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陛下。”屏风后传来老太监的声音, 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视,“吉时已到,该行礼了。”


    深深地注视着身下人的帝王这才直起了身, 拉着北堂寒夜起来:“进来。”


    宫人在老太监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北堂寒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 都换成了陌生面孔,已经不是白天那批人。


    古往今来,两个男子成亲之事罕有,何况是帝王强娶自己的臣子、学生强娶自己的恩师, 并无礼数可依。


    其中一方身为死后都未葬入帝陵的一代暴君, 不敬天地,不惧鬼神, 眼中也无亲长,于是成亲之时的礼拜也被他尽数省略。


    就连那两张盖有神官印记、代表神宫对这桩婚事祝福的婚书被送到眼前,等着两人在上面写下名字, 在火光中一张面孔越发艳丽无双的帝王也只是一哂, 便命人撤了下去:“拿走,扫兴。”


    老太监一愣,见帝王侧着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人, 语气温柔缱绻地道:“老师一定不愿意将名字跟朕写在一张婚书上吧?正好,朕也不需要这一张纸来证明。”


    “拿走拿走!”老太监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催促道。


    他明明做足了准备想要讨帝王欢心,结果马屁却拍在了马腿上, 连忙对捧着婚书的宫人连连摆手, 示意他们赶紧下去。


    在楚倚阳转过头去时,北堂寒夜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两张婚书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间的婚书。


    与修士结成道侣的仪式不同, 凡人的婚书没有什么契约之力,但是在这个幻境里, 有机会体验到凡人是如何成亲,他心中竟然生出了“如果能在这里将自己的名字跟身旁的人落在婚书上也好”的念头。


    没有祭拜天地,没有婚书为证,因为他中毒体弱,也没有合卺交杯。


    人间成婚的流程到了他们这里,竟然就只剩下一桩结发。


    夜风中,自枝头被吹落的桃花飘进宫殿,依照帝王的性子,在老太监宣布完两人开始结发之后,也没有喜娘上前来接手。


    装着月老红线的盒子被捧了上来,帝王修长的手指一勾,亲自取了红线。


    他侧过身,再伸手从身旁的人胸口一挑,就挑起了方才被他缠绕在指尖把玩过的那缕黑发。


    北堂寒夜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移动,见楚倚阳在勾取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之后,就自然地从他的发丝间取了一缕同样乌黑的青丝,然后在末端将红线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莹白的手指跟红色的丝线对比分明,缠绕出的便是这句夙愿。


    北堂寒夜呼吸一窒,感到先前褪去的抽痛又再次袭上了胸口。


    这中毒的后遗症仿佛代替了师祖的那句话,在这个幻境里提醒他不该动情,只要情绪因面前的人而牵动,就会感到痛苦。


    烛光下,红衣帝王的神色专注,没有察觉到他的痛苦。


    这一刻,这张惊艳的面孔在烛火的映照下犹如神子,丝毫不见平日的乖张与暴戾。


    北堂寒夜压下了心头的痛楚,从他的指尖抬起了视线,停留在了他的眉眼上。


    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指尖红线缠绕的人抬起了头。


    见到面前的人那双在烛光中像是退去了仇恨,令人产生了温柔错觉的黑色眼眸,红衣君王对他笑了笑,另一手拿过了老太监送上来的金色剪刀。


    金剪闭合,在红线上端一剪,被红线缠在一起的两束头发就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老师你看。”他唤着老师,将缠好的头发递到北堂寒夜面前,让他看个分明,“从今以后,老师就要跟朕在一起,纠缠到底,白首不离。”


    这八个字刚在北堂寒夜的心里激起一片涟漪,老太监就适时地宣布道:“礼成——”


    然后,在他看着长大的帝王伸手时捧上了衬有红布的木盒,让那两截被缠在一起的头发落入盒中。


    老太监捧着盒子一脸欢喜地道:“老奴恭喜陛下,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奴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领着身后的宫人行了一礼,然后一招手就让殿中侍立的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在将装有头发的木盒放在燃烧的红烛之下以后,他也满面笑容地退了出去。


    红烛高照的喜殿里,顿时再次只剩两人。


    红衣帝王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缱绻地问道:“从以前朕就想说,老师身上好香——”他一边拖长了尾音,一边向着身旁的人靠近,像是准备露出獠牙的美丽野兽,“是什么香?”


    北堂寒夜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撩起了自己的头发缠绕在指尖,低下头去轻佻地闻嗅,目光顿时变得深沉起来。


    另一人却毫无所察,只沉浸在这白梅香气之中。


    他寻着香气渐浓的方向贴近,红唇贴在红色的衣襟前,鼻尖巡游着向上,一边寻找香气的源头一边道,“明明在朕的宫里,用的是跟朕一样的熏香,可就是还有跟朕不一样的味道……是什么?”


    在那双唇触到自己颈侧,若即若离地发出轻语时,北堂寒夜微微一震。


    然而还未等他有动作,视野就猛地变化,被身旁的人强硬地按倒在了床榻上。


    床榻一震,从某处传来了幽微的金铃声响。


    烛光下,美人如玉,乌黑的长发犹如匹练,在红色的鸳鸯锦被上散开,换来红衣暴君带着迷恋的目光。


    他琥珀色的双眸像是有着磁力,将北堂寒夜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不能从这个姿势下分神。


    “奇怪……”红衣帝王忽然说道,迷恋的眼眸深处带着一丝清醒的怀疑。


    他倾身上前,用自己的体重压住了身下的人所有反抗的动作,抬起一只原本钳制北堂寒夜的手,触碰上了他的脸,“往日朕这样‘冒犯’老师,老师都一副要杀了朕、把朕跟其他人一样挂在外面的表情,为何今日却不反抗了?”


    他一边说着,指尖一边在北堂寒夜的脸上巡游,抚过他的脸,又落在他的眉上。


    然后思索片刻,露出一个令人心曳神驰的笑容,“难道是认命了?知道这一生都要跟朕锁在一起,所以不再反抗?”


    “不,不可能。”不等身下的人回答,他又自己推翻了方才的结论,换了轻柔而危险的语气说道,“让朕来猜一猜,是因为朕提到了朕的弟弟,老师想要维护他?所以……你是已经知道他秘密进了皇都了吗?


    “想要转移朕的视线,想要朕不去抓他,尚书大人竟然都要主动献身了。”


    压制在他身上的红衣暴君直起了身,剩下两条腿跨在他的腰两侧,脚踝上的金铃从红色的衣袍下露了出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压住的人,惊艳的面孔有一半藏入了阴影里。


    “早知如此就能让老师乖乖就范,朕就不会把他压在封地上,不让他进皇都。”


    北堂寒夜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几乎都忘了弥漫胸口的痛楚,见他一边说着,修长的手指一边来到了腰间,解下了那花纹繁复的腰带,束紧的衣袍顿时散落开来,露出底下像月光一样的肌肤。


    “但老师不用想跑,你要是敢跑,朕就把你锁起来——”


    美貌的君王看着身下的人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腰带上,然后像是被冒犯了一样,修长的眉微微蹙起,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见到那道血线,帝王的目光变冷:“你果然不愿意。”


    但这冷厉只是一瞬间,像变脸一样,他脸上很快又露出了那种温柔中带着残酷的笑容,将手中的腰带缠上对方的手腕。


    被困在这具躯壳里,每一动情就被痛楚所折磨的剑尊听他说道,“……老师要知道一件事,你越不情愿,朕就越兴奋。洞房花烛夜,朕是绝对不会因为你吐两口血就停下来的,老师最好把血咽回去。”


    看着他被血染红的唇跟痛苦蹙起的眉,上位者心中嗜血暴虐的恶念完全被点燃,目光一沉,抛下了才被腰带绑到一半的手就直接俯身亲了上去。


    这不像是一个吻。


    压在他身上的人更像是想要把他拆吃入腹,风格与在山洞中完全不同。


    再加上被心口传来的抽痛跟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黑分散了注意力,北堂寒夜无法在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吻中判断面前这个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但即便如此,熟悉的情火欲毒还是在他身上彻底地燃烧起来。


    压在他身上的君王感到了小腹上窜起的热度,像是有一块印记在上面发烫。


    向来不会压抑自己的红衣君王伸手就扯开了身下的人的腰带,在将亲吻转移到颈项上时,两手一用力,就将宫人们在他昏迷之时给他换上的外袍扯了下来。


    君临天下的帝王在床笫之间也习惯绝对的掌控,原本想要在亲吻中完成自己未竟的动作,将身下的人双手绑起来,却感到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腰上,充满了掌控欲。


    暴君眯起了眼睛,从床上直起了身。


    他看着身上衣袍凌乱、肌肤上也带上了点点红痕的美人,与那双眼睛对视了片刻,然后眼中浮现出了有些意外的光芒:“老师想上朕?”


    床帐中一时安静。


    片刻之后,北堂寒夜摆脱了痛楚的声音今夜才第一次响起,同没事人一样平稳冷静:“陛下既然说喜欢我,那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取悦我,证明给我看。”——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2021/10/14 23:06:02


    笑死我了


    自以为1


    抱木 2021/10/14 23:09:0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像反派抓到主角总要说很多一样


    一个受突然抓到攻


    他也是要演讲一番的


    十七 2021/10/14 23:19:01


    哈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想想楚哥话多也没办法,谁让北堂情绪一波动就被毒打断,不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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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红衣乌发的君王伸手一勾, 红绡帐就落了下来。


    他的声音低柔地在帐中响起,眼睛里带着奇异的光芒:“这是老师自己挑起的,可不要让朕失望。”


    话音落下, 他身上的气质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种张扬的、属于上位者的暴戾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引人征服的骄傲。


    北堂寒夜的手仍旧停在他的腰上,见他朝着自己倾身下来。


    经过红绡帐透进来的暧昧光线中,帝王的眼神、声息都变得与先前不同,仿佛从猎手转变成了惑人的猎物。


    虽然在这个幻境里, 楚倚阳一直是上位者, 是被人取悦的角色,但他证明了即便是失忆, 他也还是合欢宗少主,身体的每一寸都可以化为捕获猎物的武器。


    无论是手指还是唇,都像是有魔力, 被他触碰的每一处都会燃烧起灼人的火焰。


    还有他脚踝上的那串金铃, 随着主人的动作每每发出轻响,都能勾起人心底最隐秘的渴望。


    窗外吹来的夜风吹不灭帐中的热度,一片桃花被风卷过来, 落在守在殿门口的老太监肩上。


    臂间搭着拂尘,尽职地在这里站岗的老太监朝着自己肩上看去,然后抬手拂去了这恼人的桃花。


    拂开花瓣以后,他放下了手, 望着春夜的天空。


    今天是陛下的大喜之日, 守卫都被驱逐到离这座宫殿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唯有他在这里守着。


    老太监面露感慨, 从今以后,陛下就算是如愿以偿了。


    有白尚书在他身边, 他性子里的戾气或许也能够消减一些。


    过了片刻,他从漫天星斗中收回目光,想了想,侧耳去听殿里的动静。


    从宫殿深处传来的模糊声响,尤其是那阵阵幽微铃声,充满节律,间或一振。


    哪怕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通过这样暧昧的声息,也仿佛将画面呈现在了他面前。


    饶是老太监见多识广,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连忙在殿外站直了身体,心中暗道:“希望陛下不要毫无节制,也希望尚书大人能够撑得住。”


    远处,提着灯的一群侍卫刚刚从宫墙下巡过,几个穿着夜行衣的黑影就从墙的另一面跳了过来,在夜风中悄无声息地扒上了墙头。


    他们所有人手中的兵器都被涂成了黑色,在夜里毫不反光,脸上也都戴着面罩,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看着这座亮着灯却无人守卫的宫殿,看到独自守在殿门外的老太监,这群黑衣人的首领抬手做了个动作,示意他们跟着自己绕到宫殿后面去。


    夜风自未关的窗吹进来,吹得红绡帐不停地飘动,隐隐露出里面纠缠的身影。


    从外面被吹进来的桃花花瓣堆积在地上,被推着朝宫殿深处滚去。


    忽然,帐中铃声一振,有人笑了一声。


    红绡帐随着里面的人动作猛地飘起,落下的时候露出了下位者的脸。


    躺在枕头上的君王身上衣袍凌乱,袒露着胸膛,眼中带着恶作剧的明亮光芒。


    他看着反过来压制了自己的人,看着眼前有了情绪波动的面孔,见到如同谪仙的人被自己从云端拉下来、染上了红尘俗世的污浊,只深深觉得这个游戏实在是太有趣了。


    北堂寒夜见他望着自己,还自由的左腿在柔软的锦被间轻轻蹭动,脚踝上的金铃在磨蹭之间发出断续的声音:“老师,朕取悦得可好?”


