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当淡淡的糊味散发出来时,已经有修者察觉到不对劲,但很快自我安慰,说不定要的就是这效果,带点淡淡糊味的烤肉也许更好吃,没准还是什么独家秘方。


    他前脚安慰完,后脚听见楚宥小声嘀咕:“咦,烤糊了。”


    修者表情一下复杂起来,试着提醒:“楚道友,这样应当不用烤了吧?”再烤下去只会糊得更厉害。


    “可是这面还没熟。”楚宥信心满满安抚道:“刚才只是小失误,你们放心,我有分寸的。”


    修者只能点头,心中却莫名涌起阵阵不安。


    事实也证明,他的不安是正确的,因为放任楚宥自由发挥的后果,就是那数块烤肉最终变成了黑乎乎不可名状的物体,看着就很有杀伤力。


    大功告成,楚宥成就感满满,热情招呼众修者:“我就说没事,现在都烤熟了。诸位久等了,我准备了很多,大家都吃点垫垫肚子,我待会再接着烤。”


    众修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慑于那不可名状的可怕杀伤力,都没人先动手,倒是有修者悄然往后挪了挪,想不动声色地开溜。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夸楚宥动作娴熟、厨艺精湛的他们,实在过分天真了。


    “大家都来取啊,别客气,不是都饿了吗。”楚宥笑容满面道。


    宴凛走上前,当先取了串烤肉,尝过之后面不改色,笑赞道:“很好吃。”


    得到认可,楚宥信心倍增,眼角都笑弯了。


    本想悄悄离开的修者闻言顿住脚步,暗忖这烤肉难不成只是色相不好,其实很好吃?


    有此想法的修者不少,毕竟宴凛看着不像撒谎。于是他们纷纷上前拿起肉串,试探着咬下一口。


    这一口下去,修者们动作霎时僵住,不知道吃的是肉还是碳,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脸色都煞白了,别提多煎熬。


    这么难吃的烤肉,宴凛不仅吃得面不改色,还夸赞好吃,修者们不由钦佩,不愧是魔尊,果真异于常人。


    楚宥见修者们神情有异,奇怪问:“你们怎么了?”


    修者们还没作答,宴凛先道:“想必是烤肉太好吃,被感动到了吧。”


    他边说边冷冷扫了眼修者们,目光裹挟着凛冽杀气,仿佛谁敢吐出来,他就取谁的命。


    修者们有苦难言。


    又听楚宥欢喜道:“没事没事,不用太感动,你们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修者们:“……”他们既不敢招惹魔尊,也不愿让辛苦半天的楚宥失望,只能咬着牙将几块烤肉咽了下去。


    咽完后只觉胃中翻涌,一阵恶心,连忙谢绝了楚宥继续烤肉的提议,表示自己吃饱了,之后迅速作鸟兽散。


    “这么点就吃饱了?”楚宥纳闷嘀咕,又问宴凛:“你还要吃吗?”


    宴凛颔首:“嗯,辛苦阿宥了。”


    他喊“阿宥”时,语调总透着不寻常的柔,让楚宥听起来怪怪的,又无法反驳。


    他之后又烤了十几串烤肉,和宴凛分着吃了,看得其他修者瞠目结舌,想不通他们怎么能吃得这么淡定。


    边吃烤肉,宴凛边说起现在的情况,道失去灵力只是暂时的,等阵法副作用完全消失,众人便可恢复灵力,至于这需要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说到底还是只能安心等待。


    楚宥将这话告知了众仙门,知道灵力还能恢复,大家总算松了口气,与这个相比,等只是件小事,实在不行,等三个月试炼期结束,也会有人进来寻的。


    脑海绷紧的弦放松后,那些坚持不愿进食的修者也觉得饿了,准备出去寻点吃的。


    楚宥倒是主动提议帮他们烤肉,但都被修者们婉拒了。


    他们又不傻,之前吃过烤肉的修者脸都变成了猪肝色,他们哪还敢尝试。


    楚宥主动提议,却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心情难免沮丧。


    正好碰上宴凛从外边回来,手里拎着两只兔子,见了他便道:“阿宥,我刚捉了两只兔子,待会烤兔肉怎么样?”


    他说着顿了顿,又不好意思道:“只是我不会烤,你能帮我吗?”


    众修者中,也只有宴凛会乐此不疲拿着食物来找他帮忙。


    楚宥满腔热情找到用武之地,也不会拒绝宴凛,他拿来什么便做什么,做完两人一块吃。


    “好啊。”楚宥心情转好,笑着应了声,过去接过兔子。


    宴凛捉的两只兔子毛发雪白,摸起来毛茸茸的,一只胖嘟嘟的,一只体型瘦弱。


    楚宥拎起来看了眼,决定先杀肥的这只,那只太瘦了,先留着养胖了再吃。


    他把肥的那只交给宴凛,用绳子拴住瘦兔子的腿,还顺势捏了捏小兔子,低声道:“你要多吃东西,多运动,结实健壮的兔子肉才好吃。”


    小兔子被拴住后腿,怎么挣扎也逃不了,红眼睛气急败坏瞪着楚宥,听到他说的话,更是恼得“嗷”了一声。


    它声音很低,只有楚宥能听见。


    楚宥捏小兔子的手微顿,疑惑想,小兔子是这么叫的吗?


    宴凛杀完兔子,剥完皮,剩下的交给楚宥。


    楚宥不是第一次烤兔子,动作依然娴熟,只是厨艺毫无进步。


    他将兔子用削尖的木棍穿起来,边烤边问宴凛:“我做饭是不是很难吃?”


    宴凛想也没想,便道:“怎么可能,你做得很好吃,不然我为何总找你。”


    楚宥有被安慰到,但又想不通,疑惑问:“可他们怎么都不让我帮忙烤了?还有钟师兄和常昆,我每次问他们,他们都说不饿,可是刚才,我明明看到他们在摘果子吃,还说什么别让我发现了。”


    “……”宴凛想了想:“可能他们味觉有问题。这也正常,毕竟这么多年没吃过食物。我们明白就行,不要因此歧视他们。”


    这话明显是胡说八道,楚宥心知肚明,心情还是好了起来,点点头,煞有介事道:“嗯,你放心。我不会歧视他们的。”


    失去灵力后,修者们会冷、会饿、会困,时间也因此变慢了很多,不过五日便感觉像过去半载。


    因为经常一块吃饭,楚宥和宴凛的关系好了很多,修者们各自圈定了地盘,宴凛则单独霸占了靠近崖边的地方。


    那里紧邻清风派歇息处,宴凛躺在树上,一眼便能看到楚宥,确保对方始终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


    但这晚宴凛闭目养神了会,等往下看时,却没在清风派众人中找到楚宥的身影。


    他坐起身往周围看了一圈,最后在崖边一块天然的大石头上寻到了楚宥。


    他独自一个靠坐着石头,身材纤瘦,透着些清冷,在朦胧月色下,犹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玉树临风,翩然若仙。


    让人单是看一眼就再难移开视线。


    此时四下寂静,修者大多已经歇息。楚宥睡不着,才起身找了处安静的地方,想独自待会。


    进入尼兰山脉这么久,他想两个孩子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想自己。


    楚宥迎着崖边烈烈吹来的风,想着辛与和皓皓,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睡不着?”


    他吓了跳,连忙收拾好情绪,回过头见来的是宴凛,手里还提着两个小坛子,里边散发着馥郁诱人的酒香。


    楚宥奇怪问:“哪来的酒?”


    “捉那两只兔子时,我意外发现个山洞,洞里都是这种酒,我便带了些回来。”宴凛将其中一个小坛子递给楚宥:“喝吗?”


    “应该是猴儿酒。”楚宥惊喜道。他接过酒,凑到鼻间闻了下,这酒果香浓郁,比他之前喝过的都要好。


    猴儿酒是山中诸猴采百果聚于一洞,经发酵后酿成的,需要机缘巧合才能遇上,是酒中佳酿,很难得才能喝上。


    楚宥想着尝了口,舒服得微眯起眼。他不嗜酒,但偶尔兴起也会喝点,好酒一品即知,就如他手上这坛。


    宴凛见他喜欢,心情也很好。他在楚宥旁边坐下,边提醒:“这酒后劲大,你别喝太多,小心醉了。”


    楚宥嘴上应着,却没怎么放心上。他酒量好着呢,还不知道醉字怎么写的。


    宴凛见状也没多说什么,楚宥想喝,他便在一旁陪着。


    夜色沉寂,只一轮弯弯的月亮高挂苍穹,两人这么安静坐着,气氛倒也十分温馨美好。


    楚宥不知不觉喝了很多,脸颊悄然浮上一抹红晕。


    宴凛深深注视他。楚宥肤白如玉,染上一抹红后,更显艳丽诱人。他睫毛长而浓密,羽翼般扑闪着,漆黑瞳眸璨若星辰,唇殷红柔软,沾着点点酒液,在月光映照下泛着灼目的光。


    他边看边想,楚宥当初为什么要骗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跟他划清界限吗,他有那么吓人?


    每每想起得知楚宥死讯时的绝望、那至今还躺在寝殿的尸骨,以及他为复活那不知是谁的尸骨做的蠢事,宴凛就觉得眼前的人可爱又可恨。


    他饮了口酒,佯装随意问道:“阿宥,你喜欢什么样的道侣?”


    他从没问过楚宥这个问题,在等待回答时,心情有些无法抑制的紧张。


    楚宥侧过头看宴凛,脸泛着红,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清澈明亮。


    他是有点醉了,但意识很清醒,笑了笑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身材好的,性格温柔善良的。”


    他说完想起什么,又补充了句:“还有一点很重要,要喜欢小孩子的。”


    宴凛听完心凉了半截,他前面两点挺符合,但“温柔善良”四个字和他很难搭边,更别提他是最烦小孩的,平时见到小孩就头疼。


    “你很喜欢小孩?”他不太甘心,试探着问。


    楚宥点点头,想起孩子不由地笑起来:“别人的孩子感觉一般,但自己的很喜欢。”


    自己的?宴凛微蹙眉,想到个糟糕之极的猜测:“你只喜欢女修?”


    若不找女修,又怎么会有自己的孩子?


    楚宥想了想,觉得这事也不一定,他还没遇到很喜欢的人,于是如实道:“也不一定是女修,男修也可以,只要喜欢就行了,爱情是不分性别的。”


    他这话无疑将宴凛快坠入寒潭的心又险险捞了回来。


    宴凛暗自庆幸,没再去纠结孩子的事。他不可能看着楚宥和女修生孩子,但他若真喜欢,倒是可以去领养几个,当亲儿子亲闺女养。


    这么想着,宴凛心情舒畅不少,见楚宥已有了醉态,又忍不住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人在醉酒时总会说几句真心话,宴凛想试试。


    楚宥喜欢听故事,于是将手中的酒放到一旁,认真点头:“好啊。”


    宴凛目光凝视着楚宥,徐徐开口道:“从前有个魔头,他一心闭关修炼,对情爱之事不感兴趣,哪知道渡劫当日却遭贼人偷袭、身受重伤,魔头被关起来百般折磨,好不容易逃出来,又遇妖兽袭击,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机缘巧合遇到个少年……”


    楚宥听着这熟悉的故事开头,立刻察觉故事不简单。


    他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宴凛这人最喜欢挖陷阱,一不小心就会中招,可因为酒精正在发挥作用,他脑海思绪乱成一团,根本难以理清。


    宴凛口中的故事仍在继续,他嗓音低沉动人,故事由他讲出来,莫名透着旖旎暧昧的气息。


    “……少年身体很软,也很害羞纯情,亲热时总是放不开,不肯表露太多情绪,但我见过他情动的模样,他会意乱情迷地勾着我脖子,大着胆子索求更多。他们这方面很契合,魔头也从一开始的麻木,到后来迷恋上少年的身体,甚至后来解了毒,他还觉得遗憾,这样以后便没有借口明目张胆同少年亲热了。”


    楚宥听着宴凛讲话,脸都羞红了,掩在衣袍下的肌肤泛着粉色。他期间好几次想打断,又凭意志力按捺住了。


    他平静道:“你中途用了‘我’字,那个魔头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宴凛并非故意露出破绽,但被楚宥发现也不在意,含着浓浓笑意道:“阿宥真聪明。没错,那魔头正是我。”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他继续讲故事,道那少年待他极好,甚至不惜性命为他去取雪灵果。


    可说到最后,他语气又带上了些恨意:“但我没料到他会骗我,明明答应等我的,我出关后他却消失无踪。甚至为与我两清,还制造了完美的死局,留下具尸骨让我误以为是他。我当时……是真的伤心,所以哪怕他变成白骨,也立誓要将他复活。如今想想,此举实在可笑。”


    “阿宥,你说,他是不是可恶至极?你若是我,会如何惩罚他?”


    楚宥听着一阵心悸,咽了咽口水。


    他思绪被酒精扰得一片混乱,脑袋也昏沉沉的,难掩心虚道:“这……他几次为你涉险,必然是真心希望你好。”


    宴凛定定看着他,目光灼热。


    楚宥撑着混乱的思绪,试图不动声色劝劝他:“他骗过你,又救了你,也算功过相抵。我觉得,你不如试着放下,天下可心人那么多,何必为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况且我听你所言,林幽也有很多缺点,你格局大点,相信自己肯定能找到比他好一万倍……”


    他说着猛然顿住,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大错。


    宴凛显然也意识到了,双眸倏然一亮,朝着楚宥微微倾身,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我从没提过他名字。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32章


    银白月亮薄雾般笼罩着大地,周遭万籁俱寂,唯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楚宥心跳如擂鼓,迎着宴凛仿佛窥破一切的目光,耳边阵阵轰鸣,思绪犹如乱麻。


    对啊,他是怎么知道的?楚宥也在想这个问题。


    “我……我猜的。”他开口道,说完表情已变得无比笃定:“难道我误打误撞还猜对了?”


    “真是不可思议,这么小的概率都能被我猜中,我可以去买彩票了。”


    他演技超群,除了刚开始慌乱了阵,之后便沉着自然,让人很难看出破绽。


    宴凛忽略了听不懂的“彩票”二字,他定定注视着楚宥,眸底闪烁着诡谲幽冷的光,倏而又漾起浅浅的笑,道:“小骗子。”


    “都这时候了,还想骗我呢。我就那么好骗?”


    他一句接一句地质问,让楚宥觉得自己像个无情无义的渣男。


    他酒劲去了大半,只是脸还通红着,笼上银白月光后更显娇艳。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宥决定装傻。


    他不知道宴凛会怎么惩罚自己,更怕他会抢走辛与和皓皓,所以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暴露身份,尤其不能让宴凛知道,辛与和皓皓是他的孩子。


    看出楚宥打算装傻到底,宴凛一时气笑了:“行,那我跟你好好说说。”


    “你第一眼见我应该就认出来了吧,毕竟我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那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顶着无忧阁少阁主的身份进入尼兰山脉?”


    楚宥眨了下眼,表情尽是迷惘不解,像是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些。


    宴凛不急,娓娓道来:“因为我用引魂灯在凌霄城寻你时,偶然发现了块木雕。”


    他将那块花纹木雕从储物袋取出,见楚宥表情总算有了点裂痕,笑意更浓:“是不是很眼熟?可能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刻木雕时有个小习惯,因为这个习惯,我认出木雕是你刻的,但那时我还不敢确定什么,因为习惯可能是巧合,木雕也可能是你曾留下的遗物。”


    “为此我找到拍卖行,借由他们找到私售木雕的人,才得知木雕是你的。为弄清楚真相,也为了结桩旧怨,我决定跟进来。”


    “越是靠近你,我越确定你的身份。你身上的味道和他一模一样,你也喜欢转东西,指法与他相同,除此外,你肩胛骨下方也有颗小痣,你还叫出了他的名字。如此多的相似,你总不会还想用巧合随口打发我吧?林幽。”


    “不,应该唤你楚宥,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楚宥:“…………”


    他只觉周身空气都被抽走,一度缺氧难以呼吸。所以宴凛其实早就确定他身份了?


    事已至此,他深吸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林幽的事实。


    “你听我狡……解释。”楚宥极其艰难地一字一字道。


    宴凛饶有兴趣:“好,我听着。”


    话是如此,他盯着楚宥的眼神却仿佛在警示:若给不出恰当理由就给我去死吧。


    楚宥活生生被盯出一身鸡皮疙瘩。他头皮发麻,开始在脑中飞速过滤各种选项。直说他是怕宴凛报复才死遁的肯定不行,对方要知道他是赤魔,肯定立刻弄死他。弄死还是轻的,就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他不喜欢宴凛,是怕他纠缠才先答应下来、设计死遁的?这样宴凛会更气吧?


    说坠入幽林洞府只是巧合?但这不能解释他为何给白骨套上自己衣服?


    楚宥思来想去,觉得怎么解释都难逃一死,索性开始装醉。


    他抬手捂着头,微蹙眉,双眼笼上层朦胧雾花,表情难受道:“我、我头好疼。胃也好难受……”


    宴凛冷眼而视,怀疑楚宥是想逃避。


    下一秒,楚宥猛地站起身冲出去,躬着腰,对着崖边猛吐起来。他吐得肝脏都要出来了,这倒不是装的,而是真难受想吐。


    宴凛也察觉到了,气还是气的,但还是走过去给楚宥拍拍背。


    “不能喝就少喝点。”他没好气道:“这点酒量,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没喝醉过,丢不丢人。”


    楚宥吐完嘴里全是苦味,难受的很。这酒闻着果香浓郁,喝起来也不辣,他就多喝了点,哪知道后劲这么大。本来是装醉,现在成真醉了。


    “水。”


    宴凛怒视楚宥,片刻后还是取了水回来。


    楚宥喝下水后,总算感觉好多了。他挺拔立着,伸手一指站在面前的宴凛,问:“你是谁?”


    他表情平静,目光如矩,看不出醉态。


    宴凛不知他又想耍什么花招,冷着脸道:“宴凛。”


    楚宥“哦”了声,手指往旁边移了下,又问:“你又是谁?”


