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察觉到他的犹豫, 楚倚阳索性把葡萄放回了盘中,对他说道:“你自己来。”


    不敢相信他,那让他自己来总可以吧?


    他说完, 就好整以瑕地倚坐在罗汉床上, 看着面前神情变得严肃、仿佛在做什么郑重选择的小剑子把手伸向了紫色的那串。


    好选择。


    楚倚阳微微一笑,刚刚喂给他的那几颗甜葡萄里,确实紫色占了大部分。


    但小北堂仍然在敏感地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微笑, 伸出去的手立刻就顿住了, 犹豫了一下,转向了盘中青色的那串。


    ——青色的葡萄, 刚刚他还一颗都没有吃过。


    小剑子抬起乌黑幼圆的眼睛,见到面前的人露出赞许的表情,于是瞬间放松下来, 从青色的葡萄上摘下了一颗, 放入口中——


    然后被酸到闭上了两只眼睛!


    “哈哈哈哈——”


    楚倚阳看着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委屈的表情,顿时乐不可支地在罗汉床上笑出了声。


    幼年的剑子表情包收藏+1。


    “娘亲……”


    小剑子睁开了眼睛,眼眶里包着泪, 被他的笑声弄得越发委屈了。


    拜他所赐,楚倚阳找回了欺负幼崽的快乐。


    他停下笑声,从罗汉床上直起身来,倾身向前:“今天‘娘亲’教你一个道理——”


    他说着捧起了小北堂的脸, 想起他在青叶秘境里是怎么中的艳毒, 真心地告诫道,“女人都是会骗人的, 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说完收回了停在小北堂脸侧的手,又再次拿起了一颗葡萄送到他嘴边。


    小剑子犹豫了一下, 还是张嘴吃了。


    是甜的。


    尽管知道他醒来之后大概率记不住自己的教诲,但楚倚阳还是满意了。


    他掀开了毯子,朝小北堂示意:“上来。”


    带小孩无非就是那几手,让他们玩消耗精力,给他们看书长知识,再给他们吃东西,劳逸结合。


    既然已经练完剑,吃了东西,那就上来一起看看书吧。


    罗汉床上一大一小待在一起,身上裹着银白色的毯子。


    楚倚阳把小北堂圈在怀中,虽然梦境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但他一点也不急,这梦里的一天还没过呢。


    跟怀中的小北堂一起看着这本关于魔域的杂记,他对年幼的剑子文化水平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看来宿剑尊对弟子的文化课没有落下,这个年纪的小北堂已经能够自己看书了,只偶尔遇上生僻字不认识,才会问楚倚阳。


    不知不觉又看了两章,楚倚阳觉得自己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于是合起了书:“不看了。”


    小北堂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失望,不过很快就被拉着从罗汉床上下来,听抱着自己的人说,“来堆雪人吧。”


    在这么好的冰雪世界里,怎么能不堆雪人呢?


    看宿剑尊也不像是会陪着小孩子堆雪人的人,总该给他留点这样的体验。


    果然,听到他的话,小北堂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楚倚阳心里感慨了一下孩子真好哄,熟练地跟他一起堆了个大雪人,用了紫色的葡萄做了眼睛,树枝做嘴巴。


    堆好以后,小北堂又自己在旁边堆了一个比较小的雪人。


    他练剑都没有气喘吁吁,堆雪人的时候却出了汗,小巧的鼻尖上亮晶晶的,脸也红扑扑的,肉眼可见的高兴。


    雪人堆好了,一大一小立在一起。


    哪怕小北堂不说,楚倚阳也知道大的那个是自己,小的那个是他。


    夕阳的余晖很快在天边消散,山上又起了风雪。


    洞府外一大一小的两个雪人待在一起,树枝做成的手臂手牵着手。


    外面天气骤冷,放下了石门的洞府却是温暖依旧。


    晚膳还是楚倚阳到昆仑剑宗的食堂去取的,这一次他问了小北堂想吃什么。


    在他鼓励的目光下,小北堂报出了几个菜名,是平时他比较喜欢吃的菜。


    幼年的主角喜欢的口味+1。


    食物取回来之后,小北堂吃得果然比中午要更多一些,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吃过晚饭,楚倚阳又把他带去洞府后面的温泉池子,让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回到洞府里又给他擦干了头发,接着把棋盘摆上了罗汉床。


    洗过澡、小脸红扑扑的小北堂穿着白色中衣,披着头发,看着更像个小女孩。


    他看着棋盘,有些紧张地问楚倚阳:“我们要下棋吗?”


    “不玩那个。”楚倚阳当然没打算在饭后进行这么烧脑的活动,只是说道,“今天下点别的。”


    然后,他就讲解了一番五子棋的规则,小北堂果然被这在中小学生中风靡一时的游戏给吸引,兴致勃勃地跟楚倚阳开了局。


    一开始,楚倚阳还能够凭借经验碾压他,不过等小北堂熟悉了规则之后,棋局就胶着了起来。


    在梦境里的棋局跟在莲池边的棋局相比,后者是交锋,前者是无穷的乐趣,等到小北堂的头发干透,楚倚阳哄他上床睡觉,他还依依不舍。


    洞府里吹了灯,只剩下明珠如同星辰镶嵌在山壁上。


    这个时候,白日里明亮的光芒也自动地暗了下去,只留下莹润的微光。


    两个人躺在床榻上,楚倚阳带孩子带全套,给今天很快乐的小剑子讲了两个曾经的楚辉夜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一个《海的女儿》,一个《丑小鸭》。


    故事讲完,功德圆满。


    他拍了拍小北堂的背,说道:“好了,好孩子该睡觉了。”然后,就感到躺在旁边的小小身体小心翼翼地朝着自己靠了过来,仿佛害怕被拒绝。


    楚倚阳让他靠近了自己,感到那小小的、温暖的脑袋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黑暗中有一只小手攀上来,抓住了自己的衣襟,靠着自己的小剑子小声道:“娘亲,我下次还能来吗?”


    ——也不是天天都回来,而是像今天这样支撑不住的时候……回来这里。


    知道他未尽的话里是什么意思,楚倚阳在心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换了长大以后的北堂寒夜,他当然不希望再有纠葛,但是对这个小小的、像被遗弃的幼鸟一样的他,他却狠不下心来拒绝。


    他抬起了手,摸了摸小北堂的头发,温和地道:“好。”


    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他不要再受这么重的伤,再进到这里来;如果一定要再见,那就希望下次见面,他还这么小。


    得到这一个字,小北堂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他还可以再来,下一次他再支撑不住的时候还可以回这里。


    他感到自己的心被一种安宁的感觉给充斥着,仿佛在暴风雨中的海上航行的船有了一个锚。


    他闭上了眼睛,靠在这个让自己感到安全宁静的肩膀上,抓着楚倚阳衣襟的那只手渐渐地松开了。


    楚倚阳躺在枕头上,一手轻拍着小北堂的背,然后在小剑子变得安稳悠长的呼吸中也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梦里的两人睡着了。


    梦外的两人睁开了眼。


    ……


    楚倚阳看着绘制着青鸾的帐顶,听着外间的声音,晨光已经从窗棂透了进来,昨夜那种醉意也消失了。


    天亮了。


    他从床榻上支撑着自己起了身,乌黑如鸦羽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侧脸,也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想些什么。


    “大哥,你醒了。”比他早一步醒来,已经洗漱过换了一身锦绣衣裳的谢长乐绕过屏风,从外间走了进来,“昨夜睡得好吗?”


    说完,他看见坐在床头仅着白色中衣的俊美青年朝着自己看来,那双颜色比常人浅淡的眼眸里映出自己的影子,然后抬起了一只手,对自己说道:“过来。”


    锦衣小公子不明所以,不过一叫就过去了,还自觉地弯下了腰:“怎……大哥?”


    楚倚阳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在弟弟的俊脸上揉了揉,对比了一下梦境里小北堂脸蛋的手感,心中想道:果然,还是小孩子好,长大后就怎么都不够可爱了。


    长大后不可爱了的谢长乐:“?”


    “没事。”


    楚倚阳收回了手,掀开被子准备下床,随口问道,“今天想去做什么?”


    昆仑巅,玉虚宫。


    朝阳的光辉铺洒下来,令整个莲池都呈现出一片浮光掠金。


    池中无边的莲花全都恢复了晶莹剃透的颜色,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池水也恢复了清澈,碧蓝色的莲叶下,各色的锦鲤游来游去。


    莲池中的人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眸再次恢复了那种仿佛容纳万载虚空的平静,眼眸深处再不见昨日的半点血腥疯狂。


    水面一动,漂浮在水面上的乌黑长发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在水中划出完美的弧度。


    黑衣剑尊朝着岸上走去,身旁的莲花被他的衣袍带到,也仅仅是摇动一下,水面下的异种锦鲤没有感到丝毫威胁,只是自顾自地游着。


    黑色的衣袍离开了池水,在随着主人踏上岸边的瞬间,上面的水被瞬间蒸发。


    北堂寒夜踏上木台,拿起放在上面的乾坤剑。


    昨日破天剑留下的最后一击令他的神魂不稳,杀戮的疯狂与灵台清明仅隔着一线,踏入莲池之后,甚至连《冰心诀》都没来得及运起。


    但今日……那种充斥了心神的疯狂杀戮之意却全都消退了,身上的那些伤口也都自愈了。


    黑色的身影穿过回廊。


    北堂寒夜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温暖很快乐的梦。


    风起,吹落庭中花树带着冰霜的花朵,有一朵落在他的衣襟上,随着他走入寝殿,飘落在地上。


    他很少做梦,但从梦里带出来的温暖,醒来之后像是依然停留在胸膛。


    将乾坤剑放在了剑架上,北堂寒夜收回手,一垂目,就看到桌上摆着的果盘。


    玉虚宫每日都有人打理,他的寝殿中也总更换新鲜的瓜果。


    往日他从未注意桌上摆了什么,今日看着盘中这串紫色的、表皮上还带着晶莹水露的葡萄,他却不由自主地伸手摘了一颗放入口中。


    ……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我前面补更到8月几了,回头还得翻翻我是差了几更要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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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人境, 皇宫。


    夜已深,宫人入殿剪去了灯芯,拨亮了烛火。


    轩辕皇朝的帝王已过半百, 外表看起来还正值壮年, 头发乌黑,双目明亮,眉毛笔直如剑。


    外面风雨欲来,狂风将树影吹得簌簌摇晃, 他还在殿中批阅着奏折, 不见丝毫疲态。


    桌案上放着的奏折,没有批阅的那堆逐渐减少, 批过的那堆逐渐增加。


    帝王脸上的表情舒展,他自觉这些年励精图治,治内的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 没有战事, 自己没有辜负身下这个位置。


    昆仑的继位大典他不能亲去,派去的队伍应该已经把贺礼献上了,希望来年也能够风调雨顺, 仙人庇佑,祖宗基业安稳绵长,这样等来日到了地下见了列祖列宗,自己也有底气。


    批完最后一份奏折, 帝王放下朱笔, 抬手按压了一下眉心。


    就在闭眼的瞬间,殿中狂风骤起, 将一殿的灯火都瞬间熄灭。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帝王放下手,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了门边。


    天上电光闪过, 照亮长夜,也照亮了在勤政殿的门槛之外站着的两个身影。


    “你们——”帝王面露惊恐,心头狂跳,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耳边惊雷炸响。


    三十年前已经死去的大哥跟三弟站在门槛外,还是年轻的样子,身穿银甲,一个身上插着数十支箭,另一个脖子被斩断了一半,头发披散,流血披面地看着他。


    ……


    帝王病倒了。


    高烧不退,夜不能寐,说着“冤魂索命”的话,宫中太医先后诊治,都束手无策。


    听明白了帝王口中来索命的冤魂是何人,皇后一咬牙,带着太子一起去祭拜皇陵。


    贵妃没有资格同去,但这时候也要做出关心的姿态来,于是转头去了宫外的寺庙祭拜。


    轩辕皇朝同凡间的其他地方一样,众人各有各的信仰,不受干涉。


    贵妃的仪驾来到了香火鼎盛的护国寺,年轻俊美却修持精湛的住持亲自作陪。


    将贵妃手抄的经奉在了佛前,陪她上香,然后两人便遣退左右,在松柏森森的古刹中漫步而行。


    贵妃华丽的裙裾拖在地上,素手拨开从墙内探出的花枝:“……陛下当年上位,本就是弑兄囚父,自是心亏。”


