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刚给完入群新人下马威,郑从森整个人都透着愉悦的气息,他弯着干涸的唇瓣,盯着电脑低喃:“该发布什么任务来欢迎新人呢?”


    半靠在床上,靠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的消瘦男人佝偻着身形,半张脸在电脑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明灭不定。


    他脸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疤痕,鼻梁下垂,鼻翼残缺,右眼眼睑外翻露出粉白的内肤,歪曲的嘴又僵硬又不自然。


    当他的脸稍微颤动时,就仿佛有无数的蛆虫在皮肤里蠕动,让整张脸看起来更加恶心狰狞。


    郑从森把所有欢迎新人的方式都反复回想了几遍,兴致来了时还专门从电脑里把储存的宝贝调出来欣赏,全都是鲜血淋漓的图片。


    充斥着血腥和残暴的图片让正常人看来必定感到厌恶作呕,郑从森不是正常人,他不会有任何的反感,这些带着血的图片只会让他变得兴奋,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活在世间的人,而不是活动在阴沟里的老鼠。


    看到电脑屏幕上贴着的新人照片,哪怕是最能照出相貌缺点的证件照也照不出他脸上的瑕疵,新人的五官极为优异精致,眉眼如画。


    他的面部线条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仿佛上帝在着手雕刻这个人之前就已经打好了模型,下刀时没有丝毫犹豫,也就没在这张脸上留下任何缺点。


    郑从森想,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他没有欣赏美的心情,在看到这张脸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毁了它,毁了它,让它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郑从森粗粗喘了几口气,干疼的喉管让他异常难受,但他没有别的动作,依然死死盯着电脑上季深的脸,眼睛里充斥着怨毒和妒火。


    不多时,郑从森激动的情绪忽然平息了下来,唇边勾起阴森的弧度,他抬手抚着自己凹凸不平的脸颊,自言自语:“别着急,这张脸很快就要消失在人世间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这么好看的脸,先从哪里开始毁灭呢?是还毁了那双招人烦的桃花眼,还是先毁了那个看起来就像假体的鼻子,亦或者是让玩家自己把嘴给缝起来,还是在脸上划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郑从森越想越兴奋,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能着急,青蛙要用温水煮才有意思,这张脸一下子毁了就不好玩了,还是一点一点给它添上伤痕直至面目全非,这才有趣。


    郑从森决定给新人发布毁容任务,他宛如枯骨般的手指颤巍巍的触到键盘,给新人发布毁容任务——


    ——请玩家在今晚十二点前完成轻度毁容任务,否则后果自负。


    在发布任务的后面,还附上了几张效果图,都是以前的玩家留下的图,有的玩家半边脸上有浅浅的刀伤血痕,有的玩家额头上被碰出了淡淡的淤青,严重点的就是脸上有青红交加的指痕。


    季深面无表情的看完任务和图片,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的敲击键盘,用冷幽默回对方:“你有病?我有药,你要吗?”


    郑从森边想要用怎样的方式让对方死得难看,边颤抖着手在键盘上敲打:“请玩家按时完成并交付任务,否则后果自负!”


    季深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用字遣词却比之前刻薄了许多,他知道该怎样将对方激怒:“有病长得丑不是你的错,有病长得丑还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看到季深回答的郑从森果然被激怒了,他的病和他丑陋的相貌是他心底最深的伤,哪怕是他自己都不能轻易触碰,更何况是被他掐紧了脖子生死都在他掌控之中的玩物?


    郑从森表情再度扭曲变形,胸口因为气愤起伏不定,因为行动不便,哪怕愤怒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瘫痪的脸和身体也没允许他做出丰富的表情和出格的动作。


    被禁锢在方寸之地,即使胸腔被怨恨挤满,他也只能发出干瘪低哑的嘶吼声,连简单的摔东西都做不到。


    他半眯起眼睛,阴郁的盯着屏幕上充满了侮辱的词,心中的激愤恨意难以平息。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神经质的咧嘴笑开,看在对方这么会激怒他的份上,他绝对会帮他想个前所未有的死法。


    郑从森缓缓移动着鼠标,从图库中选出张诡谲古怪的动态图片来,图片是以繁杂深邃的星空为底图,再在星空图上添上别的线条,但若细看,这整张图的构成就像是无数只在黑暗中盯着你的眼睛,让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去探索图中的奥秘。


    这是一张很神奇的图片,能让一个不听话的人变得乖巧听话,能让高傲的人弯下脊梁自甘为奴,抛弃自尊卑微的匍匐在主人的脚下。


    这是他从在国家监狱服刑的顶级催眠师手里换来的宝贝,为此他还专门攻击了国家监狱内网,差点就被人发现踪迹,被条子给抓了。


    好在这张图没让他失望,帮了不少忙。


    他以前不是没遇到过硬骨头,可再硬的骨头在遇到这张图后十秒都坚持不住,郑从森越发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胆敢侮辱他的混蛋死无全尸的画面。


    郑从森把图片动态图发给新人,手指放在键盘上配合作催眠指令,在心里默数了五个数后,他把自己的脸对准摄像头。


    星空图里忽然有人脸出现完全不在季深的意料之中,像这种相对高级催眠图通常是要配合指令进行才会更有效,他也想过郑从森的指令媒介,是声音的可能性最大,可能是郑从森的原声指令,有可能是变声器指令,也有可能是提前准备好的音段指令,却是没想到郑从森勇气可嘉,用自己的脸来吓唬催眠对象就算了,还能忍着恶心来吓唬他自己。


    不过必须得承认,用他这张脸作为指令效果最好,因为蓦然看到这张丑陋不堪的脸,绝大部分人的心情都会有波动,而这时对对方进行催眠,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然而季深曾来去地府好多次,各种奇形怪状的鬼都见识过,郑从森丑得无法直视的面容非但没有吓到他,甚至还让他觉得有点无聊。


    但是无聊的季深仍然配合的露出惊诧恐怖的表情:“这是哪里来的丑八怪?”


    然后他看到对方狰狞的面容越发丑陋,季深唇角微扬,将扬起的右手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唇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恭喜你,成功了!”


    郑从森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迫退出了催眠,荧幕上紧密相连的星空图忽然向四面八方散开,碎成了星星点点星光,散落在无边无垠的夜空中,被他调出来的底图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郑从森不傻,他暂时还不清楚对方是否有对他做什么,但他的催眠肯定是失败了,连催眠图都被毁了,而且对方的计算机技术明显在他之上。他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对方会不会已经越过他设下的陷阱摸到了他真正的位置,警方会不会很快就找上门来?


    短暂的慌乱过后,郑从森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想,就算对方摸到了他的实际位置又怎么样,就算警方找到了他又怎样,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被抓捕被枪毙,他现在的情况比死难受多了,死了对他来说无疑是解脱。


    可是在死之前,他要让手里的玩物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郑从森缓缓摸上键盘,对群里的玩家下达毁容指令——


    他兴趣盎然的盯着电脑,等着收割令他满意的成果。


    然而,他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缓缓抬起的双手,那双手平时连挪动都艰难的手现在目标明确的朝他的脸上挪去,用他不敢相信的力道在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痕,每一下都让他的手上沾满鲜血,浓重的血腥味让他窒息。


    他不断的在脑海中命令自己停下来,可双手就像是有它们自己的想法,不断地、机械性的重复相同的动作,直到从他的脸上撕下脸皮带血的肉来,双手才无力的垂落在他身前。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恐惧两个字盘亘着,他知道那个叫季深的玩家对他做了什么,但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摄像头旁边的灯微微闪烁着,仿佛网络那头的人正在优哉游哉的欣赏他的丑陋和狼狈,就像他当初满心快活的欣赏着手下玩物的狼狈不堪。


    他费尽力气的抬起头,看望闪烁的灯光,蠕动着嘴:“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玩家一三七号。”


    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干瘪嘶哑,竟与他的原声完全相同。


    对方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用变声器转换成他的原音,只有可能是之前他发布任务时对方就将他的原音剥离了出来,相信在那时候对方就摸到了他的身份和地址,当时他还在得意洋洋的帮对方想死法。


    他是把死神请进群里了么?这尊死神针对的不是游戏玩家,而是他这个任务发布者,也许还有——


    还有谁?


    他忽然想不起来。


    第32章


    尽管郑从森不断告诉自己说死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但无边无际的恐惧还是让他头皮发麻,因为恐惧和害怕,他绷紧了神经,原本没多少感觉的身体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他,无知和黑暗才是最恐怖的。


    郑从森以前很享受这种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方式,但当自己成为那只没有还手之力的小鸡时,他心里就只剩下了无助和惊恐。


    他问哆嗦着嘴皮问:“你想干什么?”


    这次回答他的是忽然变得更亮的电脑屏幕,刺眼的红字在屏幕上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字里行间溢出来的红色就像是蜿蜒流淌的鲜血,看得人毛骨悚然。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是季深刻意为郑从森营造出来的惊悚感,虽然不及死亡邀请卡那么有仪式感,但他给的惊悚能融入到人的骨血中,让郑从森想忘却无法忘记,睡梦中都能看到流淌的鲜血。


    而流淌的鲜血会带他回到他人生中最难堪最痛苦的时候,如临实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遍又一遍的品尝他人生中的最痛。


    这算是给他的回礼。


    郑从森眼睛里倒映着鲜红的字体,对方的回应让他只觉得有些惊悚和森冷,倒是没有多少可怕的感觉。


    但盯着电脑屏幕不过瞬息,他的喉管便不受控制的浮动着,心里还有有种感觉,这只是个开始,结束遥遥无期。


    后会无期!


    忽然,漫无边际的绝望从黑暗中袭来,全都朝着他的心脏涌去。


    他心跳急促,慌乱的挣扎想寻找出路,可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无处可逃。


    郑从森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无视了伤口带来的疼痛感,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凭着出神入化的计算机技术,从来都是他玩弄别人的份,没有被别人玩弄的说法。


    在被新人玩家反攻后,除了茫然和恐惧,萦绕在他心间的还有数不尽的屈辱和愤怒,以及仇恨。


    他想反击,想让对方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然而他身体残缺,直接用蛮力对打肯定是不可取的。


    他脑子好使,但对方能通过他设下的各种障碍摸到这里,还能破了他的催眠,想必脑子也不会差。


    就连让他引以为傲的计算机技术好像也比不过对方,平时用来对付掌中玩物的威胁恐吓好像也没被对方看在眼里。


    他忍不住再次怨恨上天,不公平,老天真的是不公平。


    原以为上天虽然让他遭遇种种不幸,甚至将他人生的大门全方位封闭,但好歹还给他留了扇可以呼吸的窗。


    所以,哪怕他怨天尤人,哪怕他活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他依然顽强活着,甚至还有多余的力量来玩转那些完好的人的性命。


    这种把人命掌握在手里的感觉让他兴奋又满足,让他可以偶尔忘记自身的残缺,甚至能体会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不是一直活在阴沟里,当见不得光的老鼠。


    现在有人连窗都给他关死了,那他还怎么活下去?


