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糖水端上来的时候, 闻瑜见她点了三份唯独没有点她的,便将他的那一份移到她面前,单手撑着半边脸颊。


    “白白先吃我的。”见她迟迟没有动作, 用白瓷勺舀起递到她嘴边, “我前面尝过一口了,味道不是很甜, 正好是白白喜欢的那种恰到好处的清甜。”


    喝了一口, 甜得眉眼弯弯的闻雯将自己那一份递过来:“娘亲要不要吃我这一份,我这份好吃。”


    “我的这个好吃,娘亲吃我的。”闻枫也不甘示弱地将自己那一份推过去。


    唯一一个没有点的人,如今坐拥三份。


    “我不吃,你们吃吧。”糖水锅里放了一整瓶能让妖修露出原型的化形水,又怎合适她一个人修食用。


    闻雯见她拒绝, 小嘴一撅, 舀起一大勺芋泥团子递到她嘴边:“不行, 怎么能让娘亲光看着我们吃,自己不吃的道理。”


    招手朝正在忙碌的老板喊道:“店家, 我们这里还要一份红薯芋头糖水, 记得多放点糖, 要大份的。”


    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老板的躯体僵硬了半瞬,苍老的褶子皮上浮现一抹诡异。


    “好勒,客官稍等。”


    很快, 第四碗糖水端了上来,里面还多了一颗煮得软糯香甜的红豆。


    “娘亲尝一下嘛, 味道真的很不错。”


    盛情难却之下, 白笙还是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如他们先前所言不假, 只是………


    正在卖糖水的老伯似有所感回头望了她一眼, 又快速扭过头招呼着其他来喝糖水的客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碗里的糖水跟着一点点减少。


    就在闻雯吃得快要舔碗底的时候,不远处突然有人爆喝出声。


    “妖,妖修!!!”


    “大胆妖孽还不速速受死。”


    正喝着糖水的闻雯耳朵高高竖起听到他们讨论“妖孽”时,好奇地转了眼睛过去,谁知道他们的视线全部注视在他们这一桌,今天见到的小少年惊得张大了嘴,恍然见了鬼。


    刚打算开口,赫然发现她的两条腿幻化成了鱼尾拖在地上,手臂上的蓝色鱼鳞在星光下若隐若现,反观爹爹和哥哥的情况和她一样。


    捧着白瓷碗的手一哆嗦,瓷碗落地四分五裂。


    “娘,娘亲,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恐惧不安刚爬上苍白小脸,就被气得满身寒气覆盖的闻瑜握住。


    男人本应该深情无悔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咬牙恨意,更多的是难以接受:“白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尖而长的指甲捏得手中瓷碗化为齑粉,未喝完的甜水顺着指缝往下滴落。


    干净的桌面变得脏污,狼藉。


    白笙见目的已经达到,脸上没有了先前的柔情蜜意,有的只是彻骨寒意:“你带着目的接近本尊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清楚,或者是做好承担一切后果。”


    那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对他用上了这个带着冷漠,距离感的称呼。


    “爹爹,疼…雯雯的肚子好疼……雯雯,雯雯是不是快要死了………”捂着肚子,疼得面色苍白的闻雯连基本的人形都维持不住,满头珠衩触地而碎,尖尖的鱼鳍从散落的金发钻了出来。


    细小的,浅蓝深紫玫红鱼鳞不时闪现在颧骨,眼睫下方,双眉之上,星光中透着绚烂斑斓。


    强忍着腹部绞疼的闻枫扶起妹妹,不可置信地看着全然陌生的娘亲:“娘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妖不得相恋,你们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白笙顿了顿,视线如淬了毒的锋利刀尖,“何况本尊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欺骗。”


    “你们走吧,我不会杀你们。”放走他们,已经是她最后的一丝良心。


    “娘亲是不要雯雯了吗………”疼得身体直打颤的闻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要伸出手拉住娘亲的衣角,不让她走。


    “是雯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娘亲生气了嘛,雯雯改好不好,娘亲能不能不要抛弃雯雯。”


    闻瑜不忍心看着一双儿女再次承受被抛弃的痛苦,更不愿让他们目睹她的冷漠绝情,用手捂住他们的眼睛。


    指骨绷紧到近乎断裂,七彩琉璃瞳爬满层层蛛网红血丝:“白笙,自始至终做错了事情的人都是我,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你有什么气冲我来好不好!”


