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8)


    久别重逢自然欢喜, 森鸥外很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了。


    从他回来开始,许多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就压在他心头;横滨越来越频繁的巷战、面向港口Mafia不利的流言,底层市民反映出的现实问题愈发困扰森鸥外。


    森鸥外不是没想过改善这些现实, 而他想改变眼前的悲惨景象很轻松,只需要走到港口Mafia总部大楼正门,向前台出示曾经给夏目漱石那张银之神谕就可以了。


    那是当年他离开横滨之后去找夏目漱石,夏目漱石和他交换的港口Mafia首领唯二颁布的银之神谕。


    在森鸥外手里这张属于夏目漱石的银之神谕上只有首领签名, 并没有说给谁, 其中赋予的权利仅次于首领, 首领之下任何人, 只要他想, 森鸥外甚至可以直接命令港口Mafia干部。


    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很清楚他不可能撼动正冈子规的统治, 正如夏目漱石在横滨见到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所言:想推翻正冈子规的残暴统治, 除非森鸥外成为港口Mafia首领,别无他法。


    于是,站在暗光下的年轻人藏下谨慎和担忧,他和父亲分开之后笑着问道:“父亲今天是来接我的吗?”


    长泽时礼哼了一声,他冲着乱糟糟的屋子说:“我要是不亲自来接你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我已经多给了你两年时间, 现在看来我就应该两年前亲自来把你逮回去。”


    “但您还是允许了。”森鸥外嘴角勾起笑容,他知道正冈子规肯定知道他的行踪。


    在港口Mafia的地盘上瞒过正冈子规的眼睛是件痴心妄想的事情,森鸥外早就做好了一抵达横滨就被父亲找回去的心理准备。


    不过正冈子规居然让他独自在外整整两年这才是森鸥外没想到的。


    “仗着别人的纵容可不好。”长泽时礼为这孩子气的辩解无奈地摇摇头,他拍拍手掌, 响亮的声音说着:“好了, 幼鸟独自练习飞翔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在以少主的身份回归港口Mafia之前还有什么想问的要问我吗?过了今天我就不会给你放水了哦。”


    “是的, 我心里有一些疑惑。”


    森鸥外问得极为缓慢, 每一个句子都在不自觉小心地试探港口Mafia首领的底线:“您肃清了大量外来非法组织,极大程度保证本土安全,可是父亲,您为什么要用杀戮来解决?”


    以正冈子规和港口Mafia的能力来说,打压其他组织的生存空间完全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这也是森鸥外一直不能理解的地方。


    唯一能解释这个的是一个森鸥外忧心忡忡很久的东西。


    异能,正冈子规的异能「花枕」。


    他从夏目漱石那里得知,正冈子规的状态堪忧,长时间使用异能导致副作用大幅度侵蚀异能者本身,本来就不怎么听得进去劝诫的正冈子规更加一意孤行。


    前几日森鸥外就听说港口Mafia首领枪杀了效忠他有十来年的一名准干部,理由仅仅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判定这名准干部通敌。


    这种事正冈子规以前从来不会做。


    “杀戮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二十年前关东统一我用的也是这种方法,怎么,不可以么?”红发男人横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回答。


    森鸥外垂下眼眸,相当直观的感受到了正冈子规身上发生的天差地别的改变,也更加直观的感受到了花枕的异能侵蚀。


    幸好森鸥外在军队这么多年和很多治疗能力的异能者打过交道,仗着军职便利,不少异能者欠过他的人情,而且森鸥外身边就有一个被他从战场上保下来的治疗异能者与谢野晶子。


    森鸥外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住心里不知从何而起的烦躁不安。


    他知道让正冈子规接受与谢野晶子的治疗可能性不高,但与谢野晶子只是其中一种治疗方法,森鸥外在军队研究过精神类异能,他找到了不少对应的资料,只需要讳疾忌医的老父亲配合就有希望。


    “对了组织内部这几年有不少新鲜血液,你回去之后记得去向伊马要他们的资料。”长泽时礼挑眸扫过年轻人复杂的表情,笑了笑,继续嘱咐道:“内部战争时期死几个人很正常,谁不服从,在这个时候可以全都杀了。”


    森鸥外从来没见过他父亲说出这种话,正冈子规向来以大局为重,从来没有这么轻易地处置过组织成员。


    他隐晦地规劝道:“这样不会让组织内讧,引起外界觊觎吗?”


    “不会。”


    Mafia首领随意地坐回到椅子上,简短的语言里森鸥外听到的不是正冈子规的回答,而是港口Mafia糟糕的内部状况:“我死之前谁都不敢动手,没有谁敢在我活着的时候觊觎港口Mafia。”


    森鸥外这下是彻底明白了夏目漱石为什么一定要他继承正冈子规的位置。


    正冈子规真的变了,以前他从来不会考虑这样不顾后果的手段,哪怕是林太郎大学回来时见到正冈子规的屠杀行为本质上也是出于对横滨战前的震慑性安定。


    现在的正冈子规更像是早年夏目漱石对森林太郎所说过的‘藐视生命,枉顾人权,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的,直到陷入癫狂。’


    昔日由他兴荣的横滨在他手里就要变成一片枯骨的死土。


    森鸥外此时却想起来一件事情。


    很久远的事情,在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森鸥外从前线战争——常暗岛上乘坐军舰燕骑士回航。


    他在回航的码头共见到了三波来接他的人;昔时他是陆军军医总监*,有军队的人来接他自然不必说,而另外两类就各有得值得深思的地方了。


    一面是特务课总长秘书辻村深月,一面是如今在内务省地位举足轻重的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是亲自来的。森鸥外看见他的时候燕骑士还没靠岸,他就看见了岸边明显的三花色。


    同样是一个清晨,依稀还能看见自己十八岁那年老师在岸边气势汹汹来问罪,父亲笑嘻嘻蒙混过关的景象。


    尽管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和家里通信,但也有通过各种手段调查家乡发生了什么,森鸥外能明白夏目漱石为什么亲自来接他。


    横滨发生的情况比想象中严重。


    可是森鸥外没有欢欢喜喜地和老师久别重逢,他带着自己的助手与谢野晶子悄悄地绕开了夏目漱石,换了个方向下船。


    森鸥外要的不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他想抛却一切身份去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看港口Mafia统治下的横滨是什么样,战场上这几年他见过无数人生百态,也越来越能理解对横滨的热爱。


    他想独自回去他热爱的故乡,悄悄地,不告诉任何人。


    这样想着的森鸥外碰见了另一波来接他的人——特务课总长秘书辻村深月。


    那位秘书小姐对他发出了邀请,说特务课欢迎他加入,并且许诺了相当高的职位和待遇,如果森鸥外答应,日后甚至可以直接空降为特务课指挥官,一路青云直上。


    森鸥外当然不可能应允,他是看着港口Mafia和特务课交易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正冈子规和荻原井泉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什么样。


    辻村深月也没有强求,在得知森鸥外也回避了夏目漱石之后,向森鸥外转达了一封荻原井泉水的信,并且表示希望这封信森鸥外能见到正冈子规之后再拆封。


    而就在这个和父亲重逢的时候,森鸥外想起的就是这封信。


    他有种不安的直觉,和正冈子规互相算计了一辈子的荻原井泉水最后通过信告诉他的,很有可能会是一件让他再也无法从责任和情感中做出偏向性决定的事情。


    “没有其他问题了么?”