    郑从森是怎样想的,季深并不关心,他让系统监视郑从森的行为后就退出了游戏群。


    季深慢条斯理的合上电脑,脑海中掠过关于郑从森的资料。


    郑从森确实受尽磨难,命也挺苦,但这不是他把人命当玩物的理由。


    郑从森出生在普通农村家庭,在他高二暑假那年,家里发生重大火灾,父母并弟弟都来不及逃亡被火光湮没。


    他虽然侥幸逃过了死劫,但毕竟在火场中挣扎的时间不短,满身皮肤被重度烧伤,身体被重物压塌过后中度残疾。


    没有学历,家破人亡,还失去了健康,郑从森的人生也毁了大半,性格日渐扭曲,最终心态彻底失衡,在学到高超的计算机技术后,利用专长成为了玩弄无辜人性命的刽子手之一。


    季深把群里玩家的大体资料的都看过,各类人都有。


    有家庭幸福美满的,也有家庭不幸的孤儿,有学历高的,也有初中都没毕业的,有年纪挺大的,也有还未成年的,有长得好看的,也有相貌丑陋的,有钱的,没钱的。


    对玩家的选择相当随心所欲。


    但季深相信,他们这些被恶魔选中的玩家绝对不是偶然或者随机选择的,他们之间必然有着本人不知道而游戏开发者知道的牵连。


    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摸不清楚选择玩家的标准。


    不过季深并不着急,难得碰到件有趣的事,他就没想过打直球去撬郑从森或者别的游戏发布者的嘴。


    还有很多时间慢慢玩,慢慢摸索,总能知道他也被分发死亡邀请卡的原因。


    至于被他反催眠的郑从森,目的就更单纯了!


    必须得让他亲自体会一下被迫执行任务的快.感!


    毕竟费了脑细胞想出来的伤人方法,又拖着半残的身体亲自下达任务,如果就这么便宜了别的玩家,岂不是可惜?


    季深休息的时候,警局依然灯火通明,将刚整理好的笔录分发准备。


    刚破了特重大人贩案,康成和马涛都相约好去哪里旅游放松身心了,结果倒好,又遇上诡异自杀案,旅行计划还没开始就惨遭破产。


    康成心里苦,可再苦都得硬着头皮上,谁让他不想白吃饭呢?


    通过监控调查,卡车司机在这起案件中无责,做完笔录后,警方就把人放回去了!


    重点主要是在死者家属上。


    这年头各种奇葩都有,遇上一两支奇葩中的奇葩也属实正常?


    康成和马涛给死者家属做完笔录,死者家属的态度让康成浑身都写满了抑郁:“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马涛的心情也很沉重:“也不能指望每对父母都是合格的,宋然运气不好,遇上了这么对父母。”


    康成垂首:“我就是有些感触。”


    马涛用他自己的哲学道理说:“有的人做人,有的人不做人,你不能看人家皮了件人皮就要求人家做人事吧?”


    康成嘴角一抽:“我当然知道,麻烦你下次讲马氏哲学道理的时候用点好的词汇,刚刚那句听起来挺糙的。”


    马涛道:“话糙理不糙。”


    思想被马涛打了岔,康成心里的抑郁也平息了许多,确实是他不对,都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见识过以百为单位的犯罪分子,他竟然还敢把人性往好了方面想。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有前段时间人贩案中苦苦找寻孩子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父母做对比,宋然的父母做得格外差劲,何止是不合格,简直就不配为人父母。


    白天车祸身亡少年宋然的家属已经到警局认领了尸体,宋然的父母在几年前就已经离婚,两个人离婚后就各自嫁娶,都重新有了新的家庭。


    谁也不乐意带个拖油瓶来降低自己在新家的地位,就把宋然丢给了年迈的爷爷,早些年还记得施舍些生活费,后面直接忘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完全不闻不问。


    得知少年的死讯,宋然的爷爷立刻就赶到了警局,抱着孙子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反观他的父母,两人新建立的家庭都在临都,但收到警方通知时都不乐意现身,还是警方和宋然爷爷再三催促,才不情不愿的来到警局,在接受警方的讯问时,都一问三不知。


    对于宋然这个去世的孩子,两个人都不怎么关心,却不约而同的问了相同的问题,是关于宋然的赔偿的,两人还在作笔录的时候为此吵了起来!


    饶是性格还算温和的马涛都忍不住黑沉了脸色,冰冷而嘲讽的目光盯得对方头皮发麻,讪讪终止了这个话题。


    宋然的父母没有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倒是宋然爷爷提供了不少信息。许是从小被父母抛弃,宋然是个性格内向,还有些自卑的孩子。


    老人家抹着眼泪:“孩子虽然不是活泼开朗的性格,但他学习成绩优异,勤快又好学,在同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会主动帮忙,他在学校里很受老师同学欢迎,人缘很好。”


    除了在学校有着好人缘,宋然在街坊邻居眼里也是个好孩子。


    如果能维持,宋然未必会大富大贵,开开心心,但他必定平安健康,长大成人。


    刘警官给老人家递了张纸,说道:“我们注意到孩子手腕上有很多伤口,那应该是孩子自己割伤的,这件事您知道吗?”


    老人家点了点头,脸上有恐惧浮现:“我是半个月前发现他用刀割自己的,当时——”


    老人家慢慢回忆当时的情景,他家条件不好,儿子又是个混不吝的,前儿媳更是与老宋家划清了界限,为了贴补家用养活自己和孙子,他找了份扫大街的工作,在工作之余还会去捡点垃圾卖。


    苦是苦了点,但能养活自己和孙子,他甘之如饴。


    宋然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放学回家后就写作业,写完作业还会主动收拾家务。


    那天他和平常一样卖完垃圾回家,平时已经写完作业在收拾家里的孙子竟然没有在收拾,而孙子房间有异常响动,他进门一看,就看到宋然拿着小刀往自己胳膊上划。


    当时孩子脸上满是泪水,握着刀的手不停地哆嗦着,但像是有什么古怪的力量在驱使他,让他不得不自我伤害。


    第33章


    也是那天,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孙子手腕上有很多伤口,都是他自己划的,他带着孙子去了医院包扎,又问了孙子为什么要伤害自己,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后来他听说很多性格内向的小孩儿都容易得抑郁症,他还想着要不要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结果——


    还没来得及!


    相依为命的孙子没有了,老人家的精气神也仿佛被抽光了,眼睛里尽是灰败,警方怎么问他就怎么答。


    刘警官想起宋然手机里诡异的图片和哀乐,认为孩子的死不是单纯自杀的感觉又更强烈了些,他问老人家:“在那之前,您有觉得宋然有哪里不对劲吗?比如说话,行动,或者是别的,有没有特别害怕,都可以。”


    老人家一想,还真有:“大概是两个月前,然然忽然从学校回来,把自己锁在屋里又笑又哭,当时我也觉得很奇怪,问他他说是考试没考好心里难受。”


    “然后过了大概一个多月,然然又求我把工作辞了待在家里,没事不要出门,他自己也变得不喜欢出门,连学校都不太愿意去,就好像外面有什么不好的事在等着似的。”老人家哽咽道。


    刘警官深吸了口气,越发觉得宋然的死不是单纯的自杀。


    老人家发现的异常应该就是先兆,在宋然的背后有双看不见的手,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刘警官从手机上调出一张截图放到老人家面前:“您仔细看看这张图,您以前在宋然的手机里看到过它么?或者,您在他手机里看到过差不多的么,不用完全相同,给您的感觉差不多就行。”


    老人家认真看了很久,摇头道:“没看到过。”


    对于老人家的回答,刘警官并不觉得意外。


    为了养活爷孙俩,老人家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和精力专门去查看孙子的手机。


    再者说,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早就与网络智能时代格格不入了,就算把手机放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刘警官深吸了口气,把装着宋然手机的证物袋推到老人家跟前:“您认真看看,这个手机是您孙子宋然的吗?”


    最初那会儿,警方认为手机是宋然的,没问题。


    可在了解了宋然亲生父母的德行,以及老人家的辛苦后,他们便怀疑手机不是宋然家人买给他的,毕竟这款手机虽然不是价值极高,却也值三千多,完全不是老人家能承受的价格。


    老人家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因为车祸,手机外壳有了损伤,好在损伤不算严重,轻易就能辨别出原来的样子,亮黑色外壳,黑色屏幕,与他见过的很多手机都差不多。


    这手机和他买给宋然用来学习的手机外形很相似,他不认识手机标志,所以分不出来手机是不是同一个牌子,但他却能利用手机间轻微的重量差来辨别两支手机是否相同,这是他捡垃圾捡出来的经验。


    老人家拿着手机掂了掂重量,干涸的嘴皮扯了扯,而后肯定摇头:“这手机比我给然然买的手机重了点,不是我给然然买的那个。”


    刘警官顿时就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问老人家:“我们能去您家里做个简单的搜查吗?”


    老人家敏感,像是抓住了某个点,凭着直觉反问:“警察,您老实跟我说,我家然然真的是自杀吗?”


    刘警官顿时就像是被遏住了命运的喉咙,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看着老人家灰暗苍老的面容,终是开口:“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我们会积极调查,争取早日给您结果。”


    老人家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眶里忽然落下泪来,不管孙子是自杀还是被人杀害,他都难以接受。但如果确定是他杀,他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亲眼看到害了孙子的人伏法。


    老人家带着刘警官等人回到了家里,一室一厅的房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因着宋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老人家专门把私密性较好的卧室给了宋然,让他在里面睡觉和学习。


    把刘警官等人带到家里后,老人家说了句‘请随意’后就魂不守舍的坐在客厅里,客厅里到处都有他和孙子生活的画面和痕迹,看着看着眼眶不禁再次酸涩,老泪再度纵横。


    刘警官带着手下警察小心翼翼的翻查着这套房子里的每个角落,把宋然留下的有可疑的东西都装进了证物袋,其中包括了他的旧手机新手机的□□,以及小日记本。


    刘警官翻开小日记本看到了里面的内容,歪扭无力的字迹无不在表明孩子当时的恐惧和绝望,在宋然的身后,果然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他、或者说逼迫他走向死亡。


    宋然是第一百二十七号玩家,在他之前是不是还有一百二六个玩家,在他之后是不是还有别的玩家,那些玩家还有多少是活着的?