    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听帐中另一人紊乱的气息,看他越发殷红的唇色跟完全化作纯黑的眼眸,他就知道了。


    鲜少有被压制的经验、但此刻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的红衣暴君看着他,见那修长如玉、却一直把自己推开的手向着自己的脸侧伸来。


    那指尖没有重量,像羽毛一样顺着自己的胸膛划下,令他的呼吸不由得一顿。


    他能够对他的老师造成影响。


    他的老师对他的影响也不小。


    只是,这深沉地注视着他的人却没有如他所想的一样动作。


    当那微凉的指尖在从他散开的衣襟上离开之后,他的老师就随手从旁边拿过了什么。


    红衣暴君转动目光,朝着他的另一只手看去,见到是方才自己取下来要缚住他双手的腰带。


    那红色的柔软布料被只穿着白色中衣的人拿了起来,朝着眼上蒙去。


    红色的布料将那双让人想要被他一直注视的眼睛挡在了后面,与他苍白的肤色和乌黑的长发相对比,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来。


    看着那双修长的手抓着腰带的两端在脑后打了个结,然后又重新放下,暴君眼中的笑意瞬间褪去:“老师就这样不想看到朕的脸?”


    面前的人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就像个笑话。


    可是他还没发火,那双拿起腰带的手再次落回了他的身上,带着灼然的热度,跟比先前更加不加掩饰的掌控欲。


    “不。”


    没有视觉,被困在这个躯壳里也没有神识,就只能靠手、靠触感、靠体温来确定面前的人。


    就像在山洞里一样。


    北堂寒夜倾身靠近了他,声音轻得近乎耳语,“这是为了更好地看清你。”


    鲜红如火的外袍被扯开,层叠的布料在他指尖如同昙花一般层层绽放,在这个空间里,瞬间就仿佛只剩下两人激烈的心跳声。


    第一次臣服在旁人的压制之下,性情暴戾乖张的君王在被这样的触碰调动起身体的热度、鲜艳的魔纹自肌肤之下蔓延出来的同时,也从那指尖跟掌心感觉到了渴望、求索,跟更炽烈的、近乎爱意的错觉。


    他脸上浮现出了略带困惑的神色,身体却在对方朝着自己贴近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贴了上去,向着他敞开,两只手臂也离开了衣袍的束缚,环上了身上人的肩颈。


    锦被被蹭得一团乱,金铃声自红绡帐后凌乱地传出。


    北堂寒夜捧住了他的脸,与他交换着亲吻,从他那里得到的依旧是暴君式的热烈反应,仿佛亲吻也成了交战。


    怀中的躯体是属于青年的修长,与少年的纤细不同,紧密地贴着他。


    剑尊的指尖带上了微微的战栗,顺着那修长的小腿滑进衣袍底下,触碰到了作响的金铃。


    只差一点。


    这四个字浮现在他脑海中,只差最后一点,就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已经停歇的抽痛再次卷土重来,袭上胸口。


    北堂寒夜不去管这点痛楚,彻底扯下了那层叠如花瓣的衣袍。


    然而就在这时,红绡帐外的四个方向同时响起了破风声!


    原本沉浸在那种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热意中的人瞬间冷了目光,带着怀中的人倒在了宽敞的床榻上。


    四把涂得漆黑的剑自红绡帐外刺了进来,将这华贵的布料搅成了碎片。


    红绡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十几个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布置成椒房的喜殿中。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背就再次被衣袍裹起来,被独自留在床上的楚倚阳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隔了片刻才重新适应殿中的光亮。


    他转头朝着殿中看去,就见到只穿着中衣的人不知如何从这些刺客手中夺了一把剑,以精妙得仿佛不存在于人间的剑术跟他们交上了手。


    北堂寒夜一握住剑的时候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剑光一闪,几个人的剑就脱手掉在了地上,手腕上溅出血花。


    而用这个躯壳用出了精妙剑术的剑尊身形在原地一顿,嘴角再次溢出鲜血,那道血线衬着他冠绝四境的面孔,令他身上那种有如实质的煞气变得更加令人胆寒。


    黑衣人纷纷意识到,如果不是他留了手,这些人只怕在一照面的情况下就会被一剑封喉。


    殿中兵器交击的声音惊动了守在外面的老太监,他第一反应就是尖叫起来:“有刺客!护驾!护驾!”


    那些被遣得远远的侍卫听到声音立刻朝着宫殿迅速靠近。


    真正的历史线上,六百年前的今夜,暴君娶亲,少师委身,燕王带着死士杀进宫中,外有军队,内有宫人接应,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而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以为弟弟还被压在他的封地上的暴君,上一刻还看到心爱的人在自己的身下,下一刻就见到对方被抢到了亲弟弟的怀抱里。


    他气得几乎发狂,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带着最后一队忠心于他的侍卫闯进来,拉着状若疯狂的君王劝道:“陛下,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如今整座皇城都已经在燕王的掌控下,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从只有历代帝王才知道的秘道退走,退到东郊皇陵去。


    然而,他剩下的这些人在密道中爆发的战斗里死得七七八八,出口又已经有人在守株待兔。


    一代暴君最后可以说是四面楚歌,众叛亲离,在密道出口被亲弟弟的人射杀,死后埋在皇陵之外,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孤坟。


    不过,这是真实的历史线,在幻境里的今夜,发展却不会是如此。


    见到在遭遇的第一刻就夺了一把剑、更废了他们几个高手的白衣剑尊,见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跟嘴角溢出的鲜血,领着这群黑衣人攻进来的首领连忙制止了手下的动作:“住手!”


    北堂寒夜见他抬手摘掉了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自己并不陌生的面孔。


    燕王殿下目光忠诚地望着他,语带焦急地道:“老师,老师是我啊!”


    迎着老师冰冷到陌生的眼神,谢长乐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来到那把剑上。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剑法,而且为什么自己来救他,他一点都不高兴!


    燕王殿下想着,又朝着还躺在床榻上的另一人看去,见到自己乖张暴虐的兄长正单手撑着头,侧卧在床上,半露着肩膀,一副在看好戏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老师什么时候成了剑术高手,但试问哪个男人在这种时候被打断,能不暴走?——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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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从外面赶进来想要救驾的护卫没有成功来到殿中, 在中途就跟反到了燕王那边的同僚打了起来。


    听见外面的动静,看到不知为何站到了暴君那边的白尚书还有完全愣住的燕王殿下,燕王身旁的一个黑衣人站了出来, 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罩。


    北堂寒夜神色不变, 认出了他是跟在谢长乐身边的瑶池长老。


    虽然修为精湛,但猝不及防间也着了蜃龙的道。


    他在外面做着少主的护卫,来到幻境里依然是谢长乐身边的守护者。


    “白大人。”瑶池长老望着他,正气凛然地道, “殿下是为了大人才等不及布置周全就连夜入宫, 不管暴君对大人说了什么——”


    床榻上的君王见他说着,将手中的剑一指自己, 只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挑了挑眉。


    “——都不足以取信,他已经众叛亲离,落于必败之地, 绝对没有翻身的机会, 还请白大人想清楚自己的位置。”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守在殿外的老太监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陛下、陛——”


    看到殿中白衣剑尊握着剑跟燕王的人对峙,陛下则好整以瑕地侧卧在床榻上看着面前这出好戏的表情, 老太监踉跄了一下才站住了。


    他不知为何殿中的场景会这么诡异,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等到所有人朝着他看过来,他这才从屏风桌椅后敏捷地绕到了床榻边,对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脸上全然不见焦急之色的君王说道:“陛下, 外面那些人反了!反了!”


    现在就只剩下他的一小撮心腹还在顽强抵抗,但也怕是抵挡不了多少时候。


    白尚书的反水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也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老太监把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帝王从床榻上扶起来,开始给他整衣穿鞋,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陛下,咱们先退出去,然后再从长计议,回来收拾这群反贼!”


    他的动作迅速,楚倚阳也没有反抗,很是配合。


    北堂寒夜见那双潋滟的眼眸朝着自己看过来,听他问老太监:“朕手下现在还有多少人?”


    老太监思索了一下,报了一个数字。


    燕王跟他手下的高手就见到这个明明已经众叛亲离、山穷水尽的红衣暴君,此刻依然还气定神闲得像是坐在永世存续的帝王宝座上,漫不经心地道:“就剩这么一点人,不好办啊。”


    他说完,就朝着从进入这座宫殿里以后便被眼前的一切不断冲击、不断刷新世界观的燕王殿下看了过来。


    一触到自己的兄长目光,谢长乐心中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重新穿戴整齐,又恢复了平日模样的暴君看着他,用一种丝毫不着急的语气说道:“在出口肯定已经也有人在等着朕了吧,燕王?”


    “我——”燕王握着手中的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臣弟今夜入宫只是为了带老师走,皇兄若是愿意放人,臣弟可以立刻离开。”


    “殿下!”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那些高手就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他们今夜随他闯入皇宫,所行就已经是谋逆之事,只不过这个暴君道行逆施惹得怨声载道,所以他们占了大义。


    要改天换日、拯救江山于水火,今夜就是绝佳的机会,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还能放暴君离去?


    殿中气氛顿时变得紧绷起来,老太监背上冒出了冷汗,燕王触碰的是陛下的逆鳞——想让陛下放弃白尚书,怎么可能?


    只不过看着自己弟弟的红衣君王却轻笑一声,再次将目光转移到了北堂寒夜身上:“你要让老师跟你走,那也要看老师愿不愿意。”


    这个问题……


    谢长乐的表情一僵,也看向了北堂寒夜。


    在来之前,他对老师会不会跟自己走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怀疑。


    兄长对老师有着禁忌的感情,而且他的性情中充满了征服与掠夺,这是身为君子的老师最不喜欢的,可是现在他却不觉得这件事情是他兄长的单箭头了。


    “陛下——”时时注意着殿外动静的老太监眼角抽了抽,听见外面的声音消失了,顿时想要提醒面前的人赶紧动身离开。


    然而他伸出的手却抓了个空,转头一看,他看着长大的陛下已经朝着正在一人跟燕王还有他手下的高手对峙的尚书大人走了过去。


    “……”


    老太监停在空中的手徒劳地抓了抓。而看着暴君在这个时候还有恃无恐向着他们走来,燕王身边的高手全都绷紧了背脊,不知他要做什么。


    帝王眼中仿佛完全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即将被叛乱者包围的紧张。


    他只不急不徐地走到北堂寒夜面前,抬手抚上了他的衣襟,对他说道:“老师选吧,是要跟朕的弟弟走,还是留在朕身边?”


    燕王看着这一幕,手中的剑不知所措地垂下,觉得自己不是很有勇气听老师的答案。


    偏偏他的兄长还旁若无人地靠近了老师,在呼吸可闻的距离追问道,“选朕还是选他?”


    借着衣袖的遮挡,北堂寒夜感到他的手覆了上来,从自己手中巧妙地拿走了那把剑。


    猜到他要做什么,剑尊身上因为被打扰而溢出的杀气褪去了,开口回答了他的话:“选你。”


    话一落下,他就看到面前的人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手中的剑架在了亲弟弟的脖子上。


    “……”


    因为太尴尬没来得及闪避,被没有多少武力值的兄长把剑架上来的谢长乐一时间只觉得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这一幕都非常丢人。


    “殿下!”


    “可恶!卑鄙小人!”