    男人的声音把森鸥外从回忆里拽出来,他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是仅剩的温柔。


    森鸥外轻轻摇头。


    他想问的太多,夏目漱石的离开、港口Mafia屠杀里世界、横滨内乱、异能花枕……,但大部分都是从他父亲嘴里听不到真话的问题。


    这些问题唯有他自己去求证才能得到答案,包括他现在烦心的事情在内,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法只有一种。


    ——站在正冈子规的位置上,俯视首领所拥有的一切,一切疑问自然会迎刃而解。


    此时,森鸥外听见正冈子规问: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这会是个很困难的挑战,从你重新回到少主的位置上开始,你就不再会是被娇纵的孩子。我不会给你帮助,你拥有的只有你的身份和你的能力,而你面对的则是来自天南海北每一个觊觎港口Mafia产业心怀鬼胎的人或非人。”


    红发Mafia的声音暗哑,说出的语言更近威胁:“你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你的敌人会包括你的部下你的朋友,甚至是我。”


    “再问一遍,你准备好了吗?”


    这条路层层艰险,森林太郎没有宿傩的实力,任何人都不可信,他能倚仗的只有自己。


    曾经那个天资聪颖,懂礼貌的好孩子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夏目漱石不知道,所以他会在燕骑士回航的时候亲自去接,又亲自来横滨指导。


    正冈子规不知道,所以他亲自来问,又不辞辛苦地准备好了一条路。


    “我准备好了,父亲。”


    森鸥外暗沉色的瞳孔里浸染着黑.手.党的黑暗,此刻他抛却其他烦扰的事情,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宣誓着他的野心。


    “此后我会成为与组织生死荣辱的一体,我会让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投身于建设组织的伟业,组织的一切恶名、职责都由我来承担,我会夺走您的权利成为主宰者,从而背负起整个组织的命运。”


    “请您不要大意。”


    “我会接过您一手铸造荣光,并超越您走向进一步的巅峰。”


    那么从这一刻起,港口Mafia少主之位不再是首领随意赠送出去的礼物,它真正成为了首领继任者拥有的头衔与冠冕。


    第62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9)


    又是几年, 在这座无人知晓的诊所里,黑发潦草的少年盯着墙上的钟发呆,百无聊赖地听秒针滴答滴答走过数字的声音, 好一会儿才去思考这个灰色诊所的主人已经出门多长时间了。


    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十四岁的小少年半靠着墙壁,手边是喝了一杯的药水,他也不知道里面混了什么,反正是看见什么加什么, 但是喝下药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都没有任何作用。


    自杀失败心情不甚愉快的少年阴暗地想:捡他回来的那个大叔不会死在外面了吧。


    他听说过统治这座城市的港口Mafia的暴行。


    特别是那位首领, 是个实实在在以暴虐杀戮出名的家伙, 前几年就算了, 特别是近几年, 坊间流传出了一个可信度极高的传闻:


    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病入膏肓。


    这个病不是一般的病, 是精神状态上的病, 据说首领正冈子规遭遇精神异能攻击, 已经被彻彻底底影响了,所以才会变成如今这么暴躁多疑。


    最传呼其神的一种说法是首领大人手里有可以毁灭整个城市的异能武器,横滨岌岌可危。


    当然,这些和普通小市民的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要愁的是工作, 以及衣食住行——这些他并不在意,只是小少年闲来无事随手举个例子。


    黑发少年又开始打量这间狭小的地下诊所,思考如果大叔真的死了他能不能偷几瓶到这些药水走。


    说不定其中还有所谓的安乐死——


    一想到这个,他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想坐起来, 但身体软绵绵的, 想来是药效发作了, 原地做了几个仰卧起坐一样的动作之后终于扛不住药效, 靠着墙软软地滑倒在水泥铺就的地面上。


    终于要死了吗?


    少年开始胡思乱想, 他感觉到手指冰凉,从地上蔓延的冷意也渐渐覆盖半身。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东西。


    他刚刚闲着没事在这座诊所里看了一圈,找到了一封很久远的信,它被塞在小角落里,藏得严严实实,但从旁边的细节看得出来它肯定不是持有它的人藏起来的,而是另一个人背着信的主人偷偷做的。


    他很随意的拆开看了一眼,顿时觉得那是个烫手山芋,所以好好的给人藏回去了。


    那么,那封信会和把他捡回去的森医生有多大关系呢?


    少年的思绪渐渐混沌,恍然间,熟悉的声音钻入脑海。


    “太宰君,你又乱喝药了。”


    声音里掺杂着无奈,太宰治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准确的捕捉到了那抹金色。


    是爱丽丝。


    森鸥外回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把太宰治抬到沙发上去,捡起太宰治用来混药的瓶子分析这小子到底喝了什么,经验丰富得完全不像是灰色地界里无证行医的赤脚大夫。


    “升压药和降压药混合……噗,这种东西可不能自杀成功哦。”青年随手把残余的药倒进水池里,坏心眼地想着要不要配点催吐的药。


    不过太宰君想自杀很久了,让他感受一会儿濒临死亡的感觉也不错,之后能消停好久。


    森鸥外将烧杯冲洗干净,重新摆放回玻璃柜里,果断转身去做下一件事。


    唯有被放置的太宰治陷入了长久的无聊里。


    真是个坏心眼的大人。


    太宰治想,他的目光追逐着森鸥外的背影,从两周前被森鸥外捡回家开始,太宰治就觉得这家伙很奇怪。


    尽管森鸥外穿着丝毫没有无菌意识的白大褂,头发和胡子都没有认真的打理干净,穿着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买的皮鞋,口袋里或许还带着一把手术刀防身。


    但太宰治不觉得这就是森鸥外的内涵所在。


    他发现森鸥外身上有种靠掩饰也无法彻底隐蔽起来的气质,那种感觉无法用潦草的外表遮盖,就算是森鸥外平时很注意自己的行为也会暴露出来。


    森鸥外很有涵养,这不是他总是笑着不生气,对人很客气的那种礼貌性的形容词,而是一种从小开始就由原生家庭中培养出来的气质。


    森鸥外也很有见识,有很多太宰治见了或许能说上名字,但无法得知其效果的东西森鸥外也能说道一二,无论是对待什么样的人都临危不乱到了一种地步。


    好像他很久之前就经历过相应的事情,所以在这个时候就有足够的经验,哪怕是身为一个医生无法接触到的上层社会的潜规则,森鸥外也清楚到仿佛经历过一样。


    总不可能是什么落魄的上流社会子弟吧?


    太宰治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现在横滨哪还有上流社会,该死的死该逃的逃,整个城市因为港口Mafia内部少主党和首领党的对峙陷入了死土一般的恐慌,再留在这里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太宰君。”那边的森医生突然问道,“你的异能对精神异能有效吗?”


