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西川绫人的身体不管是抗毒性还是抗药性都非常强, 暗算西川先生的贝尔摩德显然将这一点也计算在内了,药效发作得非常迅速。


    他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只能初步判断不会致死, 至于要怎么让药性消退, 有待考证。


    贝尔摩德估计把身上所有的库存都拿出来了,为了给西川绫人一个教训可以说是下了血本。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贝尔摩德出个任务还要随身携带春-药,不会是真的准备在这里把他那个不解风情的搭档给办了吧?


    那他岂不是坏了贝尔摩德的好事?造孽。


    西川绫人这会儿意识有点不太清醒, 身体暂时没有出现动情症状的代价就是他的思维明显迟钝了起来。


    他快步走进浴室, 把花洒打开,冰凉的水流从头顶倾落而下,很快将他红色的长发打湿。


    冷水自额头向下流淌, 白衬衫被浸湿,因为动作幅度过大, 后腰处的裂开的布料露出一小块冷白的皮肤,此时衣服被水流浸透, 紧紧贴在皮肤上。


    水流在他身上游走, 上衣、长裤,布料都跟着收缩,勾勒出优越而流畅的肌肉线条, 脐下三寸的地方反应也格外明显。


    燥热自身体深处上涌,从脖颈处皮肤开始泛红,西川绫人一拳砸在浴室的墙壁上, 打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瓷砖碎出蛛网般的细纹,碎片在他手掌边缘割出细密的血痕。


    银链在此时躁动地钻了出来, 不断延长, 在半空中抖动几次, ‘唰’地飞到门口,将浴室门关了起来,并在门锁处牢牢缠了几圈,防止外人进入。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场,就能发现那条银色锁链的源头就在他后心口处,紫红色的复杂图阵在他后心口皮肤上方一厘米处悬浮,银链从闪着微光的图阵中央延伸出来。


    然而半分钟后,起初上头的感觉褪去,春-药的效果比西川绫人想象的要差得多,虽然下腹邪火一阵一阵上涌,却根本没能让他进一步丧失理智,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失效。


    啧,贝尔摩德从哪里弄来的劣质品。


    心跳在此时漏了半拍,西川绫人的耳边传来费奥多尔的声音,“西川,你还是清醒的吗?”


    这声音实在是太近了,近得让西川绫人觉得费奥多尔就站在他身侧,那熟悉的嗓音让他耳根迅速窜起一片绯红。


    滚烫的身体没能影响到他的理性思维,不可言说的欲望却在听到费奥多尔的声音之后,破笼而出。


    不再抑制的粗重呼吸声中,西川绫人听见自己说:“大概?”


    西川绫人盯着浴室顶棚的白炽灯,直到双眼被刺得现出几层光晕,他才略有些不适的半阖眼帘,出现了轻微的生理性晕眩。


    他湿哒哒的俊脸上是旖旎的红色,为了散热,指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衫前襟,手背上青筋毕现,几下将那层薄布料撕开了,茫然失焦的视线让他看起来已经在灭顶的欲望中迷失自我。


    然而他在半盲的状态下,垂落的视线却是冷静的,疯狂的,是赌徒即将将全部筹码放上桌台的孤注一掷。


    他不敢言说的欲念,在这个略显滑稽的意外里,似乎有了放肆生长的机会。


    他可以用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光明正大地算计。


    西川绫人的呼吸愈发加重了起来,肾上腺素狂飙,却并不单纯是生理反应,还有即将触碰危险的心理刺激。


    “这里是客房区,如果你想的话,外面有很多人,随便抓一个过来,半个小时就能解决药性。”费奥多尔冷声道。


    多轻巧又冷漠的话啊,他亲爱的费奥多尔先生简直是在拿刀往他心口上插。


    不可以,不可以哦费奥多尔,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除了费奥多尔之外的人,在他眼中都只是会呼吸的行尸走肉罢了,充斥着视线的灵魂上的黑与白,真的让他恶心。


    西川绫人将额头抵在浴室冰凉的瓷砖上,轻声笑了,他一字一顿地回应:“我、不、想。”


    “药量过大会引起猝死,我不想派人去日本外海捞你的尸体。”


    西川绫人感受着瓷砖传来的细微凉意,带着些气音说:“我觉得我现在好极了,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去见上帝。不对,应该是下地狱。”


    亲爱的,你怎么可以高高在上,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又怎么能想轻易从他身边抽身离去。


    ——他不允许。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博弈,西川绫人在经年累月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永远在尝试侵蚀费奥多尔冷漠的内心。


    即便他知道,那是泥潭,是深渊,可是……


    「费奥多尔,我想和你一起下地狱啊。」


    西川绫人张狂地笑了,“可如果我死在这里,意大利那边应该会崩盘吧?”


    “费奥多尔……”他带着喘息的声音旖旎而色-情,好像将这几个音节在唇齿间细细咀嚼品味过一般,“你知道我只会要你……”


    西川绫人在理智和崩溃间反复被拉扯,他觉得自己能在这时想象到费奥多尔勾唇冷笑的模样。


    那个坐在多屏终端前的黑发青年,大概正在理智而冷酷地权衡,如何能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他的计划得以保全。


    青年的呼吸节奏明显有些乱了,但也只是西川绫人才能察觉的程度。


    ——费奥多尔在生气。


    ——因为西川绫人的放肆,西川绫人的威胁,以及试图挑战底线的僭越。


    西川绫人全都知道。


    但他笑得更大声了。


    无所顾忌地对费奥多尔发疯实在是太令他愉悦了。


    费奥多尔的声音有些失真,他语气冷了下来,然仍然优雅从容,却藏着些秋后算账的冷意。


    “放缓呼吸,减慢血液流速,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吧?”


    药效会随着新陈代谢消去,但代谢过快可能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引发猝死,缓慢地等待药力消退是最好的办法,尽管过程会让西川绫人受些折磨。


    ——但这只是费奥多尔基于现有情报得出的结论,实际上西川绫人身上药效消失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得多。


    因为信息不对等,费奥多尔对情况的判断有了轻微偏差。


    但费奥多尔的谨慎让他的行动不会止步于此。


    西川绫人心脏重重一跳,银链在半空中凝滞一瞬,他被心脏传来的锐痛刺激得头皮发麻,但他很好地稳住了呼吸,没有透露出一丝不合‘常理’的地方。


    银链紧接着动了起来,不断延长,尖端的利刃对准了西川绫人。


    ——他暂时失去了对银链的第一控制权。


    闪着银光的利刃深深插进了左边手臂,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贴在身上的布料,顺着水流蔓延到地面,流进排水口。


    西川绫人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嘿,亲爱的,你下手真狠。”


    “还有力气说谎,看来你还是不清醒。”费奥多尔说道。


    西川绫人身体的强悍程度费奥多尔一清二楚,这点程度的疼痛西川先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如果是任务途中受伤甚至会选择任务优先。


    然而,西川绫人转过身,脊背贴着墙壁,身体缓慢下滑,紧接着跌坐在地。


    “你知道的……亲爱的……我从来……只说真话……”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


    在剧烈的喘息声中,他听见对方用俄语骂了一句脏话,快到一般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费奥多尔笑了,不再是冷笑,而是绵里藏针的温和笑意。


    “绫人,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银链的尖端从西川绫人的手臂里拔了出来,残留着血迹在悬垂中滴答落地。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这会让我很难过。”


    银链缓慢向下。


    “放松。不是想要我吗,我给你……”


    西川绫人在动人的情话中理智终于失守,费奥多尔的回应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药,哪怕只是虚情假意。


    他知道自己在动情中,亲昵地喊了对方的名字,那个如果在清醒时绝对不会轻易叫得出口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在爱怜中,肆无忌惮地向对方索求,那种在清醒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冒犯而又露骨的话语。


    这也意味着,他越界了,这很可能引起恶劣的后果,甚至可能让他买不到一张回西伯利亚的船票。


    可管他呢。他还可以走回去,哪怕打断他的手脚他也会爬回去。


    他分出一点神智,想考虑这次放纵的后果是否能承担得起,是否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在费奥多尔带着直白的欲望轻声叫出他的名字时,他彻底在虚假的温柔里沉沦了。


    ——算了。


    ——他不想再思考了。


    *


    一个小时后,在西川先生暂时放弃思考的同时,另一边,中原中也以临时有事为借口,派了港口Mafia的船来,带走了自己的下属。


    高野组的大少爷没有觉得遗憾,相反他很是松了口气,因为半个小时之前,拍卖品不翼而飞的事让他焦头烂额,他正想着用什么理由送走这些游轮上的大人物,中原中也这一出对他来说反而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然而他没能高兴多久,中原中也刚乘着港-黑的船离开,那边他派去监视高野建的人就跟他回报高野建失踪了!


    “带走组长的人一定就是那位重力使!”被打晕后留在贵宾休息室的青年终于苏醒,他惊怒之中带着惶恐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到了高野大少爷耳中,“他带着的那个侍应生打晕了我,那个侍应生是港-黑的卧底,他们合谋绑架了组长!”


    高野大少爷站在甲板前,视线里港-黑的船只剩下一个黑点。


    对讲机对面青年惶恐的声音让他心烦意乱,他和那些敬畏高野建的人不一样,他根本不在乎高野建的死活,他只在乎高野组的财富和地位,以至于在没弄清楚高野建为什么从坟地里爬了出来,就把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高野建拉出来稳定局势。


    可原本精心谋划好的事情却状况百出,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局。


    追上去,就是和港口Mafia撕破脸,高野组已经没有从前的资本能和港-黑叫板,即便那些武斗派还活在过去繁荣的梦里,但高野大少爷知道,那就和泡沫一样,很快会消弭于无形,如今的他们不过是只能仰人鼻息的野狗,摇尾乞怜。


    可如果不追,这边拍卖会无法进行的烂摊子摆在这里,港-黑带走高野建,那个连他们都没能参透、关于死而复生的秘密就会暴露在港-黑的视线里,倒时候再谈其他的已经晚了!


    但很快,高野大少爷就知道,事情没有很坏,只有更坏,他之前碰到的根本不能称之为麻烦。


    现在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出现,甚至可能会让他死无全尸。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游轮整个震动了一下,高野大少爷因这剧烈的震动跌坐在甲板上,身边的手下都没来得及伸手拉住他。


    他一脸颓唐地跪坐在略有些倾斜的甲板上,一双眼睛目眦尽裂,在慌乱的呼喊声中,死死盯着冒着滚滚浓烟,被生生炸出一个缺口的船体。


    这一刻,什么高野组,什么金钱权势都不重要了,因为死神会在那之前找到他,在无助的恐惧中他只有一个念头,他拱手让出了最珍贵的东西。


    ——那个围绕在高野建身上,死而复生的秘密。


    而在船上装了炸弹,准备把高野建死而复生的秘密彻底埋葬在远海的人,自然就是被西川绫人狠狠敲-诈了一笔的贝尔摩德。


    游轮上第一次爆炸声传出的时候,她已经带着真正的高野建坐上了快速驶离的逃生快艇,也是她按下了引爆炸弹的起-爆-器。


    卸下伪装的波本坐在快艇的驾驶位上,“任务完成了,但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被人敲诈了一笔,难道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吗?”贝尔摩德恨恨说着。


    波本一时间觉得有些稀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贝尔摩德这么没有风度的失态模样,实在让他忍不住想了解一下那位打乱贝尔摩德计划的红发男人。


    波本是见过对方的,就在几个小时前的酒吧里,当时他就觉得这个男人绝非善类,没想到连贝尔摩德都对他几番忌惮,还栽了跟头。


    他仔细回想走廊里的情形,竟觉得贝尔摩德输的不怨,“对方和港-黑重力使合作,那种情况下,你能全身而退已经很了不起了。”


    贝尔摩德嗤笑一声,“合作?那种两面三刀的人?他的字典里恐怕只有‘钱’这一个字吧?”


    一想到西川绫人,贝尔摩德就忍不住咬牙,她只恨炸弹装得不够多,这种程度能保证把游轮炸沉,但未必能杀死那个怪物一样的男人。


    ——她巴不得对方被炸成一滩烂泥!


    贝尔摩德的计划本来没有这么激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保守、徐徐图之,在谨慎周密的同时能保证她和波本全身而退。


    在原本的计划里,两人在通过事先得到的情报找到高野建之后,由波本将真正的高野建转移,贝尔摩德则假扮高野建,直到游轮拍卖结束。


    在带走任务目标的同时,她本人也能深入高野组,探听更多和高野建死而复生相关的情报。


    然而,她才刚刚伪装成高野建不久,就被西川绫人这个搅局的给破坏了!


    原本以为一个港-黑重力使就足够让她头疼了,没想到最后是栽在了西川绫人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身上。


    虽然成功带走了高野建,可探听情报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胎死腹中了。


    “所以,他到底是谁?”波本试探着询问,“我没听说过日本有这种强者。”


    不仅仅是身为黑衣组织的情报人员不知道,在他本职工作能找到的资料里,波本也没见过那个红发男人的脸。


    这种情况很少见,他因为卧底工作的特殊性,对一切机密资料有着最高的查询权限。


    除非对方的相关资料是不能对普通体制收录的,比如说,和异能特务科相关。


    而根据他查到的,对方在境内的活动轨迹,最近的就是和36416号连环案有关,而这个案子的全部资料,已经移交给异能特务科封存。


    贝尔摩德朝他一睨,“波本,看来你的情报搜集能力有待提高。”


    金发女郎挖苦起自己的搭档来毫不手软,但她也知道,这世界上听过西川绫人大名的比比皆是,真正见过那张脸的人却寥寥无几。


    贝尔摩德并不吝啬于向自己的搭档分享这份机密情报,或者说,如果在波本的认知里她输给了一个无名小卒,这才让她更加无法接受。


    所以她说:“他是西伯利亚走出来的恶魔,虽然里世界对他的评价一向很差,但不能否认那个男人的能力。”


    “他是西遖颩喥徦川绫人,一个未来要站在我们对立面的人。”


    波本瞳孔猛地一缩,他迅速压下了震惊感,抓着快艇边缘的手猛然收紧。


    原本他对那个红发男人的猜测只是异能特务科的相关人员,毕竟对方看起来并没有穷凶极恶的感觉,甚至还提醒他去救那个不知底细的银发少年——即使方式相当令人不快。


    但谁能想到,那个外表虽然出众,看着攻击性却并不强的红发男人,就是最近传闻中一次接下黑榜前十全部悬赏任务的金牌杀手。


    这说明什么?说明很有可能是异能特务科把这个大杀器引渡入境了。


    从公安卧底的角度,波本、也就是公安降谷零,只想在心里骂一句:真是疯了!


    而从组织成员的角度,波本倒是能理解贝尔摩德的想法了。


    黑衣组织的boss‘那位先生’,黑榜悬赏任务中排行第四,如果真的是西川绫人接下了任务,那他确实是站在组织的对立面上。


    “那他的确是我们的敌人。”波本故作轻松地说道:“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至少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虽然你损失了钱。”


    “纠正一下,是很多钱。”贝尔摩德轻哼一声,她终于不再看着远处冒着滚滚浓烟的游轮,在快艇边坐下。


    海风吹拂着她的金色长发,这位风情万种的美人终于恢复了从前的从容,它询问道:“高野建还是老样子?”


    “啊,和一个小时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波本朝着快艇中央横躺着的那个人身上瞥了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苍老的男人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眼睛一眨不眨。


    他的身上穿着昂贵的手工和服,象征着高野组的徽记缝在上面,可他已经不再有曾经的威风了,暮气沉沉,即便被挟持也没有任何动作。


    甚至裸露出来的手脚都和枯树皮一样皱巴巴的,细看之下,皮肤上还有小块小块的尸斑,让人怀疑对方喷上浓重的古龙香水只是为了掩盖身上的某种气味。


    只有胸膛轻微的起伏能显示出他还是个活人。


    他还在呼吸。


    ——但也仅仅是呼吸而已。


    贝尔摩德正要说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了轻微破空声,一枚子弹打在了她的手边。


    只差一点,她就要血流当场。


    金发女郎猛地回头看去,一搜异能特务科的船出现在了视野里,甲板上几名军警正举着枪对准他们,可能是顾忌还在快艇上的高野建,并没有开枪扫射,但压迫感十足。


    “西、川、绫、人!”贝尔摩德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简直像是要把西川绫人生吞活剥了。


    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混蛋!早晚弄死他!


    而没等她在心里骂完,另一边属于日本公安的警用船只也出现在了视野里。


    贝尔摩德:“……”


    西川绫人,你不但出卖我,还出卖了两次是吗?


    *


    三天后,东京某个居酒屋。


    坂口安吾刚一进门,就看见西川绫人趴在案台边,那副了无生趣的样子让这位异能特务科的高层人员觉得十分稀奇。


    对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在里世界把人唬的团团转,然后潇洒抽身的二五仔,反而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失恋男青年?


    坂口安吾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得一阵恶寒,觉得自己是受了对方投诚时候胡编乱造的理由影响,才会被拐带了思维方式。


    坂口安吾走近才发现对方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满身醉态,又饮下一杯伏特加之后,他把酒杯往案台上一磕,伸手朝服务生比了个“1”。


    “再来一杯。”


    他扶额叹息一声,走到西川绫人身旁的位置坐下。


    服务生正面带犹豫地在西川绫人的酒杯里倒满了伏特加,倒不是觉得这个明显喝得烂醉的青年会付不起钱,而是有些担心老板库存里是不是有足够的伏特加,毕竟这里不像专门的酒吧各种酒类都有。


    正值傍晚,居酒屋里很热闹,客人来了又走,只有红发青年独自一人趴在角落,看起来有种难以言说的寂寥。


    红发青年长相出挑,即使坐在角落里,也非常吸引视线,来往的客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还有一点,对方在清酒更为畅销的东京居酒屋里喝伏特加,特点实在太过鲜明,因为自言自语时偶尔会冒出几句听不太懂的俄语,让人觉得这个俊逸青年或许是个混血也说不定。


    ——虽然对方的长相完全看不出来有混血的特征。


    服务生也见过买醉的年轻人,可看着红发青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有些害怕对方喝出什么问题。


    这会儿见到好像有熟人过来,这才忍不住低声开口:“先生,您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吗?他状态不太好,您还是劝劝他别让他喝了。”


    坂口安BaN吾看着西川绫人满脸通红地又灌下一口伏特加,表情一眼难尽地说:“我是他上司。”


    服务生遮掩着试图降低音量的手僵住了,他有些同情地看了喝得烂醉的红发青年一眼。


    太惨了,翘班出来喝酒买醉还被顶头上司抓个正着,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在坂口安吾的示意下,服务生抱着酒瓶赶紧离开了这个尴尬得让他脚趾抓地的现场。


    “你有事?”西川绫人转过头,看向打扰他买醉的人。


    两人对视的第一眼,坂口安吾立刻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喝了那么多酒,看着一身醉态,其实神智清明、理智尚存。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说:“关于高野组的事有结果了,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


    西川绫人打断道:“没抓到,对吧?嘿,长官,你们的成员真废物。”


    坂口安吾没法反驳,当天如果不是派去做任务的其中一个成员把事情搞砸了,说不定现在高野建已经被‘请’回异能特务科的机密基地了。


    他就说那对搭档不靠谱,但也理解种田长官,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坂口安吾:“我们已经抓到那个组织的尾巴了,不会就这么把高野建让给他们。”


    坂口安吾想起那天的事就头疼,当时他接到西川绫人的电话立刻就带人组织拦截,没想到那两个潜入高野组的小贼不但把高野建带走,还把游轮给炸了。


    异能特务科为了保护船上那位编外成员的安全,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去救援对方。


    又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了闻风而来的公安,恰巧对方的长官对异能特务科的态度是少有的强硬派,即不赞同对异能特务科授予过多权利。


    一时间本来是盟友的两艘船两看相厌,互相防备起来了。


    结果可想而知,‘绑匪’们在事先安排的接应人员掩护下逃脱了,三天了,异能特务科一直咬着对方不放,跟着击破了对方好多的据点,但始终没能抓到‘绑匪’,两人至今还在逃亡,暂时可以确定的是对方还没有把高野建交给更上一级的组织成员。


    顺带一提,异能特务科没有援救西川绫人的计划,对方是怎么在爆炸后沉没的游轮上活下来的,坂口安吾不得而知。


    只知道对方在当晚就回到了异能特务科的机密基地,紧接着就是三天浑浑噩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找个地方买醉然后自言自语,活像丢了魂儿似的。


    西川绫人挑眉,“祝你好运?”


    “谢谢。但是西川先生,你没有根据约定完成任务,所以那栋别墅也不能交给你。”坂口安吾公事公办道。


    “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完成新任务,报酬还是那栋别墅?”西川绫人拿起酒杯,伏特加的气味霸道地涌入鼻腔,他盯着杯子里的酒液,漫不经心地说:“没兴趣。”


    坂口安吾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深觉稀奇,西川绫人居然也有说自己对赚钱没兴趣的一天?


    他随机应变地改口道:“冒昧,能问问缘由吗?”


    西川绫人拿着酒杯的手一顿,斜眼朝他一睨,“我说了你会信吗?长官,几天前入境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为情所困,回老家散心,你们不是不相信的吗?”


    坂口安吾:“……”拜托,这能怨他们吗?你把这个理由跟里世界的人说说,你看看能不能有人相信你退休就因为这个?


    西川绫人好像也感受到了身旁人的无语凝噎,也没等对方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入境之前,我们有些分歧,最近本来已经和好了,但因为我想跟他玩点小情趣,所以他生气了……”


    西川绫人一手撑着下巴,在略有些惆怅中喝了一口酒。


    在这个异国他乡,唯一能让他有些归属感的就只有伏特加了。


    他在想念西伯利亚的寒风,想念酒馆里吵闹的人声和伏特加倒入杯中的声音,最重要的是,想念着西伯利亚的人。


    已经三天了,即使在做那种越界的事之前,他就知道事情会偏离轨迹,现在的结果是咎由自取。


    发疯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下定决心把他丢在一边的费奥多尔理理他呢?