    他身后的人见状忍不住纷纷痛骂出声,更朝着与暴君同流合污的北堂寒夜怒目而视。


    那些击败了老太监的心腹、从殿外杀进来的禁卫见到殿中这一幕,也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红衣君王持剑的手不见一丝颤抖,视线毫不在意地在他们身上扫过,“朕的剑术不怎么好,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你们燕王殿下就不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到了弟弟身后,更好地用手中的剑制住了他。


    其他人投鼠忌器,知道这暴君六亲不认,如今身边又有白尚书这样可以在转瞬间杀死他们所有人的剑术高手,只能看燕王殿下被他劫持着,渐渐跟他们拉开距离,被带到另一边去。


    见陛下既掌控了白尚书,又劫持了燕王,一下子逆转了形势,老太监可以说是整个宫殿里最开心的人,在三人走过来的时候,他欢喜地迎了上来:“陛下英明啊!”


    有了燕王做人质,这些反贼也要有所顾忌。


    皇位总要有人来坐,他们绝对没有这个胆子黄袍加身,想要从密道出去就更有把握了。


    红衣君王劫持了自己的亲弟弟,对欢喜的老太监说道:“开密道。”


    轩辕皇朝只有历代帝王才知道的密道居然在这个老太监的掌控之中,众人看着他离去,心里都觉得这个暴君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


    燕王殿下被身后的哥哥推了推:“走。”


    他看着周围围上来的手下,再看了看随意抓了外袍披上、跟在兄长身边的老师,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按照兄长的话做。


    老太监绕到了宫殿深处,在墙上隐秘的机关捣鼓了一下,一扇原本不存在于那里的门就在他们面前打开了,露出里面深黑幽邃的通道来。


    没想到这个密道竟然在这座宫殿中,被挟持的燕王殿下更是没想到兄长对老师的执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把他放在离逃生密道最近的地方。


    ——被推着进去的时候,谢长乐再一次地深深地反省自己今夜是不是来错了。


    他被兄长挟持着先进去,老师走在身后,最后断后的是老太监。


    听见一声机关响,是密道的门重新关上,将外面的火光也彻底地遮蔽了。


    视野短暂地陷入了黑暗,但很快又重新亮了起来,挟持着他的兄长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通道。


    将这颗夜明珠随手递给了站在身旁的北堂寒夜,红衣君王继续专心地挟持自己的弟弟。


    谢长乐听他问道:“你的人渗透了朕的皇宫,没有在密道里也安排什么埋伏吧?不然现在走在最前面的可是你。”


    “……”燕王殿下憋屈得一句话都不想讲,可是又被顶了顶,让他向前走,他只能照做,同时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暴君对他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刚刚他这个傻弟弟说只想带他们的老师走,不会阻拦他做任何事,这绝对是真心话,只不过他手下的人背着他做了更多的安排。


    红衣君王提着剑,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那你就要自求多福了。”


    不多时,老太监点了火把回来,四人开始朝着密道深处走去。


    寂静的密道之中,只剩下四人的脚步声,北堂寒夜心口的抽痛跟方才动手引起的气血翻涌已经重新消了下去,他听见身旁的人问自己:“老师没事吧?方才没做完的事,等我们出去了再继续。”


    老太监:“……”


    燕王殿下:“……”谢长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艰难地开口道,“老师你……真的爱上皇兄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版本楚哥:不然呢?还爱你吗?-


    我觉得第二场应该够刺激了,我不写第三层幻境了,反正也确定得差不多了!


    下章就出幻境,准备收尾这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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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密道里一阵安静, 前方火把照不到的地方,黑暗像是没有尽头。


    直觉自己不会听到喜欢答案的帝王伸手在亲弟弟背上推了一把:“怎么,第一次在老师这里尝到失宠的滋味, 不甘心了吗?”


    差点撞到剑的燕王殿下:“……”


    在侧前方举着火把领路的老太监侧眼偷看, 见王爷的表情很是微妙,像是又搞不清状况,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句话。


    谢长乐憋了半天,才梗着脖子道:“我对老师又没有那种想法!”


    他不是不甘心, 只是觉得老师的转变很突然, 熟悉的老师性情大变,正常人都会想要搞清楚吧?


    身为被讨论的中心, 北堂寒夜却没有开口说话。


    首先,他们两人争论的并不是他。其次,就算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楚倚阳也不会相信, 他之前就已经觉得逆转上下之后自己就能够接受他这件事情很奇怪了。


    眼下红衣君王也不用他说话,直接对着弟弟说道:“不错,老师一改往日性情, 确实很惹人怀疑。前面他被朕锁在宫里,朕软硬兼施他都不肯给点好脸色,天天要跟朕硬碰硬,今日却屈服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在火把的光芒中朝北堂寒夜看来, 神色中带着轻微的嘲讽。


    这嘲讽不是对一言不发的心上人,而是对他自己。


    “——想来是因为知道你来了皇都吧?


    “他为了转移朕的视线, 不惜在床上牺牲色相,也不过是为了维护你, 你高兴了?”


    北堂寒夜与他对视了片刻,君王眼中浮现一丝狐疑,把头转了回来。


    “怎么回事?”红衣暴君想道,“难道他真的爱上朕了?”


    从皇宫挖到地下皇陵的密道很长,也很宽,能容得下几人并行,但老太监却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些。


    毕竟陛下、燕王跟白尚书之间的纠缠,不是这一日两日了。


    燕王殿下像木偶一样眨了眨眼睛,没有等到老师的反驳,顿时受宠若惊。


    这样一来,逻辑就顺了,那老师岂不是很委屈?可再一想又不对,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自己来救人,他还用剑指着自己?


    ——燕王殿下觉得世界进入了他不能理解的范畴。


    东郊皇陵的格局易守难攻,方才在殿中老太监提到的人手就安排在里面,算是最后的退路。


    他看着长大的君王在这么一个让人眼红的位置上坐着,性情还如此恣意,他身为君王身边的人,当然是要有后手的。


    “……等入了皇陵,从秘密出口离开,退到行宫去,再把大将军召来护驾,陛下就不用愁了!”


    随着往密道里越走越深,老太监也越来越放松,为了打破身后那三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忍不住说起了自己准备好的计划。


    大将军是陛下的支持者,手握兵权,不是这些乌合之众能够比得上的。


    就算现在让他们得到了皇城,也没有用,老太监握着火把,踌躇满志地道,“我们还会回来的!”


    尽管他说得很激动,但他侍奉的君王就只是随意地应了两声,好像一点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老太监激励完君王,想起一件事,转头看向被挟持住的燕王,小心地问道:“陛下,我们离开之后,燕王怎么办?”


    现在留着他可以当人质,突围以后就是拖累,而且让他听了全盘计划,更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就是个祸患,还平白给皇城里那些乱臣贼子一个不聪明的傀儡皇帝。


    红衣暴君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看着面前弟弟的后脑勺。


    看了片刻之后,他说道:“杀了。”


    被他挟持的谢长乐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为什么?!他又不想杀哥哥,他历经千辛万苦回来,也不过是想要救老师,而且刚刚也不是不能反抗,毕竟他哥都没什么武力,结果哥哥却要杀了他!


    燕王殿下心中的委屈累积到了极点,在兄长的剑锋下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你要杀我!”


    打开了眼泪的开关以后,他就彻底破罐子破摔了,仿佛要把这么多年受的委屈统统朝身后的人倾吐出来,整个密道里都在回响他语带哽咽的声音。


    “小时候你哄我去爬树……结果皇兄你摔下来,我为了接住你,额头上留了那么大一块疤!可是到了父皇面前,你就把一切都颠倒过来,说是我拉着你去爬树……我挨骂,你却没事!”


    红衣暴君冷笑一声:“后来老师知道了,亲手给你上药,朕却要手心挨板子。”


    “长大以后,我在边关领军打仗,给你收复失地,跟那群蛮人苦战——”


    这在无数人眼中都是边境军神,流血不流泪的青年哽咽道,“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死了……”


    红衣暴君打断了他:“你要是死了,朕绝对给你风光大葬,追封武王,葬入皇陵,一辈子记得你的好!可你没死,老师还亲自带着神医去压粮,去边关稳住大局,他在边关陪你半年,朕在朝中跟那群老不死的尔虞我诈,见都见不到他!”


    “——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伤你!”燕王殿下拔高声音盖过了他,尾音在密道里回响,“你却要杀我!你要杀我!”


    “你自己傻能怪谁?!”红衣暴君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别在这里哭得像死了爹一样,快走!”


    通道中骤然响起一声利啸!


    一点寒芒亮起,以极快的速度破空飞来,直取还在哭得投入的燕王咽喉。


    察觉到死亡气息的逼近,谢长乐瞳孔猛地收缩。


    走在旁边的北堂寒夜迅疾无比的一把将人拉开,取代了他的位置握住了红衣君王的手,带着他手中的剑妙到毫厘地将射到眼前的箭拨开。


    从剑上传来的大力令君王虎口发麻。


    与此同时,楚倚阳的耳边响起了一道久违的机械音:“你醒了。”


    被拨开的利箭去势不减,深深没入左侧墙中,只剩下半截箭尾在外面颤动。


    反应过来的燕王殿下已经跟举着火把的老太监一样紧紧地贴在了墙上,警惕地看着对面。


    楚倚阳手中的剑被身旁的人拿了过去。


    北堂寒夜一手揽着他,另一手垂了下来,剑尖斜指地面。


    密道里出现了埋伏,要么是安排在皇陵里的人被杀了,要么是被策反了。


    他看着对面那些显出身形的人,跟潜入宫中的黑衣人不一样,他们没有蒙面,所以北堂寒夜一眼就认出了为首那个老者。


    “大将军?!”举着火把的老太监看清对方的脸,也失声喊了出来,“你为什么——”


    他看着这个身着甲胄的老者,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可认出了那是瑶池少主身边另一个长老的北堂寒夜却不觉得惊讶。


    不管怎么变,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向着真实的历史性趋近。


    掌控皇陵出口,进入密道的,总是站在燕王那边的人。


    对面的人来到离四人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停下,为首的另一位瑶池长老看着这边,开口道:“燕王殿下,过来。”


    谢长乐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在黑暗中放箭就射,不管是冲着他还是冲着他身后的兄长,都是极为危险的人物,何况对方手中还拿着方才射出这一箭的弓,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他从墙边回到了兄长跟老师身边,沉声道:“我不去。”


    可话音落下,却有一只手从他背后抵了上来,轻轻推了他一把,然后是他熟悉的声音响起:“过去,他不会杀你的。”


    ——但若是留在这边,会不会受伤就不一定了。


    听见兄长的声音,谢长乐转过了头。


    虽然他的兄长不管在闯祸、还是闯了更大的祸的时候,说话都是这种不在意的语气,但此刻他却听出了一些不同。


    或许是因为弟弟差点在面前被杀,又或是因为这里离皇陵近了,楚倚阳被封锁的记忆触动,恢复了清醒。


    眼下,他还被身后的人揽着没放,背后还感觉得到另一人胸膛的温度。


    再想到自己刚才是怎么骂弟弟,还说直接把他杀了算了,记忆再往回走,又是在床榻上、在喜殿中如何取悦身后的人……过多的信息简直令楚倚阳的大脑过载。


    那些落在原本的红衣暴君眼中,令他疑惑不解的神情、目光,都再清楚不过地昭示着北堂寒夜对他的怀疑,还有他先前蒙眼的举动……


    这令向来以“不跟主角产生过多纠缠”为原则的楚倚阳感到一阵窒息。


    忍住扶额的冲动,楚倚阳看向站在面前的弟弟。


    他明显还陷在这个幻境里,什么都没想起来。


    这时,北堂寒夜松开了手:“皇陵有出路,你们先过去,我收拾完这些人就跟上。”


    “好。”


    楚倚阳答应得很干脆,离远一点,正好不那么尴尬。


    他想着自己能够恢复,应该也有幻境跟现实重叠的缘故,他们说不定已经身在皇陵附近,蜃气搞不好都扩到了郊外。


    他朝弟弟一招手,嘴里则对北堂寒夜说道:“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话音落下,被召唤到他身边、已经做好准备跟哥哥一起突围的燕王殿下,就见到老师一把拽住了自己的哥哥。


    楚倚阳踉跄了一下,不过脚踝上的金铃却已经不再作响。


    他被拽回原地,停在离北堂寒夜极近的距离,见那双如同寒潭的眼眸盯着自己:“山洞里的人,是不是你?”


    这明显已经恢复了记忆的人顿了顿,然后脸上的神情化为了北堂寒夜更熟悉的冷淡,开口道:“不知剑尊在说什么,有什么问题,不如等出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唇亡齿寒太太完结了!