    “什么?”太宰治一愣,倒不是他不能回答,而是他又想起了那封信。


    他忍不住挣扎起来,用手肘撑住自己坐起来去看森鸥外的表情,心里想着这家伙不会和港口Mafia首领有仇吧。


    但力气逐渐消失,太宰治只能看见爱丽丝好奇的目光,然后就‘啪叽’一下躺回去,索性继续挺尸:“不知道呢,应该可以吧?当然,虽然不知道森先生要做什么,但也不要对我抱太大期望~”


    “铤而走险的方法我也不想尝试,但是为了我的计划,还是请太宰君再多活一段时间吧。”


    撇开关系的意图尤为明显,森鸥外笑着许诺小少年最期待的东西:“如果成功的话,说不定我可以替太宰君考虑一下氰.化.钠或者戊.巴.比.妥.钠,这些都是正常安乐死程序中的药物,自杀起来比升压药混合降压药要轻松容易得多哦。”


    太宰治横了他一眼,看穿了大人的那点不加掩饰的计量。


    如果是一周之前的太宰治肯定会为了这种承诺十分欣喜,但这一周下来他早就明白森鸥外想要他身上的什么了。


    在太宰治所持异能「人间失格」发挥到森鸥外想要的作用之前,太宰治是想死也死不了。


    “完全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嘛,嘁。”太宰治躺在沙发上撇撇嘴,心情一般。逐渐感觉到药效似乎在发作的少年抖抖海带似的手臂,把手搭在胸口,决定睡觉。


    反正在这里他走不掉也死不了,就不费那脑筋和成年人斗智斗勇了。


    时间滴滴答答走过,等太宰治再睁开眼时,他颓然发现自己还活着,墙上挂钟的时针也不过是走过了三个小时而已。


    不过让太宰治意外的是,两周没什么生意的小诊所里来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坐起来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绕过沙发离开了,太宰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


    橘发,黑色风衣,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门后。


    仅仅是一个背影太宰治就能判断出那绝不是个来看病的贫民窟流浪儿又或是什么良好市民,绝对是个黑.道组织的成员。


    太宰治微微提起一点兴趣。


    横滨最近有什么组织比较出名来着?


    一手遮天的港口Mafia?新兴组织高濑会?还是海外流亡进来的GSS?


    太宰治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冲森鸥外问道:“森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手里拿着医疗用品还穿着医用外套的森鸥外:“?”


    森鸥外正拎起手里的试管对着窗外暗哑的日光观察剂量,闻言他将试管放到工作台上,转动椅子面向少年:“太宰君为什么这么问?”


    太宰治因为这装模作样的作态‘嘁’了一声。


    “是呀,无证行医的森医生。”少年人抬起头,无神的眼瞳里全是揶揄和讽刺,“不,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首领之下万人之上的港口Mafia少主?”


    太宰治对森鸥外把他捡回来的理由疑心很久了,自己从来没有在森鸥外面前展现过的特质森鸥外一清二楚,简直像是提前调查过他一样。


    异能、性格、事迹,甚至是来到横滨的路线——关东地盘上一个无证行医的赤脚大夫可没这种能力。


    但换做是港口Mafia少主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仅次于港口Mafia首领的权利。


    森鸥外轻轻一笑,被戳穿身份在他意料之中,他说:“我还以为太宰君会继续装傻假装不知道呢。”


    “再装下去你就该举兵造反啦,到时候我岂不是要作为一枚无用的棋子被用完就丢?”太宰治从沙发上跳下来,他用诵经一样平静低沉的语调讽刺,“能死的活我很乐意接受,可是森先生表现的样子却像是要把我卖给其他人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太宰君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的。”森鸥外侧头,继续回去摆弄他的药瓶。


    这句话倒是让太宰治惊讶了,“你居然想诏安我吗?”


    据他所知,港口Mafia内部的少主党也算是人才济济,就连被首领养在膝下的荒兽暗地里都跳反阵营了,要说缺人太宰治第一个不信。


    森鸥外摇了摇头,话里真假半掺,很难判断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因为太宰君是难得的聪明人,不仅如此,太宰君的异能力也很稀少,这样的人才我实在不想让给福泽阁下。”


    森鸥外说着,手里的玻璃器皿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他仔细地处理试管里的药剂,严格控制每一份计量。


    这副模样倒是像个医生,还得是个医学知识相当丰富的高材生,太宰治忽略那些恭维的场面话,绕过去看森鸥外手里的东西。


    本来就不是很紧张的氛围更加平缓,两个聪明人都对刚才的话不甚上心。


    太宰治扫过各式各样的药瓶,通过自己以往对这些药物知识的了解,太宰治赫然发现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


    太宰治侧头瞟了一眼窗外,心里有了一些猜想,不过他不直接问药水是给谁的,而是跃跃欲试地问道:“这些药可以用来自杀吗?”


    森鸥外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好奇心会害死猫,太宰君要牢记这句话。”


    不是毒药。


    太宰治判断道。


    会是给很重要的人,但以森鸥外的地位他不需要为任何人做这种事。


    那是给谁的?


    太宰治的思维散发起来,开始回忆港口Mafia过往的历史。


    据他所知,港口Mafia少主在两年前回到横滨,一回来不少在手里□□下的旧党立刻涌向了少主,成为了第一批少主党。


    当时港口Mafia内政因为首领继承人的出现居然还平静了很多,令人怀疑少主归来是不是首领安定组织的一种手段。


    首领和少主之间怎么相处太宰治不知道,但他查到的过往里,在首领收养少主当年甚至还没有理由地发出过一份银之神谕,尽管他从当年的信息判断应该是用来镇住其他人的,也依旧能表现出两者之间和谐的关系。


    而从战争结束开始,横滨内部就传出大量流言,再加上首领本人行为癫狂,导致在数十年前所做的血腥历史都被翻了旧账,少主回归之后安生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出现了下一阶段的问题。


    在横滨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政令指定都市、国际重要港口的横滨几乎算得上军阀的私人领地,官方的内务省、异能特务课等机构从来不插手这里的事情。


    这片面积约四百万平方公里,人口总数三百六十万的知名国际都市根本就是港口Mafia的一言堂,而那位统治城市三十余年的首领更是掌控生杀大权,即使是步入现代化的如今也和战争年代的军阀一样享有最高权利。


    那么,正冈子规究竟允不允许有人瓜分他的权利,越过他指挥他的组织呢?


    于是在一年前,一场以首领近卫,游击队队长尾崎红叶叛逃失败为起点的争锋悄无声息地爆发,最终结果是首领正冈子规胜出,少主党销声匿迹,本来荣光无限的养子森鸥外又重新成为了正冈子规掌心的傀儡,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温顺宠物。


    直到近前,特务课颁布异能开业需要许可证的政令被少主党先一步察觉,从少主拿下异能开业许可证开始,两党相争再一次悄无声息地蔓延至整个横滨。


    据说局势已经激烈到少主要防止首领党的暗杀,已经很少真正出现在港口Mafia总部了。


    太宰治垂眸看着森鸥外对着试管药瓶小心谨慎地配制,心下毫无波澜。


    这副药剂是森鸥外给正冈子规准备的吗?


    用来蚕食危害城市的港口Mafia首领,杀死养育自己二十余年的父亲?


