,说:“杀敌一千损己八百不可取,下次换个方式。”


    吴妈妈把带着芳香的清洁剂撒到地上,沉默了一会儿,叹息:“我们都是老实人,除了泼个脏水,逼急了撕打几下,也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混蛋,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要不是好心人帮我上网曝光,我一口苦水吞在肚子里,都快活不下去了。”


    李冲陵不再说话。


    他对付鬼怪信手拈来,对人,却不知道太多弯弯绕绕。


    林宛拉拉吴泗:“小鬼,会唱歌吗?给你李叔叔和你妈唱个歌慰问一下。”


    吴泗捏着手指不好意思:“姐姐,你怎么也和那些大姨一样,老是让人唱歌啊。”


    林宛黑脸:“那你去帮忙,你能吗?”


    吴泗垂下眼角,怂哒哒。


    擦着地的李冲陵抬头,看向吴泗:“你本来就该叫姨。”


    吴妈妈看过来。


    李冲陵:“吴泗叫林宛姐姐。”


    吴妈妈听懂了,连忙说:“是该叫阿姨,小泗不要乱叫。林小姐,谢谢你照顾我家小泗啊,你缺什么可以告诉我,我想办法给您送过来。”


    林宛可以和小鬼李冲陵开玩笑,但在吴妈妈这么郑重的态度里,却不能嘻嘻哈哈,她对李冲陵说:“你帮我说一句,不用谢。”


    李冲陵:“她说不用谢,她也不缺东西。”


    吴妈妈脸上露出一个笑,不停说谢谢。


    李冲陵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这两人两鬼的组合里,吴妈妈这个大活人成了气氛的主导者,她的情绪一好,整个氛围都变得温馨欢快起来。


    吴泗眼睛一亮,说:“我知道唱什么了!我妈最喜欢听这首歌!”


    林宛鼓掌:“唱!”


    吴泗挺起胸膛,双手放在小腹前,架势摆得很是标准:“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


    清朗的少年声,没有多少忧愁,反而带着几分欢快。


    李冲陵对吴妈妈说:“唱的《同桌的你》。”


    吴妈妈眼睛一热,拧着抹布跟着哼起来:“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你也曾无意中说起,喜欢和我在一起……”


    空荡的楼道里,温柔的女声和清朗的少年声音交响在一起,吴泗特意停了停跟上了他妈妈的节奏,和她一起合唱。


    一首歌唱完,地面也都清理干净了,吴妈妈背过身用手臂抹了一把眼睛,拎着水桶往里走,和李冲陵说:“我和他爸爸是高中同学,那年他考上警校,大一放假回来找我出去玩,向我告白的时候就是唱了这首歌。”


    吴妈妈脸上露出追忆而幸福的笑:“这是我喜欢的歌,他唱得特难听,不过小泗这点像我,唱歌好听,三年级的时候还参加了班里的合唱团上元旦晚会表演。”


    林宛想到吴泗的唱歌姿势,点点头,的确是合唱团出来的。


    李冲陵关上门,快步走进卫生间洗手,吴妈妈站在外边:“洗漱台右边的是洗手液,今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大师。”


    李冲陵嗯了一声,仔仔细细地把十根手指头都洗了一遍。


    吴泗照例跟着他妈跑,林宛站在门边看着李冲陵,就见他洗完后低头闻了闻身上,眉头深深皱起。


    这绝对是林宛看到的,李冲陵脸上最生动的表情,充分展现了他恶心、嫌弃、不得不忍受的心理活动。


    林宛闷笑。


    李冲陵立刻发觉,放下手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吴妈妈喊住他:“小泗他们吃过的饭菜怎么处理?”


    李冲陵:“倒了吧,已经没味道了。”


    吴妈妈不太信,以前家里祭祀也不是没摆过供品,最多是菜凉了味道坏了,大家还是会热一热再吃……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嚼了几下,连忙拿起空碗吐了出去,一脸惊讶。


    “这……这肉怎么这么柴了,而且真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李冲陵抽出纸巾擦手:“他们吃了,自然没味道了。”


    吴妈妈还是不可置信,拿筷子试了试其他几道菜,除了最底下的汤汁,其他真的没什么滋味了!


    她放下筷子满脸希冀地望着李冲陵:“大师,那……您可以让我见见小泗吗?我就想亲眼看看他,我……我太想他了!”


    李冲陵垂下眼睛,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帮他带了礼物,你们就想对话,帮你们对话,你又想见面,见了面是不是又想留下他,留下了他是不是还想死而复生?”他抬眼望着吴妈妈,眼神里没了之前一起听歌擦地的温度,是毫无感情的平静:“阴阳两隔,人死不能复生,你该想想怎么过好以后的日子。”


    吴妈妈脸通红,又愧又难过,忙低下头收拾餐桌,道歉:“对不起,是我贪心了。”


    李冲陵看着她匆忙进厨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走回客厅看电视。


    依旧看那白蛇传。


    林宛跟着他坐到客厅,听着吴泗跟着他妈妈跑进跑出,不停安慰什么都听不到的吴妈妈。


    李冲陵话说得冷漠又冷酷,却是实情,作为死者,从没想过让生者一辈子困在过去的记忆里、困在已经死了的自己身上。


    所以,与其不停给吴妈妈希望,不如让她接受眼下的现实,未来好好活着。


    李冲陵却有些意外林宛没有骂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怼他,看她坐过来什么话都不说,忍不住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林宛看着电视,却知道他看过来了,说:“别看我,你做得对,活着的人就该往前走。”


    李冲陵转回去看电视,嘴里说:“你能这么想就好。”


    林宛:“我一直都这么想,我也没要求别人停留,只是――”她胸膛起伏,最终咽下满腹的愤懑,什么都不再说。


    李冲陵却主动问了:“只是什么?”


    林宛没说话。


    李冲陵:“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自己也不该停留,生者往前走,亡者也该往前走。何必自苦?”


    这也是林宛评断原主的话。原主自苦,死后一直停留在原地,想要这么一直守着父母丈夫和儿子,最终被负被害。


    林宛:“你说得对,当初来的道士,怎么就不是你呢?”


