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灰暗的光笼罩着地下室,楚宥身着白衣,与这遍地血腥显得格格不入。


    他认真听着两个小孩讲述,不时紧蹙眉头,尤其听说皓皓险些被杀,心更像被什么用力攥紧。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辛与没被那老者带走,皓皓也幸免于难。


    “你说是小乖救了你们?”楚宥看了眼旁边毛绒绒、温顺无害的小兔子,匪夷所思问。


    辛与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提起小乖连方才的恐惧都给抛之脑后,边手舞足蹈描述边激动道:“嗯,小乖好厉害,它脑袋突然变这么大,然后一张嘴就把坏人咬死了。要不是小乖,弟弟就被坏人害了,多亏有小乖。对了爹爹,小乖刚才吃了坏人,它不会有事吧?”


    楚宥环顾了下周围,显然这血淋淋的血腥场景都是小乖干的。


    他目光审视般落在皓皓怀里的小兔子上。一只兔子吃人还突然爆发那么强的灵力,这显然不符合逻辑,哪怕这是一切皆有可能的修仙世界。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小乖并非兔子,而是某种长得像兔子的未知物种。


    小乖对把它当成储备粮随时准备加餐的楚宥有心理阴影,察觉到他的注视,立刻往皓皓怀里钻了钻,将脑袋埋进他臂弯。


    楚宥想着小乖不同寻常的叫声,以及它和其他兔子不同的前肢。兔子都是跳着走的,这点毋庸置疑,但小乖不仅会跳还会跑,跑得还挺快。


    “应该没事,看起来比之前还精神了。”楚宥道:“辛与,所以你之前说小乖捉麻雀吃,是真的?”


    提起这事辛与就冤枉,委屈巴巴道:“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爹爹你和皓皓太过分了,居然不相信我。”


    皓皓看了眼哥哥,有点不好意思,这事的确是他不对,没信任哥哥。


    楚宥无奈:“谁能想到兔子还吃肉。”现在不仅吃肉还吃人。


    可话说回来,小乖到底是什么?楚宥盯着小乖,有些犹豫和不安,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小乖带走,让它继续留在两个孩子身边,万一哪天发起狂来怎么办,但两个孩子又那么喜欢小乖,肯定舍不得和他分开。


    像是猜到爹爹在想什么,皓皓将小乖抱紧了些,表情透着紧张和期待道:“爹爹,刚才是小乖救了我,它很听话的,不会伤害我和哥哥,你别把它带走好不好?”


    辛与也紧张起来,一脸忐忑望着楚宥。


    小乖更是在皓皓怀里发起抖来,完全不见之前的威风。


    两个孩子都这么说了,楚宥哪还能拒绝,他本来也只是闪过那么个念头,没想过真将小乖带走。


    “好,爹爹知道了,不会带走小乖的。”


    辛与和皓皓闻言顿时放心下来。小乖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所以哪怕小乖很凶还吃人,他们也一点都不怕。


    “我是在兔子窝里发现它的,”宴凛低沉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当时那窝兔子有七八只,它是最瘦的,反应也慢,一下就被我逮住了。我只当它是兔子,没多想,但现在看来,它根本不是兔子。”


    话音落下时,宴凛整个人从黑暗中走出,一身繁复华贵的玄色法衣,身材高大,气势凛然。


    辛与和皓皓这才注意到魔尊竟也在,瞬间提高警惕,如临大敌般挡在爹爹面前。


    他们身高还不到楚宥腰部,底气不足怒瞪着宴凛,腿还在不停地发抖。


    宴凛瞥了眼两个不自量力的小崽崽,懒得搭理他们,看着楚宥继续道:“它应该还是幼崽,不知怎么的混进了兔子窝,没准真把自己当成了兔子,逼不得已才突然爆发出潜力。”


    楚宥安抚地揉揉两个小孩头发,示意他们放松,别这么紧张,随后问:“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能猜到一点,但它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宴凛道:“你知道司澜为什么将墨荼等人封印在尼兰山脉吗?”


    楚宥自然不知道,沉默等他继续往下说。


    “因为那里自古就是封印妖兽和魔物之地,将魔修封印在那,能起到双重镇压的效果。所以这只小兔子,很可能是曾被封印在这的妖兽幼崽,因为当时离得近,被破解封印法阵的力量波及,才趁机逃了出来。但不用担心,它只是个幼崽,掀不起什么风浪。”


    宴凛边说边朝着楚宥走近,等这番话说完,他已经离的很近了。


    两个小孩紧紧贴着爹爹,心弦紧紧绷直,又怒又怕地瞪着宴凛,怕好不容易见到的爹爹再被坏人抢走,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你、你离我们远点,不许再靠近了。”辛与色厉内荏,板着脸凶巴巴道。


    宴凛睨着他,不以为然“哦”了声,接着无视他的话直接往前跨了一大步,挑衅问:“我偏要靠近,你能拿我怎么样?”


    辛与的确不能拿他怎么样,气得咬着下唇跺脚,要是眼神能杀人,这会宴凛恐怕早被射成筛子了。


    “大坏蛋!你不准欺负爹爹,爹爹是我们的!”


    宴凛哼了声,强势道:“他现在是我的了,整个魔界都知道,他是我下聘迎回来的魔尊夫人。”


    “不是,才不是!”辛与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爹爹是被你抢走的,不算。”


    “我说算就算,总而言之,他是我的了。”


    “我的!爹爹是我的!”辛与急得快哭出来了,抱着楚宥腿仰起脑袋问:“爹爹,你是我们的,是不是?”


    “……”楚宥一脸无奈,没想到宴凛也能这么幼稚。


    “他逗你们的。”怕刚受过惊吓的两人被气出病来,楚宥连忙安抚道:“爹爹没事,没有被欺负。”


    皓皓小心翼翼看了眼宴凛,软软地小声道:“可是他们都说,魔尊□□折磨爹爹,爹爹过得很不好。”


    宴凛显然也听说了那些流言,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没错,你们爹爹被我欺负得可惨了,不但要洗衣做饭,还要陪我……”


    “你能少说两句吗?”楚宥无奈打断。


    他看着眼圈泛红、泪花涌动的两个孩子,疼爱地伸手拍了拍:“爹爹真的没事,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所以你们是听说我被欺负,才跑来魔界找我的吗?”


    辛与和皓皓都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楚宥明白过来,知道两个孩子这段时间肯定很担心,看他们的眼神也很心疼。


    宴凛还没说完的话被楚宥打断,神情显然不悦,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目光时不时落在楚皓身上,眼中犹疑更甚,很快又悄然移开。


    安抚好辛与和皓皓的情绪,楚宥思索了会,知道宴凛不会放自己走,便想传讯给木师姐,让她过来接两个孩子回清风派,毕竟总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回刹天宗。


    他尚且没找到脱身之法,带着两个小孩更是不便。


    “能不能借我点灵力?”他问宴凛。


    宴凛猜到楚宥想做什么:“我要的只是你,他们俩去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我建议你把他们带在身边。他们身上被人留了标记,幕后之人恐怕还会找上门来,清风派未必比刹天宗安全。”


    “标记?”楚宥微愣:“什么标记?”


    宴凛提醒他看两个小孩胸口处。


    辛与和皓皓有些紧张,但也站着没动,任爹爹解开了衣裳。衣裳解开后,他们胸口处那诡异的印记立刻裸露出来,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楚宥觉得不安:“这是什么?你们刚才为什么不说?”


    两个小孩低着头,皓皓道:“爹爹,对不起。”他没觉得这印记有什么影响,不痒不痛的,又怕爹爹担心,所以才没说。


    如今被宴凛戳穿,皓皓也不敢隐瞒,连忙将那老者见到辛与身上红色印记时的激动和盘托出。


    楚宥盯着印记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宴凛。


    总算找到存在感的宴凛微微一笑:“你这是在求我吗?”


    楚宥点点头,目光坦诚又认真:“嗯,求你。”


    他声音刻意放低时听起来很软,像在撒娇。宴凛耳朵有点痒,像被电流触了下,他忽然不自在起来,佯装镇定地解释。


    “这印记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前几日荀玮调查失踪天灵根魔修时找到具尸体,尸体是其中一名失踪天灵根魔修的,胸口处也有这道印记,和楚皓一样都是黑色,想来唯有红色印记才符合标准。”


    “那位‘大人’既然很需要楚辛与,肯定会再设法接近他,我们只需按兵不动、守株待兔即可。”


    楚宥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于是放弃将两个小孩送回清风派的打算。


    但辛与和皓皓就这么偷跑出来,木师姐这几天肯定找疯了,他还是得传讯给师姐,告诉她两个孩子都安然无恙。


    “放心吧。”宴凛闻言不以为然道:“我强抢楚道君百般□□不算,还丧心病狂抢走你两个孩子的事,很快会在青焱大陆传开,她会知道的。”


    他这话带着几分讽刺,楚宥也一阵无言。


    他都不知道自己被宴凛□□的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事实上除了刚被抢过来那晚,宴凛之后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流言果然害人。


    将两个小孩带回刹天宗没两天,宴凛就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当时为何要多管闲事,把孩子送回清风派不是挺好,他和楚宥也能独处不受打扰。


    不像现在,两个小孩时时刻刻黏着楚宥,更防贼似的防着他。宴凛只要出现,两个小孩就会进入一级警戒状态,时刻盯着他一举一动,连他多看楚宥几眼,两个小孩都能炸毛。


    宴凛倒是不怕他们,也没半点被威胁到,他就是觉得烦,更烦的是,楚宥也将大部分时间分给了孩子,余下的时间刻刻木雕、弄弄灵田,根本没有多的给他。


    这么持续两天后,宴凛越想越恼火,忍无可忍冲进寝殿,将两个挡在楚宥身前,如临大敌的小孩直接拎了出去。


    辛与和皓皓被拎起来后奋力挣扎。


    “你干什么?大坏蛋,放开我,不许你去欺负爹爹!”


    “你放开我,呜呜,大坏蛋!臭流氓!”


    “……”


    两个小孩又踢又踹的,宴凛没太防备,还真被踹了两个脚印。


    奉命守在旁边的仆从见状微微一惊,以为宗主会大发雷霆,哪知道并没有。


    “我就流氓怎么了。”宴凛指尖微抬,两个脚印立刻消失无踪,语气恶劣道:“你们爹爹那么好看,闻起来香香的,摸起来软软的,我想怎么流氓就怎么流氓。”


    他说完随手将两个孩子扔给旁边的仆从,让他们把人看紧点,去哪都行,但不准再来寝殿打扰。


    两个仆从连忙恭敬应“是”。


    辛与和皓皓则被宴凛那番话给气疯了,他们挣扎着想扑过去咬人,偏又挣扎不脱。


    只能变着法地骂宴凛,偏偏因为教养太好的缘故,翻来覆去骂的都是什么“大坏蛋”“臭流氓”“讨厌鬼”之类的词,没什么新意,宴凛听都听腻了。


    他不再管两个小孩,拍拍手心满意足回到寝殿,将正往外走的楚宥顺手也推了回去,然后挥手关上寝殿大门。因为外边两个小孩太过吵闹,又顺道施了个法将声音屏蔽了。


    楚宥站在殿中,被宴凛这一出弄得不知说什么:“你别欺负他们。”


    “没欺负,我还找人照顾他们了。”宴凛微微蹙眉:“你这两个小孩也太烦了,走哪跟哪,哪有这么黏人的。爹爹怎么了?爹爹就不能有一点私人空间吗。”


    他说完看着楚宥,了然道:“你不是也觉得烦吗。”


    楚宥反驳:“我没有。”


    “你有。”宴凛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你心烦时会不自觉抿唇,这两天你抿唇的次数明显增加。”


    楚宥没想到宴凛会观察得这么细致,他都没发现自己有这个习惯,半晌叹了口气,承认道:“好吧确实有一点,但就一点点。”


    主要是他们也跟得太紧了,自己走两步去拿个东西,都要寸步不离跟在身后,楚宥好几次转身都险些把他们撞倒,实在够磨人的。


    见楚宥承认,宴凛唇边漾起点笑,像从小孩那扳回一城似的:“嗯,那你继续吧。”


    他刚才进来时楚宥正在专心雕刻,手中的木料隐隐现出轮廓,雕的像是木簪。


    楚宥点点头,知道孩子有人照顾着也就放心了。


    这段时间他其实跟小孩好好解释过,说宴凛不会伤害自己,让他们不要那么紧张担心,可惜没什么用处。


    两个小孩对大魔王魔尊成见颇深,更亲眼见过爹爹被抢走,坚持认定魔尊非常凶残可怕,楚宥怎么解释都没用。


    他静下心来继续雕刻,宴凛也没走远,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专注看着楚宥的一举一动,似乎对他来说这也是种享受。


    楚宥刻着刻着忽然想起什么,疑惑问:“当初你说是通过木雕认出我的,我一直很好奇,我在木雕上到底留下了什么破绽?”


    这事他之前就想问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宴凛缄默。


    他将旁边的木雕拿在手里认真端详,在楚宥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只颇为神秘地回了四个字:“不告诉你。”


    *


    昏暗静寂的内室,满脸皱纹、枯瘦如柴的老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


    他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左臂连同袖子一起消失,整个人看着极为狼狈。


    如果辛与或皓皓在场,便能立刻认出这老者正是那所谓的“使者”。


    “说,到底怎么回事。”内室深处,密密的珠帘后边,忽然响起道阴柔冰冷的声音。


    老者听到这声音瑟缩了下,神情更为惊恐,他匍匐在地,语气也透着惶恐不安:“属下办事不利,没能将那幼童带回来,还请阁主恕罪。属下实在没想到,那只兔子竟如此厉害,若非属下逃得快,只怕也已葬身其腹中。不过属下逃走后并非走远,而是想等待时机再行下手,但万万没想到魔尊这时会带着楚宥出现,属下怕被魔尊发现暴露行踪,只能先按兵不动。”


    “然后属下看到,他们一起进了宅院,没多久把两个孩子也一起带走了。属下特意打听过,原来当时刹天宗到处找的那两个小孩就是他们。他们是楚宥的孩子。”


    他说完内室一片寂静,那片珠帘后并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老者越等越不安,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战战兢兢哀求道:“求……求阁主饶命,属下愿意戴罪立功,将那幼童重新抓回来……”


    他话没说完就被声透着杀气的轻笑打断:“就凭你?”


    老者脸色煞白,正要继续求饶,才发现脖颈不知何时被割开又细又深的口子,大量腥稠的血液从中喷涌而出。


    他伸手慌忙想要去堵,却终究无济于事,身体猛地重重砸倒在地上。


    “原来是魔尊夫人的公子,有趣。”不知多久,那道阴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珠帘后,身着奢华精美宫装的女子用手轻挽着发丝。她唇角扬起,眼神却冰冷至极:“据我所知,那位新夫人备受□□,可是恨极了魔尊。如此天赐良机,看来是时候去一趟刹天宗了。”


    她如此呢喃着,边站起身往里走。


    内室那张柔软的床榻上,此时躺着个皮肤苍白、瘦骨嶙峋的男人。男人丹田被毁、经脉俱断,手脚都无法动弹,唯有眼珠还能转动,此时正满是怨恨不甘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已有万全之策,保证此次万无一失。”女子含着浓浓爱意凝视着对方,俯身亲吻他冰冷的唇畔:“于郎,你且放心,我会为你报仇,更会让你好起来的。”


    第42章


    晨光熹微,透过殿外窗棂投进来,划开了一夜漆黑幽冷的暗色。


    楚宥整个人陷在柔软温暖的被褥中,却没有半分睡意,他翻了个身,悄悄探出头去看盘膝坐在软塌上的宴凛。


    隔着道屏风看不真切,楚宥等了好一会,见宴凛一直没动静,便轻手轻脚掀开被褥下了床。


    他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怕惊动宴凛,赤着脚往门边走。


    他惦记着两个孩子,知道他们见不到自己肯定很担心害怕,一晚没睡安稳过。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试着出去过几次,每次都被宴凛抓住,又给强行按回了床上。


    所以为确保万无一失,这次行动前,楚宥已经耐着性子躺了一个多时辰,晨光都透进来了,才再次采取行动。


    他踮起脚,尽可能不发出半点声音,哪知快到门边时,又听见宴凛的声音轻飘飘响起:“去哪?”


    “天亮了。”楚宥默默叹口气:“我担心孩子,想去看看他们。”


    宴凛冷哼一声,明显很不满:“都四岁了,哪那么娇气,不就是分开睡个觉,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有,你装睡也装得像点,谁睡觉直挺挺躺着连身都不翻,尤其你呼吸还那么稳。”


    他说着已经走到楚宥面前,近距离打量着他,眸中神色悄然变化着,像是在琢磨什么坏事。


    楚宥暗道我担心还不是拜你所赐,要不是你给两个小孩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自己也用不着这么牵挂。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宴凛眸底划过道亮光,唇边也勾起个不怀好意的笑。


    楚宥立刻警惕起来,往后退了两步问:“你想干什么?”


    宴凛笑意更深,没回答楚宥,而是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伸手将楚宥披散着的长发弄乱,两只手掌心贴上他脸颊揉了揉,又轻轻捏了下对方下颌、脖颈处。楚宥皮肤又白又嫩,稍微一揉就露出个红印,经过宴凛这一番动作,他此时头发凌乱,脸颊泛红,斑驳的红印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颈,看着俨然一副被蹂躏狠了的模样。


    宴凛退后两步,想着昨晚对两个小孩说要欺负他们爹爹的话,又打量着眼前红着脸、满身斑驳,看着饱受摧残的美人,心中很是满意,连带着心情都好上许多。


    “可以了。”宴凛笑着道:“走吧,跟我一起出去。”


    楚宥被宴凛这番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他没感觉到疼,所以也没太在意,见宴凛总算不拦着他去找孩子,连忙跟在他身后一块走了出去。


    寝殿门刚打开,一早过来守在外边的辛与和皓皓立刻站起身冲了过来。


    两人远远绕开前面的宴凛,带着欣喜和不安扑进楚宥怀抱。


    扑进爹爹怀里的同时,两个小孩也看清了他此时的模样。爹爹衣衫凌乱,脸颊绯红,脖颈还落满奇怪暧昧的红色印记。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也明白爹爹昨晚的确是被大坏蛋魔尊给欺负了。


    眼见爹爹被欺负得这么惨,还受了伤,两个小孩立刻气呼呼扭头去看魔尊。


    呜呜,魔尊太坏了!


