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等了大约能有一刻的功夫,忽然脚底下传来叮叮哐哐的响声。少顷,响声停止了,又有婴儿啼哭和小孩唱童谣的声音响起。


    那侍卫听得是毛骨悚然:“仙师,是不是……”


    虞与非点头:“是。”


    已经入夜,媚香楼内一片昏暗,因而看着那侍卫的脸色格外煞白。虞与非支使刹血把灯点上,一盏烛台挂在墙壁上,总算是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像是好几个孩子站在外面吟咏诗经一般。四人都闭了嘴一言不发,便能感到声音如此空灵。


    如此诡异。


    侍卫吓得冷汗直冒,却也是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而紧紧闭着嘴。


    姜余切蹙眉,低声道:“他就是个普通人,一开始把他赶出去不就行了?”


    虞与非同样低声回应道:“多个活人引恶灵的速度更快,反正他愿意上来,我就不费那个功夫去赶他了。”


    姜余切无奈,只得侧耳细听这吟咏之声。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是童鬼。


    这时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个个白衣长发的女子飘然上楼。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那些个女子向着四个活物伸出苍白的两手袭来,姜余切眼睛一瞪,前面的女鬼立刻调转了方向。这时地面上攀爬出来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东西,仔细一看似乎都是些小孩。


    说是小孩也不太准确,他们个头出奇的小,眼睛巨大,脑门上皮肤皱缩着,有些脸上还有像鱼一样的腮,四肢尚未发育成完整的手脚,只是四根软绵绵的□□。


    有童鬼扒住了姜余切的靴子,刀起刀落,童鬼便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是胎儿。


    还未出生就死亡的胎儿。


    虞与非起身,向着二楼的最南边和最北边甩出两张符纸,“刹羽刹血!”


    瞬间两张符纸化作人形,正是医馆里的刹血和刚刚在虞与非旁边坐着的刹羽。两个侍灵同时伸出右手两指,向前水平一划,地面上出现两条亮线。登时两道屏障升起,将所有邪祟都关在其中。


    虞与非沉着面色,开口喝道:“立!”


    所有邪祟停止了动作,定在原地。


    “度!”


    虞与非垂眸,低声咏诵着超度的咒文。


    随着结界内的女鬼胎灵都开始消散,媚香楼内的怪声也渐渐平息。虞与非霍然睁开双眸:“破!”


    立度破三步,驱散怨念,超度亡魂。这是最正统的除祟仪式了,姜余切看起来有些惊奇。


    可就在众人即将松一口气时,虞与非喝道:“还没完!”


    侍卫“啊”的叫了一声,瘫倒在一边。只见一个火红的影子出现在结界的中央。那是个身材曼妙的美女,身上穿着一袭褪了色的嫁衣,头上凤冠金光闪闪,一颦一笑楚楚动人。然而眨眼之间,那美女的眼珠子变得全黑,鲜血从眼角汩汩的流出。


    “啊——”


    那女子凄厉一叫,忽然就冲着虞与非冲来。好在刹羽刹血两人结界牢固,那女鬼冲了两下愣是给弹了回来。虞与非喝道:“姜余切!”


    姜余切拔刀而起,跳入结界之内,一剑贯穿了那女子的胸膛。黑色的血从伤口处一股一股的喷出,那女子匍匐在地发出渗人的笑声。那女子的身形忽然就像一团诡异的面团一样开始变形,脖子上的脑袋拧成了两个。


    而这两个头颅,赫然都是少女的面容。


    虞与非看到其中一张脸时,赫然瞪大了眼睛。


    姜余切也看到了这颗头颅,神色亦是一滞。然而手上动作完全不见停下,她再次挥刀劈下,瞬间两节尸体都像沙子一样被吹散开来,消失殆尽。


    “收。”


    两个侍灵从各自位置消失,刹羽又站到了虞与非的身后,刹羽则消失的无影无踪,大约是回到医馆里去了。


    虞与非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姜余切微笑道:“帮大忙了,那一刀补的真是恰到好处。”


    姜余切只是笑了笑。


    虞与非来青楼这里,驱邪除祟是次要的,最主要的目的是寻因。现在整个青楼的邪祟都除得一干二净了,也是时候查找诱因了。


    她将挂在横梁上的刹影取了下来,食指在铜镜中央一点,镜中立刻回放起了方才驱邪的画面。


    姜余切诧异:“还有这功能?”


    画面一闪而过,片刻后变做一片灰暗。虞与非定睛一看,这镜面上似乎是……一件袍子。


    铜镜变做一个扎着盘云鬓的少女,她拉住虞与非的手,指着正下方道:“吾主,那袍子在下面。”


    刹影在前边带路,三人在后面跟着一起下到了一楼。一层是戏台酒桌,尸块还摆在地上没有处理,现在看着依旧叫人毛骨悚然。虞与非抬头看了一眼,根据横梁的位置,走到了戏台前面。


    刹影点头:“就是这。”


    那袍子埋在这地面下方。


    姜余切挽起了袖子,一副准备动手的架势,问:“开挖?”


