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情绪失控,水萦鱼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到过黎微。


    她知道两人什么都没发生,但她宁愿发生了点什么,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尴尬地不知道接下来如何主动。


    她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人。


    但以现在的情况,应该由她主动。


    因此事情一直拖到三个月后,《承诺》中关于她的戏份杀青,她的alpha母亲水浅回国。


    两件事情赶在了一起,她将在下午与水浅在国家大剧院欣赏国际钢琴师难得的演出,演出结束后半小时又得到酒店参加杀青宴。


    水浅与她的感情不深,一年甚至几年才见一次,每次看到alpha母亲那张脸,她最先感到的真实感受都是陌生。


    她等在剧院门口,深秋快要到初冬的风吹得人头晕脑胀,浑身都泛起粘腻的冰凉。


    水浅到时,剧院里忽然冒出来一群人,乌泱泱把水萦鱼挤到门口最角落,远远望着,她甚至找不到自己母亲的身影。


    因为受寒的缘故,她已经能够感觉到生病的前兆,直接越过程度较轻的小感冒,浑身的不适逐渐剧烈起来。


    水浅总是随身带一大堆保镖,甚至比她这个身为明星的女儿还要夸张许多。


    保镖尽职尽责地将人群挥开,辟出一条宽敞的路,水浅从人群那边走过来,在水萦鱼身前驻足。


    她只淡淡看水萦鱼一眼。


    水萦鱼轻声唤她一声“母亲”。


    气势凌人的alpha点点头,伸出一只手让她挽住。


    很不像母女的两人,磕磕碰碰地试图表现得亲近一些。


    她们在私人音乐厅落座,只有她两人,和台上一架钢琴一位大师。


    大师恭敬感谢水浅的赞助,水浅笑着点点头,脸上神色比之前还要淡漠几分。


    规规矩矩的优雅乐曲填充接下来两个小时的无话可说。


    两个小时之后,演奏结束,大师鞠躬下台,水浅与水萦鱼坐着都没动。


    “你妈让你来的?”水浅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别的情绪。


    “嗯。”水萦鱼如实回答。


    “还是想继续演戏?”


    “嗯。”水萦鱼说,“还是想再试试。”


    水浅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我们之间相处太少,对于我来说,你甚至不如我刚上岗半年的秘书熟悉。”她说,“虽然你是我的女儿。”


    太直白的一番话。


    水萦鱼点头,逃避一般低着脑袋,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微红的眼睛。


    “既然如此,免去虚假的套话,我直接往下说了。”


    水浅说:“我身体出了一些问题,我自己能够察觉出来,但现在并不明显,所以不适合让任何人知道。”


    “我给自己设置了两年剩余时间。”


    “这两年之内,你得做出决定。”


    “是继续做演员,还是顺从你妈的意思,接过我现在手上的一切,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水浅手上的一切,几乎就是水家的一切财富,也是所有人虎视眈眈想要谋取的。


    “所以两年内做出决定,能做到吗?”


    水浅问时稍微放柔了语调,这让她终于有了一些作为母亲的温柔。


    不管怎样,水萦鱼只能回答“能”。


    两年时间,对于一个四十来岁将要五十的alpha,一个保养得当脸上甚至看不出几丝皱纹的女人来说,当然是无比短暂的。


    说完正事,水浅先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水萦鱼还坐在座位上,犹豫着开口把人叫住。


    “母亲。”


    水浅回头看着她,自上而下看着,忽然笑起来,意外明朗灿烂的一个笑容。


    “这么多年,别人对于我的各种称呼我都能坦然接受,唯独这个。”


    她说:“母亲这个词,用在我身上,感觉挺奇怪的。”


    水萦鱼也看着她,耐心地看着。


    “没关系,母亲,我们是一样的感受。”


    水浅无奈地点头。


    水萦鱼站起来,往前走两步靠近她。


    “母亲的身体怎么样,很严重?为什么不叫医生治疗?”


    毫不遮掩的关心,甚至还有几分着急。


    关乎生命与死亡的问题,血缘相关的人总会是这样的反应。


    水浅心情似乎愉悦了几分,笑容也更温柔。


    她笑着摇摇头,“没必要治疗,这世上巴不得我死的人多得数不清。”


    所以她不能垮下来,不能表现出一丝脆弱,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就现在这样继续下去,还有两年。”


    她朝水萦鱼招招手,水萦鱼便再往前两步与她挨得更近。


    她抬手揉揉水萦鱼的脑袋。


    “小鱼,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这你我都知道。”


    水萦鱼先是附和的点头,反应过来以后急忙摇头。


    “不用否认,我自己也清楚。”水浅说,“我没有履行身为一个母亲应该履行的责任,让小鱼吃了许多苦。”


    “那种不知道该同谁诉说的委屈,我也经历过。”


    “所以作为过来人,作为母亲,我想同你说的只有一件事。”


    “生命的意义在于自我取悦,让自己开心才是除了生存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水浅说,“不管外界评定的对错与否,试着让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类似的话水萦鱼听黎微说过,但那时她们并不熟悉。


    再次听到这番言论,水萦鱼心中五味杂陈,控制不住地眼眶泛酸,咬着唇点头应下。


    “我知道。”


    水浅看她一眼,敏锐地察觉出不同,“有喜欢的人了?”