    宴凛看着他和旁边空气对话,因为无人应答而一脸气愤,明白他是真醉了。


    *


    楚宥后来断片了,再醒来时天已大亮,日光笼罩着大地。


    醉酒感觉并不好受,他头还昏沉沉的。


    常昆察觉楚宥醒来,连道:“楚师兄,你醒了啊。”


    楚宥点头,坐起身后问他昨晚的事。


    “我也不知道。”常昆道:“昨晚你醉得不轻,是钟师兄带你回来的。”


    楚宥想着断片前发生的事,总觉得不安,怕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去找钟胥南。


    钟胥南刚从外面回来,见到他表情颇有些复杂。


    楚宥不安的预感更强烈了:“钟师兄,昨晚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钟胥南叹了口气。


    楚宥脸一白,手抖了下:“你别叹气啊,我瘆得慌。”


    钟胥南沉沉道:“你昨晚做得的确过分。”


    他对宴凛一直抱有警惕,尤其对方还有意接近楚宥。为此在发现楚宥迟迟未归后,钟胥南动身准备去找他。


    哪成想他找到楚宥时,对方正借着酒劲胡搅蛮缠,非得给宴凛扎辫子,还说他手艺很好,之前特意学过的,想着要有个闺女也好给她梳头。


    宴凛冷着张脸,眼神都能杀人了,可惜楚宥毫无察觉,硬是动手拆了他发冠。他是趁宴凛不备动手的,没提防把玉冠给摔了。宴凛一头黑发披散下来,盯着地上摔坏的玉冠,脸上的杀气又浓了几分。


    钟胥南也觉得这样的宴凛挺可怕,但又怕他真下手,只能躲在一旁观察。


    偏偏楚宥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见宴凛披着头发还挺高兴,立刻兴致勃勃动手给他编辫子。


    他之前虽然学过,却没真正实践过,辫子编得歪歪扭扭,还不时扯断几根头发。宴凛压制着杀气,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


    钟胥南看得心惊胆战,几次以为宴凛会动手,但对方最终还是忍住了。


    楚宥编完一根辫子,打量了下觉得挺满意,于是准备编第二根。


    钟胥南见势不妙假意弄出动静,装作刚找到楚宥的样子,这才将他安然从宴凛那带走。


    “我看宴凛当时的表情,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他肯定忍无可忍动手了。”钟胥南心有余悸:“没想到你醉酒后胆子这么大,那可是魔尊,你缠着他编辫子,是不要命了吗?不能喝酒就少喝点,你要出什么事,辛与和皓皓怎么办?”


    楚宥也挺后怕:“师兄放心,我以后一定少喝酒。对了,我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吧?”


    “那倒没有,你只对给魔尊编辫子感兴趣。”


    楚宥:“……”他也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有这种嗜好,顿时感觉社死。


    钟胥南见楚宥真知道错了,语气也缓和下来:“宴凛脸色一直很差,你这段时间最好离他远点。他昨晚忍着没动手,应该是顾忌清风派,但等灵力恢复,我们都不是他对手。”


    楚宥连连点头,想到昨晚自己做的事,又丢脸又无奈。


    之前欺骗宴凛的事还没解释清楚,昨晚又强行刷了波存在。现在宴凛肯定恨不得杀了他吧?他摸了摸凉飕飕的脖颈,越想越觉得自己性命堪忧。


    楚宥和钟胥南说了好一会话,期间一直没看到宴凛。


    为避免两人会面,楚宥之后找了处僻静地歇息,希望彼此都能冷静冷静。


    但他不去找宴凛,架不住宴凛主动来找他。


    楚宥靠坐在粗壮的树根旁,边吃着灵果,边反思昨晚过错并总结经验。他自认演得很好,没露出什么破绽,哪知还是被宴凛发现不少端倪。


    正反思着,忽然听到清风派响起阵喧哗声,错愕带着不解,很快又迅速压了下去。


    之后是细微的脚步声,楚宥察觉时已到他身后。


    他循声望去,看清来人时立刻拔腿想跑。


    可惜退路被宴凛拦了下来,刚才莫名响起的喧哗也有了原因,因为宴凛并没拆那根辫子,而是披散着头发,任其垂在身前。


    他披着头发更显狂傲不羁,但那辫子实在太丑,难以忽视,也难怪见到他的修者会掩不住惊讶。


    这根辫子作为罪证,让楚宥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他一阵心虚,更想穿回去掐死昨晚耍酒疯的自己了。


    “原来你在这,我找了好久。”宴凛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


    楚宥心虚得很,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低低“嗯”了声。


    宴凛忽然又问:“你不是在躲我吧?”


    楚宥心跳慢了半拍,镇定道:“怎么会。”


    “那就好。”宴凛也没追问的意思,将手里提的野鸡递过去:“今日吃这个如何?”


    楚宥问:“不吃兔子了吗?”


    “兔子太瘦,先养养吧,而且总吃兔子容易腻,得换换口味。”


    两人若无其事交谈着,又一同去处理了鸡,将其架在烧烤架上。躲着宴凛这个方法实施不到半个时辰就宣告结束。


    宴凛那根别具一格的辫子引起了所有修者的好奇,不敢明目张胆看,就偷偷摸摸观察,私下议论纷纷。


    他们每次议论,对楚宥来说都无异于公开处刑。他羞耻感爆棚,于是找了很多机会,试图不动声色将辫子拆了,但都没能如愿。


    宴凛睡眠浅,他一靠近对方就醒了。以头发太乱帮他梳头更不行,宴凛对那辫子挺宝贝,一次没让楚宥碰过。


    楚宥屡战屡败,也有些蔫蔫的,只能让自己去适应。但问题是,根本适应不了啊!


    他开始无数次后悔,当时为什么非要给宴凛编个辫子。


    宴凛顶着辫子出现在楚宥面前的第四天,终于有修者发现,他们灵力恢复了。


    这也意味着他们总算能离开这了。


    众修者喜出望外,看魔尊的眼神也更警惕,毕竟恢复灵力后,魔尊想杀他们易如反掌。


    宴凛倒是毫不在意,只和楚宥交流、相处,表现也一如往常。


    试炼期间发生这么多事,还死伤了几十名修者,显然没办法继续下去。


    钟胥南当即传讯给师尊,将尼兰山脉内发生的事简单汇报,询问是否提前结束试炼。


    没多久,鹤之仙尊便传讯来,道此次试炼到此结束,让他护送诸位修者离开。


    得知这个消息,修者们也不意外。封印法阵意外被破、魔尊现身,这些已经不是他们能对付的,能做的唯有尽快离开。


    众人或是御剑或是乘坐飞行法器,纷纷往传送阵而去。


    楚宥走时顺手带上了小兔子。这小兔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养越瘦,他决定带回清风派,不能放过快到嘴的食物。


    宴凛则如常跟在楚宥身边,钟胥南等人自然是不愿意的,总觉得身边多了个不安定的危险因素,但也拿魔尊没办法,只能装作没看见。


    他们来时用了近两个月时间,如今御剑飞行,不过三四个时辰便远远看到了传送法阵。


    传送法阵在他们进来后就已关闭,唯有三个月后才会再次启动,如今还没到三个月,他们只能在这等清风派来的修者启动阵法。


    *


    高空之上,几只鸟儿扇动羽翼往前飞行,忽然感觉头顶出现大片大片的阴影,将它们罩在其中。


    厚重云层中,一艘精致奢华的灵舟缓缓现出身形。灵舟长宽数百米,龙骨处竖起高高的桅杆,白帆被风刮得鼓动不休。


    灵舟速度极快,眨眼已越过几只鸟儿,直奔目的地而去。


    木青鸢站在船首处,一身天青色道袍轻柔飘逸,被风吹得舞动起来。


    她垂眸看着底下,见快到通往尼兰山脉的传送阵处,这才转身走进船舱。


    船舱内温暖如春,一丝冷风也吹不进来,正中是张奢华精美的长桌,上边摆满各式水果、点心,应有尽有,长桌旁是柔软至极的软塌,可倚可躺,尽显奢侈华贵。


    傅知,也就是鹤之仙尊此时正坐在软塌上,托着下颌笑眯眯看着两个乖巧可爱的小孩,边不时将手边的点心递过去,让他们喜欢就多吃点,俨然一副宠溺无边的模样。


    木青鸢恭敬道:“师叔,尼兰山脉到了。”


    傅知还没回话,辛与和皓皓闻言先高兴得蹦了起来。


    “那是不是马上能见到爹爹了?”


    木青鸢看着他们长大,对两个小孩也是发自真心地疼爱,笑道:“对,开心吗?”


    辛与当即道:“开心,我都好久没见到爹爹了,特别特别想他。”


    皓皓也点点头:“我也超级想爹爹,每天都想见他。”


    正是因为太想早点见到爹爹,他们才会躲进船舱悄悄跟过来,本来傅知是没准备带他们的,但半路发现后也没调转回去,而是放任他们跟来。


    控制灵舟往下降落时,傅知看向木青鸢:“照顾好他们。”


    紧接着又叮嘱两个小孩:“你们待会跟紧木师姑,别乱跑知道吗?”


    辛与和皓皓都很乖,闻言连连点头。


    傅知看着甚是喜爱,捏了捏两人脸蛋,心情却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轻松。


    他已经从钟胥南的传讯内容得知,魔尊也进入了尼兰山脉。魔尊也在场,他自然得多谨慎小心。


    这灵舟乃是极好的上品飞行法器,可大可小,四人落地后立刻化为巴掌大的小舟,被傅知收入储物袋中。


    走到传送阵前,他们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位修者。那人体型微胖,将身上天青色道袍撑得鼓鼓囊囊,皮肤黝黑,相貌平平,修为也很低,边绕着传送阵转圈边愤愤嘟囔着什么。


    “你是何人?”傅知问。


    木青鸢一手牵着辛与一手牵着皓皓,也朝那人投去注视目光。


    “无忧阁少阁主萧骋。”许是意识到面前的人气质非凡,萧骋态度很谦恭:“不知几位是?”


    “清风派傅知、木青鸢。”


    萧骋自然听过这两个名字,不由大惊,表现更是恭敬,连忙又一次行礼道:“原来是鹤之仙尊和木道君,在下失礼。”


    傅知示意无妨,听到萧骋自报姓名,已经大概知道他为何会在这。


    出于好意奉劝道:“你若是想找那人讨公道,不如打消念头、趁早离开。”


    “这……”萧骋不知鹤之仙尊为何替那人说话,语气愤愤道:“鹤之仙尊明鉴,我从未招惹那人。他突然出现,抢走木牌还打伤我,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何况此次能进尼兰山脉试炼,于无忧阁而言实在机会难得。”


    大好的机缘被平白抢走,他怎能甘心。


    但傅知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他讨说法的念头。


    “因为抢走你木牌的正是魔尊。”


    萧骋闻言脸色霎时惨白,吓得腿都软了:“魔魔魔魔尊?!”


    傅知颔首:“快走吧,他们很快就出来了。放心,无忧阁还会有机会进入尼兰山脉的。”


    萧骋知道鹤之仙尊不会骗自己,当即恭敬道了声谢,然后拔腿就跑。他哪敢找魔尊报仇,现在想想,当初能捡回条命都是幸运。


    辛与看着脸色惨白、狼狈逃远的萧骋,咋舌道:“魔尊好可怕。”


    皓皓煞有介事地点头:“嗯,我听说魔尊要吃人的,我们一定要离他远点。”


    辛与担心道:“那爹爹不是很危险?”


    皓皓抿唇,攥紧了小拳头:“爹爹一定不会有事的。”


    等萧骋走远,傅知便启动了传送法阵。


    传送法阵亮起道道耀眼光芒,等那光芒散去后,原本空荡荡的地面上瞬间出现了数百修者。


    因为魔尊在,诸位修者见到鹤之仙尊并不惊讶,恭敬行礼后很快各自离开。和魔尊同处一个空间,他们心弦得时刻绷紧,实在是种煎熬、折磨。


    等各门各派修者都离开后,空地上只剩下宴凛和众清风派弟子。


    宴凛此时已经恢复本来样貌,身材高大俊朗,哪怕只是随意站在那,也散发着可怕慑人的威势。


    傅知视线在宴凛歪歪扭扭的小辫上停了两秒,暗道魔尊还挺有童趣,接着径直朝他走过去,准备问问魔尊远道而来的目的。


    修仙界和魔界早已订立共处盟约,这么多年相安无事,谁也不希望大战发生。


    另一边,木青鸢牵着的辛与和皓皓也看到了楚宥。


    他们顿时按捺不住欣喜,飞快朝楚宥奔过来,边大声唤着“爹爹”。


    宴凛和傅知相对而立,却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从传送法阵出来后,他第一时间看向了木青鸢。


    那日卓戈的话他还是放在了心底,加上这些时日相处,也从清风派众弟子口中得知,楚宥和木青鸢关系是极好的,不禁也更加在意,想看看木青鸢究竟有何不同,能让楚宥另眼相待。


    但这一眼看去,他却诧异发现对方手上还牵着两个小孩。


    宴凛对小孩不感兴趣,没怎么多看,视线旋即转移回木青鸢身上,暗暗琢磨对方难不成已成婚生子?


    恰在这时,他见两个小孩飞快朝楚宥奔来,笑容纯真灿烂,还激动喊着“爹爹”。


    爹爹?


    宴凛瞳孔骤缩,立刻愕然且难以置信地去看楚宥。


    第33章


    楚宥被两小孩吸引,目光尽是温柔,没察觉宴凛投来的死亡凝视。


    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张开双臂,将扑过来的小孩抱了个满怀。


    “你们怎么来了?”他笑着问。


    辛与和皓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因为心虚没说话。


    木青鸢走过来,带笑说道:“他俩知道我和师叔要来尼兰山脉,便趁我们不注意偷藏进船舱,飞行好一会才被师叔发现,就一块带来了。”


    俩小孩低着头,显然知道这么做不对。


    “麻烦师姐了。”楚宥说完又揉揉俩小孩脑袋:“这会知道装乖了,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俩小孩连道“知道了”,见爹爹没有生气,瞬间又精神起来。


    “爹爹,你外出这段时间我和弟弟都好想你。”


    “嗯嗯,我们想第一时间见到爹爹,给你个惊喜,才偷偷躲进船舱的,我们以后不会了。”


    “爹爹想我们了吗?”


    楚宥虽不赞同他们偷偷跟来的行为,但见到两人还是很惊喜激动的,认真道:“当然想,爹爹每天都好想好想你们。”


    辛与和皓皓闻言脸都有点红,笑容更胜。


    皓皓这才注意到被楚宥牵着的兔子,脸上浮现惊喜:“这只兔子是爹爹送我们的礼物吗?”


    辛与也被毛茸茸的兔子吸引,眼睛都亮了:“它好可爱啊。”


    楚宥本想说这只是储备粮,但见小孩这么喜爱又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辛与和皓皓闻言立刻好奇观察小兔子,想摸摸毛又有些紧张。


    提到兔子,楚宥立刻想起宴凛,想和他商量下能不能把这只兔子送给自己。


    哪知回头一看,才发现原地空空荡荡,哪还有宴凛的身影。


    他收起视线,心头满腹忐忑不安。宴凛一定都听到了,就是不知他猜到了多少。自己多了两个儿子这事对他来说应该挺打击,他若能因为失望就此放手,倒也是件好事。


    楚宥换位思考,觉得他若是宴凛,知道心上人已成婚生子,肯定不会再去纠缠。


    如此想着,他稍微安心了那么一点点。


    更多的不安源自于宴凛并不是他,一怒之下大开杀戒之类也是有可能的。


    傅知更是一脸懵,他道过谢后,又拐着弯试探魔尊来此的目的,却发现对方根本一句话没听,而是冷冷注视着楚宥,身上寒气和杀意越来越浓烈。


    他以为魔尊和楚宥有仇,还提防对方突然动手杀人,哪知道下一秒魔尊就消失了,只是走的时候满面寒霜、极为慑人。


    他忍不住问钟胥南:“怎么回事?”


    “不知道。魔尊从不和我们接触,只亲近楚宥,但说是亲近,他态度又时好时坏,好几次我都以为楚宥性命不保,魔尊偏偏忍了下来。他态度实在……难以揣摩。”


    傅知听着也觉得复杂,暗道这事还是交给师姐去头疼吧:“我去趟尼兰山脉,你先送他们回清风派。”


    钟胥南态度恭敬:“我和您一起去吧?”


    “不必,你和他们一同回去,以免途中生变。”


    钟胥南明显更想和傅知一起,但又忍耐住,顺从道了声“好”。


    他目送傅知踏入传送法阵,眼底藏满浓厚缱绻的相思,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后,无尽的相思才一点点散去。


    楚宥不动声色观察着这幕,暗道钟胥南就是太听话了,傅知说什么是什么,加上不爱表达,两人才会走成陌路。


    钟胥南抬手抛出个巴掌大小的灵舟,灵舟抛至半空迅速变大,黑纹作底,桅杆挂着的白帆迎风招展,和傅知那只灵舟一模一样。


    这两只灵舟皆是上品法器,由傅知亲手炼成,一只自己留着,一只赠给钟胥南。


    作为鹤之仙尊唯一的徒弟,钟胥南心法、灵药、法器都是最好的,不知多少修者暗地羡慕他。


    掌门之前还曾提过让鹤之仙尊多收几个徒弟,却被拒绝了。


    他不愿收徒纯粹是懒得花时间教导,当然也因为潜意识觉得钟胥南是不同的。只是此时的鹤之仙尊并未意识到他爱慕钟胥南。


    等他意识到后,便会开始疏远钟胥南并破例收徒。这也是导致两人逐渐离心的开端。


    众弟子齐齐登上灵舟朝着清风派而去。


    高空之上云雾缭绕,大多数弟子都是第一次乘坐灵舟,没进船舱,而是站在船首或船尾观赏美景。


    楚宥带着辛与和皓皓直接进了船舱,两个小孩放松下来,开始小声问:“爹爹,那个穿黑色道袍,编着辫子,个子高高的,冷着张脸的就是魔尊吗?”


    楚宥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听皓皓低声道:“他一直盯着爹爹,眼神好可怕,我都不敢看他。”


    辛与也忙不迭点头,附和道:“难怪大家都怕魔尊,他长得好凶。爹爹,他没欺负你吧?我听说魔尊会吃人,是不是真的?”


    楚宥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他没想到两个小孩初见宴凛,就留下了这么可怕的印象。不知道他们有朝一日知晓魔尊就是“娘亲”会是什么心情。


    “没欺负我。还有,谁说魔尊吃人的?”