    虞与非摆了摆手:“怎么能叫姜姑娘做这种体力活呢。”


    说罢,她摸出一张白符:“刹鬼——”


    一个身穿红衣头绾双髻的少女出现在面前。这少女唇红肤白,妆容精致,一副标志的美人坯子相,偏生一双眼睛毫无神采,显然不是活物。


    虞与非指着脚下:“挖这。”


    刹鬼立刻走到虞与非面前,一记手刀劈了下去。木板啪的一声断裂开来,连带着下边的地基都碎出了裂纹,足见其怪力。


    姜余切打量了好一番,道:“人偶侍灵还真是不多见。叫以怪力为长的人偶开凿地面确实是对症下药,只是虞仙师,你这人偶是……凶尸?”


    虞与非:“姜姑娘真会说笑,炼凶尸可是禁术,要遭天罚的。”


    姜余切转头看她:“哦?”


    虞与非淡然一笑:“刹鬼是我用木头一刀一刀亲手刻出来的人偶。”


    仔细一看,刹鬼袖口露出来的一小节手腕上还能看到木纹,足见其即便炼为活偶却依然是木制的原身了。


    刹鬼动作很快,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地面木板已被拆的七七八八,露出了下面纵横交错的地基。


    而被埋在土中的地基之间,赫然看到了一团黄色的袍子。


    刹影跑过去,将那袍子拾起:“吾主,就是它!”


    她抖掉了袍子上的土灰,亮眼的名黄色赫然出现在面前。密密的绣针覆在上头,还镶了不少瑛珠翡翠。


    姜余切“嘶”了一声:“别是……”


    “就是这样,”虞与非单手拎起了那件黄袍,“这是龙袍。”


    -


    之后复命时,虞与非对那家仆道:“和你们殿下说四个字:圣意难违。”


    家仆愣了一下,赶紧追上来:“还请仙师明示!”


    虞与非叹了一口气,转头对他道:“若你家殿下是个聪明的,叫他掂量掂量,谁才是一国之君。”


    家仆一惊,虞与非等人已然走出去了。片刻后听那家仆喊话:“快叫车来,送仙师回去——”


    其他侍灵都被虞与非用符纸送了回去,车上只有她与姜余切二人。


    姜余切道:“那龙袍看着虽然有些年头,但并没有过分沾染尘土。”


    虞与非颔首:“是啊,那龙袍是最近才埋到地基里去的。”


    诱发凶尸灭了全青楼的原因竟是一件龙袍,这听起来多少有些荒谬。


    那龙袍的刺绣上被动了手脚,掀开一层针脚后,会发现在下边的一层有一个血画的咒文。这咒文凶悍至极,即便在禁术之中也是最邪的一类。


    虞与非记起来,似乎先帝死的蹊跷。


    她忽然抬头:“你怎么不问龙袍的事?”


    姜余切正撩着帘子看着窗外,听得虞与非说话时才转头:“龙袍么。”


    她正襟危坐,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我们只能管天灾,不能干人祸啊。”


    回到医馆时已是夜晚,刹血迎了上来:“吾主。”


    虞与非解散系带,将斗篷递给她。医馆随着大门的关闭,一群侍灵都涌了过来:“吾主回来啦!”


    虞与非随手捞起一只白毛狐狸,抱在怀里当暖手炉用,对侍灵们笑道:“说了不用等我的,快去睡吧。”


    姜余切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看着一大群修为资历不浅的侍灵对着虞与非撒娇。


    “这是灵狐?”


    虞与非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怀中的狐狸,道:“是九尾狐。”


    小狐狸乖巧地蹭了蹭虞与非的手指,转头看向姜余切时却呲了呲牙。


    姜余切“嘶”了一声:“好凶啊。”


    “嗯?”虞与非有些奇怪,“刹尾很乖的啊。”


    见着主人回来后,众侍灵终于各自回到自己的窝里睡觉去了,嘈杂了没一会儿的医馆重新安静了下来。


    姜余切跟在虞与非身后,见她踏上楼梯时,开口:“方才在媚香楼里,女鬼脚下双头的那个少女……”


    虞与非转过头来。


    “怎么了?”


    姜余切微微抿唇:“其中一个脑袋略有些眼熟。”


    虞与非回过头继续往上走,在踏上了二楼的楼板时,又听到姜余切道:“应该是十多年前,我见过那个脑袋的女童。”


    虞与非垂眸,半晌道:“换个地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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