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与非追着那符纸从表家冲了出来,一路到了凡间,月朗星稀夜空澄澈,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两人一前一后的在空中飞行,像是天上的两道流星。


    忽然那符纸直直的向下俯冲,虞与非也跟着降低了飞行的高度。就在快到地面时,那符纸闪出一道光芒,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姜余切跟了上来:“应该就在这附近。”


    二人落到地面后,虞与非惊觉这地方竟无比的眼熟。熟悉的长街和标志性的酒肆,哪怕是换了几茬门面,虞与非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虞氏医馆所在的街坊啊!


    她左看右看,愣是没找到自家医馆。一回头,她差点惊掉了下巴。


    时隔多年,她有想过也许医馆早已荒废甚至被夷为平地,但是万万没想到,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座神观。


    当年苦陋的旧舍被宏伟壮观的雕梁画栋所取代,哪怕已经过了人定的时候也依旧灯火通明。旁边的旧铺也早已消失不见,变成了卖香火供奉用具的店铺,现在还点着灯没歇业。


    抬头看那屋檐上的牌匾,赫然写着“琅嬛祠”三个大字。


    虞与非愕然,转头问姜余切:“现在是什么年?民间开始拜你了?”


    姜余切抬头:“怎么可能啊,我也没收着香火增加神力啊。”


    虽然凡人老说“神仙神仙”,实际上神与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里千家皆为仙族,生来为仙,也仅仅是仙,同凡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不过是能够克己复礼而长生罢了。


    神则是世间万物的根本与法则,是完完全全的客观与因果,是凡俗众生的信仰所向。简而言之,神是他们难以企及的存在。姜余切如今虽有神格,但也只是神使,并不是真正的神。


    虞与非开玩笑:“说不定供着供着,你香火够了就能飞升为神了。”


    姜余切“嘁”了一声:“还不知道这琅嬛祠里头供的到底是什么神呢。”


    “琅嬛祠琅嬛祠,那也只能供神使了吧……”虞与非跨过门槛进了神殿,抬头看到神像时瞬间噤声。


    姜余切跟着她进来,看到神像时一脸的不可思议,尔后又笑着反问她:“供奉的是什么?”


    殿中神像塑得栩栩如生,头戴三层镂金金雀发冠,身着片金龙襟朝服裙,一手按在腰间挂着的八卦囊上,左手持着一面铜镜。


    “……”


    虞与非:“这不会是我吧。”


    姜余切:“你觉得呢?”


    两人在神像前面面相觑,这时殿内进来了一个麻衣罗裙的中年妇人。妇人见两人穿着不俗,笑脸相迎:“二位姑娘可是来拜公主殿下的?需要香烛吗?”


    姜余切:“公主殿下?这是哪位公主?”


    中年妇人笑容一僵:“二位姑娘不知道?”


    虞与非立刻挽起了讨喜的笑容:“买,香烛要,火折子也要。我们姐妹近日回乡省亲,这不是好久没回来了,还得烦请夫人和我们说说,这是哪位殿下呢。”


    一听有生意做,妇人立刻眉开眼笑:“那你们可真是太久没回来了,这公主祠建了也有四五年了。这位啊,是云嘉长公主!”


    虞与非惊掉下巴。


    还真是她?


    “这……怎么还给公主殿下建祠庙呢……”


    妇人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姑娘不知道吧,这云嘉长公主自小在乡野长大,她长大的地方就是这啊!这祠堂的前身,就是公主殿下的居所……”


    虞与非心道她可太知道了,她还知道旁边那些香火店铺以前是卖锅贴的呢。


    “咱们这位公主啊,因为是在民间长大的,所以相当的爱民,王公贵族摆的那些谱她一点都没有!公主在册封前是这一带的村医,她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无论贫富贵贱都一视同仁……”


    听到“一视同仁”时姜余切哧地笑了一声,所幸妇人说的热切,没注意到她憋不住笑。


    虞与非听得脑门冒冷汗,从前她行医时也没表现的多高尚,现在居然还被鼓吹起来了?


    妇人说的眉飞色舞:“长公主殿下行医时,左手持一面照妖镜,右手拿八卦符纸。她拿着那照妖镜对着病人一照!这致病的妖魔鬼怪立刻显形!然后她就拿符纸往病患脑门上这么一贴!呵一声:‘诸邪退散!’那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就都好了!公主……”


    这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虞与非虽然巫医并行,但看病时还是正八经按药理病因对症下药的,从来也没把这些故弄玄虚的招数用到行医上来。


    她赶紧打住:“夫人,夫人,那为什么这牌匾上写的是‘琅嬛祠’而不是‘公主祠’?”