    真是的,哪怕冷嘲热讽他几句也好。


    啊……三天没有听到费奥多尔的声音了,西川绫人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西川绫人看了坂口安吾一眼,“你没谈过恋爱吧?单身快三十年的人你是想当魔法师吗?”


    西川绫人的视线略带轻蔑,让勤勤恳恳努力工作的坂口安吾觉得有被冒犯到。


    不过他倒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之前凤家的案子,心说西川绫人果然和那个假扮凤真一的男人认识,西川绫人入境的时间不长,要说能接触到异能特务科以外的人,果然还是凤家的那个任务。


    而且很有可能两人是情侣关系。


    ——怪不得西川绫人会和雇主搞在一起,在他以前的任务经历里可没有前例。


    这么说来,新宿的那个会说俄语的情报贩子果然也只是一个被扔出来的烟雾弹罢了。


    奇怪,西川绫人之前还遮遮掩掩,这会儿怎么就愿意说了?是料定他们找不到那个躲去西伯利亚的人吗?


    做惯了情报搜集工作的坂口安吾一边疯狂思考,表面上还记得应声,语气不善:“抱歉,西川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我还没到三十岁。”


    西川绫人:“哈?”


    他漂亮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这位长官,您这幅操劳过度略有些肾虚的模样可是在不像是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还是多保养吧,不然以后会没有男人要你的。


    眼见西川绫人有些惊讶地睁大了一双红眸,坂口安吾额角蹦出一个‘井’字,他总觉得再和西川绫人讨论这种恋爱话题自己可能会被气死。


    还是单方面的,毕竟他就是单方面地在吃狗粮。


    真让人心烦,快跳过这个话题吧。


    坂口安吾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西川先生,异能特务科的确打算继续调查高野建的事情,我们也真诚地希望你能接受这个任务。在游轮拍卖之前,我们也以为高野建的死而复生和异能者没有关系,但现在我们认为,高野建或许真的是受到了某种异能影响。”


    西川绫人呼吸一滞。


    坂口安吾为什么这么说?他们是怎么确定高野建受异能影响的?


    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了在游轮上那个撞到轮椅的棕发青年。


    随即,他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当时‘高野建’的确是受异能影响的,还是港-黑干部独一份的重力异能。


    但幸灾乐祸的西川先生只想看戏,完全没有要出声提醒的意思,他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没有说实话。在异常事件里说正常,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西川绫人问道:“高野建的尸体埋在哪里?墓地出了什么事?”


    坂口安吾叹了一口气,也不再隐瞒,问道:“西川先生,你听说过咒术师吗?”


    西川绫人懒散地歪了歪头,“听说过,还见过。这么说,你们认为高野建的死而复生和咒术师有关?不,应该是和咒灵有关?稀奇,咒术师应该是不会放过这种研究机会的吧?”


    死而复生,任何一个人类都没有办法拒绝的致命诱惑,何况是负面情绪格外出众的咒术师呢?


    西川绫人会知道咒术师的原因很简单,受他那个稀奇古怪的异能影响,咒灵这种需要咒术师才能祓除的东西,他也看得见。


    坂口安吾摊了摊手,“的确不会,咒术界以咒灵的事情应该由他们解决作为借口,不允许异能特务科对高野建走出来的墓地进行检查。即便他们不说,但也瞒不过我们的耳目,墓地形成的奇怪的气场,咒术界派了不少咒术师进去,但都有去无回。”


    “异能特务科和咒术界的关系很微妙,你们没办法和对方撕破脸,毕竟没有咒术师,你们对咒灵这种东西也束手无策。”西川绫人缓声道:“但现在不同了,你们用特殊手段验证了高野建受异能影响,也算师出有名。”


    而且为了不把异能特务科的弱鸡成员们往火坑里推,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真诚地邀请他”,啧。


    异能特务科不如收拾收拾全部转文职算了,武力的事隔壁不是还有叫军警的组织吗。


    西川绫人心想,不过还真是歪打正着,要不是他撺掇中原中也用异能推轮椅,这会儿异能特务科哪来的机会光明正大地前去查看。


    真正的高野建到底是受什么影响,现在尸体已经被贝尔摩德带走了,暂时无法查证。


    坂口安吾:“的确如此。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我们是打算带着高野建去和咒术界交涉的。”


    但没想到不但西川绫人在那两个小贼手上滑铁卢了,他们后续派的人也没能抓到那两个人。


    想想坂口安吾还觉得有些好奇,当时游轮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西川绫人任务失败,在两个不知名组织成员那里被摆了一道?


    以至于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失了魂了?


    西川绫人不清楚充满好奇的坂口长官还在揣摩他颓废状态的原因,他想了想,说:“既然让我参加任务,至少这次要把资料交给我了吧?”


    坂口安吾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资料。


    西川绫人接过来,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看着,全部资料的第一页是有关高野建手术后死于医院的那部分,连当时做手术的医生都有记录。


    见西川绫人开始翻看任务资料,坂口安吾又提起了之前的事,想在对方心神集中在另一件事时进行试探。


    “说起来,你的行踪应该是有人在帮你收尾吧?这样想游轮炸了也许是件好事,除了异能特务科,外界还没有组织知道你被引渡回了日本。”


    西川绫人挑了挑眉,他想了想自己在高野组游轮上做的事和遇见的人,深深觉得坂口安吾还是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嗯……也不一定?现在应该不是了,至少港-黑和公安都知道了。”他用手转了转酒杯,玻璃杯底和案台表面剐蹭发出轻微刺耳的声音。


    他也是刚刚确定那位卧底的身份,坂口安吾既然对黑衣组织潜入高野组游轮的事一无所知,言语间还对没能抓住贝尔摩德觉得有些懊恼,那显然卧底先生不是异能特务科的人。


    而有能力又特别愿意培养情报人员的,非日本公安莫属了。


    坂口安吾闻言,顿时垮了一张社畜丧批脸,抱怨道:“西川先生,你真的很会惹麻烦。”


    西川绫人微微颔首,“过奖。”


    坂口安吾:“……”你搞清楚我没有在夸你。


    怪不得你找不到好的组织效忠:)就是因为太会搞事了吧。


    坂口安吾一瞬间对试探也没了什么兴趣,急忙将消息传递回了本部,让西川绫人这个消极怠工、甚至暂时对赚钱都失去兴趣的间歇性咸鱼人士无比佩服。


    坂口安吾心累之余,又想起了一件和工作没什么关系的事。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虽然我觉得没必要,但三岛说一定要见见你。”


    说这话时,他脸上有了一丝疑惑,“他说要谢谢你?”


    坂口安吾话音刚落,一个有些眼熟的银发少年就拉开了居酒屋的门,他视线在店里逡巡,终于在角落发现了要找的人,眼睛一亮,立刻抬步走了过来。


    “终于见到你了!让我暴富的财神先生!”


    听见这句话的坂口安吾表情扭曲一瞬,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西川绫人,你到底对我们异能特务科的小孩子做了什么?什么叫让他暴富,你最好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西川:出卖给公安?那是另外的价钱:)


    安吾:我不找男人!!


    这场拉锯战胜者会是西川,坐等陀思翻车


    第23章


    坂口安吾不懂, 他也不能理解,所以在银发少年走过来坐下之后,他立刻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笑得非常和善, “三岛啊,你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你是怎么‘暴富’的?”


    “啊疼疼疼疼……坂口先生你做什么??”银发少年表情扭曲,使劲扒拉着坂口安吾放在他肩膀上越来越使力的手。


    坂口安吾可太清楚银发少年的性子了, 对方几年前被特招进异能特务科的时候就被认定为道德感淡漠, 这才给他配了一个老干部一样的稳重靠谱搭档。


    虽然当时对方一眼就看上了偶然去了异能特务科一次的白麒麟涩泽龙彦,但种田长官最喜欢做这种棒打鸳鸯(?)的事了。


    为了不让这个小孩子被涩泽龙彦带歪,坚定地拒绝了小孩要和白麒麟搭档的愿望, 并把他打包送给了现在的搭档‘岛村’。


    为此,被白麒麟的人(sheng)格(shi)魅(mei)力(yan)征服的叛逆少年还和他的搭档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别扭。


    后来即便知道了白麒麟的丰功伟绩, 三岛对白麒麟的喜欢还是与日俱增,甚至为了想偶像看齐, 把原来的一头小黄毛都染成了银色。


    作为忠实粉丝, 三岛对白麒麟的推崇有些过分狂热,异能特务科的其他人不敢苟同,毕竟白麒麟是个什么样的人, 异能特务科的成员们再清楚不过了。


    总之,如果西川绫人有意挑唆,他做出些出格的事也很正常。


    另一边西川绫人已经看完了资料, 他把那一摞文件推回坂口安吾面前, 撞上对方狐疑的视线。


    西川绫人对着疼得龇牙咧嘴的银发少年勾起一抹假笑,“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对吧?”


    隐瞒拍卖品的事, 一方面不会让坂口安吾察觉到他在游轮上三家通吃的小事, 另一方面, 他对看着社畜焦头烂额工作这件事很有兴趣。


    在这一点上,他的恶趣味和费奥多尔是一致的。


    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就让别人也不开心,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虽然他对这个单蠢少年能保密这件事不报什么期待,但,希望那个和他狼狈为奸的搭档是个靠谱的。


    坚定向钱看齐的银发少年身残志坚地一举手,“没错!坂口先生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而且,我搭档知道,他说没事!”


    银发少年总算挣脱了坂口安吾的魔爪,三步并两步跨坐到坂口安吾另一边的座位上,嚣张地朝着坂口安吾做了个鬼脸。


    坂口安吾目瞪口呆。


    什……!岛村君,看错你了,原来你也这么不靠谱的吗??


    还是说经过几年的搭档生涯,你已经被搭档拐带,不再是老员工中的定海神针了吗?真是世风日下!


    银发少年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抹黑了搭档的形象,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在意。


    毕竟搭档的形象好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财神先生,我听坂口先生说,你好像有什么烦恼,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少年笑得呲出一口白牙。


    估计是为了表现自己很可靠,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


    但因为那小身板实在太单薄,看着多少有些滑稽。


    起初他对西川绫人把他坑下船的事纷纷不平,觉得这男人干售后实在拉胯,妥妥是个奸商。


    后来等到被打捞起来的藏品在黑-市卖了个好价钱,他就悟了!这绝对是个大财主。


    既然是财主,那就得好好供着,说不定以后还能蹭上什么发财的顺风车。


    况且,他对解决麻烦这件事最在行了!


    另一边的坂口安吾露出死鱼眼。


    三岛,你确定是对解决麻烦在行,而不是创造麻烦?而且西川绫人这种人,能和你谈这种事情就见了鬼了吧?


    没想到西川绫人摸了摸下巴,微微皱眉,还真的娓娓道来了,“嗯……我的恋人生我的气了,因为我做了他不喜欢的事,必须要和他道歉才行,但我联系不上他……”


    坂口安吾:“?”你好像不太对劲。


    但很快他发现对方并不是在倾诉,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罢了。


    不过另一边的银发少年显然没有发现,认为自己是个忠实听众,甚至一板一眼地提起了意见:“财神先生你可以先做一些熟悉的事让恋人能够经常想起你,想多了他就会想念你,想念你就会愿意联系你啦~”


    坂口安吾:“??”三岛啊,你在不出任务的闲暇时间都自学了些什么奇怪东西,怎么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啊!?


    西川绫人闻言倒是一愣。


    什么时候会想起他?大概是计划里需要他的时候。


    这么说来,他现在还在费奥多尔的计划里=费奥多尔还在想他=随时会联系他。


    等等,只要计划出现意外,费奥多尔一定会联系他,就和三天前对他妥协一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合掌一拍,红眸里泛出点光彩,“果然,如果我真的去死一下,他就会联系我了吧?”


    坂口安吾:“???”


    他看着西川绫人红彤彤的脸颊,一身酒气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觉得这只是他的醉话。


    坂口安吾却有种直觉,对方说不定是认真的。


    忙得一天没吃上饭的坂口先生只觉得胃里一阵泛酸,抬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个餐。


    他一边揉了揉胃部,一边心下感叹。


    啊,真是让人窒息的爱,为那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恋人点个蜡吧。


    自觉和老干部不一样的银发少年竟然对这个办法相当认同,向西川绫人竖起了大拇指。


    喝了一口温水的坂口安吾只觉得这两人都没救了,还是回炉重造吧。


    自认为帮财神先生解决大麻烦的银发少年愉快地摇头晃脑,很快他就想起一个问题,“啊,还没问过你的名字,财神先生!我是三岛由纪夫,异能特务科编外人员!”


    ——三岛由纪夫,18岁,异能名为「丰饶之海」,前辍学不良少年,现异能特务科编外成员,白麒麟涩泽龙彦的忠实粉丝。


    决定采用以毒攻毒办法的西川先生心情还算不错,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少年,回答道:“西川绫人。”


    三岛由纪夫整个人一僵,他脑袋跟上了一半弦的发条一样一卡一卡地转向坂口安吾。


    ‘是那个,被引渡回来的,西川绫人……?’


    坂口安吾幸灾乐祸地点了点头。


    一想起和三岛由纪夫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坂口安吾看着对方现在吃瘪的样子更开心了。


    当时见他的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少年成天拿鼻孔看人,现在对西川绫人的态度居然这么好,而且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和他这个前辈说的?


    好吧,他摊牌了,作为三岛由纪夫的正经前辈,坂口安吾对这小子的差别对待非常不满意,回去等着加大工作量吧。


    心思险恶的长官又在心里给无依无靠的小职员记了一笔。


    得知财神先生真实身份的三岛由纪夫顿时蔫了。


    他真傻,真的。


    他早该想到的,当时去游轮上出任务的异能特务科成员,除了他和搭档,就只有一个西川绫人了。


    嘤。所以他还是被奸商骗了吧?那个传说中爱钱如命的西川绫人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西川绫人哪里知道小少年心里在想些什么弯弯绕绕,他转头对坂口安吾说:“这个调查墓地的任务我接下了,反正你们只是找个去送死的,应该没那么多麻烦要求吧?”


    ……倒也不用说得那么直白。


    坂口安吾绷住了没有下意识点头,只是说:“调查清楚情况就可以了,最好能把影响源解决掉。”


    西川绫人挑了挑眉,也不计较这些。


    异能特务科需要一个送死的,西川绫人需要一个找死的机会,一拍即合。


    西川绫人摸了摸下巴,想到看到的资料里写的“疑似精神系攻击”,觉得这找死的尺度还挺难把握的。


    西川先生正想着怎么安排作死之旅,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对他说:“这位先生,能耽搁你一点时间吗?”


    西川绫人心情颇好,很有闲情逸致地转过身。


    入目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灰色休闲服的黑发青年,面容清秀,一双眼眸居然是有些清浅的银灰色,被人注视的时候目光忍不住躲闪,看着就不太擅长社交。


    这个拿着一个酒杯走过来的男人,身高至少有一米九,坐在座位上的西川绫人比对方矮了一个头,这让西川先生有些不爽地皱眉。


    然而看到西川绫人的正脸,青年竟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看着这张俊美的脸,以及对方复杂又显眼的耳饰,打心底有些疑惑,犹豫着说:“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西川绫人疑惑拧眉,他一般不会记住别人的样貌,他的异能让他眼中的世界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所以他分辨每一个人的方法也和普通人不一样,而且几乎不会出错。


    他确信,自己没见过面前这个青年。


    没等西川绫人说话,坐在他身旁的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镜片一阵反光,他问:“哦?你们见过?在哪里见过?”


    西川绫人嘴角一勾,扯住一个营业式假笑,“没有吧?我倒是觉得那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朝青年所在的那一桌虚虚指了指,看不出到底是在指哪个人。


    一旁的三岛由纪夫作为敏锐的直觉系生物察觉到了几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他无语地一耷拉眼皮,道:“想多了吧两位,虽然他的搭讪言论很老土,但他确实就是过来问你要不要喝酒的。”


    他一打开话匣子小嘴就叭叭地说个不停,“是玩游戏输了吧?真可怜,你那帮损友让你做什么,邀请西川先生喝酒,他不喝就你喝?”


    黑青年哑口无言,面露尴尬,“啊,是这样没错。”


    他又看了西川绫人的耳饰一眼,还是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红发青年。


    哦吼。这小孩听力倒不错。


    西川绫人挑了挑眉,道:“抱歉,我对你那杯混合酒没兴趣。”


    “好吧。”青年无奈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边暗中起哄的同事们,不怎么喝酒的青年只能捏着鼻子,举起手里的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然而,对方刚喝完酒,连溢出的酒渍都没来得及擦,就立刻瞳孔微缩,呼吸急促地捂着咽喉部位倒在了地上。


    一秒钟的寂静后,三岛由纪夫瞪圆了一双绿色猫眼,“呜啊,这是什么新型碰瓷吗?”


    作者有话说:


    安吾:??什么小事?你再说一遍?


    第24章


    眼见青年倒下, 坂口安吾立刻上前查看情况,发现对方神色痛苦陷入昏迷,但呼吸尚存。


    居酒屋另一边的酒桌上, 因为青年倒下出现一阵骚动。


    “直江!!”


    “他怎么了?是喝酒喝多了吗?”


    “唉我就跟你们说不要混那么多种, 这下喝出事了吧……”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啊!!”


    在青年的朋友陆陆续续围过来之后,坂口安吾回到座位, 帮忙叫了救护车还顺便报了警。


    三岛由纪夫凑到他旁边, 悄声问:“坂口先生,怎么回事?”


    坂口安吾看了他一眼,“中毒。不知名毒药, 应该是下在酒里的。看症状暂时应该不会致死,要送到医院再看。”


    “啊?那酒不是要给西川先生喝的吗?不会是冲他来的吧?”三岛由纪夫眨了眨绿眼睛。


    “不可能。日本境内知道我身份的没几个。”西川绫人笃定道。


    坂口安吾低声说:“那个情报贩子呢?关于你的情报有多值钱, 是个人都知道吧?”


    西川绫人轻哼一声,道:“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爱钱, 而且他惜命。”


    什么样的情报可以出手, 什么样的情报必须烂在肚子里,这是情报贩子的必修课,折原临也这个滑头的家伙就更是其中翘楚了。


    西川绫人拽了拽脖子上的choker, 视线在慌乱吵闹的人群掠过,在其中一个灰褐色头发、眯眯眼的青年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刚才可没有和坂口安吾说谎,这里还真有一个他觉得眼熟的人。


    真有趣。这才入境几天, 就让他遇到两次“死而复生”的戏码。


    “真稀奇。坂口先生, 你不准备帮忙的吗?”三岛由纪夫坐在高椅子上晃荡一双大长腿,猫眼在人群中看来看去, 好像对这个投毒事件很感兴趣。


    坂口安吾耷拉着眼皮, 不但不想管, 甚至拿过了咖喱饭餐盘,慢条斯理地准备享用晚饭了。


    “少多管闲事,异能特务科也就在横滨的事务多一点,其他地方,警署会认为你在越界。”坂口安吾动作迅速地把西川绫人看完的资料收好,还不忘叮嘱后辈,“所以你,在外边少惹事,公安里也有不好相处的角色。”


    对这个国家忠心耿耿、并且正义感十足的警察,对异能特务科这种凌驾于体制之上的机构当然不会太友好。


    说真的,像几天前那种和公安在外海针锋相对的场面坂口安吾再也不想经历了,想想就烦到胃痛。


    希望他们这次不会遇到激进派的警察吧,不要再给他增加工作量了。


    坂口安吾看了看左边的银毛熊孩子,又看了看右边的红发大杀器,吞下一口咖喱饭之后,深深觉得自己今天不该来这里。


    因为犯罪率连年上升,日本警察的出警速度一向很快,救护车几乎是和警署的车一起到的,救护车立刻把倒在地上的黑发青年带走了,赶来的警察也有序地封锁了现场,开始排查嫌疑人。


    不想再加班的坂口安吾把想看热闹的三岛由纪夫打发过去和警察交接核对身份,银发少年兴奋地跳下椅子,哒哒地跑了过去。


    呦,还挺会使唤人。


    西川绫人瞥了他一眼,手上把玩着玻璃酒杯,“说起来,我不是有个联络员吗?怎么要你亲自跑一趟?”


    坂口安吾咽下嘴里的咖喱饭,说道:“因为有个人出任务总是甩掉搭档单干,小实习生在申请调岗。拜托你有点自知之明吧,危险的西川先生。”


    西川绫人挑了挑眉,“庆幸吧长官,我要是真有什么坏心思,你现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像刚刚那个人一样吗?”坂口安吾抬眸,眼镜的金属边框在室内的灯光下闪着有些刺眼的光,衬得那双黑眸里隐藏的审视格外幽深。


    西川绫人拿着酒杯的手一顿。


    两人四目相对,都在试图扒开对方伪装的外衣,看看内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


    片刻后,西川绫人嗤笑出声。


    他语气玩味道:“说不定呢?”