    李冲陵低了一下头,说:“抱歉,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是我想当然了。”


    林宛听到这句话,心中的不快突然平复了。


    吴妈妈收拾好了厨房,擦着手出来。


    她刚才被李冲陵说了几句,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冲陵看着年纪比她还小,但是她却完全无法把他当成后生看待,对他十分敬畏。


    林宛看出来了,说:“下午,一起把小鬼家打扫一下吧,既然想让吴妈妈走出悲痛,居住的环境应该先改变一下。”


    吴泗举手赞同:“我妈最爱干净了,但是现在阳台的花都死了,我们重新帮妈妈布置起来!”


    李冲陵正要开口答应,话到嘴边一转:“什么一起,又是我。”


    可不是,吴泗和林宛什么都干不了,说到底,还不是差遣他给吴妈妈干活?


    林宛眼睛一转:“你不是有两个师侄吗?两个大男人天天住酒店多无聊,把他们叫过来啊。”


    李冲陵想了想,看向吴妈妈:“有电话吗?”


    第217章 香魂一缕19


    朱虚文朱虚友来到这个老校区散发着洗涤剂清香的老房子前时,脸上还是懵逼的,不知道师叔把他们喊到这里来是干什么。


    敲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脸上有着和他们一样的局促,嘴里说着:“两位大师来了。”


    朱虚文和朱虚友想到师叔,连忙弯腰摇手:“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不是大师。”


    一边说一边进门,探头往里瞧,一眼瞧到了坐在客厅回头看过来的李冲陵。


    朱虚文朱虚友赶紧站直身子问候:“师叔!我们来了!”


    边说,边好奇地看看李冲陵再看看吴妈妈,眼神在两人身上不断来回瞟。


    李冲陵拿起桌上的葡萄,精准地往两人脑袋上一人一颗,疼得两人嗷嗷直叫,葡萄滚落,一人脑门上两个红点。


    李冲陵看向吴妈妈:“吴泗说,把家里打扫一下。”


    吴妈妈恍然大悟,看着几个月没收拾、凌乱的家,终于从长久的悲痛麻木中短暂醒神,面色微红。


    她以前最爱干净,不仅每天收拾家里,客人来之前还会特意把角角落落重新擦洗一遍,结婚买的衣柜,十几年了依旧干净如新。但是最近短短几个月,家里除了那张供桌,其他都蒙上了灰尘,有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溅上了污渍,她都没注意也没去收拾。


    现在被儿子一提醒,爱干净的毛病终于回来了,看着脏乱的家暴露在三位客人面前,十分不好意思。


    “您们坐,我……我先去打扫。”


    李冲陵叫住她:“让他们两个帮忙。”


    朱虚文朱虚友瞪大了眼,抬手指指自己。


    李冲陵无视,把这房子当成自己家似的,一个一个指派:“阳台的花都谢了,拔了重新种;客厅这些奖状,以后都贴吴泗屋里去,墙壁重新刷一下,换个明亮的颜色;厨房看看有没有老化的用具,买新的替换,把不安全的都换了……”


    这完全超出了吴妈妈对“打扫”的理解,惊讶得一直摇手:“不不,都挺好的,不用换,这……这是小泗说的吗?别听他瞎说,这孩子怎么这


    么没头没脑的!”


    林宛在边上说:“不行,都要换,以后她一人独居,装修环境、安全性都很重要,而且如果家里处处都是旧物,容易睹物思人,她若是舍不得,就把小鬼的东西专门收进他那个小房间,平时生活,还是要有个崭新的环境。”


    吴泗走过来看着林宛:“是不是要很多钱啊?我妈肯定不舍得扔掉旧东西。”


    李冲陵说:“这不是问题,不过,你确定你说的有效?”


    林宛:“我老公孩子爸妈就是这么走出悲痛的,吴泗没来得及留下个孩子,你给吴妈妈养条狗,让她转移注意力。”


    李冲陵定定看她一眼,点头。


    他看向吴妈妈:“是我们和吴泗沟通后决定的。”


    吴妈妈犹疑:“这……”


    朱虚友朱虚文瑟瑟发抖,他们师叔又开始和虚空说话了……而且这中年女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这场景太可怕了……


    李冲陵看向两个缩在一起的大块头:“记一下要买的东西。”又看向林宛,“你说,哪些东西要改?”


    林宛拉着吴泗从阳台开始看:“这防盗窗发生火灾的时候不安全,换成那种开合的防盗拉链门吧;你妈妈喜欢什么花?这些花都重新买。”


    吴泗说:“最喜欢兰花,还种过昙花和郁金香,我想给妈妈种一盆康乃馨,以后每年我妈看到康乃馨,就相当于看到了我送她的生日鲜花。”


    林宛摸摸他的头:“可以。”


    李冲陵看一眼两个师侄:“防盗拉链门、兰花、昙花、郁金香、康乃馨。”


    朱虚文连忙掏出手机写备忘录。


    吴妈妈插话:“防盗窗不用换!”


    李冲陵:“这种防盗窗火灾逃生不安全。”


    吴妈妈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心里感动。


    林宛和吴泗走到客厅:“撕了奖状后墙壁肯定要重新粉刷,你妈妈喜欢什么颜色?”


    吴泗:“我妈妈喜欢橙色。”


    李冲陵:“橙色的墙漆。”


    吴妈妈大惊失色:“不行不行,这墙不能刷橙色,


    这多难看啊!”


    李冲陵不确定这是真的难看还是吴妈妈的托词,看向林宛。


    林宛忍笑:“你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李冲陵照问。


    吴妈妈不好说不要,怕她说了不要大师直接就买了橙色漆把她家刷成幼儿园,又不好意思挑选,两难之下,咬咬牙,说了自己的想法:“买个墙纸吧,去挑一挑,买个合适的墙纸就行。”


    李冲陵点头,眼神示意朱虚文。


    朱虚文连忙记下。


    林宛视线看向电视机。


    李冲陵跟着看过去。


    吴妈妈:“电视机前年刚买的!我一个人看够用了!”


    林宛移开视线,看向茶几和沙发。


    李冲陵再次跟着转移视线。


    吴妈妈跑过来:“茶几和沙发是我结婚时买的,和小泗爸爸一起挑的,还都很好用呢,而且都有感情了。”


    林宛问李冲陵:“沙发坐着舒服吗?”