    刘警官手脚冰凉,他根本不敢想,宋然留下的笔记本证实他是非自愿自杀,而是被迫自杀。


    脑子里的想法百转千回,就像是理不开的乱麻。


    那么在以前以自杀结案的案子里又有多少是真正的自杀,多少是非自愿自杀,到底有多少人参加了这场死亡游戏,死在这场名为生死极速的游戏里的玩家还有多少,在看不到的地方被迫自残自杀的人还有多少,后续还会有玩家陆续加入游戏吗?


    翌日清晨,郑从森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望向窗外传来的微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燥感。


    刚出事那几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梦回火灾现场,每晚都要体会在火灾中的绝望,家人去世的悲痛,以及在别人异样目光中生活的憎恨,那种宛如附骨之疽般的疼痛感让他厌恶又没有办法。


    是后来加入游戏团队,遇到了许多与他同病相怜的伙伴,并慢慢学着掌控了某些人的命运,将其当成手中玩物后,这种令人不适的恶感才逐渐消失。


    经年未见的噩梦卷土重来,非但没让郑从森觉得陌生,反叫他熟悉得心悸,他颤巍巍的按响了呼叫铃,让高价请的保姆来把窗帘拉开透些光到屋里,他自己则是躲在了被子里,脸上火烧火辣的疼痛让他倏然想起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他竟然像着了魔似的抓伤自己。


    那种感觉并不陌生,他经常向手中的玩物们下达指令,隔着网络掌控玩物的思想和生死。


    郑从森的心里再次升起恐慌感,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在手里的恐慌感。


    然而,即便心里恐慌不安,早已刻在他骨子里的狠毒、破坏、毁灭欲依然存在,甚至比以往更加强烈。他眯了眯眼睛,想起昨夜梦到的火灾,歪斜的嘴边露出个森冷恐怖的笑容来。


    用指令打开电脑,轻车熟路的打开生死极速游戏客户端,从中挑选了个玩家下达指令,指令任务是——


    纵火!


    新来的玩家他暂时惹不起,以前的老玩家他还玩不起么?


    下达完指令,郑从森又想起了季深的个人资料,阴暗的情绪不断在他心里滋生蔓延,最终决定把季深最好的朋友徐青年也拉进群,他要把季深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都返还给他所谓的好友,然后再告诉他们真相,要是这两个人还不能反目成仇,算他输!


    郑从森还没来得及给徐青年发邀请卡,他的脑海中蓦然产生了难以忽视的毁灭欲,他想点火,想将他困住的方寸之地全部烧毁。


    他抖着嘴角,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不应该这么想,不能点火,不能毁灭,火点燃了他可能会伤,会死的。


    可他的思想就像是被剥离了身躯,眼睁睁的看着这具躯壳让保姆送来了火种,又让保姆离开并关上了门,他自己则是慢慢点燃了身前的衣服和被子,亲眼看着火苗慢慢烧了起来。


    郑从森到底还是没死在这场自己点燃的火灾里,他被保姆及时发现送医,原就伤痕累累的身躯更是雪上加霜,让人看得恶心又惊悚。


    季深知道郑从森的毁灭欲不会轻易消失,他还会继续作孽,孽力还会再度在他身上反噬。


    可他却是没想到刚醒就看了那么大一场好戏,这让季深整个早晨的心情都很不错。


    刘警官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要去调查宋然的案子,他决定先从宋然身边人查起,比如他的老师同学。


    恰巧宋然所在的学校和季深所在的七中离得很近,更巧的是刘警官竟然在路上遇到了慢吞吞走向学校的季深。


    看到季深,刘警官才终于想起,为什么他会觉得宋然学校的位置很熟悉了!


    想了想,刘警官还是上前和季深打了招呼:“季深,早上好。”


    季深瞥了眼刘警官,只见他眼睛底下尽是没休息好的乌青色,人看起来还算精神,眼睛里却是灰暗而疲倦的,季深笑道:“刘警官早上好,这么早就来查案了?”


    刘警官苦道:“是昨天的车祸案,经过走访,基本确定那孩子是非自愿自杀。”


    第34章


    关于这点,季深还在车祸现场时就知道了,说起来他还是接的宋然的班呢,宋然死后留出来的空缺就是由他这个倒霉人填补的。


    但季深还是很配合的跟刘警官表演了个震惊,一副是不是我听错了的惊讶模样,问道:“自杀还有非自愿的啊?”


    想到季深还是个高中生,接触各种正常和非正常案件的机会少,便简单与他解释了两种自杀的区别:“一般情况下,我们认为的自杀都是自愿主动结束生命的行为,这种行为与他人没有关系。另外一种,就是被迫性自杀,指受害人被外力的胁迫下结束生命,或者是经他杀后伪装的自杀,都不是出自受害人意愿的,这种其实也可以归结为谋杀。”


    宋然行为上看上去是自杀,但他精神方面是非自愿的,也可定性为谋杀,既然是谋杀,自然要查到底。


    宋然案现在还没有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宋然留下的笔记本记录的东西非常凌乱有限,短时间里也不可能找到精准的破案线索。


    刘警官想到的就是发生车祸后宋然手机上出现的诡异画面和哀乐,他直觉这两样都和藏在背后的凶手有关系,诡异画面上灰色的‘游戏结束’四个字也勉强可以和宋然留下的‘游戏’关联上。


    刘警官没有忽视警局的规矩,他比谁都清楚案件的详情在案子真相出来前是不能向不相关人士透露的,但季深不仅与这起案件有些关联,接下来的时间,他可能还要请季深帮忙查点东西。


    他是想提前给季深打个预防针,免得吓到人。


    “这样啊。”季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刘警官分心观察着季深的表情,见他表情中虽然有震惊却没有多少害怕,便稍微放下了心。


    这样的心理素质,适合干警察啊!


    想到案子,刘警官厚着脸皮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我们从宋然留下的东西里找到了点可能和案子有关的东西,想请你帮忙在网上搜查一下,看别的地方是不是还有类似的案子。”


    季深想了下,说道:“没问题。”


    清晨时间不多,季深还要去学校上课,刘警官也要带人去宋然的学校了解情况,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开了。


    刘警官告诉季深,因为可能还有隐藏在暗中的受害人,这个案子算是比较急的,他打算在了解完宋然的情况后就带着资料到七中找季深,他会尽量不引起学生注意,不影响到季深的校园生活。


    季深可有可无的应了,不急不缓的朝着学校走去,他在路上抽时间想了下刘警官想让他查的东西,大约是与游戏码有关的。


    季深踩着点从后门走进教室,倒也没引起几个人的注意,除了尤其关注他的徐青年和李瑞高。


    见季深在位置上坐定,随手抽了本书出来就坐着发呆,他越发觉得关于季深的传言就是用来忽悠人的!


    专门忽悠他们这些不上不下的,或者是完全不求上进的。


    刺激一个算一个,要是一个都没刺激到也不亏,反正都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也不费精力和时间。


    早就蠢蠢欲动的李瑞高用胳膊撞了下徐青年:“关于参加模型大赛的事,你和季深商量过了吗?我昨天回去查了下报名截止时间,就在下周六。”


    徐青年想到昨天的铩羽而归,精神有点萎靡:“我问过季深了,他说对模型大赛没兴趣,参加的可能性不大。你要是真想参加,就另外找队友吧,也不一定要我和季深。”


    李瑞高摊手:“我也不好找人啊!以前班里的同学没几个能参加的,现在的同学我又不熟,总不能上去就问能不能放下手里的学习资料和我组团参加模型大赛,我脸皮有那么厚吗?”


    “再说了,这活动报名有段时间了,人家真心想参加的肯定都有队伍了,说不定都磨合得差不多了,还容得下我么?”


    “你也别跟我说随便找几个人组队,谁参加模型大赛不是冲着得奖去的啊?要组队肯定要找最好的队员,保证队伍的齐整性,设计制造出性价比最好的模型。”李瑞高压低声音,语态坚持。


    徐青年认真想了想,觉得也是,可是他也没啥好办法呀?


    季深看似随和好相处,却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人。


    季深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吃穿用度方面没有特别偏爱,让他想对症下药软化劝说季深都找不到明确的方向。


    这么想想,他这个当竹马的好像也挺失败的。


    已经被他拒绝的事情,除非他自己想通改变主意,谁劝都不好使,这也是让徐青年头秃的地方之一。


    上午前面两节课是英语,英语对于班里绝大多数学生来说都很简单,英语老师课程也上得轻轻松松,两节课结束后就抱着课本资料走出了教室,连课后作业都没布置,把时间留给学生去攻略别的科目。


    刘警官等人的走访不是很顺利,宋然的老师同学给出的信息都差不多,以前的宋然安静勤奋,在学习和生活上也很乐于帮助老师同学,与周围的人相处的很好。


    最近两三个月宋然有了明显的变化,很多时间里都比以前更加孤僻安静,但有时候非常暴躁,很少与人有争执的他在短短时间里与人打过几次架,其中还包括与他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朋友。


    此外,宋然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上课也心不在焉,整个人都像是处在莫名的不安中。


    当然,老师也找宋然谈过话,却没能问出什么来。


    刘警官也向老师提起过宋然胳膊的伤口,是有老师发现宋然身上有伤的,班主任老师还专门带着孩子去校医室包扎过伤口。


    因为孩子性格变化,还有轻微的自残倾向,老师怀疑宋然有些抑郁,打算与宋然爷爷商量带孩子去治疗。


    最后,刘警官再次拿出截图问宋然班主任:“您见过这张图吗?或者见过类似的图吗?”