    “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隐瞒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接近你,这才选择了一个最笨的法子。”话里,不自觉染上恳求的哭腔。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白笙担心她会心软,抬脚转身拂袖离开。


    假如一开始没有欺骗,算计,也不会有今天。


    刚迈出两步,又怎能将看热闹的其他人给忘了,带着分神期的话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边。


    “今日之事,本尊不希望从你们任何一个人嘴里传出。本尊更要你们立誓,以自己仙途为誓。”虚无缥缈的承诺从不可信,只有真正落实的才可信。


    随着她一走,庞大的威压跟着散去,其他人才跟着松了一口气讨论着先前所见。


    “那三个妖修是不是号钟尊者的夫郎和一双儿女。”


    “我之前就觉得他们奇怪,要不然一个普通人怎么会长成这个模样,感情真的是妖修,号钟尊者可真惨,居然会被一个妖修骗了那么久。”


    “我要是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妖,无论当初有多爱,现在只觉得恶心。”


    反倒是第一次喊她“妖修”的少年咬着唇不作声,想要走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师兄拉住。


    抬眼,对上他不赞同的摇头。


    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滚落的闻雯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刺耳言论,捂着脑袋疯狂摇头:“爹爹,我们去找娘亲道歉好不好,娘亲怎么可能会不要我们,假的,这肯定是假的。”


    “娘亲是不是生气了,所以才会说出不要我们的气话。”


    “她就是不要我们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将他们父子三人抛弃,当着众人的面,连一丝余地都不留。


    仿佛他们十多年的相处都仍捂不暖她,更入不了她心房分毫。


    “爹爹骗人,娘亲才不会不要雯雯呢,你不去找娘亲,我去。”鼻头泛红的闻雯用手抹去眼角泪花,趿拉着鱼尾就要去找娘亲。


    爹爹肯定是在骗人,娘亲怎么会不要她,她今天还为她扎了小辫。


    “你给我回来!我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对女儿发脾气。


    白笙,你果然和万年前一样狠心!


    回到院落的白笙双手负后站在庭院,任由月镀其身,夜风许许卷动发梢衣角。


    逐渐偏移的惨白月色拉得影子渐长,投于花墙绰约,落了一幅水墨重彩。


    从阴影处走来的胥柠自从浔阳回来后,整个人消瘦,阴沉,也成熟稳重了不少。


    目光执拗地盯着她,嗓音喑哑,喉间发堵:“师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师公,雯雯他们不是人。”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伸手欲搂月色,到手的只有虚影浅光。


    “我想要告诉师尊,哪怕雯雯是妖,我仍是喜欢她。我不会像师尊抛弃师公那样抛弃她。”捏紧拳头与她对视的青年眼里满是认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喜欢她,就不会在意她的身份是人是妖,我喜欢的就只是她。”


    “嗯。”淡然的口吻,全然不过心。


    胥柠见她全然不在意,顿时为他们感到不公:“师尊,弟子斗胆问你一句。”


    不知从何处折来一枝红梅的白笙不言,似在静待他下文。


    “师尊问弟子借昆仑镜之事,是不是一早就算计好了。”有些事情发生得过于巧妙,不得不令人往深处想。


    真假师公,昆仑镜,再到今夜之事,一环接一环都指向一个方向。


    抛弃


    要是那天在胥家禁地内,要是昆仑镜没有碎,师公肯定会照出本体,结局如同今夜。


    白笙没有否认地轻掀眼皮,红唇半启:“你都猜到了,为何还要多此一问,不觉得多余吗。”


    “师尊你不觉得这样对他们而言很残忍吗。”


    “何来的残忍,在他用谎言蓄意接近本尊的那一刻起,就应该做好被抛弃的准备。本尊不是善人,更厌恶欺瞒,谎言。”


    从她提前回到逍遥山见到那一幕起,她就布好了局。


    一个将所有过错推给他们,她能独善其身且没有任何罪恶感的局。


    处理完了三条人鱼,接下来应该轮到谁呢?


    自然是那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师侄,倒是要试一下她的深浅,天道又会庇护她到哪一步。


    原本陷入睡梦中的殷九里察觉到床边有人接近时,茫然惊醒。


    睁开眼对上一张狰狞爬满娇容的脸,细看五官轮廓,能看出来她正是十多年前被她推下鹤霞山的孙恬霖。


    她不是死了!怎么会出现在她床边。


    “你想要做什么!”尖利拔高的喝止声在空旷的夜里格外嘹亮,引人注目。


    “九里师妹忘记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现在来找你索命了。”随着女人一开口,室内气温陡然冷至冰点。


    “你又不是我杀的,你应该要找,也应该找白笙才对!”取出沧海碧玉剑的殷九里强撑着镇定,内心却在疯狂咆哮,【系统你快点给我出来!这个疯女人想要杀了我!】


    【商场,对,商场里是不是有什么宝贝能让我反杀的。】


    【商场里是有,只是宿主现在仅剩的积分不足以扣除。】系统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将她浇得个透心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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