    李冲陵实话实说:“不怎么样。”


    吴泗举手戳穿他妈:“沙发右边那个都坏啦!被我蹦坏的!一坐就塌下去!”


    林宛手一挥:“换!就是有了感情才该换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李冲陵看朱虚文:“沙发、茶几。”


    吴妈妈着急:“还能用好几年呢……小泗!是不是你这个臭小子要换沙发?你这个倒霉孩子!”


    吴泗躲在林宛身后吐舌头:“买电视的时候我就说要买新沙发,我妈不肯。”


    林宛笑:“这次满足你心愿。”


    李冲陵看着吴妈妈:“林宛说,满足吴泗心愿。”


    吴妈妈愣了愣,也想起了儿子之前吵着换新沙发的事情,脸上的不赞同渐渐消失,嘴里还是念叨:“臭小子败家,知道我现在打不到你了是不是?好好的沙发,换什么换。”


    朱虚友吞了吞口水,试探地加入劝说:“换吧大姐,做人最重要的是享受嘛,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这话不知戳到了吴妈妈什么心事,她出神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变了神情,从被动变成了主动:“大师说得对,钱财都是身外之


    物,我还攒着钱干什么?给谁花去?小泗都不在了,好好享受才对!”


    她大步走到餐厅,看了看四周的墙:“买几幅画挂上,还有餐厅的灯,坏了一半,这次重新买个新的!餐桌也换!不然配不上新画新灯……”


    吴妈妈瞬间取代了林宛的位置,主动挑起自己房子的种种毛病,大刀阔斧地整改餐厅、厨房、卧室。


    确定好那些地方要改,外面的天开始渐渐黑了。


    李冲陵带着两个师侄告辞:“明日接你去采购。”


    吴妈妈:“好……那……小泗他……留下来吗?”


    李冲陵看向吴泗,吴泗满眼期待:“李叔叔,我可以留下陪我妈妈吗?”


    李冲陵沉默地看着他,在母子俩逐渐失望时,冷静地说:“不可以,出了意外我赶不过来。”


    吴妈妈一听,立刻说:“会有危险吗?那小泗还是跟您走吧,没事,明天再来就行,明天再来!”


    边说边四处看着虚空,安慰儿子:“你乖乖跟大师走,妈妈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


    林宛没说话。


    意外什么的,真不好说,但是适当地让吴妈妈适应没有儿子的生活是正确的,如果一直让吴泗陪着吴妈妈,就仿佛人依赖着上瘾性的药物,治标不治本。


    李冲陵看了一眼安静的林宛,带着人离开。


    林宛经常刷新他对她的认识,初见觉得是个聪明的富家小姐,性格有些高傲自我,但短短几日相处,发现她被囚禁五年依旧头脑清晰底线明确,而且非常理智冷静,和她表现的娇蛮截然不同。


    他遇见过很多感性至上的人,男人、女人,或指着他骂或拉着他哭求,他也习惯了不解释只求达到结果,更习惯了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无论是否觉得他冷漠、残酷、不近人情……还是什么,问心无愧便可。


    他觉得林宛应该也是这群人之一,但他几次下决定,意外地,林宛竟然会理解他,格外安静不反驳。


    他竟然在林宛的身上找到了一些很难在俗世找到的共同点。


    第二天一早,李冲陵叫醒了睡懒觉的两人,一起


    前往吴泗家。


    吴妈妈一早就收拾好了,还做了好几份早餐,想给吴泗和林宛吃。


    李冲陵看着这些丰盛的早餐,想说鬼饿不着,但吴泗和林宛眼巴巴看着他,两人眼里都写着两个字:想吃。


    打算直接出门办事的李冲陵脚底磨了磨,还是掏出了一张黄纸,让吴妈妈摆香烛。


    摆好后,吴妈妈立刻招呼朱虚文朱虚友:“厨房还有粥和面,大家也坐下吃点?”


    朱虚文朱虚友早上和李冲陵一起吃饭,没怎么吃好,见状就心动了,立刻笑呵呵地道谢,跟着蹿进了厨房。


    看不见的儿子坐在边上,好几个好心人陪着自己,吴妈妈出事后第一次有胃口吃早餐,一不小心,还多吃了一碗粥,有些撑了。


    她满面笑容地收拾了碗筷,和大家一起出门。


    一行人先去的家装市场,挑墙纸、防盗窗、沙发茶几等等家具,吴妈妈负责挑,朱虚友朱虚文嘴皮子利索负责沟通问价,林宛品味高,时不时出主意,李冲陵负责转述。吴泗偶尔也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和喜好。


    林宛过去的生活必然是比吴妈妈更会享受的,这一次买东西,吴妈妈间接和林宛沟通,接收了不少新的观念,涨了不少新见识。


    房子是家的具象化,吴妈妈的家在得知吴泗意外事故后就彻底破碎了,而现在,大家一起陪着她重新布置房子,一起讨论着墙纸的花色,沙发的款式,设想着未来坐在上面时的感觉,以后招待客人是否方便……那个家,又好像一点一点在拼凑起来。


    吴妈妈坐在看中的沙发上,听着朱虚文朱虚友耍宝吹彩虹屁,忍不住笑,低头抚摸沙发垫,眼里微微泛起一丝光。


    “嗡嗡――”手机震动声响起。


    有手机的,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纷纷抬头。


    吴妈妈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所有的笑容都消退下去。


    “喂,宋律师……”她起身往店外僻静处走去。


    大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挂了电话回来。


    吴妈妈看向李冲陵:“小泗的案子要开庭了。


    李冲陵点头。


    “宋律师说,主犯的家属愿意赔钱,希望获得我的谅解书,我拒绝了,我要钱有什么用,我恨不得他们都给小泗赔命才好!”


    说到这,吴妈妈又愤懑沮丧起来:“宋律师说,就算按照最严的判,也不会超过十年……十年,他们出来也才二十几岁,我的小泗呢?!”