    我每天更新完没有追文的快乐了!


    她什么时候开新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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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想要完全推脱不认是不可能的, 想要全部认下来,那又是不明智的。


    系统听出他这是缓兵之计,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楚倚阳:“我打算认一点。”


    比如只认蜃龙幻境里的部分。


    他追着弟弟进来, 着了道, 对北堂寒夜这样那样并不是出于本意。


    何况进这样的地方,就该有心理准备会出点什么状况,仔细论来,北堂也没吃亏。


    “而且‘我’已经有未婚道侣了, 不可能再对旁人负责。”


    系统听他娴熟地拖出了挡箭牌, “如果我遇上一个就要负责一个,那怎么负责得过来?”


    这简直是偷换概念, 但半真半假,又确实是很无懈可击。


    北堂寒夜松开了手。


    见兄长跟老师之间显然交涉完毕,谢长乐总算凑到了哥哥身边, 看到哥哥把举着火把的老太监也召了过来。


    按照老师方才说的, 待会儿的计划是他们三人先走,他一个人留下来,在这里拖住这群伏击者。见识了老师的剑术, 燕王殿下对他能拦下这些人并不怀疑,那整个计划中最麻烦的就是要带着兄长突围了。


    青年绷直了背脊,自觉地将这件事情扛在了肩上,做好准备等双方一交上手他就掳起自己的哥哥朝通道尽头冲。


    楚倚阳等老太监来到自己面前, 就伸手接过了他手上的火把, 然后抬手几乎是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燕王会带我们出去的。”


    “陛下……”老太监眼眶一酸, 显然觉得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无所谓,如果燕王可信的话, 只要他能把陛下带出去就好。


    楚倚阳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火把,感受了一下它的重量。


    他如今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幻境里动身前往皇陵,前往幻境跟现实的重叠交界处。


    ——能不能从这一层套一层的幻境里出去,就看这一次了。


    他给跟自己一起走的两个人简单地做了一下安排:“待会火把一灭,燕王就带人往前冲,不用管朕。”


    “什么?”


    谢长乐听到这话,不敢置信地低声叫道。


    让他带这个老太监突围也就算了,他哥居然还想把火灭掉?


    对面那些埋伏的人为了不惊动他们,所以一直没有点火,楚倚阳手中的火把就是通道里唯一的光源,如果灭掉的话,那他们的老师要怎么跟这些人打?


    楚倚阳则道:“对老师有点信心。就算没有光,他也能把这些人放倒。”


    北堂寒夜在旁听着他们的话,从头到尾神色都没有一分改变,楚倚阳说完开始了倒计时,“我数三下就开始行动,三,二——”


    谢长乐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对面不知他们有什么后手的埋伏者亦是如此。


    然而,他兄长明明说数三声,倒数到第二声,通道中的火光就骤然熄灭!


    北堂寒夜的身影几乎是在同时消失在原地。


    燕王殿下:“……”


    视野突然陷入黑暗,对面的埋伏者本能地放出了箭矢,朝着四人原本的站位射去。


    而谢长乐已经在兄长一声令下的瞬间就拦腰抱起了身旁的老太监,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前方冲去。


    前方响起一片密集的兵器交击声,接着同他们闯入宫殿、迎上北堂寒夜的攻势时一样,黑暗中响起一片闷哼,然后是兵器整齐掉落地面的声音。


    就趁着这兵器脱手的短暂瞬间,借着黑暗突围的三人就闯过了埋伏圈。


    谢长乐的心落回胸膛里,猜到北堂寒夜能够这样在黑暗中迅速地牵制他们,是因为他已经将所有人的反应都计算在其中,算无遗策。


    “追!”


    被抛在后方的埋伏圈当中响起这么一声,似乎分出了几人朝着他们追上来。


    谢长乐的心脏在胸膛里激烈地跳动着,依照惯性向着前方出去,目不能视物,就靠耳边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前方的环境。


    只是他武功高强能这样做,可是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哥哥不胜武力,不会跑丢了?


    他刚想放慢脚步侧耳去听,就感到有人像鬼魅一样在自己身后靠近,然后是哥哥熟悉的声音在耳廓上滑过:“停下来做什么?”


    燕王殿下差点被他吓出一声尖叫,憋在嗓子里镇定了片刻,才在高速奔跑中说道:“怕你没跟上来!”


    怎么回事?怎么今夜他熟悉的人,个个都变成了他不认识的高手?


    老师、皇兄……燕王殿下有些神经质地怀疑,被自己拦腰抱着跑的老太监待会儿会不会也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恐怖的高手?


    他想提醒兄长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却感到本来跟在近旁的气息消失了。


    下一刻,黑暗中响起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身后熟悉的气息才又再次回来。


    “……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去夺了一把剑。”楚倚阳跟在他身后,伸手一弹手中抢来的剑,剑身发出嗡鸣,谢长乐彻底没了话。


    他只能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了,他兄长却能听得出人家都拿了什么武器,还过去抢了一把。


    系统回归,楚倚阳在黑暗中的视野就如同白天一样,转头就见到了四个人追上来,手中拿着不同的兵器,其中拿着剑的那个跑得最快,所以他折回去,把人放倒夺了他的剑。


    前方没有什么埋伏者,只要跑到底就能够去到东郊皇陵。


    因此等到弟弟带着手上的人朝前冲了一段距离以后,楚倚阳停了下来,转身就朝着通道放出了一道剑气。


    坚实的通道被凌厉的剑气划过,一片爆炸!


    砖石轰然倒塌,剩下的三个追兵被炸得扑在地上,半天动弹不了。


    跑在前面的谢长乐听到这样一声剑爆,震惊地停了下来。


    在引出这么大动静的人重新追上来的时候,他才继续带着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老太监朝通道尽头奔跑,一边跑一边难以置信地问自己的哥哥:“你就不怕把这里炸塌吗?老师还在里面呢!”


    “放心,我能炸塌,他就能炸通。”楚倚阳显得毫不在意,说完还催促弟弟再跑快一点。


    被燕王殿下拦腰抱着高速奔跑、颠得腹中酸水差点吐出来的老太监在头昏脑胀间听到这句话,心里忍不住想道:都出不来最好。


    以及陛下突然这样神力十足,犹如武神在世,这是祖先显灵了吗?就算大将军背叛,就算陛下身边只剩下他一个老奴,他的陛下也依然是天选之子!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撑过了一整个颠簸的奔跑进程,终于来到了通道尽头。


    谢长乐从来就没有用这种速度跑这么远,何况还是带着一个人,等一抵达目的地,他就把老太监放了下来,弯下腰,单手撑着墙壁喘气。


    三人当中就只剩下恢复了记忆、也恢复了对这个躯壳掌控能力的楚倚阳还站着,皇陵的出口开在通道顶部,他仰头用系统扫描着上面的情况。


    上面有守卫,如果就这么推开掩盖的门板出去,对方没有判定你是自己人,就会兜头兜脑地砍下来,爬出去的瞬间就是人头落地的时刻。


    楚倚阳做出了决断,掏出了那颗先前刚下通道的时候用来照明的夜明珠。


    通道尽头顿时亮了起来。


    正在撑着墙喘气的燕王殿下抬起头,见到递到自己面前的剑跟夜明珠,听兄长说道:“拿着,劫持我。”


    燕王殿下震惊,万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转到自己家了。


    不过在接过剑跟夜明珠的时候,他也想到了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守在上面的肯定是大将军的人,效忠的对象是自己,自己先出去的话,他们不容易发动攻击。


    楚倚阳还在一边纠正他锁人的姿势,一边指导他开门之后如何行动:“把上面的黑铁门板推开以后,先把夜明珠扔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再表明身份,使他们彻底放下戒备。”


    这时候,坐在地上的老太监也缓过了气,见燕王把剑架在了陛下的脖子上,还一手锁住他的喉咙,只忍不住掩面哭泣。


    这真真是大逆不道啊!


    太委屈陛下了!


    密道出口。


    黑铁铸成的门板动了一下,在外面的守卫顿时警觉起来。


    大将军带人去密道里堵那昏君,拯救燕王殿下,结果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但他们的手还是小心地按在了剑柄上。


    众人看着那扇沉重的门板被推开,然后一个发光的珠子从里面扔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脚边。


    ——夜明珠!


    守卫着出口的士兵眼睛睁大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颗的夜明珠,不过这不是大将军跟他们约定的暗号。


    守卫们很快又回过神来,扬声道:“下面是谁?!”


    “是我!”底下响起一个青年的声音,“燕王!”


    “燕王殿下!”众人一喜,“是燕王殿下!”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跟燕王殿下曾经一起打过仗,认得他的声音,此刻只觉得大将军果然把殿下救回来了。


    “殿下上来吧!昏君的人已经被我们干掉了!”


    底下的燕王应了一声,皇陵中的守卫期待地看着通道出口,先见到燕王殿下露出了脸,然后又像是抓着什么人一样,从里面一起出来。


    一看被燕王殿下拿剑架着脖子从里面拽出来的人,皇陵里的守卫全都眼睛一亮——双喜临门!


    大将军不仅救回了燕王殿下,还把暴君也绑回来了!


    战斗英雄燕王一拖二,独自带着暴君跟他身边的大太监回来。


    从通道里一上来,就有双目血红的将领提着刀来到了三人面前,对着红衣暴君一声怒喝:“昏君!你还记得乾元四年被你吊死在行宫的宫女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推荐校对妹妹的新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支持一下!——《宿敌总喊我老婆[穿书]》by抱木


    文案:


    1


    郁沅穿成了一个炮灰。


    一个得罪了大反派的、没活够三章就尸骨无存的纯种炮灰。


    但是——


    他已经在山洞里苟了27天,只差最后3天,就可以彻底逃离死亡剧情!


    然后。


    他被一个入洞抢饭的小龙人劫持了。


    2


    小龙人又凶又奶。


    冲进山洞里的时候,白衣几乎被彻底染成了红色,长发微湿,缱绻地贴在脸颊上,如妖鬼般惑人。


    俊美妖邪的小龙人叼着他的后颈,哼哼唧唧要收他为小弟。


    郁沅看了看他的修为和结实饱满的肌肉,默默点头。


    ——这孩子,或许能拿来抵抗反派!


    3


    试图培养小龙人的第三天,郁沅发现:


    ——这TM是失忆了的反派本派!


    4


    面对骤然恢复了记忆、对他磨刀霍霍的反派,郁沅弱小、可怜且无助地抱紧了反派的大腿。


    郁沅[紧张]:……其实我、我爱你!!


    反派:?


    5


    自觉被泡了的纯情反派勃然大怒,提剑而去,并恶狠狠威胁他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而,夜幕降临。


    头顶犄角、尾巴甩甩的小龙人已然忘记了白天的义正辞严,抱着一堆猎物兴奋地扑进他怀里黏来蹭去。


    郁沅:“……”


    不是说好不要再见了吗?!!


    反/失忆/派:老婆,贴贴!


    #超怕死而被迫演戏的感情骗子炮灰受x两个人格都被自我攻略的反派龙龙攻#


    #孽缘,这TM都是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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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大胆!”


    老太监立刻骂出了声, 那青年将领顿时像恶鬼一样朝他瞪了过来,瞪得他整个人一抖。


    “放松点,掐到我了。”


    伸手在弟弟手臂上轻轻地拍了拍, 示意他把锁自己喉的手放松一点的楚倚阳看着这个气得眼红的将领, 猜他问起的要么是他未婚妻,要么是他妹妹。


    一代暴君在逃入皇陵之后是怎么死的,这个千古谜题仿佛也有了答案。


    只不过他陷入这个幻境,时间轴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对方问的行宫之事都是几年前了,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记得那个宫女是谁。


    于是,看到楚倚阳脸上的表情, 提着刀的将领浑身颤抖起来。


    下一刻,他暴喝一声就提刀要砍上来:“去死吧!”