    可是有一点太宰治从游荡到横滨开始就一直很在意,横滨对外贸易一直平稳,外资也没有撤走很多,GDP增长和通货膨胀率相对正常,而这对于目前掌握整个城市命脉的港口Mafia中两党相争的状况来说根本不可能。


    除非有一方的所作所为都是假的,这个党争跟本没有争起来,只是大势所趋的流言风向掩盖了一切。


    “对了,不久后我会带太宰君去见首领,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哦。”


    一片安静中,森鸥外突然说道。


    “唔?”太宰治不小心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不过很快他就理清楚了森鸥外的言下之意,暗沉的笑容没有半点真正的喜悦:“现在说退出肯定会被森先生利用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转手卖给别人吧?”


    狡诈的野心家。太宰治才不想和这种人斗争,他想要的只有死亡,无穷无尽的安眠。


    可是他现在倒是有点好奇了,森鸥外到底知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如果知道,他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击败首领党,在万众瞩目中登上首领宝座呢?


    以及,那封躺落满灰尘角落里的信,究竟是谁做的呢?


    当然,心里想的太宰治不可能挂在嘴上,他仍然是个沉浸在渴望死亡思想里的颓唐少年,拖沓着语调,仿佛在向死神祈祷:“那么希望森先生说好的药物记得兑现,在此之前,我就只能在这样窒息的世界里再痛苦的活下去了。”


    第63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30)


    从坦明身份那天开始, 太宰治就加入了少主党麾下,以一种森鸥外都惊讶的速度迅速拔得头筹。


    森鸥外开始重视这个他从全国异能者名单里找到的特殊异能者,不再将其视为一枚随手可以丢弃的棋子。


    而此刻, 披着森鸥外随手赠予的大衣的少年被人从河水里打捞起来,浑身湿透的他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因为他在笑,明目张胆的笑。


    “喂, 太宰!”喝声从人群后传来, 听见声音, 人群散开, 露出的是个气势汹汹和太宰治差不多大的少年。


    响亮的声音呵斥道:“不要给部下添麻烦啊混蛋!这次行动对森先生来说很重要!”


    被几个成年人拖着手臂扶起来的黑发少年嘴角的弧度即使被呵斥也完全拉不下来, 被水浸透的发丝搭在眼皮上盖不住弯得眯起来的鸢色眼眸, 他看起来甚至有点疯癫, 不知道在笑什么。


    正在中原中也寻思着要不要拖回去找人给他看看脑子的时候, 太宰治说话了,声音细得宛如婴儿呢喃一般:“距离谜底还差一点。”


    他垂着头,目光集中在藏在自己内衬口袋里被透明密封袋保护好的文件那一块。


    那里面装着他想要的,关于正冈子规的情报。


    太宰治正在解开的是一个藏得极深的迷题,恐怕连深陷其中的森鸥外都不知道他正站在首领下给未来的一盘棋上。


    太宰治甚至有理由相信他在被森鸥外带到正冈子规面前之后这个棋盘上也会有自己的一块方格。


    而他要解开的迷题叫:正冈子规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病了吗?


    横滨表面上虽然乱, 但是最重要的,也是那位曾经给横滨带来安稳和繁荣的统治者最在意的东西却没有多大浮动。


    从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的名声骤然下滑开始到现在,实打实的血腥暴力行为都是出现在港口Mafia的敌人——战争期间的外来者身上。


    而真正威胁到本市居民的行为则是最近。


    不是太宰治强行联想,而是确确实实的、这些行为出现在森鸥外作为少主回归港口Mafia的那段时间, 甚至一度帮他站稳了脚跟。


    没有理智的人做不出这么精密巧妙的布局, 这场动乱如果不想祸及横滨根本, 需要控制住每一个细节, 上至与横滨建交的外资内企, 下至横滨市民的身家性命。


    但这些论据还不够,不够推测正冈子规的想法。


    所以最终的疑点还是在一个人身上。


    ——森鸥外。


    说不定只是个好父亲为孩子的谋划。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随意猜测,但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他抛之脑后了,毕竟在封尘的过往里,那位首领连自己的挚友都能逐出横滨,视其为背叛者呢。


    这边。


    中原中也抱胸俯视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临时搭档,见太宰治还是像脑子里进水了一样呆滞,冷笑一声,准备找人治治他。


    他不满太宰治很久了,这家伙加入港口Mafia开始就格外特立独行,偏偏森先生偶尔还让他和这家伙共事,要不是太宰治确实有点作用,他早就把人锤一顿送进医务室了。


    中原中也吩咐部下:“把他拖到伊马干部那里去,如实禀报伊马干部这家伙在水里泡了多久。”


    太宰治从森鸥外那里加入港口Mafia之后被森鸥外塞到了干部之首的伊马鹈平名下,意图不言而喻,以便森鸥外继位之后取代其所负责的重要职位。


    但奇异的,明明是少主党的太宰治却和首领党的伊马鹈平关系很不错,热衷自杀的少年在被伊马干部训斥之后甚至还会消停几天。


    用太宰治的话来说,就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那样温柔的人生气吧’。


    所以中原中也狠狠地抓住了这一点,并决定对着痛点给青花鱼来一记重锤。


    太宰治‘哎呀哎呀’地挥开扶着他的部下站直腰板,他才不要这副模样去见那个温柔的老爷子,于是果断撇开话题:“不行哦,马上我就要去和森先生一起观刑了,这可是记录首领罪证的大好时机。”


    “……嘁。”一提到首领,中原中也的表情就变得不自然起来,他压低帽檐,烦躁地回答道:“知道了!”


    “你不去吗?”


    太宰治问道,一边观察临时搭档的情绪变化。


    中原中也从小养在正冈子规身边,他的出身无人知晓,只知道他有个哥哥。


    按理说中原中也应该会忠诚于把他养大的正冈子规,可太宰治却发现他收集到的情报里中原中也跳反森鸥外的理由比前游击队队长尾崎红叶叛逃还要简单。


    太宰治可以断定,中原中也跳反到森鸥外这边是正冈子规授意的。


    所以他故意用惊讶的语气诱导道:“你是直属于首领的武装部队队长耶,你不去首领被刺杀了怎么办?”


    闻言,中原中也瞥了一眼太宰治,说道:“子规先生不需要护卫。”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是完全信任正冈子规的人根本说不出来。


    太宰治都要怀疑中原中也会不会是正冈子规安插在森鸥外身边的钉子了。


    要知道中原中也可是少主党和首领党第一次争锋失败后才跳反的,说不定是首领意识到了森鸥外的威胁才这么做。


    但不等太宰治接下来要怎么发挥他套话的技巧,中原中也暴力制裁了他,拖着太宰治的衣领就把他扔进了车里,太宰治只能撇着嘴吐槽着‘暴力的小矮子’,让部下开车去总部。


    …


    太宰治嘴里的所谓观刑,指的是首领在今天将处刑一名准干部,这名年轻有为的组织成员没有任何错处,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将要跳反到少主党这边,于是首领给他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以港口Mafia对待叛徒的方式在所有高层面前警告少主。


    并且按对待叛徒的规矩,需要曝尸荒野一个星期才会被拖去公共墓地安葬。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么做之后两党之间的交锋会越来越激烈。


    “你可真有志向啊森先生。”黑发的少年站在森鸥外身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在横滨主掌生杀大权的正冈子规,不由感叹道:“想要拉下这样一个人,恐怕只能等他从指缝里施舍出怜悯才能拥有机会吧。”