    朱虚文朱虚友惊叹出声:“才十年?!”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好奇看过来。


    林宛:“先回家吧,剩下的东西回头再买。”


    第218章 香魂一缕20


    一行人回到吴泗家,吴妈妈向大家转述了律师电话里说的内容。


    这位宋律师是吴妈妈把事情闹上网络后,主动找上门表示愿意帮吴妈妈打官司的。当时找上来的律师不止这一位,不过吴妈妈最后选择了这位履历看上去更好,说话也更贴她心意的女律师。


    她作为专业人士的确帮了吴妈妈不少忙,很多法律上的事情吴妈妈都不理解,宋律师前段时间对她科普了非常多。而对行凶的几个孩子背后的家庭,宋律师也替崩溃的吴妈妈出面交流了几次,虽然依旧挡不住黄茅家这种耍无赖的人家。


    这次案件即将开庭,虽然最终结果还是未知,但是宋律师也告诉了吴妈妈,目前网上舆论关注度极高,这个案件影响比较恶劣,有较大的概率会从重判刑,但这也是在未成年刑罚的框架下从重,也就是说,直接踢吴泗下楼的紫毛很可能被判刑十年,而其他几人,应该都是十年以下。


    这是吴妈妈无法接受的结果。


    这两天的心灵重建在接到这个电话后瞬间崩塌。


    她不想懂什么法律条例,她就是用最朴素的想法去想这件事,为什么我的儿子一条命没有了,加害他的凶手只需要□□十年就算是惩罚了?


    我的儿子成绩品行无不优秀,对方却是个欺凌弱小、逃学打架的杀人凶手,哪怕一命抵一命他都不配,凭什么他年纪小就轻轻放过他了?


    十年,十年少管所有吃有喝不过是没了自由,吴泗呢?他什么都没了,彻底被抹杀了!


    吴妈妈恨,恨得捶胸顿足。


    朱虚文和朱虚友看不下去,一人一边拉着她安慰。


    左不过是人已经没了,一切都要向前看这类的话。


    吴泗看妈妈哭成这样,吓得跟在她身边一起哭。林宛坐在李冲陵身边,两人一个比一个沉默。


    吴妈妈哭得累了,眼泪也流干了,握着纸巾坐在沙发上发愣。


    李冲陵看向林宛:“你也没办法?”


    林宛意外:“你觉得我应该有办法吗?”


    李冲陵不说话了,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宛:“做了鬼以后,我总是感觉,自己明明和以前一样,但已经彻底丧失了所有的权利。我的一切都比不过活人重要,哪怕我生前被亏欠,一切也随着死亡烟消云散。”


    “年少的孩子没有充足的认知能力,他们犯了错需要被教育、被挽救,但年少的孩子也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人死了,便就是死了。死了还能提什么要求呢?圣母说,加害者年纪还小,一辈子都毁了呀,坐牢十年,出来还能做什么呢?他已经得到惩罚了。可是吴泗呢?他还有活过来的时候吗?”


    “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也不理解。可能的确有很多迷途知返的孩子吧,废物利用真的用到了实处,创造了那么一点价值,说到底,死人怎么比得上活人呢?恶人还能表演一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我们死人还能做什么?功德圆满复活重生吗?”


    李冲陵:“我不懂法,但我知道这世上该有个公道。”他扭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宛。


    林宛一愣,即将冲破胸口的满腔愤懑突然冷却了大半。


    “公道?这法律就是这样的,你一个道士能去改法律吗?”


    李冲陵说:“法律治的是活人,你们死人的公道自然自己去讨。”


    在场的鬼魂、人齐声:“怎么讨?”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冲陵。


    吴妈妈和朱虚文朱虚友听不到林宛的话,但是听到李冲陵的话就足够了!


    李冲陵摩挲着指尖:“别人我管不到,吴泗……我可以帮你。”


    朱虚文朱虚友惊讶地看着李冲陵:“师叔――”


    李冲陵没理会他们。


    朱虚文:“你不是说过,阴阳界渭分明,万事皆有因果吗?”


    朱虚友:“世事皆有定数,天道自有轮回,您不要感情用事了!”


    说完,两人神奇地对视了一眼,万万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这两句话不是师叔教训他们,而是他们劝诫师叔。


    林宛突然明白过来:“不用你帮,我可以带他去。”


    吴妈妈推开扶着她的两人,急切地拉住李冲陵的手:“大师,什么方法!你告诉我,我去做,不用劳烦你们!”


    朱虚文:“一旦掺和进来,不劳烦也是他的因果,谁去做又有什么差别?”


    李冲陵搭上吴妈妈抓着他手臂的手,拍了两下:“不用,你照常开庭就行。”说完,又看向林宛,笑了一下,“没有我,你们进得去关押他们的地方?”


    林宛默,进不去。


    公检法等地,不仅正气凛然,而且阳气十足,对他们这些阴魂非常不友善。若是哪地连公检法都阴魂肆虐了,那她们也不用去了,那必然藏污纳垢,活人之间的折腾就够让人吃一壶。


    那位宋律师下午就来了,与此同时,吴妈妈联系了那位帮她写文的网络写手。


    宋律师的意思是,刑事上,她们已经无法做出改变了,必然是按照法律规定来判刑,也必然不会满足吴妈妈的期待;她可以帮吴妈妈争取到民事赔偿。


    朱虚文朱虚友大力支持:“没错,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后半辈子落魄无依!”


    他们一起劝说吴妈妈:“您要知道,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活着不一定就是好事,可能是活受罪!”


    宋律师也劝吴妈妈放宽心,不要钻进死胡同,在现有的情况里,尽可能为自己为吴泗争取公道才是最重要的。


    装修房子的事情彻底暂停了,没人有心思再布置房子,都计划着接下来怎么让这些犯罪的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在低沉的氛围中,吴泗的案件开庭。