    这一变故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但相信在场除了谢长乐跟老太监两个人,其他人怕是都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楚倚阳才打算去取弟弟手中的剑, 就感到身后有熟悉的剑意暴起, 手又停了下来。


    这群守卫只见打开的通道门中掠出一个人影,手中长剑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往前一挑,就格挡开了那把朝着暴君劈下的刀。


    刀剑相击, 爆发出来的气浪将失去理智的将领掀翻出去,重重地砸在人群当中。


    出剑的人则像一片鸿羽一样落在地上,衣袍垂落下来,静静地盖在了沾上了星星点点血迹的鞋子上。


    受这个孱弱的躯壳所限, 手中的剑也不是乾坤剑, 在密道中要放倒那群人,还不取他们性命, 北堂寒夜此刻看起来状态也不如从寝宫中离开时好。


    他的外袍被开了不少破口,露出底下染血的白衣, 每一寸都像在散发着杀气。


    他站在原地,目光朝着皇陵中这些守卫看去,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像是在被一个不可战胜的凶神注视,不由得齐齐后退一步。


    这时,北堂寒夜才侧目看向身后三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楚倚阳脖子边上的剑时,谢长乐整个一僵,几乎想把这把剑扔出去。


    劫匪没用,还是人质镇定,自己两指捏着剑锋,主动把剑推开,来到了他身边。


    最可靠的战斗力一来,楚倚阳就直接不装了,对着这些严阵以待的守卫说道:“你们的将军已经被放倒在了密道里,现在我要进皇陵,你们最好不要拦我。”


    ——不然动起手来,他们不光不是北堂寒夜的对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所有人看着白衣染血的剑尊,再看向开始威胁他们的红衣暴君,目光中充满了“你这是狐假虎威”的不满。


    然而这点不满刚展现出来,他们就感到北堂寒夜身上的杀气又再次重了一分,令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四人前行,北堂寒夜向前迈出一步,皇陵中守卫的包围圈就后退一步。


    老太监跟在楚倚阳身后,惊叹地看着白尚书,想着这些时日陛下把他囚禁在宫里,简直捏一把汗。


    谢长乐走在最后,负责殿后,他看到这些守卫看自己的眼神中都带着强烈的不解——明明王爷只要振臂一呼就可以推翻暴君的统治,为什么偏偏要跟暴君同流合污?


    “……”


    燕王殿下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解释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而是跟着兄长他们脱离了包围圈,进入了皇陵深处。


    东郊皇陵很大,历代轩辕皇朝的帝后都被安葬在这里,当初人皇为自己建立坟墓的时候,也给子孙后代留下了很多的位置。


    越往里走,墓就越陈旧。


    楚倚阳的目标在最深处,系统已经扫描到了那位开辟了轩辕皇朝的初代人皇的陵墓。


    与其他享有祭祀、每日都有宫人打扫的帝后坟冢不一样,初代人皇的陵墓仿佛一处禁地,被水银河环绕、被重重机关包围,很久都没有人进去。


    一深入其中,楚倚阳就跟北堂寒夜交换了位置。


    毕竟他现在还是轩辕氏后人的身份,机关不会主动伤他,而且系统可以提前识别解除。


    机关解除发出轻微的声响,四人随着沿路自动亮起的鲛人灯朝着皇陵深入。


    那些守卫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们同样没有来过里头,都握着兵器,十分警觉。


    前方的空气流通越发的差,鼻端闻到的满是腐朽的味道。


    楚倚阳的声音响起,提醒众人:“快到了。”


    就在他们通过一扇打开的机关门,走过最后一段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四人走出通道,脚下是一个突出于山壁的平台,前方是个仿佛将山腹挖空、人工制造出来的大型空间。


    站在平台上朝着下方望去,可以见到平台跟下面的凹坑差着十几米的距离,在凹陷的大坑中除了一个由黑沉沉的石头雕刻成的王座,周围再没有其他东西。


    没有陪葬品,没有陪着骁勇善战的人皇去到死后世界的军队,就只有那个孤零零地坐在石椅上的王者。


    他身上的血肉已经在漫长的时间中风化消失,只留下骨骼。


    蜃龙的幻境截取时空碎片来还原现实,幻境里的人皇尸骸是什么样的,现实里就是什么样的。


    楚倚阳的视线在他的白骨上划过,见到传说中的人皇果然如同传闻里一样,原本是双腿的地方已经被蛇尾所取代。


    这人身蛇尾的王者死后依然维持着坐姿,手中拄着他的轩辕剑,哪怕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也依旧在自己的陵墓中镇守着那些被他杀死的凶兽。


    “凶兽会从皇陵里出来,多半是因为轩辕剑被人拔走了。”楚倚阳站在北堂寒夜身边,对跟自己一样清醒的人说道。


    北堂寒夜在迷雾里遇上过那些凶兽,还杀过一只,应当很轻易就能知道这些绝迹于四境的凶兽全都是死掉的。


    北堂寒夜没有说话。


    整个轩辕皇朝的疆土内掀起的波澜,大概就是从东郊皇陵里轩辕剑被拔走开始。


    楚倚阳在心里补充道:“就如同在青叶山城一样。”


    这底下怕是不止凶兽,还有一个被打开了的阴阳翻覆眼。


    用于镇压的法宝轩辕剑被取走,被龙脉贯穿的轩辕皇朝版图就开始阴气外泄,来自幽冥的鬼魂也都回到了地上,有了前面一系列的波折。


    站在他们身后谢长乐不知道兄长说的轩辕剑被拔走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视角看下去,轩辕剑明明还好好的在老祖宗手里。


    他只好开口问道:“现在要做什么?”


    本来按照老太监所说,他们是来皇陵里找出路,可是他哥却跑到了老祖宗的陵墓来,不知又有什么打算。


    楚倚阳眯起了眼睛,答道:“下去。”


    没有算错的话,这里就是现实跟幻境连接的最薄弱点,哪怕是蜃龙的力量,也盖不过从幽冥逆冲上来的阴气。


    他没有犹豫,率先朝着下方凹陷的大坑跃下,北堂寒夜紧随其后。


    谢长乐也自觉地捞过了旁边的老太监,带着他一起跳下来。


    后面跟上来的守卫连忙冲到平台上。


    他们看着四人跳下去,对这个高度并没有什么把握,而且……


    “下面是太.祖皇帝的陵墓,我们不是轩辕氏后人,不能冒犯。”


    “对……还是不要下去了。”


    对开辟了这个强盛皇朝、给人带来和平的人皇,他们还是很敬畏的,思索之后便只是站在这个平台上探头往下看。


    下方的四人先后落地。


    除了被带着跳下来的老太监以外,都十分潇洒。


    楚倚阳一落地就朝着前方走去,靠近被他视为破境关键的轩辕剑。


    皇都里阴阳逆冲,一切是从这把轩辕剑被取走开始,那么这个幻境的终结,也是从这把剑被取走开始。


    真正的轩辕剑据说是镇守大地的人皇之剑。


    轩辕氏的后人握着它,就可以从脚下的大地汲取无穷无尽的力量。


    来到石椅前,楚倚阳朝它伸手。


    这把幻境里的人皇之剑也触之生温,只是还未在剑柄上收拢手指,这把剑就化成了飞灰,而失去这把剑的支撑,人皇的骨架也一下子倒了下来,化作无数齑粉。


    这一下,就算是看着他长大、对他所有事情都没有意见的老太监也瞪圆了眼睛。


    谢长乐更是颤抖着声音叫他:“皇兄……”他知道自己的兄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这一次也未免太过了!


    平台上爆发出一声怒吼:“昏君!”


    刚刚那个想拿刀劈了他的将领见到这一幕,简直想直接跳下来——这个昏君竟然把人皇的尸骨毁了!


    楚倚阳却不理会,只是捻了捻手上沾到的灰,抬头看向陵墓顶部,说道:“来了。”


    这两个字令谢长乐跟老太监感到不明所以,但北堂寒夜却若有所感地抬头。


    站在离通道最近的楚倚阳身上的红衣已经随着风起而飘动。


    他望着上空,感受着这熟悉的吸力。


    上一次在青叶山城还是上阳下阴,通道打开时,人是往下落。


    这一次在皇都阴阳逆转,通道打开,人只会被往上吸。


    空旷的陵墓里,风越来越大,所有人都见到在陵墓上空出现了一个漩涡。


    幽蓝色的光芒洒下来,从里面传来的吸力牵引着站在石椅前的红衣君王,仿佛要将他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在这样无法理解的异象中,老太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地唤前方的人:“陛下!”


    他已经感应到了,自己所侍奉的君王来皇陵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狂风中,只见乌发红衣的君王转过了头。


    那张总是带着乖张和暴戾神情的脸此刻很平静,甚至还对他笑了笑。


    “你的陛下已经死了。”隔着六百年的时光,他对着这个忠心的老人说道,“他自由了。”


    谢长乐还站在老太监身旁,也在傻乎乎地看着这一幕。


    然而下一刻却见到自己的哥哥皱了皱眉,伸手把自己拉进了蓝光之中,“还傻着做什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跟校对妹妹理剧情,发现我真的很擅长拿捏自作多情的攻!


    像北堂这种不算自作多情的就不大好拿捏,脸太蛊了,楚哥一失忆or一入梦就容易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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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直到踏进蓝光, 感受到从上空传来的牵引之力,燕王殿下也没有真实感。


    这样天降神光、要接引什么人归位的场景,他知道, 毕竟话本里都这么写——


    天上神君下凡渡劫, 要么是为了延续人间王朝的气运,要么是渡情劫。


    你看他皇兄跟老师两个人,不就十足十的是话本里那种天上神君?


    一个来延续人间王朝气运,另一个来渡情劫, 所以才一个逃一个追, 两个人都插翅难飞。


    平台上,望着被蓝光接引走的三人, 那些守卫也是张大了嘴。


    他们手中的兵器掉了一地,同老太监一样跪在地上,在狂风中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


    谢长乐在牵引之力中回头的时候, 就看到整个世界已经开始分崩离析。


    他心中不由得想起在自己身边跟自己出生入死的那群人, 转过头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而眼前光芒一亮,三人已经从破碎的蜃龙幻境中掉了出来。


    一回到自己的躯壳里,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就听他说道:“……这次就我们三个人下凡啊?”


    楚倚阳:“?”这是还没清醒过来吗?


    他不由得看了北堂寒夜一眼,又再看向自己的弟弟。


    不会以后就这样了吧?


    还好,在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谢长乐就闭了嘴, 显然是身为瑶池少主的记忆回到了他脑子里。


    可惜, 楚倚阳期盼他更多的记忆能恢复的希望落空了。


    他眨了眨眼睛,接着看向身旁的兄长。


    回想起秘境中发生的一切, 谢长乐激动不已:“哥!”他一把抱住了楚倚阳,“你竟然不顾危险, 追进来救我了!”


    楚倚阳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背:“你都叫我哥哥,那你有危险,我自然不会不管。”


    更危险的地方,他都为着他闯进来,何况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幻境。


    这句话触动了北堂寒夜。


    他想起在镜花水月的时候,他来救自己,也是这么说。


    回到自己的身躯里,他不再是幻境中一身血衣,白衣如雪,腰间除了昆仑令再无装饰。


    他的目光落在恢复了记忆的谢长乐脸上,找到了他的眉眼间与楚倚阳的几分相似,仿佛真是他弟弟。


    北堂寒夜再调转目光,朝被他抱住的楚倚阳看去,正好见到他从谢长乐的肩膀上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楚倚阳拍弟弟的手顿了顿,然后示意他放开自己,同时将态度调整得冷淡了些:“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们破境而出,这个蜃龙的幻境也就消失了,沦陷在里面的瑶池众人应当也会醒来才对。


    沦陷在同一个幻境里,本来他们出来的位置应该相差不远,但在这里却没有见到。


    楚倚阳想着,召唤了系统,让它扫描一下附近有没有活人的痕迹,自己则从弟弟面前离开,观察起了四周,然后发现他们身在某个建筑的入口,厚重的石门已经被破坏。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在接到系统传过来的附近生命迹象的扫描时,楚倚阳还是问道:“我们在哪里?”