    “不过那些人应该不会像你这样怀疑一个不相干的人。”西川绫人修长的手指在玻璃酒杯上轻轻敲击。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坂口安吾注意那边的警署的问话。


    这间居酒屋是典型的和风装修,木质房屋普遍隔音不是很好,格局上倒是比常规的居酒屋大了很多。


    西川绫人选的位置不但在最角落,而且只要回过头,一眼就能把整个室内看了个遍,连接前厅和包厢的走廊就在正对着前台的方向,顺带一提,卫生间也同样在这个方向,就在走廊尽头拐角处。


    因此,借着异能特务科身份,没被驱逐出店里的西川绫人只懒散地坐在前台的座位,就能把在旁边包厢警察问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更别说是前厅了。


    在警察的问询下,西川绫人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个投毒事件。


    中了毒被送进医院的黑发青年名叫直江庸介,26岁,是东京都立医院的医生,不但是有过几次留学经历的医学高材生,而且自从成为医生以来,就已经经手过近千场手术,从未失败过,唯一一次滑铁卢,好巧不巧,死在手术台上的刚好是高野组组长高野建。


    据直江庸介的同事,一个长相清秀、手臂受伤包着纱布也要来喝酒的蓝发青年说,直江庸介在经历过一次手术失败之后,整个人受此打击,和丢了魂一般,状态浑浑噩噩非常不好,根本不能继续胜任主治医生的工作。


    趁着还没引发事故,院长直接给直江庸介放了长假,希望对方能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最好能尽快从阴影里走出来,回医院上班。


    今天之前,直江庸介的同事们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过他了,索性再见到时,直江庸介的状态明显有所好转,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次居酒屋里的聚会,除了明天不当值的医生,还有些医科大学的研究生,是被一位兼任教授导师的医生带过来的,真正和直江庸介熟悉的,也没几个。


    除了问询时说了不少事情的蓝发青年,其他人和直江庸介几乎都是点头之交,在他们玩接龙游戏、直江庸介输了之后,让他去邀请西川绫人喝酒的也是这个蓝发青年。


    他觉得对方会陷在阴影里走不出来,就是因为性格太过腼腆,不愿意和他人相处,所以想用这种方法磨一磨直江庸介的性子,当然也有捉弄的意味在。


    可谁也没想到,只是一杯混合酒,就把直江庸介喝出了事。


    西川绫人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个叫直江庸介的青年居然与高野组组长死而复生事件有关。


    坂口安吾给他看过的那份资料里,并没有直江庸介的照片,但坂口先生本人一定是知道直江庸介的长相的,怪不得对方当时听到直江庸介说见过他,反应会那么奇怪。


    事后会怀疑是他灭的口,怕不是觉得他本身就和死而复生的事件有关联,搞砸任务的事也另有隐情?


    这还真是人在居酒屋里坐着,锅从不知名的地方飞过来。


    据西川绫人观察,直江庸介的确没有说谎,可西川绫人又怎么知道直江庸介到底在哪里见过他,西川先生业务范围包含世界各地,光说他去过的国家,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每次来去匆匆,做完任务就走,擦肩而过的人多得宛如过江之鲫。


    真出现了一个记得他的脸的人,真是巧合中的巧合,巧合得让人觉得古怪。


    不过西川绫人可以对灯发誓,他绝对没有搞事,他对这种搅混水的事并不热衷,通常没有命令,他不会上赶着引导一出好戏。


    身材矮胖的棕风衣警察询问蓝发青年:“冒昧的问一句,直江医生是哪一科室的主治医生?他唯一失败的那场手术,死亡的患者是谁?”


    “啊,是神经外科。死亡的患者……应该是叫……高野建?”蓝发青年挠了挠头,犹豫道。


    这个名字一出,西川绫人和坂口安吾的视线都不自觉地锁定了那个蓝发青年。


    几个月前的事,不是自己的患者,和直江庸介也不是什么生死之交,只是因为社交能力强才和直江庸介勉强成了朋友,现在却到现在连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他记性倒是不错。


    恰在此时,和警察对接身份的三岛由纪夫溜溜达达回来了,坐到原本的座位上向身边的两位同事说道:“搞定了,但是为了调查案件必须封锁现场,所以暂时不能离开。”


    “那个带头的警部倒是很好说话,我居然见过他,没想到吧?他是东京警署有名的警部,姓目暮,据说破获了不少大案要案。”


    “啊,对了,坂口先生你看得还挺准的,刚刚医院那边传来消息,直江庸介中的是不知名的剧毒,虽然暂时救回来了,但随时有生命危险。”


    银发少年说完后觉得口干舌燥,和有些忧心忡忡的店员要了一杯果汁。


    那边目暮警官的问话还在继续。


    “直江先生最近有什么异常,或者和什么奇怪的人接触吗?”


    蓝发青年皱了皱眉,“我刚刚也说了,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不过我听说他好像信了什么宗-教?好像叫……盘星教?他有发短信问过我了不了解这个教派,还说过些是似而非的话。”


    与此同时,包厢里被问话的眯眯眼青年对警察说:“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直江先生,不过直江先生倒下之前,好像有说他和前台那位红发客人认识。”


    吃完晚饭正慢条斯理擦嘴的坂口安吾:“……哦吼。”


    好一个祸水东引,是为了尽快摆脱嫌疑吧?毕竟这位的身份可经不起调查。


    西川绫人一时无语,手上一使力差点捏碎手里的玻璃酒杯。


    这位眯眯眼先生,你一个FBI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在日本境内这么嚣张?


    建议和之前的那位勤勤恳恳的公安卧底先生打一架。


    第25章


    “刚刚你指的, 就是现在包厢里那个人吧?”坂口安吾询问道。


    当时西川绫人的动作看着很像是随手一指,但他有注意到西川绫人朝那个眯眯眼青年看了一眼。


    又一个被西川绫人记住的人,高野建是因为导致了西川先生任务失败, 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研究生又是因为什么?


    西川绫人沉吟一声, “另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坂口安吾疑惑抬头,“什么意思?”


    “一个在执行潜伏任务的FBI,根据我了解到的情报, 对方在几个月之前已经被击毙了。”西川绫人无奈地摊了摊手。


    三岛由纪夫歪了歪头, 猜测:“所以对方其实是假死喽?”


    西川绫人点了点头。


    他其实和这位FBI没什么交情,只不过对方在黑衣组织卧底时和琴酒做过一段时间搭档,而组织里众所周知的, 西川绫人和琴酒臭味相投,两人有过合作经历。


    至于西川绫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被称为“银色子弹”的FBI卧底被击毙的消息, 是因为琴酒联络他想让他帮忙分辨尸体。


    ——一具几乎要烧成焦炭的尸体。


    当时接到电话,得知琴酒来意的西川先生当场就想把手里的手机砸了, 真当他眼睛跟X光线一样?就算他对辨别身份很在行, 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要让他怎么辨认,何况他当时人还在西伯利亚。


    当然这不是西川绫人想发飙的原因,琴酒开的价格的确值得他去日本走一趟, 但钱这种身外之物和费奥多尔没有任何可比性。


    那是西川绫人向异能特务科投诚之前,和费奥多尔见的最后一面。


    他衣服都脱了一半,紧急联络电话就一直和个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


    当时费奥多尔靠在床头看着他的视线就好像在问, 是哪个小情人?


    每次想起当时的场景西川绫人就忍不住血压升高。


    如果那个手机不是出自费奥多尔之手的改装版, 那它在电话第一次响起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一堆零件了。


    谢谢,他是不会再和琴酒那种读不懂空气的男人合作了。


    除非价钱翻个几倍, 他再考虑考虑。


    听见这话, 坂口安吾沉思片刻, 觉得那位FBI成员应该是没见过西川绫人的真实样貌,否则西川先生不会神色如常地坐在这里看戏。


    很好,只要西川绫人的名字不暴露,他就不用担心又有一个组织知道异能特务科引渡西川绫人的秘密了。


    出外勤的警员们显然对录口供这件事轻车熟路了,熟练中还透露出些许沧桑,估计是因为日本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才被迫习惯的。


    三岛由纪夫向来的警署成员报备了身份,但因为那个FBI的证词,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趟的。


    一分钟后,过来例行询问的是带头的那位目暮警官。


    “西川绫人先生是吧?有目击证人说你和那位中毒的直江先生认识?”目暮警官看着还很和蔼,但十几年的刑警生涯磨练出的戾气让一般人难以招架他鹰隼一般的视线。


    可惜了。在场的三位异能特务科成员都不是一般人。


    目暮警官即便在对接身份时表现的很友好,这种涉及案件的时候对方的态度相当严肃,和当初在凤家别墅那位贵族警官不太一样。


    不过这也变相说明了,目暮警官虽然知道异能特务科的奇特之处,但估计对中间的秘辛不甚了解。并不是每一个警察都知道这个匍匐在横滨土地深处的庞然大物究竟有多么强大的能量。


    西川绫人表现得相当从容,一五一十地把原因复述了一遍,随后说:“我想他说出那种老套的搭讪言论应该是想和我深入聊聊?不过可惜了,我有恋人,我对我的恋人忠心不二。”


    西川绫人说后半句的时候,神色格外认真,没有一丝调侃的意味,郑重其事。


    这让坐在一旁的坂口安吾终于有些相信,对方口中关于恋人的言论多半都是真的,而且,西川绫人把这份爱情放置在比生命还高的位置上。


    习惯于揣摩人心收集情报的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觉得应该给异能特务科能接触到西川绫人的成员添加一条禁令,不要和西川绫人谈起关于恋人的话题,一旦踩雷,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发疯。


    目暮警官因为红发青年有些出格的话露出了死鱼眼。


    “啊……是这样啊……”


    他不是第一次和异能特务科的成员接触,但是这么不着调的,确实是第一次见。


    西川绫人和没看到目暮警官那诡异的眼神一样,继续说道:“不过我看到是那位蓝发的先生提出让受害人过来的,惩罚游戏才是案件的关键吧?”


    不就是转移怀疑对象吗?这种事他也会。


    而且要说谁最有嫌疑,那非这个叫小野御河的蓝发青年莫属了。


    根据警方的问话,基本可以确认在场唯一和直江庸介关系娴熟的就只有他了。邀请直江庸介过来的是他,提出玩惩罚游戏的也是他,让直江庸介过来邀请西川绫人喝酒的也是他,哪有这么巧的事?


    目暮警官叹了口气,没有吝啬和面前这几位勉强算得上同事的人分享情报,他无奈道:“小野御河的确是第一嫌疑人,但我们第一时间对受害人酒杯里残留的酒液做了化验,确认毒是下在酒里的,但是酒杯上只有直江庸介一个人的指纹。”


    坂口安吾指了指门口处的监控摄像头,问道:“这家店里有监控的吧,找老板查看一下应该会有线索吧?”


    目暮警官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个啊,老板说他家的监控两天前坏掉了,因为商家售后太差,迟迟没能等来维修。”


    三岛由纪夫插嘴道:“那都有谁知道监控坏掉的事?知道的人就很有嫌疑吧?”


    这倒是问到了点子上,警察们还没来得及排查这部分人。


    目暮警官摸了摸下巴,抬手招呼来下属,把居酒屋的老板叫了过来。


    老板对这件事印象颇深,因为维修人员一直跟他扯皮不肯及时过来,导致他现在想起这事都一肚子火气。


    他仔细回忆了片刻,“啊,除了店里的员工,还有昨天来喝酒的小野先生。小野先生是这里的常客了,我跟他很熟,聊天的时候我们有谈到这个,他当时还劝我说干脆换一套新的。但最近的新设备都太贵了,我一直犹豫着没换。”


    “知道居酒屋监控坏了,是直江庸介的朋友,还因为不知名原因对直江庸介格外关注——说不定是嫉妒直江医生的天赋。所以凶手果然就是那个小野御河吧?”三岛由纪夫分析得头头是道。


    话粗理不粗,三岛由纪夫的这个结论下得有些草率,但连坂口安吾都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小野御河最有嫌疑。


    恰在此时,一个拿着证物袋的警员跑了过来,见现场人员过于繁杂,他附耳过去和目暮警官说了些什么。


    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对三个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异能力者来说,把对方的话音收入耳中完全不是问题。


    那个鉴识科警员说:“目暮警官,我们检查了现场所有开封后的酒瓶,发现有一瓶高价君度橙酒里有和受害人中的同种类的毒,并且在储藏室外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装毒药的器皿。”


    读不懂空气中凝重气氛的三岛由纪夫惊讶道:“也就是说,毒是下在那个君度橙酒的酒瓶里,然后再被倒进那杯混合酒里的?”


    目暮警官/鉴识科警员:“……”


    你怎么听见的???


    听到这话,一直守在前台的那名女服务生突然想起来什么,弱弱举手道:“啊喏……请问是那瓶五十三万的君度橙酒吗?”


    在场的人看向了居酒屋老板,老板犹豫道:“应该是的吧?储藏室里只有那一瓶君度。”


    女服务生:“那瓶君度橙酒是中毒的那位先生和我一起去储藏室拿的。因为当时前台比较忙,储藏室又远,那位先生就主动提出和我一起去拿酒。我急着回前台,他还帮我锁上了储藏室的门。”


    目暮警官面色严肃:“你确定主动提出和你去储藏室拿酒的是直江庸介本人?”


    “我确定。因为那位先生的眸色很特别,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漂亮的眼睛,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女服务生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居酒屋老板闻言道:“如果是储藏室的话,那边的监控没有坏,是上个月新换的。”


    目暮警官:“立刻调监控!”


    居酒屋监控的控制终端就在前台,四五个人围在一个小小的电脑屏幕前,有技术科的警员把女服务员说的那个时间调了出来。


    然而,监控摄像头虽然是新换的,但很难不怀疑这个抠门的老板是不是买了什么劣质的二手货,监控画面有些模糊。


    女服务生记住的时间不太准确,监控一直放了十几分钟,直江庸介和女服务生才终于出现在了画面里。


    画面中,女服务生打开了一个酒柜的门,从里面取出了那瓶君度橙酒递给了直江庸介,直江庸介笑着道谢。


    紧接着女服务生急急忙忙跑出了储藏室,而站在原地的直江庸介,用储藏室里的开酒器打开了那瓶价值不菲的君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着液体的试管,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酒瓶里。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暂时失去了言语,他们之前所有的推论和猜测都被推翻了。


    ——直江庸介居然是自己把毒药放进酒里的。


    ——这是一场自杀。


    而西川绫人的视线定格在了直江庸介脸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笑容让他觉得格外违和。


    忽地,他歪了歪头,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耳饰,冰凉的触感让他郁卒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他轻笑着呢喃:“原来是这样啊……”


    “你说什么?”坂口安吾敏锐地转头看向西川绫人。


    西川绫人指了指监控视频,蹙了蹙眉,说:“我的意思是,很显然,这是一场自杀。而且死之前还想拉我当垫背的。我可不想和陌生男人一起下地狱,会恶心到诈尸。”


    一时间,在场知不知道西川绫人底细的都沉默了。


    坂口安吾露出死鱼眼,不再想管这个隐隐透露出恋爱脑倾向的男人。


    监控视频如假包换,目暮警官联系了鉴识科的警员加急检查也没能发现合成的痕迹。


    这下一切彻底真相大白盖棺定论了,这次一场自杀,推测直江庸介很可能是因为没能走出阴影,才选择和自己唯一的朋友见上一面然后自杀。


    就是不知道现在已经住进ICU的直江庸介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果一代天才就此陨落,那可真是让人唏嘘。


    这场投毒事件就这么以自杀结案了。


    在场的人也都可以离开,但没有人为事情真相大白而愉快,反倒是像有块石头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直江庸介的同事尤甚,这源自于人类对生命本能的怜惜,对死亡本能的敬畏。


    唯一有些庆幸的可能是居酒屋的老板了,毕竟对方不用担心自己的店蒙上喝死过人的不好传闻了。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西川绫人三人也终于能离开居酒屋了。


    出居酒屋时三人和之前的第一嫌疑人小野御河一行人刚好撞上。


    坂口安吾在人挤人的时候被绊了一下,拉住一旁那个蓝发青年的手臂这才没有摔倒。


    小野御河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坂口安吾抓住的刚好是他受伤后缠着绷带的手臂。


    坂口安吾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先生,你没事吧?”


    小野御河表情扭曲,“没……没事。”


    一旁的朋友见状笑道:“他没事的。那点小伤就是不小心被手术刀划的。小野你有那么怕疼吗?”


    小野御河:“去去去!你不怕疼你自己试试啊。”


    目睹这一幕的西川绫人玩味地挑了挑眉,但他没有深究这点小事,反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对着那个已经走远的眯眯眼青年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一个许久不联系的号码,并配文:[只能帮你到这里了,GIN。]


    能不能认出对方的身份,那就是琴酒自己的事了。


    总归不会分手了就把之前的恋人忘了吧?


    然而,几乎是下一秒,琴酒的回复就从屏幕上跳了出来:[?]


    西川绫人:“……”


    活着的时候亲(hu)亲(xiang)我(can)我(sha),死了连个背影都认不出来。


    GIN,你好渣啊。


    作者有话说:


    西川:别让我再听见琴酒的声音,会萎。[发短信]


    西川先生对恋人的定义和正常人不太一样owo


    作者通知:尝试修改带咒回部分,但全部删除的话‘狡兔三窟’这个篇章会全部崩盘,设定伏笔圆不上了,作者已经尽量删除后续全部咒回相关情节,只出现咒灵咒术师和盘星教的设定,原著人物均不会出场。因为故事主线在文野,而且还剩下四章存稿,本文是加速完结还是解v返点我再考虑一下


    第26章


    结束了一场闹剧, 三人站在居酒屋门口,坂口安吾询问:“三岛,要和我一起回横滨吗?我的车就在附近。”


    “不了,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三岛由纪夫指了指自己的发顶, 语气夸张:“你们看!我的头发掉色了,我要去再补染一次!”


    视力绝佳但根本没看出有一点点棕色的坂口安吾/西川绫人:“……”


    坂口安吾无奈地扶额,“你开心就好。记得和岛村联络。”


    而且, 能不能放过你的头发, 早晚被你染秃!白麒麟带坏小孩子罪孽深重!


    “知!道!了!真是的你跟岛村一样,和街对面卖关东煮的欧巴桑有的一拼,真啰嗦……”三岛由纪夫一手插兜, 嘟嘟囔囔地走远了。


    西川绫人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也朝坂口安吾挥了挥手,嘴角微勾, 那笑容里带着些许深意, “Досвидания(再见),加油,还要继续加班的坂口欧巴桑。”


    坂口安吾额角立刻跳出一个井字, 他攥着拳头忍住了没有发火。


    等到看着西川绫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转身走向了准备离开的警车。


    坂口安吾调整了一个公式化营业笑容,拦住了准备上车的目暮十三, 说:“打扰, 目暮警官,刚才那个证物, 能让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


    因为差不多已经结案了, 目暮十三相当好说话, 抬手叫了一旁的鉴识科成员让他把证物袋递给了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笑着道谢,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丁点儿笑意,而是理智到冷漠的神情。


    他在心里将整个事件回溯了一遍,基本可以猜出凶手是谁,此时需要用异能确认一下。


    没错,他并不认为这真的是一场愚蠢的自杀,而是另有隐情。


    凶手非常谨慎,没有在投毒器皿上留下一丁点指纹,录口供的时候堪称滴水不漏,所有违和的地方都有合理的解释,但这份完美才是最惹人怀疑的。


    对方身上唯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绑着绷带的手臂,坂口安吾在方才触碰绷带的时候发动了异能,读取了绷带上的记忆,也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那是并不属于手术刀的划伤,而应该源自于另一种尖锐武器,一种普通医生接触不到的特殊武器。


    另外,在服务员说出直江庸介主动提出帮忙拿酒的时候,坂口安吾就发现不对劲了。


    不管是坂口安吾自己的判断,还是周围人对直江庸介的评价,都证明了这是个不喜社交也不擅长社交的人,在这个前提下,对方怎么可能主动提出帮忙拿酒,甚至和服务员交谈时笑得十分从容淡定。


    ——除非他的所有行为都不是受自己控制的。


    对于操纵受害者自杀的凶手来说,要完成这次神不知鬼不觉的投毒,必须保证他给直江庸介选择的游戏对象不会喝下这杯酒。


    当时居酒屋里那么多人,对方为什么选择西川绫人?为什么对方相信西川绫人绝对不会喝直江庸介的酒?


    西川绫人的位置,直江庸介一行人根本看不到他的正脸,显然不是因为长相太过出挑。如果说是因为红色的头发吸引眼球,这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


    除非,这个人认识西川绫人,知道他不会喝陌生男人的酒,甚至熟悉到能通过背影就认出对方。


    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对方知道西川绫人此时就在日本。


    ——所以西川绫人那随手一指,也未必说的是那位FBI的卧底。


    换个思路想,西川绫人会选择待在这个居酒屋是不是也是和对方串通好的?


    坂口安吾心思百转,面上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伸手接过了证物袋里。


    他小心的查看着,手指探进证物袋里,指甲前端剐蹭了一下试管的顶部。


    一瞬间,纷繁复杂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看见一个白大褂的黑发中年人,有些不修边幅,一脸无奈地把毒药倒进了试管里。下一个画面,那个叫小野御河的蓝发青年将装着毒药的试管放到了一个衣服口袋里。


    接收记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坂口安吾在这个过程中已经不会表现出异样。


    他不动声色地还了回去。


    目暮十三神情忐忑,他当然听说过异能特务科的大名,此时这位长官要求查看证物,难不成案情有什么不对劲?


    “请问,是有哪里不对吗?”