    辛与道:“学堂的同门都这么说,他们还说,魔尊最喜欢吃小孩,因为小孩肉嫩。”


    “……”楚宥揉揉眉心,觉得有必要扭转下他们的观念:“魔尊不吃人,更不吃小孩。他和我们这些修者没什么差别,只是脾气差了点,但也没那么差。而且这次要不是魔尊出手,我们恐怕都凶多吉少……”


    “楚道君,你怎么能帮那魔头说话?魔修尽是嗜杀冷血之辈,更何况魔头。要不是他破坏封印法阵,我们也不会被困那么久。”


    楚宥循声看去,见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修者,表情愤愤,语气不满,显然想说这些话很久了。


    他旁边坐着沈婉等人,皆是藏明仙尊易会岐的弟子,之前跟着钟胥南一块行动。


    “章令雾,你别胡说。”没等楚宥开口,沈婉先出言制止。


    她接着站起身,冲楚宥行了一礼:“章师弟无意冒犯,还请楚道君见谅。”


    章令雾不满道:“我哪有说错?师姐你也看到了,他和魔尊分明关系匪浅,先是救下魔尊,后又为魔尊开脱,处处偏袒他。”


    要不是楚宥站出来,观云阁也不会出言附和,没准他们早联手杀了魔尊。


    他因此事早对楚宥不满,要不是有所顾忌,也不会忍到现在才说。


    楚宥看了眼沈婉,视线落在章令雾身上,嗓音清冷:“一,你觉得魔尊不破除封印法阵,我们当时就能凭自己活下来?二,你凭什么认为魔尊也失了灵力?又凭什么认为我们能杀了他?三,魔尊救了我们是不争的事实,恩将仇报未免太过卑鄙。”


    他一句脏话没说,却字字句句言章令雾莽撞、自负、卑鄙且忘恩负义。


    章令雾气急败坏:“你凭什么说魔尊没失灵力,有证据吗?他堂堂魔尊,有必要费心装这个?他闲的没事干吗。”


    “我不确定,也没证据。”楚宥气定神闲道:“但我知道一旦试错,代价非常大。”


    何止非常大,要是他们贸然动手却没能杀了魔尊,无异于直接挑起了一场修仙界和魔界之间的大战。


    章令雾倒吸口凉气,虽然还是看楚宥不顺眼,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之后众人相安无事,船舱内静得出奇。灵舟到了清风派山门下,沈婉、章令雾等人立刻走了下去。


    楚宥牵着辛与和皓皓走在后边。他修为高,听力自然也好。远远听到前边章令雾不解道:“师姐,你刚才拦我干嘛?不是你说楚宥和魔尊关系肯定不一般……”


    沈婉蹙了下眉,打断他:“小声点,你怕别人听不见是吗。”


    之后那边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很难再听清楚。


    *


    楚宥将辛与和皓皓送回小院,先去了趟拓苍峰,将几位清风派弟子的尸骨交给掌门。


    这些尸骨将由清风派统一安葬,若在凡界还有亲眷,也会派弟子前去告知并派发抚恤金。


    掌门将一应事宜安排下去,又详细问了尼兰山脉的事,尤其是关于魔尊的。楚宥答得事无巨细,只是没提他和宴凛的私事。


    因为封印法阵被破除和魔尊的出现,此次试炼之行可谓危机重重,但与危机相对的是机缘。


    清风派进入尼兰山脉的修者,修为基本大幅提升,有的更临近突破点。除此外,他们还收获了大量的妖丹、妖骨,其中不乏中阶妖丹。也唯有尼兰山脉才有此等机遇。


    从掌门那离开后,楚宥又接到师尊发来的传讯,让他去趟无虚峰。


    无虚峰山林茂密,常年只有雅风仙尊一人,处处透着静谧安宁,是修行的佳地。


    楚宥刚到殿外,就远远听到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激荡起伏,犹如冷冷泉水淌过心间,只是聆听也让人神清气爽、颇有感悟。


    他站在殿外运转灵力,在琴音的协助下,只觉经脉通畅,修行亦事半功倍。


    等琴音停下,楚宥才迈步走进殿内,冲坐在琴旁的那道身影恭敬道:“师尊。”


    雅风仙尊着天青色道袍,黑发以发簪束起,神态清冷,见了楚宥便挥手将琴收了起来。


    楚宥以为师尊找他是为尼兰山脉的事,正准备如实禀报,就被雅风仙尊打断,语气淡淡道:“尼兰山脉的事和掌门说过便好,不必再述。我此次找你,是想问关于魔尊的事。”


    楚宥闻言心头不由咯噔一下,师尊是唯一清楚两个孩子身世的人,她突然这么问,像是已然察觉到什么。


    “师尊想问什么?”


    雅风仙尊道:“傅知走前来找过我,我已大概知道尼兰山脉发生的事,旁的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魔尊进入尼兰山脉可是因为你?他又是否是俩个孩子的父亲?”


    楚宥闻言暗吋师尊果然都猜到了。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否认,语气艰难道了声“是”。


    雅风仙尊并不意外,显然早有准备:“他不知此事?”


    魔尊若是知道,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放他们回清风派。


    楚宥点头,细细说道:“他曾以为我陨了,先前那具尸骨,以及去崇安派抢的引魂灯,正是为了复活我。只是尼兰山脉一行,他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只是尚不知两个孩子与他的关系。”


    他说到这顿了顿,态度尤为诚恳道:“当年多亏师尊出手相救,否则也没有我和孩子的今日,师尊的恩情,楚宥铭记于心。此事还请师尊帮我保密,若让宴凛知道,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我不想和两个孩子分开。”


    雅风仙尊自是颔首道好,她让楚宥过来只是想问个究竟,确保魔尊来修仙界并非另有图谋。


    “没想到魔尊竟还是个痴情人。”雅风仙尊轻叹:“只是行为太极端了些。你若对他无意,还是尽早划清界限的好。”


    她说完不知想起什么往事,又尤为郑重地提醒:“魔尊此人手段残忍、睚眦必报,你今后若再遇到他,切记小心行事,尽量别去招惹。”


    楚宥静默片刻,道了声“好”。


    他看过原著,自然知道宴凛的秉性,也知道宴凛变成这样其实没有选择。他想活下来,就必须舍弃善良、天真,将剑尖刺向曾经最亲近之人。唯有如此,他才能成为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


    楚宥感慨他的遭遇,但因为赤魔这个身份,半点不敢拿辛与和皓皓冒险,只希望彼此止步于此,往后不必再有交集。


    这之后,一切恢复如常。楚宥照南諷韣镓例送两个孩子去学堂,给他们做饭、哄他们睡觉。


    期间他也得知,偷藏他储物袋的是义枋门的弟子,已经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宋掌门为此还专程来向他道歉,表示此事是义枋门管教不严,希望他能谅解。


    这事和宋掌门本就没太大关系,楚宥自然怪不到他身上。两人坐下边喝茶边聊了一阵,楚宥还顺便指点了他一些修为上的困惑。


    时间一天天过去,楚宥之前还担心宴凛会来找麻烦,时刻提高警惕。但见每日风平浪静,那颗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地。


    暗忖宴凛应该是想通他的话,决定趁早放弃了。毕竟是堂堂魔尊,想要什么样的道侣没有,何必非盯着他。


    此后没多久,沈婉和殷荇之合籍的事便提上了日程。一切如楚宥所料,他们二人的感情在尼兰山脉中得到了飞速发展,连合籍一事也比原文提前了。


    因为师姐的关系,楚宥对这件事一直很关注,只希望他们能尽快行合籍大典,为原文这桩不该存在的虐恋情深的戏码彻底画上句号。


    沈婉和殷荇之一个是清风派藏明仙尊的内门弟子,一个是观云阁少阁主,这场合籍大典还未正式举行,便引起了不少修者的关注,私下议论者无数。


    在合籍大典举办之前,最首要的自然是提亲。


    修仙界亦有提亲一说,备的礼越是丰厚,表明迎娶态度越真诚,女修也越受重视。


    观云阁怎么说也是修仙界排名前几的仙门,家底丰厚,因此清风派上上下下的修者,都盼着观云阁提亲之日早些到来,好一睹盛况。


    这日上午,清风派山门处,几名洒扫弟子正忙碌着,忽然见什么东西从远处飞快奔来,黑压压一片,看着极为震撼壮观。


    等走得近了,他们才发现那是一架架宽大奢华的玉车,玉身晶莹剔透,日光下散发着美艳绝伦的光芒,上边摆放着数个红色木箱,拉着玉车往前狂奔的是头体型庞大的黑灵虎,昂首挺胸,气势凛然。


    “快去通知掌门和诸位师兄。”有修者当先反应过来,激动道:“肯定是观云阁殷少阁主来提亲了。”


    提亲一事他们早就知晓,私下更议论过无数次,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提亲,哪知道今日正好撞见了,还是这般恢宏震撼的阵势。


    “那是中阶黑灵虎吧?出动十几只中阶黑灵虎来送礼,观云阁也太阔绰了!”


    “沈道君可是藏明仙尊的内门弟子,和殷少阁主又青梅竹马、意笃情深,为迎娶心上人,殷少阁主定然是愿意花费功夫的。”


    “……”


    清风派上下,察觉到玉车的修者全都抬头往远处眺望,纷纷在心中感叹观云阁出手不凡。单单送亲便这等壮观,可以说是修仙界独一份了。


    这些话沈婉自然也听到了,心中暗喜,背都挺直了些。


    她虽诧异殷荇之怎会提前来提亲,却也很快整理好仪容,以为殷哥此举或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


    抱着这种念头,她很快随掌门及几位师兄弟一同下了山。


    走到山脚下,便见提亲的人早已抵达。


    空地上,十几辆奢华精美的玉车向着远处绵延而去,比之前远远看到的还要惊人。那十多只中阶黑灵虎则温顺趴在地上。


    而在这些玉车前方,站着个身穿红衣的男修者。相貌俊逸,唇边始终挂着笑,看起来有些轻佻,身上散发着让人畏惧的威压。


    沈婉看向那人,目光中满是困惑,她并未在观云阁见过此人。


    殷哥呢?不是提亲吗?他怎么没在?


    沈婉立刻四处搜寻,但看遍周遭也没寻到除那红衣修者之外的身影。


    “刹天宗叶雪从。”红衣修者此时不卑不亢行宗门礼,声音含着笑意,朗声道:“特备厚礼,代宗主宴凛前来向清风派楚宥道君提亲。”


    这话一出,清风派在场所有修者都惊了。


    悄悄跟来只想默默吃瓜却突然被cue的楚宥:“?”


    第34章


    “魔修?是魔修!魔修怎么会来清风派?”


    “他在说什么?代魔尊向楚道君提亲?魔尊和楚道君?他们什么关系?”


    “叶雪从可是元婴期修者,派他来提亲,刹天宗这不明摆着以势压人吗。”


    “不过这阵势还挺大的,那些红箱子里装的都是极品灵草、法器吧?隔这么远我都感知到浓郁的灵气了。不愧是刹天宗,出手真阔绰。”


    “我还以为来的是观云阁呢。”


    “嘘,小声点,你没见沈道君脸都难看成什么样了。她今日的风头可是被楚道君抢光了,想想就心塞。”


    “……”


    远远围观的修者有气愤的、有惊讶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他们四散在周围,一眼看过去并不起眼。


    沈婉抿着唇,双手交握,指骨被勒得泛青。她没想到来的不是殷哥,这衬得她方才表现出的骄傲、紧张犹如一个笑话。


    她理所当然觉得,此刻所有修者都在背地看她的笑话。


    叶雪从视线梭巡过眼前众人,最后落在后边角落处的楚宥身上。


    “阁下便是楚宥道君吧?”他笑吟吟问。


    楚宥刚准备开溜就被叶雪从认了出来,顶着周遭迅速投过来的无数视线,他默默叹气,只能认命地站了出来。


    “我们之前见过?”不然叶雪从怎能一眼认出他来。


    “从未,但我走前宗主特意交代,长得最好看的便是楚宥道君。”叶雪从看着楚宥,毫不吝啬夸赞之词:“楚道友丰神俊逸、仙姿佚貌,身边纵有萤火之光,又怎能遮掩你皓月之辉般的光芒。”


    被比喻为萤火之光的众修者:“……”


    站在前边的沈婉更是咬紧了牙,她相貌自是好看的,身边仰慕、赞叹之人无数,甚至不少师弟师妹都道她比楚宥好看,真论起来,她才是清风派第一美人。


    偏偏这魔修从未看过她一眼,口口声声夸赞楚宥,仿佛她的美貌连楚宥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楚宥也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过了过了,没那么夸张。这位叶道友,麻烦你转告宴宗主,他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提亲和这些礼物还请一并收回。”


    这是直接拒绝的意思,一点回旋余地都没留。


    木掌门和其他修者闻言都捏了把汗,生怕楚宥这话惹恼叶雪从。若非知道身后有雅风仙尊坐镇,叶雪从不敢乱来,他们早作鸟兽散了。


    但叶雪从闻言并未恼怒,他始终笑吟吟的,看起来脾气很好,耐心也十足:“这点宗主也预料到了,所以他让我转告楚道君以及诸位,清风派和楚道君愿意与否并不重要,刹天宗聘礼既已送达,人便无论如何也要带走的。”


    “叶护法,此处是我清风派,你如此狂言未免太过放肆。”木掌门冷着脸道。


    他往前跨了几步挡在楚宥身前,将你若带走楚宥就等同和整个清风派为敌的态度摆得很明确。


    木掌门执掌清风派一应事务,他的态度也就表明雅风仙尊的态度。


    叶雪从看着瞬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抬手表示自己并无此意:“诸位稍安勿躁,我只是如实转述宗主的话。至于宗主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也无从干涉。”


    这话是事实,叶雪从是真不知道宗主到底怎么想的。自从幽林秘境回来,宗主就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让人很难猜透心思。


    先是突然魔怔般抱着具白骨回来,不仅安放在床榻上与之同眠,还非要想方设法复活白骨。


    他本以为白骨是宗主心爱之人,得永远留在刹天宗为伴,哪知道去了趟尼兰山脉,这心爱之人说变就变。


    先前无比宝贝的白骨也不香了,不仅被赶出寝殿,还被挫骨扬灰。


    之后宗主更突发奇想,命他携聘礼来向楚宥道君提亲。


    楚宥道君?谁?


    不太关心修仙界的叶雪从一时懵了,但也只能听命行事,这才不远千里来到清风派。


    他暗叹宗主原来也是个多情种,以前竟没看出来,也好奇楚宥究竟是何人,短短几个月时间,竟能将宗主迷得这般神魂颠倒。放着魔界那么多美味诱人的女修不娶,非得娶个修仙界的道君,还是个男人。


    但见过楚宥后,叶雪从又恍然明白了。暗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长成这样,难道宗主会突然移情别恋,毕竟食色性也,可以理解。


    说完这话,叶雪从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留下满地琳琅满目的聘礼和黑灵虎准备离开。


    临走前想起什么,又看向楚宥道:“对了,宗主还说,数日未见,他很想念道君,希望道君能兑现你承诺过的事,别让宗主失望。”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唯独楚宥听懂了。


    他无奈一笑:“宴宗主还真是大度。”


    他本以为宴凛知道自己成婚生子会失望放弃,哪成想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竟想出提亲迎娶这一招。


    当然嫁是不可能嫁的,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宴凛现在心头不知憋了多少火,是定然不会轻饶了他的。


    叶雪从走后,那满地的黑灵虎和聘礼就成了让清风派头疼的事。


    “楚宥,你看这些如何处置?”木掌门问。聘礼毕竟是送给楚宥的,他更有处置权。


    楚宥想了想:“麻烦掌门派人将这些送回刹天宗。”


    木掌门答应了,但刹天宗远在魔界,路途遥远且危机重重,这些东西怎么送、由何人送还需商酌。


    在这些问题没议好前,聘礼只能暂放在原处,因为阵势太大,来往的修者一眼便能看见,那十几头黑灵虎更是威猛吓人。


    因为这些聘礼,清风派山门前的路都被踩烂了,不仅其他门派来围观,清风派自家弟子也好奇得很。


    修者们也免不了八卦之心,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修仙界都知道魔尊派人向楚宥道君提亲的事了。


    为此木掌门、司澜、傅知等人还聚在一起商议过,最终决定由傅知和钟胥南一同去归还聘礼。


    “我就知道魔尊没安好心。”钟胥南愤愤道:“他这么大张旗鼓派人提亲,分明是有意羞辱楚师弟。经此一事,哪还有女修敢来示好,那不是表明在跟魔尊作对。”


    魔尊两个字还是很吓人的,没有仙门敢明着作对。宴凛这一举动等于断了楚宥的桃花。


    “这倒不是很重要。”楚宥小声道。


    女修什么的他本就没想过,识趣点的还好,像于连微那种赶都赶不走的,楚宥只觉得烦。相比起来,斩断桃花反倒是件好事。


    “魔尊对你态度明显不一般,这事肯定没完。”傅知看着楚宥,道:“以防万一,这段时间你先待在清风派,有师姐在,魔尊不敢乱来。”


    楚宥点头,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他也猜不到宴凛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来。


    傅知和钟胥南出发的前一天,殷荇之带着聘礼来清风派提亲,同行的还有殷父。


    这些时日殷荇之忙着准备聘礼,并未听说闹得沸沸扬扬的魔尊提亲一事。殷父也刚出关,更是不清楚情况。


    所以两人抵达清风派山门处,见到那浩浩荡荡、奢靡华贵的聘礼时,一时愣住了。


    他们带的聘礼其实不少,且都是贵重之物,本以为足够隆重重视,偏偏被眼前这些聘礼给衬托得小气又拿不出手。


    加之先前魔尊提亲阵势太大,众修者都亲身经历过了,此时也没什么兴致再看一遍,为此围观者寥寥,甚至还有人小声嘀咕,说殷少阁主的聘礼比起魔尊来说未免寒酸。


    这些闲言碎语难免落入殷荇之耳中,他微蹙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一行人沿着石阶往上走,木掌门和殷父走在前边,沈婉和殷荇之紧随其后,后边则是呈送聘礼的修者。


    沈婉爹娘皆是凡人,如今早已离世,藏明仙尊又在外游历未归,这桩婚事便由木掌门决定。


    沈婉也听到了些闲言碎语,心头暗自气恼,恨楚宥抢了她风头,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她悄悄伸出手去勾殷荇之手指,晃了晃,笑容温柔道:“殷哥,你别听他们瞎说。你知道我不在意聘礼的,只要你来,我便很高兴。”


    殷荇之看着沈婉的笑脸,蹙紧的眉松开了些:“怪我忙着准备聘礼,连这事都不知道。不过魔尊也太嚣张了,此处可是清风派,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送聘礼来?”