    宴凛对上两个小孩凶巴巴的眼神,挑衅似的一笑,将他们气得更加炸毛,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楚宥将这幕看在眼底,这才明白宴凛之前那番动作是在干什么。


    想明白后,他表情微诧,眸光染上些微妙和复杂。


    宴凛这分明是在故意气两个小孩。他真想欺负自己大可以来真的,自己又没办法反抗。但他偏偏没有,而是用了这么幼稚的手段。


    这实在不符合魔尊大人凶恶残忍的作风,楚宥匪夷所思又大开眼界,觉得对宴凛的了解似乎又多了那么一点点。


    他收起看向宴凛的视线,牵着两个小孩的手往寝殿内走,边安慰道:“没事,没事,爹爹好好的,一点也不疼。”


    辛与和皓皓显然不信,心疼地看着爹爹,在心里又将大坏蛋魔尊爆殴了几遍。


    宴凛被两个小孩浑身炸毛、又气又急的模样愉悦到,一路心情都很好。


    叶雪从来到漫云峰,正好撞见心情大好的宗主。


    “宗主今日心情很好啊,可是有什么喜事?”他噙着笑问。


    自从将夫人那两个小公子接来漫云峰后,宗主这些天心情都很糟糕,阴沉着脸,见什么都不耐烦。对此叶雪从倒也能理解,换成他知道心上人另结道侣还有了两个孩子,现在那两个孩子还成日在自己面前晃,他怕是还不如宗主度量大。


    所以见宗主难得有这么好的兴致,他才觉得惊奇。


    “不是什么大事。”宴凛稍稍收敛起情绪,但眉梢还是带着喜色的。


    他目光看向叶雪从身旁那名身着红衣、娇俏可爱的女子。女子身上并无灵力波动,明显是凡人,她此时也正好奇打量宴凛,眼睛很大很亮,满脸透着天真无邪。


    宴凛从那张脸上感知到久违的熟悉,微敛眸,问叶雪从:“这位是?”


    叶雪从目光温柔看了眼那女子,笑道:“她叫方筠,是我前段时间偶然遇见的。我今天来漫云峰,也是想见她见见宗主,她日后便留在云回峰了。”


    方筠脸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道:“方筠见过宗主,还请宗主能允我留在云回峰。我……我本是随爹娘去兰州投靠亲戚的,哪知道途中遇到劫匪,爹娘都被劫匪杀害,他们还想将我抓回寨中,我不愿受辱,本是想自尽的,没想到叶哥出手救了我,更杀了劫匪为我爹娘报仇。我如今已无亲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只想跟着叶哥,尽我所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她话是这么说,但每次看向叶雪从的眼神都含羞带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想的不是什么报答救命之恩,而是喜欢上叶雪从了,想和他在一起。


    宴凛觉得挺有趣:“叶雪从愿意留你就行,此事不必问我。”


    他说完瞥了眼旁边笑吟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叶雪从,又忽然想起什么般开口道:“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女子来见我,你们当真没别的关系?我看雪从倒是很重视你的样子。”


    方筠明白宴凛这话是在暗示叶雪从待她与其他人不同,她心中欢喜,情绪也毫无掩饰地表现在了脸上,羞涩低着头,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


    叶雪从看了眼方筠,又很快移开视线,像是不好意思多看。他并未否认宴凛的话,而是无奈笑了笑:“宗主就别打趣属下了。”


    “哪是打趣,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这的确是第一次带女子来见我。”


    “是是是,宗主我错了,您就饶了我吧。”


    “真奇了怪了,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你是不是喜欢上方筠了?若是喜欢那就大胆表白,藏着掖着可不像是你一贯风格。”


    两人一唱一和,对话颇为自然。叶雪从像是被宴凛逼得无从招架,连连讨饶,之后都没敢再看方筠。


    “小筠,你、你别听宗主的。”叶雪从有些不知所措道:“那什么,我先送你回云回峰吧?”


    方筠点点头,通过宴凛这些话,算是明白了叶雪从对她的心意,只是并未表露出来。


    “宗主,方筠先告辞了。”她脸还红着,行了一礼道。


    宴凛看着她,释放的全都是善意,颔首道:“今后在云回峰若是无聊,便多来漫云峰走走,我家夫人在这也是孤身一人,你可以多陪他说说话。今后没准要在云回峰长住下去,还是早日习惯为好。”


    他言外之意,是指方筠和叶雪从没准很快便能终成眷属了。


    方筠闻言显然也是期待的,只是女子到底要矜持些,只是浅笑着道了声“好”。


    叶雪从一脸无所适从,又像是被宗主戳中了心中所想,没再解释什么,告辞后带着方筠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两人离开后,宴凛脸上刻意表露出的友善和笑意顷刻收敛,化为凛冽冰冷的寒意。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山峰边缘眺望远处层层叠叠、连绵起伏的高山,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叶雪从去而又返,旁边还跟着一脸沉默的荀玮。


    他晃了晃手里提的两坛美酒,笑道:“我亲手酿的‘桂花酒’,宴哥,一起喝点?”


    漫云峰山巅,宴凛、叶雪从、荀玮三人落座于石桌旁。


    这里视野开阔,能将整个漫云峰尽收眼底,烈烈的风从远处席卷而来,刮得周围树木摇曳不止,三人却稳稳坐着,连衣角都未被狂风拂动。


    叶雪从往三人杯中添酒,笑意盈盈,一副风流多情的模样,哪还有方才半分羞恼和难为情。


    “演戏可真累,尤其是演被戳中心思又因为不确定对方心意只能藏着掖着这种戏。”叶雪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托着下颌笑看宴凛:“不过宴哥真是出乎我意料,没想到你竟演得这么好,说真的,我当时差点以为你真信了。”


    宴凛端起酒杯,闻言动作微顿,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难道我演技很差?”


    叶雪从笑而不语,运起灵力弹了下荀玮胳膊,示意他发表点意见。


    迎着宴凛和叶雪从齐齐投过来的视线,荀玮沉思片刻,选择了默默饮酒。


    宴凛轻嗤了声,懒得搭理他们:“方筠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我碰巧去了趟兰城,又碰巧在兰城外救了她,她又碰巧孤身一人,还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我只能先将人带回来了。”他说着话音又陡然一转,夹着些慑人的寒意:“而且你们没发现,她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宴凛想了想,道:“的确很像。”但只是神似,若是细看的话,她们其实有很大的差别。


    叶雪从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人,神情都变得柔和了很多,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又被黯然和忧伤笼罩。


    “天灵根魔修失踪一事还未查明,我就碰巧救了个和阿音如此相像的人,我不信这是巧合。幕后之人明显知道我们的旧事,更很了解阿音,我想知道他是谁。所以他想玩,我自然得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招,正好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反正岁月漫长,闲着也挺无聊的。”


    这才是他愿意陪方筠演戏的原因。


    提起阿音,宴凛和荀玮一时都沉默下来。


    当年墨荼收的那些弟子中,阿音也是其一。在墨荼尚未开始让他们自相残杀前,他们和阿音曾是很好的朋友,叶雪从更是偷偷暗恋着阿音,只是直到阿音陨落,他也没能向对方表白。


    阿音人很好,她比宴凛、叶雪从几人都年长,平时对他们颇为照顾,偶尔下山买了好吃的,也是先让他们选。


    她是个很温暖善良的人,脸上总是带着笑,只是她太过悲悯了,根本不适合卷入这场残忍的厮杀之中。她忘了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宴凛还记得阿音被杀时的场景。当时他们被另一队人联手袭击,那些人修为都比他们高,他们只能专心对战、无瑕分心。阿音从没杀过人,直到最后也没有,宴凛觉得与其说她是被杀,不如说她是自己选择死亡的。


    她明明举起了剑,却没有将其刺入敌人体内,而是任由对方的剑将自己刺穿。她那瞬间的表情很平静释然,好像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一般。


    宴凛将她最后的表情看在眼底,甚至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为她高兴。


    他视线掠过重峦叠嶂的大山,落在寝殿外那宽阔的广场上。


    没有他的打扰,楚宥和两个孩子明显放松很多。


    楚宥手里拿着个圆锥形的东西,体积并不大。他在两个孩子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将那圆锥形物体丢在地上,神奇的是,那圆锥形物体并没有倒地,而是滴溜溜迅速转动起来。


    两个小孩见状特别激动,目光一直追随着圆锥形物体,又蹦又跳的,满眼都是新奇。


    楚宥这么做明显是为了逗小孩高兴,他在那圆锥形物体转动越来越慢时,忽然扬起手中细细的鞭子,一鞭抽在圆锥形物体上,连着抽了两三下后,那圆锥形物体又飞速转动起来。


    或许是见两个小孩很喜欢,他开始教他们自己动手,让那圆锥形物体一直转动不停。


    两个小孩学得不亦乐乎,隔着这么远,不用神识探查,宴凛都能感受到他们满心的欢喜。


    这天阳光很好,金灿灿的光芒笼罩在他们三人身上,氛围格外温馨美好,那是由血脉建立起来的,任何外人都无法割断的温情。


    宴凛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心里更是一阵堵得慌,连忙转过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刚才好上许多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更加烦躁。


    他羡慕楚宥和两个孩子相处时的美好,可这份美好终究不属于他。


    宴凛心烦意乱喝闷酒时,叶雪从和荀玮也在不动声色观察楚宥和两个孩子。


    半晌,叶雪从率先收起视线,他问出了个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宴凛心中的困惑:“宴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楚皓和你长得也太像了。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他,险些以为你返老还童了。”


    宴凛当然奇怪,他每次见到楚皓,心中那份疑惑都会不由加深。


    “他不会说的。”


    宴凛了解楚宥,对方不想说的事,怎么问都没用。


    叶雪从“唔”了声,也意识到这事要探个究竟十分棘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犹如背景板存在的荀玮忽然开口了:“有两个可能。”


    叶雪从兴致勃勃:“哪两个可能?”


    “一,楚皓其实就是宗主亲生的。”


    他这话说完就被宴凛直接否决了,他只和楚宥做过,孩子总不能是楚宥给他生的吧,这种事闻所未闻,也太离谱了。


    叶雪从见宴凛否决得这么快,忍不住笑道:“宗主,你不多考虑会吗?别漏掉哪位红颜知己……”


    宴凛凉飕飕睨了眼他,眼底隐隐涌动着杀气。


    叶雪从见状连忙闭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说了。


    荀玮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带上了几分同情:“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夫人那位道侣和宗主您相貌很相似。”


    这话不由地让他们想到了阿音和方筠。方筠之所以会被送到叶雪从身边,不正是因为她跟阿音长得像。


    宴凛脑海思绪翻滚,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可怕。


    叶雪从和荀玮见此情况,一个仰头望天,一个默默看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招惹此刻看起来非常暴躁愤怒的宗主。


    宴凛越想越气,脸色也更加难看,这酒是彻底喝不下去了,他身影转瞬消失在原地。


    寝殿外的广场上,楚宥挽着袖子,正站在旁边看辛与玩陀螺。


    他玩得还不是很熟练,但进步很快,地上那陀螺一直滴溜溜转动着。


    “辛与,别急着挥鞭,先看准再动手。”他笑着提点。


    辛与道了声好,不再急着挥鞭,而是认真盯着转动的陀螺,等到有把握了再出手,如此一来,陀螺果真转动得又稳又快了。


    “爹爹,我可以了!”


    “哥哥,换我来,我也想玩。”皓皓这时在旁边开口。


    辛与自然不会拒绝,将细细的鞭子交给他,还边指导他该怎么下手。


    皓皓认真学着,不笑不说话时,模样看起来更像宴凛了。


    楚宥看着心中唏嘘,他起初还很担心宴凛会不会怀疑皓皓的身世,后来见对方只字未提此事,也就不再多想,反正想也没用。


    哪知道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察觉一道人影出现在自己身旁,他甚至没看清楚那人是谁,对方便揽着他腰将他带回了寝殿。


    寝殿的门被风荡开,又“嘭”地一声猛然砸上。


    楚宥背抵着寝殿房门,被身前的人困在手臂之间。


    他不必抬头也知道对方是谁,只是被其满身的戾气和愤怒惊了下。


    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宴凛咬牙切齿地寒声问:“当初在幽林秘境,你究竟把我当成了谁的替身?”


    第43章


    这话没头没尾,楚宥听得一头雾水,没弄懂“替身”之说从何而来,眸底尽是迷茫和不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沉默被宴凛视为心虚,霎时如被一大桶冰水当头浇下,本就凉了半截的心这下全凉了,盯着楚宥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恨意。


    他没想到楚宥竟真将他当作了替身,难怪,难怪他明明不认识自己,也会冒着危险出手相救,他那时分明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其他人吧。还有在幽林秘境时,他肯舍身为自己解毒,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人的缘故?


    若是的话,楚宥肯定很爱那人吧,只是求而不得又正巧遇见了自己,才想着找个替身聊以慰藉。


    他之所以欺瞒自己死遁离开,怕也是因为放不下那人,为此费尽艰辛也要出来找她。等楚宥找到她,那人又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决定和他在一起。心上人想明白回头找自己,楚宥自然不会拒绝,两人便顺理成章结为道侣,很快诞下两个孩子。


    至于那人为何没在楚宥和孩子身边,宴凛没多想,像那般见异思迁的女人,做出抛夫弃子之类的事也不足为奇。


    他越琢磨越觉得真相就是如此,这么一来,楚宥为何突然死遁离开,为何那么快诞下两个孩子,为何楚皓会与自己如此相像,这些问题也都说得通了。


    “她是谁?”宴凛眼底掀起可怕的飓风,声音冰冷刺骨。


    楚宥眨了下眼,沉默时隐约猜到宴凛在想什么,他眼中的迷茫一点点散去,化为错愕和不解。


    他实实在在被宴凛的脑洞折服了。他想象力这么精彩丰富,应该去当编剧,当魔尊实在屈才。


    “什么她?什么替身?”楚宥哭笑不得:“我从没把你当成谁的替身过,你能别平白无故给我安罪名吗?”


    宴凛有一点点尴尬,也有一点点欣喜,所以他并不是别人的替身?


    “若不是,楚皓为何会与我如此相像?”他满身寒霜褪了些,却没准备就这么放过对方。这个问题自发现楚皓像自己后,已经困扰了他很久。


    楚宥被问住了,他早料到自己迟早会面对这个问题,只是迟迟没想好该如何解释。


    “只是巧合。世上相似的人那么多,总不能个个都去探个究竟吧。”楚宥心中忐忑,面上却从容淡定地答。


    他这时不由庆幸,宴凛并不知道青焱大陆曾有大能误食玄冰草怀孕的事,要是知道,这事恐怕就瞒不住了。说到底宴凛如今也不过一百多岁,很多青焱大陆过往的旧事和秘辛他没经历过,也无从知晓。


    “巧合?你觉得我会信?”


    宴凛不信归不信,知道楚宥并未将他当成替身后,还是往后退了退,身上翻涌的戾气也尽数消散。


    楚宥松了口气,打定主意不改变说辞:“当真只是巧合而已。”


    宴凛缄默不言,知道从楚宥口中是问不出答案的:“你如此护她,是怕我知道后找她麻烦?”


    “你会吗?”


    宴凛想都没想,道:“会。”这点他没办法骗楚宥,也没办法骗自己,哪怕明知说“不会”更能降低对方的戒备。


    楚宥听了也不恼,甚至觉得好笑:“可惜你没机会了,我之前说过,她已经死了。”


    宴凛认真道:“那我就掘坟鞭尸。”


    楚宥无言以对,感觉有些许窒息。


    “你吓到孩子了。”他不想跟宴凛继续掰扯,转身准备出去。


    进来后他没听到外边有什么动静,想必是宴凛又施了结界,但不用听动静他也知道,辛与和皓皓肯定吓得不轻,这会应该正铆足劲想冲进来救他。


    宴凛目光晦暗不明看着楚宥开门离开,并未阻止他。


    房门打开后,结界自动消除,两个孩子又气又急的声音传进楚宥耳朵里。


    他看见辛与和皓皓正冲着透明的结界又踢又踹,嘴里还喊着“大坏蛋”“放开爹爹”之类的话。


    结界消失后,两个小孩看到楚宥安然无恙悄悄松了口气,立刻朝他冲过来。


    “爹爹你没事吧?”


    “那个大坏蛋对你做了什么?”


    两人担心询问着,眼看要冲到爹爹身前了,魔尊却突然现身拦在爹爹面前。


    宴凛肩宽体健、身材高大,这么一挡,将身后的楚宥遮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都见不着。


    辛与和皓皓见势不妙连忙停下脚步,但因为离得太近,哪怕心里想停下来,身体还是因为惯性作用扑向了宴凛。


    两个小孩一向视宴凛如洪水猛兽,并且默认魔尊等于欺负爹爹的大坏蛋,见了他恨不得避十米远,此时见要扑到对方身上,不由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们以为,魔尊那么坏,肯定会把自己一巴掌拍飞出去,甚至都做好了砸地上的准备。


    哪知道并没有,他们一头撞在了魔尊身上,并且不知是不是怕他们摔着,魔尊还伸手护了下。


    辛与没多想,皓皓却察觉到了这个动作,他脑海划过点疑虑,觉得魔尊似乎也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坏,但这念头只出现一瞬,又被他很快打消。


    不可能的,刚刚应该只是本能反应,魔尊总是欺负爹爹,怎么可能不坏。


    两个小孩撞到魔尊后,立刻想要往后退,可惜还没能退开,就被魔尊给拎了起来。


    辛与和皓皓见状立刻开始奋力挣扎。


    “大坏蛋!你放开我们!”


    “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有能耐你等我长大,到时候我肯定比你厉害。”


    “……”


    两个小孩叽叽喳喳叫嚣着,又是伸手挠又是抬脚踹,要不是够不着,都恨不得直接上嘴咬。


    宴凛没把两个小崽崽的威胁放在眼底,等他们长大,自己只会更强。他还沉浸在小孩刚撞上来的瞬间,那么软软的、小小的一团,不知为何看着竟有几分可爱。


    “可爱”这两个词在脑海无端冒出来时,宴凛连忙静心凝神,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他向来不喜欢太过脆弱的生命,尤其是小孩,怎么会突然觉得可爱,莫不是疯了?


    “宴凛。”楚宥一直关注着宴凛的举动,只是没急着上前,此刻见两个孩子被拎起来,实在按捺不住了,他蹙着眉,心情一阵慌乱,问:“你要干什么?”


    宴凛瞥了眼两个徒劳挣扎的小崽崽,并未看楚宥,迈步径直往旁边偏殿走去,轻描淡写的声音随着阵风飘过来:“不干什么。他俩过来这么久了,还没机会好好聊过,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他们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楚宥才不信他是真想跟孩子联络感情,闻言连忙追过去。


    宴凛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偏殿一间寝房,并挥手施了道结界将紧随而至的楚宥阻拦在外。


    楚宥破不开结界,也听不见寝房内的任何动静,心情很是焦灼不安。他知道宴凛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可怕,也相信他不会伤害两个孩子,但仍然止不住忧虑。


    他浑身发冷站在原地,开始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宴凛再怎样也是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他不应该瞒着对方,眼见他越走越偏,与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远。


    这样对宴凛来说太不公平。


    *


    寝房门关上后,宴凛松开了拎着小孩的手。


    两个小孩落地后拔腿就跑,先是冲到门边想开门出去,发现门打不开后又迅速环顾房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床底深处。


    宴凛也不在意,更没准备将他们揪出来,而是在床对面的软塌上坐了下来。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见两个小孩呼吸都平稳下来,这才开口道:“我们聊聊?”