    “嗯?”坂口安吾疑惑抬头,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器皿有些眼熟,本来以为和我最近的案子有关,但看起来好像是空欢喜一场。”


    目暮十三了然,正色道:“很遗憾没能帮得上忙。”


    两人又互相客套几句,目暮十三才带着自己的下属们离开了。


    坂口安吾看着警车消失在远处,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这些涉及到神秘侧的事情,警署还是别掺和了,交给他们这些专业的来更好,否则就是白白送死。


    电话很快接通了。


    坂口安吾一边走向附近的地下停车场,一边和电话那头的联络员吩咐:“有三件事立刻去做,通缉追捕一个叫小野御河的医生,隶属东京都立医院,资料去档案库里查,不排除已经死亡被顶替身份的可能,对方有操纵他人行动的能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去查查意大利有没有擅长制毒的医生或者研究员,黑发黑眸的中年人,长相出众但不修边幅。”


    “叫岛村去查直江庸介是不是异能力者,我怀疑,高野建死而复生是受了刚刚觉醒异能的直江庸介影响。”


    “另外,叫井野回来接手西川绫人。”


    电话那头的联络员听到最后一句,犹豫着说:“可是长官,井野打了报告要参加白麒麟相关任务,他一直想进涩泽龙彦的雾区,你不同意的话恐怕他要闹了。”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冷声道:“告诉他我驳回了。墓地那边即便有咒术师设下的帐,异能特务科也只有井野能保证安全进出,把他给我叫回来继续做联络员,我不想看见西川绫人在墓地发疯,一旦出事立刻联系总部,条件允许可以击毙。”


    而另一边,已经坐上出租车的小野御河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异能特务科通缉,他接到了一通联络电话。


    有些刺耳的铃声响起,小野御河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表情略带嫌弃,在铃声响了几十秒后还是接起了电话。


    “高野建被贝尔摩德带走了,港-黑没能拿到尸体。”一个温润的男声从听筒中传出来。


    小野御河轻啧了一声,“所以我不是说过那群Mafia不可信。”


    电话另一边的青年尴尬地笑了两声,好脾气地道歉,“是我的错,Cointreau(君度)。”


    虽然短暂地服了软,但该说的命令还是要说的,“在贝尔摩德和上线联络上之前找到她,如果抓不到她,就把火苗从源头按灭。拜托你了。”


    小野御河想到那个如今躺在ICU里的黑发青年,眼神暗了暗,“我知道了。”


    “嗯。”青年应声,说完了正事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年要回来看看吗?”


    小野御河动作一顿,冷哼一声,“不必了。”


    他果断地抬手挂断了电话。


    忙音从听筒里传来,小野御河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这是一场在生与死之间的时间赛跑,而他们的目的,是阻止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


    而公认最快速解除异能力的方法就是,让拥有它的异能者死亡。


    车窗外的霓虹灯闪着刺眼的光亮,他戴着美瞳的眼睛有些许不适。


    轻微的刺痛下,视野在水雾遮挡下变得朦胧而梦幻,在炫目的光线中,他回想起那位千面魔女曾经说过的话。


    「我们既是上帝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


    死而复生。多么让人疯狂的想法。


    小野御遖颩喥徦河想。


    可那个温声对他下达命令的青年,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诱惑一样,声音坚定而有力。


    「里世界可以肮脏不堪,可以混乱如泥潭,我深陷其中难以逃脱,但我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底线。」


    小野御河一手捂着右眼,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声,那和这具皮囊不匹配的气质第一次暴露出来,“真会说大话啊……”


    片刻,他整个人像是被迷雾重新笼罩,嘴角慢慢拉成一条直线,再度勾唇时,又变回了“小野御河”这个人应有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这次不是原创人物是动漫原著人物哦~


    安吾还是很强很帅的~


    第27章


    长野县河鹿村,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普通而又特殊。


    说它普通,是因为村子里的人都和附近的山间村落一样, 离群索居, 有些排斥外人,几乎所有村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最后连成为一捧黄土, 也要回归这片土地;说它不普通, 是因为几十年前有个姓高野的离开村子,后来成了日本首屈一指的□□大佬。


    但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那只是个违背组训、已经被排除祖籍的叛徒罢了。


    当然,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近些年来,因为通讯科技的迅速发展, 河鹿村与外界的联系逐渐紧密起来,从长野的这片深山里离开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老一辈人迂腐的观念已经关不住那些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的青年人了。


    所以高野组组长死后安葬祖坟的事, 在河鹿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如果不是村里的老人们一致不允许高野建下葬,说他会让这片土地染上脏污,那么关于这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埋藏已久的旧事也不会暴露在官方视野下。


    根据异能特务科目前掌握的情报, 高野建的尸体自从被送回河鹿村就一直放在祖坟外面,放了整整七天。


    这位年轻时候叱咤风云的组长,死后在那么多的子子孙孙中, 连一个愿意和村民扯皮好让他早日下葬的人都没有。


    然而, 就在下葬一事刚掰扯完,正在做准备工作时, 高野建的尸体从停灵的棺材里直接消失了。


    第二天, 死而复生的高野建就一步一步走进了高野组本部。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靠着双腿,就从长野县的深山老林走到了东京的大都会。


    河鹿村的人只知道尸体消失,在高野组对消息的封锁下,并不知道死而复生的事。


    但事件发生后,异能特务科对河鹿村进行可调查,发现河鹿村村民信仰一个与咒术师牵扯极深的宗教,名为盘星教,供奉一位叫做‘天元’的神明。


    可与其他盘星教教徒不同,河鹿村会供奉盘星教,是因为有一个偶然云游到此的咒术师酒后吐露了一个咒术师‘天元’不死的故事,而河鹿村的村民热爱土地,妄想与河鹿村永世长存。


    他们是这片土地最忠诚的信徒,是‘永生’最虔诚的教众。


    所以说,这里的盘星教教徒,与其说是在信仰那位‘天元大人’,倒不如说是在信仰名为永生的妄念。


    两个月前,休假后的直江庸介来到了长野县,异能特务科和警署协查之后在一家酒店找到了直江庸介的入住记录。


    直江庸介在当地地头蛇的带领下前往了有着‘永生’秘密的河鹿村,并在高野建死而复生前离开。


    因为长野县最近几年都在做旅游开发,所以每天来到长野县的人多如牛毛,直江庸介不是通缉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来旅游散心,实在砸不出什么水花。


    而直江庸介究竟在河鹿村里经历了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因为此时的河鹿村,成为了封闭下的一片死域,被咒术师的帐包围,生人勿进,死人难出。


    咒术师在这片死域里频频折戟,异能特务科因为咒术界的阻拦不敢贸然前往,现在局面僵持着,河鹿村里还有几百名村民和陷进去的十几名咒术师,所有人都知道,拖得太久了,这些人早没有多少生还的希望了。


    咒术界手里握着杀手锏,继承五条家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是进入河鹿村的最佳人选,十四岁的五条悟已经有了天才的称谓,有着咒术师祖传的疯批和嚣张,对方的六眼足以看破围绕在河鹿村的迷雾。


    问题只在于,咒术界也只能确定盘踞在河鹿村的咒灵擅长精神攻击,很有可能是幻境之类的,但有没有其他危险,谁也不清楚,根本没办法下定论。


    五条家自然不会放自家还没长成的独苗苗去涉险,咒术界上层觊觎五条悟的力量还等着拿他当提线木偶,再加上不想和御三家正面刚,于是也放弃了这个选择。


    因此,咒术界会同意异能特务科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被逼无奈之举。


    而这一天入夜之前,夕阳穿着橙红色长裙,裙摆在时间流逝中拖拽坠地,长野县的森林也染上了一层暖色光晕。


    “长夜难眠啊……”


    这是前往高野组墓地的路上,西川绫人窝在副驾驶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委委屈屈的缩着,他带着颓唐的神色低声感叹道。


    西川绫人眼底有些青黑,看着精神十分萎靡,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透过车窗,长野县这个光怪陆离的小村子在西川绫人眼中格外诡谲起来。


    浅灰色的帐忽隐忽现,天空中浓重的黑气悬垂,翻滚奔涌,晚风中似乎有低声尖啸传来。


    井野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小声提醒道:“西川先生,您是来工作的,本来就不是来睡觉的。”


    西川绫人转头瞥了小实习生一眼,“不是说跟着我很辛苦所以准备调职了吗?你居然愿意回来?”


    井野立刻挺直了脊背,义正言辞:“这是当然,工作嘛,在哪里都一样。”


    他这话说得有些勉强,一边说一边已经在心里流泪猫猫头了。


    井野知道实习生没人权,可也没想到这么没人权,据说他那个调职申请,上面的长官看都没看就给他驳回了,不然他不会现在还凄凄惨惨地给西川绫人做联络员了。


    他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前途一片昏暗,一眼过去全是深渊。


    井野捶胸顿足,谁能想到他刚毕业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呢,短短一个月时间怎么就和职场老油条一样沧桑了。


    但小实习生仍然相当敬业:“西川先生,应该就快到了,长官让我提醒您,如果河鹿村有活口,尽量带出来。”


    “我知道。”


    救人嘛,正义之士的标配。


    盘山道并不好走,略有些颠簸,西川绫人眯着红眸看着天边翻涌着的黑气,问道:“直江庸介……他的社会关系怎么样?”


    小实习生虽然武力约等于一只鹅,但文职工作确实做的很不错,半天时间里,所有相关资料、甚至连长野县的地图都记得七七七八八了。


    这时候西川绫人一问起来,立刻对答如流。


    “相当简单。直江庸介从小就是高智商天才,从国小就开始跳级,拿到医大保送名额的时候才十六岁,但也因为这个关系,和同龄人没法好好相处,同级的学生嫌弃他年龄小,也对他很排斥。”


    “直江庸介从小到大一直没什么朋友,直到工作后认识了自来熟的小野御河先生,但两人的关系也并没有多亲近,可能是因为直江庸介心防很重,对谁都淡漠的缘故吧。”


    “至于家庭方面,他没有恋爱经历也没结过婚,父亲早逝,母亲在他留学时去探望他,出了车祸死在异国他乡了。”


    西川绫人眉心一拧,追问道:“他去哪里留学?”


    井野想了想,道:“美、德、澳,哦,俄国也去过。好像是因为医大很看好他的天赋,想让他继续深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年纪小需要经验,后来与其说实在留学,不如说是跟着老师实习。”


    西川绫人“喔”了一声算作回应。


    井野正等着西川绫人给他分析分析直江庸介和高野建的死究竟有没有关系,却迟迟没能得到回应。


    他视线一转,就见西川绫人窝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居然小憩了起来。


    小实习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说长夜难眠吗?到底哪里难眠了啊!!这不是睡得很香吗!!


    井野的车最终停在了距离河鹿村几百米远的临时基地,留守在这里的异能特务科成员见到增援来了,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然而井野尴尬地看着这位前辈,没办法说只来了他们两个人,他自己还是个没用的草包。


    一脸心虚的井野正准备去叫醒副驾驶上的正牌领导,西川绫人居然就自己从副驾驶上下来了,溜溜哒哒走了过来。


    红发青年一身黑西装,脖颈上的黑色choker和显眼的复杂耳饰让这位驻守的员工很快认出了西川绫人的身份。


    “西川先生,河鹿村就在那边,恕我能力不足,不能陪同了。”他指了指通向河鹿村村口的那条路,脸上是营业的公式化笑容。


    真亏了异能特务科的培训,否则他见了这大杀器估计就没出息地溜了。


    井野向这位前辈身边靠了靠,“那我也……”


    然而前辈往井野的后背一拍,把弱不禁风的小年轻推了出去,“井野,坂口长官说了,你要跟着去。”


    西川绫人嗤笑一声,“走吧。但别指望我会管你的死活。”


    井野垮了一张脸,双腿不停地打摆子,“是……我知道了。”


    不管小实习生死活的前辈和驻守在另一边的咒术师交涉。


    咒术师代表是个其貌不扬的黑衣青年,有些轻蔑地朝西川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冷不丁地和那双如血般的红眸对上,那眼眸中深藏着的杀意让年轻的咒术师惊得后退半步。


    “花架子。”西川绫人嘟囔一声,抬步向河鹿村走去。


    井野欲哭无泪,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上。


    两人没走多远就踏进了咒术师‘帐’的范围,井野整个人一僵,立刻回头看了看身后。


    “你还挺敏锐的。”西川绫人拽了拽脖子上的choker,“不怕死吗?为什么跟进来?”


    井野懵懵然,他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总觉得这里没有报告上说的那么危险。”


    “是吗……”西川绫人轻声说,他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不远处的前方。


    井野疑惑抬头,看清楚远处的景象时悚然一惊,连忙捂住嘴,把尖叫声压在了咽喉。


    就见前方不远处,河鹿村的村口,田野里绿色的麦苗生机盎然,田间路边,粗壮的木棍将一个个‘稻草人’立在那里。


    木棍尖端从腰腹刺入,再从脊背穿出,暗黑的脓血干涸在深棕的木棍上,戴着草帽的一张张青紫的脸上,是双眼外翻,张大嘴、痛苦而扭曲的求救表情。


    ‘稻草人’在井野惊慌的注视下,身体抽动了几下,嘴巴张大,空荡荡的嘴里似乎传来并不存在的尖叫。


    “啪嗒。”


    一滴血从‘稻草人’的指尖低落,缓缓渗进泥土中。


    作者有话说:


    来点恐怖文学owo


    第28章


    西川绫人一掌拍在井野肩膀上, 把僵住不动的小实习生吓得抖了三抖。


    “你看见什么了?”西川绫人视线在面前的田间野地逡巡,他鼻翼翕动,空气中有浓浓的血腥味随着动作不断涌进鼻腔。


    井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颤声道:“稻草人……但好像,不是稻草……”而是真正的人。


    就连‘稻草人’脸上皮肤的纹路看起来都格外逼真。


    两人说话间,距离最近的‘稻草人’动作缓慢地抬起了手, 干草转动之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长大的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黑洞洞的口腔几乎要把人的灵魂吞下去。


    井野整个人一抖,吓得连忙后退几步。


    西川绫人看着面前血淋淋、形容凄惨的稻草人, 眉毛一跳,“是假的, 别信。想点别的,让你开心的。”


    人类的大脑会受到幻觉欺骗, 视觉会看到恐怖幻象, 嗅觉会闻到扭曲认知的血腥味,但他的异能不会。


    就如同每一个人类在他异能影响的视野下,都有独特的标识一样, 活人与死人也同样有区别,活人与无生命物体也是一个道理。


    面前这些稻草人身上并不存在属于活人的特征,或者用另一种形容, 它们没有灵魂。


    “啊?”井野不明所以地看向西川绫人, 在上司核善的目光下,磕磕巴巴:“哦…好, 好的!开心的…开心的……”


    小实习生紧闭双眼, 额角直冒冷汗, 颤动的睫毛让人察觉到他此刻并不轻松。


    面前的场景随着井野的想象变化,整个画面像是被一拳震碎的镜面,从中心一点向四周寸寸裂开。


    “绫人……”熟悉的低喃让西川绫人猛然抬头。


    西川绫人眼中,被束缚在那里的人有着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黑发青年俊秀的眉眼并没有因为痛苦扭曲,一双紫红色的眸里却藏着哀求之意,他浑身上下都是被折磨的痕迹,遍体鳞伤,血滴落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救我……’


    场景的裂缝从他眉心裂开一道,扭曲的五官碎裂崩解,随即溃于无形。


    真是没礼貌的咒灵,他会生气的。


    西川绫人攥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准备抓到这个咒灵就把他大卸八块。


    场景全部消失后,面前的景物恢复了正常,破败的村庄房屋满是陈旧的痕迹,草木枯黄,偶尔有几声鸟雀的声音空山回响,蝉鸣拖着长音凄厉。


    大概这才是死域里河鹿村的真实样子。


    空旷,寂静,了无生气。


    然而,地面却突然传来突兀的震动,像是几千个羊蹄在地面踩踏,震颤的中心由远及近。


    井野茫然地一抬头,衣衫破败、面庞青紫、甚至缺胳膊少腿的丧尸从侧前方的小路上奔跑过来,见了他们两人就和饿狗见了食物似的。


    西川绫人:“……”


    小兔崽子,丧尸就是让你开心的事?


    西川绫人果断一转身,拔腿就跑,井野呆了两秒,汗毛倒竖,立刻转头跟着跑。


    两人跑在前面,身后是一群丧尸吱哇乱叫的声音,乡村的泥土路被踩出滚滚烟尘。


    两人和一群丧尸在这里你追我赶了好一会儿,西川绫人木着一张脸,一手拎着身旁的麻烦制造机,几个跳跃之下跳到了一栋小洋楼楼顶。


    井野在快速移动之下吓得和个鹌鹑似的一动不动。


    直到双脚再次踩到结实的地面,井野才一脸丢了魂的问:“西川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问我?”西川绫人拽了拽脖子上的choker,走到楼顶的边缘。


    洋房的楼顶打着防雨层,踩踏起来有种沉闷的声响,边缘处没按栅栏,西川绫人往下看了一眼。


    那群辣眼睛的丧尸聚集在楼下,有的还在试图爬上来,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带着脏污的痕迹。


    井野心里奇怪的恐怖画风着实让西川绫人敬谢不敏,待会儿不会有什么午夜凶铃、厕所里的花子什么的吧?


    西川绫人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所在的小洋房在一堆标准日式老旧木屋中间实在过于突兀,鹤立鸡群得让他有了些微妙的危机感。


    楼顶风有些大,西川绫人用手按住额前凌乱的红发,视线几次逡巡,在目力所及之处终于发现了一个和小洋房一样突兀的存在。


    是村子最边缘地方的一处住宅。


    说是住宅都有些夸赞它的,小木屋在屋顶处破了个大洞,从边缘的豁口看很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砸了进去,四面墙壁苟延残喘,犹如血液喷溅的痕迹遍在布满是裂痕的木板上。


    西川绫人朝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实习生一招手,“我去那边看看。”


    井野:“唉?那我呢西川先生?”


    西川绫人自认是个非常民主的上司,很会充分听取下属意见,所以他丢下一句:“你随意。”


    说完便踩上屋顶边缘,原地起跳,随后动作轻盈地落在旁边木屋的屋顶上,屋顶发出一声们闷响。


    发觉脚下的触感不对,他立刻再度起跳,落到另一栋房子的屋顶上,回头看时发现屋顶向下陷了一个小坑。


    西川绫人:“……”什么豆腐渣工程?


    幸亏踩上去之前用银链卸了力道,不然估计这个粗制滥造的陈年老宅会原地散架。


    西川绫人没再细想,确定方才看到的那处危房的方向后再度起跳。


    他的动作太过迅速,没有惊动守在楼下的丧尸们,半分钟就借着相连的房屋几乎窜出去一条街的距离。


    井野的视线中,自己的上司很快就变成了模糊的黑点。


    小实习生瞅瞅楼下乱吼的丧尸,目测了一下高度,确认自己下去不摔死也得断条腿。


    他崩溃捂脸:“西川先生,你这让我怎么随意啊???”


    可惜,西川绫人才不会管小实习生的死活,何况目前的局面还是对方搞出来的,说不定再脑补一下,麻烦很快就会解决呢?


    远离了噪音来源之后,西川绫人脚步慢了下来,轻巧得像是来旅游度假一样悠闲,他逐渐接近了那栋危房。


    随着距离缩短,屋内变得急促的呼吸声被西川绫人听得一清二楚,他动作利落地推开了门。


    门轴转动发出“吱呀”一声,西川绫人立刻和门内一个黑发少年四目相对。


    黑发少年站在玄关的置物柜后,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睡衣,脚下踩着一双塑料拖鞋,黑色的齐肩半长发又脏又乱,脸上不知哪来的黑红混杂的脏污遮住了五官,只能看到一双清浅的银灰色眼眸。


    少年身量不高,约莫十二三岁,看着有些过分瘦削,眼中死气沉沉,看到西川绫人后惊讶的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呼吸有片刻迟滞。


    家里突然进了陌生人,在看到陌生人的时候他的神情反而放松了下来。


    他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突然到来的访客,但比起之前的访客,西川绫人明显更让他放松,说明他认为比起面前这个红发男人,之前的访客更具威胁性。


    有趣。


    一个在死域里存活了一个多月的小孩。不但没被盘踞在这里的咒灵杀死,而且看起来活得不错,身体状况良好,除了脏的跟个煤球一样之外,甚至没有出现营养不良。


    因为村里存粮太多了?不太像。


    对方明显长时间处于高度警惕状态下,这种状态下,没有经受过训练的成年人尚且没办法挨过一个月,何况是一个小孩子。


    所以,这里的时间流速可能和外界不太一样?


    这孩子绝对经历过幻象,死域里的幻象随心而动,西川绫人都会受到咒力的影响,面前这个男孩就更不必说了,他会觉得西川绫人比幻象更安全,是因为也遇上过前来救援的咒术师?


    而且因为时间流速的关系,间隔可能不是很长。


    那么有一个问题就让西川绫人非常好奇了。


    “你是怎么确定我是活人的?”西川绫人歪了歪头。


    黑发少年一手背在身后,似乎是藏了什么护身的武器,他向后退了半步,动作有些警惕。


    少年紧紧盯着西川绫人,“我看得出来。”


    哦?有点意思。


    西川绫人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


    他自认分辨的本领不错,在这种时刻存在幻觉欺骗的地方,连他也不敢第一时间对只见过一面的人下这种定论,面前这小子虽然看着应该是个咒术师,但也不像个有能耐的,体术上是个弱鸡,咒术估计刚开发出来,自己都不怎么了解。


    不像能在这片死域里活下来的样子,偏偏他却有着能看穿幻觉的眼睛。


    这怎么看都不该是一个幸存的普通小孩该有的能力,除非他知道河鹿村的内情。


    这小崽子在这片死域里呆了多久了?那个咒灵为什么留他一命?珍惜、怜爱,还是单纯的无聊要找个人玩玩呢?


    这样想着,西川绫人向前走了几步,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满头大汗姗姗来迟的井野出现在门口,一个急刹车停了脚步,看清楚门里的情况吓了一跳。


    他躲在房门外,扒着那个快倒塌的门板,气喘吁吁地颤声问:“他……是活人吗?”