    “想必是楚道君魅力太大了,连魔尊都抗拒不了吧。”沈婉笑了笑。


    殷荇之想起尼兰山脉内,楚宥和魔尊的一举一动,对楚宥顿时也没什么好感了。


    身为修仙界的修者,却与魔尊勾结,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众人鱼贯进入大厅,聘礼被放置在一旁。两人合籍一事是早就说好的,如今送聘礼提亲不过是走个流程。


    木掌门和殷父聊了些宗门内的事,之后很快定下举办合籍大典的时间。


    时间是根据两人生辰八字专门推算出来的,就在下月二十八,算起来的确有些紧,但这日子是最好的,两方商议了下,觉得赶一赶也来得及,便没再重新推算。


    像这种推算合籍时间的事,重复推算反而不好。


    一切商议妥当后,殷父起身告辞,下月二十八便要举行合籍大典,还有很多事需要操办。


    木掌门也没多留,和沈婉将他们送出大殿,之后又返了回来。观云阁有很多事需要操办,清风派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尽管沈婉很想和殷荇之多待会、多说会话,也只能暂时按捺下思念之情。


    殷荇之和殷父等人往山下走,走到一半想起礼物还没送给沈婉,又连忙跑回去。


    这一耽搁,等他往山下走时,已经几乎看不到殷父等人的身影了。


    他连忙加快脚步,迈下台阶拐个弯后,正好看到木青鸢从山下走来。


    两人错身而过,木青鸢认出殷荇之,微微颔首:“殷道君。”


    木青鸢算不上绝美,但五官精致干净,气质清冷,给人感觉很不一样。


    殷荇之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幼时,那时候他与其他宗门来清风派求学,只记得木青鸢性情孤僻,总是一个人独处。


    他和木青鸢没什么交集,对她印象也不深,但奇怪的是,他此时看着木青鸢,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见过,又像是曾一起经历过很多。


    “木道君。”殷荇之忍不住开口:“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指的是除幼时来清风派求学那次,他们是不是还在哪见过。


    木青鸢面露疑惑,正准备开口。


    “没见过,不认识,不熟。”楚宥忽然开口打断,并将木青鸢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此次师姐下山,楚宥特意托她带了些人间的美食,听说她在回来的路上,便提前来接她。哪知道刚好碰到殷荇之说那番话,楚宥当时脑中警铃大作,想都没想就冲了出来。


    师姐人那么好,他绝不会给殷荇之一丝一毫伤害师姐的机会。


    “殷道君特来向沈道君提亲,想必已商议好举办合籍大典的时间。筹备合籍大典事务繁琐,你接下来要忙的事很多,我和师姐就不多耽搁了。你请吧。”


    他这番话乍听没什么问题,但字里行间加之看殷荇之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写着“好走不送”四个字。


    殷荇之蹙眉,感知到楚宥对他的敌意,心头一阵莫名,脸也沉了下来,立刻告辞离开。


    直到他走远,再也看不到木青鸢,楚宥才往旁边挪了挪。


    木青鸢将烤鸭和几袋糕点交给楚宥,疑惑问:“你很讨厌他?”


    据她所知,楚宥和殷荇之唯一的接触机会是在尼兰山脉。


    楚宥摇头:“我和他不熟,谈不上讨厌。我只是不喜欢他接近师姐。师姐,你以后也记得离他远点,能避则避。”


    “为什么?”


    楚宥噎了下,又不能提穿书的事,只能胡诌道:“其实很久之前我做了个梦,梦见师姐你不顾一切爱上殷荇之,偏偏殷荇之不爱你,还仗着你对他的爱,对你百般折辱。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变成那样。”


    这梦实在荒诞滑稽,木青鸢没忍住笑起来:“一个梦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楚宥也知道这解释十分牵强:“这叫防患于未然。”


    木青鸢莞尔:“放心,我和师尊一样,无心情爱,只对修炼感兴趣。我不可能爱上殷荇之,更不可能为他甘受折辱。更何况,殷荇之已即将和沈婉举行合籍大典。”


    “是啊。真希望合籍大典能尽快举行。”楚宥道。


    他说这话时神情有些怅惘。


    因为木青鸢不知道,她本来的命运正是如此,也许连她也料不到,自己后来会变成那样。


    想到这,楚宥便无比庆幸毁了“永爱”,让师姐可以不再受命运掌握,可以自由去走她原本想走的路。


    *


    刹天宗,漫云峰。


    作为宗门主峰,亦是宗主起居之所,漫云峰一向寡淡得很,除了山便是树,没半点装点物,不认路的走进来,根本认不出这便是主峰。


    叶雪从曾多次提议往殿上加些彩纱或是刻些花纹,都被宴凛一口拒绝。


    所以这还是漫云峰第一次被抹上色彩,饶是看过不少遍,叶雪从来到漫云峰时仍然不习惯。


    此时的漫云峰一反常态挂满大红色绸带,殿外檐下是两盏精致好看的红灯笼,外边贴着“囍”字,长长的红地毯从外边一路延伸进殿内,喜气扑面而来。


    叶雪从双手托着个宽大的锦盒,一路走过来,暗叹宗主真是开窍了,这奢华精致的布景,谁见了不得夸句“用心”。


    他走进寝殿,见宗主穿着玄色法衣,正仔细端详摆在寝殿正中的喜轿。喜轿红艳似火,四周罩以红色绫罗帷幕,风一吹便轻盈飘动起来。


    他绕着喜轿转了一圈,似乎很是满意,这才将视线投向叶雪从。


    叶雪从了然地打开手中锦盒,将其呈给宴凛。


    锦盒内装的是喜服,由最擅绣工的锦绣门制成,大红为底,上边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那展开的双翼似要灼烧起来一般。


    宴凛抚摸着大红的喜服,越看越喜欢,开始想象楚宥穿上它,该是何等的艳色绝世。


    “都准备好了?”他问。


    叶雪从道了声“是”,想想觉得这事不太靠谱,不解道:“清风派连聘礼都退了回来,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去迎人,他们能愿意吗?”


    宴凛不答反问:“确定楚宥会去观云阁参加合籍大典?”


    “确定。他们眼下应该已经出发了。”


    “那就没问题。”宴凛目光远眺,神情桀骜且狂妄:“他们收或不收,聘礼总归是送了,既然送了,人就得迎回来。他们不愿意是他们的事,咱们先把人抢回来再说。”


    叶雪从想了想,觉得此言甚是有理。他们既是魔修,又何必讲那么多规矩。想要的法器抢来就是,想要的人自然也要抢来。


    “宗主英明,属下自愧不如。”叶雪从迫不及待问:“那我们何时出发?”


    他还没抢过道侣,尤其是抢第一仙门清风派雅风仙尊的内门弟子,想想都刺激。


    第35章


    修仙界很久没举办过合籍大典了,还是清风派与观云阁两大仙门,为此筹备期间,这场合籍大典便备受瞩目。


    清风派和观云阁上上下下亦是忙碌不休,转瞬之间,素雅幽静的清风派便挂上了红绸,尤其沈婉居住的落仙峰更是喜气明艳。


    为参加合籍大典,常年在外游历的藏明仙尊也回了清风派。他对沈婉显然很看重,据说准备了不少贺礼,其中不乏上品灵器。


    这位藏明仙尊在原文中戏份并不多,楚宥只知道他很疼爱沈婉,也正是有他的纵容,沈婉才会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除此外,他也极其痛恨魔修,见之必杀。这些年在外游历,他杀过的魔修不计其数。


    后来从身边师兄弟口中,楚宥才得知藏明仙尊之所以痛恨魔修,是因为他妻儿皆丧于魔修之手。


    受此打击,藏明仙尊不仅修为倒退,更性情大变,之后再没有过笑脸,整个人也阴沉沉的,对弟子更是苛刻。


    楚宥远远见过藏明仙尊一次,对方冷着张脸,神情阴郁,看着很难接近。


    合籍大典紧锣密鼓筹办着,青莲峰倒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楚宥每日照常接送孩子、修炼,没走出过清风派,宴凛那倒也没什么动静,仿佛之前轰动整个修仙界的提亲一事未曾发生过。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万众瞩目的合籍大典如期而至。


    这日上午,在众修者翘首以盼下,洁白圣美的仙鹤从远处飞来,琴音阵阵,泠泠如泉水激荡幽谷,数名身着白纱的女修提着花篮,将鲜艳芬香的花瓣洒向半空。


    殷荇之身着大红色喜服,上边以金线绣着云纹,腰间系着华美灵气浓郁的配饰,一路御剑而来,身材高大、气宇轩昂,迷了不少女修的眼。


    在他身后,灵鹿拉着华美精致的喜驾而来,喜驾四周挂着轻纱,以鲜花做点缀。


    一行人抵达清风派后直奔落仙峰,这也是清风派为合籍大典开的特例,允准他们于清风派上方飞行。


    聚拢在落仙峰等着看热闹的修者不计其数,眼见殷荇之抵达,激动之情不由更甚。


    殷荇之亦是期待不已,上前几步等着沈婉出来。


    掩着的房门被灵力轻轻荡开,沈婉迈步从里边走出来,立刻惊艳了一众修者。


    她今日穿着华美贵气的白衣,上边用金丝绣着花纹,外罩轻柔飘逸的白纱,这白纱最是巧妙,以丝线绣出奇巧遒劲的枝干,枝干上开满鲜花,竟是以真花点缀其上,衬得她宛若花丛上的仙女。


    她施了妆,肤色极白,口脂红艳,眉心画着精致的花钿,头戴华丽精美的凤冠,一颦一笑皆动人心弦。


    此时的沈婉无疑是惊艳动人的。她感受着周遭投来的钦羡和赞叹,心情极好,提亲时被抢了风头,但今日她的风头谁也抢不走。


    她走到殷荇之身前,透着几分羞涩紧张问:“殷哥,我今日好看吗?”


    殷荇之笑看着她,将她的手轻轻牵起来,道:“好看。”


    沈婉闻言抿唇笑起来,像是开心,又像是不好意思。


    两人携手前去拜别藏明仙尊,之后殷荇之牵着沈婉走上花驾,仙鹤展翅飞上高空,一行人又折返准备回观云阁。


    合籍大典设在观云阁,之后木掌门、藏明仙尊等皆要去观云阁观礼。


    司澜、傅知几位仙尊不必亲自前往,但也派了弟子携礼去道贺。司澜派的是木青鸢。


    楚宥听闻这事总觉得不妥,上次殷荇之看师姐的眼神和他说的那些话,都让人隐隐不安。


    他想去找师尊说说,却被木青鸢拦了下来。


    木青鸢不解楚宥为何提起殷荇之就如临大敌,如此排斥自己与他接触,只能安慰楚宥,道不会有事,她观完礼会立刻回清风派。


    本以为这话成功说动楚宥。哪知道临出发前,对方突然带着辛与和皓皓过来,道和她一块去观云阁。


    四人先后走进飞鸟形状的飞行法器内。法器由灵木制成,鸟腹部被掏空,里边设有软塌,空间宽阔,可供七八人落座。


    飞鸟拍打着翅膀钻进云层内,木青鸢纠结了好一会,无奈开口道:“阿宥,你不必跟去的。我能有什么事,论修为高低,殷道君尚不如我,我不知你在担心什么。倒是你,就这么贸然离开清风派太危险了。”


    这事她先前提过一次,没什么用,这会忍不住又重提了一次。


    魔尊向楚宥提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整个修仙界无人不知,两个小孩自然也听说了。


    得知魔尊要来跟他们抢爹爹,辛与和皓皓都要气疯了。


    楚宥好几次半夜去看他们,都听见两个小孩在呓语,说什么“魔尊走开”“爹爹是我的”之类的话,大概已经在梦中跟魔尊大战过很多回。只是从他们次日醒来时恹恹的状态,可以知晓那每一次对战皆是以失败告终的。


    听着木师姑的话,辛与和皓皓又想起那可恶的魔尊,顿时如临大敌,蹦起来拦在楚宥面前,摆出最凶悍的架势道:“我们会保护爹爹的,有我们在,魔尊休想抢走爹爹!”


    俩小孩说着最凶的话,腿却在不由自主发抖,脸色也透着白,显然对传说冷血暴虐还爱吃小孩的魔尊非常害怕。


    楚宥无奈又好笑,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安抚道:“没事的,别怕。爹爹是你们的,谁也抢不走。”


    宴凛怎么说也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因着这层关系,楚宥从未在孩子面前说过他坏话,偶尔小孩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他还会解释几句。


    所以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只能怪宴凛自己。好好的非要提什么亲,吓得小孩真以为是来抢爹爹的。


    想到这,楚宥莫名一阵惆怅,看着木青鸢道:“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应该不会再有事,我之前也下过山,他要做什么早动手了。再说我也不能总躲在清风派,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他说着边传音过去:“这段时间因为魔尊来提亲的事,两个孩子吓得不轻,整日绷紧着弦,寸步不离,不仅不爱笑了,还整晚做噩梦。我怕再这么下去,他们会憋坏,也想趁机带他们散散心。”


    两个小孩对宴凛这么排斥,是楚宥始料未及的。也不知道宴凛日后知道真相会不会后悔。


    木青鸢闻言没再多说什么,辛与和皓皓的状态她也看在眼底,带回来散散心的确是好事。


    飞鸟一路往观云阁而去,透过开在两侧的窗户,可以看到外边一览无余的美景。


    俩小孩趴在窗边往外看,惊奇不已,状态比平时好得多。


    “你看那朵云,小小的一团,像不像小乖?”辛与惊喜道。


    皓皓循着视线看去,连连点头:“嗯,好像,跟小乖一模一样。”


    小乖是他们养的那只兔子。


    这只兔子本来是楚宥养的储备粮,准备养肥了做麻辣兔丁,现在成了辛与和皓皓的好朋友,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地位水涨船高。


    但奇怪的是,兔子一直没长胖,也不爱吃胡萝卜和青草,倒是挺喜欢吃灵果。辛与某天还咋咋呼呼跑回来,说看到小乖抓了只麻雀吃,对此楚宥和皓皓都不信。


    兔子吃麻雀,这话说出去谁信,就算小乖真有些灵性,它也不过是只兔子。


    观云阁位于襄南之巅,几座殿宇富丽堂皇,如今都装点得满目喜色。为庆祝合籍大典,观云阁大摆筵席,修仙界无论何门何派,就连散修也可前来用宴。


    筵席准备的皆是灵气不凡的食物,连饮品用的都是灵泉,更别提宴上还准备了有助提升修为的灵鹮肉。修者的确无需进食,但若进食的是灵气充裕之物,于修行则大有裨益。


    为此今日来观云阁的修者络绎不绝,筵席从观云阁一路摆到了襄南城。


    楚宥等人到的时候,也被这盛大的场面惊了下。如此大的手笔,可见殷阁主对这次合籍很是满意。


    “木道君,楚道君,请随我来。”立刻有观云阁的修者过来为他们引路。


    他们跟着那修者一路往前,被引到合籍台旁边的位置。桌上坐的都是清风派修者。楚宥跟钟胥南打了声招呼,其他人不熟,则只是颔首笑了下。


    辛与和皓皓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好奇得不停四处张望。


    等待合籍大典开始的时间,楚宥也在默然打量周围。


    他还记得书中殷荇之和木青鸢举行合籍大典时,用的都是“宾客寥寥”“满目萧条”这类词,哪有眼下半分盛大热闹。


    当时木青鸢执意与殷荇之合籍,为此不惜跟师尊断绝关系,木掌门也被伤透了心,所以举行合籍大典时,清风派一个修者都没来。


    对殷荇之改变主意和木青鸢合籍一事,作者给过明确解释。


    道合籍大典前,木掌门曾来观云阁找过他,想以两件极其珍稀的上品灵器做交易。殷荇之答应行合籍大典,这两件上品灵器便归他。


    殷荇之心动过,他被困在金丹初期很长时间了,一直找不到突破口。有了这两件上品灵器相助,他就能成功突破至金丹中期。


    但作者又很快表明,殷荇之只心动了一瞬,很快打消念头。真正让他决定与木青鸢合籍,是因为他怀疑木掌门明为交易,实际是在向观云阁施压。他不敢拿整个观云阁来赌,这才屈辱应下。


    楚宥觉得,这解释纯属扯淡,作者无非是想让身为男主的殷荇之更体面些。


    毕竟他若真对那两件上品灵器不感兴趣,又怎会迅速接过来,还在之后凭此成功突破。


    又当又立,说的就是殷荇之。


    应下此事后,殷荇之屈辱又愤怒,觉得对不起沈婉,对木青鸢态度更加恶劣,将所有的怨恨都施加在她身上。


    要不是木青鸢,他和沈婉怎会分开。为羞辱对方,他不仅没举办筵席,更没去迎木青鸢,只潦草敷衍行了合籍礼,便将她一人扔在台上径直离去。


    偏偏当时的木青鸢丝毫不觉愤怒难过,她穿着普普通通的素袍,满心都是与殷荇之成功合籍的欢喜。


    癫狂又执拗。


    *


    “爹爹?”


    “爹爹,你怎么了?”


    皓皓的声音打断了楚宥的沉思。


    他笑了笑示意没事,抬起头发现合籍大典已经开始了。


    合籍台上,殷荇之和沈婉携手往前走,脸上都带着激动和喜悦,尤其是沈婉,眼底是掩不住的浓浓情意。


    二人走到台前,松开牵着的手相对而立,目光不小心撞在一起,便勾起灼目的火花。


    修者合籍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他们先是一同发了道誓,随后有人送上精致的金盏,二人割破指尖将血滴入金盏内。


    血液于金盏之中交汇,接着化为千丝万缕的金光,夹杂着从天而降的明耀光辉,瞬时笼罩着他们二人。


    天道付诸的神力耀眼之极,修者们尽被眼前美轮美奂的场景吸引。


    “礼成!”主持合籍大典的修士高声道。


    殷荇之和沈婉闻言相视一笑,都能感觉到合籍后彼此更加密不可分。


    他们携手往台下走,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殷荇之身体忽然晃了晃,有些站不稳。


    沈婉连忙扶住他,担心道:“殷哥,你怎么了?没事吧?”


    殷荇之闭着眼,眉头紧蹙,像是经受着什么巨大的冲击,身体不停发着抖。


    沈婉不知所措,只能尽量用身体挡住他,以免被其他修者发觉。


    这种异常状态持续好一会后,才渐渐趋于平稳。


    殷荇之睁开眼看着沈婉,在第一时间松开了手,并嫌恶地将她一把推开。


    沈婉踉跄了下站稳,看着殷荇之神情满是不解。她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不明白殷哥为什么要推自己,更不明白他此时看自己的眼神为何这么陌生冷淡。


    殷荇之却没心情去关注沈婉在想什么,他揉揉眉心,思绪被大量突然涌入的记忆扰乱。


    等想通眼下发生的事,他神情满是懊恼,立刻转头往木青鸢所在的方向看去。


    在看到对方的刹那,他眼底的冷漠瞬间褪去,化为无穷无尽的思念和爱慕。


    只可惜木青鸢或是楚宥,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道视线。


    木青鸢是根本没留意,楚宥则是被另一件事牵动着心神。不知为何,从刚才起他总感觉有道视线盯着自己,若有若无,等他寻过去时又摸不着痕迹。


    他心中涌起些不安,怕那似有似无的视线和宴凛有关,此时如坐针毡,只想赶紧离开观云阁。


    辛与和皓皓倒是吃得很开心,难得有这么多美食,两人都不拘束,很快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楚宥怕他们吃撑,不许他们再吃了,两个小孩这才放下筷箸。若非如此,怕是要一直吃下去。


    用过筵席,修者们各自离去。楚宥带着两个孩子也准备离开。


    木青鸢本来准备一路,哪知道刚要走,木掌门突然派人来叫她,道有些事要商议。


    “没事的,师姐,你先去吧。”楚宥带笑道:“我和钟师兄他们一起走。”


    木青鸢本来不太放心,闻言又点了点头。有钟师兄和其他同门,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钟胥南显然知道楚宥在提防什么,微微颔首示意木青鸢无妨。


    这之后,楚宥带着两个孩子与钟胥南及其他同门往旁边宽敞的广场走,准备去那取出飞行法器离开。


    哪知走着走着,一道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他们面前。


    那道身影出现得突然,谁也没有察觉到。他身着玄色法衣,腰配上品灵玉,满身桀骜张狂,浑身散发着强大可怕的威压。


    “魔尊?!”