    话音落下后,室内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宴凛丝毫不着急,只是静静坐着、等着,连姿势都没变过。


    过了好半晌,床底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小孩慢腾腾往外挪了些许,触及宴凛视线后又退了退。


    皓皓小心翼翼试探着问:“聊什么?”


    “聊你们娘亲。”提起那位无比神秘的娘亲,宴凛语气有些冷:“她是什么样的人?漂亮吗?和你们爹爹怎么认识的?又为何要抛弃你们?”


    “娘亲才没有抛弃我们!”辛与听到最后一句,气愤不已道:“爹爹说,娘亲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离开我们的,她是大英雄,要拯救世界,等她打跑坏人就会回来见我们,以后会一直陪着我们,再也不离开了。”


    宴凛冷笑,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他骗你们的,你们娘亲就是不要你们了,他只是怕你们伤心,才故意这么说的。如若不然,她怎么会一次都不回来看你们?”


    辛与着急道:“不是,才不是!爹爹不会骗我们,你是大坏蛋,就知道欺负爹爹,我不会相信你的!”


    “随你信不信。”宴凛懒得跟他争,催促道:“你们谁来说?”


    皓皓难掩紧张问:“说了你就放我们走吗?”


    “是。”


    两个小孩交头接耳嘀咕一阵后,皓皓语气低落道:“我们没见过娘亲,一直以来都是爹爹带着我们。但爹爹说,娘亲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她有点凶,很多人怕她,但她对爹爹很好,也很爱我们。只是她有自己的使命,不能一直留在我们身边,才被迫和我们分开的。爹爹总说,娘亲有一天会回来的,我知道他这么说只是怕我们伤心……”


    他说到这顿了顿,语气越发伤感:“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欺负爹爹?你要是生气、不开心,可以拿我消气,爹爹他真的很不容易,娘亲她从小不在身边,只有爹爹照顾我们,总是忙不过来,尤其我小时候身体很差,经常生病,爹爹为了救我,给我调理身体,去了很多地方,总是匆匆碌碌的,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我听木师姑说,那时候爹爹身体其实也不好,只是强撑着没有说出来,一颗心都放在我们身上,丝毫没关注过自己。”


    辛与听着这番话,也跟着心疼起爹爹:“都怪我,我以前太调皮了,总是让爹爹担心,我好想快点长大,这样就能保护爹爹了,不许任何人欺负他。”


    他这话明显意有所指,毕竟欺负爹爹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宴凛无心理会他,满脑袋都萦绕着两个小孩说的话,并且随着他们这些话,联想到楚宥之前的糟糕处境。


    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的艰辛宴凛难以想象,尤其小孩照顾起来还非常麻烦,既要准备食物,还要处理排泄物,这两件事哪一件交给他,他都无从下手。


    也因此,他越想眉头蹙得越深,满脑袋都是楚宥忙着给小孩做食物、处理排泄物,弄得自己焦头烂额的画面,想想都无比可怜。


    更别提楚皓还说,楚宥那段时间身体不好。他无法想象对方病倒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但听到两个小孩嗷嗷待哺的哭声,还是要强撑着起身的凄惨模样。


    那段时间楚宥应该过得很不好,宴凛越想越觉得心疼,对楚宥那位名义上的“道侣”也更愤怒不满,竟然生下孩子就不管不顾离开了,有这么当娘亲的吗。


    更可气的是,楚宥还那么善良,从不在孩子面前说她的坏话,更用善意的谎言遮掩对方的冷血无情。


    宴凛想来想去,觉得楚宥应该是被渣了,那个女人显然只是利用他,利用完不算,还留给他两个烫手山芋。且他有预感,对方不管去了哪,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


    “……可以吗?”一片悄无声息的寂静中,皓皓的声音忽然紧张响起。


    宴凛回过神来,见床底下的两个小孩已经探出半个脑袋,漆黑明亮的眼眸正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想起楚宥照顾两个孩子的艰辛,宴凛看他们的眼神稍稍好了许多。他知道楚宥不可能放下两个孩子,而他要留住对方,就势必得跟两个孩子有交集,没准以后还会一起相处无数个岁月。


    他不想折磨楚宥,想要对楚宥好,尤其对方以前还受了那么多苦,所以总这么争锋相对也不是办法,尤其知道两个孩子从小没有娘亲陪伴,宴凛心更软了那么一丁点,当然只有一丁点。


    他目光审视般看着两个小孩,开始琢磨起另一种未曾想过的可能性。


    “可以。”宴凛孤傲颔首,用宛若恩赐的语气矜持道:“叫父亲,以后就不欺负你们爹爹了。”


    他想通了,楚宥那名义上的道侣总归不会再出现,不如由他来当两个孩子的父亲。若是以后她再出现,想抢走楚宥和两个孩子,那便索性杀了一了百了。


    白捡两个这么大的便宜儿子,总归是不亏的。


    第44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宥呼吸紊乱站在原地,颇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楚宥忐忑不安望过去,看到眼前俨然父慈子孝的温情画面,一下愣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宴凛一手牵着辛与一手牵着皓皓,走到他面前站定,心情看起来不错地问:“怎么了?发什么愣?”


    楚宥回过神来,仍觉得这幕猝不及防且匪夷所思。他想过两个小孩哭着跑出来,想过被吓得走不动路,却唯独没想过宴凛会牵着他们走出来。


    宴凛看着楚宥,想起两个小孩软软叫自己“父亲”的画面,心情十分愉悦,也不计较楚宥的走神,将孩子交给他后径直离开。


    他生辰将近,先前宗内主事高慕诀曾问过是否要操办,宴凛嫌麻烦给否决了。不过此时他又改变了主意,觉得生辰还是有操办一番的必要。


    一来可以让魔界各派正式见见新夫人和两个孩子,二来辛与和皓皓身上的印记还未消除,虽然不痛不痒,但到底是个隐患,也可借这个机会引蛇出洞、除去祸患,就当是他这个父亲送给两个便宜儿子的改口礼。


    宴凛走后,辛与和皓皓立刻扑进楚宥怀里。


    这处偏殿时不时有仆从经过,并非说话的地方。楚宥制止了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的两人,将他们带回皎月殿。


    皎月殿是宴凛安排给两个小孩的住所,还派了仆从在这照顾。只是与楚宥住的寝殿相隔甚远,显然是故意为之。


    回到皎月殿,两个小孩放松下来,立刻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将偏殿内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说了。


    说到最后,两人耷拉着脑袋,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委屈,道他们当时喊宴凛“父亲”只是迫不得已,不想他再欺负爹爹,但在他们心中爹爹永远只有楚宥一人,谁也无法取代。


    “爹爹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一直记得。”皓皓紧张问:“爹爹你不会生气吧?”


    辛与闻言也紧张起来,虽然他们再三保证这么做是没办法,但喊了就是喊了,事实改变不了。魔尊一直欺负爹爹,现在还想抢走他们,爹爹也许会伤心的吧。


    楚宥垂眸注视着两个小孩,没料到宴凛会这么做,一时心情复杂难言。


    说起来,宴凛其实从未真的伤过孩子,有时候故意为之欺负下,也不过惹得两个小孩跳脚炸毛,没什么实质杀伤力。


    那人是强势霸道的,但性格并不坏,言行间还透着几分幼稚,做的事常常出乎楚宥所料,让人哭笑不得。


    如此一想,楚宥更觉得不能放任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他的确没想过和宴凛在一起,对方也并非他喜欢的类型,但宴凛的确是孩子的父亲,不能让他们之间隔阂越来越深。


    可事情要怎么说,宴凛又是否会相信,也是个问题。


    楚宥并没有证据能表明两个小孩的确是宴凛的。这里也不是现代社会,能通过DNA比对验证血缘关系。


    说是要说的,但怎么说楚宥还没想好。毕竟自己怀孕生子太过怪异,亲口说出来难免羞耻。


    思索着这些,楚宥不自觉陷入沉默,没及时回答皓皓的话。


    他不知道的是,他长久的沉默对站在皎月殿外的赵舒雯来说,就如同无声的愤怒,比言语更充斥着不满。


    赵舒雯刚到皎月殿,正候在外边等仆从去通传。她修为高,耳聪目明,早将殿内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确定楚宥和两个小孩对宴凛极端愤恨不满后,赵舒雯很高兴。


    她来刹天宗前,早知道楚宥是被宴凛掳来的,更遭受对方百般□□,甚至丧心病狂到连他的两个孩子都不放过。


    这一路过来,更是听到不少说闻,比如魔尊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抓走楚宥□□,比如两个孩子被囚在皎月殿,不许他们和爹爹相见,又比如刚刚不久,魔尊还抓走了两个孩子,对他们好一番严刑逼供。


    她本就信了五分,此时再听到两个小孩愤怒的指控和楚宥的沉默,更是多信了两分。


    她表情纯良无害站在那,眸底尽是得意的光。很好,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


    赵舒雯突如其来的造访打断了楚宥和两个孩子的谈话,他暂时止了话题,问那前来通传的仆从:“她是谁?为何要见我?”


    “赵舒雯赵阁主乃霄溟阁阁主,魔界各门各派一向不和,唯有霄溟阁始终拥护刹天宗。除此外,赵阁主也心仪宗主多年,曾道若不能与宗主结为道侣,宁可永远孤身一人。”


    楚宥明白了,这是宴凛的爱慕者找麻烦来了。


    他对宴凛的桃花不感兴趣,刚想说不见,谁知道房外就响起脚步声,一个身着粉衣、姿容艳丽,眉眼隐隐透着几分媚态的女子迈步走了进来。


    楚宥蹙眉,神情不渝,此人未等通传便擅自入内,行为让人不适。


    “夫人别紧张,我来找你没有恶意。”赵舒雯身上散发着阴戾之气,笑得却很和煦友善。


    她说完视线一转,落到旁边的辛与和皓皓身上,注意到辛与时尤其多看了两眼。


    “这两位是夫人的公子吧?哎呀长得真可爱,看着就招人疼。我最喜欢小孩子了。”她笑眯眯说着,边将从袖中爬出的两条蛊虫往前递:“喏,送给你们的见面礼,别看它长得丑,其实能吞食瘴气或毒气,可以护佑你们一二。”


    那两条蛊虫软绵绵的,又丑又吓人,辛与和皓皓都怕虫子,连忙躲到爹爹身后,神情警惕。


    这个人虽然一直笑着,给他们的感觉却很不好,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小孩直觉最是敏锐,对她更加避之唯恐不及。


    赵舒雯见状有些伤心,又将两条蛊虫递给楚宥:“两位公子可能害怕,不如夫人先替他们收着?我还为你准备了份厚礼……”


    她话没说完就被楚宥冷声打断:“不必了。赵阁主的好意楚宥和两个孩子心领了,礼物还请收回吧。”


    赵舒雯动作微顿,听出楚宥语气的坚决,没再坚持要送礼物。


    她将手中的锦盒以及那两条蛊虫收起来,娇嗔且委屈地叹了口气:“夫人对我敌意还是那么重,我先前说对夫人并无恶意,夫人是不是不信?”


    她一口一个夫人,听得楚宥极其不适:“不用叫我夫人。赵阁主找我有什么事?还请直说。”


    “那我唤你楚道君可以吗?”


    楚宥沉默不言。


    赵舒雯只当他答应了。她环顾厅堂,见旁边有张空位,便十分自然地坐下了。


    “我说过,我对你没有恶意。我此次来,一是想见见宴哥哥的新夫人,二是许久没见宴哥哥了,十分想他。楚道君,你如此防备我,莫不是怕我抢走宴哥哥?你放心吧,我不是那么无理取闹的人,既然宴哥哥喜欢你,我也会喜欢你的,日后我们三人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倒也很不错。”她说得一脸真心实意。


    楚宥无语,没想到对方语出惊人,会说出这么番话来。槽点太多,他实在无从回答,只能用“有病麻烦去吃药”的眼神关爱看着对方。


    两人说话时,辛与和皓皓便不吵不闹地待在旁边,只是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怪得很,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赵舒雯自顾自说完,又畅想了下三人在一起生活的场景,楚宥连着下了好几次逐客令都被她无视。


    楚宥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哪怕自己一句话不接,对方也能絮絮叨叨说上好半天。


    他被迫听了好一会诸如“宴哥哥三天归你,三天归我”之类的话,整个人已经变得无比麻木,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好半晌后,赵舒雯终于说累了,道她想去见宴哥哥了,站起身提出告辞。


    楚宥自然十分欢迎,在她离开时含笑道:“赵阁主对宗主如此深情,还是多跟他相处吧,不必浪费时间来此。”


    赵舒雯笑眯眯道:“这怎么是浪费时间呢,我既然要与楚道君一起服侍宴哥哥,自然要多多交流、增进情谊。”


    楚宥:“……”这事大可不必。


    赵舒雯走后,辛与和皓皓也是一脸目瞪口呆,大概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行为奇怪,说的话也奇怪。


    “爹爹,我不喜欢她。”皓皓突然低声说道。


    楚宥也正揣摩赵舒雯的来意,这个人的确奇怪,他才不信对方是单纯来增进情谊的,明明口口声声说钟情于宴凛,却又愿意和他一起分享,并且看她神情还很乐在其中。


    这本身就不正常,没有任何人会愿意与其他人分享心上人。


    而且楚宥能看出来,赵舒雯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就是要露出破绽让自己察觉到。


    所以问题来了,赵舒雯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楚宥沉吟着,边对皓皓笑了笑:“嗯,爹爹也不喜欢她。以后你们见了她躲远点,不要靠近,知道吗?”


    皓皓和辛与闻言连连点头。


    他们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女人,现在又听爹爹这么说,自然再不会靠近对方分毫。


    *


    离开皎月殿后,赵舒雯在碧灵峰找到了宴凛。


    他当时刚和高慕诀议完生辰宴的事出来,同行的还有叶雪从。


    作为刹天宗的主事,高慕诀一直在负责宗派内大大小小的事,此次大办生辰宴的一应事务也要他来统筹安排。


    “宗主不是一向对生辰宴不感兴趣?”叶雪从脸上写满好奇:“这次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魔尊大人举办生辰宴并非小事,魔界大大小小的门派到时都会前来恭贺参拜,称得上是整个魔界的一桩盛事。


    宴凛暂时不想提他认了辛与和皓皓当儿子的事,总觉得从对方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于是言简意赅道:“你们若能早些抓出天灵根修者失踪一事的幕后主使,这生辰宴倒是不必办了。”


    言外之意就是生辰宴是饵,用来引鱼儿上钩的。


    叶雪从似信非信,总觉得宗主改变主意和楚宥以及那两个孩子脱不了干系。


    他喊冤道:“他们要是继续作案,我们定然能抓到的,谁知道他们竟然收手了,还将之前线索全部清除,实在是查无可查。调查线索这种事本来也不是我擅长的,还不如直接打一架来得痛快。”


    两人说着话,察觉到远处由远及近的粉衣女子,都抬起头看过去。


    赵舒雯速度极快,转瞬已经出现在两人面前。


    她欣喜又激动看着宴凛,声音也甜得发腻:“宴哥哥,好久不见啊,你这段时间想我了吗?我可是很想很想你的。”


    宴凛多少觉得有些晦气,脸上表情也一瞬收敛:“没有。”


    赵舒雯闻言也不恼,望着他的目光更加热情仰慕:“宴哥哥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呢,不过我喜欢的正是你这一点,你若是真想我了,我反倒不习惯。”


    叶雪从自赵舒雯出现开始,便摆出副兴致勃勃准备看戏的表情。


    不怪他八卦,实在是宗主这人太孤傲冷漠,能让他在旁边看戏的机会不多。


    赵舒雯是追求宗主最久的女魔修,从她表示对宗主一见钟情,并率霄溟阁坚决拥护刹天宗至今已有五十余年,硬是凭借实力熬走了无数情敌。


    在宗主突然抱着具白骨出现,又突然将楚宥抢来刹天宗之前,叶雪从一直觉得赵舒雯是宗主夫人的不二人选。


    可惜宗主已经有了楚宥,赵舒雯算是彻底没机会了。


    宴凛面无表情,并未理会赵舒雯说的话,只是问她:“你怎么来了?”


    赵舒雯刚开始疯狂追求他时,他曾下令禁止对方来刹天宗。


    但赵舒雯修为已至元婴期,想拦她很麻烦,加上她每次只是溜上来看几眼,不做别的,宴凛将其赶走数次后,也懒得去搭理她了。


    他不搭理赵舒雯,对方也能自说自话,对宴凛的态度随着时间流逝竟愈发热情疯狂。


    “我想宴哥哥了啊。”赵舒雯甜甜笑道,眸中忽地又划过抹黯然:“而且我听说宴哥哥迎回了位新夫人,自然想与他见一见,好知道我与他相比究竟差在何处。”


    她说完又一脸期盼忐忑,请求道:“所以宴哥哥,你能别急着赶我走,让我在这留几日吗?我真的很想你,哪怕能多见你几眼也心满意足。”


    她语气很真诚,宛若将自己一颗真心掏出来摆在宴凛面前,看着卑微且用情至深。


    宴凛审视着赵舒雯,目光锐利,仿佛将她拙劣的演技全然看透。


    不知想到什么,他并未立刻赶对方走,而是颔首点点头,语气冷漠道了声“好”。


    赵舒雯闻言难以置信,脸上浮现出巨大的狂喜,像是害怕宴凛改变主意,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去,看她离开的方向,显然是奔着漫云峰去的。


    叶雪从全程充当透明人,等赵舒雯离开后,才饶有兴趣道:“这位赵阁主真是有趣,明明年纪大你四五倍,还能在你面前装傻充嫩。我自诩脸皮够厚了,但跟她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宴凛不置可否:“她去见过楚宥了。”


    “你怎么知道?”


    “她身上沾了点楚宥的味道,像是大雨过后的春竹,很独特。”


    可惜这味道落在赵舒雯身上就被糟蹋了。


    叶雪从咋舌:“这都能闻出来?”他对宗主对楚宥的痴迷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宴凛没回答,目光沉沉,让人难以揣摩:“你觉得她为何会在这时来刹天宗?”