    西川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当然。货真价实。”


    他看向身后的黑发少年,少年布满脏污的脸上看不出神情,可那双眼睛里一瞬间却涌起了掩藏不住的慌乱。


    “哥哥……你是来救我的对吧,能带我里开这里吗……”


    黑发少年瞳仁颤抖,极力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当然。”西川绫人温和地笑了笑。


    红发青年用手拍了拍少年的后背,随后虚虚落在少年的后肩胛骨处,轻轻向前推了推,示意对方跟着自己出去。


    这是一个轻柔又怪异的动作,能看出明显的安抚之意,出现在西川绫人身上却非常古怪。


    这就和屠夫突然有一天放下屠刀去安慰小绵羊自己从来不会伤人一样古怪,让一旁的井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掠过门口的井野走了出去。


    井野的目光很快又莫名其妙地落到西川绫人推着少年的那只手上,指节分明,其实非常适合弹钢琴,但西川绫人那双手奏起的,向来是送给敌人的死亡乐章。


    井野看着两人逆光而出的背影,愕然发现,西川绫人虽然站姿随意,正侧头和少年轻声说着什么,侧脸带笑,优雅又得体。


    但那只手却落在少年的后颈处,攫住了黑发少年的要害。


    他的手掌还在逐渐并拢。


    ——只要再进一步,这个来历不明的黑发少年就会立毙当场。


    作者有话说:


    少年:我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


    第29章


    井野呼吸一滞, 正要说些什么,就发现西川绫人已经停了下来,正回头看着他, 那只手仍然放在少年的要害处, 一双红眸宛如沉静的深潭,让人难以分辨情绪。


    他低声问:“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井野松开抓着门板的手,尴尬的挠了挠头。


    他不敢和西川绫人说自己以为对方想杀死那个幸存的少年, 说不定阴晴不定的上司会先把他灭口:)


    西川绫人盯着神情奇怪的井野看了两秒, 施施然挪开了放在少年颈间的手。


    黑发少年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搭在身侧的手却仍然攥紧了拳头。


    西川绫人朝他一睨,“走吧。边走边说。”


    说着他抬步向前。


    黑发少年深呼吸几口气, 跟上了走在前面的红发青年,有些踌躇地开口道:“我是跟着叔父来探望远房亲戚的, 一周前我们刚到这里,我就发现这里不对劲了, 村子里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 但村民包括我的亲属都完全没有发现异常。昨天晚上我睡醒之后,大家就都不见了,然后……村子里就开始出现奇怪的东西。”


    “所有人都消失了, 只剩下我,那个东西会扮成我家人的样子说要带我走。”少年停顿了一下,“但我知道他在说谎, 说不清楚为什么, 但我就是知道……”


    西川绫人看着侧头看着少年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突然问道:“Кактебязовут(你叫什么名字)?”


    黑发少年一愣, 似乎没想到这位救援人员会先询问他的名字, 他沉默数秒, 这才回答:“拉斯科尔。”


    井野闻言一愣,他看着少年的后脑勺,耿直地提出了疑问:“你不是日本人?”


    少年动作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西川绫人“好了,少年,现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后面默默跟着的井野嘟囔道:“他一个小孩儿怎么会知道,知道早就出去了吧?”


    “我知道。”拉斯科尔笃定道:“我知道该怎么出去。”


    西川绫人向愣住的井野一摊手,“看吧。”


    他落后一步,任由少年带着他们沿着乡间路向不知名的方向走去,随意地询问道:“你是怎么从那群东西里逃出来的?”


    井野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那群丧尸很快就消失了,我就从楼梯下去了。”


    西川绫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随后一路沉默,这乡间土路好似没有尽头,约莫二十分钟后,三人停在了一栋建筑前,井野抬头一看,竟然是先前那栋小洋楼。


    他正疑惑着,那少年转身看向两人,“这是我叔叔家,我想先拿点东西再走。”


    井野看着少年的脏兮兮的面容,那一双清浅的灰眸让他觉得格外熟悉,他皱着眉想了想,惊觉这少年的眼睛和那名叫直江庸介的医生非常相似。


    “我和你一起去。”西川绫人正要跟上,却被身后的井野拉住了手腕。


    他回过头,就见小实习生面带惊恐,语调颤抖:“西川先生,别跟进去,这个少年好像不是活人,他长得和直江庸介一模一样。”


    西川绫人站在原地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闻言微微挑眉,“说的有道理。”


    话音刚落,银链从他的袖口窜了出来。


    正当井野以为他会将走向小洋房的少年制伏时,那尖端吊着利刃的银链竟飞速缠上了他的脖颈。


    井野难以置信地抓着脖子上的银链,奋力想要呼吸到更多的氧气,“西川……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小心…他……”


    西川绫人没有答话,他侧身一步,躲过了少年刺过来的一刀,劈手一掌打在少年脊背上,瘦弱的身躯狠狠砸在了地上,抬腿一脚将不断挣扎的少年压制在了脚下。


    “算了吧,别演了,真无趣。”西川绫人感叹道:“这个折叠的空间里,不是只有我一个活人吗?”


    “你模仿的小实习生还挺像的,不过我记得这家伙应该最怕鬼,你是不是不会做这种场景啊?”


    “不过,你把那个小鬼带去哪里了。”西川绫人歪了歪头,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少年的时候,对方明显是个活生生的人类,离开那栋危房的一瞬间,人就凭空被替换了。


    ‘井野’闻言,终于缓慢地放下了手,他没有回答西川绫人的问题。


    银链逐渐收紧,他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适,甚至缓缓勾起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西川绫人面无表情地一使力,脚下的少年停下了挣扎,猛然缩紧的银链将‘井野’轻飘飘的头颅削飞了出去。


    两个幻境生物同时失去生命体征的一刻,面前的场景再一次崩解破碎,刺眼的白光从眼前闪过,西川绫人脚下一阵失重,再睁眼时面前的场景让西川绫人瞳孔骤然紧缩。


    他正站在一个教堂门前,红砖砌成的墙壁,战盔式穹顶尖端高悬,装饰华丽的北欧建筑却自外墙蒙上了一层薄灰,陈年的腐朽味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


    西川绫人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他的视角明显变低了。


    他伸出手放在眼前,伤痕累累的小孩子手掌让他沉默半饷。


    他不用思考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他尘封已久,最不想回忆的过往。


    那个深埋进西伯利亚隆冬大雪中,早已被他抛弃的曾经。


    *


    这是西川绫人带着井野进入死域后失联的第十一天,守在死域外的异能特务科成员突然接到了坂口安吾的联系电话。


    电话那头的坂口长官沉声向他询问:“你确定西川绫人带着井野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死域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我确定,长官。根据咒术界的分析,死域里的时间流速很可能和外界是不一致的。”


    坂口安吾“啧”了一声,“我知道了。”


    随即掐断电话,看着面前的报告单举棋不定。


    两天前,白麒麟涩泽龙彦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前往骸塞并以那里为中心把整个横滨都拉进了雾区,异能特务科总部直接和外界失联,恰巧在东京出差的坂口安吾成了管理层仅剩的一根独苗苗。


    不管涩泽龙彦是出于什么理由突然在横滨布置雾区,异能特务科都必须对此事负责,然而现在他手上能用的人,就只剩下前往大阪做任务的三岛由纪夫一对搭档,可在种田长官的安排里,两人必须留守长野市,让他们去大阪出任务已经是他越级指挥了。


    长野县放着个定时炸弹,横滨放着个热衷于搞事的白麒麟,坂口安吾一个头两个大,甚至带走高野建的两个小贼也完全失去了踪迹,真是处处碰壁。


    不过横滨市内毕竟还有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这边的防卫压力明显比长野县那边小得多了。


    而且很凑巧的是,港-黑的重力使此时并不在横滨雾区内。


    坂口安吾权衡片刻,将电话打给了机密基地里的辻村深月:“联系港口Mafia的干部中原中也,就说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作者有话说:


    删了好多情节,稍微有点衔接不上,下章西川回忆杀


    故事时间线是剧场版。


    更新的话写完就发,没发就是没写完_(:з」∠)_是的蠢作者已经没有存稿了


    第30章


    西川绫人对雅库茨克最深的记忆就是离开时的那场大雪, 和雪原上刺目的红。


    他是作为孤儿被送到那里的,神父是本地有名的慈善家,他其实已经记不起对方的样貌了, 因为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比他现在这位叫井野的联络员更胜一筹,估计扔到人堆里都挑不出来。


    这其实也是西川绫人认为小实习生适合做杀手的原因。


    后来的十几年里他时常觉得那段回忆并不可怕,觉得那个曾经横亘在他面前的大山并非难以逾越, 他此后所有的骄傲和自负让他把那位曾经的顶尖杀手贬损得一文不值, 甚至认为对方只有外貌普通不会引人注意这一点值得夸耀了。


    不过实际上,在那个时代的西伯利亚,没有一个里世界成员不知道神父的大名。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在里世界崭露头角的, 但很快他就成为了无人不知的顶尖杀手。


    在后来的西川绫人看来,神父是个脑回路清奇的变态, 他不想着怎么赚更多的钱,整天思考如何培养一个后代继承他的衣钵, 实在是不务正业到了极点。


    西川绫人孩提时代的记忆非常清晰, 清晰到他记得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神奈川县被绑架的,然后又是怎么进入了走私船被带到西伯利亚, 最后如何被领到神父面前,他都一清二楚。


    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自己误入了一个养蛊场。


    还是个小男孩的西川绫人对成为最强的蛊虫, 从此作为神父的刀这件事, 没有任何向往。


    但他很快发现,神父挑孩子的眼光十分独到, 能精准地从一群小孩子里分辨出哪一个具有成为小变态的潜质然后带到身边。


    那他是怎么被选中的呢?西川绫人自认为是个正常人, 怎么就能被当成变态了呢?


    西川绫人天生冷情, 与其说他对成为杀手不感兴趣,倒不如说那时候的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趣,但活着是作为一个人类最本能的追求,他无法抵抗自己的本能。


    在名为教堂实为训练营的地方,人要从正常到堕落,只需要生的欲/望。


    无法反抗,无法逃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幻境里的西川绫人看着面前的教堂,整个人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极其冷静地冷眼旁观,一半被幻境诱导着产生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恐惧。


    幻境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面前的场景自动变换,血腥而残酷的一幕幕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


    日日饮毒的三餐,不少孩子连雅库茨克的太阳都没见过就离开了,尸体被草率地丢进地窖。


    自相残杀的训练场里,嘶吼着杀戮的人们对着同伴举起屠刀。


    充斥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实验室里,难以忍受的痛苦带走了绝望而扭曲的灵魂。


    在不断变换的场景中,西川绫人忽然感觉到了疑惑,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西川绫人面无表情地在幻境中迈步向前,那个被神父如获至宝重点培养的红发男孩逐渐和西川绫人记忆里的自己重合了。


    神父是那时候盘踞在他心头最深刻的恐惧,他无所不能,强悍得让人心惊,像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只要输入指令就能永不停歇。


    但神父并非没有弱点。


    ——他是个人。而且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西川绫人的脚步在教堂的神像前停住了,断了头的神像让他找回了部分记忆。


    从他有意识起,就一直有一道声音在耳边询问:你有什么愿望吗?


    他一直知道,只要他开口,任何愿望都将成为现实,但那好像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总有一条锁链在拉扯着他,告诉他一旦迈出这一步,他将永远失去某些东西。


    但他不过是个脑子聪明一点的普通人,无法抵御痛苦和恐惧,所以他还是许愿了。


    ——不管你是神明还是魔鬼,快点结束这让人痛苦的一切吧。


    场景再度变换,红发少年单手扼住中年人的咽喉,无数条漆黑的锁链悬浮在他身边,那张样貌普通的脸上是扭曲到极致的表情。


    “绫人……你就是……我最完美的杰作……”


    ——咔嚓。


    ——他经年的恐惧就这样如潮水般褪去,和呼吸一样简单。


    在他完成了心愿之后,他的异能失控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如何出现,叫什么名字,到底有什么作用,但从后心口出窜出的漆黑锁链已经反客为主,他成了被异能奴役的人,他的眼中世界彻底变成了黑白两色,每个人身上,灵魂中黑白交织的模样让他厌恶至极。


    黑是恶意,白是善意,极其分明的判断,所有灵魂沾染恶意的人只要靠近,就会被漆黑的锁链收割性命。


    他在血迹斑斑的教堂里枯坐。


    他是盘踞在雅库茨克深处的恶龙。


    他在深渊里,他不能离开,他不向往屠戮。


    可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以为自己不需要陪伴,以为自己可以守着隆冬里的大雪,和冰天雪地一同呼吸。


    但二十一天后,他被难以承受的孤寂压垮了。


    他不停地反问自己,我的坚持有意义吗?我的名字不被世人所知,我的暴戾却为世人所恐惧。


    注视着人性的我,还能回到人群里吗?


    西川绫人站在幻境中央,那个被漆黑锁链环绕,席地而坐的红发少年与他对视。


    少年说:“听说过瓶中魔鬼的故事吗?”


    西川绫人微微叹息:“当然。”


    少年和魔鬼一样狡诈,在让人心死的孤寂中,他厌恶这非黑即白的世界。


    ——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如果他想救我,我会杀了他,如果他想杀我,我的异能会代替我杀了他。


    少年说:“你所有的坚持毫无意义。”


    西川绫人轻笑:“但我等到他了。”


    少年的身影和西川绫人重合,西川绫人推开了教堂大门,冰天雪地中,带着毛毡帽的黑发少年披着斗篷向他走来,黑白双色的世界里,少年身上刺目的鲜红在他冰冷的心上点燃了星星之火,顷刻燎原。


    西川绫人已经很少回忆起费奥多尔的少年期了,可再次在幻境里见到时,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熟悉。


    费奥多尔在他身前站定,向他伸出了手,唇边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温和:“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吧,绫人。”


    “真是个好主意。”西川绫人感叹着,将年轻的恋人拥入怀中。


    下一刻,银链从他袖口窜出,从他的心口刺入,连带着怀中的恋人一并贯穿。


    ‘费奥多尔’在他怀里吐出一口鲜血,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了。


    ‘费奥多尔’嫌恶地注视着他,突然轻笑起来:“你为什么要抛弃真正的自己呢?你打断四肢,拔掉獠牙,放弃思考,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提线木偶,真的值得吗?”


    西川绫人将手指放至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唇角带血,那笑容里带着极致的促狭。


    他身上好像有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锋芒毕露的红发青年笑得分外张扬。


    ——我们之间,谁是最后的胜者,还未可知。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下定论呢?


    幻境在面前彻底崩解,西川绫人跪坐在地,四周是小洋房的废墟,时间居然黑夜,月光倾落而下,几步之外的大床上躺着个人,身上源源不断往外冒黑气。


    吐出一口鲜血后,他轻声低喃:“真是太矜持了,说不定脱了衣服勾引一下,我就心甘情愿留下来了呢?”


    右耳边传来一阵电流声,时隔这么久,费奥多尔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他耳边,“是啊,有觉得遗憾吗,毕竟他比我温柔多了。”


    “那怎么会呢亲爱的,我可不敢啊……”西川绫人抬头,看向不远处大床上的中年女人,“何况我对女人可没什么兴趣。”


    费奥多尔嗤笑一声,“是吗?”


    “当然。顺便,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但估计要很久你才会看到了。”


    耳边没有了回应,西川绫人咳了咳,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冰冷的东西悄然顶住了他的后脑。


    “你这么沉不住气?”西川绫人捂着胸口的伤叹了口气。


    黑发青年拿着枪站在他身后,笑眯眯地说:“非常抱歉,西川先生,您看起来随时可能失控,我这是未雨绸缪。”


    西川绫人沉默片刻,略有些无奈:“你精神分裂这件事,自己知道吗,井野?”


    没错,站在西川绫人身后的,竟然就是一直唯唯诺诺的小实习生井野。


    井野,异能特务科下属孤儿院养大的孩子,天赋异能“两生花”,双重人格。


    主人格完全是弱鸡,但也是最好的掩饰,他被派来监视西川绫人绝对是种田长官深思熟虑的,要真算起来,加入异能特务科的与其说是井野,不如说是他的异能本身。


    西川绫人眼中,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可灵魂完全变了一个颜色。


    “是异能吧……你是他的异能,但他自己却不知道,有意思。”西川绫人喘息着说道。


    井野拿着枪威胁性地向前顶了顶,“西川先生真是聪明。我很想和哥哥见面,但哥哥怕鬼,我不想吓到他啊。”


    他说话有些咬牙切齿。


    西川绫人不明所以,怎么,他耽误你和主人面基了?


    井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要不是西川先生接了任务,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涩泽龙彦的雾区里和哥哥见面了,真可惜,只能等下一次了。”


    啊哈。


    那你估计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西川绫人想。


    “你把那个小鬼带哪去了?”西川绫人询问道。


    他完全没在意自己头上还被枪抵着的事,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视线转了转,看到了倒在地上脏兮兮的黑发少年。


    西川绫人:“……”


    呦呵,小实习生这异能怎么比他都带恶人呢,直接把幸存者往地上一扔?


    井野没感受到西川绫人的无语,笑眯眯开口:“西川先生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怎么解决那个咒灵对吧?”


    作者有话说:


    井野怕鬼前边写过,伏笔:有两份西川绫人异能力分析报告


    幻境对他不起作用是因为不是人owo


    说起来,还有小天使在看文么qwq


    第31章


    西川绫人并不怀疑, 自己只要表现出一点不对劲,这个道德感淡漠而且不待见他的井野(的异能)立刻就会给他一枪。


    西川绫人胸口的伤不断抽痛,懒得和他搞什么攻心计, 解释道:“你其实看不见咒灵对吧?不过可惜, 我不是咒术师,没有杀死咒灵的能力,那边的小鬼应该可以, 你看了这么久的戏, 居然都没看出点问题吗?”


    西川绫人语气轻蔑,井野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但额角的青筋压都压不住, 握着□□手紧了紧,开口道:“那个咒灵就在床上对吧?那小鬼是咒术师?他在幻境里说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


    西川绫人:“……”


    所以你就把人打晕制服了?还讲不讲道理?


    这位异能先生显然不知道道理两个字怎么写, 保持着挟持西川绫人的姿势,踢飞了脚下一块石头, 准头还不错, 砸在倒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头上。


    少年整个人一个激灵,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


    他转过身,茫然的视线聚焦在了西川绫人身上, 原本清浅的灰色眼眸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猩红!


    西川绫人轻声说:“让她走吧,拉斯科尔,她停留太久了, 她不属于这里。”


    拉斯科尔看了看西川绫人, 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他慢慢走到床边, 将手中一团蓝黑色由咒力凝聚的火焰扔到了大床上。


    很可惜, 如果井野能看得到咒灵,就会发现,躺在大床上面容姣好的中年女人,正是直江庸介已故的母亲。


    火焰缓慢将大床吞噬,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中央,突然出现了不知名的心跳声,在窜高的火苗中逐渐变大。


    然而听力并不敏锐的井野并没有发现,他只是皱着眉将□□向下按了按,威胁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直江庸介诅咒了他的母亲,致使他的母亲变成了咒灵,他来到河鹿村后,墓地里的咒灵被他母亲无意间吞噬了,估计就发生在直江庸介暂时离开的那段时间吧。墓地里的咒灵估计有制造实体幻觉的能力,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他母亲控制不了身为诅咒的力量,导致能力暴走了。至于那个小孩,能在幻境里活那么久,是因为觉醒了咒术。”


    这略有些让人难以相信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井野不会全盘相信,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所以,直江庸介根本就没有异能力,他母亲复活是因为成为了咒灵,高野建复活只是那个咒灵的实体幻术?”


    “这个啊,谁知道呢……”注视着站在火场旁边的黑发少年,西川绫人突然询问道:“我记得异能特务科有相关规定,那个我救下来的小鬼,我可以带他走吧?”


    异能状态下的井野挑了挑眉:“你要从这里带走一个咒术师?外面那群疯子不会同意的。”


    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咒术界其实相当排外,非要说的话,这群负面情绪时常爆表的人都有些自视甚高,大概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思吧。西川绫人想从一堆咒术师把手的地方带走一个刚刚觉醒奇怪咒术的独苗苗,这个迂腐的圈子是不会放人的,就跟守着这片土地最终全部葬送于此的河鹿村村民一样愚不可及。


    “没事,我有办法。”西川绫人说:“我知道异能特务科很想招揽咒术师,这不就是个好机会?”


    井野嗤笑一声,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死在这里了。”


    “哟?你关心我啊?”西川绫人直呼稀奇,他摊了摊手,“可惜了,我有主了。”


    井野一脸无语,看着不是很像和这个名义上的上司继续交谈。


    西川绫人沉默下来调整呼吸,他身上的伤也就是看着严重,对他来说并不致死,但失血过多会让他大脑放空,陷入十分懒散的情绪里,所以西川先生摊在地上,根本不想动。


    然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灵魂哀悼的挽歌分明已经奏响,西川绫人看着那升起来的烈火,却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蹿了上来。


    与此同时,在医院附近的小野御河接到了最不希望听到的报告——贝尔摩德已经带着高野建联络上了上线。


    乔装后的小野御河抬头看了看亮着零星灯光的住院大楼,神色有些不耐,他优柔寡断的上司还是迟迟没能决定对直江庸介的最终判决。


    组织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行动格外谨慎,所有不在任务内的人员一律不被允许插手这件事,哪怕是他这个有了代号的成员,连过问一句都要惹得琴酒猜忌。


    尽管他在此次任务开始之前就极力主张直接将直江庸介杀死,但他的上司向来对没有做过坏事的平民都带着令人作呕的怜悯。


    在他焦躁的呼吸声中,电话终于响起,听筒那边传来青年遗憾的声音:“君度,没有办法挽回了,动手吧。生与死的界限,不容践踏。”


    小野御河冷笑一声:“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七楼重症监护室中,丧失意识的直江庸介仿佛被某种巨大的痛苦攫住了,他一只手死死抓住床单,似乎在与想要夺走他生命的死神做最后的抗争。


    让人窒息的寂静中,床头的检测仪屏幕上猛然拉出一条直线!


    死亡笼罩了整间病房,然而十几秒后,本该死去的直江庸介再度睁开了眼睛!