    俊美的主持一身素白,在她身边走着,闻言微微一笑,却不发一言。


    贵妃收回了手,眼底浮现出了一丝不屑,“陛下到底是老了。”


    人死之后只有幽冥一途,哪有回来的?鬼怪之说不过是怪力乱神,况且能够走到天下至高的位置,谁手上没沾过血?她从一个异域舞姬走到如今这一步,就杀了不少人。


    相貌年轻的住持伴她行了一路,对她这些出格之言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回答了贵妃问她究竟何时能够有孕的问题,要她耐心等待,顺其自然,然后便恭送了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离开。


    回到宫里,贵妃去探望了仍旧昏昏沉沉的帝王,亲手喂他喝了药,确定今天自己去寺庙为他祈福的事情已经传入了皇后的耳朵里,满意地回了自己的寝宫。


    是夜,再次狂风大作。


    贵妃洗漱完坐在镜前梳头,不过低头捡起不小心掉落的银梳,再抬头时就看到镜中无数的鬼影:


    有被她毒死的淑妃,有被她吊死的美人,还有被她下了药难产而死的玉嫔跟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宫人、侍卫,太医……


    全都血淋淋地看着她。


    贵妃吓得扔掉了手中的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


    帝王与贵妃先后出事,皇后无计可施,派人去昆仑求救。


    而与此同时,太子则向嫁去瑶池的亲姑母去了信:“瑶池琴音能荡尽天地浊气,万望姑母出手相助。”-


    人境,雍陵。


    作为两朝古都,雍陵城极尽风流,皇都的愁云惨淡与这里没有丝毫关系,入夜之后,雍陵河上灯船如流,红粉胭脂数千年如一日的在河上放歌欢笑。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无数人为见河上名妓一面豪掷千金。


    然而今日来雍陵河上,入画舫之中,想见名动倾城的八大名妓一面的人却都注定要失望。


    “梁公子,秦鸢姑娘今日不见客,还是改日再来吧。”


    “赵老爷,我家姑娘今日确实不便,还请见谅。”


    不管踏上哪艘画坊,艳绝雍陵的八位花魁娘子都像是约好了闭门谢客,倒是对文人骚客、王公贵族都一视同仁。


    想要一亲芳泽的众人见状,也只能偃旗息鼓,各自散去,在画舫中由其他姑娘陪伴的时候却不免想道:那八个花魁娘子是为了什么,才在生意最好的时候不见人?


    那些掉进钱眼里的妈妈竟然也能由着她们。


    流水浮灯的河上,一艘华丽的画舫安静地顺水而下,船上挂着的花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宽敞的房间里,那八个从来都不在同一个场合出现、事事都要分个先后高下的雍陵名妓安静地垂首,跪在房中坐着的红衣公子面前,齐声道:“属下参见少主。”


    红衣公子掀起了眼皮,右眼那粒嫣红的小痣隐没在其中,地上跪着的八女已经是尽得风流,人间绝色,但在他面前却都被完全地压了下去。


    “起来吧。”


    “是。”


    身在画舫之中、占尽了雍陵绝色的不是旁人,正是楚倚阳。


    这雍陵河上水火不容、斗争不止的秦楼楚馆,全都是合欢宗的产业。


    要管好下辖的区域,洞悉辖地之中发生的事情,就需要布下情报据点。


    雍陵河上的名妓历来都选自合欢宗的外围弟子,哪怕只是外围弟子,这般资质跟手段也足以从往来的客人口中探知他们想要的信息。


    地上跪着的八人自进入画舫之后就气质一变,不见丝毫倨傲。


    她们在雍陵河上固然受万人追捧,寻常人想见一面都难,可是在合欢宗却不过是最普通的外围弟子。


    得见少主,她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敢抬头,直到等到这一句“起来”,才站直了身体看向坐在画舫中的少主,然后从修行境界、资质到容貌,都感到了碾压式的压制。


    楚倚阳向门中去了信,得到回信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早,因此他离开昆仑剑宗还在瑶池之前。


    门中发来的回信提到各处下辖都没有什么异常,唯有雍陵城有异动,而他在昆仑剑宗离这里最近,便交由他过来查看。


    眼下在雍陵城中掌管情报的外围弟子都已经在这里了,楚倚阳便听他们依次汇报了城中异动。


    一听之下,他便发现,雍陵城中的异动跟继任大典上发生的事情还真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上有太守夫人见到了夭折的女儿,忧郁之症不药而愈,母女再续前缘,下有乡野各处重见先祖,挖出宝藏得到一笔小财,还有官府的死亡档案中激增的暴毙人数,再如何用意外解释也遮掩不过。


    因为合欢宗的眼线里还包括了脂粉刺绣等行当,所以才知道这些上至高门大户的深闺之事,下至贩夫走卒的横财。


    真是处处是异动,到处有问题。


    楚倚阳听着她们的汇报,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追本溯源,最初发生的异动,还在昆仑继任大典之前。”


    听到他的话,站在中间的秦鸢忐忑请罪道:“是属下等人无用,没有及时察觉。”


    “非你之过。”她说完,就听见少主的声音淡漠地响起,抬头见少主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像是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重见亲人,哪怕阴阳相隔,也要藏着,珍惜这一时半刻的重聚。”


    先发生的这些都是家中先祖、骨肉至亲某夜归来,带来福报,若是都如后面那样,亡魂的执念是要回来报仇的,那基本状况惨烈,也就瞒不动。


    听他这样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想到传闻中连皇都里有龙气护体的帝王都病倒,而贵妃则直接暴毙,这一次人间异动怕不是小事。


    正想着,就听少主再次问道:“让你们查的另一件事呢?”


    “查到了。”这一次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清丽女子,“少主要找的魔修这几日就在雍陵河上包下了一艘画舫,包了我楼中的姑娘,日日听曲,不曾离开。”


    雍陵河上,一艘不大的画舫中,穿着一身青衣的晏寻正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金钗,蛇形金钗的尾端挂着两颗铃铛,随着他把玩的动作发出动听声响。


    画舫之下,黑色的巨蟒潜入深黑的河水之中,头颅顶在船底下,随着画坊移动安静向前。


    借着夜色掩映,雍陵河上无人发现水中多了这么一条魔蟒,否则河上绝不会是这般欢歌笑语。


    画坊中弹着琵琶的女子容貌只是清秀,身上也没有丝毫的修为,不过是凡人,弹得一手好琵琶。她五官当中最出色的就是一双眼睛,在弹曲的时候看向客人,往往能够撩得人心动。


    只不过她看向晏寻,这气质尊贵、相貌俊美的郎君却只顾着看手中那枚金钗,完全不看自己。


    晏郎来了雍陵河上几日,就单独包了她几日,回回都是这样。


    她知道自己姿色并不出众,这样本就应该已经要知足,可是却忍不住想要更加特殊,想要晏郎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被他注视着,好像就是他唯一挚爱。


    她看着那枚金钗,微微咬住了下唇。


    这钗看着是女子之物,却不知这是晏郎又哪里认识的红颜知己?


    心中一乱,指下的琴音也就乱了,引得一旁坐着的晏寻看向她,然后微微一笑,收起了金铃钗——


    作者有话要说: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出自《琵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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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这曲子太哀怨了, 容易引奏者伤情,不好。”


    他的声音响起,如同情人在床笫间的温存低语, 弹错了音的素手立刻停了下来, 坐在圆凳上的蓝衣姑娘红了脸,低着头道:“奴家这就换一曲。”


    那双望着她的醉人桃花眼,眼尾的弧度微微地弯着,含着叫她初见就沦陷的柔情:“下次吧。”


    怀抱琵琶的姑娘闻言, 有些慌乱地抬起了头, 忐忑地咬着唇想:是自己弹错了音,泄露了心中幽怨, 惹晏郎不喜了吗?


    然而这时,他们所在的画舫却微微地摇晃了一下。


    这像是雍陵河上画舫之间寻常的碰撞,撑船的管事经验丰富, 画舫中的人只感到这一下摇晃就恢复了平稳。


    “晏公子。”充当船夫的管事站在船头, 声音传来,“有客人登船拜访。”


    晏寻微微一笑:“有朋自远方来,自当扫榻相待, 请客人上船。”


    在雍陵河上数日,一直有合欢宗的眼线在盯着,加之白日就在这城中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等到现在终于来了。


    见有客人来, 弹琴的姑娘这才知道他说“下次吧”是什么意思。


    她自凳子上起身, 借着整理衣裙的动作微微倾身,由一旁半卷起的竹帘朝外看去。


    只见一艘比他们所处的画舫华丽高大了几倍的船停在侧旁。


    刚刚的摇晃就是大船靠上来引起的, 可见掌控这艘华丽大船的也是撑船的好手,否则不可能是那样轻的动静。


    她实在有些好奇晏郎的朋友是什么样的, 于是刻意放慢了脚步。


    终于,在出画舫的时候见到了对方的样子。


    一河浮华流灯在这个身着红衣的公子出现时都仿佛暗淡下去。


    他如一盏被寒冰包裹的美人灯,在她面前艳丽地燃烧着,乌黑的长发如同鸦羽,没有完全束起,仿佛凝聚了一城风流。


    只是这张脸生得有多艳若桃李,人就有多冷若冰霜,叫人心生怯意,不敢靠近。


    抱着琵琶的蓝衣姑娘下意识地退到一旁,让他跟他身后四个白衣侍女一起进入了画舫中。


    等看着最后一人的衣角在自己面前划过,她这才抱紧了琵琶,跟着在外面等待的管事一起登上了迅速划过来的小船,从画舫上离开。


    河道上往来的游船多,那艘华丽的画舫把人送来以后,也很快调整地方向继续向前。


    而这艘没了掌舵人的画舫也似乎毫不影响,随着雍陵河顺流而下,继续平稳行驶。


    从楚倚阳进入画舫,晏寻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由层叠如火的红衣、束在腰带中的腰身、层层红色里透出一角白色的衣襟……一路往上,来到那张比记忆中成熟却依旧完美的脸,他深深觉得合欢宗少主这长成的样子,从颜色浅淡的眼瞳到发丝都完全符合自己的期待。


    只是……晏寻眼底浮现出一丝可惜,铃声没有了。


    红衣金铃,二者缺一,就如同名画残缺,是赏味的遗憾。


    从红衣公子一站定,他身后跟着的四名白衣侍女就开始着手更换这艘画舫中的器具。


    换掉了画舫中摆放的桌椅,铺上了锦缎裁成的布,摆上点燃的香炉、煮好的香茗,这才束手站在旁边,看着少主坐下。


    画舫中没有了姑娘弹琴,外面也依旧有各种曲子、歌声飘来,在一片寻欢作乐的气氛中,就属这艘看似自行顺流而下的画舫最安静。


    楚倚阳看着坐在对面罗汉床上的晏寻,他的伤在青叶山城已经好了大半,实力恢复,眼下就更难看清他的深浅。


    而与他伴生的黑色魔蟒正在水下头顶着船前行,雍陵城内没有比他更大的佛了。


    眼前的魔修先前出现在青叶山城,是被血河大阵属阴的属性吸引过去的,如今没有回魔域,而是来了这里,多半是被城中的异动所吸引。


    楚倚阳会这么干脆离开昆仑,动身来这里,也是因为看到代表晏寻的红点在这里停留。


    晏寻来的时间,比合欢宗的情报据点搜集到异动初原的产生来得还要早,想来另有信息渠道,只不过楚倚阳跟系统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在他看着晏寻的时候,晏寻也在看他。


    他知道合欢宗少主重伤的消息,现在看来,确实跟当初在血池之下同自己交锋的时候差了一大截。


    他见到楚倚阳的四名侍女站在他身后,虽然明显是他心腹,但还是没有刻意说起当日在血池里的相见,只是微微坐直了身体,对着他说道:“久仰金铃公子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是缘分。”


    楚倚阳抬手拿起了壶,垂目斟茶。


    在清澈的茶汤注入杯中的声音里,他开了口,道:“雍陵是我合欢宗的地盘,晏城主不掩行迹,任由我的人盯着,不就是在等我过来吗?”