    水萦鱼不知道算不算,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感情之类的经验我没办法交给你,唯一一件想要叮嘱的事情,就在这里说了吧。”


    “在爱情这一方面,千万别听从你妈的看法。”水浅用一种回忆的口吻说,“她什么都不懂,做出的决定也只会是错的。”


    就像她俩最初匆忙结婚的决定,一直到现在都被证明是相当错误的。


    “当然,我也什么都不懂。”水浅笑着自嘲道。


    “所以听从内心的想法,至少能换个不后悔。”


    她们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剧院门口一起上车,水浅将她送到杀青宴的酒店停车场,两人在停车库电梯门口分别。


    水萦鱼在包厢门口遇到了黎微。


    母亲的话还在耳边尚未完全消散,对方一见她便笑着迎上来。


    水萦鱼站在原地没动,等着她的靠近。


    “水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水萦鱼问,“怎么在这儿?”


    “剧组聚餐,作为制片人当然得参加,只是临时发现水小姐的剧组正好在隔壁,去问了说水小姐还没到,所以就在这里等着。”


    “等着做什么?”水萦鱼明知故问道。


    “好久不久,想水小姐了。”


    “一起进去吃饭?”水萦鱼顺势问道。


    “啊?”黎微愣了愣,“可以吗?可是隔壁——”


    “有什么不可以的。”水萦鱼打断她的顾虑,“多一副碗筷而已,正好今天我没带伴。”


    她神色自然地伸手拉住黎微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人往里带,卯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


    正如刚才所说,好久不见,她不知道此时自己的举动算什么,不过肯定与矜持沾不上边。


    因为这次晚宴的主角是水萦鱼,所以大家地绕着她来展开话题。


    一开始说的都还是一些正常的东西,后来气氛逐渐活跃起来,有人失了分寸,叫起水萦鱼三金影后。


    他当时举着酒杯,清澈的酒液在杯子里轻晃,水萦鱼也举酒,每次都只是敷衍地抿一小口,并不会喝醉。


    “祝三金影后,咱们水影后,上映大卖,前途无量。”


    调笑一般的语气,又有几分不同寻常的笃定。


    水萦鱼含蓄地笑笑,嘴唇浅浅挨了挨杯沿。


    “哎,你怎么知道这次金河马稳了?”身边的人笑着与那人说笑,“虽然咱们水平在线,但万一到时候有人超常发挥,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肯定。”


    那人豪迈一笑,“评审组名单都公布了,里面有我老同学,他亲口和我说的,金河马,咱们的,跑不掉,怎么样?信不信?”


    “老同学谁没有啊,吹牛谁不会啊。”另外一人不屑道。


    “来来来来来,赌不赌赌不赌,我赌下部剧的分镜,要是你赢了,分你两个分镜,随便怎么安排,我都给你拍出来,怎么样?敢不敢?”


    几人吵吵着嚷嚷开,水萦鱼用餐巾擦擦嘴唇。


    “水小姐不开心吗?”黎微观察到她脸上的神色。


    “没有。”水萦鱼否认道。


    “因为什么不开心?”黎微问道。


    “没有不开心。”


    黎微放低声音,不满地拉长语调,长长地唤她一声“水小姐”。


    “因为奇怪。”水萦鱼回答她的问题。


    “奇怪什么?”


    “奇怪这部电影到底背靠怎样的利益集团,奇怪它将来的奖项真实性。”


    黎微心虚地垂垂眼眸,安慰道:“自然都是真实的。”


    水萦鱼挑眉看向她,“真的?”


    “真的。”她点点头。


    “为什么这么肯定。”


    黎微一时语塞,慢半拍想起来该怎么回答。


    “因为水小姐足够优秀。”


    “假话。”水萦鱼说,“你也会说假话。”


    “每个人都会说一些假话,这是生存必不可少的技能。”黎微注视着她认真道,“但水小姐足够优秀,这可不是假话。”


    水萦鱼因为她这句话笑起来,“就算这样,但我一人也还不够。”


    “大家都很优秀。”黎微勉强夸奖道。


    “还是不够。”


    黎微顿了顿,“或许奖项评定公正性也提供了一些底气。”


    言下之意就是,奖项内定获得者就是水萦鱼。


    “就算这样,大家都更注重结果与结果带来的更多机会,和滚雪球一样,没人在意过程,都只在乎最后雪球滚出来的大小。”


    她宽慰道:“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无所谓的语气与酒桌上的那些荒唐论调相似。


    水萦鱼定定望着她,“你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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