    叶雪从笑得一脸促狭:“人家不是说了吗,她想宗主您了,只要能多看您几眼就心满意足。”


    宴凛冷冷睨他。


    叶雪从立刻恢复正经:“赵阁主可聪明着呢,她这时来无非是冲宗主您、夫人或是两位公子。只是宗主您明知她别有用心,为何还让她留下?”


    “我想知道她缠着我这么多年,到底想做什么。”宴凛微微侧头,眺望着旁边不远处的漫云峰:“她既然动机不纯,肯定很快会采取行动,正好我也想通过她,确定下一件事。”


    *


    赵舒雯在距离寝殿不远的偏殿住了下来。


    尽管楚宥明确表示并不欢迎她,她仍然时常造访,一副和楚宥很熟稔的样子,还经常动手做点心送过来。


    楚宥怀疑她是真喜欢宴凛还是假喜欢。要是真喜欢,这几日她都缠着自己,很少去找宴凛,实在容易惹人误会。


    也因此,宴凛看赵舒雯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他对一切过于接近楚宥的活物向来都很警惕。


    好在赵舒雯从始至终都没表现出喜欢楚宥的意思,一切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和。


    楚宥知道赵舒雯接近自己别有用心,但对方迟迟没有行动,他耐心也快要耗尽。


    好在楚宥耐心彻底耗尽前,赵舒雯终于采取行动了。


    她非常谨慎,试探了又试探,确保万无一失,才进行下一步计划。


    这日赵舒雯照例来找楚宥。


    她这段时间来的太频繁,周围人已经见惯不怪,连例行的通传都省了。


    “我听说楚道君这些日子睡眠不好,特意带了些清心凝神的灵药过来。”


    她边说边从储物袋取出几个精致小巧的木匣。木匣中装着粉末状的物品,看起来像是蛊虫磨成的。


    赵舒雯一个个给楚宥介绍,道这是有助睡眠的,这是固本培元的,手指点到一个刻着镂空花纹的木匣时忽然顿住。


    “这个拿错了。”她懊恼说道,迅速将那镂空木匣抽出放到一旁:“那里面是用疳蛊磨成的粉末,有剧毒,无色无味,初时没什么感觉,只会浑身燥热皮肤泛红,但随着时间流逝,毒蛊会慢慢侵入经脉,药石无医。”


    据她这些天观察,楚宥对宴凛的确颇为不满且隐隐动了杀意,她这些话自然也是故意说给对方听的。


    赵舒雯不动声色继续介绍其他木匣,边注意着楚宥的反应,在发现对方频频往那镂空木匣上暼时,便知他将那些话听进了心里,并有了打算。


    她目的达成很是满意,继续执行计划,将戏演到底。


    将木匣一一介绍完,她佯装忽然想起什么急事,站起身匆忙离开了。


    因为走得太急,她忘了带走那装着疳蛊粉末的镂空木匣,将其遗忘在了桌案上。


    第45章


    随着脚步声远去,内室陷入沉沉静寂,一股隐秘的阴谋的味道无形扩散开来。


    楚宥没去看手边几个摆开的木匣,而是垂眸凝视着那镂空花纹的木匣,将其拿起来仔细端详。


    他用拇指指腹推开木匣盖子,木匣内是个青花纹的精致瓷瓶,瓷瓶内装着些白色粉末。


    因皓皓身体的缘故,楚宥对各类灵药、蛊虫都略了解,虽不能像赵舒雯这样操纵蛊虫,但观其形也能判断个大概。


    将那白色粉末倒出来研究好一会后,楚宥确定其并无毒性。从它与另一种灵药混合后产生的效果来看,倒更近似一种助兴的药。


    为确定这判断,他让人找来了两只猫,并将白色粉末喂给了其中的公猫。


    公猫服下白色粉末后,起初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它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并试图接近一直缩在墙角的另一只猫。


    这个过程自然且循序渐进,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仿佛只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而没有受过任何外力干涉。


    于是宴凛走进寝殿,就发现楚宥兴致勃勃站在笼子前看两只猫运动,只是神情透着点怪异。


    宴凛愣了下,走近正想问他在干嘛,话还没出口,先发现了对方神情怪异的原因。


    先前晃了一眼,只注意到是两只猫在□□,这会走近了才发现□□的是两只公猫。


    宴凛心情颇为复杂:“你这什么爱好?”他之前没发现楚宥还有这种怪癖。


    楚宥心情更复杂,觉得自己错点了鸳鸯谱。他让下人去找两只猫,还交代了要一公一母,哪知道来的竟是两只公猫。其中一只公猫或许因为受伤铃铛没了,他才没注意到。


    察觉到都是公猫后,楚宥本准备动手解救那只被压在下边的公猫,谁成想对方并不愿出来,竟主动与上边的公猫苟合在一起,场面可谓无比刺激。


    眼见两猫一见钟情,纠缠在一起没办法再分开,楚宥只能选择放弃,只是表情始终一言难尽。


    “意外。”楚宥吐出两个字,想了想又补充:“大概也是缘分。”


    宴凛默然片刻:“哪来的猫?”


    “外边抓来的野猫。”


    “你喜欢猫?”


    楚宥想了想,他其实更喜欢狗,不过猫也很可爱,他每次碰到都会忍不住撸一会,所以也算是喜欢,便点了点头。


    宴凛没再多问,以为楚宥是喜欢猫,才从外边捉来两只养着的。养两只猫不是什么大事,他没太在意。


    “俩儿子呢?他们不是最黏你,怎么这几天都没见着?”


    自辛与和皓皓叫过宴凛“父亲”后,他很少再故意挑衅两个小孩,虽然是认来的便宜儿子,但便宜儿子也是儿子,他多少得尽尽后爹的责任。


    偏偏那之后很少有机会见到两个孩子,让他想尽后爹之责都没入手机会。


    楚宥垂眸不语,暗忖为什么见不着该问你吧。


    要不是宴凛格外执着“父亲”这个称呼,每次见面都非得要他们叫。两个小孩也不会怕了他,为避免叫“父亲”而减少来寝殿的次数,哪怕来也要先问宴凛在不在,总之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是楚宥去的皎月殿。


    不过于楚宥而言,他们少来也是好事。


    这段时间赵舒雯常有事没事来找他,虽然暂时不知道对方目的是什么,但以防万一,楚宥并不想两个孩子与她过多接触。


    尤其赵舒雯对两个小孩似乎还挺感兴趣,时不时会问起他们,还总带礼物给他们。


    当然那些礼物楚宥一概没收。


    两个小孩是怕叫“父亲”才避着的事不能说,楚宥只能道:“他们不喜欢赵舒雯。”


    宴凛闻言颔首,暗道难得他和两个便宜儿子能想一块去,表示理解道:“嗯,我也不喜欢她。”


    “你这话让她听见,她可是会很伤心的。”楚宥想起赵舒雯之前说的奇葩话,好笑又好气:“毕竟她那么喜欢你,喜欢到连我也能接纳,更愿意与我一起分享你,还因为怕你忧虑,主动过来和我增进情谊,道我们和睦相处你才能万事无忧。我还听说,她喜欢你很多年了,更带着霄溟阁一直义无反顾支持你,她对你一片赤诚之心,又那么善解人意,你就没一点心动?”


    他说起“善解人意”半是赞叹半是嘲讽。毕竟喜欢到愿意与人分享还没有半点妒忌心的可不多见。


    当然她也可能是装的,但拍戏多年,对方是真是假,楚宥自诩还是能认出来的。


    宴凛耐人寻味看着楚宥,含着浓浓笑意问:“你这是在吃醋吗?”


    楚宥冷静道:“我只是陈述事实。”虽然听赵舒雯说起那些的确烦躁,但他不认为与“吃醋”二字有关。


    宴凛观察着楚宥,唇边笑意敛去,眸底透着点失落,嗓音低沉道:“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元婴魔修,突然说对我一见钟情,还表现得深情不移,换你你会信?我只是好奇,她筹谋这么久究竟想做什么。至于心动……”


    他说到这顿了顿,目光全然落在楚宥身上,带着绵绵情意,笃定且认真道:“我的心只会为你而动。”


    楚宥迎着宴凛投过来的炙热视线,一下被肉麻到了,不由懊恼刚才为何要挑起这个话题,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他避开宴凛视线,眼角余光瞥见两只公猫已经暂停运动,无比亲密地互相搂着歇息,那暧昧亲昵的姿势和□□后散发出的味道,都无形将此时氛围推向更微妙的境地。


    楚宥咳了咳,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手里能用的灵草不多了,你能送一些过来吗?”


    他边说边看了眼宴凛,忽然发现对方脸有点微红,淡淡的并不明显,很难分辨是不好意思还是自然现象。


    这么想着,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楚宥蓦然朝他走近。


    “你要那么多灵草干……”宴凛还没说完的话猛地噎住,因为楚宥离他实在太近了,他们几乎脚尖抵着脚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味道。


    尤其楚宥还仰着头,黑曜石般的漆黑眼眸深深看着他,嗓音压低,又软又绵地问:“不可以吗?”


    心上人撒起娇来实在让人难以抵抗,宴凛被他弄得呼吸都放轻了,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呐喊,道当然可以!怎么会不可以!别说灵草?就是搬空整个刹天宗也行啊。


    他被这声音扰得心神大乱,连忙下狠心将其掐断,察觉到身体某处不由自主发生的反应,更是暗道糟糕。


    楚宥问完顿了顿,没等到宴凛的回应,忽然又往前近了几分,他微微拉长的白皙的脖颈分外诱人,姿势看起来就像是要亲吻过来般。


    宴凛心头燥热难耐,死死盯着楚宥的眼眸染上几丝□□,实在经不起这么强的诱惑,抬起手想掐住那细软的腰,吻住那殷红柔软的唇。


    偏偏他手还没碰到楚宥腰,对方忽然用指腹抹了下他的脸,然后飞快往后退开。


    “你这里沾了点脏东西。”楚宥指了指脸颊的位置,方才刻意流露的情绪已尽数收敛,表情真诚且一本正经,好像自己刚才只是顺手做了件好人好事。


    宴凛被勾起的□□没了落脚处,空空荡荡地悬吊着,看着颇有些凄凉。


    他攥紧拳,因为用力指骨微微泛白,半晌深吸口气,磨着后槽牙问:“你故意的吧?”


    楚宥打定主意装傻:“什么故意的?”


    宴凛恶狠狠瞪着楚宥,确定他的确是故意的。他很想将楚宥按在床上狠狠惩罚一番,但想到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又将心底那点冒出的火苗给掐灭了。


    “迟早有天得惩罚你个够。”他小声嘀咕着,见旁边笼子里两只猫歇息够又开始运动,不想再受刺激,于是转身离开了寝殿。


    楚宥看着宴凛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想起对方刚才的反应,脸上泛起的笑意不由加深。


    “别忘了送灵草来啊。”他抬高音调提醒快走出寝殿的人。


    宴凛没做声,等走出寝殿,饱含愤怒的声音才冷淡传来:“不给。”


    他嘴上说不给,没过多久高慕诀就来了,问楚宥需要哪些灵草,请他列个单子,自己会尽快派人送来。


    楚宥列了张单子交给他,高慕诀收下后也没多问,知道夫人便是要天上的星星,宗主怕也会想方设法为他摘来。


    之后,赵舒雯依然每日过来与楚宥寒暄,只字未提那镂空花纹木匣的事,仿佛未曾发生过。她不言及楚宥也不会提,两人在此事上彼此心照不宣。


    赵舒雯给楚宥的疳蛊粉末会令人□□增强,没有□□那么猛的药效,但服没服用还是能看出来的。


    确定楚宥将镂空木匣收下后,赵舒雯便开始耐心等待。


    这日下午,楚宥去了趟太泉殿。


    太泉殿在漫云峰东南角,与寝殿相对而立,中间隔着座宽大的广场。殿内有精致宽广的温泉池,温泉是天然的,从地下渗透而出,水中隐隐带着灵气,浸泡过后只觉经脉舒畅、身心舒适。


    修道之人可以使用清洁术,险少有人会花时间沐浴,但偶尔泡一泡也是种享受。


    楚宥是第一次来太泉殿,进去后直奔中央那座最大最奢华的温泉池。


    还没靠近温泉池,里边就有热气涌出来,空气中也氤氲着朦胧水雾,像是给眼前事物蒙上了层轻纱。


    他走到温泉池边,透过笼罩的水雾,将周围迅速打量了遍。


    这温泉池约莫篮球场大小,靠近边缘处修筑了一圈宽石阶,坐在上边温泉水刚好能没过胸口,越往里走泉水越深,因为上方笼罩的水雾太浓,看不清楚到底有多深。


    楚宥站在旁边将外袍脱下来,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他先前听说宴凛也在这,可为何进来却没见到对方身影。


    褪下外袍后,楚宥继续将衣衫一件件解下来,等到只剩下件白色里衣才停下动作。


    他穿着里衣走进温泉池。


    里衣很薄,入水后立刻湿透,紧贴在身上将身形轮廓完全勾勒出来。


    楚宥低头看了眼,瞥见也被勾勒出的某处,脸有些微微发热,连忙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他整个人立刻被温热的水流包裹,楚宥放松下来,舒服地轻叹一声,尾音颤了几颤,透着点勾人的暧昧。


    水雾缭绕的温泉池内,披散着漆黑长发的美人独坐其中,只着一袭薄薄的白色里衣,白皙无瑕的肌肤透过衣衫清晰可见,隔着层衣物,反倒比赤身更惹人遐想。


    这幅场景美感十足,透着满满的香艳和诱惑,只是楚宥自己并未察觉,他享受着被水流包裹的舒适,并不时抬起脚轻轻荡一下水,只觉身体轻盈,像是飘在云中。


    这种感觉很享受,时间也悄然流逝。


    楚宥泡够了站起身准备离开温泉池,脚下却忽然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往水中跌去。


    楚宥不会游泳,瞬间吓得脸色惨白,情急之下努力想抓住点什么。


    在身体快要坠入水中之时,一只手忽然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捞在怀里,下一瞬脚已稳稳踩在地面上。


    楚宥心有余悸,回过神来见刚才出手救他的正是宴凛。


    他一瞬有点懵:“你怎么在这?”


    宴凛没说话,他手还揽着楚宥的腰,两人以极为亲密的姿势紧紧靠着。


    楚宥身上衣衫单薄,热气隔着衣服渗透过来。他不知想到什么,本就燥热难耐的身体更加凶猛叫嚣起来。


    问完这话,楚宥随后立刻想起什么,脸上一瞬涌现出尴尬。


    他进来时没看到宴凛,便理所当然以为对方没在,可宴凛修为那么高,定然早就发现了他,要是他提前藏起来,自己又怎会发现。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藏在温泉池某处默默看着自己?


    想到这,一股羞耻的情绪涌上楚宥心头。他立刻回忆了下,确定自己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才稍稍安心。


    宴凛搂着楚宥时,已经顺便将他衣服弄干。


    楚宥慌乱退后几步,有些羞又有些恼。


    “你怎么能、能这样?”楚宥无奈又委屈。


    宴凛身上躁动得厉害,自知理亏好一会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楚宥进来时,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藏起来,之后更是盯着对方看入了神,连离开都忘了。


    这事是他做得不对,只是现下他也无心多说,楚宥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他每多看一眼都觉得热血翻涌。


    怕自己会忍不住做些什么,宴凛只佯装镇定丢下一句“你先穿衣服”,身影转瞬便消失在原地。


    楚宥无言站了会,开始将衣服一件件穿好。宴凛人都消失了,他想说什么也晚了。


    不过想到对方刚才那副燥热难耐、气血翻涌的模样,又不禁感慨,虽然事情发展和之前的计划不太一样,但也算是歪打正着。


    *


    云回峰山脚,一身红衣的方筠快速穿行在林间。她眼神冰冷,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见之前半分单纯,更不是什么没有灵力的凡人。


    她目标明确,直奔着前方那处天然的洞穴而去。


    洞穴内没有阳光,漆黑阴暗,走进去一阵阴风迎面袭来。


    方筠环顾周围,在察觉到洞穴深处那道半掩于黑暗中的身影时,立刻走上前去恭敬行礼。


    “阁主。”


    被她称之为阁主的是个美貌冷艳的女子,身着繁复精美粉衣,浑身涌动着阴戾之气,正是赵舒雯。


    “情况如何?”她冷声问。


    方筠自然知道阁主问的是什么,信心十足回禀道:“阁主放心,我这边一切顺利。正如阁主所料,叶雪从果真无法抗拒这张脸,不仅将我带回云回峰,更关照有加。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已用情很深,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尽在我掌握中、对我言听计从。”


    赵舒雯闻言很是满意,翻开手掌将一个精美瓷罐递过去,声音透着寒意:“你知道该怎么用。”


    她此番冒险找方筠,正是想将此物交给她。那是她新培育出来的蛊虫,一旦进入修者体内,对方便能彻底由她掌控。


    “属下知道。”方筠恭敬接过瓷罐,想了想又问:“阁主那边现下情况如何?可需要我协助?”


    赵舒雯摇头:“不必,我这儿一切顺利。”


    她将镂空花纹木匣留给楚宥,目的自然是试探对方有没有杀宴凛的决心。


    为此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观察楚宥和宴凛。


    而宴凛近日种种奇怪的表现,以及那日他从太泉殿出来的状态,都足以证明楚宥的确下手且还成功了。


    可惜楚宥不知道的是,那并非药石无医的毒药,而是些助兴的药物,并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若不确定楚宥真动了杀心,她怎敢随意暴露自己。


    不过经过这次试探,她倒是可以成全对方。


    怕暴露行踪,两人并未在此久留,很快各自悄然离去。


    赵舒雯笃定一切尽在自己掌握,只待时机到来,且自信此次万无一失,必能一举成功。


    却不知山洞角落处还蹲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小兔子存在感极弱,故而谁也没在意。


    更不知道兔子嘴里还咬着块灵玉,而她们刚刚的对话正通过这块灵玉,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


    第46章


    待两人走远,小兔子将灵玉咔嚓几下嚼碎吃掉,这才蹦着出了洞穴。


    他没走上山的石阶,而是沿着遍地杂草的山脊往上奔去,因为体型小动作敏捷,很快钻出山林蹦蹦跳跳进了寝殿。


    寝殿内,辛与和皓皓正着急跟爹爹说小乖不见了的事,道他们找遍了皎月殿也没找着,小乖平时很听话,待在殿内从不到处乱跑,他们怕小乖是被人抓走的,担心它遇到危险。


    楚宥有些心虚,小乖是被他临时捉来的,当时见两个小孩在午睡便没叫醒他们,想着事很快办完,到时在他们醒之前将小乖送回去便好,哪知道两个小孩醒这么早。


    “没事的,别担心,小乖那么厉害,谁能伤害它,没准它很快就自己回来了。”


    楚宥安抚着,瞥见殿门处闪过一抹毛绒绒的白色:“你们看,我就说小乖不会有事吧。”


    辛与和皓皓也立刻发现了小乖,连忙朝它奔过来。


    小乖刚从草丛里钻出来,身上的毛沾了不少草叶碎屑和泥土,看着脏兮兮的。


    皓皓将小乖抱起来,拈走几块大的草屑,语气责备:“小乖,你跑哪去了?知道我和哥哥多担心吗?不是跟你说过,这里危险不能到处乱跑,你怎么不听话,还把身上弄得这么脏。”


    小乖猩红的眼睛看着楚宥,低低“嗷”了两声,听起来很委屈。冤死兔了,它才没有到处乱跑,是楚宥把他强行带走的,还逼着它干活!