    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失去焦距,身体像是枯死的树枝一般僵硬,腰腹向上抬起,紧接着整个上半身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坐了起来,他伸出僵硬的手,动作间发出咔咔的奇怪声音,手掌推了推颈侧,发出咔嚓一声。


    同一时间,三个不同的地点,长野县河鹿村直江庸介母亲化作的诅咒被咒力火焰祓除,直江庸介失去生命体征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而横滨,骸塞。


    一身白衣的黑发青年拿着手中的头骨,兴致盎然。


    费奥多尔穿着一身白西装,一双黑皮鞋踩在骸塞的琉璃砖上,裁剪得体的衣服包裹勾勒出青年,白袍垂坠,长腿和纤腰在行动中若隐若现。看得出定制这套衣服的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只是可惜没办法亲眼看到费奥多尔现在的模样。


    他拿着头骨的手微微抬起,另一只手翻出一把折叠刀,刀尖抵着骨骼边缘摩挲。


    指节分明的手指,闪着银光的刀刃,留下抓痕的狰狞的头骨,黑发青年低眉时视线中的冷漠。


    这充满荒诞恐怖又极致惊艳的残酷一幕让人透骨生寒。


    费奥多尔将折叠刀收回手中把玩,微微抬头,他的视线穿过琉璃彩光的外墙,雾区里一条赤红色的龙若隐若现。


    清俊的青年歪了歪头,低声呢喃:“让我看看……东京、横滨,究竟哪一个才是中心?”


    *


    异能特务科东京分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急速跑来的接线员大力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扉,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端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的坂口安吾皱着眉抬起头。


    只见接线员的脸上满是惊恐,粗重的喘息中,他带着慌乱的话音将深夜中的惊变说出了口:“坂口长官,负责监视直江庸介的线人传来消息,直江庸介在心跳停止后,再度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岛村先生观测到东京出现异常能量点。”


    接线员喘了一口粗气,道:“数以千计的平民,带着武器上街游行了!”


    坂口安吾瞳孔紧缩:“你说什么?”


    第32章


    站在住院部楼下的小野御河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人。


    半个小时前, 确认直江庸介失去呼吸之后,他正打算离开,在看到住院部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走出来时, 脚步猝然一顿。


    他握着电话的手猛然收紧, “事情不对劲。”


    电话那边的青年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野御河眯了眯眸子,没有回复。


    时间正是深夜,住院部大楼只有零星几间病房亮灯, 但一楼急诊通道的长廊中, LED灯管散发着刺眼的莹白,白光倾倒在低矮的台阶处,影影绰绰。


    住院部被几栋主楼遮挡, 宛如身在山谷,远离喧闹的人声, 这个时间里少有人在周围走动,因此, 此时此刻穿着病号服从正门走出来的那几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小野御河这具身体听力极佳,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尽收耳中,虽然有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干扰,但几位不知名病人一深一浅的动作还是被他发现了。


    走出住院部的几人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彼此之间没有交流,目光直视前方, 瞳孔失焦, 就像是被丝线吊住的傀儡,每个人的动作并不僵硬, 只在细微之处能看出些齿轮没磨合好的生涩。


    小野御河舔了舔后槽牙, 从口袋里拿出蓝牙耳机戴上, 把手机收到口袋里保管好,轻舒了一口气。


    “好的,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被人耍了。”


    他倾身上前几步,随后装作路人模样从这群怪人旁边缓慢走过。


    这么一个大活人却完全没有吸引这群人的注意,仿佛前进对他们来说是什么不可违背的指令,又或者说,操纵他们的人完全剥夺了他们的其他能力。


    小野御河视线在这群人身上逡巡一周,意外发现这些人手里都拿着东西。


    打头的中年妇女拿着一把水果刀,刀刃藏在袖口里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后面的青年、老人、甚至小孩,手里无一不拿着一把“凶器”。


    或者是锤子,或者是烟灰缸,甚至开瓶器和金属玩具模型都包含在内,让面对这诡异场景的小野御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很明显这是一群被不知名力量操控的人,阵仗挺大,看起来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这支杂牌军看着就不像有什么战斗力。


    小野御河整理了一下衣襟,电话那头经历过一阵头脑风暴的青年终于有些反应过来。


    “我们的情报出错了……?”青年沉吟一声,“不,他没有给我们错误情报,只是留下了语言陷阱。”


    “是。”小野御河说道。


    他逆着僵硬活人傀儡组成的军团,缓步走上台阶,根据人流走向,终于确定了这群人的来源——脑科病房。


    小野御河脚步一转,准备去查看一下直江庸介的病房。


    “我们陷入了误区。最开始我们为什么认为直江庸介是死而复生的源头?因为我们的合作者告诉我们‘直江庸介是个异能力者,他拥有跨越生死的力量,利用直江庸介的异能力,可以在日本引出藏了很久的黑衣组织boss乌丸莲耶。’”小野御河说到这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从我们得知这条情报开始,我们就上了贼船了。还记得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吗?我们明明还没有决定采纳他的建议,但死而复生的奇迹却发生了。以你的一颗圣父心,不可能不接手这个烂摊子。”


    “额……”电话对面的青年尴尬地笑了笑。


    他叹了口气,“魔人果然是一步三算的厉害角色,认栽了。早在知道西川绫人是对方手里一张暗牌的时候,果然就不该选择相信他呢。”


    不过倒也不用把他说成接盘侠一样可笑吧?只能说对方揣摩人心的本领的确像传闻中一样可怕。


    彭格列家族十代首领、年轻的黑-手-党教父如是想道。


    整件事情说起来并不复杂。


    与其说魔人是彭格列的合作者,不如说是西川绫人更准确一些。


    魔人只是主动来给两方牵线搭桥的中间人罢了,不过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教父先生就能猜得出来,西川绫人不过是配合对方完成计划罢了。


    教父先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两个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表现地都非常正常,好像真的和外界所认为的一样是什么关系恶劣的仇敌,会合作完全是为钱聚首,但彭格列代代相传的超直感还是让他一眼就看出了猫腻。


    虽然超直感立刻让他生出了警惕,但综合各方面考量,选择和这对仇敌合作是当时彭格列上层一致同意的最优解。


    现在想想,那个常年隐藏在西伯利亚,少在意大利活动的魔人,是如何从当时的局势和铜墙铁壁一般的彭格列家族之外得到黑-手-党-教-父即将进行大行动的消息呢?


    彭格列十代首领非常清楚,甚至敢拿自己黑-手-党-教父的身份担保,这场仅有十代家族知晓并参与其中的行动根本不会被外人得知,这是他作为一位首领对自己的家族成员的绝对信任。


    也就是说,魔人完全是根据当时西西里的几场暴动、里世界混乱的局势,以及看透人心的本领猜到了这场隐秘的行动,甚至在提出合作时不动声色完全以情报贩子的中立身份出现,没能让彭格列这个庞然大物生出半点警惕,这本身就是件让人叹服的事。


    不过合作内容暂且不提,只说这次的事,彭格列原本的计划是和港口Mafia接触,让港-黑代替彭格列杀死黑衣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日本境内的事,港-黑做起来一定比他们更得心应手。


    魔人的提议只是合作中的一个小小添头,连魔人自己似乎都只是随口一提,作为达成合作并给死屋之鼠添了一大笔钱的感谢。


    年轻的教父先生甚至现在还能想起那个黑发青年笑着和他提起这条情报时候的样子,平和、随意、毫无破绽,甚至劝说:“虽然我不介意你们用这种方法,但生与死的界限就和潘多拉魔盒一样,开启之后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现在仔细想想,那话语里分明有着些许引诱的意图,就像藏匿在黑暗中的陷阱,稍不留神就要埋葬进去。


    不过对生死这种潘多拉魔盒不感兴趣的黑-手-党-教父也根本不可能把这个计划放在整个行动中的第一顺位,但他很清楚,一旦这种情报被其他人知晓,那想要试探这种生命永恒的人只多不少,所以早早就让线人对直江庸介进行监视,甚至密切留意日本境内关于死而复生的消息。


    计划本来有序地进行着,然而在彭格列的外派人员刚刚抵达港口Mafia的本部大楼时,却突然接到线人的消息,直江庸介的最后一位病人,高野建出现了死而复生的状况。


    一个消息把彭格列的计划全盘打乱,年轻的黑-手-党-教-父没办法在即将出大乱子的时候甩手离开,幸好和港-黑的接触也只在起步阶段,他只能下令终止合作,被迫采纳了魔人不是建议的建议。


    这恐怕就是所谓的赶鸭子上架吧。


    那位港口Mafia首领也是个人精,看出彭格列没有合作的诚意,只让港-黑协助找回高野建的尸体,面上没有敷衍了事,实际对彭格列暗地里的调查和行动了如指掌,早早就选择了从混乱中收手,否则以重力使的本事怎么可能拿不回一具不会动的尸体呢。


    “不过,君度,极力主张不和港口Mafia合作,选择这个激进计划的人可是你啊?”


    小野御河上楼的脚步顿了顿,“选择权在你,和我有关系吗?”


    这话说得实在轻巧,但年轻的教父先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


    如果他放弃接手这摊烂事,和港口Mafia合作得有些诚意,现在焦头烂额这些事的就是那位老练狡诈的港-黑首领,而不是他这个远在西西里、鞭长莫及的一个大忙人了。


    “现在看来,魔人一句假话也没说过,真的是诚、意、满、满。只不过对于异能力并没有深刻了解的我们陷入了思维误区。我们以为直江庸介和普通的异能力者一样,一旦他死亡,他的异能力就会跟着消失,可事实恰恰相反,他死亡之后异能才刚刚开始——也就是说他虽然和河鹿村的死域以及高野建的死而复生有关,但估计只是演员们交替上场擦肩而过的交情。”


    “算了,这些事的谜团留给异能特务科和军警去头疼吧。”


    “你觉得他的异能怎么样?还有解开的方法吗?”


    教-父先生知道电话这头的人是整个意大利里世界擅长操纵的行家,比起魔人这种操心师,他的同僚在操纵替身傀儡上也毫不逊色,就是有的时候脾气不太好。


    “你在心里把我和这种家伙做对比了吗?”小野御河用意大利语小声骂了句脏话,“我和这种只能下一条指向指令的傀儡师不一样。”


    说话间,小野御河已经一口气爬上了住院部十一楼。


    教-父先生理解了,这就是不知道的意思。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死亡才是直江庸介异能的起点,那魔人是怎么知道这种情报的?”


    小野御河已经站在了直江庸介的病房前,他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有趣极了,让他这个久居黑暗的人都忍不住神经战栗。


    “说不定他会读心呢。”


    他这样说着,缓缓推开了面前的病房门。


    作者有话说:


    一更。没有意外的话今晚还有一更owo


    第33章


    门轴转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小野御河看着空荡荡的病房,了然地耸了耸肩。


    “果然,他不是坐以待毙的傻子。”蓝发青年小声吐槽着, 动作轻快地走进病房内, 伸手摸了摸床铺,还有些余温。


    很好,我们的傀儡师先生现在还是刚死没多久、新鲜热乎的状态。


    似乎发现自己的同僚有些消极怠工, 人前黑-手-党-教父, 人后唯唯诺诺首领的彭格列十代不由得出声提醒:“恕我直言,君度,你现在的任务是顺藤摸瓜找出黑衣组织boss的所在地。”


    而不是在这里看戏。虽然知道他可以全身而退, 但对方在危险边缘疯狂蹦迪的行为还是让首领先生捏一把汗。脑子里瞬间已经脑补到同僚被抓然后门外顾问先生重金前去捞人,最后他这个做首领的被收拾, 一条龙服务,想想就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小野御河一脸稀奇, “我以为你会让我去解决这个烂摊子呢, 首领大人。”


    被自家同僚阴阳怪气的首领大人无奈道:“如果你都没办法解决的话,这件事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畴之内了。异能特务科和军警也不是什么草包。”


    小野御河走到病房的窗户前站定,忽然拧了拧眉, 就见几十米之外的街道上,那个拿着水果刀的中年妇女举起了利刃,暗处几个尚在观察的军警见状立刻冲了出来。


    水果刀的刀尖并不锋锐, 但金属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却莫名令人胆寒。弱者抽刀向更弱者, 就在小野御河以为对方下一步要砍向自己的同伴时,水果刀深深刺进了中年妇女的自己的肩膀。


    鲜血喷涌而出, 中年妇女中了一刀, 动作却没有半点犹豫, 拔出刀尖后就要再刺,被上前的军警夺下了水果刀。


    然而,这个身先士卒的傀儡仿佛释放了某种信号,身后的其他人开始用手里的凶器对准了自己。


    军警这些人手完全拦不住这么多自残的人,深夜里月光大亮,倾洒后投射出的却是死亡笼罩的阴影。


    傀儡对自己下手毫不犹豫,没有任何技巧可言,除了凶器和要害碰撞的声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精神受到操纵,无法感知疼痛;双眼失去视野,无法目视死亡。


    怪不得这些傀儡没有寻找更有杀伤力的武器,原来不仅仅是因为条件所限,更是因为他们要威胁的不是别人的生命——而是自己的。


    好筹谋。


    不过这么快就对自己的傀儡下手了,是已经被发现了吗?


    “天台上有人?”小野御河问道:“军警还是异能特务科?”


    反应真快,不管是哪一边,做为相关部门,反应这么快都值得赞赏。不过小野御河认为,这多少也有自己的功劳,要不是异能特务科发布了对自己的通缉令,就单是守着直江庸介的这几个歪瓜裂枣,等出了事都没人发现。


    教父先生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是哪边都无所谓吧?”


    “当然不一样,这影响我要不要去看戏,毕竟这种以生命作为燃料的异能到底要怎么解除,我也非常感兴趣。”小野御河玩味道。


    教父先生笑了笑,表示理解万岁,“好吧,如果你执意要这样的话。顺便提醒你一下,如果暗杀任务失败,你只能自己找港口mafia合作了,报酬自理。”


    小野御河:“……”


    谁出钱谁是爹。


    下有一堆小崽子要看顾的小野御河只能忍痛放弃。


    他像那绝望的街景又瞥了一眼,猛然发现了件怪事。


    “下雪了?”


    窗外,天空中突然突兀地飘起了雪花。


    *


    长野县河鹿村。


    一言不发的拉斯科尔扶着比自己完全打了一个size的救命恩人在乡间小路上缓慢行进。


    完全换了一副面孔的小实习生完全没有管上司死活的意思,大步走在前面,还不耐烦地数次回头催促。


    这让受了重伤的西川先生不由得直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看得井野(的异能)相当人性化地嘴角抽搐。


    你能不能看看你旁边兢兢业业的小少年再说话?


    对自己胸口下手捅刀子的时候毫不犹豫,这会儿又在这卖惨,谁知道这个男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呢?


    井野看了看那个一身脏污的小少年,对方黑发红眸,神情有些呆愣,和第一个层幻觉里活灵活现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他的视线在西川绫人和黑发少年之间徘徊,游移不定,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猫腻他还不知道。可是他全程监视着西川绫人的一举一动,对方应该没和黑发少年有什么私下交易才对。


    西川绫人对外人的视线极为敏感,他猛地一抬头跟井野来了个四目相对,“想现在杀我就赶快动手,再过一会儿你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井野勾唇给了他一个职业假笑,“你误会了西川先生,我怎么会想对自己的上司下手呢?”


    呸。真会说好话,也不知道是谁拿着手-枪威胁上司的。


    西川绫人有气无力,尽管他的恢复力十分强悍,也挡不住这么严重的伤。但再严重的伤也挡不住他心情好时候的嘴贫,他对着身旁的小少年就开始唠叨:“拉斯科尔,看到前面那个男人了吗?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妖怪还装大学生,以后别管他叫叔叔。”


    拉斯科尔看了看井野,又看了看西川绫人,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井野忍无可忍:“别血口喷人,我是正经的大学刚毕业!”说着脚下步伐又加快了几分,但脚步里总透着一股子心虚。


    由于西川先生的磨磨蹭蹭,三人花了一段时间才走回了死域的入口。


    一出咒术师的“帐”就受到了围观,西川先生作为伤员自然是把交接的事都扔给了井野。


    关于拉斯科尔的归属问题出乎西川绫人意料的简单,但只花了十分钟就摆平全部扯皮的井野在回横滨的路上告诉他,咒术界完全没有把拉斯科尔这个唯一幸存者带走的意思,毕竟养一个人就要花一份钱。


    彼时靠着后排车窗躺尸的西川绫人看了看坐在副驾驶的黑发少年,愉快道:“是吗……那拉斯科尔现在就是我的了。”


    井野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种把人看做交易物品的行径并不赞同,开口给西川先生添堵:“很抱歉,还要进行很漫长的审核流程。”


    “但你们没有选择,你们根本不敢和咒术界交恶,想拉一个咒术师进来会和咒术界翻脸,种田长官肯定舍不得做这种亏本生意,把拉斯科尔交给我才是最优解。”西川绫人笃定道。


    井野一言不发,他不得不承认西川绫人说的完全正确,只能咬了咬牙闷头开车。


    西川绫人舒展着身体,他注意到拉斯科尔正扒着车窗,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红眸里带着些懵懂,看起来,就像一个初到人世的婴孩。


    他没有和任何说过,他第一眼看到拉斯科尔的时候,对方身上的灵魂的色彩对他来说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几乎要看不到的灰蒙。


    这种颜色西川绫人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位用异能力把自己变成吸血鬼的伯爵先生。


    ——似人非人。


    西川绫人确信拉斯科尔是人类,但同时也是幻境造物,是那片死域的始作俑者,他会随着幻境中人的想象改变。


    所以在第一层幻境中,他的本体和直江庸介的模样非常相似。


    而最终让西川绫人决定将这个半人生物带走的,是对方接受了自己的示好,他在幻想中给对方勾勒了另一幅皮囊、另一种人生。


    但凡一个见过高野建死而复生模样的人看到刚出现幻境破碎后的死域中的拉斯科尔,都会发现,对方的身体状态和呼吸频率和那个只知道呼吸的死尸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可拉斯科尔与生俱来的模仿能力让他很快又变成了人样,他估计就是靠着这个本领在河鹿村活了很多年。


    直江庸介带着他死而复生的母亲来到河鹿村让他发生了改变。


    西川绫人无法想象拉斯科尔和直江庸介的母亲产生了怎样的共鸣,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两个类人生物共同造就了这片死域。


    至于高野建尸体的离开,西川绫人不想深究其中过程,因为无论从事情的结果还是受益方来看,西川先生都可以笃定这是费奥多尔的手笔。


    他在第一次见到直江庸介,对方提起两人曾经见过的时候,他就有了这种预感。


    西川绫人的记忆非常强大,足够他将遇见过的所有人放进记忆宫殿里,但他肯定自己关于直江庸介的记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是死在他手上的人,他从来不会花心思记住已死之人,就像一个人不会记得自己吃了多少片面包。


    在这一点上,他和琴酒很有共同语言。


    可一个已死之人真的会重新出现吗?


    西川绫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没等他细想,接了一个联络电话的井野突然一脚踩住了刹车,轮胎剐蹭地面拉出长长的尾音。


    西川绫人差点一头撞上车窗,还没缓过神来,前排的井野再度将手-枪-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


    面色阴沉的井野看起来情绪非常不稳定,让西川绫人觉得对方会扣下扳机当走火,直接将他这个上司人道毁灭了。


    “西川先生,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直江庸介异能力暴走,引导无数傀儡上街自残,横滨雾区里的白麒麟暴走,异能特务科已经决定将二者击毙,换言之,我失去了和哥哥见面的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最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我没办法保证你能活着到达基地。”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34章


    哪怕生命受到威胁, 西川绫人的神情仍然十分放松,和拿着手-枪威胁他的始作俑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舒展了一下上半身, 胸前的伤口已经完全止住血了, 惊人的恢复力简直让人咋舌。


    “我没必要和你说谎话不是吗?不管是直江庸介还是在横滨发疯的白麒麟,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我完全没有立场帮他们做什么不是吗?”


    西川绫人看着井野暴怒的面孔, 觉得对方虽然是个异能力, 但对于如何做一个人这方面完全已经炉火纯青,然而伪装得再好,也总会有暴露的那一天。


    就和如今身在横滨, 把自己当做原身,以白麒麟涩泽龙彦之名存活于世的那个人形异能力一样。身在东京, 开始搅风搅雨的直江庸介同理。


    直江庸介和如今的白麒麟一样,都是人形异能力这种事只不过是西川绫人的猜测, 毕竟在他的认知之中, 死而复生的把戏只有这一种方式最容易实现。


    西川绫人对人形异能力并不感兴趣,甚至最初还因为把这种奇怪情报告诉了费奥多尔,对方跑来日本境内晃悠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惠西伯利亚而感到了一丝丝后悔。


    等到亲眼看到费奥多尔和一个白发红眸的大美人相谈甚欢的时候, 这种后悔达到了顶峰。


    一个头发颜色没有他鲜艳,身高没有他高,长相没有他出挑, 脸色苍白得一看就没有他热情的类人生物, 却吸引了费奥多尔的注意力那么久。当时如果不是费奥多尔三令五申,死而复生的白麒麟早就进了西川先生的暗鲨名单。


    一个涩泽龙彦就够了, 这个直江庸介又是什么时候, 从哪里冒出来的。不对, 真算起来,弄出这种吸引费奥多尔注意力的东西的人,是他自己?直江庸介要是好好活着没被他干掉,哪来的第二个?