    “我活着也是因为首领的怜悯哦太宰君。”森鸥外并不否认这个说法。


    “所以只能想尽办法削弱首领的羽翼,将首领的外在形象进一步加重,让首领成为流言中那种残忍无道的暴君,直到某一日使首领众叛亲离,成为恶鬼一般的虚影笼罩在横滨上空。”


    森鸥外假心假意地向自己捡回来的少年抱怨:“如果不是首领建立港口Mafia三十余年来都不怎么注意自己的形象,我还要想好久才能找出扳倒他的方法呢。”


    这句话倒是真的。


    太宰治调查过横滨的档案,港口Mafia的首领确实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从组织建立之初一直都是以暴虐无道著称。


    最近还有不少人捡起了曾经对正冈子规称呼,私下里喊他「暴君」呢。


    “所以这是森先生计划中的第几步呢?”小少年故作好奇地问道。


    那名准干部和森鸥外的关系一般,只是父子之间博弈的弃子而已,森鸥外正在做的就是剥离首领的声望,待到时机成熟直接举兵造反。


    他猜这样做是因为尾崎红叶叛逃那次森鸥外吃过亏了,所以这次更谨慎。


    “倒也不是很重要的一环,说起来太宰君。”森鸥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疑惑,他转移话题,“你和中也君的相处还是一如既往吗?他可是首领旗下乃至整个港口Mafia最重要的战斗力哦。”


    黑发少年呼吸一滞,似乎是被提醒着记起来什么极为讨厌的东西,皱着鼻子转过脸,“和那种没脑子的蛞蝓相处还不如让我去死——”


    森鸥外很乐意看见这种局面,他故意说道,“但我明明看见你似乎非常乐在其中?”


    “……真是让人讨厌的说法啊森先生。”小少年瞳孔无光,十分抗拒这种评价。


    “是吗。”森鸥外不置可否。


    在首领身边养大的异能者少年虽然接受了他的示好,但毕竟是父亲授意的,想要真正把人拉拢过来果然还是需要让同为怪物的太宰治去。


    说起来他们关系还挺不错,森鸥外想。


    钻石果然还是要钻石来打磨。


    人群散去之后,空旷的刑场里只余下尸体和森鸥外与太宰治。


    太宰治瞟见了森鸥外看向尸体的表情,似乎是有一点……担忧?


    这断然是不可能在为一个没有价值的棋子伤心。


    太宰治主动问道:“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去面见首领了吧?”


    “森先生什么时候才可以告诉我你需要人间失格的理由呢?”


    这个时候用人间失格对付正冈子规可不是个好的选择啊。


    太宰治想。


    那封信上可是写着:正冈子规解除异能花枕后,异能反噬会使异能主导异能者本身,其后释放的将是一个扩散范围极其恐怖的特异点。


    届时所有人都会和如今的正冈子规一样变得歇斯底里,有可能全世界都陷入混乱。


    更何况异能特务课对正冈子规的危险标识是出于不考虑他异能在内标注的特级危险,那位首领单是凭他在里世界的影响力就能引起国际异能组织的超越者亲自暗杀了。


    谁也不能保证接触到人间失格的正冈子规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就是最坏的那种结果。


    不过,太宰治猛然想起另一种被他忽视的可能。


    据传正冈子规是遭受到了精神异能攻击才变成这样,如果森鸥外不知道这些,仅仅是因为在意他的养父,打算寄希望于人间失格来消除这份残余的异能影响……


    只是正当太宰治这样猜测的时候,他看见森鸥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头一次暴露深藏面具下的个人情绪。


    太宰治听见森鸥外推翻了他的一切猜想:“太宰君看过那封信吧?”


    哪怕在尾崎红叶事件里以失败告终也没有失态的少主大人在提及这件事的时候的情绪都有些失控。


    森鸥外用过一切方法,治疗异能又或者精神异能,再或者海外那些针对精神类的异能道具,没有一个方法能解决荻原井泉水告诉他关于正冈子规的绝路。


    他知道荻原井泉水把这封信给他是为了强迫他的立场,所有人都希望森鸥外继承港口Mafia,可森鸥外还是想尽全力试试把他的父亲从必死的结局拯救回来。


    所以他找到了太宰治,一名极为特殊的无效化异能者。


    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能找到的最后的机会。


    可一种无声无息地绝望一直萦绕在森鸥外心头,就好像在看似还有希望的时候骤然得知一切都是徒劳,最后只能心如刀绞地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


    第64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31)


    在一片死寂的氛围里, 太宰治跟在森鸥外身后,穿过荷.枪.实.弹的守卫们走到办公室前。


    越过前面的人,他看见这个和港口Mafia一样诞生于旧时代的老人已经在落地窗边摆下了两张椅子, 椅子之间隔着桌子,上面有不知道谁著作的书本、昂贵的酒,还有一把刀剑。


    正冈子规就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背对着他们, 似乎完全不怕与自己完全对立的党派会来暗杀他。


    而森鸥外也确实没有携带任何危险武器, 连太宰治身上防身的武器都被他亲自搜走了。


    太宰治听从森鸥外的指示没有跟上去, 站在门口看着森鸥外径直走向正冈子规。


    太宰治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并不是一场变革, 只是平常父子之间的谈话而已。


    这对养父子之间的关系没外面说的那么差, 但从森鸥外的表现来看, 正冈子规确实出了点问题。


    …


    森鸥外刚刚靠近落地窗前, 就听见靠椅后正对阳光的人问道:“听说你招揽了一个异能很稀有的新部下?”


    森鸥外轻轻地‘诶’一声, 他说道:“是没错,不过这样看来我这里还是有您安插的卧底呢。”


    那人不甚在意地哼笑一声,说道:“不合格。”


    “可是我已经快成功了,您手下大半实权干部都倒向了我,您不会再有第二次打击我的机会。”森鸥外笑着眨眨眼, 他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像是少年时期那样无话不说的亲近,但实际上已经享有港口Mafia一半的实权了。


    “你的试炼还没通关呢,小子。”红发的首领靠在椅背上, 说着瞥了他一眼, “想夺走我的权利?还不够。”


    “说不定哦。”森鸥外气势不输长辈, 他一只手搭在扶手上, 侃侃而谈:“‘里世界斗争不是决定谁是众望所归, 而是决定谁笑到最后。’这可是您教我的。”


    “如果最后留下的是我,我自然就合格了。”他笑着说。


    “这么说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当然。”森鸥外越过扶手探过身体,挑衅一般对着红发首领说道:“这次要当心的应该是您才对。”


    “哈,谁知道呢。”首领大笑一声,他说道:“你今天来不是为了这点无可厚非的战前宣示吧?”


    “——”森鸥外长长地叹口气,都说知子莫若父,在私人小心思上他真的是完全被拿捏住了。


    今天的森鸥外不为横滨和港口Mafia,也不为权利和荣誉,他为他所爱的人,想从绝境里挖掘出生路。


    森鸥外爱横滨,他也爱自己的父亲,正冈子规给了他一个春光明媚的青少年时期,哪怕是现在森鸥外回忆起青春都会为当时的意气风发无比自豪。


    而今,荻原井泉水临死前转达他:


    选择责任,他必须推翻那个用粗糙手掌牵着他走过樱花长街,笨拙地给予他全部关爱的父亲,而且很有可能亲眼看着正冈子规死去。


    选择亲情,他所热爱的城市会在□□中毁灭,没有谁会低估正冈子规疯狂的能力,正冈子规正是靠挑拨内战建立的港口Mafia,摧毁城市轻而易举。


    但是——


    “我今天来是想和您谈判。”森鸥外说。


    ——但是为什么他不能改变这个局面呢?