    楚宥不小心对上小乖谴责的视线,连忙又悄悄移开。


    “平安回来就好。”他打了个圆场,将一只巴掌大的木匣递给辛与:“里边是小乖爱吃的灵鹄肉干,你们带回去喂它。”


    这是他答应办完事后给小乖的犒劳。


    辛与接过木匣,高兴道:“谢谢爹爹。”


    小乖提高音调“嗷”了声,那明明是它辛苦干活凭自己本事赚来的酬劳!


    皓皓摸摸小乖柔软的毛发:“看小乖听见有吃的多高兴啊。”


    小乖恹恹地趴下来,放弃了为自己辩解。


    楚宥知道小乖有灵性,大概能猜到它想说什么,心中好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两个小孩黏着楚宥又说了好一会话,问魔尊有没有再欺负爹爹,说魔尊给他们送来很多好玩的,有些见都没见过,特别有趣。


    说完怕爹爹生气,又连忙保证他们只是看了看,并没有玩。


    楚宥知道宴凛最近有改变,不再一味惹两个小孩生气,也试着对他们好。


    刚想说不用这么戒备,既然是送给他们的,想玩就玩,但话还没说出口,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有仆从来报,道赵阁主来了。


    两个小孩很不喜欢赵舒雯,对方每次见到他们,都会上手捏一捏、揉一揉,甚至还想抱他们,当然除了第一次毫无防备之下被她偷袭成功,后边辛与和皓皓都提高警惕,见到她绕着走。


    除此外,他们也觉得赵舒雯让人不舒服,明明是笑着的,却像探出毒牙的蛇,让人不寒而栗。他们宁愿跟魔尊相处,也不想和赵舒雯待在一处。


    楚宥也不想他们和赵舒雯见面,便让两个小孩先离开了。


    辛与和皓皓前脚刚走,赵舒雯后脚就到了。


    她边往殿内走边遗憾道:“两位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还说好久不见,想陪他们玩玩呢。”


    “没什么事就让他们先回去了。”楚宥语气淡淡:“下次再玩吧。”


    “你总说下次,可我一次也没碰上过。他们该不会在故意躲我吧?”


    “怎么会。”楚宥语气透着不悦,边吩咐下人送茶过来。


    赵舒雯佯装没察觉到楚宥的情绪,在一旁木椅上坐下,笑着与他闲聊,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比如湖里的花开了,又比如这几日总是阴沉沉的,也不知何时能见见阳光。


    楚宥答着她的话,但明显心不在焉,几次欲言又止,且脸上明显藏着怒气。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带着愠怒道:“你是在耍我吗?”


    赵舒雯面露惊讶:“这话从何说起,我一直以真心待你,从未有过此等念头。”


    “可那药为何没起作用?你明明说……”他说着又顿住,警惕环顾周围,像是怕被外人听见。


    赵舒雯心中了然,知道楚宥是想问她,自己明明用了那药为何却不见效果。


    “什么药?”她茫然问,接着想起什么,懊恼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原来那药是落你这了,我回去到处找遍了都没找着,还以为弄丢了。是我记错药效了,那并非什么毒药,而是可用于助兴的药。阿宥你这么说,难不成是用过了?”


    楚宥脸上表情复杂,像是这才想通什么,一时没有说话。


    赵舒雯将他所思所想看得明明白白,忽然翻手取出个瓷罐。瓷罐上印着青花纹,精致好看,上边严丝合缝盖着盖子。


    她将瓷罐送到楚宥手边,压低声音郑重其事道:“你若真想办那事,我也可以助你。这里边是只蛊虫,将其送入对方体内,你便可永远自由了。”


    许多话她并未言明,但相信楚宥能够听懂的。


    楚宥紧紧盯着那青花纹瓷罐,眼底涌动着诡谲阴冷的光,尤其听到“自由”二字,表情更是期盼向往。


    他没急着将瓷罐收下,而是用不太信任的语气问:“你还想再戏耍我?”


    “不是戏耍。”赵舒雯语气尤为认真,拿指尖重重敲了下青花纹瓷罐:“天道在上,我保证此物定能让你如愿以偿。”


    她敢以天道立誓,说明瓷罐内的蛊虫的确能要命,毕竟言及天道,其誓言也会受天道之力束缚,如若说谎是会受天道惩罚的。


    楚宥闻言这才不再怀疑,看着那瓷罐脸上流露出期待和希望。


    “你不是很爱他吗?为什么要帮我?”他问出心中疑惑。


    赵舒雯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也提前想好了答案,想都没想道:“我自然是爱他的,所以并未想过要他性命,这里边的蛊虫只是让他受我掌控,如此既能成全你,也能成全我。阿宥,你不会真以为我大度到愿意与人一起分享吧?既然他不爱我,不愿与我在一起,我也只能用这办法将他永远留在身边,让他只属于我。”


    她说完回想了下,觉得这番话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破绽,足以自圆其说。


    果不其然,楚宥相信了。


    他点点头,眼神也不再犹疑,坚定道:“我本不愿这么做,都是他逼我的。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赵舒雯很满意楚宥的反应,眼神像淬了毒,唇边笑意愈发加深,引诱般低语:“我知道,没人会怪你,两位公子也会感谢你的。”


    楚宥点点头,表情更加坚定,小声呢喃道:“嗯,我还有辛与和皓皓,哪怕是为了他们……”


    后边的话他没说出来,赵舒雯也能够猜到,眉眼间飞扬着恣意嚣张的气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


    次日上午,在刹天宗住了快半个月的赵舒雯主动提出告辞,道宴凛生辰在即,她得回霄溟阁为其准备礼物,还说到时会给他个大大的惊喜。


    宴凛对那所谓的礼物不感兴趣,听到她要离开了倒是挺高兴的,颔首道了声“好”。


    赵舒雯委屈巴巴看着他:“宴哥哥应得这么爽快,难不成是嫌弃我了?”


    宴凛冷着脸缄默不言,只给了她个“不然呢”的表情。


    赵舒雯见状又吃吃笑起来:“宴哥哥真冷酷,不过我很喜欢。好在一个月后便是宴哥哥生辰,到时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宴凛垮起张批脸,忽然觉得这生辰宴办起来分外无趣。


    赵舒雯习惯了和宴凛这样的相处方式,并不介意对方的冷淡和嫌弃,之后又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关心的话才离开。


    宴凛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她在说些什么,眉宇间尽是不耐烦,就差将“请快点滚”几个字直接写脸上了。


    赵舒雯离开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那两只公猫被楚宥养在寝殿,每日有人专门照顾和投喂。似乎是尝到了甜头,两只公猫也没再继续流浪,选择在这里住下,并时不时地秀个恩爱。


    楚宥也没料到,他误打误撞竟还促成了一桩美好姻缘,现在两只公猫走哪都黏一起,互相给对方舔毛,亲亲抱抱,偶尔还肆无忌惮地来场激烈运动。


    起初不经意撞见楚宥还觉得怪怪的,后来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只是感叹体型较大的那只公猫真是体力充沛,堪称公猫界的最强榜样。


    他每日除了照顾灵田,便是关在旁边偏殿摆弄灵草,并未太关注外界发生的事。


    魔尊举办生辰宴乃魔界第一桩要事,随着生辰日越来越近,魔界渐渐变得热闹起来,闹事者也少了很多。


    各门各派都忙着准备生辰礼,礼物越丰厚越好,甚至私下开始互相攀比起来,毕竟这可是难得能与魔尊和刹天宗拉近关系的机会。


    宴凛专程去了趟人间,这日回来时收获满满,给楚宥和两个便宜儿子都带了礼物。


    他先去找楚宥,哪知寝殿不见人影,这才发现对方还待在偏殿,里边隐隐传出来药草的味道,也不知道究竟在捣鼓些什么。


    去人间前,他本是准备带楚宥一路的,顺道散散心,结果对方当时把自己关在偏殿,道有事要忙走不开,让宴凛自己去便好。


    宴凛见状也没强求,自己去了,哪料到回来时楚宥还没忙完。


    他很想闯进去将人强行带出来,但想想这么做对方肯定会不高兴,又将念头给打消了。


    见不到楚宥,宴凛于是调转方向先去找他那两个便宜儿子。


    他到皎月殿时,辛与和皓皓正在殿外的广场上和小乖玩耍,一阵阵欢声笑语响起。


    只是笑声在看到宴凛时戛然而止,两个小孩站起身拔腿就跑,连蹲在地上的小乖都没来得及抱走。


    可惜没跑几步,两人就被宴凛给拦了下来。


    “跑什么跑?我又不吃人。”宴凛看看辛与又看看皓皓,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底却隐隐露出点期待。


    偏偏他等了又等,两个小孩也没开口说话,只是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像两根插在泥地里的电线杆子。


    宴凛只能提醒:“都愣着干嘛。太久没见,连怎么叫都忘了吗?”


    两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皓皓先不情不愿喊道:“父亲。”


    他开了头,辛与也紧跟着不情不愿道:“父亲。”


    宴凛忙不迭应声,心情瞬间大好,领着两个孩子走进殿内,将储物袋内给他们准备的玩具都取了出来。


    琳琅满目的各式玩具在殿内一角堆成了座小山,有精美灵巧的大风车,有竹蜻蜓、拨浪鼓等等,还有很多两个小孩见都没见过。


    小孩天生爱玩,对着这么多新奇有趣的玩具,没有不喜欢的。


    辛与和皓皓一时眼睛都亮了,只是碍于送他们这些的是大坏蛋魔尊,才努力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佯装出一脸不屑的表情。


    可惜到底年纪小,装也装得不像,那乍然亮起的眼眸和激动得颤抖的手,都将满心的欢喜暴露无遗。


    “这些都是皇亲贵胄或民间孩童最爱玩的,你们可以挑些喜欢的玩玩,不喜欢的扔掉就是。”


    宴凛随意说着,又挥手从储物袋取出各式各样的美食,瞬间堆满了眼前的桌子。


    美食散发着浓浓的香气,有糖葫芦,有糕点、蜜饯,有各式各样图案的糖画,还有糖油果子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辛与和皓皓哪见过这么大阵仗,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左边是堆成小山的玩具,右边是各式各样的美食,他们被这糖衣炮弹砸得头晕目眩,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力再次经受莫大考验。


    “你拿走吧,我们不会吃,也不会玩的。”好半晌,率先反应过来的皓皓艰难开口道。


    辛与咽了咽口水,强行将视线从上边移开,也很有骨气地表示:“对,我和弟弟都不需要这些。”


    如果他们说话时声音没有颤抖,脸上没露出心疼的表情,这话就更可信了。


    宴凛觉得有趣,问:“你们当真不要?”


    两个小孩连忙点头,不给自己半点反悔的机会,并希望魔尊赶紧将这些拿走,让他们能免受煎熬。


    宴凛偏偏没如他们所愿,微微眯了眯眼,道:“不行,你们必须收着。”


    “为什么?”辛与不服气问。


    宴凛指了指殿外蹦跶来蹦跶去的小兔子,语气带着威胁道:“因为那只兔子是我的。你们若不收下这些,我只好把小兔子收回去了。”


    听说他要收回小兔子,皓皓立刻急了,反对道:“不行,小乖是我们的,你不能把它带走。”


    辛与也警惕起来,怕他会强行带走小乖。


    宴凛并未准备带走小乖,他对养兔子没有兴趣,何况寝殿那已经有两只猫了。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设法让他们收下礼物,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寻来的,而且他能感觉到两个小孩是真的喜欢且想要,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死鸭子嘴硬。


    “所以这些你们是收还是不收?”他又重复问了遍。


    两个小孩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为了留住小乖,只能忍辱负重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要乖。”宴凛见状甚为满意,以防万一又补充道:“不过不许浪费,这些可都是我精挑细选找来的,费了不少功夫,玩具可以慢慢玩,食物吃不完的也可以放回储物袋,要是被我发现你们故意扔掉玩具或食物,那只小兔子……”


    他盯着小兔子的眼神透着不善,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皓皓打断,着急开口道:“不会的。爹爹说过,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我们不会浪费食物的。”


    宴凛颔首,闻言心安了。


    虽说最终送出礼物的方式跟自己原本想的不太一样,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达到就成。


    他没有给人当父亲的经验,这些都是从别处学来的。其他父亲对小孩好,似乎也是搜罗玩具、做做美食,他觉得自己这么做肯定也没错。


    如今礼物顺利送出,他也算尽了下当后爹的责任。


    宴凛暗自琢磨,认为他和两个小孩的关系应该也会借此缓和。


    他正这么想着,一道亮光忽然划过天际,最后停在他面前。


    他认出灵光中包裹的传讯符来自何处,神色微微一变,紧接着弹了道灵力将传讯符荡开。


    传讯符化为道道灵光散开,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随之在宴凛脑海响起。


    “小凛,久等了。我刚从秘境出来,故而才收到你的传讯。你所困惑之事,我应当能解答一二,只是此事复杂,也颇为离奇,你倘若有时间,不妨亲自来揽星谷一叙。”


    听见对方说的话,宴凛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在与皓皓见面之后,他心中一直有诸多疑惑。他无法解开这些疑惑,便传讯给那人,问其是否知道他与皓皓如此相像的原因,以及这之中是否有什么隐秘。


    只是对方久久没有回复,这件事才暂时搁置。


    他询问之人活了很长岁月,知道许多青焱大陆的旧事和密辛,若有人能解答一二,恐怕也只有他了。


    当初借引魂灯复活白骨一事,也是其提及的。


    故而对方道他或能解答,希望能见面详谈此事,宴凛自然不会拒绝。


    他不知道此行自己会得到什么答案,也不知对方为何这般谨慎,只是心情不知怎的竟有些忐忑,辨不清什么滋味。


    第47章


    揽星谷与刹天宗相距甚远,此地气候多变,往往早晨还阳光明媚,晚间便下起暴雪,加之土地贫瘠,除了苦修之人,很快有人会留在这。尤其一留就是数百年。


    宴凛抵达揽星谷时,天上正飘着雪花,周围是层峦起伏的高山,山体寸草不生,被厚厚的冰雪覆盖,放眼望去遍地荒芜凄凉。


    “小凛来得好快。”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请进。”


    整个揽星谷被巨大的法阵覆盖,随着这声音落下,一道金色大门凭空出现,向宴凛大大敞开。


    宴凛并非第一次来这,神色自然迈步踏入门内。


    迈进揽星谷,眼前场景与之前见到的截然不同。外边遍地荒芜、万里冰封,这揽星谷却呈现出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周遭绿树红花环绕,溪水潺潺流过,迎面袭来的也是阵阵暖风,不再寒冷刺骨。


    山谷内的环境宴凛是熟悉的,毕竟之前在这住过近半个月。


    他沿着铺了青石板的小路往前走,小路两旁是一块块整齐的地,里边栽种着蔬菜瓜果等,长得十分茂盛。


    小路尽头是一间茅草屋,屋外用篱笆围成一圈,里边栽种着各式各样的小花,姹紫嫣红,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茅草屋右边是块灌了水的田,一名身穿布衣的青年挽起裤脚,赤足踩在泥土里,正弯腰将一根根稻苗插进去。他肩膀上站着只青色的小鸟,正扑扇着翅膀,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青年耐心极好,一直在低声安抚,道自己没事,一点不累,将这块田插完就休息。


    周围环境幽静而安宁,衬得这幅画面美好之极,仿佛一切凡尘杂事都被抛远。


    宴凛看得入了神,忍不住想日后他和楚宥带着孩子也找这么块世外桃源隐居修行,似乎也很不错。


    青色小鸟看到宴凛,轻轻啄了下布衣青年,扇动翅膀往岸边飞来,落地时化为个身着红衣的男子。男子相貌俊朗,沉稳镇定的面容下隐约可窥见曾经的狂傲不羁。


    只是这些在他开口后顷刻化为乌有:“小凛,你来得正好,快帮我说说他。身体刚恢复一点就非要下田,说秧苗得赶紧种下,还不许我帮忙。你说万一寒气入体又病了怎么办,一点不知道疼惜自己身体,我劝了半天都劝不动,气死我了!”


    布衣青年,也就是兰凌无奈道:“我总要起来活动活动,你每日让我待在屋内,这不让干那不让干,也会生病的。何况我早就觉得没事了,是你太小题大做。”


    “这能怪我吗,你当年可是差一点就……”


    闻虞时说着顿住,想起许多年前的旧事。他也是吓怕了,一直有心理阴影,总担心兰凌再出什么意外,才这么谨慎小心,快将自己变成个聒噪的老妈子了。


    他们那些往事,宴凛之前住在这儿时,也大概听说过,只是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兰凌曾受过重伤,奄奄一息时,是闻虞时与之合籍双修,才将他勉强救回。


    只是救回来后,兰凌却因为伤势过重丹田损坏无法入道修炼,闻虞时便带着他来到此处隐居。


    当时兰凌也是意气风发的大能,失去修为对他来说打击极大,他能甘愿如此陪在闻虞时身边,可见两人的情深意笃。


    住在这里那段时间,宴凛没少吃他们撒的狗粮,偏偏他二人还毫无知觉,丝毫不知自己秀了多少恩爱。


    见闻虞时提起往事,兰凌立刻一脸求饶的表情:“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好好好,我这就出来。阿虞,剩下这些就拜托你了。”


    闻虞时冷哼一声,表情这才缓和下来。


    兰凌就近上了田坎,洗净手后走到岸边。他身体很瘦,看着没几两肉,皮肤也呈现病态的苍白,像是刮来一阵风都能吹倒。


    闻虞时施了个清洁术将他身上沾的泥土除去,又取出件斗篷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这里交给我,你带小凛去屋里坐,让他尝尝今年的新茶味道如何。”


    兰凌任那宽大的斗篷将自己裹住,笑着道了声好,看着宴凛道:“小凛,你跟我来吧。”


    宴凛跟着兰凌走进茅草屋,里边收拾得很干净,与之前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


    “你们近来还好吧?”