    说完放下了壶,手上劲力一催,斟满茶水的其中一只玉杯就从桌上飞了出去,飞向倚坐在罗汉床上的青衣魔修。


    晏寻伸手,妙到毫厘地接住飞到面前的茶杯,修长的手指映衬着玉杯,里面满满的茶水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楚倚阳饮茶,晏寻做了同样的动作。


    在喝过茶之后,楚倚阳才再次开口道:“我的两枚金铃钗在你手上,不知晏城主要什么条件,才能归还?”


    “很简单。”晏寻看着跟在血池之下截然不同的人,转着手里的茶杯,饶有兴味地思索着他这般性情大变有几分是因为青叶山城的异变重伤,有几分是装出来的,“只要应少主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楚倚阳:“讲。”


    “第一……”晏寻那双醉人的桃花眼里映出他的影子,同当初在血池里不知他身份时一样温柔地道,“你是怎么出来的?第二,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话音落下,画舫中陷入了安静。


    外面的热闹衬托着,显得这方天地越发的切割。


    站在楚倚阳身后的四名侍女,对晏寻所表现出来的毫无距离感的亲昵本能地感到不喜,然而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无害的是连魔域中人都忌惮的魔修,便都清楚自己没有插话的余地。


    系统问道:“怎么样?”


    是回答他,还是不回答他?


    原本跟晏寻的交涉应该在已知剧情、占据先机的【魔域深渊】,可是现在这段多出来的新剧情里,它没有任何帮助可以提供给楚倚阳。


    楚倚阳道:“没事。”


    他安抚了系统,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的人,“在我回答之前,我也有两个问题想问晏城主。第一,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第二,你为什么会提前出现在雍陵?”


    晏寻像是没有意料到他会这么快切中问题的要害。


    他愣了愣,但也不意外楚倚阳会知道自己在雍陵异变之前就已经来了,很快笑了笑,回答了楚倚阳的第一个问题:“我来这里跟去青叶山城的原因一样。”


    “那我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楚倚阳干脆地道,“我来这里跟我去青叶山城的原因一样。”


    他用晏寻的答案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是晏寻却没有生气,相反,他的眼睛变得更亮了几分。


    他很清楚自己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而楚倚阳也是如此,他们去青叶山城都不是偶然,这个合欢宗的少主确实很有意思。


    青衣魔修放下了杯子,掌中现出了那两枚金铃钗:“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那很值得合作,你的钗还你。”


    说完,掌中两枚蛇形金钗就浮了起来,向着楚倚阳激射而去。


    楚倚阳一抬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就夹住了金铃钗。


    尾部的金铃晃动了几下,迅速地安静下来,本命法宝再次回到手中,不光是这个身体,就是金铃钗本身也欢欣鼓舞。


    楚倚阳看着晏寻,手指一松,两枚金铃钗迅速缩小,化作流光嵌回了他的右耳上。


    先前剩下五枚发挥不出完整实力的金铃钗,终于等回了配套的另外两枚,重新排列成完整的北斗七星,折射出微微的金光。


    他对晏寻道:“合作愉快。”-


    雍陵河上,灯火不夜。


    对前来寻欢的客人来说,时间尚早,但停在岸边的一艘小型画舫却人去船空,只剩舫中纱帘在带着河水凉气的夜风中轻轻飘舞。


    雍陵城太守府,灯火通明,两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房顶,背后是一轮明月。


    在合欢宗的情报据点汇报过来的异变当中,太守府是最清晰也距离最近的一处,要调查雍陵城中幽冥异变、鬼魂还阳的真相,来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楚倚阳恢复原本的样子之后,跟晏寻站在一起只是稍稍矮他几分。


    两人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府中的一切,晚风吹动他们的衣袍,本来应该跟晏寻形影不离的黑色魔蟒此刻居然不在他身边。


    他负着手,陪楚倚阳来这第一处查看。


    偌大的太守府此刻却没有什么人,房内灯火通明,也照不到外面来。楚倚阳看着其中一个传出欢声笑语的庭院,在屋顶上蹲下了身,辨认着隐隐透出一丝光芒的窗户:“他们把所有的窗都钉上了。”


    晏寻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鬼魂在白日见到太阳,就会魂飞魄散。”女儿好不容易回来,太守夫妇自然要想尽办法把爱女护得好好的。”


    楚倚阳分辨着从下方传来的笑语,那叫着“娘亲”的声音属于女童,沉吟着起了身:“这么小还能从阴间完整地回来,应该刚死不久吧。”


    “不错,刚夭折不到半个月。”晏寻早他来的这几日,并没有光沉溺在温柔乡里不干事,已经把这些调查清楚了,“我们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许愿明天双更,进入剧情段了,比较好写(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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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封住了窗户的房间中, 太守一家和乐融融。


    看上去还不到三十的太守夫人脸上还带着病容,坐在夫君身旁,看着两人六岁的女儿在房间里快活地追着她想要的小兔子。


    小兔子一蹦一跳,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追在后面, 发出咯咯的笑声。


    父母充满爱意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房中没有一人察觉来到了门外的楚倚阳跟晏寻。


    两人一个一袭红衣,一个身着青衫,月光落在他们身上, 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进了房中。


    太守夫妇都没有看透他们身上的障眼法, 只有刚夭折不到半个月,尚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的小女孩抱着兔子直起了身, 好奇地看向他们:“大哥哥,你们找谁?”


    “屏儿在跟谁说话?”


    太守夫人随着女儿目光所落之处朝着门边看去,却见到院中月色清朗, 没有一个影子, 她脸上笑容未散,便添了惊恐,“夫君……”


    几日前看到夭折的女儿出现在病榻前, 都没有紧张的太守夫人此刻却抓住了手中的帕子,惊慌地咳嗽起来,怕有什么人要来把自己的女儿抓走。


    太守同样如临大敌地看着门口,他跟妻子不是不知道女儿已经死了, 只是……能够有这样一个延续的美梦, 任何一个父母也不愿意醒来。


    晏寻对看着他们的小姑娘温柔地笑了笑,对楚倚阳说:“刚死不久的新鬼没有修为, 留在阳间也没几日时间了,很快就要消散。这种新鬼也没有什么害人之心, 不管也没事。”


    楚倚阳迎着小姑娘清澈的目光,再调转视线看向紧张地拥在一起望着这个方向的太守夫妇,转身离开。


    晏寻看着他拂过门槛的红色衣袍,再次对小姑娘笑了笑,这才跟着离去。


    这世间女儿,上至半老徐娘,下至垂髫幼女,都能得到他额外的温柔,就算是个即将消散的年幼新鬼也是如此。


    出了在夜晚格外安静、不见下人踪影的太守府,两人又去了城中其他过世的亲人归来的门户。


    家家户户都同太守府一样封上了窗,在夜晚关紧了门,珍惜着这跨越了阴阳,再次与亲人相聚的机会。


    明月高悬,照亮人间。


    月圆人团圆,亡者的意外归来,在这些门户里像是一场团圆佳节。


    雍陵河之外,大街小巷都无比安静,看不见人影,楚倚阳见过了城中的团圆场景,只看到善良守序的亡魂,却没见到混乱邪恶的恶鬼。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开口问身旁的人:“晏城主总不至于只带我看人间真善美,那些恶鬼呢?”


    晏寻在他身旁如闲庭信步,道:“他们回来复了仇,家中自然是不会剩下活口的。”


    没有牌位供俸,报仇血恨之后,失去了心中最大的执念,当然是要回到埋骨处去。


    这些恶鬼的埋骨之处,就在城外的乱葬岗。


    晏寻一指城外阴气冲天的方向:“在那里。”


    雍陵城中凡是枉死之人、穷凶极恶之徒,死去之后没有家人收敛,就会被一卷草席抬到乱葬岗。一来到城外这座满是荒冢的坟地,一阵阴风就席卷了地面,卷起地上的纸钱枯草,卷来风沙迷眼,万鬼齐哭。


    哪怕是白日来这里的人也少,何况现在恶鬼齐聚,回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


    楚倚阳随意往里面一走,就见到坟冢后透出的蓝光,坟头随处可见的白色纸幡,还有鬼哭里漫天的纸钱。


    黑暗里有无数双恶鬼的眼睛在看着这个方向。


    他身上的红衣就如黑夜中的一团火,属于修士的威压也让这些鬼物不敢轻易欺上前来。


    哪怕这些视线造不成什么威胁,还是令人十分不适。


    楚倚阳微微皱眉,即便是雍陵城中所有埋在乱葬岗的枉死之人跟恶徒都从底下爬了回来,也不应该聚集这么浓重的阴气在这里。


    果然,走在他身旁的晏寻说道:“这里聚集的鬼可不光是雍陵城里的。”


    “还有什么?”楚倚阳问。


    晏寻的答案让他有些意外:“有一支不小的军队。”


    话音落下,他们就听见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生锈的盔甲跟兵器在风中撞击的声音,自夜雾中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晏寻来过一次,已经极有经验,伸手将他一拉,就把他拽到了一棵树后。


    楚倚阳看着面前这棵柳树,槐树和柳树都是阴气极重的树木,生长在不近水的乱葬岗中,枯瘦的枝条阴气更是浓重。


    柳条把两人挡在后面,那些视力不好,只能凭借阳气来分辨活人的军队果然没有发现他们,没有走到这里来,而是转了一个方向继续巡逻。


    楚倚阳看着这支队伍,想到《元公甫杂记》里记载的幽冥见闻。


    幽冥之下处处都是战场,元公甫去到下面以后,一路经历的战场大大小小就不下三十个,可以说是从下去到回来都是在战乱中颠簸。


    有战场自然就会有军队,也会有统领,不管幽冥到阳间的开口是开在哪里,刚刚过去的这只小队怕都是在打仗冲锋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的。


    而到了阳间还能保持这样的纪律,在这座乱葬岗巡逻,要么他们是跟出现在剑尊继任大典上的破天剑一样浑浑噩噩,脑内只剩下本能,要么就是统领他们的那只鬼物也一起上来了。


    楚倚阳认为是后者。


    两人避在柳树后,晏寻跟他离得极近,胸膛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楚倚阳觉得这个距离太近了,刚想问他这个占据了乱葬岗的鬼物是什么修为,四下就开始狂风大作。


    “小心。”


    晏寻再次一把拉住了他,这一次却是将他带离了柳树下。


    两人分开,闪身到一旁。


    那原本已经离去的恶鬼军队听到这边的动静,顿时朝着这边转向回来。


    狂风之中,楚倚阳看着两人刚刚所立的枯瘦柳树,见这棵树疯狂地拔高,在阴森的蓝光夜雾中极速抽条。阴气聚集的地方,草木也容易化妖,要么是这棵柳树刚刚妖化,要么它本身就是鬼物的眼线。


    那向着两边抽长的枝条犹如人的两只手,在树干拔起之后,朝着踏入乱葬岗的不速之客突刺而来!


    楚倚阳一旋身离开原地,那朝着他袭来的柳条深深地扎入地面,而朝着晏寻过去的也同样没有碰到他的衣角。


    楚倚阳一抬手,夜雾中只听金铃一震,七枚蛇形金钗就落入他手中。


    七道金色流光激射而出,在中途化作两道,飞向两个方向,密集不断的铃声带着杀意。


    咄的一声,其中两枚狠狠刺入柳树躯干,在空气中划过两道金线,引得树妖在当中炸开!