    其实西川先生别说对人形异能力不感兴趣,他对除了费奥多尔以外的其他人都不是很感兴趣,专情得难以想象,很难让人承认他是在雪国那种开放的恋爱观熏陶下长大的人,虽然他也没过几天正常人的生活。


    西川绫人眸色渐深,他伸出一只手将枪口向上抬了抬,“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情报员的,看到了吗,这个角度开枪才能让我一击毙命。”


    说着他将手掌向前探了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井野知道西川绫人是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与金钱为伍不过是他自私利己的一个小标签,与之相比,深藏在皮囊之下的凉薄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这样一个人,绝对不会吃力不讨好地陪着两个不知道还有没有理智在的人发疯,会招致异能特务科的忌惮这种事虽然不在对方的考量范围之内,但总归不会有利于他完成入境日本假意投诚的最终目的。


    这很明显,但井野(的异能)常年作为卧底流连于各大组织,对情报和危险的敏锐程度超出普通人十几倍,在坂口安吾都对西川绫人放下怀疑的现在,他脑海里的警铃还在孜孜不倦地响着。


    到底是哪里,西川绫人和这两场闹剧的关联之处到底在哪里?


    井野瞳孔微颤,在片刻的沉默后还是放下了□□。


    他想不通,但他不会就这么放下对西川绫人的警惕。


    车厢里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井野收回了攻击姿态,似乎打算和联络员继续通信。


    就在他回过身的一瞬间,银白的锁链迅速窜上他的脖颈,紧紧缠了一圈,吊着利刃的尖端将他拿枪的手死死钉在了座位上。


    尖锐的刀刃狠狠穿透手掌,鲜血从伤口涌出,井野反应很快,另一只手抓住银链的边缘,试图减缓他收紧的速度,然而无济于事。


    银链贴金颈侧的皮肤一寸寸迅速收紧,一时间井野连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片刻便晕了过去。


    西川绫人嘲笑地“啧”了一声,感叹道:“对我保持警惕是件好事,但很多时候,不太有用。”


    拉斯科尔看着昏迷在驾驶座上的井野,询问道:“需要我帮你干掉他吗?”


    小少年说着抬起了右手,幽蓝色的火焰在他掌心跳跃,他看着西川绫人,询问的意思很明显,眼神也异常“核平”。


    “倒也不用。这么能干的下属还是留着比较划算。”西川绫人摸了摸下巴如是说道。


    况且,像小实习生这种武力威胁性不高又疑心很重的监视者才适合他完成这次如今假意投诚的真实任务。


    这样想着,西川绫人指挥拉斯科尔把井野搬到了后座,全程以伤患的名义没有动手,自己溜溜达达坐上了驾驶座。


    他从驾驶座的缝隙间摸出了不小心掉进去的通讯器,放大了音量。


    长野县内信号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咒术师的帐影响,一阵滋啦的刺耳电音之后,坂口安吾的声音传了出来。


    “根据驻外情报部门反馈,直江庸介的母亲车祸丧生之后没有举行葬礼,很有可能是那个时候,直江庸介就已经觉醒了这种异能力。与其说是死而复生,倒不如说是‘操纵’,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找到直江庸介的第一时间干掉他。”


    西川绫人挑了挑眉。


    信息差在这种分秒必争的紧急情况下是非常致命的。很遗憾,坂口长官并不知道直江庸介已经是个已死之人,甚至这次异能力的发动就是以这个人形异能力的再度死亡为起始点的。


    异能特务科无法杀死直江庸介,这条路根本行不通。不过横滨藏着一个拥有bug级别异能力的异能力者——太宰治。


    太宰治的无效化异能力“人间失格”才是唯一能解决直江庸介的法门。


    可惜因为涩泽龙彦在横滨建造雾区,太宰治还能不能活着从横滨出来尚且是个未知数。


    “坂口大人,上街游行的至少有几千人,分散在东京各个区内,联合军警出动的人员我们没办法短时间内把所有受到控制的人全部制服,而且,这些人生命体征正常,全是活人。再拖下去,恐怕会出事。”


    这些傀儡的第一目标是自己,根据直江庸介的母亲以及高野建的死而复生可以判断,直江庸介虽然能控制活人,但控制程度有限,很有可能对方对死尸的操纵限度更大,所以被控制的活人会优先杀死自己。


    如果不能及时控制局面,这批人就会成为直江庸介手中身先士卒的死亡军团。


    通讯器另一边坂口安吾沉默片刻,凝重道:“我代替种田长官,给予岛村使用异能的权限,三岛辅助的同时,解决掉直江庸介。”


    嗯?那个崇拜白麒麟的毛头小子?他还有这种本事?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西川绫人这样想着,成功完成搬运“尸体”这项任务的拉斯科尔钻回了副驾驶。


    西川绫人把通讯器丢给他,动作麻利地启动了车子,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刚刚受了致命伤的重伤患。


    拉斯科尔本来拿着那个传出杂乱声响的通讯器端详,但车子一发动,他再度被窗外倒退的景物吸引了视线。


    尽管有路灯照明,窗外的景物也看不太真切,也不知道那一团翻滚着的黑色究竟怎么把拉斯科尔的魂给勾跑的。


    小少年红眸一眨不眨的,头也没回地询问:“我们去哪里?东京?”


    西川绫人沉吟一声,“不,我们会横滨。总要满足下属的小小愿望,让他和所谓的哥哥见上一面,不然我岂不是不通人情的周扒皮。”


    西川先生嘀嘀咕咕,看着却并不着急,车速慢慢悠悠地向横滨进发。


    拉斯科尔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瞅了瞅昏睡在后座,手还可怜巴巴地流着血的某位下属。


    小少年眨了眨眼,总觉得对方现在昏过去是件好事,不然听到西川绫人这自认为大发慈悲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气死。


    *


    东京,深夜,初夏的夜里气温骤降,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尽管这个时间清醒着的人并不多,但六月飞雪的奇异景象还是迅速点燃了整个网络世界,各大论坛以及社交平台纷纷沦陷。


    原本享受夜生活的人被突然骤降的气温惊得抱头鼠窜,狠狠感受了一次何为夏风冻人。原本在空调房里安睡的人被情绪激动奔走相告的朋友叫醒,走上街头被六月飞雪惊得目瞪口呆。


    异能特务科和东京各个警视厅的技侦们通力合作,总算勉强抑制住了“战火”向外蔓延。


    而这场奇观的始作俑者此时正不情不愿地往东京都立医院的天台攀爬。


    三岛由纪夫戴着通讯耳麦,身上很有先见之明地穿着不合季节的棉服,就差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了。虽然异能会降低气温,但实际上三岛本人还挺怕冷的。


    对面的坂口安吾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还是一副敷衍了事的样子。


    直到坂口安吾寄出了王炸,三岛由纪夫爬楼梯的动作猛然一顿。


    坂口安吾掷地有声的警告冷酷而不留一丝情面:“三岛,白麒麟涩泽龙彦在横滨雾区里无差别杀戮,为了避免进一步伤亡,异能特务科给了合作者可以击杀的允许,如果你不希望涩泽龙彦白白牺牲的话,可以这么敷衍了事下去。”


    三岛由纪夫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因为控制不住他了,所以就要杀了他对吗?坂口长官,你敢保证今天的白麒麟不是明天的我吗!?我也必须提醒你,我没有义务听你的命令。如果你同意让我进雾区,白麒麟说不定能活着回来。”


    在接到这次任务之前,三岛由纪夫就知道白麒麟在横滨的所作所为,他申请前往雾区却被拒绝,心里很是不痛快。


    涩泽龙彦于他,就像是另一个自己,只是他远远没有白麒麟活得那么放肆自由。他和涩泽龙彦一样都喜欢游离在规则之外,只是他没有白麒麟的魄力和底气,只能被异能特务科囚锁。


    “三岛,你太天真了。”坂口安吾叹了口气:“我是在保护你,你难道想去白白送死吗!?”


    所谓保护的美名,那也要看被保护的人是不是真的渴望庇佑,他选择混乱选择无序选择身入尘埃,哪怕最后死在其中也不会后悔。


    看到白麒麟如今的样子,三岛由纪夫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白麒麟因为异能力过于强大又具有成长性,曾经一度受到异能特务科的庇护,但这种庇护是在涩泽龙彦能给官方带来利益的时候,一旦偏离轨道,时刻都能舍弃。


    三岛由纪夫的异能,名为“丰饶之海”,是一个连他本人都捉摸不透的异能,有白麒麟作为前车之鉴,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异能觉醒并不完全这件事。


    三岛由纪夫觉醒异能的时间不长,目前仅能使用“丰饶之海·春雪”,作用是控制一定范围内的气候。这个范围可大可小,小到可以操控他手边的温度凭空凝结出一把冰刀,大到以他本人为圆心,半径范围内可以笼罩整个东京市,但气温仅能调整到下毛毛雪的程度。


    三岛由纪夫呼出一口热气,“坂口长官,你还是祈祷白麒麟能活着回来吧,不然我也不能保证作为追随者,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话音尾端,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少年的轻快。


    在坂口安吾的沉默中,三岛由纪夫已经来到了天台门前。


    铁门是开着的,看来前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把砸碎的锁头复原。


    “你不会的。”通讯耳麦那头,坂口安吾笃定道。


    坂口安吾从不认为三岛由纪夫和涩泽龙彦是同一类人,尽管这位青春期不良少年自己有另一幅丧系面孔,和他一贯愿意展示在人前的开心果一面不太相同,但三岛由纪夫和涩泽龙彦这种反社会天才并不能划等号。


    并不是指双商和揣摩人心的本领,而是坂口安吾认为,涩泽龙彦以操心师的身份怜悯世人,已经没救了。三岛由纪夫只在深渊的边缘,异能特务科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他们经不起第二个涩泽龙彦的折腾了。


    三岛由纪夫嗤笑一声,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三岛由纪夫和回过身来的直江庸介四目相对。


    银发少年踏上天台,站姿随意,几米之外的天台边缘,一身病号服的直江庸介站在那里。


    这个用异能力操纵几千人的异能者看起来格外憔悴,苍白的面容看着透出一股死气,见到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他动作缓慢地转过身。


    三岛由纪夫开门见山:“来谈谈吧,怎么能接触你的异能,你的人我的搭档已经全部接手了。”


    直江庸介一双清浅的灰色眼眸将冷漠的视线落到了三岛由纪夫身上,似乎有些疑惑,但片刻后,他皱了皱眉。


    “动不了了……?你干的?”


    三岛由纪夫耸了耸肩,“是我的搭档。”


    此时的街道上,仿佛给世界按下了暂停键,街道上的所有被操纵的人同时停住了动作,甚至连眨眼的动作都不再继续了,就这样保持着五花八门的奇怪姿态僵硬地立在那里。


    一名前线的异能特务科成员看到这一幕松了口气,“岛村先生终于出手了……”


    异能特务科东京分部。


    “怎么样岛村?还能撑多久?”坂口安吾终于结束了全部部署,一边和天台上的三岛由纪夫联络,一边抽空询问身边发动异能的人。


    “我这不是在坚持吗?”岛村有气无力地吐槽道:“这种没有外人的时候能喊我的真名吗?我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高大的棕发青年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周围气温极低,青年黑眼圈很重,上下眼皮直打架,看起来随时可能睡着。


    坂口安吾无奈道:“川端先生,请继续坚持,拜托了。”


    至少要等到重力使中原中也把太宰治那个深入敌营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的家伙捞出来。


    “坂口,你绝对没有当上总调度的那一天,安心搞情报吧,种田就不会给我惹来这种麻烦。”棕发青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坂口安吾从那平淡的一眼中看出了一位老员工对自己的深深抱怨。


    坂口安吾一噎,回答道:“……谢谢您赏识,我也没有那种远大的理想。”


    岛村,本名川端康成,年龄不详,异能特务科的定海神针,大隐隐于市的异能特务科最强战力。


    很少有人知道岛村的真实身份,大部分异能特务科普通成员都以为岛村只是个资历比较老的员工,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整天睡不够的人是整个异能特务科的核心力量。


    川端先生异能力名为“雪国”,和那位被监管的特A级危险能力者绫辻行人一样,都是霸道的因果律异能。


    他之所以化名岛村,是因为本人完全不具备正面战斗的能力,异能特务科为了保护他,才将他的身份重重加密,知晓他异能作用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异能力雪国,拥有因果律系异能惯例的复杂条件,极限覆盖范围可以囊括整个日本,最关键的一条发动条件,异能力只能在下雪的范围里生效。然而一旦生效,川端康成作为异能力的主人,可以无条件操控影响范围内的所有生命体或受异能力影响下的非生命体,雪天里的川端康成是无解的存在。


    异能特务科选择让他和三岛由纪夫做搭档,异能的适配性是最关键的一环。他原本的搭档创造下雪的范围非常局限,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能力,和三岛由纪夫的搭档才是强强联手。


    但川端先生本人在异能特务科做了那么多年咸鱼,能不干活就不干活,异能特务科历任长官都是他的后辈,所以也不会强迫他接任务。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雪国这个异能力有个副作用,就是一旦发动,他的困意就会增加,异能作用范围越大,困意越浓,一旦他睡着,异能力会自动解除。


    因此这个异能力还有一个致命弱点——时效真的非常短。


    棕发青年顶着个黑眼圈抱怨:“我一个退休返聘人员,你也别为难我了,快把那个无效化小子抓过来……”


    巅峰时期的川端先生维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异能爆发完全没问题,但现在他是个老年人了,异能力带来的神经衰弱让他实在力不从心。


    坂口安吾焦头烂额,对着联络耳麦那边的三岛由纪夫吼道:“问他有什么条件,不合作就干掉他。”


    冷风瑟瑟的天台上,三岛由纪夫如此转述。


    没想到直江庸介歪了歪头,没什么感情地说:“抱歉,我也没办法让他们停下来。”


    他转身看了看荒诞又古怪的街景。


    “他们在顺着我生前的意志行动……”他顿了顿,表情茫然。


    他生前是怎么想的来着?


    雪花飘落到他的鼻尖,直江庸介恍然回神。


    啊,他想起来了。


    他想用生命,给予世界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死亡游行。


    作者有话说:


    本文删除了一条支线,不影响主线流畅度。


    会保证完结,更新不定时,码完就发,建议养肥。


    因为笔力不足,故事和我写大纲的时候想的有很大出入,剧情感情四不像qwq有小可爱看文真的很感谢,鞠躬。


    第35章


    西川绫人实在高估了白麒麟的能力, 在他驱车到达横滨时,雾区已经完全消失了,这也就意味着那位人形异能力已经不再存在于世。


    他来横滨一是想看热闹, 二是来见费奥多尔, 可惜在骸塞三线布局,操纵了两场破坏的魔人早已从容地离开了现场。


    西川绫人靠在停下来的车子边上,伸了个懒腰, 指挥拉斯科尔把昏迷的某位监视者搬下了车。


    拉斯科尔将手放在监视者的脖颈处, 犹疑道:“他会死吗?”


    西川绫人挑了挑眉,话未说出口就被身后走来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啊啦,让我看看, 这是谁,是知名杀手西川先生。”穿着一身白西装的黑发男人缓缓走近, 面带笑意,鸢色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不会死, 毕竟有些人生命力就是和蟑螂一样顽强。”西川绫人说着, 转过身,看向迎面走来的太宰治,“对吧, 太宰君?”


    西川绫人知道,太宰治作为白麒麟计划中的一环,主动入局的同时也破解了费奥多尔的谋划, 但是没关系, 横滨和东京的两场动乱,世人所知的破坏并不是费奥多尔的真正目的。


    西川绫人几乎能想象到费奥多尔站在骸塞看着这一幕幕戏剧演出时的模样了。


    而对方利用计划附属品、直江庸介异化的母亲作为诱饵, 在扰乱异能特务科判断的同时, 也是为了排除西川绫人的嫌疑。


    嘛, 不过他本人确实也和这两件事没有任何关系罢了,真要说的话,他还帮异能特务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说得没错,很可惜,西川先生,你没有抓住魔人的机会了。”太宰治表情有些遗憾,他借着话语一转,询问道:“西川先生,我会在前往东京之前来见你,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哦?”西川绫人歪了歪头,他伸手习惯性地拽了拽脖颈上的choker,“洗耳恭听。”


    “魔人此次在日本境内引发的两场动乱,横滨借助白麒麟的人形异能力,东京则是那位叫做直江庸介的医生,利用信息差引导彭格列终止与□□的合作,彭格列选择下手杀死直江庸介,致使彭格列成为东京动乱的推手,但是,作为彭格列与魔人交易的直接关系人,西川先生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太宰治看向对面的红发男人,直到刚刚,在横滨看到了赶来的西川绫人,太宰治才确定面前这个名声在外的杀手,是魔人的爪牙。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直觉,两场动乱中的蛛丝马迹让太宰治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关键点在于魔人是怎么知道关于直江庸介成为人形异能力的情报的,魔人是完全不可能和直江庸介这种普通医生产生交集,但当他在西川绫人过往任务的暗杀名单里发现直江庸介的名字时,一切都说得通了。


    “西川先生,放弃思考,成为魔人手下恶犬,就是你的选择吗?”


    太宰治了解魔人的秉性,那个吸血鬼一样的男人对自己的下属有着奇怪的标准,即希望他们聪明得可以完全理解自己的命令,又希望他们都像傀儡一样按照他安排的剧本表演,这是操心者的通病。


    而在为数不多的交锋中,太宰治知道西川绫人有着完全不逊色于魔人的头脑,但他从未看出过这个男人对金钱之外的东西有任何渴望。


    但现在他明白了,这个男人早已为了魔人放弃自主思考的权力,硬生生打碎獠牙,成为死屋之鼠的看门犬。可笑的是,让他渴望打过本能的,竟然是费奥多尔本人。


    魔人居然会饲养这样一头随时可能噬主的恶犬在身边,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西川绫人闲适地靠在车边,他好似完全没有听出太宰治话语中的讥讽,“我不懂你的意思,太宰君。”


    他叹了口气,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但你是在认可费奥多尔,对吗?他真的棒极了,我真想亲手杀死他,割开他的喉管,看看他的血液是不是真的和雅库茨克的冰川一样寒冷。我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太宰君。”


    西川绫人用颤抖的声线说道:“我是他唯一的死敌,我才是唯一能杀死他的人,哪怕是太宰君想要抢在我前面杀死费奥多尔,我会向宰了当年那只蠢狗一样,宰了你。”


    红发男人站在那里,周身杀气四溢,阴影下的眼眸看向太宰治的时候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不爽,西川绫人真的很不爽。


    太宰治是难得的获得过费奥多尔认可的对弈者,哪怕对方嘴上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一点。


    ——只有魔人自己是值得自己赞颂的。


    但每次费奥多尔和太宰治交锋时,西川绫人都会产生浓重的危机感。


    啊,为什么费奥多尔不允许他咬死面前这个男人呢,真是让人难过。


    这让他如今面对太宰治这个想杀却不被允许杀掉的人时,身上的杀气浓重得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太宰治直面世界顶级杀手的威胁,却没有半点恐惧,他甚至惊喜地轻笑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西川先生,希望你会给我选择一个不那么痛苦的死法。”


    拉斯科尔蹲在一边,直面了两个奇怪大人的交锋,他暂时不太人性化的脑袋根本无法理解面前的场景,但他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两个同类生物剑拔弩张,看起来快要打起来了。


    但西川绫人终究没有动手,眼睁睁看着太宰治坐上了前往东京的交通工具。


    之所以称之为交通工具,是因为那估计是个觉醒了奇怪异能力的异能特务科成员,带着太宰治就窜了出去。


    看起来真是滑稽,让西川绫人差点笑出了声,一身杀气都停滞了。


    忽的,轻微的电流从耳边窜出,费奥多尔的声音响在西川绫人耳边,“和太宰君的交流愉快吗?”


    “完全不。”西川绫人死尸一样靠在车边,看着姗姗来迟的异能特务科成员将昏迷的小实习生打包带走。


    “东京的闹剧也要收尾了,直江君和上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费奥多尔似乎选取了合适的位置,正在观看戏剧的结尾,但这位导演却对次并不满意。


    “一个手术从未失败过的天才医生,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恐惧,就是占据了全部人生挚爱的母亲,哪怕身死之后救活了母亲,那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无影灯下的恐惧,他想将死亡的恐惧带给世间,真是无聊透顶。”魔人用平淡的口吻说出了冷漠至极的话语。


    “的确无聊透顶,但我有另一件有趣的事要告诉你。”西川绫人轻笑,话里带着些狡黠,“费奥多尔,我们有儿子了。”


    费奥多尔:……?


    被西川绫人的视线看得发毛的拉斯科尔:……?


    作者有话说:


    直江庸介这个名字取自渡边淳一先生的作品《无影灯》,异能是这位先生的短篇小说《死化妆》讲得是对死亡的恐惧


    拉斯科尔这个名字取自现实里陀思作品《死屋手记》的主角


    拉斯科尔:?你清高你拿我当儿子


    嗐,西川,想peach


    第36章


    自从西川绫人告诉了费奥多尔这个“好消息”, 已经和远在西伯利亚的魔人断联两周了,对方似乎铁了心要让西川绫人醒醒脑子。


    西川绫人于是窝在异能特务科分给他的别墅里,长吁短叹当了两周昼伏夜出的不知名生物。


    终于在漫长的旷工之后被陌生的异能特务科成员通知要给拉斯科尔办理身份证明这件事。


    西川绫人是在三天后再次见到井野的, 彼时他正带着跟屁虫拉斯科尔准备去办收养手续。


    井野一脸郁色地从办公室里出来, 看着像是丢了魂儿一样,遇上西川绫人表情也没有出现很大波动。


    西川绫人仔细打量,没能发现异常, 看样子对方完全不清楚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以及异能的存在——是个被自己异能力欺骗的可怜人呢。


    跟在他身后的拉斯科尔表现地更加明显,他猛地凑到这人面前,两人一下子脸贴脸, 把井野吓了一跳。


    “额……你就是西川先生收养的孩子吧?手续要到档案部去办,跟我来吧。”井野极力平复加快的心跳, 对着拉斯科尔,笑得比哭还难看。


    井野在前边带路, 西川绫人跟在后边, 旁边的拉斯科尔眼睛都快黏在井野身上了。


    “他的味道不一样了。”拉斯科尔盯着井野的背影,慢吞吞地说。


    他跟着西川绫人当了两周家里蹲,快把好不容易拟态出来的说话能力忘了个精光, 此时声音有些磕磕绊绊的。


    “哦?你的眼力很不错。”西川绫人瞅了瞅自己的便宜儿子,“他很奇怪对吧?这么新奇的异能力我还是第一次见。”


    “跟我很像。”拉斯科尔木愣愣地抬起两只手,双手交叠, “像这样, 人的灵魂和异能力,缠在一起了。”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西川绫人, “我是因你存在, 他呢, 不该……存在。”


    西川绫人混不在意,甚至打了个哈欠,“啊,谁知道呢。”


    说着,他突然动作一顿,合掌一拍,按住拉斯科尔的肩膀,指了指前方的井野:“他,很有趣,对吧?”