    对轩辕皇朝比他们两个人都要熟悉的谢长乐站在他身边,开口道:“好像是东郊皇陵,我们在东郊皇陵的入口。”


    他们在蜃龙的幻境里是从皇陵最深处出来的,结果一出来就来到了现实皇陵的入口。


    而且他也已经感觉得到外面瑶池众人的气息,他们在幻境崩塌的时候也被一起移了出来,只不过驾辇庞大,皇陵入口塞不下才没在眼前。


    外面渐渐有了动静,而身在皇陵入口的三人也感到了从皇城中央来的视线。


    幻境被破,蜃龙盯上了这里,它不允许有人从它的幻境里逃脱,很快就会游过来,朝他们补一口气。


    ——如果再陷进去,这一次又不知会被传到哪个位置,想要再接近皇陵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倚阳盯着皇陵深处,沉声道:“要尽快进去,把通道重新封印上。”


    谢长乐点头,说道:“哥,你跟剑尊进去,我去外面同其他人一起试着破除其他幻境。”


    瑶池琴音可以涤荡天地,这也是为什么蜃龙一见到他们就把所有人都吞没了。


    现在它的力量四散在蜃气跟幻境之中,没有一开始那么难对付,他出去或许还有机会。


    楚倚阳却摇了摇头,“你不能去。”


    他们刚刚在幻境里已经进入过东郊皇陵,知道里面的机关需要轩辕氏后人的血来开启。


    在幻境里,他们两个都是轩辕氏之后。


    可是现实中,身负轩辕氏血脉的就只有谢长乐一个。


    北堂寒夜古井无波地道:“我去。”


    他现在回到自己的躯壳里,可以调动全部的力量,哪怕遇上蜃龙这样的生物,也可以一战。


    楚倚阳却也否决了他这个提议。


    要是让他再陷入幻境里一次,自己再进去救他,肯定会泄露更多的信息,到时候还想划清界限就难了。


    “可惜……”两人见他望着皇陵深处,低声道,“我想得出办法逆转阴阳,重新封印通道,却没有办法把这条蜃龙一起收拾了。”


    因为跟从这个通道里出来的那些上古凶兽和幽冥恶鬼亡魂不一样,这条蜃龙是从另一条路出来的,哪怕他逆转的阴阳重新将翻覆眼封印也没用。


    “做你能做的。”


    在楚倚阳苦苦思索着如何能够解决眼前的状况时,听见北堂寒夜对自己说道。


    向来习惯了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的人不免抬头看他,颜色较常人浅淡的眼眸迎上了白衣剑尊仿佛容纳着万载虚空的双目。


    谢长乐看着他们,北堂剑尊跟他哥哥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气质不同,类型也不同,站在一起,任谁见了都要心驰神往。


    但是有幻境里那些记忆打底,知道两人之间应当没有什么的谢长乐就不免觉得,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难得感到有人给予自己支撑,为自己分担了责任的楚倚阳心中想了一句“不愧是主角”,然后也决定不浪费时间,做自己能做的:“先出去看看。”


    皇陵之外,坠落的纯白驾辇损坏了一半,拉驾辇的青鸟也都状态不佳。


    但好在所有人都从幻境中清醒,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查看了周围的状况,更看到了远处灰雾弥漫的世界。


    整个皇都都被笼罩在蜃龙的蜃气里,只怕皇都范围已经没有什么还清醒的活物。


    他们隐隐知道,自己能够恢复清醒是因为有人闯进了他们坠落的幻境,然后破了境,但却不知道破境的人是谁,而且在驾辇上也没有找到少主。


    远处,盘踞在皇城中央的蜃龙目光已经看向了这里,灰雾边缘闪现出了无数流光溢彩的眼睛,盯得众人精神紧绷,就在这时,少主的声音从皇陵入口传来:“狄长老!萧长老!”


    “是少主!”


    狄、萧两位长老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连忙从驾辇上下来。


    瑶池众人也都跟在两位长老身后来到了地上,见到楚倚阳、北堂寒夜跟谢长乐三人从皇陵入口出来,一时间都有些愣住,随即想起在幻境里见过二人,都意识到他们能够从幻境里出来是托了谁的福。


    “多谢剑尊,多谢应少主相救。”


    三人一来到近前,两位长老就代身后的瑶池子弟朝他们拜了下来。


    北堂寒夜神色不变,以一境之尊的身份受了他们这一礼。


    楚倚阳则虚扶了一记,开口道:“两位长老不必客气,时间紧迫,眼下不便多叙。”


    他将自己的计划同众人说了,“瑶池的琴声有牵制蜃龙之能,眼下它的力量不比之前,我跟剑尊还有阿——长乐进去将阴阳逆转、通道封印,再想办法如何对付蜃龙。”


    “好。”两位长老皆无异议,只不过此刻在幻境里经历的记忆复苏,想起他们先后跟北堂剑尊交手,剑尊看着都像颇为清醒,不受幻境控制。


    那他对应少主……


    两人心中浮现出同样的念头,看向跟应少主又是兄弟相称、又是抵足而眠,无比亲近的自家少主,只觉得他在剑尊的眼中会不会像一根眼中钉。


    但是此刻也不由他们多想了,两人勒令瑶池弟子背靠驾辇,面向皇城结阵。


    阵法一成,涤荡天地的琴音立刻在天地间响起,一阵阵碧色音浪冲向弥漫到了东郊的蜃气,令灰雾波动起来。


    月光下,无数时光碎片凝结成的幻境消耗着蜃龙的力量。


    琴音冲击着幻境,那些在雾气中隐现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注入光芒稳定被琴声冲击的蜃气。


    蜃龙庞大的身躯在皇城中心游动,身上仿佛睁开了无数眼睛。


    顺着扰人的琴音,它拨开了周围的蜃气,朝着这个方向游来。


    皇陵之中,三个人向着被醒来的凶兽摧毁的通道前进,遇到堵住的地方,北堂寒夜一道冰寒剑光向前飞去,所至之处,沙石就被全部轰开,表面留下一层淡蓝色的冰霜,让被清理出来的通道变得稳固。


    楚倚阳带上了金丝手套,他们先前走过幻境里的皇陵,如今依旧按照走过的路线深入其中。


    遇到发动的机关,漫天的傀儡丝可以将之阻挡,开辟空隙。


    遇到需要由轩辕氏的血脉开启的特殊机关,则由谢长乐上前开启。


    哪怕在皇陵深处,三人也听得到天地间旋转的琴音。


    琴音转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动,是蜃龙在朝着这个方向逼近。


    无需催促,三人加快了速度,直到来到最后一扇门。


    北堂寒夜没有犹疑,照旧一剑轰开了人皇沉眠之处的最后门户,三人一起掠到了平台上。


    朝着下方望去,果然见到本应由轩辕剑镇压的龙脉上,这把人皇之剑已经不见踪影,人皇的遗骸也化作了碎片,下方是一个旋转的灰色漩涡,有无数阴寒之气跟恶鬼哭号从其中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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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皇陵外, 瑶池琴修结阵,不断催动琴音迎击朝着他们飞速靠近的蜃龙。


    狄、萧二位长老作为当中修为最高的人,也承受了跟蜃龙正面相抗最大的压力。


    两人神情严肃, 笛箫吹奏出尖锐的音符化作碧色浪潮冲入灰雾。


    但这个从幽冥出来的活物前进的速度却完全不受影响, 那些被震散一瞬的雾气很快又凝聚回去。


    皇陵深处还没有动静,少主他们还需要时间,可是连两人合奏最强的《潮生曲》都挡不住它,两位长老一时间停下了演奏, 将自己的法宝握在手中。


    正在两人决定破釜沉舟, 用出最极端的手段,用自己的死亡来阻拦它一段时, 在他们头顶忽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


    东郊这片没有雾气遮挡的空地上,瑶池众人抬头看去,见到月光下一艘白玉舟缓缓地驶了过来。


    舟上的人银发紫瞳, 气质出尘, 无论衣饰还是容貌,俱与当世之人不同。


    坐在舟中的蓬莱岛主看向笼罩了整个皇都的灰色雾海,放下手中茶杯, 朝着藏在雾海中的蜃龙伸手。月光下,还清醒的瑶池众人就见到一只巨大完美的、如同白玉雕成的修长手掌自虚空中伸出,朝着蜃龙抓去!


    “下去。”


    皇陵深处,见到这彻底打开的阴阳翻覆眼、看到底下幽冥之景的谢长乐还在初次接触到世界另一面的震撼之中, 就被楚倚阳一拉, 向着漩涡跳了下去。


    北堂寒夜停在原地,看着两人下去。


    他的双眼望着因为活人靠近而翻涌起来的阴气漩涡, 手中乾坤剑准备随时出鞘。


    楚倚阳带着弟弟跳下去,却没有直落到底。


    当两人停住去势之后, 谢长乐低头,才发现他们脚下不知何时有头发丝一般细的傀儡丝织成了一张网,让他们的下落停在了离阴气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谢长乐很紧张。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身旁的楚倚阳:“哥,下来了,然后呢?”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楚倚阳深入皇陵,来到一切异变的源头,打算怎么做。


    楚倚阳审视了脚下的漩涡片刻,想着先前跟徐妄重遇时他所说的话。


    在幽冥之下,还有超出了他们预想之外的存在,能够随意地驱使幽冥的恶鬼凶兽,能够驯养蜃龙这样的异兽。


    中州神宫已经没有了主人,那么作为阳间界对称的另一个世界,九幽之下又有没有一个神呢?


    神君像上的面孔在楚倚阳眼前一闪而过。


    他驱散了那张面孔,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然后一把拉过他的手臂:“放血。”


    东郊皇陵之下的镇压是以轩辕氏的鲜血为契,只要轩辕皇朝还有后人,被打开的封印就能够重新地封回去。


    谢长乐只见到他的手中金光一闪,下一刻一把金铃钗就被哥哥握着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只听到铃声一振,手腕上一冷一痛,皮肤就被锋利的金铃钗划破,温热的鲜血喷洒了出来。


    楚倚阳握着弟弟的手腕,将伤口转面,对向下方的旋涡。


    灵力顺着伤口探入,一催动,奔涌的鲜血就化作了鲜红血雾,笼罩向下方的漩涡。


    血雾与灰色漩涡迅速接触,在第一滴血遇上阴寒的灰雾时,就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油锅,整个阴寒之气凝结成的漩涡都激烈波动起来。


    浓郁的阴气仿佛瞬间活转,一下子凝聚出了无数恶鬼的影子。


    它们一出现就露出了狰狞神色,伸出利爪,朝着站在傀儡丝上的两人抓来!


    轩辕氏的血脉对它们来说,就像炽烈的阳光,是它们这些阴间生物最厌恶的,光是照到一点都能令它们灰飞烟灭,何况这还是将它们回到阳间的通道封印了那么久的力量。


    眼下见到轩辕氏的血脉出现在眼前,简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作为重启封印的关键,谢长乐还在放血,锋利的鬼爪已经快要触碰到两人的脚底。


    但楚倚阳绝对不会允许这些腌臜之物伤到自己的弟弟。


    红衣公子身上的红衣与肩上的长发猛地因风而动,眉心再次显出火焰纹样的恶鬼印记。


    下一刻,那些手指勾到傀儡丝的恶鬼就失去了神智,化作烟雾,被吸进了他左手的手套里。


    看着第一波侵袭上来的恶鬼被压制下去,站在高处的白衣剑尊于是没有出手。


    察觉到降临在皇陵之外的强大气息,北堂寒夜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目光仿佛能看透面前的重重石墙,落在此时现身的蓬莱岛主身上。


    先前在蓬莱岛主身上打过标记,现在他一来就感应到的系统提醒了楚倚阳:“蓬莱岛主来了。”


    楚倚阳:“来得倒很是时候。”


    皇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又有这么多人陷在这里,北境玄门跟这些三境巨擘早该来了。


    外面有他对付蜃龙,给他们争取到了更多时间,现在可以全副精神重新封上阴阳翻覆眼了。


    楚倚阳握着弟弟的手臂,提醒道:“抱元守一。”


    要重新启动轩辕皇陵的封印,他起码要去掉一半的血。


    谢长乐的血一流出来,就被楚倚阳的灵力催化成漫天血雾朝着下方压制而去。


    他整个人的体温、生机和力量都在随着血液流失而消逝,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如果他不是一个生机强大的修士,而是普通人,现在说不定就已经死了。