    他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您有个问题,有关荻原先生的信。”森鸥外紧紧抓在扶手上,他没有用质问的语气,而是十分谨慎地询问道:“您为什么不想让我看见那封信,又为什么没有销毁它?”


    如果太宰治在这里,他一定会为这些不露声色地博弈感到惊叹。


    谁都知道,谁都不说,掺和了大利益和小私情的试探隐藏在两党对峙之中,等待着爆发那一天。


    “因为荻原说的是实话,这个实话会动摇你的信念,但你有权得知真相,撕了它就再没人敢告诉你了。”


    红发首领说着有些疑惑:“我藏的位置不对吗?你应该不会提前看才对,下一次你看见它的时候,应该是在你正式搬进总部,它会一堆杂物里吸引你的目光。”


    “您还真是清楚我的性格。”森鸥外苦笑道:“不过很可惜,最先在捉迷藏里取得胜利的不是我,是老师来看我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红发的首领沉默,好久才怏怏地“哦”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他问:“那你想做什么?”


    “通过您的考验,推翻您的统治继承组织,恢复横滨和平,然后——我不希望您会以死亡退位。”


    森鸥外知道他父亲很固执,相当固执。从二十年前收养他的时候,小小的森林太郎就能从组织成员们的交谈间、老师夏目漱石的抱怨里、和正冈子规本人不容许拒绝的命令之中就能感受得到这份固执。


    不听人劝,不愿就医,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径,为了组织和城市牺牲一切也无所谓。


    但这份偏执会毁了正冈子规,毁了港口Mafia,毁了横滨。


    荻原井泉水的那封信森鸥外看过,所以他寄希望于过与谢野晶子的「请君勿死」,不过很可惜,就算是森林太郎也不可能劝正冈子规接受「请君勿死」的治疗。


    森鸥外明白正冈子规的固执不会允许他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他那个喜欢把一切把控在手里的父亲更想看见服从,唯有正面和正冈子规对擂,正冈子规才会正视森鸥外的要求和条件。


    赢下正冈子规引以为傲的港口Mafia,这就是森鸥外要做的前提。


    当然,在这之前他需要劝一劝讳疾忌医的老父亲别让事情恶化到绝路才行。


    “我调查过特异点形成的条件,您和大部分不同,是因为长时间使用花枕遭到异能反噬,到最后不得不依靠异能来抑制住反噬才变成闭环。”


    森鸥外说:“我找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异能者,他也许能给您争取解开您身上这道死结的时间。”


    如果没有「花枕」那样非人情的异能反噬,这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少主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从首领手中继承家业的过程。


    可是森鸥外不能继续看着正冈子规的行为破坏横滨,也不愿意按照正冈子规的步调告诉横滨市民那样残暴的统治会持续到下一代。


    所以他没有选择‘继承’,而是‘抗争’。


    这也是一种通过试炼的手段,好在正冈子规没有偏执到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按给下一代。


    但是,饶是心性修养被养得极好的森鸥外在听见正冈子规的回答时也不由燃起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


    正冈子规说:“我不会放弃花枕带来的增益,横滨不够安全,花枕能帮我肃清敌人保证横滨的安全。”


    森鸥外紧紧的抓着扶手,他低声压抑着情绪:“横滨已经非常安全了,整个国家的里世界都向您俯首称臣!我们拥有近千人的异能者编队,足以毁灭一个国家的异能武器储备,荒霸吐,黑之十二号——您到底还想把它武装到什么地步?”


    “但是再这样下去您会毁了它!……也会毁了自己。”


    将近半个世纪以来横滨都游荡在战争的威胁里,面对危险,正冈子规给予了横滨最大程度的安全保护,战争结束之后,正冈子规就是横滨最危险的存在。


    森鸥外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涌起的情绪,想到即将展开的夺权计划,他做下一个决定:“您教过我,在没有胜利保证下的任何谈判都同等于失败,而在胜利保证下,另一方没有拒绝的话语权。”


    森鸥外定定地盯着红发首领那双金眸,沉声说道:“——不久后我会第二次对您的权利发起挑战,这是您允许的。所以这次胜利之后我希望您不要再固执于旧时代的偏见。”


    说到最后森鸥外的态度软了一些,他劝说道:“您爱横滨。您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您是港口Mafia的首领,也是横滨的守护者;但是需要您冲锋陷阵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您可以休息了。”


    这番话说完,办公室内陷入了绝对的沉寂里,连说出这些话的森鸥外都隐隐觉得他可能谈崩了。


    正冈子规要是好说动,夏目漱石也不会顶着无数骂名离开港口Mafia。


    但就在这个时候,正冈子规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随你。”


    “那个异能者你带过来了吗?让我见见吧,也好让你安心一点。”


    森鸥外虽然有些疑惑一向固执得能把好脾气的夏目漱石都气得不轻的父亲为什么突然一转口风,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是能让正冈子规改变主意的机会不多,错过机会就没有下一次了。


    希望就在眼前,森鸥外当然不会拒绝:“他就在这里。”


    …


    太宰治听见首领说要单独传召他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他还以为该是森鸥外带他去见呢。


    倒是森鸥外,传达了这句话之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着让太宰治放心,首领不会杀了他的话,完全没有提示什么的意思。


    太宰治只好抱着隐秘的心思,硬着头皮一个人进去。


    “早听中也说林太郎身边有一个很聪明的助手,现在看来就是你了吧?”


    “是,首领。”太宰治刚走到合适的位置就听见这么一句,他临危不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不想亲身体会得罪正冈子规的下场:“我是太宰治。”


    太宰治灵活的脑袋里开始猜想正冈子规会和他说什么。


    人间失格?


    这位首领倒也没有想治病的意思,从中也那里套的话判断,是个相当固执的人,恐怕不会承认自己有病。


    森鸥外?


    只能是这个话题了。


    只是正冈子规的第一句话完全偏离了太宰治的预想,那个男人问他:“听说,你在调查我?”


    太宰治心里一顿,这个掌控力不对劲。


    他面不改色地回答,在这个时否认绝对是找死:“是,首领。”


    他悄悄地抬起眼眸去观察首领的背影,因为看不见正面,不能直观地从面部表情判断,太宰治判断不出来一个准确的结果。


    但他能肯定一件事:正冈子规的病情要么是完全没病,要么就是到了病入骨髓的极致后那段短暂的清醒时刻。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正冈子规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在太宰治心里越来越清晰。


    “你调查到了什么,和我说说,放心,就算是查到了机密我也不会杀了你。”


    太宰治不知道为什么迟疑了一下。


    他说:“我只有不成型的推测,首领也要听吗?”