    妇人立即拍掌道:“嗨呀,传说这长公主殿下是琅嬛神书转世,所以才博学多识宛若华佗再世……”


    “……”


    眼看着妇人又要把她吹得神乎其神,虞与非赶紧问重点:“那你们是为了纪念长公主殿下所以才建了琅嬛祠来供奉她?”


    妇人点头,面露惋惜之色:“自从长公主殿下去了西耀,中原就再无她半点消息了,听闻当今圣上派去慰问的官大爷也都死在了路上,唉……”


    西耀偏远,公主逝世的消息居然没传到中原来。祠堂确实也有给活人建的,大多是百姓为了表达对父母官的爱戴,虞与非真没想到她居然也能有一个,并且规格还这么高。


    沉默半晌,她突然问:“现在是什么年间?”


    “啊呀啊呀,姑娘是过糊涂了么,现在是清苓九年啊。”


    她记得自己死的那年是清苓四年,如此看来居然已经过去五年了。


    她去那妇人的铺子上买了不少香烛和火折子,当然是姜余切掏的钱。妇人很是高兴地打了烊,虞与非她们临走时甚至还听到她对家里人得意:“我就说得去祠里看看……”


    虞与非闷着头又进了琅嬛祠,抬头看着那一副普渡众生模样的自己愈发郁闷。


    算算时间,这祠堂差不多就是她死之后不久建起来的。死后居然还能受到万人敬仰,一瞬间她有种不知是福是祸的如鲠在喉。


    姜余切半开玩笑道:“看来要飞升为神的不是我,而是咱们公主殿下啊。”


    虞与非一脸幽怨:“这福气给你好不好?”


    姜余切把刚刚买的香烛拿了出来:“喏,要拜一拜你自己吗?”


    虞与非翻了个白眼:“我拜我自己干啥?求人不如求己?”


    姜余切竖起大拇指:“高啊,格局大起来了。”


    这祠庙香火很是旺盛,灵力也因而充沛且纯净,显然这一带的居民经常来拜才会如此。


    两人走到了神像后面去,找了个不容易被人看见的角落盘腿坐下。这地方以前是虞氏医馆,现在是虞与非的祠庙,在这呆着也算是回家了。


    姜余切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虞与非:“我觉得这可太奇怪了。”


    “不是这个,你发现了吗,这里明明就是乡野,就算是在集市也不如县城繁华。如果是这里的百姓自发修建的祠庙,会这么富丽堂皇吗?”


    虞与非适才从自己有祠庙的震惊中走出来,听到姜余切的话后也感到疑惑了:“你这么一说确实奇怪。虽说这一带不缺乡绅富商,但是这宫观的规格显然不是几个富豪集资就能建出来的……”


    一种诡异的想法从脑中绽开,虞与非蹙眉望着眼前的雕梁画栋。


    姜余切替她把话讲了:“像是官府出面请工匠建的,对吧?”


    虞与非点了点头:“并且还不是县官这样的芝麻小官,得是郡州以上的官府才能做到如此规格。”


    官府出资建她的祠庙做什么?


    虞与非“啧”了一声:“那妇人说不知长公主在西耀如何,官府又来建我的庙,那朝廷到底知不知道我死了这件事?这真是……怎么说都奇怪。”


    她这五年都是死人一个,也不知道香火钱都用去干什么了。要是用来赈灾济民倒也还好,就怕是什么暗自贪污的人从中作祟。然而仔细一想,多少年的香火钱才能造这么一间祠庙?于是虞与非陷入了疑惑的死循环之中。


    “说起来……”姜余切出言提醒,“咱们不是来捉刹影的么?怎么在这坐下来了。”


    “刹影啊,问题不大,她就在这里。”


    在仙界她不敢撒野,到人间可就能放肆了。虞与非静下心来感受了一番,她的确有侍灵就在这祠庙里面。不出意外的话,就应该是刹影了。


    她绕到神像前面来,单手托腮看着自己的神像,望了一眼那打磨光亮的铜镜。


    她伸手摸出一张白符来,拍在那神像的衣摆上:“物我同归,诸灵听令!”


    噼噼啪啪一阵碎裂声响,那铜镜果然从神像手中落了下来,掉在地上时变成了一个扎着盘云髻穿着表家道服的少女。


    刹影睁开眼后懵了一会儿,看到虞与非时一骨碌爬了起来:“吾主!”


    刹影跌跌撞撞地往虞与非这跑,正在虞与非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她的第一个侍灵时,姜余切拎住了她的衣领。


    “……哎?”


    一道白影从空中扑棱棱地飞了下来,虞与非刚听到一声“吾主”,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姜余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把那白影抓了过来。


    定睛一看,姜余切两手一边一个少女,另一个白发娇小的女孩还伸着脖子。虞与非大吃一惊:“刹信?你居然也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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