    楚倚阳在这个时候消耗起他的血液来一点也没有手软,直到底下旋转的漩涡被一寸寸地压制下去,重新显出了底下的凹坑,他才停下了催动。


    随手推开瓶塞,将准备好的止血药粉厚厚地倒在弟弟的手腕上,接着塞给他一瓶恢复元气的丹药,他就跳了下去。


    红衣如火,像是一团火焰落入阴寒雾气之中。


    楚倚阳的双脚踩到地面,看向了凹坑正中重新露出的石椅。


    他现在还是鬼物状态,这些阴寒之气对他并不排斥。


    他朝着前方走去,一边走,掌心一边现出了一只青黑色的小鼎。


    无论是压阵的北堂寒夜还是脸色苍白地站在傀儡丝上的谢长乐,都看到了他手中的这只小鼎,感觉到了其中超越天级法宝的力量。


    辰星鼎在镜花水月里吸收的力量还没有用完,上面的铭文依旧在闪烁,给这古朴的鼎身增添了几分耀眼。


    这就是楚倚阳的办法,这就是他敢进来重新封印阴阳翻覆眼的底气。


    确实,丢失的轩辕剑一时间找不回来,用一件同样的天级法宝取代它镇压在同样的位置上,但这只鼎……他又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


    楚倚阳停在了石椅前,垂目看向地面。


    地上,轩辕剑被拔走的地方还留着一个深深的切口。


    他收回目光,又再看向手中的辰星鼎,被激活以后,这件法宝与他已经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灵相通,他心中默念了一声“去吧”,然后将这只青黑色的小鼎往上一抛。


    辰星鼎一脱离他的手掌,就在铭文的光芒中旋转起来,从巴掌大小变回了原本它在青叶山城底下现世的时候的尺寸。


    一种浑厚的、仿佛来自洪荒的古朴气息在整个墓室中弥漫开来,那些本来就已经被压制到底的阴寒之气在遇上这股气息时,全部被压制得缩回了通道里。


    天地间安静了一瞬。


    意识到这阵安静之中酝酿的惊变,站在傀儡丝织成的网上的谢长乐连忙直起了身,朝还站在地上的楚倚阳紧张地叫了一声:“哥!”


    这一瞬间,谢长乐眼前闪过了一些仿佛不属于他的记忆:奇怪的房间、明亮的光幕、被狂风卷起的纸张、耀眼的光芒……


    不等他再催促,站在地上的楚倚阳已经撤去了注入令牌的灵力,一身鬼气转为活人的生气。


    他的身影化作流光,顺带一提还站在网上的弟弟,飞回了平台上。


    就在两人离开的瞬间,得到了辰星鼎加持的封印重启,发出耀眼金光。


    一时间,无论是身在皇都的大街小巷、还是游荡在轩辕皇朝版图上的鬼魂,身上都爆发出了封印的光芒。


    辰星鼎的铭文取代了轩辕剑的大地之力,在无数的恶鬼凶兽身上闪现,将它们的力量封锁。


    自幽冥而来的往世之物在一阵哀嚎后化作雾气,被地下由轩辕氏的鲜血守护、此刻又重新激活的龙脉吸入了地底,朝着皇陵之下的通道拖去。


    金光耀眼,冲破了墓穴的顶部,冲向了夜空。


    遍体生着流光溢彩的幻瞳的灰白蜃龙正在那如玉的手掌中翻滚挣扎,却一丝也挣不出去。


    皇陵之外,瑶池众人看着身后冲天而起的金光,见到为祸世间的魑魅魍魉全部被重启的封印倒吸回来,脸上不由得露出喜色:“少主他们成功了!”


    蜃龙被制,整个皇都的大雾渐渐散去。


    皇宫深处,穿过了灰白雾气回到大阵之中,却只剩自己一人的大供奉独立支撑着大阵,见到东边亮起的光芒,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眼中光芒洇灭。


    帝王寝宫一片狼藉,浑身浴血、战至筋疲力尽的太子跟在最危险的时候忽然出现在这里的轩辕策相互扶持,看着面前消失的恶鬼军团身影,终于站不住地跌坐在地上。


    从幻境中归来的修士被东边的光芒唤醒,见到大雾散去,四周游荡的恶鬼凶兽也化作雾气消失。


    在他们周围,随处可见再也醒不过来的人,有凡人,也有修士。


    就在那只手将挣扎的蜃龙彻底压制,抓着它自地面收回白玉舟上时,东郊皇陵上空的光芒也爆发到了极致,骤然归于寂静。


    旋转的辰星鼎收敛了光芒,在陵墓中三人的注视下缓缓没入了地底,重新封印了阴阳翻覆眼。


    劫后余生的人怔怔地看着归于黑暗的天际,然后又见着它缓缓地亮起。


    ——黎明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我一般不叫你们收藏我的专栏的,但现在……


    你们快收藏我,不然我写了你们都可能不知道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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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阳光千万年如一日地洒在这片大地上。


    缺少了炊烟、人声与鸡鸣的皇都一片破败, 残垣断壁旁并排躺着一具具苍白的尸体。


    瑶池的安魂曲回荡在天地间,仿佛同时由一个人在演奏着不同的乐器,驱散皇都之中残留的阴气, 调和天地节律。


    来自西境的僧人行走在大街小巷中, 超度信奉佛宗的亡魂。


    劫后余生的凡人在被毁去的家园中神情空洞地看着这一幕,与同样被打开了阴阳翻覆眼、遭到屠戮的青叶山城居民如出一辙。


    东郊皇陵。


    北境玄门的诸位掌门与从皇都各处活着回来的弟子都聚集在这里,再加上同样来驰援的蓬莱、大雷音寺跟幸存的瑶池众人,俨然一场剑尊继任大典的阵营。


    只不过每一个陷落在皇都里的宗门都死了不少人, 幸存下来的也都个个灰头土脸, 筋疲力尽。


    相比之下,从皇陵深处出来的、重新关闭了阴阳翻覆眼的剑尊、合欢宗少主跟瑶池少主精神还要好得多。


    “劫心!”


    楚倚阳一出来就听见了小师叔的声音。


    他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见到自己的母亲跟师尊也已经来到了东郊。


    两人站在人群当中,相似却又不同的美目在他身上扫过,见到他没有受什么伤, 这才安下心来。


    不拘小节的江雪楼已经过来拉着他仔细打量了:“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经过上一次青叶山城的事, 他可以说是已经怕了,哪怕听楚倚阳说没事,他也不放心, 直接用灵力探了他的经脉。


    这次跟随他的侍女与合欢宗弟子都被留在了雍陵城,只有他一个人来了皇都,江雪楼在来的路上就担心青叶山城的事会再次上演——


    幸好没有!


    小师叔安了心,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北堂寒夜。


    他向年轻的剑尊打了个招呼, 然后又再看向楚倚阳身边的另一个人。


    失了大半的血, 哪怕有丹药补回来,脸色也依然有些苍白的谢长乐跟他目光对上。


    生在锦绣堆中的瑶池少主本来是跟“脆弱”两个字扯不上边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却有了跟楚倚阳一样微妙的、易碎的气质。


    江雪楼目光扫到他, 愣了一下,觉得很怪,忍不住又再看一眼。


    楚倚阳察觉到他的神色,才要给他介绍,天际却响起一声青鸾啼鸣,吸引了他的注意。


    狂风骤起,所有人抬头朝着天上看去,见到一只如同燃烧着绿色火焰的青鸾朝着这里落了下来。


    上面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她有着一双凌厉的丹凤眼,云鬓花颜,朱唇玉面,不怒自威。


    青鸾一来到皇陵上空,她就翩然而落。


    瑶池众人见了她,立刻向着她行礼:“夫人。”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落在了谢长乐身上,脸上紧绷的线条这才稍稍舒缓下来。


    被小师叔拉着的楚倚阳侧头,就见弟弟露出有些惧怕的表情,接着才鼓足勇气向前一步,来到了女子面前,叫了一声“母亲”。


    楚倚阳知道她是谁了——瑶池琴尊的道侣、轩辕皇朝的长公主、他弟弟在这个世界的生母。


    轩辕皇朝遭逢大劫,东郊皇陵之下的封印被破,她的爱子又陷在这里,这位长公主殿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这是瑶池少主。”楚倚阳把自己的手臂从小师叔手里抽出来,给他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弟弟,“我跟他剑尊继任大典上一见如故,义结金兰,兄弟相称。”


    江雪楼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异,想对楚倚阳说你们光兄弟相称好像还不够。


    劫心的生父是谁,这件事情在合欢宗一直是个秘密,所有人只知道他是宗主之子,却不知道他是宗主跟她的哪个情缘生的。


    但是今天……江雪楼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答案。


    他下意识地朝大师姐跟二师姐看去,见到她们在长公主现身的时候,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而当见到瑶池少主的时候,注意力更是倾向了他。


    ……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长公主同所有的母亲一样,在去过皇城、履行过自己长公主的责任跟义务之后,来到这里第一时间便是检查了一番儿子的伤势。


    在确定他没有受什么无可挽回的伤害之后,这才放松下来,然后就看向了站在原地的楚倚阳跟北堂寒夜。


    准确来说,她看的是北堂寒夜。


    身为轩辕皇朝的长公主,昆仑剑宗一接到他们的求助,剑尊就亲至皇城,而且还重新封住了封印,保住了瑶池众人的性命,因此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道谢:“剑尊出手,轩辕皇室铭感五内,瑶池亦会记住昆仑的恩情。”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楚倚阳身上。


    看清他的脸之后,她的反应同应沧海、应秋水二人十分相似。


    见母亲看着自己的大哥,谢长乐立刻担任起了介绍的工作,对自己的母亲说道:“母亲,这位是合欢宗少主应劫心。我们一见如故,已经义结金兰,这一次我们能够活下来,完全是托了大哥的福。”


    ——如果不是他哥哥不顾安危闯进幻境里,他们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是吗?”听自己的儿子称呼这个一看就知道是谁生的儿子为“大哥”,长公主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站在人群中的应秋水反应也一样。


    应沧海感觉到长姐的紧绷,于是柔声道:“北境、南境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也是应当的,他们两个能够义结金兰,也是一桩佳话。”


    听到妹妹的话,应秋水眼底的波澜平静下来,漠然地道:“宗主说得对。”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同,楚倚阳朝着她看去,却没有从自己师尊的脸上读出什么。


    倒是母亲站在一旁对自己温柔地笑了笑,带着几分赞许。


    长公主一双凌厉的美目锁定了楚倚阳,仿佛要从他的轮廓中看出谁的影子来。


    她缓缓地开口道:“那确实要谢过应少主了。”


    她说完这句话,才重新看向在楚倚阳身边的北堂寒夜,问道,“剑尊进过皇陵,想来已经知道轩辕皇朝这次的祸事是因何而起,那么还请剑尊告知,被打开的通道是怎么关上的?”


    要重新开启封印,就要用轩辕氏后人的血。


    自己的儿子身上流着一半轩辕氏的血脉,他刚刚同二人从皇陵深处出来,启动封印用的就是他的血。


    而如果通道要被打开,那么陵墓深处的人皇之剑就要被拔起。


    把轩辕剑拿走的人自然不可能将它留在墓穴里,那么他们要重新封上被打开的阴阳翻覆眼,用的又是什么?


    ——世间还有多少这样的天级法宝?


    红衣公子微微眯起了眼睛,觉得她这话虽然是在问北堂寒夜,但句句都像是冲着自己来。


    深入皇陵去封印通道的三人,北堂是昆仑剑尊,长公主不会怀疑他盗取了轩辕剑,另一个是她的儿子,她也不会怀疑是自己的儿子动了手,剩下一个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了。


    他如果给不出一个说法,那么要迎接的就不止是轩辕皇朝长公主的怒气,还有来自瑶池的压力。


    系统听他问道:“这位长公主跟我们合欢宗是有什么过节?跟她有过节的人是我娘亲,还是我师尊?”


    皇陵之外,众人也都听出了这几句话里的火药味。


    只不过现在是瑶池的女主人跟昆仑剑尊的对话,他们没有插话的余地。


    在场唯一一个可以加入二人对话的蓬莱岛主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世外之人的沉默,在他穿越迷雾收服神龙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开口。


    “是辰星鼎。”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开口回应的不是剑尊,而是金铃公子。


    听到“辰星鼎”三个字,长公主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动。


    楚倚阳开了端,北堂寒夜接着他的话道:“辰星鼎是北境至宝,先前在青叶山城丢失,如今替代辰星鼎在青叶山城之下镇守幽冥通道的,是前代剑尊。”


    “不错。”北境玄门的诸位掌门纷纷点头,“的确是这样。”


    当日他们都去过青叶山城,知道宿剑尊的选择,也知道这是他急着将昆仑令交到下任剑尊手中的原因。


    但是,辰星鼎怎么落在了金铃公子手上?