    班主任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没有。”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刘警官看了眼时间,决定先不回局里,就带着康成和电脑去了季深所在的七中。


    两人到七中时,七中正在进行上午的最后一堂课,为了不打扰季深上课,刘警官和康成就去了教师办公室打扰张明远。


    张明远觉得他前辈子所有时间加起来都没有这段时间与警察打交道的次数多,他客气的请两位警官坐下,用纸杯给他们倒了温水,开玩笑道:“您二位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刘警官道:“我们是来找季深的,有点事需要他帮忙。”


    张明远点了点头,没有追问。警方办案,闲杂人回避。


    张明远看了眼时间,说道:“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教室那边看看。”


    刘警官道:“麻烦了。”


    学校的环境比别的地方都嘈杂,但这两天几乎没有睡过觉的刘警官和康成在等待的短短几分钟里就梦到了周公。


    是办公室门被敲响的声音将他们惊醒的,两人顶着猩红的眼睛朝办公室门边看去,季深正随着张明远走过来。


    原本坐在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也都安静的离开了。


    两人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将满身的疲倦和睡意都摇走,但昏昏沉沉的脑袋似乎并不听使唤,眼前更是出现了层层叠叠的虚影。


    都别说给张床了,就是随便找条马路把他们扔出去,他们都能直接睡着。


    缓了好几秒钟,两人才勉强回过神,清醒过来。


    张明远和两人打了个招呼:“你们忙,我不打扰了。”


    康成没有拦着张明远,跟人道谢后就把人送出了办公室。


    刘警官把带来的电脑打开,低声与季深解释:“还记得我们昨天在宋然手上看到的图片么?经过对宋然居住环境的侦查,我们警方从他留下的东西里也找出了相关信息,所以我们怀疑他的死与所谓的‘游戏’有关系。”


    “还有,在宋然留下的日记里,他自称是第一百二十七号玩家,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在他之前和之后还有别的玩家,这些玩家都有可能是隐形受害人。甚至有的人也许和宋然一样,已经被害了。”


    刘警官说这话时候,语气沉重而悲伤。


    他不知道,其他的玩家是不是也像宋然,还是个未成年人。


    或者他们的年纪会不会更小,在受到迫害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只能被动无助的接受。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季深明知故问。


    电脑已经完全开启,刘警官哆嗦着把他亲手录制的视频调了出来,经过录制的视频看起来不再高清,也没之前看着那么诡异。


    但配以哀乐之后,让人看完整段视频后依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刘警官深吸了口气,慢慢道:“能不能根据这段视频,找出网络里的类似图片或者视频?”


    季深挑眉:“我不做违法的事情的。”


    第35章


    季深说的是真心话,当着警察的面入侵网络,可能还包括公安系统和某些绝对禁止靠近的领域,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么?


    他的话让刘警官愣了两秒钟,他下意识的想说,季深所拥有的这身本事最适合游走在法律边缘。


    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季深想做好学生,努力维护法律,他这个当警察还能鼓励季深去做违法犯罪的事不成?


    刘警官望了眼关好办公室门回来的康成,问季深道:“那我们该怎么做?需要我现在打电话回局里申请搜查令么?”


    季深说:“那就要看你们想查到哪种地步了。”


    只要有搜查资格证,便是存在于禁止触碰的领域,他也能把想要的东西翻出来。


    刘警官道:“我马上给局里打电话。”


    申请网络搜查也不麻烦,刘警官立即给局里打了电话,局长犹豫了一下就给予了批准,并表示纸质文件可以回局里后再补上。


    季深拿了刘警官的警官号作为通行证在网络中进行搜查,凭着出神入化的计算机技术,几分钟时间就把遗存在网络记忆里的死亡邀请卡找了出来,其中包含了其他公安系统留存下来的图,散落在贴吧里的图,玩家上传至私人空间和朋友圈的图,以及两个与死亡游戏相关的网站。


    两个相关网站隐藏得很深,饶是季深全网搜查也费了点时间才越过重重障碍和陷阱找出来,不过要想登陆进入网站内部,需要用到网站发出的邀请码。


    刘警官有点傻眼:“什么邀请码?”


    康成思考了几秒钟,解释道:“应该和我们平时说的游戏账号和密码是同一个意思,但这款游戏的账号和密码不是由玩家自己申请注册的,而是游戏发布者发出的邀请码。”


    经过康成的解释,刘警官很快就理解了。


    被这款游戏邀请成为玩家的是某些特殊人群,只有他们手里有所谓的邀请码,毕竟若是随便谁都能注册登录,这款游戏的设计者早就被端了老窝了,哪里还由得他们嚣张。


    所以现在想要得到登录游戏的邀请码,就需要找到隐藏在人群中的游戏玩家,说服他们暂时把邀请码交给警方管理。


    “宋然的邀请码可以吗?”


    康成沉吟片刻道:“宋然已经死了,按理说他的邀请码也应该随着他的死亡消失,所以我们最好不用他的,容易打草惊蛇。”


    刘警官很快就重新确定了目标,他指着刚被季深翻出来的帖子和朋友圈道:“能找到这几个发帖人的身份和地址吗?”


    季深微微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发帖人的身份和地址就被他精确定位,康成连忙记好。


    刘警官紧盯着发帖时间,最早的发帖时间已经是半年多以前,近的也有半个多月了,这些发帖的玩家是否还活着?


    关于发帖玩家是否还活着的问题,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答案的问题,刘警官却没有问季深,他打算回局里自己查。


    忙碌了将近半个小时,把刘警官想找的信息都找了出来。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季深下午还要继续上课,刘警官和康成在附近找了家饭店请季深用了午餐,这才匆忙往局里赶去。


    被特别筛选出来的玩家总共有五个人,刘警官回到局里查了五名玩家的身份信息后,心情压抑了很久。


    五名玩家里有两名玩家因为死亡注销了户口,死亡原因是没有悬念的自杀,一个是跳楼身亡,一个是烧炭自杀。


    暂时把已经死亡的玩家放在脑后,在向局里打了申请报告后就联系其余三名玩家所在地的警方对玩家实施监控和保护,他则是立刻带着人前往距离临都市最近的玩家所在的地址。


    下午的课平静无波的进行着,季深继续当条不翻身的咸鱼。


    白天的课程结束,季深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然而还不等他走出教室,好些天都不来骚扰他的白清清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


    面对季深,白清清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试探和打量,她抿了抿唇说道:“季深同学,我有点事想和你说,能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吗?”


    季深扬眉,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白清清就连忙压低声音道:“是很重要的事,关于你的身世的。”


    “抱歉,我没兴趣。”季深说。


    白清清没想到季深的拒绝来得如此直白,脸色有些尴尬:“我外公,也就是你外公,想见你一面。”


    季深面无表情,还是那句话:“抱歉,没兴趣,让一下。”


    别说是现在的季深,便是还没进到小世界做任务的季深,对所谓的亲人也是没兴趣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孤儿,早就习惯了。


    白清清没有让开,继续道:“季深,外公的身体很不好,他的时间没有多少了,你和他见一面好不好,算我拜托你了。”


    季深唇边重新扬起些许弧度,恰到好处的冷漠:“抱歉。”


    白清清没有动,固执的把季深拦在座位上:“他很想你。”


    季深懒懒斜了眼白清清,从课桌上翻了出来,拎着包走了。


    此时此刻,白清清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漂亮的脸上浮现出难堪与气愤,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季深会这么冷血,她明明都说了外公时日不多了,为什么还不肯去见他一面?


    白清清是为季深来的,这是她父亲和母亲共同安排的。


    和她父母一样,她早就知道临都还有个表弟,这个表弟是姨母的私生子。


    姨母未婚先孕被赶出家门,私生子表弟也从未被季家接纳。


    也是近两年外公年纪大了,开始怀念儿孙绕膝的日子,并且时不时的表现出对将姨母赶出家门的后悔和愧疚,这才有了她转校到临都七中。


    白清清想不明白,外公既然后悔把姨母赶出家门,还想认回姨母的独生子,为什么不直接找到季深认亲,非要她绕这么大的圈子。


    自从季深不再上晚自习,徐青年也早早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见季深被白清清堵了,他还以为还得耗费点时间,所以收拾得很慢,结果季深直接翻桌子走了,让他不得不胡乱把东西塞进背包,小跑着去追季深。


    在徐青年脱离座位前,同桌李瑞高再次提醒:“记得和季深商量模型大赛的事啊,能不能参加也给我准信啊,让我死心。”


    徐青年头也不回道:“那你可以死心了。”


    李瑞高:“……”


    还是可以抢救下的!


    徐青年刚出教室门就追上季深了,见季深似乎在思考问题,就没发挥他话痨的本性,安静的走在季深身边。


    季深确实在思考问题,是关于他的身世的。


    他这副身体的命数原该顺畅通透,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命数。


    系统说,因为外来者的破坏,让他原本的命数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他和他的女主母亲,以及不知姓甚名谁的男主父亲都沦为了炮灰,被穿书女和逆袭的反派踩成了踏脚石。


    季深不会因为命数更改而怨天尤人,或者对穿书女等人进行报复,不过是上一代技不如人的结果罢了。


    现在让他纠结的问题在于,主角光环和炮灰光环一般都会沿袭到下一代,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个前任男女主的儿子多半还会和现任男女主的孩子对上,相看两厌,相互伤害。


    季深眉心不经意的蹙起,这就有点麻烦了!


    他不想犯人,可人若犯他,他就不得不还手。


    还怎么当条优雅自在的咸鱼?


    至于白清清口中的外公,季深是不打算认的。


    两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季深走路回家,徐青年当他的金丝雀。


    看着季深渐行渐远的背影,徐青年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和季深间的隔阂好似又变厚重了,这种厚重让他感觉压抑又陌生。


    就像是现在的季深给他的感觉。


    熟悉的外形中包裹着陌生的内里。


    回到家里后,季深再次坐在电脑前,登录了死亡游戏。


    季深很快锁定了第二个目标,生死极速游戏的策划人,罗智。


    和郑从森的情况不同,郑从森是因为苦难变坏,罗智是天生的恶人,他家境优越,父母也算通达,然他的性格依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扭曲,他那双本该传道受业的手成为了沾满血腥的刽子手。


    罗智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现在任教于西南大学,还是学院里的优秀教师。


    典型的人前衣冠楚楚,人后心狠手黑。


    站在讲台上的罗智侃侃而谈,教室里坐满了年轻活力的大学生,时不时有学生对他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师生间和乐融融。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罗智的故事也刚好讲完,在学生的意犹未尽中喊了‘下课’。


    伴随着教室里响起的哄闹声,被罗智特意调了静音放在讲台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没多想的拿起手机看了眼,微缩的瞳孔立刻定格在了手机屏幕的页面上,眼睛里倒映着页面上的内容。


    那是一张他非常熟悉的邀请卡。


    内部人称之为死亡邀请卡。


    第36章


    也不知怎么的,罗智的手在看到邀请卡的时候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下,心里有不祥的预感生出,内部人不互发邀请卡是默契和约定。


    但还不等他想明白,思路就被女班长的喊声打断了,他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将手机页面调黑,斯文的脸上露出抹歉意的笑容。


    “抱歉,刚刚在走神,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能重复一遍么?”


