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薄翮青雾散去, 来人终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号钟道友,你这是要去哪里?”声落,恰逢遮月乌云散去, 银镀霜华啼满天。


    “空青师父。”白笙脚步后移, 掩于袖袍下的掌心凝冰成针。


    手持青灯的陵游从她所行方向猜出她的目的地:“号钟道友此去一行,注意安全。”


    “我会的, 多谢空青师傅关心。”简单寒暄了两句话, 白笙与之告别离去。


    有些事耽误越久,中间就会产生越多变化。


    孤寒林被誉为九婴大陆三大禁区的根本原因,是里面无论晴天,阴雨天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雾中。


    一旦当白雾凝聚得过于密集,就会产生一种带着魔气的腐蚀性雨水,耳边传来的是亡灵索命, 铁链趿拉皮骨。而这里, 曾在万年前为魔族献祭活人求邪神降临的祭祀之地。


    不但要防止白雾凝聚而成的酸雨沾到皮肤, 还要防止藏在林中的野兽,拥有着惑人心智的千足虫百魅妖, 被围困在林中不得投胎的怨鬼亡灵。


    从踏入林中的那一刻, 正提着青行灯的白笙将神识放大笼罩周边, 往信笺上所言之地走去。


    越往深处,万鬼哭泣咆哮犹如附耳亲昵,藏在角落处的黏哒哒青苔正贪婪地想要将她往无边地狱拉坠。


    忽地, 一道沙沙声紧贴头皮响起。


    “桀桀桀,既然来了个不怕死的, 那就将命留下来!”


    “小的们!上!”不见其物, 先闻其声。


    带着腐蚀性的白雾遮挡视线, 神识覆盖处见到的是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子快速朝她所在爬行, 掌心凝冰,冰封万里。


    以自身为中心的白笙并未将来人放在眼底,甚至打算活抓他问出祭台的确切位置。


    林间白雾遇冰,凝聚成团,也将原先遮遮掩掩的景物彻底暴露。


    不远处正高举镰刀,生有百足,面似蜈蚣,甲为铁的百足兽见他的藏身之地已被暴露,恼羞成怒地指挥着密密麻麻的百血虫朝她扑咬。


    又见百血虫还未近她一米纷纷冰封落地,气得高约百丈如高楼的身躯平地而起,一双灯笼眼猩红如月,巨颚张合往下滴落碧绿黏液。


    “想不到这一次来了个有本事的,不过再有本事,你也休想活着出去!老夫正好吃了你补身体!”庞大的身躯并不笨重,只是脚太多过于碍事。


    并未将他放在眼里的白笙面覆薄寒,不但不躲,更提剑朝他步步紧逼:“本尊问你,祭台在哪里。”


    “只要你进了老夫的肚子,老夫就带你去!”岐尾铁甲片鳞开,铁腭向阳两边开。


    “号钟道友小心!”


    因为不放心跟来的陵游喊完这一句,便见白笙持剑将千足虫妖的内丹活生生掏出,原先试图攻击她的千足亡灵纷纷惊恐散去。


    掌心覆寒将内丹冰镇的白笙见到他时,眉头一皱:“空青师傅怎么来了。”


    “我前面见你来的方向是孤寒林,有些不放心你。”话音刚落,随即扑向她就势往旁边一滚,大喊道:“号钟道友小心身后!”


    而她刚才站立的地方,正是一只蠕动肢体的嘴。


    *


    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的殷九里难得做了一个好梦,梦到闻瑜将白笙抛弃,转身投入她怀里,并为夺她一笑,用尽手段折磨白笙。


    惨遭抛弃,又被她抢夺了气运的白笙就像一条丧家之犬跪在她面前求她,求她将她的孩子夫君还回来。


    已经成为她男人的闻瑜含情脉脉地搂着她腰诉说着甜言蜜语,在见到白笙时鄙夷又恶心地让她“滚”。


    梦里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随着晨曦破晓,几缕阳光从半开桃纹窗牖洒入,投于六扇春日屏风落了一地斑驳花影。


    本是美好的一天,却在系统嘴里得知孤寒林并没有留下白笙的那一刻,秀美的脸庞狰狞扭曲为恶鬼,留长的指甲硬生生掰成两截。


    【什么!这样都还弄不死那个贱人!】少女尖利拔高的音量好在被结界降低,才没有传到外边。


    【系统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弄死那个贱人!】


    同样以为万无一失的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回:【宿主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的计划每一次都会失败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商场里买了多少道具想要置她于死地,你也向我保证过这一次一定能行,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一想到她花了大几万的积分都没有伤到白笙的皮毛,愤怒已然凝成实际。