    兰凌取出新茶,倒入刚烧沸的水进去冲泡:“挺好的,揽星谷与世隔绝,我每日种种田弄弄花,倒也充实得很,就是阿虞太唠叨了,吵得我脑袋疼。”


    他话音刚落,屋内便响起闻虞时不满的声音:“我都听见了!”


    兰凌给了宴凛个无奈的眼神,示意“你看吧”。被这么一打岔,他立刻换了话题:“你当年误打误撞来揽星谷才十岁,没想到一晃这么大了。重回揽星谷,可觉得这里有什么变化?”


    宴凛摇头:“这里还和当初一样。”


    他十岁那年,与叶雪从、荀玮等人遭了场袭击。那场袭击非常惨烈,为救叶雪从等人,宴凛引走了大半的敌人。


    他自知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只顾着仓皇逃离,最后在揽星谷外被拦截下来。


    他那些本来慈眉善目的师兄,在知道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人时,决定先联手解决最强的存在。


    他浑身是伤,血淋淋地瘫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师兄们面目狰狞,犹如嗜血可怕的恶鬼,扬起长剑直刺向他喉咙,力求一击毙命。


    若非兰凌和闻虞时及时出现,宴凛那时必难逃一死。


    之后他们还将自己带回揽星谷疗伤,只字不问他是谁,来自何处,又为何会被群十几岁的少年追杀。


    对年幼的宴凛来说,在揽星谷的那段时日,是他度过的难得的温馨时光。只是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并不能一直留在此处。


    他养好伤决定离开时,兰凌和闻虞时也没挽留,只是与宴凛交换了灵识,让他有事可以传讯过来。


    临走时,宴凛想起墨荼下在他们身上的禁制,又问可有什么办法能解除。


    兰凌精通炼丹术,查看过宴凛身上禁制后,道的确有办法能解除,只是需要时间。可以说,当初宴凛能顺利瞒过墨荼,让他以为叶雪从和荀玮已死,都多亏了兰凌和闻虞时二人。


    宴凛性情疏离清冷,不爱多言,这些年与他们联络并不多。但在认识楚宥前,若论他还有什么其他牵挂,也唯有他们。


    “尝尝这茶味道如何。”兰凌将白玉茶盏送到宴凛面前。


    茶泡好后后,一股馥郁清香立刻散发出来。


    宴凛端起茶盏细细品了口,眼眸微亮,发自真心道:“浓而不涩,回味清甘,很好喝。”


    兰凌本还有点紧张,闻言放松下来:“喜欢就好,这次新收了不少茶叶,你到时也带些走。”


    他说着顿了顿,这才回到正题:“你讯中提起那人,楚宥,他可是你的道侣?”


    “他还未与我合籍。”宴凛语气透着点苦涩:“我喜欢他,下定决心只会与他结为道侣,但他似乎并无此意。”


    兰凌不在意道:“这没什么,喜欢就去追。想当初我也不喜欢阿虞,还不是被他死缠烂打追到手了。你资质高,长相好,努努力肯定没问题的。”


    闻虞时闻言不满:“明明是你见色起意,先对我动心的,你醉酒后都亲口承认了!”


    兰凌佯装没听见,问宴凛:“你听说过玄冰草吗?”


    宴凛点头,他记得在幽林秘境时,楚宥就曾服用过玄冰草。


    “玄冰草可压制魔毒,抵抗反噬之力,但你知道它还有另一种功效吗?”


    宴凛神情一凛,意识到他接下来可能会揭晓真相,蓦然紧张起来。


    兰凌语气十分郑重道:“若是男子服下玄冰草,又与人双修,体质便会被改变,能像女子那般怀孕生子。只是男子产子是逆天而为,危险性极高。”


    哪怕之前隐隐有这个猜测,乍然从兰凌口中听到,宴凛仍觉得匪夷所思。


    他像被人狠狠敲了下脑袋,短暂的发懵后,声音有些哑地问:“此话当真?”


    “当然。青焱大陆如今找不出一根玄冰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兰凌语气怅惘,掺杂着无限的感慨和唏嘘:“因为很久之前,曾有位大能误食玄冰草导致怀孕,他难以接受此事,愤怒之下将整个大陆的玄冰草都连根拔除。”


    “而我之所以知道,则是因为,那位大能正是我阿爹。我阿爹和父亲很相爱,哪怕惊骇不已,还是接受了这件事,并不顾一切将我生了下来。可惜我出生那晚,他便永远离开了,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阿爹去后,父亲整日郁郁寡欢,也在我成年之时离开人世。我知道,他早就想去见阿爹了,只是我年纪尚小,他放心不下,才苦苦熬了那么久。”


    他说到这停顿了很久,而后语气极其严肃认真道:“所以依你所说,他若服用过玄冰草,又与你双修,那孩子极可能是你的。楚宥冒着性命危险生下两个孩子,还将他们抚养长大,他不愿意告诉你定有他自己的苦衷,你无论如何要待他好,若敢辜负他,我也不会轻饶你的。”


    他最遗憾的便是没机会见见阿爹,更机会报答他,因而爱屋及乌,对楚宥也心生好感。


    宴凛思维无比混乱,只听清楚那句“孩子极可能是你的”以及“你无论如何要待他好”。


    他忙不迭颔首,尤为认真道:“我自然会待他好。”


    兰凌知道他听闻这消息肯定坐不住了,笑了笑道:“回去吧,去找他说清楚。”


    宴凛道了声“好”,慢半拍站起身,匆匆忙忙往外走,脸上是无从有过的欣喜和忐忑。


    他并不知玄冰草还有这等功效,若是知道早就心生怀疑了。


    此时想想,若是真如兰凌所说,那之前所有疑惑都能说通了。


    比如孩子娘亲为何没人见过,比如皓皓怎会与他那么相像,比如两个孩子出生时间为何那么巧,这些种种,都只是因为孩子是他的。


    是他的,所以楚宥才匆忙离开。在自己闭关那段时间,他想必已经发现自己有孕。


    他不敢去想对方当时的心情,只是加快速度,满脸急切地想要立刻找到楚宥,将那些事问个清楚。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他之前对楚宥做过的事,对两个孩子做过的事,未免太浑蛋了。


    第48章


    偏殿紧闭多日的房门打开,楚宥抬手遮了下刺目的阳光,迈步走了出来。


    他身后的房内氤氲着浓浓药草味,也将楚宥整个人覆盖。他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略为僵硬的筋骨,径直往寝殿走去。


    他以各类灵草入药,调配了好几种方子,总算找到最强最致命的一种。如今一切就绪,只等里边药液炼好便大功告成。这个过程无需一直看守,他才有了些空闲时间。


    炼药过程并不容易,折腾许久下来,楚宥头发蓬乱,脸上也现出几分疲惫。


    走到寝殿门口,早就听到动静的辛与和皓皓立刻迎了出来。


    两个小孩几天没见到爹爹,心里想得很,扑过去紧抱住爹爹不愿松手。


    “爹爹身上好臭。”辛与皱着鼻子道。


    楚宥笑笑:“臭你还抱那么紧?”


    辛与咧嘴一笑:“爹爹臭或是香我都喜欢。”


    楚宥带着两个腿部挂件走进寝殿,先让下人备水洗了个澡。洗完澡后身上药味散了大半,只微微萦绕着些许,闻起来并不刺鼻,反而很舒服。


    辛与帮爹爹把头发弄干,想起魔尊封印爹爹灵力的事,不由瘪瘪嘴。


    皓皓抱着小乖,好奇问:“爹爹在炼什么药?”


    “杀虫子的药。”


    “虫子?”辛与最怕虫了,小脸白了几分:“哪有虫子?”


    楚宥笑道:“现在还没有,或许很快就有了。不过你们别怕,有爹爹炼制的特效杀虫剂,虫子不敢靠近的。”


    两个小孩点点头,饶是如此,心里还是有点怕。虫子伤不着他们更不会靠近,但看着也够恶心啊。


    楚宥知道他们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们在这等我是有事吗?”


    之前两个小孩来找他,见他在忙就回去了,不会一直在这等着。


    皓皓点头,看了眼怀里的小乖,满是担忧问:“爹爹,小乖是魔尊的吗?”


    楚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点头道:“嗯,是他捉到的。怎么了?”


    他之前还想着拿什么和宴凛换小兔子,后来事情太多,忙起来就给忘了。而且宴凛也没提过兔子的事,他就没怎么将这事放心上。


    皓皓闻言更担心了,眉头皱得紧紧的,接着将魔尊威胁他们收下玩具和美食,不然就收回小乖的事说了。


    “我们怕他带走小乖,只好答应下来。”皓皓神色不安:“爹爹,要是他真的把小乖带走怎么办?”


    辛与也附和道:“是啊,爹爹,小乖不能离开我们的。”


    楚宥若有所思,倒是听明白了。宴凛故意这么说,目的应该只是让他们收下玩具和美食,没想过真带走小乖。只是辛与和皓皓还小,加上对宴凛有些芥蒂,不能理解其中深意。


    “没事的,你们放心,爹爹会去和他说的,保证不让他带走小乖。”楚宥决定先安抚两个小孩。


    想了想,又认真道:“以后他再送你们玩具、美食,你们直接收下就是,想玩就玩,想吃就吃。”


    宴凛毕竟是两个孩子的亲爹,对他们好点理所当然。


    辛与眨了眨眼,不解道:“可他是大坏蛋。爹爹不是说,做人一定要有骨气吗?”


    “爹爹还说过,要学会随机应变。”楚宥无奈道:“其实魔尊没那么坏,他只是看起来凶,你们也别那么排斥他,试着接受他的善意,和他多相处相处。他要真那么坏,也不会花心思给你们准备玩具、美食,是不是?”


    辛与哼了声,显然没那么容易放下芥蒂:“可他抢走爹爹,还封印爹爹灵力,更经常欺负你。”


    楚宥努力道:“那是他和爹爹的事。当初你们被坏人抓走,要不是宴凛帮忙,我们也没那么快找到你们。到漫云峰后,他又给你们疗伤、派人照顾你们……”


    “可他还故意当我们面欺负爹爹,更逼我们叫他‘父亲’。”辛与打断道。


    楚宥:“……”他尽力了,宴凛欺负过两个小孩的确也是事实。


    皓皓沉思几秒,忽然想到什么,恍然道:“爹爹的意思,是让我们别明着跟魔尊作对吧?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辛与也恍然,立刻用眼神询问。


    并没有这个意思的楚宥选择放弃,人是宴凛欺负的,还是由他自己来善后吧。


    但眼下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两个小孩听过爹爹的话,不再那么排斥玩具和美食,拉着爹爹一块分享起来。


    那些美食皆是精挑细选的,一些来自人间宫廷,一些来自街坊市井,都是难得的佳肴。辛与和皓皓吃了几口就真香了,彻底将“骨气”二字抛之脑后,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楚宥看着摆在桌上的各式美食,心微微一暖,知道宴凛准备得十分用心。


    他并不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份,做这些都是因为自己,爱屋及乌,便连他的孩子也一并爱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仅限于感动。宴凛不顾他意愿,强行将他掳来漫云峰,触及了他的底线。


    在楚宥认知中,爱必须是平等且相互尊重的。他和宴凛之间早就失衡了,他没办法在被强迫的情况下产生爱。


    宴凛的强势也令他不喜,他这次可以强行将自己掳走,那下次呢?两人意见不合时,对方就要用实力镇压他吗?


    这些种种,都让楚宥极为不安。


    *


    一整日没见到宴凛,楚宥才知道他匆忙离开了,归期未定,不知道去了哪。


    他生活一如往常,等待灵药炼成的间隙,不时摆弄下后殿的灵田。


    几个月过去,灵田内的碧灵草长出不少,绿油油的,看着很茁壮健康。


    楚宥心情也极好,暗道果然是土地的问题,先前在青莲峰怎么都种不出来,到了这又可以了。这算得上是他来魔界的最大收获。


    整个漫云峰的侍从也都知道,魔尊夫人极其宝贝那块灵田,每天都要守在旁边观察状态和长势,故而没人敢靠近灵田半步,唯恐弄坏了里边的宝贝疙瘩。


    观察过碧灵草回到寝殿,楚宥取出那青花纹的瓷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他本准备这两天将其交给宴凛的,哪知道一直不见对方踪影。


    后天便是生辰宴了,离刹天宗最近的暮安城已经聚了不少魔修,整个魔界弥漫着喜庆热闹的气氛。而在这欢喜的氛围之下,又隐隐涌动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暗流,危机四伏。


    久等不到宴凛,楚宥决定先去找叶雪从。


    他从原文中已经得知,叶雪从和荀玮与宴凛关系颇为亲近,是绝不会背叛他的。


    听闻楚宥找自己,叶雪从有些不解,当看到对方递过来的青花纹瓷罐时,表情更是诧异。


    “这是?”他自然能感觉到里边是什么,只是疑惑他为何要交给自己。


    “赵舒雯给我的,我本想交给宴凛,但他眼下又不在宗内。”楚宥说着顿了顿,提议道:“方筠居心叵测,不如将此物给她服用,也可借此测验她对你是否真心。”


    “不用了。”


    “什么?”


    “没想到夫人竟和我想一块去了,难怪宗主对你如此情深。我说不用了,是因为她已服过此物,不需要多服一次。”


    楚宥闻言了然,他通过灵玉只知道赵舒雯曾交给方筠一件东西,不知道那东西也是子蛊。


    想用母蛊同时操纵宴凛和叶雪从两人,赵舒雯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只可惜她的计谋注定以失败告终。


    楚宥本还不确定叶雪从是否怀疑过方筠,如今看来,他怕是从未信任过那人。


    “两个时辰前,荀玮刚得知故地遇袭,匆忙赶了回去。这又是蛊又是袭击的,倒是好计谋,只怕万事俱备唯欠东风了。”


    叶雪从笑吟吟说着,神情轻松,不见半点紧张,之后似是想起什么,费解道:“我以为你很讨厌宗主。”


    楚宥表情没什么变化:“有吗?”


    “倒是没表现出来,只是宗主这事办得的确不妥,没考虑你的感受,你怨他也正常。但宗主对你从无恶意,我跟他相识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如此在意过谁。”


    楚宥颔首:“我知道。”


    他这句话说完,没再多解释什么,收起青花纹瓷罐告辞准备离开。


    叶雪从凝视着他走远的背影,忽然有些明白宗主为何那么喜欢他了。


    楚宥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不仅长得漂亮,更和煦如春风,与他待在一处都觉得身心安宁。


    他收起视线,挺为宗主高兴的,至少宗主这次赌对了。


    如此想着,叶雪从径直回到寝房。


    寝房内,方筠衣衫不整躺在床上,青丝铺满枕上,她脸上本来尽是冰冷寒意,却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尽数收敛,勾起柔媚惑人的笑。


    叶雪从也在见她之前调整了情绪,佯装出一副紧张慌乱的模样,掩好门重新回到床边。


    方筠微微起身,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嗓音黏腻问:“叶哥,谁呀?专挑这种时候来打扰。”


    叶雪从直勾勾盯着方筠,像是看愣了,呐呐道:“没谁,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方筠见他这幅被自己勾走魂的模样,心中更是得意,从被褥中探出一只又嫩又白的手,对着他勾勾手指,嗔怪道:“那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


    叶雪从刚靠近床榻,便被方筠一把拽进了被窝里,一具柔软温热的躯体立刻紧紧缠了过来。


    方筠极为主动,并感觉到在自己靠近后,叶雪从身体明显变得僵硬。


    她心中有数,立刻使尽浑身解数去勾引对方,想让他完全沦陷在自己的攻势下。


    与此同时,她也早已备好子蛊,准备在叶雪从彻底放松警惕时,送入对方体内。


    叶雪从感受着缠住自己的温热躯体,身体僵硬,目光却一片清明。


    真可怜啊。他抬起手摸了摸身上之人柔软的长发。


    这么认真卖力,却不知道真正的子蛊早就被她服下。而她手里那所谓的子蛊,不过是被替换后的假货,起不到半点用处。


    *


    离开云回峰后,楚宥又去找了趟高慕诀。


    高慕诀正忙着筹办生辰宴等事宜,进出厅堂的魔修络绎不绝,都是来询问筵席菜肴、座次等事宜的。


    见到楚宥,他立刻挥退众人,询问他来可是有什么事。


    先前宗主特意交代过,要像待他一样待夫人,为此高慕诀每次见到楚宥都不敢怠慢。


    楚宥知道高慕诀很忙,尤其生辰宴将近,无数魔修齐聚城内,更是有不少事需要安排。


    他没多打扰,将一只储物袋交给对方,让他将里面的东西分发给驻守刹天宗的魔将,道对各类蛇蚊虫鼠都有奇效。


    高慕诀一脸莫名,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蛇蚊虫鼠,往储物袋内探出灵识查看一番后,神情更是不解。


    这是只下品储物袋,里边整整齐齐码着上百个瓶状物,不知道到底装着什么。


    “这是?”


    “特效杀虫剂。无论爬的跑的还是飞的,一击必杀。”楚宥颇为神秘道:“你只需将它分发下去,告诉那些魔将,若是见到大批虫子出没,直接拿出来灭杀即可。”


    高慕诀听得似懂非懂,将储物袋收起来,道了声“好”。


    办完手头上的事,楚宥整个人都闲了下来,没事便去皎月殿陪两个孩子玩。


    宴凛带回来的那些玩具楚宥不少都没见过,觉得挺新奇有趣的,不时也会拿起来摆弄研究下。


    生辰宴前一日,宴凛风尘仆仆回到漫云峰。


    当时夜幕已然降临,远处天边只剩下黯淡的晚霞,辉映点缀着群山。


    他白天陪两个小孩玩了一整天,感觉累得不行,正准备躺床上歇息,忽然发现床边多了个人,长长的影子投在被褥之上。


    楚宥转过头,发现来人正是宴凛。


    只是此时的宴凛看起来很不对劲,他直愣愣站在床边,不说话也不动作,只眼神复杂注视着自己,像是有无尽的话要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楚宥暗忖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先打破沉默道:“你去哪了?走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生辰宴也不参加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宴凛极低地说了句:“我都知道了。”


    “嗯?知道什么?”楚宥没反应过来。


    宴凛往床边又走近了两步。他背对着光源,整张脸都掩在暗色之下,呼吸沉沉,小心且郑重地开口问道:“辛与和皓皓,他们是……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楚宥坐在床上,正准备整理被褥的手一下顿住,然后缓缓松开。


    他没想到宴凛消失这几天,竟与探查两个小孩的身世有关,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如何起疑的,又怎么会相信这么离奇的事。


    因为太过惊讶意外,也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楚宥一时愣住,脑海千头万绪涌上来,犹如乱麻一般,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听完兰凌那些话,宴凛已经信了七分,如今再看到楚宥的表情,这七分又增了两分。余下那一分,是他想亲口听楚宥承认。


    “皓皓和我实在太像,起初两次是没仔细看,那日在地下室认真看过后,我心中一直很疑惑,于是便传讯给一位前辈,望其能为我解惑。只是当时不巧,那位前辈刚好入了秘境,他从秘境出来立刻传讯给我,道或能解我困惑,并邀我前去一叙。”


    “从那位前辈口中,我才知道玄冰草除压制魔毒外,还可以……可以令男子有孕。而你当时恰好服用过玄冰草。我并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便早该猜到的。我之前还误会你和木青鸢,更质疑你是否将我当做替身。”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你也许不愿原谅我,但我只是太生气了,我以为你抛下我,和其他人结为道侣、怀孕生子。我……我就是太怕失去你了。”


    他自顾自说了好一会话,似乎真的被这件事惊到了,以至于都有些语无伦次。


    “阿宥,你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和孩子好的。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真的吗?我想听你亲口说。”


    他目光定定注视着楚宥,眼底滚动的情绪错综复杂,激动、忐忑又怀着期待。


    楚宥本来也准备告诉他的,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宴凛自己知道了,他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


    他压了压心头涌起的羞耻,带着几分难为情开口道:“你……”


    谁知刚开了个头,外边突然响起巨大轰鸣声,一道耀眼刺目的火光倏然亮起,落地后巨响更甚,地面都轰然震动起来。


    有魔将匆匆忙忙赶来,半跪在殿外语气慌张急促道:“宗主,不好了!霄溟阁阁主率其他魔门一起攻上来了!”