    罗智的相貌算不得出色,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协调,儒雅而温和,就算是言不由衷的跟学生表示歉意,看起来也诚恳而真挚。


    班长连忙摆手,笑着重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快实习了么,以后慢慢就都分开了,相聚的时间也少了?班里打算在明天晚上举行个聚餐,想邀请老师您也参加,我代表班里同学来问问老师您的意愿。”


    罗智心里有事,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还有别的老师参加吗?”


    班长道:“各个科目的老师我们都邀请了,除了易老师没时间参加,别的老师都确定能参加聚餐。”


    罗智思考了片刻说:“那谢谢你们的邀请了,明天晚上见。”


    和班长说了几句,罗智就拿着东西离开了教室。


    他要先回办公室放东西,路上不经意间想起了易老师家的事,曾经的易老师资历和他差不多,现在却有着云和泥的差别。


    几年前学校进行优秀教师评选,易老师靠着不正当手段差点抢走优秀教师称号,是他弄了点小动作,让易老师与优秀教师称号失之交臂。


    至于他怎么给易老师制造的麻烦,罗智至今仍然不愿意回想。


    易鹏是个好学生,可惜摊上了易老师这么个心思不正的父亲,累得他自己也成了瘫痪在床的植物人,人事不知的在病床上躺了几年。


    回到办公室把东西放好,罗智重新拿出手机,页面上的邀请卡依然在,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错乱,他竟觉得邀请卡的图案有了些微变化,较之刚才更加诱惑。


    盯着邀请卡看了几秒钟,手指便不受控制般的点了接受邀请。


    他的思想很清醒,原本是想拒绝的,但身体好似已经脱离了思想的控制,在他思想的拒绝下被动接受邀请,注册登录。


    群里没有鲜血淋漓的图片,也没有各种颁发任务的群管理,整个群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注册登录完成后,罗智立刻就发现他的身体重新接受思想的控制,他立刻将手机扔了出去,几秒钟后又哆嗦着把手机捡了回来。


    给罗智发完邀请卡后,季深又给其他几个人发了邀请卡。


    包括郑从森和罗智在内,整个游戏团队总共八个人,分布在不同的地区和领域,季深不知道这八个人在现实中是否见过面,但他们在网络中狼狈为奸,每个人的手上沾了不少的鲜血。


    将八个人拉进同一个群里后季深就没再管了,不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他们都会按部就班的发布残杀任务,任务执行者都只会是游戏的主创团队,他们终会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季深懒得再去监视这几个人,就把系统揪了出来:“看着他们,别让人死了。”


    系统全程围观了宿主对付郑从森的手段,想到郑从森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数据库都有点紊乱了,但是它觉得特别过瘾:“宿主,要给其余七个人也送上噩梦套餐吗?”


    季深沉吟片刻,唇边勾起些许弧度:“自然。”


    系统欢欢喜喜的潜入群里,模拟季深的手法给几个人下了暗示。


    从今往后,死亡游戏主创团队八个人,醒着将受尽身体上的折磨,入眠则精神上难得安宁,很快就会知道生不如死的真正含义。


    退出新建群聊后,季深重新登录了原先的游戏群,目光幽沉的看着人物列表。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向列表上的每个玩家都发了张星空图。


    无边无垠的黑暗中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星光微微闪烁着,将黑夜点亮。像极了黎明前的黑夜,深渊里燃起星星点点的希望之光。


    一副极具安抚性的图,会让看到的人感到久违的平和宁静。


    把能做的都做了,季深就暂时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没事可做的他又成了条咸鱼。


    接下来的时间,季深依然每天都到学校打卡,随着神魂与身体的逐渐融合,季深的面色也肉眼可见的好转,健健康康的人自然不适合继续在课堂上浑水摸鱼,老师也不会再对他睁只眼闭只眼。


    不能光明正大的在课堂上摸鱼,季深又闲得无聊,就用系统看郑从森等人的直播。


    因为被季深留下的东西反向催眠,主创团队每个人每天都会发布新的任务,虽然任务都不致死,但通体执行下来也足够让每个人都被扒层皮下来,遍体鳞伤都是寻常。


    这世间从来没有感同身受,只有将扎在别人身上的针扎到自己身上,才会有刻骨铭心的的痛感,才会知道以前给别人扎的针有多疼。


    系统在围观了系列自相残杀的场景后,类人程序中出现了幸灾乐祸的情绪,它就知道宿主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胆敢向宿主发死亡邀请卡,是不知道它宿主在小世界干过的凶残事吗?


    短短一天时间,游戏主创团队中的成员就有人受不了了,想要向警方自首或者真正自杀结束这种残酷的日子,被系统暗中制止了。


    系统也没向季深隐瞒它做过的事,如实向季深汇报。


    系统小心翼翼道:“宿主,我不是故意擅作主张的,他们做了那么久的坏事,害了那么多人,这才一天就受不了,惩罚不够。”


    季深托着下巴想了想,笑道:“做得不错。”


    已经很久没被宿主夸奖过的系统顿时有种被从天而降的大奖砸中的感觉,既惊喜又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宿主下一句话就让它所有的惊喜顷刻间化为乌有了。


    宿主说:“说起来,都是强迫人做任务,这款游戏和你们系统的机制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系统:“……”


    它想像人类一样,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系统匿了,就怕宿主说出这种机制就应该消失的话来。


    季深懒得去管系统,得过且过每一天。


    作为季深的同班同学,白清清要堵季深非常容易。


    自从与季深明说了他的身世,白清清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来堵季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他去见季老爷子,她频繁在季深面前出没,让班里同学都有种她在倒追季深的错觉。


    就连开明的张明远都笑着调侃:“说实话,在学习成绩没有下滑的前提下,我是不介意班里学生谈恋爱的。”


    身为过来人,他自然知道恋爱也可以使人进步。如果季深和白清清都有这个意思,他这个当老师的就只能恰到好处的疏导,可不能直接棒打鸳鸯,容易引起学生的逆反心理,得不偿失。


    季深一眼就看穿了张明远的想法,嘴角微抽:“你想多了,我和白清清不可能谈恋爱。”


    张明远用看渣男的眼神打量着他:“既然你对白清清同学没有想法,怎么不干脆明了的拒绝人家,这么拖着不是在耽误人么?”


    季深实话实说:“白清清告诉我,她和我有同一个外公。”


    张明远:“……”


    所以白清清和季深是表姐弟?


    人家表姐和表弟多说点话怎么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真容易多想,果然还是作业不够多,让他们都有多余的时间来胡思乱想了。


    张明远轻咳一声,道:“原来是表姐弟啊,那是应该多说说话,要不要给你们调座位?”


    季深道:“不用。”


    他和白清清也没几分表姐弟情。


    班里八卦季深和白清清这段不清不白关系的人有很多,绝大多数都是好奇又不好意思问,徐青年就被人当成靶子丢了出来。


    徐青年找了个放学回家的时间八卦,他想问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他在心底遣词造语,组织言辞,欲言又止了许久都没把话问出口。


    徐青年面部表情多变,脸上写满了我有心事,快来问我的意思。


    季深率先开口:“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就是。”


    徐青年双眼明亮,满脸都是八卦:“深深,白清清每天都堵你说话,她是不是在追你呀?”


    季深反问:“你觉得呢?”


    徐青年兴奋道:“我觉得是,我们家深深万能,值得!”


    季深却是道:“白清清告诉我,她和我有同一个外公。”


    徐青年满脸八卦戛然而止,呐道:“阿深,对不起。”


    “没关系。”季深不在意的回答。


    徐青年沉默,心底不可抑制的生出几丝牵疼来,


    他忍不住想,如果季深的亲人能早几年出现,他是不是就不会孤独这么多年了?


    季深是真不在意。


    活的时间长了,会的东西很多,情绪波动几乎没有。


    白清清的行为对季深的影响基本为零,可季深的梦想是要当条咸鱼,每天被纠缠着也不是事儿,他决定如白清清的愿去见见季老爷子。


    第37章


    季深和白清清约定的时间是在周末,订了周六上午到燕城的机票。


    白清清到的比较早,背着包,拖着行李箱,面带激动和喜悦,看得出来她对这次的归家之行很是期待。


    季深则是踩着点到机场,浑身上下就一个干瘪双肩包,他的脸色很淡,仿佛对这次的行动既没有期待也没有排斥,可有可无。


    季深的态度让白清清满心的欢喜激动被打了个折扣,却还是扯出笑意和季深打招呼:“季深,你来了。”


    季深点头:“来了。”


    白清清张了张嘴,顿时就觉得这天被聊死了。


    也察觉到了季深对她的冷漠。


    白清清自诩也是外向开朗的性格,与各类人都能很好的相处。


    遇上季深后,她觉得以前学到的交际手段都没了用武之地。


    季深的性格,说好听点是安静内敛,不喜多言。


    说难听点就是半个自闭,他的世界荒芜而贫瘠,既拒绝外人的靠近,也拒绝别人对他的世界进行色彩点缀。


    季深没有错过白清清复杂的表情,他没有在意,他留给办理登机手续的时间不多,与白清清汇合后就拿出证件去相应柜台办理手续,然后过安检,到候机厅等候登机。


    季深没有要展现绅士风度的意思,整个过程都没对白清清伸出援助之手,包括白清清对行礼进行托运,都视而不见。


    白清清早就见识过季深的冷漠,可当她被季深当成陌生人对待时还是委屈得不行,她想问季深就不能看在表姐弟的份上顺手帮她一下么,


    然而对上季深那张没有多少情绪的脸时,她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咽了回去。


    季深没心思去管白清清,他在候机厅中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少年坐在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他时露出副惊讶的表情。


    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好巧’两个字。


    少年从来不擅长伪装自己的情绪,故作惊讶的表情,在他脸上的展现尤其夸张。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浮夸的表情,季深有点想笑。


    许是觉得摆着这么副夸张的表情很傻,徐青年很快收敛了面部表情,笑嘻嘻的打招呼:“阿深,这么巧,你也要去燕城旅游?”