    “无妨,我很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那就没办法了。


    太宰治瞳孔无神,他拍了拍肩膀上的褶皱,在指尖接触到一个硬质的小玩意时没有选择把它拍下去。


    “我查了一下横滨的各项发展,还有很多属于港口Mafia名下的产业情况,很奇怪,很多本来应该因为港口Mafia动乱而下降的事情仿佛都没有受到影响一般。”太宰治也不费心思去观察正冈子规做什么了,他直接说道。


    “我发现您很大幅度上增长了军警、特务课这种白道组织在横滨的话语权,还让一些灰色组织有机会成长。我本来以为您的意图是在为横滨随着时代发展做谋划——但这是不考虑您的作为在内的推测。”


    太宰治用一种难以察觉的恶劣语气说着,他知道有一个不在场的人也想知道这里在说什么。


    这一刻他对这对父子有了很大的改观。


    他完全不掩饰聪明的头脑,将自己调查了很久的事情全盘托出:“如果算上您故意放出去的流言,告诉外界您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这些行为就不太一样了。”


    “如果您真的疯了,我怎么推测也解释不清,但如果您还是清醒的——”


    太宰治话题一转,他重新起了句开头:“抛开一代统治者用来留住下属的武力、财力、权力不谈,最重要的一点是活着,统治者活着才是最稳定的利益来源。”


    “死人没办法给活人带来利益,但死人的财富是无主的。所以人尽皆知的您病了、疯了、快死了,都是为了铺就一场盛大的测试。”


    测试什么?


    测试横滨。如果正冈子规不是疯子,他把港口Mafia拽上适应新时代的位置,扶植白道,保持横滨平衡这些都足以证明正冈子规这个用三十年时间铸造横滨的人也在为横滨的未来考虑。


    可是他用的却是对横滨危害最大,也是权力转移得最彻底的一种方法。


    这个方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谁?


    太宰治恍然惊觉,在红发首领对他的推测无声的认可下呢喃:“为了森鸥外。”


    真是个狡猾又恐怖的谋划。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很多,太宰君。”首领站起来,转过身来打量他,太宰治汗毛耸立,闭上嘴决意不再多说什么。


    “我可以让你成为林太郎的直属部下么?”


    正冈子规说。


    太宰治惊讶道:“为什么?”


    “林太郎可能需要一些与众不同的手牌,我不需要你效忠他,也不需要你一直待在港口Mafia,我要的只是你的能力。”


    正冈子规很直接的说道。


    太宰治低笑一声,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我有拒绝的权利么?”


    “或许有,但不在现在。”正冈子规说,他挥了挥手:“好了,其他的事情说太多也没有意义,你可以走了。”


    太宰治却没有离开,他提醒道:“您好像还没履行答应少主的事情。”


    “你的无效化异能?”正冈子规的回答模棱两可,“等他能赢过我再说吧。”


    太宰治问,他精确地说道:“是因为对您来说人间失格反而是副作用么?”


    “聪明人应该懂得将未尽之言藏起来。”正冈子规重复道,“你可以走了。”


    太宰治不再说什么,领命告退。


    就在太宰治推开门要离开的时候,身后又传来首领的声音:“对了小子,回去之后记得替我转告林太郎,我很幸运能看见他成长。”


    即将走出办公室的太宰治转身弯腰回应:“是,首领。”


    他想,不过应该不需要转告,那个人已经听见了这临终遗言一样的话。


    当太宰治走出办公室,从电梯直达总部大楼一层的时候,他看见了被人拦下不能再进来的港口Mafia少主。


    森鸥外听见了,但是或许正冈子规也察觉了。


    太宰治回头看向这座宏伟的高楼,又转过身继续走向森鸥外,心里没由来有些不属于自己的哀叹。


    不过没关系,他们应该还能见上最后一面,如果死亡,至少离别。


    …


    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每次坐在落地窗展望城市风景的时候浮躁的心都会平静下来,长泽时礼经常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靠椅上,点一支烟或倒一杯酒再静静思考。


    袅袅烟雾或苦涩幽香都可以很好的放松心情,不过长泽时礼不爱抽烟,所以他只拿来了酒。


    苦酒入喉,长泽时礼瞥见了袖子上有一抹鲜红,翻过来仔细一看,正是几个小时前死去的部下的血,猩红色在洁白的衬衣袖口格外刺眼,于是他折起袖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躁动,红发Mafia的手下意识摁在了雨御前上,在发现是许久不见的系统时才松开武器,重新靠回椅背上。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长泽时礼说。


    那天系统和他就异能影响的事情争论了两句之后着急忙慌地消失了,系统嘴上说着回去总部开会,但一连几年没个声响,长泽时礼还以为它又要重复最初的行为呢。


    「会议通过了,这段时间我在方案的和其他合作方沟通。」系统团成一个球,稳稳地缩在雨御前的刀镡边边上。


    无端让人感觉很委屈又可怜兮兮。


    长泽时礼不吃这套,他用力按压眉骨内侧,保持清醒的同时诱导性发问:“是比你和我的任务还要重要的事情吗?”


    「别,我不和你提这些。」系统明显十分萎靡,它很有自知之明地抱紧自己:「这是机密。」


    它长吁短叹的,好像这段时间遭受了重大打击。


    系统问道:「森先生还有多久继位?」


    长泽时礼伸出两根手指把系统从雨御前上钳起来,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去,保证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使用雨御前。


    他回答道:“他应该是打算最近就行动,如果你很着急的话我可以授意我安插的卧底说点什么。”


    「……?」系统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等等森先生在你这里这么脆的吗这都几年了怎么连——」


    长泽时礼按住焦急到要冲过来的系统,解释道:“他在我手上输过一次,这是党争,他连我的死忠都设计杀了两个,我只安插一两个卧底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系统哑口无言,「你对他是不是多少有点严格了?」


    “有吗?可是里世界斗争不是用来决定谁的正确性,它只会决定谁会留下。”


    “经过这场风暴锤炼后的林太郎又或是横滨都会比以往要坚固无数倍,哪怕再有人觊觎这片土地,觊觎港口Mafia的价值……”


    长泽时礼半垂眼眸,嘴角扯出笑容,眼里划过一抹流光,他说没把话摊明白,但一切尽在不言中:“那就祝他好运了。”


    系统心里默默吐槽,幸好会议通过了,不然宿主留下的影响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不在路线上的乱子。


    “不过林太郎的长进着实令人惊讶。这段时间他很能抓住机会,特务课投来的橄榄枝接得也很聪明,没有被荻原的弟子用异能开业许可证套进去,反而借此来抢了首领的声望。”


    “最让我开心的还是他在这方面很像我,不像夏目漱石,挺好。”长泽时礼哈哈大笑起来,有种小朋友之间抢玩具抢赢了的好胜心。


    要是夏目漱石在这里一定要笑骂一句‘幼稚’。


    “我想想,经过尾崎红叶事件失败,林太郎真正要发起反抗的最优选会是使让武斗派哗变。”


    长泽时礼欣慰地展开眉眼,他准确地推测出森鸥外的打算,都说知子莫若父,他甚至连森鸥外的思考逻辑都能找到:“我、不,应该说正冈子规的专权统治来自于其麾下的那批精锐的异能者队伍。其他经济上的交易虽然部分是看人情,但绝大部分还是考虑继任者能否给他们同样的利益,毕竟怎么说他都是顺位继承人。”


    这么喃喃自语的长泽时礼决定道:“我得找个时间见见夏目漱石去。”


    任何人此时从他脸上能看见的都是对孩子成长的骄傲和自豪,就像长泽时礼想做的:“我要向金之助炫耀,怎么说他都是林太郎的老师,是同为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我要他给新王写下祝词,在万众瞩目中为林太郎加冕——见证新一代的诞生!”