    “是魔尊!他怎么会来这?”


    “……”


    周围认出宴凛的修者纷纷如潮水般往后退去。刹那间,楚宥身边只剩下清风派众位弟子。


    他们虽然没吓得逃开,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化神境修者强大无比,哪怕动动手指都能轻易将他们碾碎。


    辛与和皓皓见坏蛋魔尊真的出现了,更是吓得立刻抱紧了爹爹,好像这样魔尊就没办法将爹爹抢走。


    “爹爹是我们的,你别想抢走!”


    “大坏蛋,你赶紧走,不然、不然我打你了!我很厉害的!”


    “……”


    两个小孩凶巴巴放着狠话,但因为气势不足,脚还发着抖,看起来非但不吓人,反倒挺可爱。


    只可惜宴凛对这两个疑似楚宥和木青鸢生的小孩并不感兴趣,目光一直定定注视着楚宥。


    他来了很久。这期间一直用神识观察着楚宥,自然也将他和木青鸢一系列的亲昵举动尽收眼底。


    他们二人带着两个孩子,全程有说有笑,气氛温馨美好,倒是好一副神仙眷侣、幸福美满的画面。


    只可惜这场景对宴凛来说格外刺眼。


    “阿宥,好久不见。”宴凛笑着开口,眼神却是冷的。


    楚宥心头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总觉得宴凛此刻心情很糟糕。


    他警惕看着对方,边计划逃跑路线,边道:“这么巧。”


    “不巧。”宴凛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他?找他干什么?楚宥陡然意识到什么,拔腿就想跑。


    但他没能跑得了。在这之前,他身体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化神境修者施加的威压使他完全被恐惧笼罩。


    辛与和皓皓被吓得哭了起来,只是出于本能,仍将楚宥紧紧抱着。


    宴凛嗤笑一声,像在讽刺他们的不自量力,之后提小鸡崽似的将俩小孩提起来丢到一旁。


    他微弯腰,手臂穿过楚宥腿弯,将其直接拦腰抱起,随后轻蔑瞥了眼正快速奔来的木掌门、藏明仙尊、木青鸢等人,身影转瞬消失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修者回过神来,只是仍惊魂未定、脸色煞白。


    第36章


    楚宥被宴凛稳稳托着,只来得及最后回头看一眼,见师姐及时赶到两个孩子身边,他们也都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宴凛注意力一直在楚宥身上,见他扭着身体回头去看,眼底冷意更甚。


    化神境大能无需御剑便能飞行,眨眼瞬移出数千里,等楚宥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踏入了魔界。


    魔界和修仙界以一道横贯数万里又深又宽的地缝为界。据说这地缝是位即将飞升的大能所划,长剑随手一斩,将这地域一分之二。只是传说是否属实、那位大能又姓甚名谁,就无从得知了。


    一顶奢华精致的大红色喜轿停放在原地,叶雪从和荀玮站在为首处,身后还有数十名魔修,看起来已恭候多时。


    “恭贺宗主。”叶雪从当先半跪下,朗声道:“愿宗主与夫人恩爱不疑、同心永结!”


    荀玮及其他魔修亦齐声恭贺道:“愿宗主与夫人恩爱不疑、同心永结!”


    楚宥听着他们道贺的话,看着摆在那的喜轿,嘴角不由地抽搐了下。


    宴凛看起来倒是很满意,冷了一路的脸上浮现出些笑意。他翻手从储物袋取出件明艳艳的喜服,递给楚宥问:“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他问话时一直直勾勾盯着楚宥,似乎更期待后面那个选项。


    如果有得选,楚宥根本不想换什么喜服,但很可惜,他此时没有选择。


    “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宗主了。”楚宥硬着头皮接过喜服。要是让宴凛来,他怕衣服到入夜都换不好。


    宴凛任楚宥拿走喜服,表情透着几分遗憾,但也没说什么。


    楚宥打量四周,没兴趣当着这么多双眼睛换衣服,只能将视线投向唯一密闭的喜轿。


    他钻进喜轿内,发现里边空间很宽敞,能容他站直,靠轿壁处还摆放着软塌,很是柔软舒适,唯一不足的是这喜轿没有窗户,进去后黑漆漆的,看不到外边的景象。


    他将喜服放在一旁,开始琢磨自己眼下的处境。


    本以为宴凛之前差人来提亲是警告他,没想到对方竟准备来真的。楚宥看到喜轿和喜服时,整个人都懵了,他没想到宴凛会弄这么一出。他不会真要跟自己合籍吧?


    想到这,楚宥有些焦虑不安。修者之间合籍是要发道誓的,道誓受天道之力约束,没有破解之法。


    这可比领个结婚证刺激多了,结婚还能离,合籍却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为此修者很少选择合籍,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变心。


    难不成自己真要跟宴凛永远绑在一起?楚宥想着就头疼,因为他知道对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逼他就范,而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喜轿外传来两声轻叩声,似是在提醒楚宥。


    楚宥叹了口气,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他挥手将身上道袍收进储物袋,之后换上喜服。这个过程只用了两秒,繁琐复杂的喜服便一一穿在了身上。


    “我换好了。”楚宥边说边推门出去。


    哪知这一推根本没推动。


    宴凛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既然进去了,就等到了刹天宗再出来吧。”


    楚宥:“……”他没再回话,走到软塌上坐下,表面平静内心波涛汹涌。


    喜轿被抬了起来,一路走得很稳,没有一点颠簸。楚宥坐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外边不时传来的道贺和议论声。


    “恭喜魔尊大人!贺喜魔尊大人!”


    “道友,这什么情况?魔尊大人要与人合籍?我刚闭关出来不了解情况,敢问是哪位女修,竟能被魔尊大人青睐?”


    “什么女修?那喜轿内是个男修,还是清风派雅风仙尊的内门弟子!”


    “豁!清风派弟子不是向来清高,瞧不起咱们魔修吗,他竟愿意到魔界来?”


    “哪能愿意啊,聘礼都退回来了,但咱们魔尊怕过谁?这不,直接把人强抢了回来。桀桀,清风派算个屁,还不是被魔尊大人吓得屁滚尿流。”


    “原来如此,可为何不见魔尊大人?那修者既是雅风仙尊弟子,万一惹恼雅风仙尊……”


    “啧,怕什么,雅风仙尊弟子那么多,哪会为这一个轻易挑起大战。而且魔尊大人不过当他是个玩物,没准过几日玩腻了,就还给清风派了。”


    “……”


    楚宥左耳进右耳出,没把这些话当一回事,但也由此得知,宴凛这回的确很生气。


    他可以画个传送阵将自己带回刹天宗,也可以用飞行法器,却偏偏选了最慢最没效率的步行,借此让大半个魔界都知道他被抢了回来,自己偏偏还先跑了。


    只是楚宥不知道的是,宴凛并非先跑了,而是一直留在边境城,并以一己之力拦下了追踪过来的清风派修者。


    以宴凛的修为,除非雅风仙尊亲自过来,其他修者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宽大的地缝一侧,以鹤之仙尊、藏明仙尊为首的清风派修者遥遥与宴凛对峙,却无人敢踏过界限。


    因为在这之前,宴凛曾放话,他们今日若踏入魔界一步,便等同向整个魔界正式宣战。


    他说这话时满身肃杀,戾气极重,磅礴汹涌的大能威压泰山压顶般扑来,一众修者尽被震慑住,没人敢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傅知犹豫不决,既不能让魔尊就这么带走楚宥,又怕真挑起两界大战。


    藏明仙尊易会岐阴沉着脸,盯着宴凛丝毫没掩饰身上杀气。他憎恨所有魔修,身为魔修之首的魔尊自然首当其冲。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易会岐一点点收拢手指,他不惧怕挑起两界大战,更不懂雅风仙尊明明能杀了魔尊,为何偏畏首畏尾不肯动手。


    此时此刻,若真能借机逼雅风仙尊出手,发动两界大战杀光魔修,于他而言倒是桩大好事。


    他如此想着,杀气已凝为实质,身影一闪当先朝宴凛袭去!


    “等等——”傅知察觉到时,想拦已经拦不住了。


    宴凛稳稳站在原地,神情丝毫不惧,甚至透着轻蔑和讥讽。


    易会岐打的一手好算盘,宁可被宴凛重伤也要挑起大战逼雅风仙尊出手,但事实却没能如他所愿。


    他身影快跨过地缝时,被一道突然出现的身影轻飘飘拍了回去。


    傅知神情一喜:“师姐!”


    来人正是雅风仙尊司澜。她长发飘扬,负手而立,姿态清冷淡然,看了眼宴凛便道:“回清风派。”


    傅知不解,连道:“师姐,楚宥被他抓走了,恐有性命之忧。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啊。”


    “那就要挑起大战吗?”司澜平静问,边不着痕迹扫了眼易会岐。


    易会岐站起身,默然不语,只是看神态仍是不满的。他曾数次请司澜出手,都遭对方拒绝,这让他甚至怀疑司澜有意偏袒魔修。


    傅知一脸郁闷,没能说出话来。


    “阿宥是我徒弟,自然要管,但此事需从长计议。”司澜说完又重复了句:“速回清风派,谁也不许踏过界线。”


    “宴宗主,后会有期。”她对宴凛微微颔首,身影化为符箓转瞬烧为灰烬。


    来的并非司澜本人,而是她以符箓化成的替身。


    雅风仙尊有令,傅知和易会岐即使再不甘心,还是带着其他人先离开了。


    宴凛目送众人离去,不禁有些索然无味。本以为今日必有场大战,司澜出现时,他还热血沸腾了下。


    毕竟现在青焱大陆,有资格成为他对手的只剩司澜。他还从未跟对方交过手,本以为可以趁机分个高低,哪知道司澜根本没动手的意思,轻飘飘出现又轻飘飘消失,无趣得很。


    清风派修者离去后,宴凛也回了刹天宗。


    他速度极快,到漫云峰时喜轿还没有回来。


    整个漫云峰装点得喜气洋洋,他踩着长长的奢华的红地毯走回寝殿,路上遇到的仆从皆恭敬停下脚步、心情紧张,等宗主走远后才长松口气,继续各自忙碌着。


    漫云峰百年来只有宗主一人,如今又迎来位新主子,要忙碌的事情有很多。


    宴凛在寝殿等了大半天喜轿都没到,不禁有些懊恼。见天色渐暗,于是传讯给叶雪从,让他赶紧把人送回来。


    叶雪从收到传讯符,很快回讯道:不是宗主您说,要大张旗鼓将夫人迎回去,让整个魔界都知道的吗。


    他说归说,动作还是很麻利的,赶在宴凛下一道传讯符到来前,先将人给送回了寝殿。


    人送到后,叶雪从立刻识趣离开,不打扰宗主洞房花烛。


    他走后,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宴凛和一顶喜轿。喜轿设了禁制,只有他能解开,也就是说,除了他没人能看到楚宥穿喜服的模样。


    想到这,宴凛心情莫名好上许多。他在观云阁看着楚宥和木青鸢卿卿我我,是真想过一把掐死他们的。


    那两个小孩看着不过三四岁,说明楚宥离开幽林秘境后,就迅速和木青鸢勾搭上了。


    明明答应和他回刹天宗,转头却死遁消失,在他被玩得团团转想方设法复活楚宥时,对方却在跟木青鸢谈情说爱,这让宴凛怎能不恨。


    不过现在好了。


    宴凛幽冷的眸上浮现出点点喜色,从此刻起,楚宥是他一个人的了。木青鸢也好,那两个小孩也罢,往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他将永远拥有楚宥,楚宥能永远拥有的也只有他。


    “好闷。”喜轿内传来沉闷的敲击声,楚宥低声问:“能放我出来了吗?”


    他虽看不见外界,却能通过喜轿轻微的晃动和外面响起的声音大致判断身处何地。


    宴凛想着楚宥做过的事,暗忖闷死你算了,但还是挥手解除了禁制。


    禁制一解除,楚宥立刻从喜轿内走出来。喜轿设了禁制,但空气还是有的,不至于真闷,他纯粹是心理作用。


    宴凛看见楚宥的那刻,先前满脑袋的愤怒杀气顿时消散无踪,眼底只剩下难掩的惊艳。


    楚宥身材纤瘦挺拔,正好合身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更掐出细细的腰肢,仿佛盈手可握。他肤色极白,像是不掺杂半点杂质的雪,被明艳艳的喜服衬着,尤为艳美动人。


    宴凛从不认为自己贪慕美色,觉得那样太庸俗,此刻却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个俗人,之前不贪慕只是那些人美色不足。


    楚宥不知宴凛心中所想,他正仔细观察四周。


    这里应该是寝殿,面积宽敞,梁上挂满红绸,柱子上贴着大红囍字,就连床榻也是满目红艳。


    他目光顺着红绸看向房门半敞的殿外。


    夜幕降临,清冷银白的月光从天际洒落,将铺了一地的红毯和外边树梢挂满的红灯笼映亮。


    这幕景色看着颇为昳丽壮观,也证明宴凛对这桩喜事很重视。


    楚宥惆怅了下,宴凛对他越执着重视,他越担心合籍的事。


    正想着,半敞的殿门猛地一下关上,将他视线隔绝。


    楚宥心事重重,竟不自觉将心头所想问了出来:“你要与我合籍吗?”


    “合籍?”宴凛目光森冷,抬手一指床榻位置,咬着牙,语调极冷,一点温度都没有:“那里,之前躺过一具白骨,是我从幽林洞府带出来的,我以为是你。我用引魂灯满大陆寻你魂魄,你却连孩子都有了,还是两个!你如此骗我,还敢妄想与我合籍?楚宥,你未免太高估自己。”


    宴凛是真恼怒,以致眼睛都红了,看楚宥的眼神像看始乱终弃还给他戴了绿帽的狗男人。


    楚宥很冤,同时也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宴凛没打算逼迫他合籍。


    时刻观察着楚宥,将他神情尽收眼底的宴凛见状更恼了。


    求着想跟他合籍的修者无数,楚宥竟还敢嫌弃?


    他拽着楚宥身影一闪,下一秒已将其压倒在床榻。床榻很柔软,楚宥半边身体陷下去,被上方的宴凛牢牢圈箍住。他雪白的肤色被大红喜被衬得更是惑人。


    “人间有洞房花烛夜之说,良宵难得,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宴凛嗓音很低,说着伸手去撕楚宥身上明艳艳的喜服,哪知手却抓了个空。


    楚宥身影随即出现在床榻边,还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像是临时想到什么,脸色很不好看:“刚刚那位置白骨不会躺过吧?”


    想到这,他心底一阵寒气上涌,实在瘆得慌。


    “没有。”宴凛想到白骨就气,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那具白骨早被我挫骨扬灰连同床榻一块扔了!”


    第37章


    红烛熄灭后,寝殿内顿时被一片沉沉黑暗笼罩,唯有几缕暗淡月光浅浅映进来。


    楚宥又一次被按倒在床上,一头漆黑长发如瀑般铺开,瓷白的肌肤,大红的被褥,漆黑的长发,分外鲜明清晰的颜色让他看着更秀色可餐。


    他双手被一根黑色的绸带束在头顶,为防止他再逃跑,宴凛还施了道封印,让他没办法再动用灵力。


    他身上喜服被一层层扒开,宴凛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特意放慢了动作,饶有兴趣欣赏着对方脸上的表情。


    楚宥抿着唇,脸色愈发苍白,他没有闭眼,只是侧过头盯着别处,眼底笼上浓浓的无力和屈辱。


    他后悔了,后悔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直接杀了宴凛以绝后患。可惜他当时刚穿过来,还是太心软了,没动过杀人的念头,以致一错再错。


    他正想着,下颌忽然被一只手捏住,强硬逼他转过头来。


    他对上了宴凛的眼睛,与此同时,宴凛也看清了楚宥满眼的冷漠和杀气。


    楚宥脾气很好,鲜少表现得这么冰冷。宴凛霎时被他眼中的冷意刺了下。


    “想杀我?”他掐着楚宥下颌的手忽然加大力度。


    楚宥皮肤白,那处立刻被掐出几道红印。他恍若未觉,只看着宴凛应道:“嗯,后悔了。”


    宴凛恶狠狠瞪着他,好一会没说出话来。这并非他的初衷,他更没想过要让楚宥恨自己。


    但事情偏偏走到了这步,他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可惜都晚了。”宴凛声音像从牙缝挤出来的,一字一字道:“我本该死的,是你救了我,更想方设法让我活了下来。楚宥,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不能允诺过我,又转头若无其事走人,去和他人结为道侣、诞下子嗣。你这么做将我置于何地?上一个敢骗我的,早被挫骨扬灰。”


    他是怨恨楚宥的,对方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楚宥张了张嘴,倍感无力:“我从未想过和你结为道侣。当初我若不那么做,你能放我走吗?”


    宴凛沉着脸,因为这句“从未想过和你结为道侣”,身上散发着凛冽可怕的威压。


    “你当然不会。”楚宥继续道:“你对我很感兴趣,所以哪怕我不愿意,你也会强行将我带回刹天宗,就像现在这样。所以我有别的选择吗?”


    宴凛默然,无法反驳他的话。他当时的确想过,若是楚宥不愿意,便强行将其带回去。


    “看来你很了解我。”宴凛拉开楚宥里衣的绑带,指尖触上那片雪白的肌肤,语气透着病态的阴鸷:“这让我更喜欢你了。”


    他手很烫,触上肌肤时楚宥本能颤栗了下,他往后缩了缩,想要躲开对方的触碰。


    “躲什么,你身上哪处我没看过、摸过。你其实很喜欢和我做吧,每次脸都会红透,身上肌肤会变成诱人的粉色,更会蜷着脚趾,无声求我快些。”


    宴凛边说边抚过楚宥肌肤,掌心落在他异常敏感的腰侧,听见对方微微吸了口气。


    “那时是喜欢的。”楚宥突然出人意料地承认了。宴凛来不及高兴,对方下一句话便让他脸色更冷。


    “但现在只觉得恶心。”


    “恶心?”宴凛敛眸,神情冷厉。如果楚宥是在故意激怒他,那么恭喜他成功了。


    “恶心你也只能受着!别指望谁会来救你,司澜敢踏入魔界一步,我就敢带领魔军杀过去,她知道我敢这么做的。还有你那两个儿子……”


    这是楚宥的软肋和逆鳞,他猛地看向宴凛,满目煞气:“你敢动他们,我绝不会放过你。”


    宴凛心沉了沉,讥笑道:“你又能拿我怎样?”