    季深就站在距离徐青年不远的地方望着他,唇边噙着些笑意:“是挺巧的!”


    徐青年旁边还有几个空位子,季深随便挑了个坐下:“怎么想起去燕城旅游了?”


    徐青年道:“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去燕城么,我刚好也没去过燕城,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和你一起去玩一回了!不过你不用管我,等到了燕城咱们就分道扬镳,你办你的正事,我去玩我的,互不打扰。”


    去燕城旅游只是徐青年临时找的借口,他知道季深今天要去燕城,去见他素未谋面的亲人。


    他不知道季深那些十几年都没出现的亲人会不会真心实意对季深好,他只想让他最好的兄弟知道,就算在陌生的城市也有熟悉的人,不管是好还是坏,都不用独自面对,他永远都在。


    若是以前,他还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煽煽情,自从察觉到与季深间有隔阂后,就下意识的把真实想法隐藏起来,再扯张四不像的面具作为遮掩。


    想到这里,徐青年神情落寞了下来,有点怅惘,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季深察觉到了徐青年情绪的变化,也知道变化的原因。


    但他没办法改变。


    他不再是徐青年印象中的季深,也做不回以前的季深,两人间的隔阂轻易消除不了,除非他能打破与这个世界的壁垒,重新将自己融入。


    季深问道:“你去燕城,你爸妈同意吗?”


    徐青年垂首盯着脚尖,声音有点闷:“同意。”


    季深就没有再说话了。


    徐青年也沉默下来,安静的等待登机。


    三人准时登机,飞机平安在燕城机场落地。


    为了季深不对家里的情况完全抓瞎,白清清在飞机上简单给季深介绍了她家里的情况。


    总体来说,白清清家里的情况不算复杂。


    白清清外公姓季,是燕城季家的当家人。


    季家人口简单,没有乱七八糟的旁支。


    季老爷子妻子早逝,膝下就两个女儿,分别是白清清的母亲季婉,季深的母亲季颜。


    勉强算得上季家第三代的就只有白清清和季深,还都是外孙辈的。


    季家在多年前也算是勋贵之家,家里人口简单优缺点并行。


    人口简单,意味着家里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人口简单也意味着家族没落的非常快。


    就像现在的季家,连勉强的荣耀都维持不住。


    不过这都不是季深关心的。


    白清清和季深是有人来接的,如此一来,徐青年就不得不独自离开,再去人生地不熟的燕城找个酒店住下。


    徐青年倒是不在意,他朝季深扬了扬手机:“阿深,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了啊,我先去找酒店,等确定下来就给你发信息。”


    季深的心口莫名颤动了下,他拽着徐青年的胳膊:“我和你去找酒店住,下午找个时间去季家拜访。”


    徐青年歪了歪脑袋:“不太好吧?”


    季深冷静道:“没什么不好的,我与燕城季家并无多少关系,直接去季家不礼貌。”


    他说着,看着白清清:“把季老先生的位置发给我,我会找时间去拜访季老先生的。”


    对上季深沉静的双眸,白清清本能的避开,她张了张嘴,迟疑道:“可是我已经通知了家里,说你会和我一起回去的。”


    季深重复道:“地址。”


    白清清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她摇了摇头,报出了地址。


    得知了季老爷子所在的地址,季深便没有再和她纠缠,与徐青年走了出去。


    在喊车前,季深问徐青年:“你想去哪里玩?”


    没有做旅游攻略的徐青年说:“随便找家酒店住下就好了,现在交通方便,不管想去哪里玩都能找到直通车。”


    季深找了家五星级酒店,该酒店与燕城标志铁塔遥遥相对,站在酒店的最高层,能俯瞰小半个燕城,看到绝佳的夜景。


    办理好入住手续,徐青年站在落地窗前感慨。


    就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季深和徐青年入住酒店的同时,白清清也被季家管家接了回去,因为提前告知过季深会同行,这段时间都住在季家老宅的季婉夫妻早就做好了待客准备,可半途收到季深暂时不过来的消息让两人的兴致立刻消了大半,就连白清清的归来都没让两人展颜。


    季婉看到回来的人确实只有白清清,眉心再次蹙起:“都是一家人,来了直接住家里就好,还跑去酒店干嘛?”


    白父安抚道:“他以前没来过家里,会不好意思也是正常的,等以后熟悉了就不会再去酒店了。清清,你表弟有没有说,具体什么时间过来,我们好做欢迎他的准备。”


    白清清心道,也许不会有以后了!


    季深未必还想再来一次。


    “明天还要赶回临都,他应该今天下午就会过来。”白清清说。


    季婉立刻就让白清清放好东西吃饭,吃完饭后就着手准备迎接季深,季深和白父都十分重视这点,看得白清清心里颇不是滋味。


    曾经的白家和季家都自诩是有传承的豪门,各方面的规矩自然也齐全,食不言寝不语更是基本礼仪,所以白家餐桌氛围算不得好。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吃完饭,白清清立刻提出要上楼去看望季老爷子。


    季老爷子病情加重有段时间了,但他不肯到医院就医,就住在家里保守治疗,医生每天都会来查看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季婉高价请了护理专门照顾老爷子,倒是不太让季婉夫妻费心照料。


    白清清轻轻推开老爷子房间的门,护理刚好不在。


    老爷子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呼吸沉重,原先还有些肉的身体也瘦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即将油尽灯枯般,透着沉沉的气息。


    这样的老爷子让白清清心里又涩又疼,她算不得是外公亲手带大的,但作为外公唯一的外孙女,外公对她的疼爱毫无保留,甚至超越了父母给她的关心和爱护。


    白清清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蹲在窗边,握着季老爷子的手:“外公,季深也回来了,他今天下午就来看您。”


    许是她的动作惊到了季老爷子,季老爷子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他盯着白清清看了好久才不确定的问:“清清?”


    白清清高兴道:“是我,我是清清,外公,我回来了。”


    季老爷子说话都有些费力了,他就看着白清清,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白清清和季老爷子说了她在临都的生活与学习,然后就提到了季深,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老爷子的表情:“外公,季深也回来了,他今天下午就过来看您。”


    季老爷子原本还算平和的态度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瞪着近乎枯败的眼睛,断断续续的说:“让,让他走,不,不见他!”


    第38章


    白清清愣住了,漂亮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不见季深?


    她是亲耳听到过听外公念叨过季深的,念叨时语气中充满了遗憾与思念,那种浓浓的遗憾与思念只会让他对季深的到来感到高兴,而非拒之不见。


    白清清怀疑是老爷子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外公,是季深,姨母的儿子季深,他要来看您了,您不是惦记他好久了么?”


    季老爷子仍是摇头,灰暗的眼睛里有激越浮现,面部肌肉更是不可抑制的绷紧和颤抖:“让,让他走,我,我不见,不见他。”


    老爷子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但吐词清晰,话里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让白清清暂时也摸不准老爷子的真实想法。


    要说他真心不想见到季深吧?在他说完这几个字后就沉默了下来,苍老的眼睛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眼角有浑浊的泪滴在他无知觉中滑落,与他话里表达的意思背道而驰。


    白清清还没想明白,季老爷子就哆嗦着嘴皮、催着她给季深打电话:“打,打电话,让他走!”


    白清清想到自己的手机还在别的地方,便哄道:“外公,我手机现在不在身边,待会儿再打可以吗?您再认真想想,如果您真的不想见季深,我就给他打电话让他不来了好吗?”


    打完这个电话,以后再想请季深来家里就很难了。


    外公的身体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她不想外公为数不多的人生在满是怀念和遗憾中度过,所以她还是觉得应该再三思考确定后再做决定。


    季老爷子很固执,坚持让白清清打电话让季深立刻离开燕城。


    白清清没办法,只得起身去拿手机。


    刚到走廊,母亲季婉就迎面走了来,她好奇的看了眼季老爷子的房间:“这么快就出来了,你外公睡下了?”


    白清清摇摇头,跟季婉说了季老爷子的要求!


    季婉眼眸微闪,叹道:“你外公哪里是不想见到季深,他就是别扭,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这么多年都没好好照顾他,临老了才放下年轻时的固执想认回孩子。你别看你外公口头气恼顽固,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后悔将你姨母赶出家门,但他性格使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姨母和季深低头,拖着拖着就是这么多年。”


    白清清低下头,心里有点堵,她都不知道该说外公自作自受好,还是该同情姨母和季深好。


    因为外公的固执,姨母年纪轻轻就去了,临死前也不知道是否在怨着外公,季深小小年纪就成为了孤儿,目前对季家无甚好感,她觉得若不是被她天天堵着嫌烦,季深压根儿就不会和她回燕城。


    季婉见状,又道:“也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姨母和季深,你外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没多少日子了。既然季深愿意来燕城看他,就不要让你外公带着遗憾离开。”


    白清清抿唇:“可是外公说不想见季深,我……”


    季婉道:“你姨母的死是你外公的心结,这么多年他都活在后悔中,如果再错过与季深相见相处,他的心结可能要再添一个了。”


    白清清就在想,既然如此,那么外公为什么不在姨母过世后把季深接回来抚养?当然那时候可能还不知道姨母和季深的下落,那在知道季深的具体地址后为何不直接认亲,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白清清心乱如麻,她心里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


    她并不傻,总觉得很多事情并不像她看到的这么简单,但她不想去理清,因为将她看到的东西理清后就会露出她并不想看到的,她对未知的东西感到畏惧和惶恐。


    白清清整个人就像是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理智,理智告诉她应该顺从外公,让季深别来家里探望,双方回归陌生人状态,以后谁也别沾惹拖累谁!