    李冲陵陪着林宛和吴泗留在家中等消息,宋律师和朱虚文两兄弟陪着吴妈妈去旁听审判。


    案件不是当天出审判结果,但光第一天开庭,就让吴妈妈再度情绪崩溃。


    庭上检方提交证据时,几个少年犯供述罪状时,每一句描述都仿佛一把刀直接扎进她的胸口,痛得她哭不出来,叫不出声。


    回来当天,李冲陵破例没有带着吴泗离开,而是留在吴家一整夜。


    吴妈妈问儿子庭上听到的种种被欺负的细节,李冲陵帮吴泗翻译传话,宽慰她的心情。


    吴泗本人的安慰缓解了吴妈妈的痛苦,不至于让她陷入无限黑暗的联想不可自拔,反而在儿子刻意淡化的叙述里稍稍舒服了一点。


    那位网络写手第一时间将可以公开的信息写成了一片文章,吴妈妈再次发到了网上。


    她的粉丝关注已经有几十万,此文一发,瞬间席卷各大平台,所有人聚焦这个案件最后的判刑,对这些未成年人如此霸凌吴泗感到愤怒。


    在这个舆论高压下,失手致吴泗死亡的紫毛被判刑十年,黄毛和另一个少年分别被判刑四年、三年,围观不曾施以援手的高个少年被判一年,缓刑一年。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吴妈妈依旧哭晕在法庭上,朱虚友第一时间安顿了她。


    庭审结束,几个少年犯被警察带着从法院出来。


    所有人的记者摄像头都冲着他们而去,想要拍到这些少年犯接受审判服刑的模样。


    在人群的身后,一个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男人缓缓踏着台阶往上走,他走得很从容,步履不紧不慢,与记者网红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个闹哄哄的现场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此时也没有太多人关注他。


    一哄而上的记者、摄像师、网红被远远拦在了外面,闪光灯此起彼伏,几个警察带着剃了光头穿着橙色马甲的少年犯从楼梯上走下来。


    远处单独一人的男人抬头。


    为首第一个,曾经一头紫发的少年犯身后出现了两个谁都看不见的身影。


    林宛松开吴泗的手,站到了一边:“他以前怎么踹你的?心神合一,运转灵气汇聚脚底,踹他。”


    吴泗飘在紫毛的身后,看着他一步步往楼梯下走,想起日日以泪洗面的妈妈,一咬牙,抬脚对着他的后背重重踹了下去。


    “啊――”围观人群一阵惊呼,眼睁睁看着犯人突然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看守他的警察急匆匆往下追。


    “啊――”


    “嗬――”


    一个还没滚到底,因为意外停下脚步的另外三个少年犯,其中两人也跟下饺子似的咕噜噜往下滚,严肃的场面突然凌乱起来。


    闪光灯闪得更厉害了。


    紫毛缩在地上哼哼,额头缓缓渗出血花,后面两个也差不多的情况,有一个运气好,被下方的警察及时拦住了。


    吴泗飘在高高的台阶上,施暴后的身子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他自己先抖了起来。


    林宛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好了,别墅他们踢你下楼的债,一笔勾销。”


    吴泗死死盯着下方的三人,重重点头。


    这一天,三个少年犯无端端滚下法院楼梯的新闻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三人前一秒一脸不羁,看不出几分悔改,下一秒就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简直是大快人心。


    是报应啊,所有人都这样想。


    法律给这些人渣少年侥幸的空间,但报应不爽。


    追过灵异事件的网友,更加觉得,这是吴泗回来了,来为自己报仇了。


    第219章 香魂一缕21


    吴妈妈醒来是在医院,朱虚文和宋律师陪在她身边,朱虚友跑上跑下办手续,在宋律师的建议下,她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的确查出一些隐患,需要后期小心注意。


    做检查的过程中,朱虚文拿出手机给吴妈妈看法院外发生的一幕。


    三个少年犯滚落台阶的新闻传遍了全网,各个角度、各个配乐解说都有,长的视频有近十分钟,短的十几秒,但无论什么形式,无一不拍下了这三人好端端突然滚落台阶的场景。


    吴妈妈看了一个又一个视频,怎么看都看不够,心口那死死闷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的气,微微松了一松。


    吴泗亲手报仇了。


    “我真后悔从小教他不要打架,我宁可他做个霸道的孩子……”


    宋律师轻轻抚着她的背,舒缓她的情绪。


    李冲陵先带着林宛和吴泗回了家,他看着吴泗:“他们欺凌你一年,害你丢了性命,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去讨回自己的债。”


    吴泗捏起拳头,点头。


    林宛问他:“你会怎么样?这事会影响你,是吧?”


    李冲陵别开视线:“没什么影响。”


    林宛:“想要给一个人教训,有很多方式,如果会影响你,我们不需要这么做,换个方式,也能让他们尝到苦果,为他们影响我们自己,不值得。”


    李冲陵心头微动,看过来。


    林宛:“看着我做什么?”


    李冲陵摇头笑了笑,回答了她上个问题:“不会影响我,做道士的本就孤寡贫,承担些许因果我不在乎。”


    林宛歪了歪头看着他笑:“你这个道士,和我以为的倒是没一点相似的。”


    李冲陵今天不知怎么也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回:“你以为的道士是什么模样?”


    林宛说:“和那姓张的道士一样呗,张口闭口就是人鬼殊途,我们鬼都是妖孽,是要害人的,无论善恶,总之我们这些死了的鬼,都是不该存在,不配近你们人的身。”


    李冲陵摇摇头:“鬼也是人死后化成的,人鬼有何不同?这世上人心鬼蜮,比阴间险恶,而鬼,看似飘忽不定,可怖吓人,实则也有像你们这样心向良善,比大多数人还长得好看的。”


    林宛手抚上脸,嘻嘻笑起来,凑过去问:“你觉得我好看啊?”


    李冲陵身子后仰,眼睛往上翻,疑似给了她一个白眼。


    吴泗站在一边咧着嘴看热闹,看得乐呵呵的。


    林宛余光瞟见,喊他:“今天一人一脚踹回来了,什么感觉?”


    吴泗支吾了一下,小声说:“一开始不敢,怕把他们踢死了,不过踹完还是挺解气的,尤其想到他们以前欺负我的样子……特别畅快!”


    林宛拍拍他的脑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无缘无故欺负人是一件让人羞愧的事情,但是打恶人却是一件善事。面对恶人,你要记住,你的顺从和容忍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还是对恶的纵容和帮凶,而你教训他们,打回来,是在做好事,是铲奸除恶为社会作贡献。”


    吴泗越听越有道理,心里那一丝丝打架的羞愧彻底不见了,越听,胸膛挺得越直,最后听完,深以为然,还反思了一下自己以前懦弱忍耐的行为太不正确了。


    李冲陵在边上看着他们,忍不住一笑。


    三人说着话,吴妈妈他们回来了,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感谢李冲陵。若没有他,今天这口气还不能出得这么舒服。


    宋律师不太了解李冲陵和朱虚文兄弟是什么人,但旁观了朱虚文兄弟对吴妈妈的照顾,下意识以为他们是吴妈妈这边的亲友,倒是没多想。寒暄之后,她提出商讨一下民事诉讼的事情。


    大家的一致意见便是,让这四户人家赔钱,赔越多越好!