    楚宥的确不能拿他怎样,他眼底煞气褪去,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可以杀了自己。”


    他是认真的。


    宴凛心陡然刺痛了下,他运起灵力震碎楚宥凌乱的衣衫,俯身泄愤般吻住对方的唇,在最后说道:“你乖乖听话,他们自然不会有事。”


    乖乖听话?楚宥想,他要怎么做才算乖乖听话。


    他思忖着,强行压下了想反抗的念头,逼迫自己像具没有思想的木偶,僵硬麻木地任凭身上人施为。


    其实也没什么,又不是没做过,宴凛技术还不错,他之前也是享受的。既然反抗不了,不如躺平享受,他不断自我安慰着。


    宴凛吻过楚宥身上每一寸肌肤,动作粗鲁急躁,像是急于宣示主权,要在每一处打下自己的标记。


    他嫉妒得发狂,问楚宥:“你和木青鸢也这么做过吧,她能让你满足吗?有和我做舒服吗?你这里……不会也想要吗?”


    那狭窄之处刚挤进一根手指,楚宥忽然脸色大变,再无法忍耐地侧身呕吐起来。


    宴凛愣了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楚宥并未吐出什么,只是心理不适。他想把自己变成没有思想的木偶,却根本做不到。


    他没办法接受这种形式的欢爱,尤其宴凛还提到了师姐。


    “你胡说八道什么?师姐冰壑玉壶、风光霁月,岂容你这般出言侮辱。”


    他反应太激烈,宴凛意识到什么:“不是木青鸢?”


    “师姐一心修道,无心情爱。她和你不同,你别把自己那些龌龊想法强加在她身上,污了她的名声。”


    “你对她还真是不一般。”既然不是木青鸢,宴凛对她也没了兴趣。


    “那孩子的‘娘亲’是谁?”


    楚宥盯着宴凛看了会,想起离开幽林秘境后的种种遭遇,以及孕育孩子的艰辛,莫名有些委屈。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难受,冷声道:“他早死了。”


    宴凛没再多问,他借着窗棂外透进的月光,看到楚宥眼底笼上厚厚的水雾,水雾滚动翻涌,快要化成泪珠滚落时,又被强行逼了回去。


    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想要的是那个会主动缠着他享受欢愉的楚宥,而不是眼前一脸受辱恶心,没有情绪的牵线木偶。


    “无趣。”宴凛忽然开口。


    他身影一瞬消失,再出现已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衫,站在床榻边垂眸看着楚宥,目光冰冷,最深处掩着克制和冲动。


    楚宥表情疑惑,像是没想到宴凛会突然放过他。毕竟他早已感受到对方蓬勃的欲-望,也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


    宴凛迈步走去屏风另一侧,那里摆着张软塌,供平时坐卧歇息。


    他盘膝在软塌上坐下,闭目运气调整呼吸,将方才被挑起的欲.望强行压下去。这个过程很煎熬,他甚至感觉某处在发出强烈抗议。


    楚宥身上衣袍被毁,又打不开储物袋,只能挪动着缩进被褥里,边小心提防着宴凛。


    他怕宴凛去而又返,想出什么新花样。如此等了好一会,屏风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楚宥总算安心了些。


    刚才宴凛压着他要用强时,他心里还是害怕的。


    正想着,绑住手腕的绸带忽然被灵力断开,有什么重物凭空落在楚宥身旁。


    “你之前说,有了更好的雕刻工具,会给我重新刻副人像,现在就动手吧。”


    楚宥这才发现那是套雕刻工具,圆刀、平刀、玉婉刀等一应俱全,用的正是他在尼兰山脉见过的圣阶妖兽的骨头。当时楚宥眼馋得很,拐弯抹角想买过来,哪知道宴凛说毁就毁,把他心疼坏了。


    “这个你不是都毁了吗?”


    “骗你的。”宴凛冷笑:“谁知道你那么好骗。”


    楚宥:“……”


    他裹着被褥坐起身,认真打量那套工具,暗叹不愧是用圣阶妖兽骨头锻造的,这十几把雕刻刀莹白如玉,其上流转着灵光,一看就是极佳的上品刻刀。


    他越看越手痒,哪怕宴凛不提,也想雕点什么试试刀法。


    宴凛随后给他提供了木材,都是上好的紫檀木、黄花梨。


    楚宥准备立刻动工,下了床才想起自己还光着,只能问宴凛要衣服穿。


    宴凛给了他一件自己的外袍,那外袍由上好的丝绸织成,颇为柔软舒适,但也有个缺点,那就是单穿容易透,若隐若现比不穿还勾人,加上没有系带,稍不留神更容易走光。


    楚宥拿着外袍愣了好一会,显然也犹豫要不要穿。


    宴凛本意是让他难堪,哪知道楚宥纠结了会,竟没找他理论,而是沉默将外袍穿好,之后环顾寝殿找了处最为隐蔽、离他最远的角落,开始专心工作。


    周围光线很暗,楚宥埋头做事,渐渐忘却了时间。


    一盏灯忽然出现在桌边,将他周围的黑暗驱散。楚宥手颤了下,知道是宴凛做的,小声道了声谢。


    宴凛那边悄无声息,没作任何应答。


    楚宥这一坐就是三天三夜,连着雕了数十个木雕,前三个是试验品,略有些瑕疵,雕到第四个才算完美,之后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巧。


    他俨然像入了魔,手上一直没停过,在刻好第十个木雕,兴致勃勃准备继续刻第十一个时,身前突然出现了道身影。


    “别刻了。”宴凛嗓音很冷,脸色也很糟糕:“你手不要了吗?”


    楚宥疑惑停下动作,这才发觉手上多了几道伤口,抓握力也远不如前。


    他这些天越刻越兴奋,根本没考虑身体负荷能力。若是能自如运用灵力,熬个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但现在他动用不了灵力。


    哪怕仍然不用进食,承受力、修复力也大打折扣。


    “我忘了……”楚宥呐呐道。他这才感觉到身体的疲惫,整个人像被车碾过似的,肌肉又酸又疼,脖子都快抬不起来了。


    宴凛一阵无言,没想到他自己能把自己折腾这么惨。


    他目光意味不明在楚宥身上滚了圈,将一套衣袍丢给他,转过身道:“穿好衣服,陪我出去走走。”


    楚宥接过衣袍,总觉得宴凛看他的眼神不寻常,低头打量才发现自己拢着的外袍早散开了,目之所及尽是春光,不由一阵恼火。


    换好衣袍,楚宥和宴凛一同出了门。他身上的白衣恰好合身,布料很柔软,显然是特意给他做的。


    宴凛带楚宥去了山脚下一座小城。


    小城紧挨刹天宗,往来的魔修鱼龙混杂,都想从刹天宗打探些消息。也正因往来的魔修多,这里还算富饶,街道两旁都是兜售商品的货摊,有各式各样的美食,也有符箓、灵草等。


    城中能认出宴凛的魔修并不多,他也没隐藏身份,倒是楚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那张脸实在太好看,还没进城就引来几个魔修的觊觎,将两人围住想动手抢人。


    魔修一贯强者为尊,不喜守规矩,不像修仙界的修者,哪怕再想要也得遵守礼法、自我克制。


    几个魔修被宴凛揍了个半死不活,这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连连磕头求饶。


    宴凛顾及楚宥,没动手杀人,而是让他们赶紧滚了。


    那之后,落在楚宥身上的视线一直没少过,但也没魔修敢贸然动手,毕竟修为稍微高点的,都能察觉到宴凛的深不可测。


    楚宥见惯不怪,对那些视线置若罔闻,只一路新奇看路边售卖的东西。


    他还是第一次在魔界逛街,这里很多东西跟修仙界不同,看着挺有趣的。


    楚宥不知道的是,他和宴凛一路逛过来,暗处其实都有人盯着。


    那人叫章妙,是清风派常年在外游历的流云仙尊的内门弟子。


    她正好在魔界,得知魔尊掳走清风派弟子后,立刻暗中跟了过来。刹天宗戒备森严,她不敢贸然接近,只能待在暮安城打探消息。


    留在暮安城这几天,她看到或听到不少消息。比如魔尊为羞辱楚宥,竟抬着喜轿招摇过市,恨不能弄得人尽皆知。又比如魔尊迎回新夫人后,兽性大发,压着新夫人日夜鏖战,整整三天三夜没出过门。


    刚听闻这消息时,章妙是不信的,毕竟三天三夜太长了,会出人命的。


    但今日亲眼看到楚宥,她又不得不信。


    楚宥脸色惨白,眼下一片青色,走路脚步虚浮,分明是被掏空了精气,整个人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若再这么耗下去,他迟早会被榨干。


    想到这,章妙难掩愤怒。她认定魔尊掳走楚宥是为挑衅清风派,之后的折辱更是如此,看楚宥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同情,也不知道对方这几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当务之急是要把楚宥救出来,章妙自知不是魔尊对手,决定先回清风派向掌门和雅风仙尊禀明实情。


    他们若知道楚宥正饱受折辱、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


    三日后,章妙御剑飞行抵达清风派。而后立刻去找了掌门。


    木掌门听她说起楚宥在魔界的凄惨遭遇,心中也很唏嘘,只是这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就会挑起两界大战,他说什么没用,得雅风仙尊点头才行。


    章妙只能去求见雅风仙尊,却得知雅风仙尊已经闭关,谁也不见。


    她心中着急,脑海总是不时浮现楚宥那日凄惨可怜的模样,想了许久,决定先去找木青鸢。她是雅风仙尊门下首徒,应该最清楚雅风仙尊是怎么想的。


    章妙在青莲峰那片竹林找到了木青鸢。


    木青鸢当时提着山下买来的糕点正准备去两个孩子那,突然被章妙拦住去路不由愣了下。


    “章道君可是有事?”木青鸢疑惑问,她和章妙见过几次,但算不上熟识。


    章妙颔首:“我听说楚宥被魔尊掳走的事了,我去找过掌门,他说此事全由雅风仙尊做主,可我去找雅风仙尊,却得知她闭关了。木道君,我来找你是想知道,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救他?”


    木青鸢缄默,眸中涌过黯然,好一会才说:“兹事体大,师尊自有她的安排,章道君不必多虑。”


    “若没别的事,我便先走了。”她说完迈步往前走。


    章妙盯着木青鸢背影,想起这一日的接连碰壁,不由有些气恼,忍不住抬高音调道:“我刚从魔界回来,正巧见到过楚宥。他一脸苍白,脚下虚浮,被魔尊整日困在房中□□。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受得了。我……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竟眼睁睁看着他受辱而无动于衷。魔尊手段凶残狠戾,这才不过几日,他就被折磨成那样,再拖下去还能有命吗?”


    她字字泣血,木青鸢身体猛地震了震,心神大乱,只是最终也没说什么,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尽头。


    章妙沉沉呼吸着,有些心烦意乱,没想到楚宥的师门竟这般冷漠,半晌只能无奈拂袖而去。


    既然他们都不管,她也懒得管了。毕竟事情的确如木青鸢所说,极为复杂麻烦,稍有不慎便会引发祸端。


    只是可惜了楚宥,资质好长得又那么好看,如今落到魔尊手里,只怕会受尽折辱、难得善终。


    两人离开后,竹林再次恢复一片宁静。


    但没人发觉,在竹林旁边不远处的斜坡上,辛与和抱着兔子的皓皓正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因为刚才听见的那番话而惊惧不安、小脸惨白。


    第38章


    木青鸢一路心事重重,想起楚宥更是心烦意乱。师弟被掳走她怎能不急,但急也没用,对方是魔尊,修为已至化神境,更放言不惧再次挑起两界大战。


    整个修仙界因此事暗流涌动,一些较为激进的仙门倒是无惧大战,但更多仙门不愿挑起大战。清风派也成为无数仙门瞩目的焦点,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一旦清风派真决定去魔界救人,怕是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木青鸢心知大战是绝不能挑起的,一旦开战关系的是无数条性命,她也为此去找过师尊。


    师尊神情平静,仿佛没什么能让她为之动容。她没多说什么,只道此事自有安排,让木青鸢不用担心,帮楚宥照顾好两个孩子即可。


    木青鸢自是相信师尊的,可这么多天过去,师弟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加上刚才听章妙所言,师弟处境似乎极其糟糕,她更觉心中忐忑、焦虑不安。


    胡思乱想间,她已然走到小院外。


    木青鸢连忙调整好情绪,将满腹忧虑收起来,神态轻松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辛与,皓皓。”她带着笑意道:“看师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她这话说完,才发现院内静悄悄的,根本不见两个孩子的身影。


    木青鸢笑意淡了些,提着糕点往屋里走。


    爹爹被魔尊当面掳走,两个孩子受了不小的刺激,这段时间都很消沉失落,哭得眼睛都肿了,他们这样也没法去学堂,便暂时待在家中。


    每次木青鸢过来,两个孩子都要问爹爹怎么样、什么时候去救爹爹。她明知道楚宥处境不好,却不敢表现出来,只佯装没事般哄两个孩子,道他们爹爹没事,很安全,魔尊不敢欺负他,又说仙尊很厉害,正在想办法,很快就能把爹爹救出来。


    他们很信任木青鸢,没怀疑过她说的话,每次听完心情都平静很多,更以为爹爹真的没事,也很快能回到他们身边。


    木青鸢不敢想,他们要是知道爹爹的真实处境会怎么样,要是爹爹再也回不来了又会怎么样。


    她只能暂时安抚着两个孩子,但每次面对他们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神,她内心也备受煎熬。


    屋内空空荡荡,没有两个孩子的身影,木青鸢有些慌了,连忙出门准备去寻。


    她不能违抗师命去救楚宥,也没能力从魔尊手中将其救出,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帮他照顾好两个孩子。


    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木青鸢无法原谅自己,也不知怎么面对楚宥。


    幸运的是,她刚走出院子就见到了辛与和皓皓。


    两个小孩目光黯淡、神情沮丧,脸上写满心事,和之前判若两人。


    木青鸢见状也没觉得奇怪,自从爹爹被掳走后,他们已经很久没笑过了,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爹爹,看着太招人疼。


    “你们去哪了,怎么弄得这么脏?”木青鸢放下心来,语气平和问。


    她边说边掐了个诀,一阵灵光过后,那些污泥、落叶尽被除去,衣袍又变得整洁一新。


    辛与性子急,是藏不住事的,刚要开口说话就被皓皓拽了下。


    “我们找小乖去了,没走远。”皓皓抱着兔子,比辛与看起来冷静很多。


    他抬起头看木青鸢,黑曜石般的瞳孔涌动着忐忑和一点极易破碎的希望:“木师姑,你不是说爹爹很快就能回来了吗?我好想他,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他啊?”


    木青鸢微愣,心像被针尖刺了下,强自镇定道:“仙尊已经去救爹爹了,你们别担心。木师姑带了你们最爱吃的荷花酥来,快尝尝好不好吃。你们这些天都瘦了,要多吃点补补,不然爹爹回来看到会心疼的。”


    皓皓低低“嗯”了声,闻言不像以前那么安心。


    他微蹙着眉,将抱在怀里的兔子放下,从木青鸢手中接过糕点,先分给哥哥一块,自己又拿起来一块。


    小乖被放下来后没有到处乱跑,而是乖巧地蹲在旁边。


    辛与拿着荷花酥,满脑袋都是之前无意间听到的话,他既担心又害怕,哪有心情吃东西。


    “木师姑,仙尊真的去救爹爹了吗?”他仰起头,瞳孔里闪烁着泪花,小心翼翼问:“如果是真的,为什么爹爹还没回来?你们是不是不管爹爹了?”


    木青鸢被他的问话惊了下:“你怎么会这么想?木师姑保证,仙尊绝不会不管爹爹,只是这件事错综复杂,需要时间去部署安排。你们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辛与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被皓皓抢先打断道:“嗯,谢谢木师姑,我和哥哥知道了。”


    木青鸢看看皓皓,再看看辛与,心中叹了口气,很心疼他们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蹲下来,拍拍两个孩子的肩膀,语气柔和道:“所以在爹爹回来之前,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等爹爹见到你们,他才不会担心。”


    皓皓抿了下唇,用力点头,忽然伸手抱住木青鸢,嗓音软糯道:“谢谢木师姑。”


    木青鸢思绪万千,回抱着皓皓,眼中满是心疼。


    也因此,她决定再去找下师尊。


    她想知道师尊是如何打算的,如果师尊当真不打算救师弟,她便自己设法去救,无论如何,师弟都绝不能有事。他还有辛与和皓皓,两个孩子已经没了娘亲,再失去爹爹就实在太可怜了。


    将两个孩子安顿好,看着他们熟睡后,木青鸢才起身去找师尊。


    也因此,她不知道自己走后,本来熟睡的两个孩子立刻睁开了眼睛。


    辛与翻身坐起来,像是察觉到什么,小声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问木师姑?”


    皓皓没立刻回话,他跑出院子往外看,确定木师姑已经走远,这才对跟在身后的辛与道:“问也没用,木师姑什么都不会说的,只会因为担心我们,把我们看得更严。”


    “那怎么办?就看着魔尊继续欺负爹爹?”辛与着急道:“不如我们去求仙尊?也许她一心软就答应了。”


    “你刚才也听到了,仙尊在闭关中,根本不会见我们的。”


    辛与闻言一下没了办法,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他好想爹爹,每晚睡前都在想,要是醒来爹爹就出现在身边该多好。可惜爹爹从没出现过,不仅如此,他还每晚梦到魔尊。


    梦里魔尊身高十米,青面獠牙,抢了爹爹就跑,他怎么追都追不上,每天早上都是被吓醒的。


    皓皓低着头,像是认真思考着什么,目光有几分犹豫。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哥哥时眼神已无比坚定,认真开口道:“我们去救爹爹吧。”


    辛与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可是:“魔尊那么厉害,我们打不过他的。”


    “打不过可以想别的办法,总比待在这什么也不做好。难道你不想爹爹吗?只要能见到爹爹,和爹爹在一起,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不怕。”


    爹爹被抓走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担心爹爹会出事,只是怕给大家添乱,才乖乖呆在这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可是等了这么久,爹爹那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加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皓皓再也忍不住了。


    他想去找爹爹,如果没有人能救爹爹,就由他们两个去救。


    辛与没多想,很快被皓皓这番话说服,心情无比激动紧张。


    “可是魔界很远,我们要怎么去?”


    皓皓眸中闪过点亮光,从身后取出个储物袋递过去:“我见木师姑从里面取过飞行法器,你看看有没有?”


    辛与见状这才明白,弟弟早就下了决定,还为此做了些准备。


    他本来还奇怪对方怎么会突然去抱木师姑,这下总算了然。不过弟弟一向聪明,他也不觉得奇怪。


    储物袋并未认主,辛与小心注入灵力,惊喜发现里边的确有飞行法器。除此外,还有些疗伤用的灵药和几件防御法器。


    他对皓皓点点头,心中更多了几分期盼,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否则等木师姑发现储物袋丢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皓皓边说边往房里走,想再找些法器带上,无论是攻击系的还是防御系的,对他们来说都很有用。


    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人悄悄出了院子,专门避开其他修者,从荒僻无人的小路下山。只要下了山,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乘坐飞行法器离开。


    他们一路心情颇为紧张,听到脚步声响起更是忙不迭躲起来。


    好在途中有惊无险,没被人发现。


    到了山下,辛与立刻将飞行法器取出来。这飞行法器外形很像葫芦,只是两头都是空的,里边空间很大,可以容纳数人。


    两人迅速钻进葫芦里,辛与则往葫芦内注入灵力,操纵其升空往魔界的方向遁去。


    等到飞行法器顺利升上高空,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我学过役使飞行法器的术法。”辛与砰砰乱跳的心稍稍平静下来,突然想起什么,又连忙问:“但我没去过魔界,只知道是这个方向,我们要怎么找啊?”