    一部分是情感,情感让她没办法看到外公剩下的时间在遗憾中度过,她不想看到老人家每天都虚望着某处发呆,心里的结越结越大。


    最终是情感战胜了理智,白清清拿着手机给季深发了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过来,顺便还给他发了家里的精确定位。


    季婉亲眼看到白清清做完这一切,她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季深收到白清清信息时正准备出门,他依然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背包被他留在了酒店,只揣着手机出门。


    知道季深要去拜会季老爷子,不放心的徐青年跟个尾巴似的坠在季深身后,还理直气壮的表示自己胆子小独自呆在陌生的地方害怕,要先和熟悉的人相处几天,过后才能慢慢习惯独自生活。


    这时候的徐青年仿佛忘记了,在不久前他还拎着背包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忘了不久前在机场准备独自寻找酒店入住,那时候的他既不怕陌生也不需要熟悉的人相陪。


    季深从来都知道徐青年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少年精致的面容上就差写满担心了。


    这样的少年让季深静如止水的心里仿佛被丢进了一粒小小的石子,溅起的一圈一圈细小的波纹。


    波纹很轻微,却让他真实感受并捕捉到了。


    季深垂眸轻笑:“口是心非。”


    徐青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喜笑颜开的和季深说起他刚刚查到的旅游攻略,燕城是著名的古都,哪怕经过时代和岁月的变迁,古香古色的味道淡了很多,却也有着别的城市没有的韵味。


    来燕城旅游,必须要去燕京都,去感受‘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不屈与骨气。


    除了燕京都,还有燕城纪念馆,这是近代战争留下的痕迹。


    徐青年绝口不提季家的事,直到出租车缓缓在目的地停稳,他这才转头看着季深:“季深,加油。”


    季深忍不住勾起唇角,调侃道:“要辛苦你在外面等一会儿了,害怕了就给我发信息,我会尽快出来的。”


    徐青年一张俊脸涨得绯红,他指着别墅区入口:“再见。”


    看季深走进别墅区,徐青年就找了个阴凉的位置坐着玩手机。


    季深步伐不快,却也很快就到了季家。


    季深按响了门铃,季家大门很快从里面打开,是个头发花白的阿姨。看到季深,阿姨面部的肌肉微微颤了颤:“您是?”


    季深道:“我是季深,来拜访季老爷子。”


    阿姨早就得到了季婉的吩咐,说下午有个叫季深的客人来拜访,阿姨来不及打量季深,连忙让开:“快里面请。”


    季深被阿姨引着去见了季婉夫妻,夫妻两个对季深的到来表示热情和欢迎,站在夫妻俩旁边的白清清眼神闪烁,有点不敢直视他。


    季婉更是在打量过季深的相貌后不禁落泪,说他和他母亲长得十分相像,是丈夫温柔的哄了好久,才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白清清的父亲则是在看清季深的容貌后怔楞了瞬间,在他发愣的时候季婉的情绪有明显波动,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


    经历过上百个任务世界的季深立刻就在脑海中描补出数万字的大戏,主角就是他和白清清的上一辈,各种爱恨情仇。


    季深眼皮跳了跳,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出脑海,暗暗观察季婉几人的表情。


    白父的情绪泄露不过瞬息,很快就与季婉同步了。


    然而,不管是季婉,还是她丈夫,两人的演技都很劣质,让季深一眼看出两人的热情都只浮于表面,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真心实意,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待价而沽的商品。


    待价而沽的商品?


    所以他是有利用价值了?


    季深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角,这就有意思了。


    季深留给季婉煽情的时间不多,在简单寒暄了两句过后,便直接表明来意:“抱歉季女士,我是来拜访季老先生的,如果不方便,我就先告辞了。”


    还想继续煽情的季婉:“……”


    “真是不好意思,你别怪姨母,姨母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起了你妈妈,你和她长得真的很像。先不说这些了,你外公现在在二楼修养,我这就带你上去看他。他的情况不是很好,如果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千万别怪他。这么多年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季深脸上的表情淡了点。


    季婉带着季深上到二楼,敲了敲门,向护工确定老爷子还清醒着这才带着季深入内。


    季老爷子还没入睡,季婉的声音让他立刻就闭了眼睛,不想见她的意思表现得清楚明白。


    季婉却是不在意,她立在床前,放轻了声音:“爸爸,您看谁来看您了?”


    季老爷子不得不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季婉保养得宜的脸。


    他顺着往季婉身后看去,白清清,白父,还有个异常清隽的少年,老人原本还算平和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季深,颤巍巍道:“走!让他走!”


    季深望向季老爷子,目光沉静,毫无闪躲。


    第39章


    季老爷子正对上季深的目光,绷紧的面部肌肉有片刻的放松。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沉稳从容!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但拥有这种性格的年轻人多是出自有底蕴的豪门世家,从小接受独特的精英教育长大。


    换句话说,出众的气质,是需要厚重的底蕴和数不清的金钱来培养的,别说是现在的季家,就是曾经还在辉煌时期的季家,便是倾尽全家力量,都未必能培养出真正的精英子弟。


    他忍不住想,季深父不详,母亲早亡,他就是个为学习和生活奔波的可怜儿,他是怎么培养出那样稳重的性格和出类拔萃的气质的?


    季老爷子出神的时间很短,哪怕心里对季深充满了好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关心季深是怎么培养气质的时候。想到季婉和白正丰的打算,他眼神微微黯淡,瞪着季深让他赶紧走。


    他不待见的意味表达的很清楚,激动时整个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眼看着虚弱的身体就要从床上爬起来,便是季婉低声劝说都没有用。


    季老爷子僵着脖颈,一副气急的模样,说话时中气都比之前足了点:“让他走,他不是季家人,永远都不会是。”


    季婉为难的看了看季老爷子和季深,最终还是劝季深:“小深,你别和外公置气,他就是口是心非,其实心里可惦记你了。”


    季老爷子喘着粗气,枯败的双眼瞪着季深,让他赶紧离开。


    季深饶有兴致的看着季老爷子和季婉表演,季老爷子虽然表现得非常不待见他,但他眼底含着对他的担忧,对他没有任何恶意。


    反观季婉,从最开始见面就对他表现得十分热情,然而她的眼睛里却是没有多少真实的关心和欢喜,有的只是利益和价值上的评估,她对他的恶意几乎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季深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季婉和白正丰,他其实还挺好奇的,他究竟有哪点被这两个人看中了!


    是季家的公司?季深轻轻摩挲着手指,根据他来燕城前查到的资料来看,季家已经没落好些年了,名下公司虽然还苟活着,但摇摇欲坠,不定哪天就彻底垮了!


    是季家的可流动资产?对于寻常人来说,季家的现有资产也许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财,但对于出生在季家和白家的季婉夫妻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项目前期投入的钱,完全不值得放在心上。


    所有正当或者不正当的交易都是有利可图,季婉夫妻对他的价值进行评估说明他身上是真的有这两人需要的东西,如果与没落的季家没有关系,那他们看中的就应该是他这个人!


    这就没意思了!季深想,他就是条咸鱼,不想卖艺也不想卖身。


    不管季婉和白正丰有什么打算,他都不打算接招。


    如果真犯到他手上,让他感到厌烦了,他也不介意费点力气抬脚碾死这两只蹦跶的蟑螂。


    季深淡然的神态中夹杂着两分慵漫,他瞥了眼季婉,不急不缓道:“很抱歉,因为我的到来惊扰到了老先生,这就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步伐依然不紧不慢,仿佛季家人的态度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也确实没错,季深根本不在乎季家人的态度,无论是季老爷子的外厉内忧,还是季婉夫妻满身算计,他都无所谓。


    季婉看了眼重新闭上眼睛的季老爷子,连忙朝着外面追去:“小深,先等等。”


    季深步伐不快,季婉很快就追上了,她满脸担忧道:“小深,你也别生你外公的气,他就是有点转不过弯,待会儿姨母好好劝劝你外公,他就不会这样了。”


    季婉的演技着实不好,季深轻笑道:“不用了,我与季家本来就没有关系,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让白清清堵我,会给我造成困扰。”


    季婉脸上适时露出几分尴尬和歉意:“对不起小深,姨母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外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季深抬步往外面走,季婉立刻朝白正丰使了个眼色,白正丰从口袋里拿出个红包递给她:“这是姨母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你收下。”


    季深没接,似笑非笑的看着季婉:“你给我的见面礼是多少,需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来交换它?”


    季婉没想到季深会这么问,她脸色变了几变,还能勉强维持着温和:“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呢?我是你亲姨母,是你妈妈的亲姐姐,也是你为数不多的血脉亲人,给你准备见面礼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说什么交换呢?”


    既然季婉都不要脸皮,季深也懒得给她留了,懒懒问:“在见我之前照过镜子吗?”


    季婉没懂季深的意思,季深继续道:“贪婪,算计,待价而沽,这就是你看到我时流露出的表情。”


    季婉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看向季深的目光有些冷。


    季深却是道:“如果你想象不出那种表情,可以参考见到肉骨头的狗,物种虽然不同,但追求欲望的行为模式是差不多的。”


    白正丰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沉下声音道:“季深,你姨母只是单纯的想欢迎你回归季家,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没必要这么作践你姨母的好心。”


    好心?如果好心都和季婉表现出的一样,这两个字也太委屈了!


    季深斜眼看着红脸和白脸都唱不成的季婉二人,直白的警告:“不管你们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希望你们的如意算盘不要再往我身上打,没影响到我也就罢了,我懒得理会你们。若是影响到我学习生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悔不当初。比如,破坏白家的云顶山计划。”


    白正丰闻言,脸色尤其难看冰冷,他目光幽沉的盯着季深离去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季婉在季深还在时就已经维持不住神态,在季深转身离开后更是直接露出刻薄来,她将手里的卡狠狠甩了出去,盯着季深背影的目光就像是暗中窥探的毒蛇,阴冷而怨毒。


    “现在怎么办?”季婉咬着牙问。


    季深根本不上钩,还完全不顾颜面直接撕破脸皮,这意味着要想让他心甘情愿做点什么根本不可能!


    白正丰恼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季婉沉了口气,她也没想到季深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


    还有老头子,他是不是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改变了以前的态度,对季深表现得毫不待见?


    白清清在季深三人离开季老爷子的房间后也跟了出去,她下楼前刚好听到季深问季婉他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来拿见面礼,她刚想下楼说她妈妈才不是那种人,然后就听到了接下来的话。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让她这个隔着楼梯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季深的话说得十分难听,便是她也听得面红耳赤难堪不已,但她还算了解她妈妈,知道如果她真的问心无愧,势必会与季深说清楚讲明白,而不是被季深的话压得喘不过气来。


    白清清脸色煞白的躲在楼上,她既难堪又心酸,是她想方设法把季深带来的,结果她爸妈却想算计季深,她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季深没看到季婉夫妻的最终表情,但他基本能够猜到。


    习惯使然,让他在出小区的途中思考起季婉和白正丰的目的来。


    他们在他身上肯定是看到了利益的,但这点利益与直接钱财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他们是想利用他来巩固圈子里的人脉,或者是拿到更好的资源?