    枝干四分五裂,剩下的半截树桩怕了金剑中所含的杀意跟暴烈灵力,猛地朝着地底缩去。


    而另外五枚金铃钗则朝着鬼物的巡逻小队袭去。


    夜雾中剑光交织,化作金色的杀网,瞬间将这支巡逻小队身上的盔甲武器全都打落,将这些鬼物肢解,肉块掉在地上,冒出青烟。


    随即,金铃声再起。


    金色流光如同炽烈光焰,再次划过乱葬岗回到主人手中。


    楚倚阳原本只是打算查看,没有想要动手,能把地盘选在乱葬岗,而且占据了这些时日也没有向着周边进攻,把雍陵城外的城镇都变成死地的鬼物,实力再高也有个限度。只是没想到这些喽啰率先发难,那就只好先收拾了。


    他放下了手,看着树妖遁走的地方,留下的坑洞周围还在冒着青烟。


    身着青衣的魔域城主一边走过来,一边鼓起了掌:“金铃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晏城主要是只打算看戏,就别碍手碍脚。”


    原著中傅月舒跟他相处的时候,就没怎么给晏寻好脸色,而他大概无往不利惯了,见到一个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反而更加上心。


    楚倚阳此刻正好不想跟他多话,一挥衣袖,直接绕开他朝着前方走去。


    既然已经惊动了乱葬岗里的恶鬼,那就不用再遮掩气息了。


    红色的衣袍在枯草上拂过,他听见耳边响起的破风声跟尖利的笑声,见到黑暗中鬼影重重,相貌畸形的小鬼在面前飞来飞去。


    比起先前巡逻的小队,这些明明有着成年人面孔却配合着畸形身体的小鬼看上去更加棘手,但他看也不看,七枚金铃钗护在周身,令这些小鬼想要靠近也要掂量金铃钗的威力。


    身后的晏寻也如入无人之境地跟了上来。


    他虽然没有显露出任何手段,但是小鬼对他更是忌惮,笑声变得越发尖利急促了几分。


    绕过前面的这些杂兵进入乱葬岗深处,才见到在这里占地为王的大鬼统领是怎样的排场——


    树影缭乱,白骨成堆,白色的骷髅堆积成塔,上面立着一个王座,座中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穿着前朝大将的铠甲,在他面前安静地站着成百上千的军队,等待他的审阅。


    两个生人一踏进他的地盘,作着将军打扮的恶鬼就放下了托在脸上的手,一双眼睛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来者何人!”


    一个背上插着令旗、作先锋打扮的鬼物叫着跳了出来,拔出背后钢刀横于身前,想要阻挡住两人去路。


    “闪开。”


    红衣公子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挥,这作先锋打扮的恶鬼就感到一阵大力袭来,将他整个拍得横飞出去,惨叫一声,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站在原地等待审阅的军队顿时如临大敌,整齐地朝着这个方向转了过来。


    然而楚倚阳却完全没有打算跟他们耗,直接御剑而起,化作流光冲向了坐在骷髅宝塔上的前朝恶鬼,一伸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在了那张王座上——


    作者有话要说:


    许愿失败(讪讪


    明天一定!明天立誓双更!-


    许愿明天双更完,电脑不要像上次一样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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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这两个阳间人一踏入自己的领地, 就胆敢如此放肆!


    其中一个还这般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鬼将怒发冲关,自然不可能忍。


    他一张口, 乱葬岗上空便响起一声如同野兽咆哮的怒吼, 震得白骨塔堆摇晃起来。


    雍陵城,身在城中的凡人听到这声怒吼,全都惊慌地看向这个方向,而那些自幽冥归来的亡魂更是吓得原地消失, 找地方躲了起来。


    “凡……人!”


    做前朝将军打扮的鬼统领喉咙里低吼着, 反抗着加诸在身上的修为压制。


    他握在扶手上的两手青筋暴起,一张脸甚至露出了恶鬼本相。


    可是楚倚阳面无表情地卡住他的脖子, 将他按在座椅上,那如同白玉雕成的修长手指只要不松开,他就动弹不得。


    鬼在阴间再强, 到了阳间都会削弱三分, 就像修士到了阴间会吃亏一样。


    而且——楚倚阳略一垂眼,颜色浅淡的眼瞳里映出这鬼统领额头上的标志——就算他没有被削弱,作为一个实力只达到四阶的恶鬼, 这么点修为他还不放在眼里。


    元公甫的幽冥见闻里写过,幽冥的恶鬼实力都表现在他们额头上的这个标志里,在他们愤怒的时候才会显露。


    楚倚阳手下按着的这只恶鬼统领,在被激怒后额头显露出来的是一个青黑色的火焰纹样, 一圈套着一圈, 一共四圈,也意味着他的实力跟元婴等同。


    ——同为元婴, 楚倚阳还是倒退回这个境界的,想要压制他, 根本不费力气。


    晏寻站在下方,欣赏着白骨宝塔上对峙的这一幕。


    这一个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一个是美貌的红衣公子,可偏偏美貌那个才更像恶鬼,一身红衣凶厉,仿佛要燃烧进人的心里。


    “将军!”


    “阳间人,放肆!”


    乱葬岗上的恶鬼军团凶横惯了,见有人竟然比他们还要凶横,自然要冲上去护主。


    然而刀剑出鞘的声音才一响,乱葬岗深处异变再起!


    冲天的魔气自青衣魔修身后散出,场中恶鬼停住了脚步,凶恶的眼中映出这团魔气凝成的巨大魔蟒。


    黑色魔蟒一现身,就一仰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无形的音波席卷过乱葬岗,庞大而凶横的力量将全部恶鬼都定在原地。


    楚倚阳的长发被身后荡开的气浪吹到身前,乌黑的发丝在他的眼前拂过,他向前倾身,掐着恶鬼的脖子沉声问道:“你们是从哪里出来的?”


    城中那些新鬼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恶鬼则除了报仇什么也不知道,唯有这些成了气候的才知道。


    这个露出本相的鬼统领胸膛里发出隆隆的声音,说道:“不知道……”


    红衣公子眯起了眼睛,眼中那种什么也不顾忌的冷意,令久经战场的恶鬼都感到了恐惧。


    他听面前的人用一种漠然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吗?鬼也是可以被杀死的。”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到最后无声无形,也就不复存在。


    鬼将眼角抽搐:“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在战场上跟对面的军队互冲时穿进了迷雾中。”本以为是对面那些鬼的诡计,可是没想到却来到了阳间,“我只感应到了龙气……”


    听到他的话,楚倚阳神色不动。


    对准眼前恶鬼的七枚金铃钗在风中发出密集震动的铃声,令鬼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


    雍陵是两朝古都,来到这里的鬼物会感应到有龙气很正常,不过楚倚阳在意的是别的信息。


    “是轩辕氏的龙脉。”


    系统在他眼前投射出了轩辕皇朝的地图。


    在唯楚倚阳可见的视野里,他见到一条龙脉贯穿了轩辕皇朝的领土,龙头的位置在帝都,雍陵这里已经属于中后段了。


    灭亡的王朝是不会有龙气残留的,这只恶鬼能够感应到的必然是轩辕皇朝的龙气。


    被阳间人单手压制在自己的王座上,看到自己所向披靡的军团也被另一个人身边的魔蟒定住,作着前朝将军打扮的统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却又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那只钳制在他脖子上的手松开了,而加诸在四肢百骸的压制也褪去了。


    青面獠牙的鬼将顿时精神一振,紧握椅子扶手的两手却没有松开,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


    楚倚阳拍了拍手,脸上的神情有些嫌弃:“龙脉的起源在皇陵,不管这些鬼是从哪一段出来的,原始的出口最有可能都在轩辕皇陵。”


    所以,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幽冥跟阳间的通道打开,在轩辕皇朝境内是否又存在一个阴阳翻覆眼,去皇都就知道了。


    他转身从这只恶鬼面前离开,而见到那七枚金剑不再对着自己,方才对自己如此不敬的阳间人背后空门大开,青面獠牙的恶鬼猛地怒吼一声向前扑出,身形膨胀,单手指甲暴涨,朝着楚倚阳的心口袭去!


    而与此同时,被定住的所有恶鬼也感到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一清,他们的手脚恢复了自由,顿时齐齐怒吼,朝着前方跟后方的这两个阳间人杀去。


    一直停在场中,车轮般大的金黄色竖瞳冷漠地看着前方、没有任何动作的黑色巨蟒猛地一仰头,口中生出了无尽的吸力。


    从上首膨胀的恶鬼统领,到下方分成两波向楚倚阳跟晏寻发动攻击的恶鬼军团,全都感到这股不可抵抗的吸力落在了头上,将他们从地上拔起!


    “啊啊啊——”


    黑色魔蟒如龙吸水,将满地恶鬼一下子吸得不成人形!


    不管修为高低,身上都逸散出蓝绿鬼光,逃脱不得的被它吸入口中,伴随着惨叫落入了它的腹中。


    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漫天破损的铠甲跟兵器落到地上。


    在这如同下了一场金属雨的乱葬岗深处,红衣公子走了过来,在他身旁盘旋守卫的金铃钗缩小成七道金光,回到了他的右耳上。


    先前几番动荡的乱葬岗恢复了一片死寂。


    他看着一袭青衫的晏寻站在清朗月色中,朝着身后的黑色魔蟒伸出了手,而吞天噬地的黑色魔蟒在他面前温顺地低下了头。


    晏寻贴近了自己的伴生魔蟒,俊美的面孔跟魔蟒巨大的头颅靠在一处。


    俊美与恐怖的极致对比,让人对月下看到这一幕感到毛骨悚然的危险魅力。


    在被晏寻抚摸过,被他轻拍了两下以后,通天彻地的魔蟒身上再次溢散出黑色雾气。


    庞大的身影在乱葬岗中央消失,楚倚阳停住脚步,在月光下看到那条缩小成一指宽,盘旋在晏寻的手腕上的小蛇,总算知道刚刚为什么不见它了。


    缩小的魔蟒一张嘴,在晏寻的手掌中“噗”的一声吐出了五颗珠子。


    这五颗珠子,每一颗上面都凝结着浓重的阴气。


    正中的那颗比较大,如同鸽子蛋,向上的那面有着跟恶鬼将领额头上一样的火焰纹样,同样是四圈,剩下四颗比较小的是他麾下几个小队将领凝结的阴珠。


    人死之后到了幽冥,如果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活到三百年都未消散,就能凝结出一颗珠子。


    那珠子被叫做阴珠,是他们一身修为所在。


    珠子上的纹路一道代表一阶。


    一阶、二阶、三阶分别对应阳间修士的炼气、筑基、金丹境界。


    楚倚阳看着这五颗珠子,想到刚才场中那么多鬼,居然就只有这么几个是三百年以上的陈鬼。


    真是活人修行不易,死人修行更不易。


    晏寻身上的伤就需要这样充满阴气的东西来治疗,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出现在青叶山城。


    这些阴珠对他来说就非常的对症,难怪他会被轩辕皇朝的异动吸引过来。


    他的伴生魔蟒可以吞噬一切,想来就是其他没到三百年份的小鬼落入它的腹中,那些阴气也能够被之积起来,不会浪费。


    楚倚阳看着那黑色小蛇吐完东西之后停留在晏寻的手腕上,然后青衣魔修抬起了头,那双桃花眼里映出自己的影子。


    晏寻一抬手,将那五枚阴珠托到了他眼皮底下,问道:“你是要这颗大的,还是要另外四颗小的?”


    “晏城主留着吧,我不感兴趣。”


    楚倚阳拒绝了,尽管阴珠这个东西对四境的修士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用。


    在鬼道三宗还没有离开这片陆地的时候,玄门正道跟鬼道斗得不可开交,击杀鬼修的时候,他们身上也会掉落同样的珠子,拿到之后可以回到自己的门派换取功勋。


    这些由纯粹的阴气凝结的珠子本身也有些特殊的功效,但现在的楚倚阳并不需要。


    他说完便越过了晏寻,打算从乱葬岗离开,可是身后的人却叫住了他:“对阴珠不感兴趣,那这个呢?”