    在这方面,皓皓显然想得更加周全:“没事,我记得修仙界的地形图,你先往这边走,我到时再跟你说。”


    辛与疑惑问:“先生教过这个?”


    他对理论知识不感兴趣,只觉得枯燥乏味,每次课堂上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不像皓皓,每次先生讲什么都能很快记住。


    “没有。”皓皓摇摇头:“但地形图一直挂在墙上,很显眼,多看几次便记住了。”


    辛与大为震惊:“我都不知道墙上挂了地形图。”


    他说着又有些骄傲,暗道不愧是他弟弟,真聪明。


    飞行法器破开厚重云层,以极快的速度直奔魔界而去。


    辛与和皓皓坐在旁边凿出的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商议到了魔界后要怎么才能救出爹爹。


    这事不简单,皓皓也没什么头绪,两人说着说着开始犯困,直到一团雪白的毛茸茸的东西突然跳上来。


    辛与和皓皓瞬间都吓醒了,两人定睛看去,才发现跳上来的是小乖。


    小乖到清风派也快两个月了,这期间一直好吃好喝供着,可惜还是没长多少肉。它身上毛发雪白,两只长长的耳朵直直立着,猩红眼珠透着几分灵性,看起来很乖巧可爱。


    “小乖?你怎么跟来了?”辛与将小乖提起来,表情很是惊讶。


    小乖蹬了蹬两条后腿,似乎对这个姿势很不满。


    辛与将它放在腿上,有些发愁,他们根本没发现小乖,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让它跟来了。


    这一路危险重重,他们既要保护自己,又要想办法救爹爹,根本没办法照顾小乖,可这会送小乖回去也不现实,太耽搁时间,也容易暴露自己,回去容易,要是被抓住,再想出来就难了。


    两人看着兔子愁了好一会,最后决定把它带上,路上再随机应变。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先托人照顾小乖,等救出爹爹再把它接回来。


    小乖是爹爹送的礼物,两个小孩都把它当朋友,极为珍视。


    约莫三日后,两人一兔乘坐飞行法器顺利抵达魔界。


    进入魔界后,离得最近的城名为星降。星降城因靠近修仙界,城中局势很是混乱,加上监管不力,烧杀抢掠之类的事时有发生。


    辛与和皓皓抱着小兔子出现在星降城,立刻引起城中不少魔修注意。


    一些魔修是觉得他们可爱,忍不住多看几眼,一些魔修却是怀着恶意的,他们先前见过两人乘坐的飞行法器。


    那飞行法器外观并不起眼,却是极好的中品法器,值不少灵石,他们见这两个小娃娃修为不高,不禁起了歹意。


    街道上,辛与和皓皓也察觉到周遭投来的几道不善的视线。


    辛与难掩紧张,但还是往前站了站,将哥哥和小乖保护在身后。


    他们进入星降城实属无奈,皓皓记住的地形图只有修仙界的,并没有魔界,因此他们到了魔界,两人一时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走。


    为免暴露行踪,他们没找人直接问刹天宗所在,而是准备进城买份魔界的地形图。


    只要买了地形图就走,以免滋生事端。


    “没事,别紧张。”皓皓抱着兔子,紧跟着辛与。他没有修为,看起来却比辛与还冷静,低声道:“城中人很多,他们应该不会猖狂到在这动手。我们先去买地形图,然后立刻离开。”


    辛与点了点头,勉强镇定下来,但还是提高了警惕,提防着周围的人。


    两人一路往前走,在一处售卖杂货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请问有地形图卖吗?”辛与礼貌问。


    货摊的主人是个看着面善的中年女修,她取出份地形图,道:“两块下品灵石。”


    辛与接过地形图转交给皓皓,接着取出两块下品灵石递过去。


    中年女修收下灵石,见两个小娃娃实在可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们家大人呢?怎么放心让你们两个小娃娃出来,多危险啊。”


    皓皓道:“我们和爹爹约好在这见面,他马上就来了。”


    中年女修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不禁暗叹这小娃娃还挺机灵,知道提高警惕,不能随便轻信他人。


    “那就好。”中年女修没拆穿他,提醒道:“这星降城乱的很,你们被人盯上了,等见到你们爹爹,就赶紧和他离开吧。”


    皓皓道了声好,示意哥哥赶紧放出飞行法器离开这里。这飞行法器速度极快,只要离开这,那些坏人想追都追不上。


    盯上他们的那伙人显然也知道这点,在察觉他们动作后,两个魔修突然从二楼的窗户边一跃而下,将辛与和皓皓围在中间。


    “小娃娃长得真可爱,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长得尖嘴猴腮、一脸阴狠的魔修笑嘻嘻道。


    和他同行的满脸肥肉的魔修闻言也笑了:“小娃娃,把你们身上的法器都交出来,我们可以留你们全尸。”


    他们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尽是阴险歹毒的恶意,仿佛两人敢说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辛与护着弟弟和小乖,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他在清风派长大,又备受爹爹和师姑师叔们宠爱,从未经历过这种险境,尤其面前的两个魔修修为明显比他高。


    “皓皓。”他无比紧张地小声道:“我可能打不过他们。待会我先拖住他们,你带着小乖找机会离开。”


    皓皓抱着小乖,脸色透着几分冷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辛与咽了下口水,从储物袋取出灵剑,当先朝两个魔修攻过去。


    两个魔修应该已是炼气巅峰,并未将辛与的攻击看在眼底,见两个小娃娃如此不识趣,便准备直接杀人夺宝,反正这种事他们也没少做。


    辛与被两人逼得连连后退,好在他身上带的攻击法器够多,一个劲地朝两个魔修砸过去,一时也将他们拖住了。


    “皓皓快走。”他边疯狂砸攻击法器,边冲身后喊道。


    皓皓抱着小乖的手指攥紧,眼中尽是冷意,他迅速环顾四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将哥哥抛下自己独自逃走,这个选项于他而言是不存在的。


    也就在这时,他远远看到个从街道那头走过来的身穿黑衣的男子。


    那人一脸冷漠、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气息,看起来修为很高。


    眼见哥哥快拦不住两个魔修了,皓皓瞬息之间迅速下了个决定。


    他以最快的速度奔着那男子冲了过去。


    随后伸手一把抱住对方大腿,用平生最甜最动听的嗓音大声喊道:“爹!”


    这声爹惊吓到了荀玮。


    他那张万年冰封从没任何多余表情的脸上更出现了明显裂痕。


    第39章


    皓皓也是在赌,赌对了他和哥哥都能获救,赌错了也没什么损失。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黑衣男子看着冷冰冰的,人却不坏,在他表明“自己和哥哥被坏人欺负后”立刻出手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发觉两个魔修突然被震飞,身体猛地砸倒在地。


    他们似乎还想挣扎,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转瞬成了具冰冷的尸体。


    这一招惊动了周围的魔修,通过灵力波动判定此人深不可测、绝不能招惹。没人多关注那两具尸体,杀人或被杀在魔界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荀玮解决完两个魔修,听见身旁的小孩开口道:“谢谢。”


    他说着松开紧抱荀玮大腿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刚刚表现出的亲昵欢喜转瞬消失,身体紧绷,表情忐忑紧张。


    荀玮有些疑惑,为解决这疑惑,他蹲下身认真打量皓皓。


    皓皓被他看得很是不安,小脸更白了几分。他怀里的兔子也用猩红的眼睛盯着荀玮,高度警惕。


    辛与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裳,立刻跑到皓皓身旁。他以为黑衣男子生气了,连忙解释道:“前辈,他不是故意的,刚才实在是逼不得已,我给您道歉,对不起,您能原谅弟弟吗?您刚才愿意出手救我们,肯定是个好人。”


    悄悄在附近围观的魔修闻言“嘶”了声,都替这小娃娃捏了把汗,夸魔修是好人,这不等于间接骂人吗。遇到脾气稍微不好的魔修,都得动手先揍一顿再说。


    好在荀玮没打算揍人,他看起来冷,脾气是真不坏,尤其面前是两个可可爱爱的小娃娃。


    “你爹是谁?”荀玮开口问。


    这话没头没尾,皓皓很快反应过来:“爹爹叫贾任,前辈认识吗?”


    荀玮默然片刻,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不认识。只是觉得你很眼熟。”


    皓皓乖乖“哦”了声,一点没因虚报假名而慌张。


    荀玮又盯着皓皓看了好几眼才移开视线,他越看越觉得皓皓像宗主,尤其眼睛和鼻子,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导致他还心神恍惚了会。


    要不是确定宗主没有私生子,他险些以为这是宗主的孩子。


    不过话说回来,宗主真没什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吗?


    “你们准备去哪?”荀玮问,要是不远,他还可以送一程。


    皓皓摇摇头,礼貌笑道:“不麻烦前辈了,我们去的地方很远,不顺路的。”


    要是叶雪从在这,见到皓皓肯定会忍不住探究到底,没准会先把人带回刹天宗再说。


    但荀玮不是叶雪从,他不爱多管闲事,也没那么旺盛的好奇心,对方要是愿意,他便护送一程,要是不愿意,他也无心多管。


    这之后,皓皓和辛与又认真道了次谢,随后提出告辞。


    荀玮道了声好,目送他们乘坐的飞行法器升入高空,确定星降城没有魔修尾随这才转身离去。


    皓皓像极了宗主这事虽让他有些疑惑,但此行还有要事,他并没太放在心上。


    *


    魔界近来出了几桩怪事,不少天灵根魔修突然无故失踪。


    这些魔修来自各门各派,失踪前都没有任何预兆,也没得罪什么人,为找寻这些人,他们的宗门几乎翻遍了魔界,也没寻到半点踪迹。


    于是有魔修怀疑,这可能是修仙界的阴谋,说不定他们早已悄然潜入魔界,想要不动声色提前扫除障碍。


    这种阴谋论越传越逼真,整个魔界人心惶惶,纷纷表示修仙界此举分明是有意挑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提前发起攻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其中尤以那些失踪魔修的宗门为甚。


    要知道在整个青焱大陆,天灵根都是极其难得的。他们天生经脉通畅、根骨清奇,资质极好,在修行一途上更是事半功倍。一个大点的宗派能出两三个天灵根已是难得,不少小宗派根本没有天灵根。


    每一个天灵根修者,宗派都寄予厚望,以最好的心法、资源培养,今后能达到的修为境界更是无可限量。


    这些天灵根修者或是宗门长老、坛主,或是寄予厚望的新生力量,他们若出什么事,对整个宗门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


    宗门遍寻无果,于是一起找来了刹天宗,希望魔尊能为他们做主。


    大殿之上,他们满脸愤慨,道修仙界欺人太甚,他们此前一再容忍,这次触及底线,必须得做点什么予以反击,不能眼看着他们如此猖狂。


    宴凛坐在奢华宽阔的大殿上方,被几个宗门吵得心烦意乱。


    他扬手拍了下龙椅扶手。这一下用上了真气,随着一声巨响,凛冽强势的灵力猛然往四周荡开,底下气势汹汹、吵闹不休的魔修们总算安静下来,神情透着几分惶恐。


    宴凛冷冷道:“所以你们想怎样?越过边境,跟他们杀个你死我活?”


    一位魔修顶着压力,战战兢兢道:“那也不能如此放任他们,当年订立合约,可没准许他们在魔界肆意妄为。还有那藏明仙尊,分明是故意和我们作对,屡次守在边境城,见了魔修不管不顾就动手。要我说,此事没准也是他做的,我们魔修全陨了他更高兴。”


    “有证据吗?”


    底下魔修闻言不说话了,他们要有证据早拿出来了,哪用得着费力劝说。


    宴凛食指抬起,轻敲着冰凉的扶手,这是他有些不耐烦时的动作。


    “此事我已着人去调查,有结果会通知你们,先回去吧。”他没听出所以然,也懒得跟这些人多费口舌,站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想起什么,又释放强大威压,不容置喙警告道:“未经我允许,谁也不准擅自离开魔界,违者杀。”


    魔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却又不敢违抗魔尊命令,只能恭敬道了声“是”。


    宴凛身影消失在大殿,刚准备去找楚宥,突然收到荀玮传讯符,道有事求见。


    他这个魔尊当得并不容易,修仙界和魔界恩怨太深,并非短短百年能化解的,加上魔修本就脾气暴躁、残忍嗜杀,要没有他予以镇压,魔修们怕是早跨过边境烧杀抢掠了。


    天灵根魔修失踪一事刚传出来,宴凛便预料到有魔门会趁机搅局,于是派荀玮先去设法查明真相。


    没想到短短两日,荀玮便回来了,此次求见怕是有所收获。


    宴凛先去见了荀玮。他的确查到点线索,并带回来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正是之前失踪的天灵根魔修之一。


    他找到这具尸体纯属巧合。当时他刚离开星降城,正准备去别处寻找线索,哪知在途中发现几个鬼鬼祟祟的魔修。


    那几个魔修来自千食门,门人皆好食人肉,并借此提升修为。哪怕在魔界,这类修行方式也为人不齿,早被宴凛派人灭了门,没想到竟跑了几个漏网之鱼。


    这几条漏网之鱼当时正准备食用尸体提升修为,被荀玮发现时还想逃。


    荀玮确认尸体身份后,立刻逼问他们实情,之后确定他们没有任何隐瞒后,顺手将人清理了。


    可惜得到的有用线索并不多。


    那几个魔修只是偶然发现尸体,并将其偷了出来。在此之前,魔修已然陨了,且体内经脉俱断,胸口还有繁复诡异的印记。


    “我去过他们说发现尸体的地方,可惜人去楼空,什么也没发现。而且尸体死状诡异,很明显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手段如此阴狠歹毒,很可能是魔修所为,只是这印记我从未见过,还需时间查明。”


    修仙界当然也有手段卑劣的修者,但论阴狠手段,是远远及不上魔修的。


    宴凛也没见过那印记,颔首道了声好,让荀玮先将魔修送回宗门,再从其宗门那入手了解情况。


    荀玮准备离开,想起什么又忽然顿住脚步,疑惑问:“宗主,你可有什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本来都把这事忘了,见到宴凛又想了起来,越看越觉得那小孩和他一模一样,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宴凛一脸茫然:“什么私生子?”


    这反应不像真有私生子,荀玮打消心头荒诞的想法,随意道:“没什么,只是此次下山偶遇到个小孩,和宗主你很像。”


    宴凛无言,没想到荀玮也这么八卦。他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这世上长得像的多了去,总不能个个都跟他沾亲带故。


    *


    漫云峰宫殿后有几块长满荒草的空地。


    那地方从没人踏足,荒僻得很,如今其中一块空地却被开垦出来,种上了灵草种子。


    灵田面积不算大,被分为三部分。楚宥脱了外袍,将衣袖挽起来,正专心给灵草种子浇水。


    他看起来忙碌了好一阵,脸泛着红,额头也沁着层汗水。


    宴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为方便做事,楚宥穿得很单薄,袖子挽到臂弯上方,裸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臂,左手手腕戴着条并不起眼的红绳,红绳上挂着颗圆润剔透的玉珠。


    “哪来的红绳?”宴凛道:“之前没见你戴过。”


    楚宥看了眼宴凛,对他的出现并不在意,边继续浇水,边解释道:“我自己编的,一直有,只是之前没戴。”


    他有随身携带些物品的习惯,防的就是哪天遇到突发情况,没办法打开储物袋。


    宴凛闻言看了眼那红绳,没继续问。


    楚宥见状不由松了口气。他装得镇定,其实心里很忐忑,因为他撒了谎,红绳的确是他自己编的,但那颗玉珠不是。


    想起这事,楚宥其实也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会在刹天宗见到师尊,当然为防止被发现,师尊并不是亲自来的,而是动用了□□。□□更易隐匿行踪,也更不易被发现。


    师尊找到楚宥,了解过他的情况后,便将那颗玉珠交给了他,让他在想离开刹天宗或是生死关头捏碎玉珠。


    这玉珠可以破除他身上的封印,也可以第一时间通知雅风仙尊。


    “我虽不愿挑起两界大战,但也绝不会眼看你被欺负。这段时间我会留在刹天宗附近,若是太艰难,你就捏碎玉珠,为师自会带你离开。”当时雅风仙尊站在楚宥面前,目光平静柔和,如此说道。


    楚宥没想到师尊能待自己如此,他收下玉珠,却不想因自己挑起两界大战,导致生灵涂炭。


    他想试着自己去解决此事。


    除了刚被掳来刹天宗那晚,宴凛待他其实不差,没强迫过他什么,更是有求必应,他觉得努努力,也许能说服对方,所以只是请求师尊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他在刹天宗最牵挂的就是两个孩子,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难过。


    “在想什么?”宴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楚宥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水瓢突然被拿走。


    宴凛弯腰从桶里舀了一瓢水直接冲旁边的新坑淋了下去。


    一瓢水当头砸下,立刻将松松埋好的泥土冲开,连带里面的灵草种子也被冲到了一旁。


    宴凛愣了下,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


    楚宥见状立马回过神来,他从宴凛手里抢过水瓢,看着被冲出来的土和种子,无奈道:“你别捣乱。”


    宴凛有些悻悻然,往旁边挪了挪,却不愿表现出来,半晌哼了声:“你倒是挺悠闲。”


    他之前还担心楚宥被强抢来后会整日郁郁寡欢,哪知道他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


    楚宥明显适应良好,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熟悉过漫云峰后,竟开始折腾起那些荒草来,并以极快的速度开垦出一块灵田。


    除此外,楚宥和漫云峰那些仆从关系也很好,他好几次回来,都听见楚宥和那些人有说有笑,只是在自己出现后,那些仆从又迅速收敛起来,诚惶诚恐地退下。


    宴凛有时候甚至嫉妒,楚宥和他在一起时都没那么开心过。他想把楚宥藏起来,不许任何人肖想,但又知道,自己要真这么做了,楚宥一定会很生气,只能无奈藏起那些疯狂的念头。


    “不然呢,我要日日以泪洗面吗?”楚宥淡淡道:“而且这块地土质很特别,正好可以用来种‘碧灵草’。”


    碧灵草是很珍稀的灵药,楚宥遍寻修仙界,也只找到些灵草种子。


    他之前几次尝试种植,却一次没成活过,后来才知道碧灵草对土质要求很高,且这种土质唯有魔界才有。


    他前两日在漫云峰四处闲逛,也是为寻适合种植的土地,后来找遍漫云峰,才在宫殿后方找到这么一小块适合种植的。


    楚宥很是欣喜,当即除掉荒草将土地开垦出来,之后就等着碧灵草长成了。


    他需要足够多的碧灵草给皓皓做药浴,这是很关键的一味灵药,没准能助皓皓疏通经脉,成功踏入修行一途。


    宴凛打量着楚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下:“你这样,倒像是准备在漫云峰长住下去。”


    楚宥动作未停,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层金缕衣,衬得整个人愈发明艳动人。


    他抬起头看了眼宴凛,像是试探,又像是随口一说:“难道你会放我走?”