    但宋律师还是考虑到了可操作性,这四户人家素质不一,有的人家即便法院判了,他们也不会交钱。


    林宛:“不怕他们赖账,若是耍赖不肯赔钱,我带吴泗去陪陪他们,什么时候把钱交了我们再回来。”


    一直沉默听着的李冲陵便说:“估算一个合理金额,实际履行这块,我来解决。”


    宋律师诧异地看着一直沉默难得开口的男人:“老赖是连法院都头疼的对象,并不容易解决――在合法讨债的前提下,我作为律师,不赞同用暴力手段讨债。”


    朱虚文笑起来:“大律师你想多了,我师叔怎么可能用暴力手段讨债,反正你就听他的,给吴大姐估算个赔偿款,要保证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朱虚友也跟着说:“就是,听我师叔的没错。这次赔款,必须让他们把吴大姐后半辈子养老钱全都出了!”


    宋律师将信将疑,但吴妈妈也相信李冲陵,她便少数服从多数,按照最理想化的方案做了。


    正说着话,朱虚文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不耐烦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色一变,仿佛捧住了一颗烫手山芋,满脸慌张地看着李冲陵。


    “师叔!是……师傅……师傅!”


    李冲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所以怎么了?


    朱虚文啊呀一声:“他肯定是发现这几天我们花钱如流水!来兴师问罪了!”


    朱虚友也一脸急色:“师叔你要帮我们说话啊!我们之前花钱都很省的,最近的钱可不是为自己花的!”


    吴妈妈想起了这几天的消费,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把钱转给你们,本来就是我要买的东西,还有早上做检查的钱。”


    李冲陵脸色毫无变化,说了一句:“不用。”从朱虚文手里接过手机。


    朱虚文探过头,帮他划了一下接听键,接通了电话。


    宋律师惊奇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男青年似乎有些与年龄不符的违和感。


    李冲陵没在意,直接接听了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到他师兄贾道长的咆哮。


    “这几天的流水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是打算安家不回来了吗!啊!回来我就断了你们的副卡!给你们自由太多,让你们飘了是不是!”


    李冲陵:“师兄,是我。”


    “你们两个兔崽子――嘎?”


    “钱是我花的,我这里有点事需要用钱。”


    “冲陵?”


    “嗯。”


    ;??“哈哈,是你花钱啊……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啊?你也用不上啊,朱虚文朱虚友这俩臭小子呢?他们本事没有,人滑头,你有时候也听听他们意见,别被人忽悠了。”


    李冲陵黑脸,看了一眼两个师侄,硬邦邦地说:“蔡家的钱给了不少吧。”


    贾道长更虚了,打着哈哈:“啊呀师弟,我不是心疼钱,我是怕你太单纯被人骗了,没事就行,没事就行,卡在虚文手上,你想花钱找他,啊哈哈。”


    李冲陵嗯了一声,把手机递回去。


    朱虚文连忙接起电话点头哈腰的和对面说话:“师傅……”说了几句,看了一圈众人,捂着手机不好意思笑笑,跑出去。


    林宛好奇打听:“你这师兄是不是财迷啊,还是个没本事的财迷?”


    李冲陵低低应了一声。


    同时,吴妈妈叫了李冲陵,坚持把之前朱虚文兄弟出的钱还回来,李冲陵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用。”


    他那个气场,吴妈妈一时之间不该多说话。


    这是个小插曲,商议结束,到了饭点的时候,吴妈妈无心做饭,但为人周全不想慢待好心帮她的众人,坚持要请大家出去吃饭,一行人便往外走。


    朱虚文朱虚友爱热闹,不喜欢和他们师叔凑一块,宁可陪吴妈妈说话逗她开心。


    李冲陵便一个人走在后头。


    宋律师慢了几步,等到他,和他并肩。


    “李先生和吴姐是亲戚?”她笑着侧头,扫了一眼李冲陵的容貌,随口问。


    李冲陵:“不是。”


    宋律师:“也是,前几个月我见过不少上门的亲戚,倒是没见过你,不过这么久了,我第一次看到吴姐这么信任一个人。冒昧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


    林宛:“你可别说你是道士,人家会觉得你搞迷信骗钱,以为吴妈想不开信神佛,你们之前说的话都不可信了。”


    李冲陵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不能说实话,又编不出谎话,索性直接不说了。


    宋律师微微尴尬了一下,以为冒犯了人家的隐私:“抱歉,如果是不方便说的,就当我没问。”


    李冲陵摇摇头。


    宋律师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探究欲,并没有因这个小尴尬而放弃与他对话,她做律师的,很擅长与人沟通,说话和气又舒服,让人无法拒绝。


    李冲陵那么冷淡的气场,对上她都和缓了一分。


    林宛看看黏着亲妈的吴泗,又看看被美女搭讪的李冲陵,突然发现,就自己形单影只了……


    他们去吃饭她也吃不到,李冲陵忙着和宋律师说话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听她碎碎念,林宛反思了一下,所以她干嘛跟去饭店啊?吴家的事情目前算是告一段落,她或许可以去蔡家看看成成?


    走在前面的李冲陵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越飘越慢,停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的林宛。


    宋律师:“怎么了?”


    李冲陵没回头,看着林宛皱眉:“你先走,我有事。”


    林宛听到他们的对话抬头,发现李冲陵正看着自己。


    宋律师疑惑不已:“有什么事吗,是落下了什么?”


    李冲陵不再回应,而是盯着林宛,眼神疑惑,他不知道林宛是怎么了。


    林宛见状,慢慢飘过去,飘到他身边,说:“我突然想到,其实我跟去也没什么事,要不我不去了,我去蔡家看看成成。”


    李冲陵:“蔡家我没去过,万一放了什么东西,你想被瓮中捉鳖?”语气不太好。


    宋律师诧异地看着他:“什么?”