    听见身后金属交击的声音,楚倚阳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侧过了身,然后就见到晏寻手中多了一枚令牌。


    魔域城主站在原地对他微微一笑,将这枚令牌抛了过来,“是刚刚那个鬼将死的时候掉出来的。”


    楚倚阳单手接住,将这枚令牌拿到面前看了一眼。


    令牌上刻着跟鬼将额头上的火焰纹样相同的标志,这些鬼兵鬼将死去以后留下的五颗阴珠里,只有鬼将的那一颗上面有火焰纹样,剩下的四颗都是笔直的一竖。


    楚倚阳拿着这枚令牌,思考着他们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然后想起了《元公甫杂记》里的一段话,眼前顿时有如一道惊雷闪过——


    刚刚被他们杀掉的鬼将不是因为喜好才做将军打扮。


    他不是自封的,他是受封的,这枚令牌代表的,就是他在幽冥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字读jian,你们知道我在说哪个的!


    阿西,连立誓都靠不住的我……究竟还有没有能力让大家幸福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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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楚倚阳盯着这块令牌看了片刻, 忽然往里面注入了灵力。


    霎时间,乱葬岗就起了风,原本散去的阴气自红衣公子脚下生了出来, 形成了一个漩涡。


    浓重的阴气由红色的袍角开始向上攀爬, 漫过膝盖、漫过腰间,漫过他拿着令牌的那只手。


    晏寻与待在他手腕上的黑色小蛇在旁看着,没有阻止,身在阴气包围中的楚倚阳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那灰黑色的阴气带着仿佛来自幽冥的灰烬, 将他整个人洗练过了一次。


    等到阴气散去, 站在其中的人再在晏寻面前现身时,红衣金铃不变, 身上的气质却完全改变了。


    红衣公子抬起了双眸,眉心多了一个火焰印记,跟原本的恶鬼统领一样, 内外一共四圈。


    只不过这个印记在恶鬼将领的身上是青黑色的, 但在楚倚阳身上却是红色的。


    原本所有的恶鬼都已经被吞噬,天地骤然清朗的乱葬岗因为化身厉鬼的人,再次变得阴气浓重起来, 乱葬岗上空甚至聚集起了浓云,其中隐隐闪烁着电蛇。


    楚倚阳感受着体内灵力的变化,果然,在阳间化身幽冥册封的鬼物, 立刻就受到了天地规则的限制, 一身修为顿时弱了三分。


    不过与他所想的一样,这枚令牌可以改变气息、体质, 甚至无视阴阳。


    他心念一动,将灵力从令牌里撤回来, 身上的气息就再次转换,又恢复了活人的鲜活,加诸在身上的限制也瞬间褪去。


    这令牌是件好东西,对已经受封的恶鬼来说十分重要,不然这个恶鬼统领也不会把它带在身上。


    它的价值跟那五颗阴珠比起来,高出了一大截。


    “令牌我要了。”


    楚倚阳看向晏寻,在徐妄掉下幽冥、破天剑现身昆仑之后,他就已经隐隐有预感,自己来日定会下幽冥走一趟。


    这枚在雍陵城外得到的令牌,在幽冥会是他最好的伪装,功能跟他失去的那只天级手套很相似。只不过晏寻把令牌抛给他,只是出于绅士风度,得到了阴珠,不会把它一并吞了。


    因此楚倚阳道,“晏城主可以提一个条件。”


    晏寻莞尔,将手中的五颗阴珠收了起来:“那就请金铃公子做我此行的同伴如何?”


    光凭他手上这五颗阴珠要完全修复伤势,还有一段距离,与其在周围找这些零散的目标,不如直接到皇陵去看一看。


    他是魔修,虽然能够掩盖自己的气息,但是遇到其他发现了这个秘密的正道修士却难免麻烦。


    如果能够跟合欢宗少主同行,自然会怀疑到他身上的目光就少了。


    楚倚阳知道晏寻的打算,开口道:“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他要去皇都一探,失去了可以轻松收取魂魄的金丝手套,确实也需要一个替代品。


    他说着,目光落在晏寻手腕上的黑色小蛇上。


    缩小的巨蟒看起来威胁小多了,一双金色眼瞳盯着楚倚阳,似乎觉得不大高兴,于是转头爬进了晏寻的袖子里。


    楚倚阳收回目光,伸出手掌:“一言为定。”


    晏寻伸手,与他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两人月下相击,定下临时盟约,然后便打算立刻动身前往皇都。


    一青一红的身影走出了乱葬岗,月光在有些狼藉的坟冢间照耀,不知过了多久,林间忽然起了雾,从雾气中传出金铁交击和厮杀的声音。


    雾气迅速地向着乱葬岗弥漫,里面隐隐有军队的身影在其中移动。


    然后,像浓雾生出的时候那样迅疾,又如退潮的海水般退去,只留下原地铠甲破损、满身煞气的恶鬼军团。


    一阵阴风席卷而过,他们茫然四顾——


    “这是哪里?”


    “那些王八蛋朱炎军呢?”


    前一刻,他们还在浓雾中跟对手交战,下一刻就发现只剩自己跟同袍站在这个乱葬岗中,身上的力量隐隐受到了某种限制。


    在这只恶鬼军队的中央,一个骑着眼中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高头大马的恶鬼统领抬起了头。


    他看向天上月亮,额头如同上古文字“水”的纹样颜色青黑,上两划,下两划。


    他握紧手中的缰绳,勒住了身下的战马,胸膛里发出隆隆的声响:“阳间……”


    ……


    以轩辕皇朝的龙脉为轴线,在这条线上星罗棋布的各座大城,一两日间都在发生着同样的战斗。


    来到自己的辖地上查看异动的各派长老,全都从派出去的弟子手上拿到了阴珠,也有一两个门派拿到了有着不同纹样的幽冥册封令牌。


    青阳城。


    明阳剑派的大长老坐在城中的客栈里,一边捻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边看着手上的令牌,眼中的神光有些惊疑不定。


    过了片刻,大长老才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孙儿:“这真是你在城外杀了那些恶鬼,从他们身上得到的?”


    “是,爷爷。”


    刚刚带着一群师弟师妹去了青阳城外一座荒废的园林,清剿了驻扎在里面的恶鬼,依旧是箭袖武士袍的利落打扮的宁少游怀中斜抱着自己的配剑,站在爷爷面前。


    虽然刚经过一场恶战,但跟外面那些东倒西歪的师弟师妹比起来,他依旧保持着首席大师兄的整洁姿态,不见丝毫疲惫。


    这枚令牌是他在荒废的园林中击杀了那只修为跟自己相当的恶鬼,在他消散之后得到的,上面有着树叶形状的印记,一起掉落的还有一颗阴珠。


    至于其他师弟师妹对付的恶鬼,修为没有这个统领精湛,但是也从它们身上缴获了几颗阴珠。


    这东西在鬼修离开三境之后,年轻一辈的修士就再也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是现在拿在他爷爷手上的令牌。


    宁少游的目光落在上面,见大长老的手指在令牌的纹样上摩挲着,听他开口道:“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幽冥册封鬼将的令牌。”


    因着楚倚阳的缘故,宁少游在昆仑的藏经殿里也看了那本批注版的《元公甫杂记》,知道这典故,但他爷爷接下来的话却令他震了震。


    大长老看着这块令牌,神情有些复杂:“幽冥册封跟神宫册封一样,会给听封的人一块这样的令牌,以证明他们的身份,老夫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竟是真的。”


    “神宫?”宁少游不由得放下了手臂,“幽冥分封鬼物,竟然跟神宫一样?”


    把世人最为向往的无上存在跟幽冥放在一起并论,还要说到它们有相似之处,这让他很难接受。


    可是大长老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把这块听封的令牌还给了孙儿,并得出了跟楚倚阳相似的结论——


    这些出现在龙脉周边的只是小打小闹,真正的重头戏应该在皇都。


    虽然幽冥跟人间完全隔绝,鬼修也远离了这块大陆,但是每一个门派都没有放弃对幽冥的研究,明阳剑派也是如此。


    毕竟不是每一位门中的祖师在离去之前,都来得及将自己的毕生修行所得跟留存的宝藏告知后人,如果能够神通阴阳,哪怕只是再见一见祖师,也可以找回很多失落的传承跟宝贵资源。


    宁少游拿着令牌,踌躇地问道:“这件事情,我们是不是该上报剑宗?”


    大长老哼了一声,“你看剑宗的人现在有没有来?”


    这些城外恶鬼的秘密,其他宗派的人肯定都知道了。


    不说旁人,就说天琴宗,也是一直想着迎回他们的祖师法蜕,得到秘宝。


    可是到现在昆仑的人都没有接管的动静,肯定是他们瞒报了,打算先自己到皇都去查看一番,先捞一笔再说。


    “那我们……”宁少游皱着眉,他向来不习惯瞒报什么事情,而且见识过破天剑在剑宗继任大典上的表现,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那么简单。


    不上报剑宗的话,事态或许会超出他们明阳剑派能够处理的范围。


    大长老站起了身,说道:“让报信的人去昆仑,但不要走得太快。”这表面功夫当然是要做够的,不是瞒报,只是消息走得慢而已,“我们动身,去皇都。”


    ……


    明阳剑派大长老估计得没错,各门派发现其中隐藏的好处之后,都采取了同样的动作,一边让人去上报剑宗,一边自己以查看为名,奔向皇都。


    月明星稀,剑光如织,轩辕皇朝的版图上有无数修士披星戴月,朝着皇都奔赴。


    无论是在乡野还是在城镇,起夜的人来到外面,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流光飞过。


    轩辕皇朝存续至今不过才几百年,正是强盛的时候,因此本朝的龙气也正强势,尤其是皇都范围,跑来这里的修士都不会觉得很舒服。


    皇城境内也有皇室自己的供奉,他们受到的影响小,通过秘法发挥出的战力更大。


    更何况从开国开始,轩辕皇室就奉昆仑剑宗为尊,于是会来皇都的修士就更少了。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正当的理由——


    他们完全是为了调查幽冥异变,是为着守卫天下苍生而来,都有十足的底气,于是哪怕入城之后在皇城的街头一见面、客栈里一碰头,也不会觉得尴尬。


    各门各派的长老都自然地打起了招呼:


    “李老鬼,好久不见,不是说你闭死关了,怎么又出来了?”


    “赵老五,你怎么在这儿?我听人说你走火入魔差点死了,看来传言也并不可信嘛。”


    唯有年轻一派跟在各自的长辈后面,同对面的熟悉面孔一照面,觉得怎么好像又回到了青叶山城,并且深感这种念头很不吉利。


    皇城之内,一青一红两道身影出现在宫墙下。


    楚倚阳跟晏寻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衣少主是很好,但是红衣厉鬼更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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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两人从雍陵城飞遁过来, 并没有比其他人快多少。


    晏寻本身出行,都是靠自己的伴生魔蟒。


    它在地下穿行的速度比寻常的法宝还要快,而且会自动寻路, 不需要自己耗费心力。


    只不过晏寻现在不想暴露身份, 自然就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方式,他修习的魔功也不是狱修罗的“无疆魔”,不能在瞬息之间跨越两境。


    于是两人同行,楚倚阳飞得多快他就飞得多快, 在日落之前来到了皇都。


    抵达之后, 两人先在京郊的山上看了看皇都之景。


    不像雍陵城外的乱葬岗那般阴气冲天,但在临近傍晚昼夜交接的间隙里, 他们确实看到了皇都萦绕的淡淡阴气。


    “皇宫看上去很正常。”


    楚倚阳望着皇城上空那属于天子的紫气,十分纯正,没有掺杂任何异色。


    再看向东郊皇陵, 代表皇朝气数的龙气源头在两人的观气法术下呈现出隐隐的龙首形状, 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的选择本来是直捣黄龙,来了以后直接去东郊皇陵探查。


    现在皇宫内守卫森严,皇家供奉应该全都在宫里, 东郊皇陵的守卫会弱很多,可是在他想要动身之前,系统却突然说道:“先去皇宫。”


    楚倚阳站在夕阳余晖笼罩的苍山上,背对着万顷松涛, 身旁是在等待他的晏寻。


    听到系统的话,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重新投回皇宫的方向,问道:“为什么?”那里有什么值得他先去一趟的?