    说起他身上有价值的东西,能被人惦记的也只有一张脸和身体里的器官了。


    有张好看的脸的人很多,这个得不到可以换那个,没必要让季婉夫妻来和他打亲情牌。


    那么,他能让季婉夫妻惦记的就只有身体里的器官了!


    季深脸有点黑!


    想明白季婉夫妻的目的,季深也走出了小区。


    徐青年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机,眼睛时不时的瞥向小区的出口,看到季深从里面走出来,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还顺利吗?”徐青年连忙问。


    季深掀开眼皮,语气平平:“他不想见我,让我走。”


    徐青年心里莫名发酸,对季家人的不满也更深了些。


    他庆幸自己跟了过来,能让季深在难过的时候有人陪着。


    季家人不待见季深没关系,他待见!


    徐青年揽着季深的肩膀:“没关系,把他当个普通老头对待就行了,他不想见你,你还不给他见呢!”


    徐青年望了眼天边,天空有些暗沉:“走!别想那么多,好不容易来燕城,我们去旅游。”


    他有意叫季深忘记不开心的事,便转移了话题。


    季深也顺着徐青年的意,听徐青年把燕城的历史说的头头是道。


    两人叫了车前往燕京都,在进城前看到有家彩票店正在营业,徐青年眼珠子转了转,带着季深进了彩票店。


    先去整点能缓解情绪的东西!


    第40章


    季深扬眉,抬步跟了进去。


    徐青年进了彩票店后,目标很明确的跟老板说:“老板,来一百张刮刮乐。”


    老板是个颇有韵味的中年女人,听到徐青年进来就说要一百张刮刮乐,不禁乐了,她向徐青年和季深大致介绍了刮刮乐的票种,然后问徐青年:“要哪种的?”


    徐青年瞥了眼季深,迟疑问道:“哪种中奖的几率更高啊?”


    老板娘笑着说:“一分钱对一分货,虽然说刮刮乐多是看运气,但五块的中奖几率比两块的高,二十的中奖几率比十块的高,能刮出来多少就全看你们的运气了。”


    季深的目光在才彩票店里转悠了两圈,然后兴趣缺缺的收回了视线,等着徐青年买刮刮乐。


    徐青年不缺钱,也想用更高的出奖率来驱逐季深心里的不高兴,所以他选定了二十元一张的票种,硕果累累和喜庆吉祥各五十张。


    徐青年付完账,老板娘笑眯眯的数了刮刮乐给徐青年:“祝你们能刮出大奖。”


    徐青年道了谢,问老板娘:“我们能借用您店里的位置刮奖吗?”


    老板娘做了个请便的动作:“随便用。”


    徐青年便和季深坐在店里的小桌边开始刮奖,徐青年兴致很高,他给季深分了五十张,说要比赛谁刮出来的奖多。


    刮刮乐这种纯粹看运气的彩券模式用来调剂生活还算不错,但不能将发家致富的梦想寄托在它上面,季深连续刮了六张都没有中奖,直到第七张才中了十块钱。


    徐青年运气倒是很好,前面两张没有中奖,第三张开始每张都有奖,并且数额没有低于二十的,见季深刮了十几张才有两张中奖的,徐青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是他欧皇附体,还是季深今天的运气不太好?


    徐青年犹疑了下,把两叠刮刮乐重合在一起:“东西分开放看着好乱,还是放在一起,好看点。”


    然而就算是把剩下的卡片都放在一起,季深的运气也没有好转多少。他刮了将近五十张刮刮乐,中奖的还不到十张,数额加起来连二百块都没有,赔率极大。


    而经过徐青年手的刮刮乐,中奖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十多,总数额不多不少。他一个人刮出来的奖完全可以把买刮刮乐的钱抵消,还有将近两千块的余额。


    徐青年数完自己的中奖卡片,有点傻眼:“我再看看,有没有弄错。”


    他再三核对了卡片上的图案,结果都证明他今天运气挺好。


    徐青年表情讪然的看向季深,他的本意是想让季深纾解情绪的,结果成了他自己纾解情绪,季深不会更郁闷吧?


    就在徐青年担忧的看向季深时,季深也刚好转眸看向他,眼眸深邃神秘,仿佛能将窥探它的人卷入其中。他清隽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唇边噙着些许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徐青年一直都知道季深长得很好看,说是盛世美颜也丝毫不为过,但没有哪个时候,他给他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


    莫名的,徐青年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两拍,他下意识的别过眼睛,暗自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制住有些紊乱的心跳。


    徐青年几乎是有点慌乱的站起身:“季深你先坐着,我去找老板娘兑奖。”


    季深也移开了视线,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查看前几期双色球开奖情况。购买彩票的人非常多,绝大部分都是靠运气中奖,也有极少部分人会计算中奖规律和中奖数字。


    不巧,季深刚好就是那极少数人中间的一员。


    因为数额没超过五千,能直接在销售网点兑奖,徐青年就立刻去找了老板娘兑奖,老板娘也推迟,很快就把奖给兑了。


    “小兄弟今天运气很好呀,要不要再买点刮刮乐玩?”


    徐青年摇头道:“今天先不买了。”


    老板娘倒也不觉得可惜,看徐青年和季深的衣着就知道这两个孩子不是缺钱的人,买彩票估计也是兴致来了,不会像某些极端彩民把发家致富的梦想都搭在这上面。


    然而老板娘还是小看了这两个人,在徐青年兑完奖后,季深问:“老板,现在还能买双色球吗?”


    老板娘诧异,没想到季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个少年从进门开始就保持沉默,神态更是淡薄,她以为他就是陪朋友来玩,他本身对彩票是没有多少兴趣的。


    老板娘走神的时间极短,回过神来立刻道:“有的。”


    徐青年眨了眨眼睛,也没阻止季深。


    季深把计算出来的二等奖数字报给老板娘,要了十注,然后看向徐青年。


    为了给季深加油打气,徐青年直接加了五十注!


    老板娘给两人打了彩票,含笑把两人送出店里。


    走出彩票店,徐青年和季深就进了燕京都,燕京都将古色古香维持得很好,城里到处可见数百年前的建筑,各种小吃,好玩的小东西,以及特色表演让这座城市充满了欢声笑语。


    季深是在古代世界游走过的,见过真实的古代世界,对历史遗留没什么兴趣。徐青年兴致倒是很高,看到有趣的好玩的就会驻足观看,时不时的还掏钱买些喜欢的。


    两人是看完夜间表演才离开燕京都回到酒店的,都进了酒店,徐青年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次时间太赶了,都没玩过瘾,有好多有意义地方都没去看,好多有意思的表演也没去看,下次我们再找个时间来燕京都玩好不好?”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徐青年却是没觉得累,滚圆的眼睛里尽是希望与期待,便是冷心冷情的季深也没拒绝:“有时间再说。”


    徐青年弯着眼睛笑开:“肯定有时间,就算今年不行,明年也没时间,高考过后咱们就有很多时间啦。到时候我要重新做好攻略,玩个三天四夜。”


    季深颔首:“说的对。”


    徐青年和季深的房间是挨着的,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回了房间,季深简单洗漱后就躺在床上当了咸鱼,他有点睡不着,脑海中总是回想季老爷子和季婉的态度。


    季深无所谓季老爷子的态度,早前十几年都不见人影的亲人,现在出现也没办法让他产生儒慕和亲近,更不会因为他十几年不闻不问就心生怨恨或者不满。


    他和季老爷子最好的形态,就是相见不相识,形同陌路人。


    至于季婉和白正丰,季深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这两个人若是不在他面前蹦跶也就罢了,当两个陌生人对待就是,偏偏他们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这就让他有点不乐意了,季深决定给季婉和白正丰找点麻烦,来回报他们对他的惦念。


    想了一会儿,季深又把系统揪了出来。


    这段时间和宿主联系比以前三个小世界还多的系统有点憋屈!


    宿主不是不屑依赖系统么?


    请宿主保持这个良好的习惯,没事不要骚扰系统,有事更不要骚扰系统,系统不想约!


    然而,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和宿主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系统用类人谄媚的声音:“亲爱的宿主,请问您召唤系统有何吩咐?”


    季深道:“帮我查下季婉和白正丰的隐秘,之后交换发给他们。”


    从白正丰的面相看,他不是个老实的男人,家外有家,儿女双全。


    可他和季婉只有白清清一个女儿,另外的孩子是和谁生的就有待查验了。


    季婉的面相倒是没有显示出她有乱七八糟的桃花运,但这个人守不住财,至于从哪个方面漏,也有待查找了。


    季深毫无心理负担的把这两件事丢给了系统。


    这对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夫妻,如果共同的利益体也被分化,应该会闹出不少有意思的事。


    季深抬起手看了看,现在这双手还算干净,就别让它们沾血了!


    翌日清晨,季深和徐青年吃的是酒店供应的早餐。


    徐青年顶着两个黑眼圈,低垂着眼睑不敢去看坐在旁边的季深。


    也不知道昨天是不是被季深的盛世美颜刺激到了,他昨天晚上就梦到了季深,梦里的详细情景他记不清楚了,只隐约记得他毁了容变成了丑八怪,还惦记上了季深的脸,想把季深的脸变成自己的。


    难不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徐青年不是靠脸吃饭的人,但这个噩梦还是让他半夜惊醒,并捏着自己的脸揉了好久。


    察觉到徐青年的异常,季深疑惑开口:“怎么了?”


    徐青年连忙摇头,可不敢告诉季深自己惦记上了他的脸:“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待会儿在飞机上睡会儿就好了。”


    季深:“嗯。”


    两人吃完早餐就赶往机场,在候机室见到了白清清,白清清的双眼有些红肿,脸色憔悴,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


    季深淡淡看了白清清一眼就别开了视线,没有要与她说话的意思。


    白清清抿了抿干涸的唇瓣,尴尬又难堪,她沉默了很长时间,还是走到季深面前,低声道:“对不起。”


    季深随意应了声:“没有下次。”


    白清清心里微颤,低眉道:“我知道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她也没脸再说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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