    他们看着楚倚阳,联想到先前他在青叶山城失踪的事,心中隐隐有了一番猜测。


    楚倚阳迎着众人的目光,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知道,在见过自己抛出辰星鼎之后,身旁的人应该会认出这件法宝的来历,此刻在长公主面前也会维护自己。


    也许之后独处,他会再追究辰星鼎的来历……


    但那是之后的事了。


    现在三境玄门正派都聚集在此,晏寻跟徐妄一个是魔修,一个是鬼修,应该已经离开了。


    缺少了关键证人,这件事要怎么圆过去——


    忽然,皇都方向起了一股烟尘,朝着这里飞快地靠近。


    烟尘之中是一头黑色魔蟒,头顶站着四人:一个晏寻,一个徐妄,一个傅月舒,还有一个轩辕策。


    比起在蜃气中来,魔蟒的提醒虽然缩小了不少,不会在刚刚经历变故的轩辕皇都引起动荡,但依旧十分瞩目。


    它游动的速度极快,转瞬就来到了人群之外,晏寻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满城死寂,难得这里这么热闹。”


    他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带着三人从魔蟒头上下来,轻松写意得不像是经历过一夜的战斗。


    徐妄一落到地上,一双猫儿眼就锁定了楚倚阳。


    “哥哥——我都听到了!”他一个闪身出现在红衣公子身旁,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你们在说青叶山城的事?原来那个鼎叫辰星鼎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再写一章连到底的,但我姨妈要来了,腰好痛!-


    弟弟:??哥?你跟几个人义结金兰了?!


    第80章


    鬼王宗少主一现身, 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只因为他异于常人的衣着打扮,还因为他的举动。


    白衣剑尊的目光落在他抱住楚倚阳的手臂上。


    明明是一起来的,此刻却还在人群之外的傅月舒不满于他对楚倚阳的亲近, 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就连站在楚倚阳对面的谢长乐也不能免俗。


    他脑内回响着这个黑衣少年的那声亲近的“哥哥”, 心想着他是谁,怎么也管我哥叫哥?


    唯有小师叔江雪楼,目光在这几人身上扫过,唰的一声展开了洒金折扇。


    他在扇子后面露出了欣慰神色, 劫心开窍了。


    作为全合欢宗唯一一个不会引发修罗场的人, 现在他也合群了。


    这意味着他向宗主之位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可喜可贺。


    “鬼修——!”


    人群之中, 立刻有掌门认出了这个少年的根脚,脸上露出了忌惮神色。


    像晏寻这样强大的魔修出现在这里,实力大损的北境玄门尚可以无视他的身份。


    但是, 青叶山城之变是血河老祖这样的鬼修一手造就的, 而现在轩辕皇朝同样遭劫,现场又有一个绝迹三境已久的鬼修……


    这一声“鬼修”落下,甚至不用等北堂寒夜出手, 长公主就已经拿出了最凌厉的姿态:“给我拿下!”


    天地间琴声一响,她的手中本命法宝箜篌现世,修长五指在琴弦上一划,碧色琴音就化作有形的绳索, 朝着徐妄束缚而来。


    徐妄眼中浮现出轻蔑神色, 小霸王在幽冥吃亏,却不会在阳间让人欺压到自己头上。


    他耳上的黑色骷髅眼中黑炎一盛, 就要从这片刚刚恢复平静的土地再次召出恶鬼凶兽。


    然而,碧色琴音在近身之前, 就被从旁边横甩出来的耀眼金鞭打散。


    长公主霍地转身,朝着出手的宫装丽人看去,怒道:“应秋水!”


    伴随着这一声直呼其名,瑶池众人也跟着紧绷起来。


    红衣如血的宫装丽人手执惊神鞭,带着英气的绝色眉目毫不退让地看了回来:“杀了他,谢无筝就白费心力送他回来。”


    猝不及防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长公主的脸色猛地一变,而准备发难的小霸王也被楚倚阳按下。


    看到自己手臂上那只戴着淡金色手套的修长手掌,徐妄瞬间乖顺了,在众人脚下刚刚生出的震颤又再次平复下去。


    谢无筝,楚倚阳默念这三个字,同样被引起了注意。


    按住徐妄以后,他朝自己的师父看去,只见她用没有拿惊神鞭的那只手向着徐妄一招,在徐妄身上就有碧色的光芒冒了出来。


    这些光芒像星星点点的萤火,从众人面前划过,悠悠地汇聚向那只涂着丹蔻的白皙手掌。


    徐妄呆了呆,立刻抬手检查起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先前这些萤光是藏在哪里。


    楚倚阳听他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在下面遇到的那个大叔叫谢无筝?他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在我身上藏了什么?真是……”


    真是什么?真是深藏不露?真是离谱?


    看着那点点萤火归于师父手中,见她收回了手,面露出沉思之色,楚倚阳才替徐妄拍了拍衣襟上沾到的灰:“应当是某种传递讯息的法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够看到,才能解读。


    他敲了敲系统,“谢无筝这个名字我觉得很眼熟。”


    但是具体想不起在什么情节里出现过。


    系统给他传输了一道信息,是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主人的,“他在这本没有完结的书里还没有正面出场过,只是作为一部分背景。”


    比如说,他是第一个登上中州神宫,又回到地上、代替神宫行走于地面的人。


    比如说,他与合欢宗大长老应秋水曾是挚友,只是后来分道扬镳。


    再比如说,他曾经是瑶池少主,甚至差一点成为了南境之主。


    如今的琴尊是他的亲弟弟,如今的琴尊夫人在年轻时曾经喜欢过他。


    看完这段信息,楚倚阳顿时对长公主的敌意有了全新的认知。


    说来也是,这里明明有这么多瑶池的人,却没有一个能看出这位谢前辈留下的信息,只有自己的师父一眼读到。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哪怕两人早就分道扬镳,关系也比长公主跟他亲近。


    “他……他说了什么?”


    长公主掩饰不住自己的在意,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应秋水,这么多年了,他留下的信息竟然还是只有她能解读。


    “应长老。”见应秋水不答,北堂寒夜代替众人唤醒沉思的她,“谢前辈留下的信息里说了什么?”


    应秋水可以不理会长公主,但是面对一境之尊的问话,她还是要答的。


    “回剑尊,”众人见她向前一步,让视线落在了徐妄身上,“我有几个问题要问这位鬼王宗少主。”


    听到“鬼王宗”三个字,众人的神色都变了变,用全新的目光看向了徐妄。


    原本以为这个少年只是个普通的鬼修,却没想到他是鬼道三宗里最强的鬼王宗少主。


    他敢独自出现在北境,到了现在也依旧不掩饰与金铃公子关系亲近,让人难免想到远离三境的鬼道三宗,是不是想要让战火在这片土地上卷土重来。


    想到这里,他们又看向蓬莱岛主——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蓬莱玉舟才重现人间?


    应秋水走到徐妄面前,少年猫儿一样的眼睛里映出她的影子。


    他知道,这是救了自己的人在人间唯一的通信者,也知道她是自己心上人的亲姨母。


    因此,小霸王收敛了爪牙,表现得十分乖顺:“应前辈想问什么,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倚阳从他刻意亲近的语气里听出了他的小九九,站在人群之外的傅月舒更是见到了他抛来的挑衅目光。


    只不过应秋水一开口,徐妄就立刻收回了所有神光,专注地看她。


    面前这个跟他的劫心也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宫装丽人开口道:“青叶山城底下的阴阳翻覆眼打开的时候,你也在那里。”


    “是的。”徐妄点头,然后又像黏人的猫一样,自动抱住了楚倚阳的手,一脸回忆地道,“那时我刚来北境,本想趁青叶秘境开启,进去凑凑热闹,就想劫哥哥的马车。没想到技不如人,被他反制,封印在傀儡里,带进了青叶山城。”


    众人听得脸色古怪。


    鬼修争强好胜,多半不会把自己在别人手上落败的事情拿出来讲,可是徐妄却反其道而行之,丝毫不以输在金铃公子手上为耻,好像还是什么甜蜜的事。


    混在人群当中的天琴宗少主跟明阳剑派首徒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


    应兄的魅力就是大,连鬼王宗少主都能收服!


    应秋水听完,将目光落回了自己的弟子身上:“他说的可是实话?”


    “回师父,”楚倚阳点头,“句句属实。”


    应秋水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徐妄觉得她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的温度降低了几分。


    红色的裙裾在地上拖曳而过,带着压迫。


    看着师姐走近,在旁摇着洒金折扇的江雪楼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看向了楚倚阳。


    接触到他的目光,楚倚阳才意识到自己的师父想做什么——


    她想验证当初把他当成炉鼎采补的,是不是徐妄。


    楚倚阳:“……”


    徐妄当然不可能是。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在现场,就站在自己身边。


    眼下唯一还能庆幸的,就是他师父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


    应秋水走近了三步,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劫心是如何受伤的,你可知道?”她冷冷地锁定了黑衣少年的眼睛,“他受伤时,你可在他身边?”


    如果回答在,就是他背锅。


    如果回答不在,楚倚阳已经可以预见北堂寒夜的思维会如何运转,如何将整件事情拼凑到一起。


    白衣剑尊此时已经若有所感,同样用目光锁定了徐妄,等着他的回答。


    “哥哥是如何受的伤?这我知道。”


    徐妄转头看向楚倚阳,在楚倚阳垂目与他视线相接时,给了楚倚阳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血河以大阵之力短暂地打开了阴阳翻复眼,把镇压在玄阴脉上的辰星鼎逼了起来,当时我跟哥哥正在地下血池,外面那个耍蛇的也在。”


    堂堂魔域城主被叫成耍蛇的,晏寻也不跟他计较,十分干脆地点了头。


    应秋水如同剑锋一样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触到这样的目光,晏寻略略挑了挑眉。


    确实,比起还没长大的鬼王宗少主来,这样一个风流成性的魔修,更值得被怀疑。


    想到原本的剧情线里,晏寻给应劫心带来的伤害,楚倚阳甚至都有种“干脆就你来背好了”的念头。


    无意间祸水东引的徐妄脱离了冰冷目光的笼罩,说起话来也更加自在了些,手还滑下去玩起了楚倚阳的手指:“当时虽然不知道那个鼎是什么宝贝,但也不想便宜了这个耍蛇的,我就把它推到了哥哥那边。结果,辰星鼎压制了哥哥的修为,还让他被吸入通道里,我就跟着一起跳下去了。”


    辰星鼎压制修为的事,是他们昨夜在皇都里遇到的时候他从楚倚阳那里听来的。


    眼前的争端既然很大一部分都是因辰星鼎而起,那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了,轩辕皇朝的这位公主殿下也就没什么可说了。


    接下去的事情,反正也没什么人知道,徐妄就大而化之:“哥哥在掉下去的时候受了伤,身上的法宝都被逆冲的阴气毁光了。之后我用了本门秘法,在青叶秘境开启的时候,燃烧了修为把他送回来,就是如此。”


    “不错。”徐妄回答得很巧妙,在不知他怎么受伤的情况下,也把所有问题都答上了,楚倚阳立刻说道,“我回来的时候,青叶秘境正好再次开启,我就与里面的人一同出来了,宗少主和宁道友与我同行,可以作证。”


    人群中,被点到名的宗宁二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是是是,应兄那时候还救了我们呢。”


    楚倚阳对他们一点头,目光才继续在众人身上扫过,“无论是在落入幽冥之前,还是从幽冥回来之后,徐妄都一直跟我在一起。他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也是合欢宗的贵客,幸得为谢前辈所救,才没让我终身抱憾。”


    总而言之,他没在青叶秘境里待过三个月,也有目击证人。


    至于他们容不下徐妄,想要动手,那也要先过他这关——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20分左右就修好了,结果审核到现在才让我发-


    北堂(盯):你没在青叶秘境里待过三个月。


    楚哥: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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