    【宿主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科普过的,有关于气运一事吗。】


    闻言,殷九里眉心高高攒起,指甲抓得锦被成条:【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主本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这个小世界又诞生了新的运转法则。】好在这个世界的法则尚未完善,才会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忽然间,殷九里的心里咯噔一声。


    【有时候想要彻底摧毁一个人,不如先摧毁,夺走属于她的气运,当她身上的气运消失,天道必然会另择气运之子。女主能被天道庇护一次,两次,可是第三次,第四次呢?人身上的气运往往是有限的,就像不可再生的灵脉。】


    殷九里听完,顿然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前面做的这一切并不是无所用功,而是在一点点地摧毁属于女主的气运,等她的气运逐渐变得薄弱,也就是天道彻底抛弃她的时候。】


    ——孤寒林——


    前面为白笙挡住一道藤鞭的陵游见她要过来,咬声喝止:“号钟道友不要靠近贫僧!”


    白笙被他一喝停在原地,瞥见他面色通红,双唇咬得糜烂时,脑海中陡然冒出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


    先前的汁液有毒!或者不应该说是毒,所以解毒丸才没有用。


    眼见他越来越难受,白笙心生了将他冰封起来,等他药效过了再放出。


    陵游像是似有所感,用那双被qingyu折磨得泛起艳红的眼睛望着她,十指成爪,额条青筋直冒。


    “帮我,麻烦号钟道友将我打晕。”


    “多有得罪,还往空青师傅见谅。”只因,这是最好地解决法子。


    白笙担心胡乱移动他会出现不可逆转的变数,便守着他在孤寒林,不让任何人靠近。


    拿着前面从月淳手上接过的信件反复观看,揣摩,研究里面的一字一句,并试图将父亲写下这一封信的场景复制,推测出来。


    因为那么多年了她仍是释怀不了,当年说好只是出去一趟就会回来的爹娘,就连一具尸首都不留给她。


    如今有了一个线索,即便是假的,她也不想放弃。


    随着第二日晨曦破晓,浅浅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上,反射出浅金银光的摇曳光晕。


    眼梢含艳的男人褪去了眉间难以言喻的神灵堕落,变得面色泛青,眉间覆盖寒霜,白笙才将封印住他的冰块解冻,从须弥中取出一件道袍披在他身上。


    倒出两粒回春丹递给他:“现在好受点了吗。”


    被冰火两重天折磨了一天一夜的陵游接过道袍,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简青锦袍,摇曳光晕斑驳落在他身上,矜贵得像是旧世贵族。


    带着一丝迷茫的眼里像是丧失了有关于之前的记忆,修眉微拧地注视着她:“号钟道友,我前面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为了帮我挡住攻击不小心晕了过去。”再多的,她竟不知如何开口。


    一个不愿说,另一个不会多问。


    有时候这种相处模式对彼此来说都是最舒服的,但仅适用于好友,并非爱人。


    随着天色大亮,清风吹得袍角猎猎作响,绣着竹纹银丝衣摆相触。


    已经恢复了往日束身自修的陵游见她要走,明知故问:“号钟道友要走了吗。”


    “嗯,我离家已有一个多月,要是再不回去,他们难免担心我出了什么意外。”有些事情并不适合逃避,而是需要直面相迎。


    “号钟道友在离开之前,可否与我逛一回灯市。”难得的,他第一次朝她发出了邀请。


    白笙对于他的邀请有些诧异,随即抿唇一笑:“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不知道我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空青师傅共游夜市。”


    “荣幸至极。”陵游看着朝他伸来的手,清冷的眸底多了一丝晦暗。


    将手搭上,冰冷的手心贴上她的温度,竟贪婪地想要更多。


    就连他都不知道,它是何时动了佛心,偷了贪婪。


    随着黑夜笼罩大地,点点星光缀天边。


    白笙见前边有卖花灯的,同老板买下两盏莲花灯,一盏自用,一盏送人。


    接过花灯的陵游眼底微光浮动,指腹摩挲灯柄,立于千盏花灯朝她弯唇一笑:“号钟道友可还记得,你我二人当初也曾像今日这般逛过繁华长街。”


    白笙对于这段记忆并无半分映像:“许是过于久远,我倒是有些忘了,佛子莫怪。”


    陵游对于她的否认明显有些失落,一张嘴便是苦涩弥漫,骨节攥得灯柄泛白:“你可是对那位闻公子动了真心。”


    “不过是责任。”可笑的是连这一份责任都建立在谎言上。


    甚至,她不明白他为何要接近她?目的又是什么。


    天底下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爱。


    “贫僧一般都是听男子对女子负责,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子为男人负责。”不知不觉中,他对她的称呼已经变了。


    只是这点儿小细节,谁都不曾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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