    林宛犹豫的点也在这,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不太高兴:“凶什么凶!”


    李冲陵神情一顿。


    两人谁也不说话了,自顾自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宋律师和李冲陵说话,他也不理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宋律师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今天本就不是太值得高兴的日子,吴妈妈心情也不太好,一顿简餐用完,宋律师告辞,朱虚文两兄弟回酒店,李冲陵为了吴泗,留下在吴家。


    毕竟吴妈妈白天才受刺激晕过,他又“网开一面”,做传声筒,让她们母子聊了半个小时。


    晚上,他睡在吴泗的小房间,吴泗守着他妈妈,林宛傍晚之后再没理过他,独自在客厅。


    半夜,李冲陵开门喊她:“进来。”


    林宛翻白眼:“李道长,半夜请女鬼进门,你这是搞聊斋艳遇啊?”


    李冲陵低声:“别吵到别人,我有话和你说。”


    林宛又翻了一个白眼,但还是进去了。


    李冲陵坐在吴泗的小床上,看着林宛:“你想你家人了?”


    林宛垂眼:“那毕竟是我儿子,我得去确定他是什么想法。”


    李冲陵:“下午语气不好,我道歉,你的事我一直记着,本打算这边结束就陪你过去看看。”


    林宛脸上的不快慢慢消失。


    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快的,今天也是见鬼了,两人莫名其妙就语气不好,他那个阴阳怪气的语气一下子把她本就不高兴的心情点燃了。


    “算了,你说的没错,是我没头没脑提起来……”


    李冲陵打断她:“下次吃饭不叫外人,你和我们一起吃。”


    林宛抬头,惊讶。


    李冲陵脸上和以往一样,看不出什么变化,问她:“还有觉得什么不方便的?”


    林宛下意识摇头。


    李冲陵勾唇:“行,那休息吧。”


    林宛:“……哦。”


    第220章 香魂一缕22


    第二天,吴妈妈和李冲陵说,吴泗昨晚可以碰到她了。


    “我能感觉到手臂上有东西在触碰我,是小泗对不对?”


    吴泗对林宛说:“我想安慰妈妈,就用你教我的办法,聚集灵气在手掌,拍了拍我妈的手臂。”


    林宛“哟”了一声:“小鬼你机灵了啊,知道举一反三了。”


    吴泗嘿嘿一笑。


    李冲陵问林宛:“你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林宛:“是啊,我还想请教你,我这个修炼之法是我独有的还是鬼魂都会有?”


    李冲陵摇摇头:“一般鬼魂都不会有,我只在百年以上的老鬼身上见过,有这种本事的,都为祸一方了。”


    林宛抬起手,运转周身灵气汇聚指尖,伸到李冲陵面前戳了戳他的手臂:“我这样,会侵害你们人类吗?”


    李冲陵低头,看着自己被一下一下戳动的地方,这个感觉和人的肢体接触不一样,没有其他的触感,仿佛手臂凭空被按了几下。


    李冲陵:“你和吴泗这么做不会,若是阴邪恶鬼,被他们触碰多了,或者与他们相处多了,就会沾染过多阴气,损害人的精神体魄。”


    林宛好奇:“有何区别?”


    李冲陵解释:“你心气正,散发的‘灵气’没有阴邪,若你哪日心生邪念甚至谋害他人,就会有诸多怨气、孽障缠绕上来,久而久之,还可能失去神智成为只知索命的恶鬼。”


    吴妈妈竖着耳朵听,虽然只能听到一方的话,却大概有些明白了,心中微微安定,看了看自己手边,那里是吴泗习惯站的地方,小声说:“小泗,你再碰碰妈妈。”


    吴泗抬手要做,李冲陵制止:“即便对人无害,但你们每做一次多久能恢复?若我猜得不错,你这一招打破阴阳,靠的是消耗身上的灵气,是吧?”


    他看向林宛。


    林宛点头:“算是吧,其实我碰你,碰到你的不是我的手,只是我指尖的灵气而已。”


    吴妈妈:“做多了对小泗有危害是吗?”不等李冲陵回答,立刻说:“那还是别做了,我只要知道他在这就好了,不用别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吴妈妈又想自己的儿子,又不想让儿子有一丝丝的不好,这模样看得人心酸。


    林宛摸摸吴泗的头:“好好修炼吧。”


    吴泗用力点头。


    四人一起吃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朱虚文和朱虚友来了。


    吴妈妈情绪不太高,林宛提议大家一起出去走走,理由自然借吴泗的名头,要不然,吴妈妈是必然不愿意出门的。


    如今天气渐渐凉快,但白日里还是带着暑气,一行人去了郊区的湿地公园,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缓解抑郁情绪。


    朱虚文朱虚友两人是典型的没心没肺,他们一左一右陪着吴妈妈说话聊天,两人第一次下山这么久,逛湿地公园逛得特别起劲,把吴妈妈的情绪都带动起来了。


    说着说着,说到了当时去别墅捉鬼。


    朱虚文胆子大了不少,不再怕身边看不见的两个鬼了,还好奇朝李冲陵打听:“师叔,所以那个摔下去的陈总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是好鬼,怎么还害得陈总差点摔死?”


    吴妈妈听了问:“是小泗之后摔下来的那个陈深吗?”


    朱虚友:“对,吓死人了,当着我的面又喊又叫摔下去的,肯定是被迷了心智才出事。”


    吴妈妈:“我看到网上说,他在外面包养小三,不止一个,还有小三为他打胎,小泗和林小姐是不是知道他是坏人才出手的?”


    朱虚文立刻说:“他们怎么知道的?网友都扒了那么久才知晓。”


    李冲陵开口:“他不止出轨,还杀妻。”


    “嗬!”


    “嚯!”


    其他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朱虚文八卦地凑过来:“您怎么算出来的,您见过陈深了?”


    李冲陵:“没有,但上次去东湖别墅时――蔡家里头那个是陈家别墅吧?也有些问题,陈深应该是杀妻藏尸在那里。”


    吴妈妈惊叹了一声:“怎么有这种男人,杀自己的枕边人还藏尸,怎么下得了手!”


    林宛惊呆:“你真的能掐会算啊,这都能算出来?”