    “还记得你在青叶山城不见的那只手套吗?”


    系统问, 它能叫他去,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我在皇宫里发现了另一只。”


    在楚倚阳进入这个世界,占据先机,以信息差先找到了那只手套之后,系统就将它的信息录入了自己的数据库中,现在一来到皇都,它就立刻感应到了皇城之中存在着配套的另一只。


    它很清楚,对楚倚阳来说,那件天级法宝比他手上的任何一件法宝都要好用,甚至超过了他的本命金铃钗。


    果然,一听系统说这双手套的另一只竟然就在皇城里,他就立刻改变了计划。


    “先去皇宫。”楚倚阳从落霞漫天之下的皇城收回目光,转过身来迎上晏寻的视线,对他解释了一声,“宫里有件我需要的东西,拿到了再去皇陵。”


    “好。”晏寻没有提出异议,“你说如何便如何。”


    抛去其他毛病不提,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同伴,两人此刻于是站在了宫墙外。


    从帝王病倒的消息传出到贵妃暴毙、皇城闹鬼,有无数来到皇都的修士其实都想过进去一探究竟,只不过为了给人境皇族留点面子……


    不,与其说是给皇族留面子,倒不如说是给昆仑跟瑶池面子,所以来到城中的修士还没有一个闯入皇宫的。


    但楚倚阳跟晏寻是什么人?一个为了达成目的不会介意用什么手段,另一个则是从来不在意旁人的魔修。坚如磐石的宫墙挡不住他们,里面巡逻的军队脚步声跟皇族供奉与城中大阵相连的强大气息也阻挡不了二人。


    一阵风吹过,宫墙尽头的灯笼被吹得晃了晃,两人便穿透了宫墙,进入了皇城。


    灯火通明的宫殿里,哪怕脂粉厚重也掩盖不了憔悴的皇后坐在椅子上,原本在她身后垂着眼睛静静侍立的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深陷的眼眶里猛地暴起鹰隼般的光芒。


    殿中的太子却在忙着代替心力交瘁的母后跟坐在对面那位尊贵无比的客人,说明宫中的情况和帝王的病情,没有察觉到母亲身后大供奉的反应。


    “……皇城中每每深夜便生异动,从各郡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对父皇的病情,供奉们跟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迫不得已才惊动剑尊,还望剑尊海涵。”


    明亮的烛火中,身着白衣的北堂寒夜抬起了眼。


    一见到这位北境最年轻的剑尊的双眼,太子玄就仿佛看到了昆仑山上无边的落雪,又仿佛望进了亘古不变的虚空里。


    “无妨。”北堂寒夜坐在座中,缓缓地开口道,“今夜便等它们。”


    城中所有修士都不会想到,在他们以为昆仑还没那么快来的时候,本应该坐镇昆仑巅的剑尊已经来到了皇宫。


    楚倚阳自然也没有发现这件事,在跟晏寻一起踏入皇宫之后,他就朝着自己所要找的目标去。


    系统给那只天级手套上打上了标记,代表这件宝物的红点在皇宫的地图上一闪一闪,位置随机变换。但这不是手套的持有者在移动,而是皇宫内的阵法在改变。


    系统探查到的这只天级手套显然属于一名皇族供奉。


    他的气机与皇城内的大阵相连,所以才会随着阵法每时每刻的变化而产生移动。


    皇宫的法阵里里外外总共分为三十三层,也就意味着如果修行者想要行刺帝王,需要穿过三十三重的关卡。


    而每一道关卡上都会有一个皇族供奉守卫,将他们的气机与阵法相连,这样无论刺客是从哪个方向闯入皇宫,都只会撞在负责守卫关卡的供奉身上。


    “我们的运气不错。”楚倚阳看着在最外围的第二层闪烁着改变位置的红点,对系统说道,“只要闯过第一层就能见到目标,拿到手套以后,立刻掉头走人。”


    而既然不管从哪个方向走,都能够遇到守卫关卡的皇家供奉,他们也就不用挑路线了。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直接往前走就是。


    也许是因为知道凡人的军队挡不下闯入皇宫的修仙者,两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巡逻的队伍,直到一个闭着门的小院挡住去路,楚倚阳跟晏寻才停下了脚步。


    小院幽清,站在外面隐隐可以听到院中清泉流动,竹笛婉转。


    楚倚阳伸手推开了门,院中景致落入眼中,只见一个穿着银色衣袍的修长身影背对着他们站在院中。


    月光溶溶,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一头长发都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他的衣袍上以绿色的丝线绣着几丛修竹,身上的灵力波动不显,修为显然跟元婴境界的楚倚阳差不多。


    他的气质清雅,笛声动人,但身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条从他的脖子上绕过、盘在他右手上的白色蟒蛇。这条蟒蛇看起来同孩童的小臂一样粗,遍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在月下看起来很有冲击力。


    ——只不过但凡看过晏寻身边的黑色巨蟒,再看任何玩蛇的人,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楚倚阳想着,迈过了门槛,走进院中。


    他身旁的晏寻稍落后一步,也跟着走了进来。


    要是身后的人把他的魔蟒放出来,那这一仗是不是干脆都不用打了?


    楚倚阳刚生出这样的念头,就看到站在院中的人转过了身,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孔。


    在他手上的白色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楚倚阳看到它的眼睛,脚下顿了顿。


    这蛇的眼睛跟晏寻的蛇比起来,怎么小了一半?


    原本见到外人闯入自己守卫的院子,这名身上盘着白色蟒蛇的俊秀青年应该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但他的反应却完全不是如此,甚至还对二人笑了笑。


    笛声停歇,他站在月光下抬起左手,院子后面的另一扇门就打开了:“两位通过了。”


    就这么简单?楚倚阳看着他,确认道:“连打都不打?”


    青年却说道:“打不过,而且——”他的目光落在晏寻身上,“也没必要打。”


    他对晏寻行了一礼,说道,“后面的人都比我厉害,城主当心了。”


    “知道了。”晏寻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楚倚阳从这里离开,青年就好整以暇地站在他的院子里,目送两人出去。


    等来到了外面,楚倚阳才问晏寻:“那是魔域的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楚倚阳心道,魔域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难怪刚刚他说要先来皇宫晏寻没有反对,同样的暗钉,皇城中大概还埋了不少。


    出了院落来到第二个关卡,却是一个演武场。


    眼前骤然开阔,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月光清朗,而在场中有一个穿着半旧不新的武士袍的青年正在练剑。


    楚倚阳跟晏寻出现的时候,他没有停下,等练完最后一式才收剑看向两人。


    他的剑法看着不像是哪个仙门的,倒像是从行伍中练出来的杀人剑,只求干脆利落,不费一分余力。


    青年双目清亮,带着浩然气,对两个出现在皇宫之中的不速之客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驱逐之意,但也没有像先前那个埋伏在皇宫中的魔域中人一样,知道自己不敌这两个人就打算直接放他们过去。


    楚倚阳目光在他的手上扫过,没有见到自己要找的法宝,想来是被他藏在了储物袋里。


    终归是把人放倒,就能在他身上找到。


    青年取过布巾,擦去额头上的汗,说道:“两位实在不该来这里。”说完把擦汗的布抛回水盆里,指着一旁的兵器架道,“挑一把武器,打赢我就可以过去。”


    听了他的话,楚倚阳跟晏寻都往演武场两旁看去,见到兵器架上摆放着不同的兵器。


    在他这里就是要按照他的规矩,真枪真刀地打一场。


    “可要帮忙?”晏寻问。


    而楚倚阳已经向前一步越过了他:“不用,我自己来。”


    他走到兵器架前,伸手在上面选了一圈,然后落在了其中一把刀上,提着刀转过了身。


    剑是君子剑,刀是杀人刀,要这样比试,当然是刀更暴烈。


    英俊的青年望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红衣公子,提着剑,对他拱手行了一礼:“请。”——


    作者有话要说:


    楚倚阳:你们的蛇是不是能力越强,眼睛越大?


    第48章


    惦记着人家身上那只不知藏在哪里的手套, 楚倚阳没跟他多话,直接攻了上去!


    演武场上瞬间响起刀剑相击的密集声响,晏寻站在远处, 看着场中战作一团的二人, 原本藏在他衣袖里的黑色小蛇也探出了头,金色的竖瞳望着场中。


    晏寻低头,用指腹摸了摸它的头:“你也察觉到了?”


    这第二关的场地有些意思,进来修为就会被禁住, 不能调用。


    这显然是阵法的限制。


    刚才他问楚倚阳需不需要自己上场也不是客气, 魔域灵气淡薄,而且争斗凶狠, 魔域中人的修行多数还是从血里拼杀出来的。


    而这些生活在灵气充足的名山大川里的修士,虽然也会经历厮杀,但习惯了依赖自己的修为, 他们懂修行, 却不是人人都擅长战斗。


    晏寻看得清楚,这个守在第二关的年轻人出身行伍,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军人, 又习惯于他镇守的演武场,寻常修行者在他面前完全占不到便宜。


    然而楚倚阳再一次给了他惊喜。


    他上去就是凌厉杀招,毫不留手,而且刀法同青年方才练的剑法一样, 都是从生死之间磨练出的杀人之法, 一招一式简洁狠厉。


    他对面的青年接手就感到巨力,被连贯的杀招打得后退了几步, 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


    面前这个红衣公子犹如一把出鞘的焰刀,如影随形地欺了上来, 手中的刀再次不可阻挡地劈了下来。


    这不是在修仙门派里能够学到的东西,青年在他身上感应到了和自己十分相似的气息,虽然没有想明白为何面前的人会跟自己一样,但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看着场中化作两团旋风,棋逢敌手陷入对决的两人,晏寻的眼睛同样缓缓地亮了起来。


    合欢宗少主、金铃公子应劫心,真是一次比一次出人意料,他去哪里磨练出这样的刀法?


    在场中动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化作一团炽烈火焰,刀光却比风雪更凛冽,让人甚至感觉这样的杀器比金铃钗还要适合他。


    刀光剑影,两人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镇守第二关的青年感到自己遇上了难得的对手时,楚倚阳心中也生出了久违的畅快。


    他所去过的任务世界,也不是每一个都有着飞天遁地的神仙道法,也有做凡人追求纯粹的武学巅峰,在战场上生死拼杀的时候。


    跟第二关的守卫一打,这种感觉就又回来了。


    金铁交击的声音几乎化成疾风骤雨,两人的招数难以用肉眼捕捉,也不知纯粹以刀法跟剑招相拼,最后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晏寻仍旧站在原地,等这两人决出胜负不过一开始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出手,但到了现在却觉得未必需要了。


    在一声重重的刀剑碰撞、火花四起之后,交战的两人同时向着后方一退,从战局中分开了。


    月光下,穿着半旧武士袍的青年垂目看向自己手中的青锋剑,然后听见“啪”的一声,剑身从中间折断,掉在了地上。


    而下一刻,站在他对面的楚倚阳手中的刀也应声而断,半截刀身落在了他的脚边。


    似乎是没有分出胜负,但是青年拾起了地上的断剑,对面前的红衣公子抱拳行了一礼:“阁下赢了。”


    见这个夜闯皇宫,跟自己交过手之后依旧神色不变的红衣公子对自己冷淡地一点头,然后便弃了手中断刀,转身朝着他的同伴走去。


    青年看了他的背影片刻,也同样转身走向后方。


    他对这两人没有什么恶感。


    虽然不知他们来皇宫有什么目的,但都不像是凶神恶煞之辈,青年甚至还想着刚刚跟自己交手的楚倚阳能否闯过三十三层,若是能够归顺于他们轩辕皇朝,以后就有机会当同僚互相切磋。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楚倚阳来的目的根本不是要闯过三十三层守卫。


    他刚一转身,身后的人就如同鬼魅一般欺近,然后一掌劈在他的颈后,让他瞬间失去意识,向前倒去。


    已经做好准备去下一关的晏寻:“……”


    虽然楚倚阳说了他来皇宫是要找一样东西,但正常人都会以为他要找的东西是在皇宫中央,根本不会联想到是在皇宫外围、这个看上去一穷二白的青年守卫身上。


    他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见楚倚阳已经蹲了下来,把地上昏过去的人翻到正面,然后在他身上一阵摸索。修长白皙的手指探入他浆洗得发白的武士袍,红衣公子脸上的神情却无比平静,一点也不像是在做什么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没有。”楚倚阳找遍了他身上,既没找到夹层,也没有找到储物袋,于是在心里问道,“真的在他身上吗?”