    “当然不会。”


    楚宥丝毫不觉得意外,给了他一个“这不就完了”的眼神。


    宴凛看着楚宥,很喜欢对方身上这种处变不惊的柔和,哪怕只是装出来的。


    他轻笑了下:“我是不会放你走,但你不会想方设法从我身边逃吗?”


    楚宥回望着宴凛,目光笼着层看不透的迷雾。他微微一笑,开口道:“你猜。”


    宴凛唇边笑意更浓。


    这之后,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楚宥专心浇水,宴凛则站在旁边专心看他。


    微风习习吹来,不远处树枝晃动,树叶沙沙作响。


    这幅场景看着无比温馨美好,至少宴凛是享受且沉溺其中的。


    只可惜,美好没持续太久就被一道疾驰而来的灵光打破。


    那是叶雪从发来的传讯符。


    听完对方说的内容,宴凛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他站在原地沉思了近半个时辰,期间一句话没说过,引得楚宥都觉得反常,往这边奇怪看了好几眼。


    不知过去多久,在楚宥打理好灵田,准备回宫殿的路上,宴凛忽然开口了。


    “有件事,是关于你那两个孩子的。”


    在沉思的这段时间,他脑海飞速涌过很多念头。


    比如那两个孩子跟他又没关系,他当不知道就行,何必多管。又比如没有那两个孩子岂不更好,楚宥便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也不会有人时时刻刻提醒他,楚宥曾与他人无比亲密过,对方更为他诞下两个孩子。


    只是这些想法最后都被统统推翻。


    他的确恨楚宥另结新欢还有了两个孩子,也想要对方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不想楚宥恨自己。


    那两个孩子是楚宥的逆鳞,宴凛比谁都清楚。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楚宥绝不会原谅他。


    他不敢去赌。


    “什么?”楚宥仿佛意识到什么,声音都刻意放低了,表情亦透着紧张。


    “我刚得知,你那两个孩子离开了清风派,目前行踪不明,但应该是往魔界来了。”宴凛试着安抚他:“你先别紧张,我已经让叶雪从带人去找了,应该很快能找到他们。”


    楚宥默然,像是一下失了魂,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魔界危机四伏,辛与和皓皓那么小,从没出过远门,更不知道人心险恶。他们只身来到魔界,会发生什么实在难以预料。


    想到这,楚宥心神大乱,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幸好宴凛就站在旁边,见状连忙将他一把扶住。


    第40章


    四周光线很暗,弥漫着腐烂潮湿的味道,空气更是混浊不堪。


    皓皓迷迷糊糊地,感觉什么在舔他脸,湿漉漉的。


    他一下惊醒了,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哥哥腿上,刚刚一个劲舔他的正是小乖。


    “皓皓,你醒了。”辛与见他醒来很是惊喜,连忙担心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不舒服?”


    皓皓试着坐起身,这才发现浑身都疼。他没急着回话,而是先认真打量周围。


    他们被关在一个不大的笼子里,勉强能站直身体。笼子靠墙摆放着,透过门上浅浅透进来的光,他判断这里应该是个地下室。


    地下室堆砌着不少杂物,像被临时征用的,且征用时间不长。


    皓皓快速扫了下,盯着对面角落那摊隐隐发黑的血迹多看了几眼。


    “我没事,这是哪里?”


    他记忆还停留在两人被突然袭击时,后面的事一概不知。


    辛与道:“我知道的也不多。那些人出手袭击后,就把我们打晕了,不过我比你先醒,隐约听他们提到什么‘天灵根’,还说去请什么‘使者’来验货。”


    虽然听不太懂,但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皓皓站起身,绕着笼子走了一圈后道。


    辛与一脸不安,正准备回话,旁边忽然传来道冰冷诡异的声音:“就凭你们两个小娃娃,也想离开这?”


    这道声音来的突然,两人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旁边笼子里也有个人,只是那人之前一直躺着,与黑暗融为一体,才没被发现。


    “前辈也是被抓来的吗?”皓皓端正行了一礼,问。


    他知道凭他和哥哥很难逃离这,便想说服这人一块行动。


    旁边笼子的男修坐了起来,盯着他们的眼神很是不善:“你们不是魔修。修仙界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们来我魔界有何目的?”


    皓皓微微蹙眉,看来说服对方一起行动是行不通了。


    辛与愤愤道:“你才道貌岸然,你才伪君子。要不是你们魔修抓走爹爹,我们才不稀罕来这。”


    他之前也和爹爹在修仙界行走过,遇到的修者大多平和友善,很少会发生抢掠杀戮之类的事,不像在魔界,接二连三遇袭,不是想抢他们法器就是直接动手抓人。


    进入魔界后这短短一日,辛与对魔界的印象已经非常糟糕。


    皓皓其实也是如此。他虽然聪慧,但到底过于年幼,没料到魔界会这么乱。要是早早料到,他也不会提议和哥哥偷跑来魔界。


    那魔修显然厌恶极了修仙界的人,盯着他们的眼神像要吃人。


    正准备说什么,外边忽然响起轻微脚步声,紧接着是地下室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魔修见状立刻将威胁恐吓的话咽了下去,往后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地下室房门打开,进来的是个满脸皱纹、目光浑浊的老者,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腐败气息。


    他身后跟着三四个魔修,对他态度极为尊敬,明显老者修为更高,地位也更尊崇。


    修者寿数极长,筑基成功后容貌不会有太大变化,眼前老者这般苍老,要么筑基时已然年迈,要么寿元将尽,快要陨了。


    相比起来,后者可能性更大。


    “竟有三人。”老者打量着辛与三人,赞赏道:“不错。”


    一位皮肤黝黑的魔修谄媚恭维道:“为使者办事,我等自是尽心竭力,还请使者见到阁主,多替我们美言几句。”


    老者并未将这几个魔修放在眼里,姿态摆得很高,淡道:“这是自然,阁主向来大方。”


    他说完当先朝笼子里的男魔修走去。


    辛与和皓皓站在角落,神情都很紧张,也认出那皮肤黝黑的魔修,正是之前御剑袭击他们的人。


    男魔修眼见老者一步步走近,紧张得脸色煞白、直冒冷汗,突然想起什么般猛地指向辛与二人,声音因恐惧紧张而变得尖利:“求你,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两个小孩不是魔修,你去杀他们吧。你我都是魔修,何必自相残杀。”


    辛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恶狠狠瞪着对方,杀人的心都有了。


    老者看了眼两个小孩,并未被男魔修说动,声音苍老,桀桀怪笑道:“别急,一个个来。把手伸出来。”


    男魔修见躲不过去,迅速往后退,打定主意不能伸手过去。他之前也曾尝试破坏笼子,可惜笼子施加了结界,不是他能破除的。


    老者见状也不慌,冷哼道:“敬酒不吃偏吃罚酒。”


    他话音未落,一根尖利的土刺猛然刺破空气,将男魔修身体整个刺穿。


    男魔修跪地吐出一大口血,被老者身后的魔修拖了出来,强硬将其手心打开。


    老者翻手从储物袋取出个精雕细琢的黑瓶子,拔开瓶塞,他口中念念有词,边将瓶中液体滴了滴到男魔修手心。


    他动作非常谨慎小心,滴完后立刻盖好瓶塞将黑瓶收起,显然里边装那液体极为珍贵。


    滴完液体,男魔修想象的死亡并未降临。老者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等了片刻命手下将其衣袍扒开。


    男魔修受了重伤,但没伤及要害,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胸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繁复诡异的印记。


    老者看了眼黑色印记,微微蹙眉,明显很失望。


    他没再管那男魔修,径直走到两个小孩面前。


    有男魔修这个先例,加上知道那液体并不致命,辛与和皓皓也没准备反抗,乖乖伸出手任由老者滴上液体。


    刚刚离得远看不清,这会他们才发现老者滴的是血液,颜色猩红,不知为何没凝固,在滴入手心后迅速渗进皮肤内。


    “把衣裳解开。”老者道。


    辛与和皓皓对视一眼,很快乖乖照做。


    解开衣裳后,两人胸口处也出现了那繁复诡异的印记,只是皓皓身上的印记是黑色的,辛与的却是红色。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老者死死盯着辛与身上红色的印记,脸上满是狂热激动。


    他枯瘦如柴的手紧抓住辛与,眼底充斥着阴险恶毒的光,不像是看活物。


    辛与小脸煞白,紧张又害怕,不知道这印记有什么用,对方又想做什么。


    但想到身后还有弟弟和小乖,他又逼着自己保持镇定。弟弟从小身体就不好,他答应过爹爹,无论何时都会保护弟弟的。


    “恭喜使者。”老者身后几个魔修也很激动,毕竟这事也有他们一份功劳。


    老者松开抓着辛与的手,迅速传讯出去。


    没过多久,他收到回讯,眉飞色舞道:“阁主要见他,我先将人带走。你们放心,待我见到阁主,定会禀明你们的功劳。”


    几个魔修连连道谢,心头狂喜都一一写在脸上。


    “使者,这两人也一并带走吗?”


    老者漠然道:“不必,之前是没办法,只能选用次品,如今有了完全契合的上品,次品也就没必要了。你们随便解决掉吧。”


    他说得随意,完全没把这两条人命放在眼底。


    辛与闻言脑中警铃大作,连忙护在皓皓面前,警惕戒备盯着面前的人,不许他们接近。


    旁边身受重伤的男魔修还想挣扎反抗,被一柄利剑直接刺穿心脏。


    老者冷冷看着辛与,并未将他反抗的动作放在心上,或者说,那点反抗于他而言不过蚍蜉撼树。


    他伸手将辛与从笼中抓出来,看都没看皓皓一眼。


    皓皓煞白着脸,冲出笼子想抓住哥哥,却被老者随手一挥掀翻在地上。


    “皓皓!”辛与担心极了,努力挣扎想要摆脱束缚。


    皓皓跌倒在地,先前杀了男魔修的人提着剑朝他走来。那剑上裹满鲜血,沿着剑身一路滴落,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他意识到自己也要死了,连忙将小乖放下,并将它往门口推了一把。


    辛与拼尽了全力挣扎,以致老者都停下了脚步。


    他手指紧攥着,指骨微微泛白,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滚落。他哀求道:“别杀他,我求求你,他是我弟弟,我不知道你要我做什么,但只要你不杀他,我都会配合,我会乖乖听话。”


    老者看看辛与,又看看皓皓,神情并无半分动容,倒是残忍地觉得有趣。


    他阴冷一笑,开口道:“动手。”


    那把裹满鲜血的利剑高高扬起。


    辛与崩溃至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我会找到爹爹,让他将你们全部杀光!”


    利剑划过空气,折射出冰冷的寒光,直逼皓皓白皙脆弱的脖颈而去。


    皓皓看着哥哥,用尽最后力气挤出一点笑,想说什么才察觉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闭上眼,心想爹爹见不到自己该有多难过。


    然而预料中的死亡并未到来,在剑刃即将划开喉咙的一瞬,持剑的魔修忽然被攻击了。


    攻击他的是一只体型瘦小,毛绒绒的雪白的兔子。


    兔子张开嘴,脑袋在瞬间暴涨数十倍,口中尖齿泛着寒光,一口咬掉了持剑魔修脑袋。


    长剑砰然坠地,那魔修恐怕至死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一只兔子手上。


    兔子吃掉魔修脑袋,移动速度极快,在剩下几个魔修尚未反应时,已经将他们咬成了两截。


    老者见势不妙立刻想带辛与走,哪知兔子已逼近身前,他连忙发起攻击,在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兔子的对手后,仓促之下只能丢下辛与狼狈离去。


    战斗很快结束,迅速而残忍,魔修大半身体都被兔子吃了,只剩下几截断肢孤零零躺在地上,周围到处都是血,辛与和皓皓就站在这血泊中,满眼愕然看着小乖。


    小乖此时已然恢复成之前模样,小小的一团,毛发雪白,看着可爱又无害。


    “嗷~”小乖等了好半晌,见两个小主人还愣着没动,便走过去蹭了蹭他们,软绵绵叫了声。


    辛与接连受到刺激,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愣愣道:“小乖不是兔子吗?兔子都……这么凶残?”


    *


    叶雪从带人到处搜寻两个小孩时,楚宥和宴凛正在着手画像。辛与和皓皓固然好认且目标大,但有了画像找起来会更容易。


    楚宥坐在书房内,面前宽大的书桌上摆放着宣纸。他拿起毛笔,静心凝神后,极为慎重认真地落下了一笔。


    这一笔落下后,之后速度就快起来了。等宴凛安排完一应事宜进来时,他已经画好了大半。


    宴凛道:“叶雪从刚传回消息,说有魔修在星降城见过他们,但没多久他们又离开了,只知道具体方向,不知去往何处,但我猜他们是奔着刹天宗来的,便让他们先沿着这个方向找……”


    他说着看到了楚宥的画,愣了下问:“你在画什么?”


    楚宥很担心两个孩子,心烦意乱,蹙眉道:“画的辛与,这不是很明显吗?”


    宴凛看着宣纸上糊成一团,线条凌乱的不明物,静默了好一会。恕他直言,这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来吧。”宴凛无奈道。要真照楚宥的画去找人,怕是没机会找到了。


    楚宥狐疑:“你记得他们相貌?”


    “不记得。”宴凛道:“你描述,我来画。”


    他和两个小孩只见过两面,那两面都没仔细看过,但宴凛相信,就算这样,他画出来的也要比楚宥的好。


    楚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压根没点亮过画画这项技能,只是硬着头皮上的,现下连忙将位置让出去。


    根据楚宥的描述,宴凛很快将两幅画像完成。这两幅画像非常逼真,乍一看活灵活现的。


    宴凛画完才有时间认真打量画作,这一看他就发现了奇怪之处。楚辛与长得明显像楚宥,五官柔和,姿容妍丽,可是这个楚皓,怎么看起来竟和他有几分相像?


    他脑海闪过这念头,也没太当回事,毕竟是根据楚宥描述画的,和实际有些出入也很正常。


    他拿着两幅画像出去,准备找人多临摹一些,好分发出去悬赏寻人。


    刚走出书房,正好碰到从外边回来的荀玮。


    知道荀玮找自己是为天灵根魔修失踪的事,宴凛没多耽搁,道此事先缓缓,等找到楚辛与和楚皓再说。


    荀玮应了声,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宗主手中的画像。


    “宗主要找的是这两个小孩?”


    宴凛尚未回答,楚宥先反应过来,紧张问:“你见过他们?”


    荀玮点头,将先前在星降城出手救过两个小孩的事说了,懊恼道:“我当时没多问,早知道他们是夫人的公子,该直接带回来的。”


    宴凛听到这声“夫人”心情十分好,楚宥则权当没听见,只是因为辛与和皓皓遇险的事心中不安,脸色也很难看。


    荀玮接过画像,道他去找人临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我之前不是说,曾遇见过一个和宗主很像的人,说的正是这位小公子。”


    他指着皓皓的画像。


    宴凛表情怪异,知道荀玮从不开玩笑,不由暗忖,真的有这么像?


    若是平时,楚宥早提高警惕,但他此时太过担心孩子,根本没分神听他们说什么,满心想的都是两个孩子的安危,想要赶紧找到他们。


    荀玮走后,楚宥和宴凛也立刻出发去找人。


    楚宥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想过要不要破解掉封印,想想又作罢。有宴凛相助,总好过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找。


    宴凛揽过楚宥的腰,身影一瞬消失在漫云峰。


    他指尖刚触到楚宥腰时还分了下神,实在是对方的腰太软太细,好在很快集中注意力,没被楚宥察觉。


    他们经过星降城,沿着刹天宗的方向搜寻过去。每到一座城,宴凛便放开神识,渗透进城中每一处,不放过任何跟小孩有关的消息。


    只可惜,如此搜寻好几座城,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讯息。


    楚宥蹙着眉,强压下翻涌的不安情绪,让自己保持镇定。他猜到辛与和皓皓很可能出事了,正因如此,他才更要冷静。


    高空之上,宴凛收起神识,正对上楚宥紧张且怀着期待的目光。


    他心跟着往下沉了沉,冲楚宥摇摇头。


    楚宥眸底的光顷刻黯淡下去,正要开口说去下一座城池,就猛然发觉不远处爆发了股强大的灵力。


    他当即看向宴凛。宴凛显然更早察觉到,不必楚宥多说,已然奔着那处而去。


    那是座很偏远荒僻的城,原本并不在他们搜索范围内,至少要等往刹天宗方向的城搜索完,才会扩大范围。


    灵力只爆发了一瞬,很快全然收敛起来。


    与此同时,宴凛和楚宥也找到了灵力爆发之处。


    眼前是个破败不堪的宅院,像是废弃很久,没有居住的痕迹。


    “跟我来。”宴凛看了眼楚宥,当先往前走:“找到他们了。”


    楚宥一脸欣喜,连忙跟上去。


    他们沿着台阶走进地下室,里边光线很暗,潮湿而阴沉。地下室尽头的房门半敞着,远远便能闻到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地下室内,被小乖震惊到,正和皓皓面面相觑的辛与察觉到动静,立刻警惕起来。


    他半拉半抱将皓皓扶起来,想先躲去一旁看看情况。


    也就在这时,楚宥迫不及待率先冲进来,和两个孩子视线撞了个正着。


    “爹爹!”


    见到楚宥,刚刚还强装镇定的两人立刻委屈起来,眼中泪水翻滚。


    楚宥见他们浑身脏兮兮的,衣裳都没穿好,就知道肯定受了不少苦,心疼得不行,连忙将他们抱在怀里。


    “你们没事吧?受伤没有?”他急道:“为什么不好好待在青莲峰,要到处乱跑?知道我多担心你们吗?”


    辛与和皓皓闻言都低下头,知道这件事是他们不对,不该偷偷跑来魔界。


    楚宥心知他们这些天也吓得不轻,没准备过多指责。他抬手揉揉两个孩子头发,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地下室血肉横飞,血腥气极重,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恶战。


    辛与和皓皓缓过神来,立刻一五一十说起他们这几天的经历。


    宴凛身姿挺拔站在门边,因为周围环境暗,两个孩子都被爹爹完全吸引,并没有察觉到他。


    他看着楚宥三人,目光更多地落在楚皓身上。


    楚皓五官冷峻,眼眸狭长,鼻梁高挺,看起来活脱脱是他的缩小版。


    宴凛将他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脸上表情愈发困惑不解。


    他本来还以为是荀玮夸张,此时亲眼所见,才发现对方所言不虚,楚皓的的确确像极了他。


    问题是,楚皓为什么会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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