    李冲陵瞅了她一眼,林宛确定,这个眼神一点都不平静,很是有几分炫耀N瑟!


    “你们运气好,陈家出了凶杀案,受害者的冤魂没来得及进你们的聚阴地陈深先出事了,晚一天半天,冤魂受阵法吸引进来,蔡家的别墅就彻底成了凶地,方圆十里的冤魂恶鬼都会自动前来,到时候,即便你们满腔正气也抵挡不过众多阴邪怨气。”


    吴泗立刻说:“是林姐――林姨看出他有问题故意让他摔下楼的,林姨好厉害!”


    林宛听着这一声声林姨,恶狠狠瞪了李冲陵一眼,这才说:“我也看出他杀妻了。”


    李冲陵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听了她的话又对她刷新了一点认识:“你的能力挺出乎人意料,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宛:“直觉?他身上疑似有杀人的业障,嘴里在陷入迷障后却一声声喊着老婆的名字,恐惧、抗拒、厌恶……”


    李冲陵正视她一眼,点头,还不待说什么,朱虚友叫起来:“天啊,说什么什么就来!警方出通报了!陈某杀妻!”


    朱虚文立刻巴拉他的手把脑袋凑过去:“哪里哪里,给我看看。”


    就连吴妈妈都掏出了手机,好奇具体的案情。


    李冲陵没有手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林宛是好奇的,好奇具体案情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也不急,因为朱虚文和朱虚友会实时“通报”。


    “天,死亡原因是钝器敲击头部,陈深不仅不打急救电话还眼睁睁看着老婆断气并去后院埋尸。”


    “这几句意思是有预谋的吧,特意把儿子送去夏令营。”


    “评论区还有瓜。”


    “他现在的小三怀孕了,好像是他老婆让小三打胎,陈深这次不愿意。”


    “因为陈深重伤昏迷却联系不上妻子,于是警方发现异常……林小姐厉害了,不然这凶杀案还不一定有人发现呢。”


    李冲陵冷不丁说:“你们两个亲眼见了人到了那地方,却没发现半点异常。”


    朱虚文、朱虚友吃瓜的表情凝滞住。


    吴妈妈看得连连摇头:“太无情了,结发夫妻,竟然做得出亲手杀死枕边人的事。”


    朱虚文赶紧顺着话题转移:“他后来估计也做贼心虚了,当时一定要跟着我们上楼,就是想请我们去帮他做法事。”


    吴妈妈:“人死了,就想求心安了,那是怕鬼来报应,不是后悔。”


    李冲陵没参与这个话题,反而看着林宛说:“恭喜,你又有了功德一件。”


    林宛:“又?”


    李冲陵看一眼吴泗:“是,又一件功德,你在镇魂井被偷走功德,也因它因缘际会获得了更多,所谓因果轮回,持身正自有善果。”


    林宛笑笑,不以为然:“我信善有善报,但不信所有的善都有善报,做人要向善,却也要有向善的方法手段,要有能心狠的本事和勇气,不然你瞧小鬼母子,乃人善被人欺。”


    李冲陵勾唇:“我也没说你不对,这么一大套反驳我?”


    朱虚文朱虚友面面相觑,他们师叔笑了?


    林宛耸肩:“好吧,我过于敏感了,实在太讨厌听到什么善有善报的话了。”


    李冲陵:“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你持身正,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否极泰来,你这样的人很少,很难得。”


    他看着她,说得很是真心实意,很认真。


    林宛突然被这样郑重其事地夸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热,移开视线:“少来吹彩虹屁。”


    李冲陵不说话了,只抿唇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他看向吴妈妈,对她说:“吴泗参与了这个事,其□□德也有他一份,对他如今也好、将来转世也好,都是好事。”


    吴妈妈眼睛一亮,顿时高兴起来。


    陈深的案件在他们这里就此告一段落,但是在网上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是一家大公司的掌权人,被杀的妻子也是公司掌权人之一,算是网友眼中的成功人士、有钱人家。结果,这样有钱的人,却杀妻埋尸做出这种穷凶极恶的事,简直是难得一遇的大瓜。


    早前网上就有隐隐绰绰的谣言,说陈深家里去了警察,疑似挖出了尸体,但是谁也没想到,这死的人竟然是陈深的妻子!还是陈深杀的!


    联系上刚刚庭审结束的吴泗被害事件,还有传说中冤魂不散被镇压在别墅的林宛,这东湖别墅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警方怕网友过于发散,特意通告叙述了陈深摔下楼的前因后果,说明他是杀了人做贼心虚,想邀请蔡家的道士做法事这才进了蔡家,而后在上楼时心神不宁摔下楼梯。


    这心神不宁的说法,信不信,就看阅读的人了。


    吴妈妈想得更多:“那这灵异的事情,警察是不是查不清了?怎么解释他无端端摔下去了?”


    朱虚文和朱虚友嘿嘿一笑:“警察不会怀疑的,不与不信之人提玄学,这是我们师傅从小教导的事,当时录口供,我俩都只说上楼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疯。就是不知道那个蔡总怎么说的,不过他也做贼心虚,恐怕不会如实说太多。”


    吴妈妈:“……”这蔡家难道也有内情?她忍不住想去看林宛,不过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林宛现在是什么心情。


    林宛心情好着呢,看到吴妈妈因为这些社会新闻和八卦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痛里,情绪也有了向好的迹象,她挺高兴。


    “回去我们就商量上次中断的装修事宜,趁热打铁,给她找一点事做,免得沉浸在情绪里越来越抑郁。”


    李冲陵点头。


    然而,装修这事仿佛和林宛她们犯冲,只要一起念头就有事找上门来。


    杀妻案正轰轰烈烈,连带着吴泗的案件也讨论度极高,有人发布了吴妈妈高高兴兴逛湿地公园的照片,说案件审判结束,吴妈妈似乎很满意这次的判决结果,第二天便开开心心和几个亲友出门游玩。


    李冲陵带着几人在湿地公园玩了一天,吴妈妈微微浅笑的时间加起来绝不超过十分钟,却被人拍了数十张照片,力证她心情转好,满意判决,疑似走出失去儿子的伤痛,有心情出门散心了。


    有那心理阴暗者,更是对她身边的三个男子身份开始种种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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