    “在的。”系统答道,语气十分肯定。


    虽然一时半刻演武场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来,但楚倚阳还是觉得时间紧迫,及早拿到及早走人。


    闻言他又再迅速地把青年身上可能藏有东西的地方摸索了一遍,将他的衣袍扯得凌乱,让那坚实的胸膛从衣襟里袒露了出来。


    尽管地上躺着的被打昏过去的这个青年剑眉星目,眉眼间还带着一丝贵气,对他上下其手的楚倚阳更是生了一张如画的面孔,这一幕看起来非但不猥琐,甚至还有几份赏心悦目,晏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要找什么?”


    “别吵。”楚倚阳头也不抬地道,然后眼角余光见到有什么在青年的衣襟底下闪着光,于是伸手将他的衣襟扯得更开,看到了在月光下反光的东西。


    那是一条项链,绳子是黑色的皮绳,底端是一个指甲盖大的金色盒子。


    楚倚阳刚刚下的手很重,青年还没有醒来。他挑起这根项链,指尖在盒子的边缘摸索,然后在侧面发现了暗扣。


    楚倚阳指腹在暗扣上划过,金色的小盒子“啪”的一声打开,一块叠得极小的、金丝质感的“布”从里面掉了出来,在青年的胸膛上延展,变成了手套的形状。


    找到了!


    当劫匪当得轻车熟路的人一把抓起自己要找的东西,就从昏迷的青年身旁起了身,对晏寻说道:“走!”


    晏寻一看这只手套就知道它的不凡,但没有多问,这便跟楚倚阳一起打算离开皇宫,直奔东郊皇陵。反正地上的人就算没人发现,过一阵他也会醒。


    然而就在两人要离开演武场的时候,整个皇都上空忽然传来一声钟响。


    雄浑的钟声在月夜下荡开,席卷了整座皇都。


    演武场上,楚倚阳抬头,见到月下鸦雀惊飞,皇城内外数道强大气息暴起。


    客栈中,打算赶在昆仑剑宗到来之前的各宗长老都掠了出来,抬头看向天空。


    皇宫,灯火通明的宫殿里,白衣剑尊抬眸看向殿外,站在皇后身后的大供奉眼中再次露出了精光:


    “这是神庙的钟……”


    轩辕皇朝的皇都之中也有着供奉神君的神庙。


    皇都的人多,神君的信徒更多,因此皇都的神庙时常有神官布道,这座矗立在神庙西方的钟楼就是为了召集信徒,提醒他们神庙讲道开始而设置的。


    但布道不会在这个时候,高耸的钟楼上不断震动、发出声音的青铜大钟也没有人敲响。


    神庙中的神官站在正殿里,神君像手执阴阳令立在天光之后,听着外面的钟声,神官抬起了头,看向立在上首的神君像,就见到雕像原本空白的面孔渐渐地扭曲波动起来。


    平板的面孔上生出了五官,五官之中显出了喜怒哀乐,听着外面传来的骚动和神庙中凌乱的脚步声,神官震惊地看着神君像上的面孔表情变换,最终定格在了愤怒上。


    那是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孔。


    本应该十分好看的五官被愤怒破坏,注视着下方众生的双眼里带着无尽的暴虐与邪气。


    神君像上方,一只沙漏的虚影向上升去,穿透了神庙的屋顶,来到了明月之下,放大在所有仰望天空的人面前。


    “那是什么……”


    不光是聚集在皇都的修士,就是皇都里的平民也看到了这个悬在空中静止的沙漏。


    皇宫深处,一直高烧不止、无法安睡的帝王在昏迷当中身体再次抽搐起来,感觉到了熟悉的阴森气息朝着自己逼近。


    皇城内外,原本空旷的大街小巷也都弥漫开浓重的阴气,白日不见的游魂野鬼凭空冒了出来,两眼空洞,表情呆滞,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从外围看,整个皇都鬼气冲天,比起青叶山城的时候少了血腥,却多了阴森恐怖。


    皇都四角,一切完全变化,原本存在于那里的民居、市集全部都被吞噬。


    在浓重的阴气之中,有四座带着不同标志的鬼殿阴山拔地而起,里面万鬼哭嚎,白幡招招,纸钱漫天,鬼气冲天,将正中的皇宫包围,压制过了天子龙气。


    楚倚阳怀中那枚令牌发起了热。


    他掏出令牌,晏寻的目光落在上面,看到令牌在他手掌中不停地颤动。当中的火焰纹样变成了红色,一缕红炎从令牌中生出,朝着南边冲天而起的鬼殿连去。


    尚未等他想清楚,两人脚下的地面就开始震动起来,哪怕境界高深如晏寻也站立不稳。


    神庙上空的沙漏开始计时。


    第一颗沙砾落入底部的瞬间,所有走出屋外的人就在原地消失,与此同时,一道信息也传入了他们的识海中——


    “第一局:森罗四殿。”


    “通关时间:三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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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这次的事态比起青叶山城那次要严重。


    青叶山城是血河老祖想要借助通往幽冥的通道来提升境界, 然后再用它来脱身,而这里却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打开了。


    因此,楚倚阳一落地就立刻带上了刚到手的天级手套。


    他先前失去的那只是在右手上的, 新得到的这只是在左手, 除此之外,两只手套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目光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此刻已经置身森罗殿入口,四周鬼气阴森, 台阶石柱上生满青苔, 城中修士人数应当不下上千,在这里他却没有见到别的人影。


    幽冥跟阳间从来分隔断绝, 阳间修士这么多年没有跟幽冥接触过,如今一上来就是这样的模式,想也知道, 如果此刻其他人也置身在这里, 还跟楚倚阳一样看不到旁人,心中会多么没底。


    他一边听着从森罗殿里传来的风声,一边抬头看着顶上描绘的树叶标志, 在心里对着系统说道:“刚刚传过来的那两道消息,意思应该不是一个人得通关这四个殿。”而是皇都之中这么多人里,有四个能各自通关一个就行,今天估计就算结束。


    但如果没有通过的话……


    “现在是第一局。”系统说, “没有通过就会进入第二局。”


    吸引人进来玩的游戏总是如此, 第一局简单,从第二局开始增加难度。


    皇都里的那些人都是被阴珠跟令牌吸引过来的, 在第一局的时间里就算心里没底,在通关的过程中得到些战利品, 哪怕结束之后让他们出去,估计也有很多人不会动作。


    “能接地图吗?”


    楚倚阳敲了敲系统,系统便在他的眼前投射出了整座皇都如今的地图。


    那些零星地分散在皇城皇都内的红点,照楚倚阳的推测,是在沙漏出现的时候没有从建筑里出来的修士,而那些聚集在四个方向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则是进入了森罗四殿的“玩家”。


    再看系统在地图上投射出来的标志,四座鬼殿阴森,每一个的标志都不一样。


    山、火、水、木,他们现在就在木殿里。


    进来这里以后,楚倚阳手中拿着的火焰令牌虽然仍在微微地发烫,但是却没有先前在演武场上那样躁动了。


    “火泄木气。”红衣公子手掌一翻,从乱葬岗的恶鬼统领身上掉落的令牌就消失在他的掌中,“这牌子在这里会有点用处的。”


    这时,又有新的信息流进入了他的识海中。


    楚倚阳略略扬了扬眉角——这个副本还是二人通关模式,那难怪在传送之前晏寻分明跟他在一起,现在却不见了他的人影。


    晏寻跟他的伴生魔蟒被算作了两个人,不可分割,自成一组,此刻要么是单独在木殿的门口,要么是在另外三个不限人数的森罗殿里。


    而会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露馅,就要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至于系统,这个世界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可能探知到系统的存在,所以现在楚倚阳是单独一人。


    他眸光微动,既然是二人通关模式,那他的同伴呢?


    这个念头刚闪过,脚边的地砖就发出了光芒,下一刻,那个刚刚被他打晕、还搜走了天级法宝的守卫出现在了他面前。


    ……


    当轩辕策悠悠醒转时,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被打晕的那一刻。


    他是轩辕皇朝唯三的异性王之子,父亲当年在边关不幸战死之后,他就被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帝王收养。


    此后帝王登基,边关收复,四海升平,多年没有战事,他也就跟回了皇都。只不过帝王膝下皇子众多,他只是个养子,没有实权,在皇都的位置极其尴尬。


    因此加冠之后,他便留书一封,离开皇宫,外出游历。


    后来在荒漠边缘遇上妖兽,九死一生,掉落一处荒废的洞府里,继承了一个散修的道统,成了修士,数月前才回了皇都。


    当年他离开皇宫的时候位置有多尴尬,现在回来依旧是这样,只是一介闲人,却担着皇子的名头,除了军中一些故友之外,并没有人同他来往。


    然而,修士与凡人的时间不同,他在洞府中潜修十几年,回来还是当年的样子,可是他的朋友们却已经变了,坐在一起仿佛两代人。


    久而久之,轩辕策也就淡了重拾故友旧情的心思。


    来守皇宫第二层,算是意外。


    原本负责守卫第二层的是他的一个好友,当年离开军中之后也有一番际遇,后来回了轩辕皇朝才有了这番差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管习武也好,修仙也好,最后都是货与帝王家。


    日前,他要回老家成亲,于是才找了还在京中停留、没有其他事务的轩辕策替他守第二关。


    轩辕策既有官职,又是帝王养子,守一守皇宫第二层绝对没有人反对。


    接触不到宫里的情况,也不知道帝王的身体如何,轩辕策亦觉得能够在外围守一守也好,只是没有想到才守了两日就被人打晕。


    虽然他刚刚晕了过去,但那几道信息同样传入了他的识海里,因此他一恢复神智便立刻警惕起来,然后就看到把自己打晕的人正蹲在自己面前:“醒了?”


    “……”


    显然,打晕他的人是他,唤醒他的人还是他。


    见轩辕策警惕地看着自己,楚倚阳向他伸出了手,一点也没有之前把人打晕还抢了他东西的尴尬,“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轩辕策没有立刻伸手借力起身,他的目光停在了楚倚阳伸出的手上。


    看着他戴的金色手套,联想到先前他把自己打晕的举动,轩辕策皱起了眉,难得有些生气地道:“那是我的。”


    见他没有要自己拉他一把的意思,楚倚阳收回了手:“你输了,所以归我了。”


    他说得如此自然,半点不觉得愧疚,令轩辕策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反驳。


    楚倚阳起了身,看着面前的英俊青年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朝着四周看去。


    在把他弄醒之前,楚倚阳稍事整理了他身上被自己扯得衣襟大开的武士袍,因此轩辕策不知道此前自己衣冠不整。


    他也不是容易生气的人,何况是在现在这个不明朗的情况下。


    在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确认自己身在何处之后,他便对楚倚阳说道:“还是请阁下把东西还给我吧,那是我师门之物,不容有失。”


    红衣公子没有理会,转过了身去侧对着他,一面观察人齐之后木殿入口的变化,一面漫不经心地道:“这件宝物你拿了多半也不知该怎么用,否则不会一直放在身上。留着不用才是辱没师门,不如给我,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轩辕策:“……”


    尽管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这也太土匪了。


    他看着这个刀法厉害、出身看上去又很不凡,而且还能言善辩、叫人说不过的红衣公子,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件法宝的。


    明明他脖子上的项链就能够阻隔法宝气息,一路上也没有其他人来抢过。


    他想着,又看了一眼楚倚阳背在身后的左手。


    看到那只仿佛天生就该戴在他手上的金色手套,轩辕策心中无奈,想道:罢了,现在这个情况如此诡异,能够多发挥出一份战力都是好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放下了要回手套的事,开始在入口处查探。


    跟只是用眼睛看的楚倚阳不一样,他蹲了下来,伸手摸索墙面跟地面,有时还会闻一闻自己触碰到的东西。


    楚倚阳停下脚步,看着他这般专业的查探,听他的分析传来:“这里应该是个机关组成的宫殿,我们只有两个人,里面就算有守卫也不会太强,显然武力值不是要点。想要闯过去,靠的是观察能力、对机关傀儡的掌控,还有运气。”


    轩辕策学的就是机关,机关术在玄门正道之中算是小道,才容易断绝。


    而机关、傀儡不分家,楚倚阳能够发挥出金丝手套的作用,把他们两个扔在这里,倒是专业对口。


    楚倚阳对这个被自己放倒的人再次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他站在原地,对着轩辕策道:“你在皇都的时间长,之前可有过这样的情况?”