    外边阵阵轰鸣,炙热的火球砸得大地颤动,话题显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先解决眼下的事吧。”楚宥刚就绪的心情全散了,温和道:“此事过后,我慢慢和你说。”


    宴凛蹙眉,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脸色瞬间阴沉得吓人。


    他转身往殿外走,并挥手解了楚宥身上的封印。


    “小心。”他低声提醒。


    知道楚宥不会安心待在房间,他也没提这话。


    楚宥道了声好,跟在宴凛身旁往外走。


    走出寝殿,两人便看见殿外半空立着头体型庞大的黑鹰。


    黑鹰展开宽约六米的羽翼,爪钩冰冷坚硬,鹰喙大大张开,一团炙热可怕的火团猛地飞窜出来,砸倒在殿宇之上。


    漫云峰上数座殿宇都遭了殃,火光熊熊燃烧,映红了大半边天空。


    黑鹰背上,赵舒雯身着华丽繁复的宫装,一眼看到从寝殿走出的宴凛和楚宥。


    她笑容明媚:“宴哥哥,我精心为你准备的这份礼物,你可还喜欢?”


    第49章


    刹天宗数座山峰战火纷飞,厮杀声不断。以霄溟阁为首的几大魔门在生辰宴前一夜发起攻击,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随着袭击者而来的,还有满山漫野的虫子。虫子体型不大,被咬中却有剧毒,它们蜂拥而来,层层叠叠地,像是从远处席卷过来的巨浪。


    原本宁静的夜被彻底打破,楚宥环顾着周遭,嗅到随风飘来的烧焦的淡淡药草味时,脸色陡然一变。


    他每天要去灵田好几次,对碧灵草的味道再熟悉不过,哪怕是烧焦后的味道。


    想到自己当宝贝疙瘩守着护着的碧灵草竟被一把火烧了,楚宥紧盯着黑鹰的眼神陡然带上杀气。


    赵舒雯和黑鹰并不知自己拉了楚宥多少仇恨。


    眼下局势明显于自己有利,赵舒雯胜券在握,表情也更狂妄得意,垂眸注视着宴凛,笑意浓浓:“宴哥哥,为给你准备这份大礼,我可是筹谋了很久。说起来还要多谢你,若非你将楚宥强掳回来,我又怎会这么快觅得良机。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识海翻腾、经脉阻塞?别怕,我不会这么容易让你死的。你把于郎害得那么惨,不折磨个够,让你体会下什么叫生不如死,我怎甘心?”


    她虽是笑着,眼神却阴冷之极。


    宴凛疑惑看向楚宥,什么识海翻腾、经脉阻塞,赵舒雯莫不是疯了?


    楚宥本来站在宴凛身旁,闻言掐了一下他腰,往旁边退开数步,愠怒道:“我也不想这么做,是你逼我的。你……你欺人太甚,我若不这样,你只怕永远不会放我和孩子离开。”


    他演得太逼真,过于愤怒时手都在颤抖。


    宴凛被拧了下的腰酥酥麻麻,像过了道电,微蹙着眉,有些明白了。


    赵舒雯冷眼旁观,兴致勃勃欣赏着这幕,心情无比得意。


    察觉宴凛似乎准备动手,连忙好意提醒:“宴哥哥,你最好站着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你还能完整站那,要是缺个胳膊少个腿的,可怪不得我。”


    宴凛闻言眉蹙得更紧,满脸厌恶的杀气,但又碍于什么,真不敢再有所动作。


    赵舒雯见状笃定宴凛已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大局已定,剩下的只是收网,她也不急了,心情极好地闲谈起来,仿佛脚下不是厮杀成一片的战场,而是什么悠然自在的佳地。


    “所以杀害那十几名天灵根魔修的幕后主使是你?”宴凛傲然立着,虽受制于赵舒雯,却不见半点惊慌不安。


    先前失踪的天灵根魔修刹天宗已尽数找到,只是找到之时他们早没了性命。


    寝殿前只有宴凛、楚宥和匆忙赶来的叶雪从、方筠等人,赵舒雯不介意让他们在死前知道点真相。


    “是。”赵舒雯残忍道:“要怪就怪他们不争气,连一个符合条件的都没有。若是有,我也不必费心抓那么多人。”


    楚宥有点不安:“什么叫符合条件?你抓他们到底想干嘛?”


    “我只是想要他们的灵根而已。”


    她说得轻描淡写,眼神恶狠狠盯着宴凛:“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伤了于郎,害他经脉俱断、犹如行尸走肉般躺在床上,我又何必费尽心机抓那些天灵根魔修,用他们救于郎。”


    “我答应过于郎,要助他恢复健康,唯有与他相符的灵根,才能换给他,助他重获新生。而我找了那么多人,也只寻到一个条件完全相符的修士,还是个小孩。小孩好啊,灵脉干净,更具有可塑造性,于郎定会喜欢的。”


    楚宥想杀赵舒雯的心又强了数倍,佯装愤怒道:“是辛与?他身上的印记是红色的。你骗我?你不是说过,我只要这么做,就能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吗?”


    赵舒雯遗憾摇头,同情道:“楚道君,你还真是天真,没人告诉过你,魔修阴险狡诈,不可轻信吗?”


    楚宥呼吸沉沉,哪怕知道对方嚣张不了多久,仍然难掩怒火。


    周遭厮杀声不断,漫云峰顶倒是无比寂静。


    宴凛忽然笑了下:“所以你故意宣扬喜欢我,为的就是今日?”


    “是,不这样你怎么会放松警惕。”赵舒雯咬牙切齿。


    “那你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在今夜的这个时辰?”


    “生辰宴将近,各门各派齐聚山脚才不会引来怀疑。我今夜攻下刹天宗,明日正好当着众魔门的面取而代之。”赵舒雯狂妄笑道:“再说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时辰有什么区别,你们迟早要死的,难不成还赶着投胎?”


    “当然有区别。”而且区别很大,宴凛心想,若再晚半个时辰,他就能听楚宥亲口说完那些话了。


    因为关键时候被打断,他现在心情很糟糕,本来可以赐她一死的,现在却不想轻易饶了她。


    “你听过一句话吗?”楚宥忽然问。


    赵舒雯沉默表示好奇。


    “反派死于话多。”楚宥开口时边看了眼宴凛。


    与此同时,宴凛忽然抬起手,掌心划过金色流光,将其往前随意一挥。


    流光携带着化神境修者凛冽可怕的威压,泰山压顶般逼近赵舒雯,将她踩在脚下的黑鹰轰然洞穿。


    黑鹰没来得及反应,身上妖丹便被击碎,犹如流星般砸下来。


    赵舒雯脸色陡然煞白,情急之下祭出柄黑伞,黑伞化去大部分攻击的同时,也被搅碎伞面,变成堆无用的废材。


    她丢掉黑伞,听见手下传音入密的声音,满是惶恐畏惧:【阁主,不好了,刹天宗那些魔修不知从哪掏出个圆形物件,说是什么特效杀虫剂,将我们的蛊虫杀灭了大半。】


    【还有,刹天宗左护法荀玮根本没离开,他实在太强,我们派作进攻主力的几名金丹巅峰期魔修全被他杀了。】


    【我们大势已去,支撑不了多久了,阁主,现在该怎么办啊?要不……要不我们还是撤退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荀……荀玮?阁主救命——】


    那道声音戛然而止,显然人已被荀玮杀死。


    赵舒雯脸阴沉得可怕,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她想不通短短片刻,局势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明明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现在她却失了先机。


    尤其宴凛刚才那可怕的一击,更让她心沉进了深渊。


    元婴期和化神期的确隔着巨大的鸿沟,若是正面对上,她绝不是对手。


    好在自己手上还有母蛊。


    想到这,赵舒雯微微心安,只要控制住宴凛和叶雪从,她还是有机会翻盘的。


    “这是你逼我的!”赵舒雯狞笑着,灵力探入储物袋,杀死了藏在其中的母蛊。


    母蛊与子蛊一脉相连,是赵舒雯炼制多年,用来专门对付宴凛的,哪怕化神境修者也必死无疑。


    杀死母蛊后,她耐心等着宴凛和叶雪从去死。


    方筠脸猛一变色,痛苦躬着腰,五脏六腑像被什么利物活生生撕碎,她脚下一软,猛地吐出口血来。


    血液乌黑浑浊,里边隐隐蠕动着透明的虫子,黏黏糊糊的,看起来很恶心。


    叶雪从往旁边让了一大步,以免血液溅到自己身上,佯装关切问:“筠筠,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方筠一连吐了好几口血,抬起头见叶雪从没半点惊讶,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你。”她惊恐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叶雪从无辜道:“我只是喂你吃了只虫子,你那么宝贝它,我还以为是什么补品呢。”


    方筠面上血色全无,目光凶狠瞪着叶雪从。


    叶雪从耸耸肩,唇边漾起笑,提醒她:“你瞪我干嘛,我不过喂你吃了虫子,杀你的可不是我。”


    方筠瞬间反应过来,她体内五脏六腑尽被搅碎,站都站不稳,浑身是血地手脚并用往前爬,边苦苦哀求道:“阁主,阁主你救救我!我不想死,看在我费心为你办事的份上,你救、救……”


    她爬过的地面留下蜿蜒血痕,越往前吐的血越多,没等一会便趴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赵舒雯惊骇不已,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楚宥压根没把子蛊送入宴凛体内,方筠更是废物,不仅没能成功,反而被叶雪从察觉,连什么时候被喂了子蛊都不知道。


    没了能操纵宴凛和叶雪从的蛊虫,她便如瓮中之鳖,对上宴凛连一分胜算都没有。


    眨眼之间,形势陡然逆转,现在束手无策的成了赵舒雯。


    “为什么?”赵舒雯愤怒看向楚宥:“你为什么不动手?他把你强掳过来,封印你灵力,对你和两个孩子处处折磨羞辱,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她不理解也想不通,难道楚宥竟甘愿做宴凛的禁脔?


    “你未免太小看宴凛了。你以为故意表现得爱他,假以时日,他就会信任你?可我却觉得,他从未信任过你,并早知道你会有所行动。在这种前提下,我要真按你说的做,恐怕早被发现了。”


    宴凛认真听着楚宥的话,闻言有些失落。只是这样吗?


    “而且。”楚宥顿了顿,再度开口说话。


    宴凛立刻竖起耳朵,有点小紧张。


    楚宥:“你想必误会了,宴凛从未折磨羞辱过我和孩子。他一些行为的确欠妥,但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他对我和两个孩子一直很好,只是因为不懂怎么去爱,怎么去表达,才显得笨拙了些。”


    宴凛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阿宥是在夸他吗?阿宥居然夸他了!他欣喜又激动,得意的小表情都流露到了脸上。


    叶雪从传音入密:【知道您被夸了高兴,但稍稍收敛点吧】


    好歹是一宗之主,堂堂魔尊大人,被夸一下就开心成这样,也太没骨气了。


    宴凛不以为然:【你羡慕还是嫉妒?】


    叶雪从:“……”行我闭嘴,您开心就好。


    赵舒雯看看楚宥,又看看宴凛,简直快气炸了。


    这两个人是在这谈情说爱吗?


    这时,一身黑衣的荀玮突然出现,并将手里提着的瘫软成一团的男人扔在地上。


    男人经脉俱断,手脚无法动弹,只一双满是怨毒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于郎?”赵舒雯大惊失色,急着想扑过去。


    她刚迈出两步,一排泛着寒光的尖刺刷刷钉入地面,恰好将她去路阻拦。


    赵舒雯不敢再动,看那“于郎”的表情满是担忧深情。


    楚宥看的书剧情都是绕着主角走的,没有赵舒雯等人的戏份,见宴凛和叶雪从看于郎的眼神不太对劲,好奇问:“他是谁?你们认识?”


    宴凛凑近楚宥耳边小声道:“这事说来话长,他叫于寒,是墨荼手下的人,曾背地偷窥一位叫阿音的师姐,还想欺负她,后来被我们联手杀了。我本以为他早死了,没想到至今还活着。方筠和阿音长得极其相似,赵舒雯派方筠接近雪从,想必也有他的功劳。”


    楚宥了然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暗想宴凛靠得也太近了,呼吸都喷到他耳朵上了。


    宴凛笑笑,瞥了眼楚宥泛红的耳垂,没再追过去。


    “你们抓于郎干嘛?”赵舒雯气急败坏道:“要杀就杀,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与于郎无关。你们放了他,我可以任凭处置。”


    叶雪从冷哼一声:“你对他倒是情深义重。”


    “于郎救过我,我曾立誓要报答他。”


    宴凛“哦”了声,冷漠道:“那你们一块去死吧。”


    赵舒雯看了看于郎,视线转到宴凛身上,眼底恨意越来越浓烈。


    前段时间的观察足以让她确定,宴凛爱极了楚宥。她忽然很想知道,倘若失去挚爱,宴凛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想必相当精彩有趣。


    她脑海充斥着无尽恶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赵舒雯低垂着头,唇角扯出大大的诡谲的笑。她从储物袋取出个形如宝塔的上品法器,猛地抛掷向宴凛。


    这件上品法器名为“神塔”,是赵舒雯从秘境内偶然得到的。一旦锁定目标,便能将其困在其中。她知道神塔拦不住宴凛,但能拖延一瞬也够了。


    神塔罩住宴凛的瞬间,赵舒雯不惜自爆,将修为提升至元婴期巅峰,眨眼间已到了楚宥面前,一股磅礴汹涌的可怕力量瞬间冲撞过去。


    叶雪从和荀玮大惊,立刻动身想拦下赵舒雯,但还是晚了。


    元婴期巅峰全力一击太过强悍,楚宥被撞得倒飞出去,身后的寝殿被罡风扫过,更是轰然坍塌成废墟。


    楚宥在半空吐了几口血,脸被猎猎寒风刮得生疼。他手腕红绳上的玉珠轰然碎裂,温和强大的灵光将他整个人笼罩,抵消了大半攻击力。


    剩下一部分直入经脉、丹田,丹田内悬浮的内丹颤动不止,表面裂开几道纹路,竟像要碎开似的。


    楚宥有些害怕,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想死。


    身体往后不知飞了多久,楚宥陷入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


    他努力睁大眼,只看见宴凛煞白满是恐惧的脸,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翌日,魔尊生辰宴照常举办。


    各门各派的魔修齐聚刹天宗,越往上走越是心惊。反叛被杀的魔修尸体并未收敛,就那么□□裸横贯于石阶或林中,死相惨不忍睹。一路过来,到处血淋淋的,可见昨夜战局之惨烈。


    比起霄溟阁及其他魔门尽数被杀的惨相,刹天宗除了几座殿宇被毁坏,倒是没什么损失。


    生辰宴摆在碧灵峰,极为壮观隆重,只是筵席旁边不远处,被吊在树上的几具尸体太过吓人。


    魔界元婴期修者就那么几个,众人一眼认出赵舒雯,见她都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都默默埋头进食,不敢寻讯滋事。


    刹天宗这么做,明摆着是警示他们,若有反叛之心,都会落得这个下场。


    生辰宴宴凛全程没有出现,连叶雪从和荀玮也不见踪影,只有高慕诀主持筵席,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顿筵席大家都吃得战战兢兢、没滋没味,吃完后也没久留,赶紧溜之大吉。


    有魔修好奇怎么不见魔尊身影,也不敢多问,只从其他魔修那隐隐得知,似乎是魔尊夫人受了伤,魔尊才无暇分身。


    赵舒雯陨后,辛与和皓皓身上的印记也消失了。


    两个小孩一点高兴不起来,愁眉苦脸地守在爹爹身边,只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


    楚宥那晚被袭击后一直昏迷不醒,身上笼罩着经久不散的黑雾,好在身体温热,呼吸也平缓,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不知为何迟迟醒不过来。


    宴凛处置完几个魔门回到寝殿,身后还跟着叶雪从和荀玮。


    两个小孩见到他立刻紧张起来,皓皓连忙将脚边的小兔子抱起来,以免它被抓走。辛与则是往床前一站,目光充满警惕,不想魔尊接近爹爹。


    宴凛看看皓皓,又看看辛与,想到他们是自己和楚宥的孩子,心情颇为复杂。


    早知道这样,他还逼两个小孩叫什么“父亲”,之前更威胁说要捉走小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拉仇恨吗。


    “别抱那么紧,兔子都快被憋死了。”宴凛还不太适应,尽可能放缓语气道:“它以后一直是你们的,没人抢。我之前故意那么说,只是为了找个借口让你们收下礼物。”


    皓皓没见过魔尊这么温和的模样,看他的眼神有点怪,试着问:“真的吗?”


    宴凛颔首:“当然是真的,他们可以作证。”


    皓皓立刻去看叶雪从和荀玮,见他们点了点头才放心。


    宴凛并不在意兔子的事,视线很快落在楚宥身上。


    对方闭着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本就白皙的肌肤更白了几分,看着没一点血色。


    比起这样的楚宥,他更喜欢对方鲜活的模样,哪怕是怨他、恼他,也比现在要好。


    “你想干什么?”辛与见他盯着爹爹,心中更是警惕不安。


    宴凛无奈,两个小孩对他的印象就这么差,觉得他连躺在床上的人都不会放过?