    黑发红眸的少年茫然地点了点头。


    “好的,现在他是你的临时监护人了。”西川绫人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拉斯科尔的肩膀,将他往井野的方向一推,自己转过身,溜溜达达地走了。


    开玩笑,他才不会给心智不成熟的小鬼当什么监护人。


    异能特务科有了私心想留下拉斯科尔与咒术界抗衡,养孩子的事总不能让他来操心,重点是,他不相信这个贫穷的组织会给他“抚养费”。


    至于井野在知道自己又不得不接了个烫手山芋,崩溃得想辞职这种事,都是后话了。


    *


    西川绫人溜溜达达离开了异能特务科的秘密基地,在横滨街头乱逛,高大的红发男人生了一张男女通杀的俊脸,回头率颇高。


    比起东京连年攀升的犯罪率,横滨因为有港口Mafia这种庞然大物摆在明面上,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西川绫人已经和两个Mafia一个军警一个特务擦肩而过了。


    西川绫人:“……”


    不愧是民风淳朴横滨市,比起Mafia的老家西西里也不遑多让。


    西川绫人正感慨着,突然察觉到一抹杀气从背后袭来,他猛地侧身,来人又是一脚直击面门。


    银链从袖中窜出格挡,西川绫人后退几步,对面的重力使面色不善地转了转手腕。


    “你这家伙,说好的交易果然作废了。”中原中也看着他,虽然知道西川绫人是什么德性,但真被摆了一道的时候,不爽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是中原中也这种直性子的人。


    要不是因为和涩泽龙彦打了一架,中原中也早就从医疗部冲出来找西川绫人算账了。


    西川绫人“唔”了一声,“我没有收钱,也就不能算是交易了吧?”


    中原中也一噎,明知道对方是在诡辩,却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没好气地说:“算了,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个。西川绫人,我家boss想见你。”


    西川绫人摸了摸下巴,“这算是挖角吗?”


    中原中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装了,你故意避开异能特务科的眼线,说明早就算计好了吧?”


    中原中也向来不喜欢掺和这种弯弯绕绕的事,干脆转身就走。


    西川绫人觉得这人实在没趣,不过西川先生向来对钱不对人,为了赚□□这笔外快,他可是等了两周,到手的钱岂能错过。


    港口Mafia的这位boss显然比不待见西川绫人的重力使先生谨慎得多,见面地点没有订在□□大楼,西川绫人跟在中原中也身后,发现两人走的方向是朝向平民窟。


    西川先生有点牙酸,总觉得这是对他的某种暗示,就差把“我没钱”这三个字打个吊牌挂在重力使身上了。


    没诚意。


    西川绫人在心里嘀咕。


    中原中也似乎对附近很熟悉,两人甚至熟练避开了异能特务科的耳目,西川绫人向来把二五仔当得光明正大,头一次这么藏头露尾,倒还觉得有些新奇。


    西川绫人跟在中原中也身后进了一家诊所,第一次见到这位□□boss的真容。


    穿着白大褂的黑发男人半个身子隐没在阴影里,身上的气势十分沉稳,视线里带着上位者特有的俯视感。


    “西川先生,初次见面。”


    西川绫人有些惊讶,他勾了勾唇,“很荣幸见到您,您很有诚意,我对今天的交易终于多了点自信。”


    西川绫人没想到森鸥外会亲自见他,要知道他凶名在外,多少组织头目对他的态度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森鸥外为了这次的交易放上的筹码可见一斑。


    当然,西川绫人清楚,其中也有因为高野建一事,□□和彭格列之间的合作差点告吹,森鸥外要想抓住这次机会,西川绫人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


    西川绫人对费奥多尔之外的人容忍度很低,不过他向来能屈能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会在谈判的时候露出骨子里的嚣张,总要披上谦逊的皮囊,让人哪怕知道他是会突然暴起取人性命的疯子,也会不自觉忍让三分。


    森鸥外笑着点头,“我会找上西川先生,自然准备好了相应的筹码。”


    说着他话锋一转,语带探究:“西川先生应该知道这次的委托内容。”


    西川绫人假模假样,语带诧异,“怎会?还请森先生解惑。”


    ——他当然知道森鸥外的来意,毕竟□□和彭格列的交易差点让他搅黄,虽然知道森鸥外对他的怀疑,但仍旧语焉不详。


    顺便,他还发现太宰治与港口Mafia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看来横滨的这三巨头之间矛盾丛生,没有到坚不可摧的地步。


    森鸥外看得出西川绫人的戏谑,明知道中原中也之前在高野组的一遭与面前这人脱不了干系,但为了从与彭格列的交易中让港口Mafia全身而退,他没有别的选择。


    森鸥外收了笑意,询问:“几个月前,我听到一些传言,不知道西川先生是否真的和那些传言有关。”


    西川绫人挑眉,道:“我可以向您保证传言与我无关,至于信与不信,您心里恐怕早有定论。”


    两人沉默对峙,空气几乎凝滞,剑拔弩张的锋锐隐藏其中,站在森鸥外身侧的中原中也捏着手里的帽子,面带警惕。


    片刻,森鸥外将桌子上的文件扔给对面的红发男人。


    西川绫人伸手接过,第一张上赫然是任务目标的名字:乌丸莲耶。


    这个名字入目的一瞬间,西川绫人脑子里立刻跳出来一堆相关情报,黑衣组织boss,日本首屈一指的富豪,另外,黑榜悬赏第四名。


    如果接下这个任务,在外人看来,西川绫人接下黑榜悬赏的传言恐怕就要落到实处了。


    彭格列与港口Mafia合作,就是为了借港口Mafia的手解决乌丸莲耶,但森鸥外却想着借西川绫人的手达成合作,港口Mafia只需要付出一点金钱的代价。


    至于西川绫人会惹上什么猜忌,就不在森鸥外的考虑范围内了。


    好算计。


    但也在意料之中。


    “我可以接下这个任务,但异能特务科的眼线到处都是,我暂时还不想失去这份工作。”西川绫人毫不掩饰自己要在异能特务科搅风搅雨的心思。


    但森鸥外作为□□的boss必然不会管异能特务科的闲事,甚至两方隐隐敌对,何况他对异能特务科暗中引渡西川绫人入境一事本就心存不满。


    “当然,港口Mafia会帮你解决这点小事。”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如此说道。


    西川绫人优雅行礼,“那么,合作愉快。”


    他低眉敛眸,遮去眼中的兴味盎然。


    新的好戏要开场了,远在雪国的执棋者又会给予他什么样的命令呢。


    他实在是……太期待了。


    与此同时,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里,戴着耳麦的太宰治缓缓从座位上坐直身体。


    “异能特务科,港口Mafia,全在圈套之中啊……”


    “魔人……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没坑,也不会坑的,最近会整理大纲逐步恢复更新


    第37章


    西川绫人并不知道自己与港口Mafia的暗中交易已经被外人知晓, 就算知道了或许也不会在意。


    他拿着资料回到落脚点,后知后觉自己得到了宝贵的休息时间。


    异能特务科最近忙着给东京的骚乱收尾,从上到下连轴转, 没什么额外任务来扰他清闲。


    据他所知, 种田长官虽然借用太宰治的异能及时解决了那场操控尸体的大游行,但带来的后果也让异能特务科收到了各方质疑,军警甚至借此机会狠狠敲诈了异能特务科一笔, 两方重新划定异能相关管理规则。


    经此一事, 种田长官恐怕也暂时没了试探他的心情。


    西川绫人瘫在躺椅上,手里拿了一颗未经雕琢的黑水晶,银链悬浮着研磨, 看似聚精会神实则一心二用。


    他思索着,如果港口Mafia想在这个时候给他创造机会, 的确是最好的时机,这种混乱的情况下, 如果黑衣组织惹出了什么大麻烦, 种田只能扔出他这个烫手山芋暂且挡一挡。


    ——毕竟白麒麟死于骸塞雾区,异能特务科压在手里的底牌之一怕是要心生嫌隙。


    不,或许不仅仅是底牌, 同样也是种田认为能压制住他的锁链。


    西川绫人长叹一声:“啊,仅凭那两人吗,真是勇气可嘉……”


    但如果种田长官也这么认为, 那这次的任务恐怕会变得繁琐一些了。


    算了, 港口Mafia会安排好这些,毕竟那位首领先生看着一肚子坏水, 种田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西川先生在心里肆意挖苦自己名义上的上司, 手里的原石已经雕刻出了大概轮廓。


    西川绫人扫掉碎屑, 正打量着轮廓,矮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嗨以,这里是西川,请问哪位?”


    “西!川!绫!人!把你的便宜儿子带走!他为什么会在我家??”手机那头传来青年崩溃的怒吼,声音大得让西川绫人的手机在桌面上轻微移动。


    西川先生拿着黑水晶的手一顿,“啊,是异能先生啊,你不知道吗,你现在才是他的监护人。”


    电话那头的异能先生咬牙切齿,“你是怎么骗哥哥签下协议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是我?”


    西川绫人心说你可真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和小实习生之间就那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之间的巨大差异,发现不了才是稀奇事呢。


    “那说明我比较聪明?”西川绫人敷衍道:“但你也很清楚的吧,这是你的长官默许的事,比起我带走他,异能特务科更希望把他掌握在自己手中。”


    对自己旗下的战力不够满足应当是当首领的通病吧。有了拉斯科尔这个借口,以后和咒术界的交涉就多了筹码,即使对方严格意义来说,是人形异能力与咒灵产生特异点而诞生的特殊存在。


    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啊,难不成是因为没了亲密的相处时间,所以恼羞成怒了吗?你们异能力真不懂浪漫,难道不应该当做礼物好好保护吗?这可是你亲爱的哥哥送你的礼物——我应该没猜错吧,他不是你的亲哥哥,那就只能是情哥哥了。”


    西川绫人理直气壮地发表他异于常人的爱情观。


    “你……!”电话那头的异能先生一时语塞,喘了口粗气,又嚷道:“你……你别胡说八道!”


    ——哇哦,好纯情的异能。


    “异能先生,打扰人谈恋爱是要遭雷劈的,还是给你哥哥积点口德吧。”西川绫人皱了皱眉,银链继续研磨那颗黑水晶,玫瑰的图样逐渐显露出来。


    他觉得这个异能真是古板又老套的人格,一点没有浪漫细胞。


    西川绫人自认作为一个深受西西里浪漫主义熏陶的成年男士,时常给爱人准备小惊喜是他的本能,就像现在雕刻水晶玫瑰一样。


    当然,这不过是谎言罢了,他这个满世界送三途川旅游券的人,哪受过什么熏陶。


    但不需要他多说,井野的异能已经逐渐平静下来,情绪转变得极其突兀,西川绫人猜测两个人格进行交换的一段时间会对思维产生一定程度的副作用,恰巧今天被他撞见了。


    是有什么急事,紧急到他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也要第一时间联络西川绫人?


    “西川绫人,你有新的任务了,根据情报,高野建的尸体虽然已经及时销毁,黑衣组织的研究员似乎从中得到了什么秘密,研究资料已经上报到上一级,你的任务是销毁它。至于方式,没有限制。”


    西川绫人打磨水晶的手再次停顿了。


    这个任务有些模棱两可,估计异能特务科得到的情报也很模糊,或许是动用了内线,但很可惜,这条情报线被那群Mafia动了手脚,这次紧急任务就是港口Mafia给他创造的机会,光明正大潜入黑衣组织的机会。


    黑衣组织不仅在日本境内盘踞多年,在境外也有多方势力瓜葛,最重要的是,这不属于异能特务科的职权范围,但却牵涉到了异能力者。


    眼下风头正紧,种田一定不想为了还不知真假的情报大动干戈,把西川绫人扔过去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大胆猜测,种田对这次的情报不信任居多,但他不敢赌。


    西川绫人赞叹一声。


    港口Mafia,真好使。


    前后半天时间,深讳如何浑水摸鱼的港口Mafia首领就算计了异能特务科,不知道该感慨这位首领的老奸巨猾,还是该思索对方早有准备,至少高野建一事和彭格列的关系降到冰点时,对方已经想到了退路。


    怪不得,怪不得中原中也当时对高野建一事态度无关紧要,看来是有心把事情仍给别人解决。


    西川绫人伸手摸了摸耳饰。


    他不喜欢这种一步三算的人,当然,费奥多尔除外。


    “我知道了。”西川绫人回应道。


    似乎恼羞成怒的异能先生立刻挂掉了电话。


    自觉宽宏大量的西川先生没有在意联络员的敷衍,他抬手按开了收音机。


    修长的手指在按键之间移动,熟门熟路地调频,短暂的电流声后,悠扬的钢琴声传出来。


    俊秀的红发男人躺在躺椅上伸展肢体,极具美感的肌肉线条勾勒出奇妙的张力,可惜无人欣赏。


    钢琴曲响在耳边,西川绫人闭上双眼,伸手在耳饰上缓慢摩挲。


    他知道哪怕对方时刻沉默,但此时此刻,在西伯利亚的雪原,那人和他一样听着这首钢琴曲。


    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他还是轻声呢喃:“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你知道的,我很听话,听话的孩子应该得到奖励,不是吗?”


    蛰伏的凶兽引颈就戮,很难说这到底是虔诚的恭敬,还是狡诈的陷阱。


    良久,他的耳畔传来似有若无的轻笑。


    作者有话说:


    可恶,要想办法加速这段剧情


    【快进到失忆谈恋爱】


    第38章


    谁能想到西川绫人这种习惯手起刀落的人会在一声轻笑下差点捏碎手里的黑水晶。


    魔人显然深讳饲养凶兽的法则, 让独守空房的西川先生差点按奈不住渴望。


    但他向来懂得如何取舍,是现在不管不顾飞惠西伯利亚,被扔在雪地里自生自灭, 还是等着费奥多尔为了计划不得不主动来找他。


    这实在是个不需要时间思考的选择题。


    但很可惜, 西川绫人准备的小惊喜最终没能踏上前往雪国的路途。


    倒也不是那人不肯收,是他这个吹毛求疵的选择性完美主义者怎么看那朵水晶玫瑰都觉得丑。


    远远比不上入境之前他送到西伯利亚的那朵永生花。那朵花是他跑遍了半个欧洲,最后在丹麦西部的一处贵族花房里找到的, 鲜艳娇嫩, 却带着尖刺和剧毒,不但外表漂亮而且寓意极佳,实在是很适合他这种浪漫人士。


    他用异能小心封存并送到西伯利亚, 因为那朵黑玫瑰上是他为爱人留下的时间。


    西川绫人一边着手准备暗杀计划,一边还在纠结礼物的事, 以至于他按计划在某个地下酒吧“偶遇”琴酒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先咨询意见。


    面冷心更冷的银发杀手差点没按住掏/枪的手。


    琴酒冷笑一声, 警告道:“西川, 别再跟我说这种无聊的话题。”


    “啊,好冷酷的男人。”西川绫人正坐在吧台边,一手托腮, 一手拿着酒杯在手里晃了晃。


    橙黄色的酒液随之摇晃,冰球碰了碰杯壁,发出几声脆响。


    “我可是很真诚地在发问, 哦, 我忘了,你连旧情人都能转眼忘得一干二净, 估计没有过这种经验吧。”西川绫人顶着琴酒嗖嗖冒冷气的视线打趣道。


    琴酒实在不想搭理这家伙, 但对方今天明显就是来堵他的, 忍着嫌弃询问:“给你三分钟,有什么事说清楚。”


    西川绫人耸耸肩,无奈道:“你要找的人,我帮你找到了,需要我帮你解决他吗?放心,友情价。”


    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一阵子在居酒屋碰见的那个眯眯眼男人。


    当时他收到琴酒的问号短信,没过多久这个薄情的男人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了。


    连发三条短信问他时间地点怎么确定身份的。


    让收到消息的西川绫人不由得咂舌。


    这位卧底先生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让琴酒这种人“情根深种”,实在是让他很好奇。


    但可惜,琴酒是不会把那些恩怨当成谈资讲给他听的,付钱也不会,毕竟这位组织劳模从来不缺那玩意儿。


    琴酒的富在西川绫人这里完全就是待宰的狗大户,他对狗大户一直是可持续发展的薅羊毛策略,但那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


    如果有,费奥多尔天下第一才是西川绫人的第一准则。


    所以虽然琴酒不会和他讲八卦,但那位大难临头的卧底先生想必丞需他的帮助,倒时候把八卦当做交易的添头,卧底先生一定不会拒绝。


    西川绫人一本正经地想。


    琴酒也有了些兴致,问道:“他果然没死,他在哪?”


    一板一眼兢兢业业工作的琴酒哪里知道,面前这个两面三刀的人,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还想着两头通吃。


    琴酒不是不知道西川绫人是个认钱但六亲不认的二五仔,但实不相瞒,他很欣赏西川绫人的这种作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任务结束钱货两讫,和那些做个交易弯弯绕绕的人相比好太多了。


    不过这种想法要是被贝尔摩德知道,估计会嘲笑琴酒太天真,没被坑过的人对西川绫人还是少了份警惕。


    “东京米花町。”西川绫人敏锐注意到琴酒皱起眉,再添上一点筹码:“现在的身份是东都大学研究生。”


    “所以,需要我帮忙吗?”


    琴酒拒绝道:“不需要,我会亲手杀了那个卧底。”


    果然如此。


    西川绫人了然地点头,感叹道:“倒霉的FBI。”


    事情实在是个微妙的巧合,如果当时彭格列的卧底没有选在居酒屋动手,西川绫人不会和那位曾经的卧底碰面。


    当然,彼之□□我之蜜糖,卧底先生暴露了身份,西川绫人却有了顺理成章和琴酒搭上线的契机。


    感谢FBI。


    西川绫人在心里默念。


    琴酒的情绪没什么起伏,他坐在吧台边点了杯威士忌。


    他今天只是私人行程,连小弟伏特加都没带在身边。


    西川绫人转了转酒杯,道:“我倒是挺好奇,烧成焦炭的人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琴酒冷哼道:“假死。”他还想到了更多东西,赤井秀一的假死也就意味着基尔很可能有问题。


    西川绫人从这人略含怒气的冷哼中品出了些意思,突然福至心灵,“GIN,这种卧底遍地的组织待着不累吗,还不如你也当一回卧底,顺势脱离组织算了。”


    他知道琴酒对组织的忠诚度没那么高,还没等听到琴酒的反驳,吧台另一边突然传来轻微的撞击声。


    酒吧里没多少人,那声音不大,对吧台边这两个顶尖杀手来说,已经格外明显了。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金发黑皮的青年拿着托盘,正在给一位顾客道歉,态度十分恭敬。


    看着似乎是酒保撞到了人。


    但吧台边的两人动作同时一顿。


    琴酒是很奇怪会在这里遇见波本,要知道他对这个神秘主义者可没什么好感。


    西川绫人则是没想到会再和这位卧底先生遇见,快想想,他在卧底先生面前的身份是什么来着?


    ——扮猪吃老虎进入拍卖、和港口Mafia狼狈为奸、会给公安军警通风报信、异能特务科三好员工。


    西川绫人:“……”真希望这位卧底先生能有点悟性。


    波本显然是悟性很高的类型,走近两人时看向西川绫人的隐晦视线透露着初次见面的陌生。


    和他之前那位搭档一样,演技值得夸赞。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这是你的好朋友吗?”波本看向琴酒,意味深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


    但话里特意加重音的“好”让西川绫人瞬间黑脸。


    收回前言,他有个[哔——]的悟性。


    琴酒皱眉,语气不耐:“你怎么在这里?”


    波本一脸无辜地眨眨眼,“我在这里打工啊。”


    深觉有被冒犯到的西川绫人立刻意有所指:“这位先生的兼职很多啊,上周好像还在另一个酒吧见过?”


    波本笑容一顿,“工作需要。”


    西川绫人在心里冷笑一声,想到刚才看到的一抹蓝色衣角,面上不动声色地微笑:“你们聊,我不打扰了。”


    波本的手下意识握紧餐盘,道:“不留下来再喝一杯吗?还是说我打扰你们了?”


    西川绫人面色立刻冷了下来,“先生,再胡说八道一句,你今天就走不出这个酒吧了。”


    红发男人站起身,视线极为冰冷,他看着面前这个在自己雷区蹦跶的卧底,评估他的价值。


    他嘴角微勾,一双红眸里却没什么情绪,“希望下次见面不会听到这种话了,我的爱人会不高兴,那么,再见。”


    酒杯仍在大理石吧台上,男人从波本身边经过,向着出口走去。


    西川绫人离开酒吧,舔了舔后槽牙,将心里那点暴戾情绪按了回去,向着转角的小巷走去,动作极快地从巷子后拎出一个小男孩。


    西川绫人和戴着黑框眼镜的小学生四目相对,一身杀气还没褪干净,和那张虚情假意的脸十分割裂。


    “小朋友,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作者有话说:


    柯南,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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