    “没有。”轩辕策起身拍了拍手,转向他,“这是第一次。”


    通关是有时间限制的,两人既然达成共识,准备拿下这一殿,就暂时结成同盟,交换了身份姓名,一起进去。


    一真正进入木殿大门,两人就发现里面的情况同外面的冷清完全不同。


    楚倚阳看着面前不断变动的机关和无数的人影,看着他们一进来就朝着前方冲去,有些成功地避开了殿中机关,闯入下一个宫室,有的则判断失误,才迈出第一步就跟队友一起被机关吞噬。


    “这是其它进入这里的人,我们处在不同的时空。”


    轩辕策一下就把握到了精髓,做出了准确判断。


    尽管是双人模式,但后面进来的人却可以看到其他先一步进入木殿的人。


    因此可以他们看到前面的人是怎么折在机关里。


    轩辕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这些或通或不通的路线上扫过,脑内直接分析出了从这里到宫室尽头的几条安全路线,“用先行者来推出路线……只要前面还有人,就代表可以存在安全路径。”


    轩辕策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对身后的楚倚阳说道,“跟着我。”


    说完就化作离弦之箭,朝着分析出来的路线突进,一头冲进了狰狞的机关里——


    作者有话要说:


    楚倚阳: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下次不打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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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前脚后脚闯入了机关阵。


    如同两滴水落入滚烫油中, 本就狰狞的机关瞬间如同凶兽醒转,露出獠牙。


    锃亮的乱箭自墙壁上激射而出,擦着两人的衣角没入砖石!


    宫室格局变化, 土墙转移, 巨石滚落,天塌地陷,层出不穷。


    这第一个宫室就挡住了不少人,那些虚幻的影子被路上突然冒出来的墙壁一挡, 或是被旁边横飞出来的木桩撞开, 就立刻消散在空中,回荡在另一个时空的惨叫声甚至都传不到楚倚阳跟轩辕策的耳朵。


    除了这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 剩下的人依旧不少,在楚倚阳跟轩辕策的前面飞快地向前冲去。


    第一个宫室的机关对轩辕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前方还有这么多人试错。


    他突进得很快, 用最少的力气在最小的范围内腾移, 可是看着前面那么多虚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还是有压力的。


    风声在耳边掠过,他想起跟在身后的楚倚阳。


    虽说从言语之间, 他看上去对自己师门的机关傀儡术很熟悉,但轩辕策自己在荒漠都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入门,掌握要领,并不知他跟不跟得上。


    这样想着, 青年转过了头, 然后就看到那张艳丽无双的面孔近在咫尺。


    “……”


    迎上那双颜色比常人浅淡的潋滟双眸,轩辕策心里一突, 接着看到跟在自己身旁的楚倚阳脚下一踏,朝着旁边掠去。


    毫不犹豫, 轩辕策也朝着旁边闪开,迎面撞来的粗壮圆木在两人之间高速地冲撞过去,原本一前一后在同一条路线上突进的两人分开了。


    看着跟自己在不同的路线上急速向前、像是完全不用思考的红色身影,青年意识到,不光是自己,楚倚阳也把握到了怎么凭借前面那些先行者的出局来推出准确的路线。


    他收回眸光,宫室的入口已经尽在咫尺。


    两人化作红白残影,不断向着中间挤压的墙壁之间,几个跳跃就冲出了这第一件宫室,然后毫无间断地,迎面又是下一关。


    因为这样没有间断的布置,前面又有不少虚幻的身影消失在机关之下。


    躲过一簇箭矢,楚倚阳看向地图。


    闯过第一关,木殿地图上的路线才推进了一点点,这里还要考验他们的耐力。


    前面还有人想要凭借法宝靠速度穿过去,结果一上来就出了局,可以说是没有侥幸可言。


    后面路程还那么长,难道就没有机会休息吗?


    楚倚阳思索着,几次跳跃之间又来到了轩辕策身边。


    感到他的靠近,轩辕策还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背脊,身体还记得刚刚被他打晕的事。


    楚倚阳却没有在意,只是一边前进一边对他说道:“刚刚闯过第一个宫室,如果后面的路径都按这个来算的话,我们大概还需要闯过五十九个关卡,中间没有停下来休整的间隙。”


    照这样一直跑下去不大现实,毕竟随着时间的增加,他们精神不能再像一开始那样专注,就算体力跟得上也会出问题,所以他们需要交替领路,其中一人领路的时候进行路线推算,另一个人只要跟随前一个人就好,能够减少心力的损耗。


    轩辕策当然知道这一点,这需要彼此绝对的信任。


    楚倚阳见他沉默,于是说道:“我先来吧。”


    越走到后面,这些可以推算路线的虚幻身影会越来越少,现在他可以根据他们消散的路线避开陷阱,等后面跑到没有人走过的进度时,就要靠轩辕策了。


    “好。”轩辕策只停顿了一刻就答应了他。


    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位置,由楚倚阳在前面领路,他在后面跟着。


    那一身红衣在他面前化作了跃动的火,领这他在安全的路线上不用思考地向前,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机关陷阱。


    在只有楚倚阳能看到的视野里,木殿的地图已经撤走了,现在在他面前的就是眼前的宫室,上面金光闪闪,有四条安全路线在他面前伸展。


    系统的声音问道:“你哪里耗费心力了?”


    这不是它在算吗?


    楚倚阳反问:“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不就是让宿主能够走捷径吗?


    已经乱套的剧情世界里,功能有限的系统帮不上忙,但是在这个小小的通关游戏里它还是可以的。


    系统安静了。


    楚倚阳选择了最短的路线,一下都没有出错的带着轩辕策冲过了第二个宫室、第三个宫室……直到来到地图三分之一处的时候,走在他们前面的虚幻身影终于全部消失了。


    虚影消失之地,领路交替之时。


    前面是无人闯过的处.女地,他们是进入木殿的队伍中第一个冲到这里的。


    轩辕策手中第一次出现了工具。


    楚倚阳朝着他手上看去,见到他左手拿的是木工常用的墨线,只不过上面缠绕的是同天级手套相似的金丝,右手拿着的则是一块罗盘。


    进入这个比起前面他们闯过的地方来更加阴森的宫室,青年手中的罗盘乱转。


    他的脚下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在越过面前的第一轮机关朝着前方突进时,手中的墨线甩出,瞬间将整个空间切割为无数块。


    咔咔数声,那些原本运转顺畅的狰狞机关全都发出了艰涩的声响,产生了一瞬间的停滞。


    轩辕策目中亮起金色的光芒。要争的就是这一瞬,将所有的机关运行轨迹都纳入眼中,在其中计算出一条安全路线来。


    楚倚阳跟在他身后,满室的机关再次运行起来的瞬间,他见到金色的墨线收回,轩辕策的声音响起,说道:“走!”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空气里爆发出一阵阵尖细的笑声!


    无数打扮诡异的小鬼尖笑着从阴暗处冲了出来,在机关之间飞来飞去。


    轩辕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只听过皇宫中闹鬼的传闻,却从来没见过这些鬼是什么样子。


    这些长着成人面孔、却有着孩童身材的畸形鬼物在他眼中看来格外的诡谲,机关的运转轨迹可以预测,可是这些乱飞的小鬼却无法判断它们会从哪个方向冲来。


    他原本心生寒意,可是下一刻,身旁一股更凶的鬼气就腾了起来。


    在他身旁,本来是活人的红衣公子手握令牌,从红色的袍角开始,阴气寸寸洗炼,眉心多出了一道火焰印记,化身红衣厉鬼,目光阴冷地看着这些拦路小鬼。


    “唧——嘎?”


    尖利的笑声还回响在宫殿内,那些飞在半空中的小鬼感应到这股充满压制性的气息,全都茫然了一下。


    然后,四面八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金色傀儡丝就缠在了它们身上。


    丝线与它们的身躯接触之处冒出青烟,令这些只会尖笑的小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被定在半空中挣扎起来。


    “走!”


    金丝手套上延伸出傀儡丝的楚倚阳催促了一声,他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都带上了跟这些小鬼一样的阴森回响。


    来不及想他怎么能从人变成这个样子,轩辕策再次拔足狂奔,在他身后的楚倚阳左手再次冒出了一条傀儡丝,将自己跟他绑在了一起。


    化身鬼物之后,他就像没有了重量,轩辕策毫无所察地就背着他,从计算出来的安全路线里冲过了这座宫室。


    闯过出口的时候,那漫天的傀儡丝瞬间收了回来,满殿被定格住的小鬼才再次飞舞,并发出气急败坏的叫声。


    “那是什么?!”


    轩辕策一面向着罗盘所指的方向抛出自己的墨线,寻找机关破绽,一面急声问身后的人。


    楚倚阳的声音阴测测地响起:“傀儡手套,人控制人,鬼控制鬼,很正常。只可惜另一只之前被我弄不见了……”


    轩辕策真是无比不适应他现在这个恶鬼形态,而且还跟自己贴得那么近,青年的脖子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机关阻滞,通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金色的墨线一收回来,一殿小鬼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楚倚阳又故伎重施,用傀儡丝定住了他们。


    在这些小鬼的尖利叫声中,轩辕策试图找话:“如果可以找到传说中的虚镜,说不定就能复制出另一只。”


    结果他的话音落下,楚倚阳就说道:“你有两只左手?”


    “……”


    当然没有。


    两人配合无间,又过一关。


    不多时,地图上代表两人队伍的红点就已经推进到了全程的二分之一。


    因为跟轩辕策靠得极近,被他带着跑,楚倚阳察觉到了他气息的粗重,知道要这样计算路线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损耗。


    “前面停一停。”楚倚阳没有停下向令牌里的灵力注入,开口道,“时间还早,你应该可以定住机关,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从进入这个空间里,那枚沙漏就存在于所有人的识海中,只要想看就能看到。


    轩辕策确实已经有些筋疲力尽,相比起二分之一的进度来,时间尚且充裕,他们或许是在木殿里走得最远的一队,但剩下的三殿中应该也有人能闯到底。


    咔的一声,宫室中的机关停止了运行,墨线卡在原地,这里的小鬼也没有出现。


    两人在入口处停了下来,分别靠着两边的墙坐在了地上。


    轩辕策拿出手帕擦了一把汗,喘息着看向对面的人。


    他已经发现了,就算没有自己,楚倚阳也一样能过这关,只不过有自己在能够隐藏实力,也更省事。


    想到自己先前还觉得有机会的话,可以招揽他为轩辕皇朝做事,现在只觉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屈居在一个人间皇朝。


    在他自嘲地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倚阳已经闭上了眼睛在原地打坐。


    他们周身遍布着看不见的傀儡丝,预防有鬼物偷袭。


    静默中,轩辕策的喘息平定了下来,也开始入定恢复精力,而楚倚阳虽然没有消耗什么,但依然装出疲累的样子,只是眼睛一闭,周围的声息立刻远去,耳边诡异地响起了滴水的声音。


    楚倚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眼熟的山洞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哥:……


    十七: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我做入梦设定的初心,就是在你查线索、推剧情的时候,给你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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