    “你还想不想救爹爹?”


    “当然想,”两个小孩紧张又激动,忙不迭问:“你能救爹爹吗?”


    宴凛颔首。


    辛与连忙让到一旁,表情充满期待又夹杂着一丝害怕:“你一定要救醒爹爹,只要爹爹可以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也是。”皓皓无比认真道:“只要爹爹能醒过来,我也可以做任何事。”


    宴凛看着两个小孩泛红的眼圈和认真的小表情,知道他们很担心,笑了笑,郑重道了声“好”。


    笼罩在楚宥身上的黑雾是心魔衍生物,它们能令人的心魔无限放大,楚宥正是被心魔困住才会怎么也醒不过来。


    宴凛想救他,必须进入其心魔幻境内,将深陷泥沼无法挣脱的楚宥带出来。


    这个过程很危险。


    心魔幻境由楚宥制造,那里是完全随他掌控的小世界,即使强如宴凛,到那也脆弱犹如蝼蚁。


    叶雪从眼见宴凛在楚宥身旁躺下,与他双手交握,仍然难掩担忧:“宗主,一定要这么做吗?太冒险了。不如我们再想想,没准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荀玮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想的也和叶雪从一致,认为这么做太危险了。


    宴凛摇摇头,他目前知道的唯有这一个办法,而且即使有更好的办法,他也不想等了。


    他不想眼看着楚宥在心魔幻境内受折磨,哪怕能早一刻将对方带出来也好。


    两个小孩听叶雪从这么说,也跟着紧张起来,目光满是忧虑。


    宴凛看着他们,忽然抬起手,揉了揉两个小孩的头发。


    他目光温和,语气坚定且认真道:“有我在,别怕。我一定会把你们爹爹平安带回来的。”


    辛与和皓皓对上宴凛的目光,忽然有种被暖意笼罩的感觉,心头也多了几分安全感。


    他们认真点点头,看宴凛的眼神不再那么抗拒排斥。


    叶雪从知道宗主决定的事,他们都改变不了,便道:“那宗主安心解救夫人,我和荀玮会在此为你护法,不让任何人接近。”


    宴凛颔首,没再多说什么,握紧楚宥的手闭上了眼。


    在他闭上眼后,一团灵光很快涌出,里边隐约可见个小人的模样,很快与楚宥身上缠绕的黑雾融在一起。


    周遭景物陡然大变,宴凛打量着眼前简陋破败的茅草屋,正疑惑这在哪儿,旁边突然撞过来一个人。


    那人显然也没料到自己房里会有外人,立刻警惕起来,紧张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宴凛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转过头,才发现刚才撞过来的正是楚宥,只是此时的他看着不太对劲。


    楚宥身上穿着打了无数补丁的粗布衣服,皮肤苍白,瘦骨嶙峋,像是风一吹就会倒。


    偏偏与他那无比瘦弱的身材相反,他腹部高高隆起,像是膨胀到快要炸裂的气球。


    第50章


    宴凛目光在他隆起的腹部停留了很久,有惊愣有错愕也有了然。


    心魔幻境会放大或扭曲人内心的恐惧,但无论怎么扭曲,都必须基于事实。


    楚宥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腹部,更加害怕了,微微侧过身,抬起手想挡一挡。可惜他肚子实在太大,根本挡不住什么。


    “你、你最好赶紧走,不然我打人了!”他从灶边抽出根三指宽的木棍,将尖锐的那头对准宴凛,色厉内荏地威胁。


    宴凛意识到他不记得自己,也没有之前的记忆。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找你的。”他轻声安抚。


    楚宥紧攥着木棍,并未放松警惕:“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宴凛一噎,忽然想到什么,一脸认真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是孩子的父亲。”


    楚宥浑身一震,眼底有泪光闪烁:“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是宝宝的父亲?”


    这时的楚宥又乖又可怜,宴凛心一下软了:“当然是真的。抱歉,我来晚了。”


    他说着取下楚宥手中木棍丢开,又将人轻轻拥入怀抱。


    楚宥隆起的腹部贴着宴凛身体,带来的感觉很奇特:“这段时间你受苦了,以后有我在,我会保护你和宝宝的。”


    一滴泪砸在宴凛肩背上,之后是两滴、三滴。


    楚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泪打湿了宴凛衣服,他抽噎着,一把推开宴凛。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知道我和宝宝受了多少委屈吗?村里人都说宝宝没有父亲,说我和宝宝是怪物,他们欺负我还要赶我走。你走开,不许抱我和宝宝,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的。”


    他说完背过身去抹眼泪,不想在宝宝父亲面前太丢脸。


    宴凛没再靠近,听着楚宥的话,想起辛与和皓皓说的爹爹的不容易,不禁心疼又愧疚。


    楚宥最难的那段时间,他都没能陪在对方身边。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们,再也不离开。”宴凛态度诚恳:“我知道你很生气,也不会原谅我,但能别赶我走吗?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哪怕远远看着,我也知足了。”


    楚宥哼了声,心情好上很多。


    他指着墙角那堆枯草:“屋里只有一张床,你只能睡那。”


    让堂堂魔尊大人睡枯草堆,这事传出去都没人信。


    但宴凛不介意,并庆幸楚宥没坚持赶他走。他迅速跑过去占领枯草堆,将其划为自己的地盘,不给对方反悔的机会。


    楚宥一直在悄悄观察,担心对方会一气之下离开,见宴凛没半点不满,甚至还挺高兴,这才安心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宝宝父亲。


    对方长得很高大,肩宽腰窄,相貌俊朗,是楚宥喜欢的类型。


    “宴凛。”


    “哦。”楚宥点点头道:“我叫楚宥。”


    宴凛有心多了解点楚宥和村子的事,以便寻找破解心魔幻境的方法,但楚宥明显对他还有戒备,不愿和他多说。


    两人聊了会,楚宥扛起放在门后的锄头准备下地干活。


    他早该下地了,只是宴凛突然出现打乱了节奏。想到那好几块还没挖的地,楚宥就很头疼。


    他得赶紧把地开垦出来,种上红薯和蔬菜,不然没东西吃会饿肚子的。


    他饿几顿没事,肚子里的宝宝却饿不得。


    这么想着,楚宥扛起锄头往外走。


    肚子越来越大,他行动也变得不方便,连扛个锄头都觉得费劲。


    这时肩上突然一轻,沉重的锄头被宴凛轻松拿了过去。


    “我帮你拿。”


    楚宥没拒绝,心想他是宝宝父亲,帮自己拿下锄头也理所当然。


    田地在村子东边不远,两人到的时候,旁边地里一个中年汉子也在挖地。


    “哟,这不是楚宥吗?终于舍得出门了?”中年汉子挖苦奚落道:“你现在不行了啊,两块地挖了五六天还没挖完。你看我,两天都快挖完了。”


    楚宥抿了下唇,有点不高兴。他以前挖地可快了,这中年汉子哪是自己对手,现在竟被他比下去了。


    他卷起裤脚往地里走,决定加把劲先挖完一块地。


    衣角却在这时被什么勾住,楚宥扯了扯,没扯动。


    他回过头,见勾着自己衣角的是宴凛。


    “不就是两块地吗?信不信我把它们挖完,你那还没结束。”宴凛挑衅道。


    中年汉子嗤笑:“说什么大话,你谁啊?”


    “楚宥的夫君。不信我们比比?你要是输了,以后见到阿宥都得客客气气的。”


    “你要是输了呢?”


    “那你剩下还没挖的地都归我。”


    中年汉子闻言大喜,这不是送上门的冤大头吗,连道:“好啊。”


    楚宥目光担忧,想劝宴凛别冲动,万一输了怎么办。


    “没事的,相信我。”宴凛信心满满:“我肯定能赢。”


    他脱下外袍铺在旁边树下的石头上,让楚宥安心坐那等着,之后拎着锄头下到地里。


    烈日炎炎,宴凛和中年汉子扛着锄头,开始认真挖地。


    进入心魔幻境后,宴凛没办法动用灵力,好在他身体素质好,体格强壮,远不是旁边面黄寡瘦的中年汉子能比的。


    中年汉子一开始信心勃勃,觉得自己必胜无疑,挖两锄便歇一会,还不时嘲笑两句,后来见宴凛越追越近,顿时紧张起来。


    最后宴凛后者居上获胜,中年汉子面如菜色,心中不甘也只能愿赌服输。


    楚宥特别高兴,谁叫中年汉子出言奚落嘲笑他,活该!


    他站起身,取出块洗得发白的毛巾去给宴凛擦汗。


    宴凛身上都是汗水,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充满了雄性荷尔蒙,魅力四射。


    楚宥小心擦着汗,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汗味,有点心猿意马,小声钦佩道:“你真厉害!”


    宴凛听着他真心的夸赞,心情无比得意,要是有尾巴的话,肯定都翘起来了。


    “我还有更厉害的。”他骄傲道:“你可以慢慢发现。”


    楚宥“嗯”了声,觉得有个夫君也挺好的,被人嘲笑欺负时,他还能帮自己出气呢。


    挖完地,天渐渐黑了,暗色也笼罩下来。


    宴凛拎着锄头,护着楚宥往回走,边打量眼前的村子。


    这个村子一看就不对劲,到处笼罩着雾气,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走得近了,几座稀稀拉拉立着的简陋房屋才现出来,更多的仍被雾气掩盖,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回到茅草屋,楚宥立刻舀水让宴凛洗手。


    “累了吧?你先休息会。”楚宥道:“我去井边打桶水回来做饭。”


    宴凛见他挑着两个桶往外走,连忙追上去。别的女修有孕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哪像楚宥,又是下地干活又是挑水做饭,他看着都心疼坏了。


    “我来挑,你带路吧。”他抢过水桶道。


    楚宥愣了下:“还是我去吧,没事的,我都习惯了。你刚才挖了那么多地,应该好好休息下。”


    “休息什么,不用,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强着呢,再挖十块也不累。”宴凛认真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得赶紧习惯,以后下地、挑水、做饭什么的我全包了,你什么也不用做,好好待着就行。”


    楚宥鼻子酸酸的,没想到也会有人愿意对自己好。


    他心里暖暖的,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走,给宴凛带路。


    村里只有一口井,楚宥带着宴凛到那的时候,井边聚了不少村民。


    他们都是来打水的,顺便站着聊了会天,只是在发现楚宥后,聊天声戛然而止,所有视线一下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那些视线冰冷且充满恶意,像看什么恶心的怪物,边上下打量边议论道。


    “以男子之身怀孕,真恶心。”


    “就是,他是个大怪物,肚子里怀的肯定也是小怪物。”


    “不能让他留在村子里,得把他赶出去。”


    “……”


    他们嗓门很大,声音诡异阴冷,像是故意说给楚宥听的。


    楚宥掐着掌心,脸上血色褪去,心情一下跌到谷底。


    他不敢看宴凛,怕对方也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别怕。”一只手揽着肩膀将他护在怀里,声音充满温暖,像阳光一样:“你和宝宝不是怪物,他们才是。”


    楚宥“嗯”了声,悄悄牵住宴凛衣袍,心想还好这个唯一肯对他好的人,不觉得自己是怪物。


    宴凛轻轻揉了揉楚宥脑袋,带着点笑道:“你先回去,我在这排队打了水就回去,好不好?”


    他不想楚宥再听到这些肮脏的话,也不愿对方看到之后血腥残暴的画面。


    楚宥点头,乖乖道了声“好”。


    “认得路吗?”宴凛逗他:“小心别走丢了。”


    “我才不会走丢。”楚宥小声嘀咕着,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宴凛走到队伍后边排好队,等楚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忽然离开队伍往前走了两步,一脚一个将说过楚宥坏话的人猛地踹飞出去。


    井边瞬间乱成一团。


    被踹飞的几个村民被扶起来,有的磕断了牙,有的撞折了胳膊,有的捂着腹部面目狰狞。


    他们站在宴凛对面,面目狰狞质问他是谁,怎么会来到村子里。


    宴凛懒得跟他们废话,这些人都欺负过楚宥,他不准备手下留情。


    村民们个个面黄肌瘦,根本不是宴凛对手,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哀声求饶。


    宴凛一脸冷漠,像地狱走出的杀神,干脆利落直接扭断了他们脖颈。


    村民死后,尸体立刻化为虚无,周遭静悄悄的,只有孤零零立着的几间房屋和弥漫的雾气。


    宴凛对此并不意外,走到井边打满两桶水,挑着往回走。


    他回去时,茅草屋上的烟囱飘着烟,显然是楚宥在做饭。


    他加快步伐回到屋里,见楚宥系着围裙、正背对着他切菜。


    “你把水倒缸里吧。”听到脚步声,楚宥带着点笑回过头:“饭马上好了。”


    他说着边将切好的形状不一的红薯、土豆、西红柿等统统丢进锅里。


    大铁锅里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宴凛闻了心情反而不错,暗想原来在心魔幻境内,楚宥的厨艺也毫无变化。


    楚宥做饭,宴凛也不能闲着,于是坐到灶边往灶膛里添柴。


    不一会,晚饭做好了。


    楚宥用大盆将一锅乱炖的食物盛好端上桌,随后又往宴凛手里塞了个鸡蛋。


    鸡蛋很小,约莫小孩巴掌大,外壳还烫着,应该刚煮好捞出来。


    宴凛拿着小小的鸡蛋,心情有些微妙。


    “你今天辛苦了,吃个鸡蛋补补。”


    宴凛问:“你的呢?”


    “我那个在你回来之前就吃了。”


    “是吗?蛋壳在哪?你总不会连蛋壳也吃了吧?”


    楚宥愣了下,没说出话来。鸡蛋对他来说很贵重,得用很多粮食才能换一个,而这已经是家里最后一个鸡蛋了,他自然没吃。


    宴凛看他表情就明白了,将手里的鸡蛋递给他:“你吃。”


    楚宥不肯接,今天宴凛帮了他很多,他没别的能感谢,只剩下这一个鸡蛋。


    宴凛想了想,将鸡蛋收回来,剥完壳后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过去:“一人一半,你不吃我也不会吃的。”


    楚宥只好接过鸡蛋,低头小口小口吃起来。鸡蛋太好吃了,他不舍得那么快吃完。


    宴凛看着更心疼了,一个鸡蛋也能宝贝成这样,等离开心魔幻境,他要买上成千上万个鸡蛋,让楚宥想吃多少吃多少。


    晚饭味道一如既往,宴凛像失去了味觉,津津有味吃着,末了还夸了句“好吃”。


    楚宥看着被吃光连汤汁都没剩下的大盆,面上带着笑,心头却忧虑重重。


    他这一盆食物本是连明天午饭也一块做好的,准备明天热热就吃,哪知道竟被宴凛一顿吃光了。


    他暗道宝宝父亲也太难养了,这么下去,他储备的食物很快会被吃光,看来今后得多挖点地种菜才行。


    宴凛并不知道楚宥在担心什么,也不知道他一顿饭把楚宥快吃破产了。


    他主动收拾碗筷去洗了碗,又打好水让楚宥洗脸、洗脚。


    洗脚时,楚宥因为腹部隆起没办法弯腰,准备像往常那样两个脚相互搓一搓。


    哪料到脚刚放进热水里,突然被一双手握住了。


    宴凛托着楚宥漂亮白嫩的脚,心也扑通乱跳,强压着紧张激动道:“你行动不便,我帮你洗吧。”


    脚下的掌心很烫,楚宥也似被那温度灼到,脸颊一点点染上红晕。


    脚是很私密的位置,没人给他洗过脚,但想着这是宝宝父亲,楚宥便害羞点了下头,意识到宴凛看不见,又声如蚊呐地“嗯”了声。


    得到允许,宴凛手指一点点爬上楚宥脚背,指腹下的肌肤细腻嫩滑,他鞠起热水,淋在对方脚上,指尖轻柔缓慢划过脚趾和脚侧。


    气氛陡然变得微妙,楚宥如坐针毡,喉咙一阵干渴,体内更像有数只虫蚁在爬行,酥痒难耐。


    宴凛也没比楚宥好哪去,他握着对方的脚,满脑袋都是旖旎疯狂的画面,体内血液燃烧般沸腾起来,又不得不强行压下去,这哪是在洗脚,分明是在对他用酷刑。


    洗完脚,宴凛忙不迭用毛巾给他擦干,也懒得穿鞋了,直接将人抱回床上。


    所谓的床只是块木板,底下垫着几层泥砖,木板上铺着干草,干草上垫着条破了洞的床单,上边的被褥也很单薄。


    楚宥被稳稳放在床上,被子被整齐掖好,只露出个脑袋在外边。


    他叫住脸色不太好,急着往外走的宴凛,紧张问:“你要去哪?”


    宴凛还没回话,他又小心翼翼问:“你不要我和宝宝了吗?”


    “不是,怎么会。”他被楚宥委屈难过的语气刺得心疼了下,连忙道:“我只是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楚宥还是不太放心。


    宴凛背对着他,掐了下某个正极度亢奋的物件,等它偃旗息鼓后,立刻转过头道:“我不出去了,你快睡吧,我在这守着你。”


    楚宥闻言安心闭上眼,过了会又忽然睁开,目光犹豫着,问宴凛:“你要不要摸摸宝宝?”


    宴凛震了下,期待又忐忑:“可以吗?”


    “可以。”


    宴凛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将手探入被褥之中。


    他手有点抖,摸不准方向,被楚宥抓着手腕挪放到正确的位置。


    为方便他更近距离和宝宝接触,楚宥甚至解开了里衣,让他的手和自己腹部毫不阻碍地贴在一起。


    手掌下的腹部高高鼓起,像是膨胀的皮球,摸起来硬硬的,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腹部能大成这样。


    宴凛暗自心惊,更觉得楚宥受了很多苦,正准备收回手,忽然感觉什么东西踢了下掌心。


    他吓了一跳。


    “没事,是宝宝踢的。”楚宥笑道:“他很喜欢你啊,平时懒洋洋的,根本不爱动。”


    宴凛还沉浸在被腹中宝宝踢了一脚的惊奇中。


    “不是他,是他们。”他纠正道。


    楚宥觉得好笑:“还没生下来,你怎么知道是‘他们’?”


    “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是对双胞胎儿子。”


    楚宥没太在意,以为宴凛是在开玩笑。


    宴凛也没再解释,帮楚宥掖好被角,熄灭油灯后,恍恍惚惚回了枯草堆。


    周遭一片宁静,他在枯草堆上躺下后,顿时感觉困意汹涌席卷而来。


    迷迷糊糊地,宴凛想,楚宥那张床太破烂了,明日得砍树给他重新做一张,还有今天刚开垦出来的几块地,也得快些播种下去。


    他大脑被这些念头占据,想的都是怎么照顾娘子、改善生活,好像自己本就属于这儿,而完全忘了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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