    第65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32)


    巷口走过的是只三花猫, 猫的身姿矫健,轻而易举就跳上了堆放在一起的废弃电器上, 然后又踩着这跳上另一个更高的地方。


    它似乎有着吃不到小鱼干之外的烦忧, 柔软修长的尾巴不停的甩动着,像无形无色的水又或是风,或许看得见,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高墙后去了另一条街。


    它抄了个近道, 从墙那边过来的, 往下跳的时候也许还会观察哪里更适合落脚。


    不过这里不是猫的目的地。


    猫抬着下颚, 似乎是在看路灯下绕着灯光嗡嗡作响的飞蛾, 温和的路灯光映照到它圆润的瞳孔,三花猫的毛发也被这光衬得发黄,它盘起尾巴在这里坐下,不知道猫想借着灯光思考什么。


    直到一点冰凉落到猫的鼻翼上。


    是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幕上飘下来, 挂到猫毛上,猫才惊觉自己又该出发了。


    街道上的人们也看见了雪,本来安静的街道上多了一点喧嚣, 各自散开,怕雪下大了就不好回家了。


    猫不打算回家, 它越过幢幢灯影,与无数人擦肩而过,最后没入路灯照不到的巷道里。


    穿行许久,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日,到了一个八街九陌的小片天地。


    那里有家酒馆。


    铺子不大, 是两三层高度, 夹在两边的楼缝里, 店铺门口的迎客板有些破旧,写字那面有不少凹陷下去的痕迹,门口挡风的布料倒是崭新干净得和两侧久经风霜的门框有些不相称。


    也许是大正时代就存在的店铺吧。看见这家店的人一定会这么想。


    猫踩过地上的薄雪,身影消失在了酒馆的门帘之间。


    …


    今晚横滨街道上没多少人出门,正冈子规来店里的时候顾客本就不多,坐等一会儿之后更是三三两两的只剩下几个。


    店家放了一台留声机,放着不知道是不是上个世纪保留下来的音乐,给温暖的室内又烘出一份热度。


    角落桌上放了两瓶酒,正冈子规喝了半瓶,正打算再给自己倒一杯的时候,一个阴影挡住灯光落到了他身上。


    “哟,晚上好。”正冈子规抬头看去,熟稔地打招呼,“来迟了,罚你付账。”


    站在正冈子规面前的男人穿着藏青色西装,也见着天冷了,戴了顶圆檐帽子,帽子压下颜色各异的三花发色,把胡子收拾干净之后倒显得比以前要成熟稳重了不少。


    听见正冈子规的话,来者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而无奈地提了一下嘴角,“不是说你请客吗?”


    “我请客难道不一直是你付钱吗?”灯光下的红发男人弯起眉眼,将倒好的新酒递给他,说着“要是没带钱的话我们俩就只好一起被扣在这儿了”的玩笑话。


    夏目漱石沉闷地将清酒一饮而尽,酒是温过的,酒香清冽,酒液划过口腔时留下甘甜,还有一丝青梅的酸。


    夏目漱石放下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这不是正冈子规喜欢的酒,正冈子规偏爱烈酒,从来不沾甜口的。


    “再来一杯?”


    红发男人在灯光下,不同于在港口Mafia的冷酷模样,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在劝酒:“知道你不爱喝酒,所以给你挑了瓶梅子酒。来吧,再来一杯。”


    “子规。”夏目漱石喊他。


    “嗯?”


    夏目漱石以为自己会如同每一个与朋友相隔多年再见面的人一样,在相会的时候轻声问出‘这几年过得还好吗’这样的话来,可他张了张嘴,什么寒暄的话也说不出来。


    十年不见,昔日生死之交都能从对方的呼吸中判断出心情的喜怒哀乐,更何况这些年来正冈子规毫不掩饰的大动作。


    夏目漱石笑了,眼里藏着隐隐担忧,但他仍然是带着笑容在聊不那么沉重的话题:“这段时间你可真的把我吓到了。”


    见他不递酒杯,正冈子规自发伸过手给夏目漱石满上,蒸馏酒滚入玻璃杯中,显露出好看的透明颜色。


    正冈子规又说:“那接下来你可能还要见到更吓人的东西了。”


    夏目漱石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你不要丢下一堆烂摊子一个人独享安宁。”


    “那是烂摊子吗?


    “显然不是。”


    两人碰了杯,将清甜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夏目漱石忍不住咳嗽两下,他已经好多年没喝酒了,反观正冈子规,一杯接一杯,完全没有醉意。


    “这个城市缺少应对危险的经验,而今危险是我,以后应对其他事情就不会再措手不及。”正冈子规笑起来,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没有传言里那么残暴,倒像是个狂热的城市热爱者,举起酒杯只是为了敬他所爱的城市。


    正冈子规问:“对未来会发生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三刻构想」。”


    “三刻?黑夜白天与黄昏么。”正冈子规三指钳着杯口,手背抵住下巴似乎在认真的考虑挚友说的词汇。


    “黑夜和白天指的是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课我倒是能明白,毕竟在二十年前横滨就有长夜与远阳。不过,黄昏是谁?你?”


    夏目漱石皱着眉,眼里带了点无可奈何:“我不打算参加年轻人之间的博弈,你也该放手交给下一代人了。子规,把横滨握在手心里三十年还不够吗?”


    正冈子规愣了愣,突然‘噗呲’一下笑起来,他笑得越来越大声,连店里其他的客人都好奇地看过来,发现只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在喝酒聚会,便会心一笑,没有叨扰。


    “和你一起赶上冬天第一场雪,坐在这个在默默无闻的角落里一起喝酒。我以为这样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


    他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笑得停不下来,咳嗽也停不下来。


    “咳咳……金之助啊夏目金之助,每次都要你这么为我操心哈哈哈哈咳咳!倒真的会让我感到羞愧了。”


    夏目漱石眉头微微皱起,从西装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手帕递过去,他扫过挚友酒盏里沉在杯底的猩红,笑着说他:“我倒是觉得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未必会放弃这条路。”


    正冈子规接过夏目漱石递过来的手帕低头咳嗽两声,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那当然,利用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为了横滨,为了城市安宁,我辈必将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这不也是你吗?夏目漱石?”


    “我才没你这么疯。”


    夏目漱石摇了摇头,笑着打趣他的挚友:“幸好林太郎那孩子学你学的都是优点,要是连你的缺点都一并学了去,横滨出现第二个正冈子规问才会头疼至极。”


    “喂喂,说坏话怎么还当着人的。”正冈子规抗议道,他一把将对方的酒杯夺过来,又给挚友倒满一杯。


    “罚酒!”


    如此畅快地笑着,似乎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有十年二十年,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发生。


    森鸥外在竭尽全力想要守护自己所爱的一切,所以他打算抗争到底,而不是完全享受前人的荫蔽;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想要守护才接受邀请,成为港口Mafia的一员呢。


    夏目漱石无奈地笑笑,他不再把担心藏在心里,一手从挚友手里接过酒杯,开口问道:“林太郎说过他的想法了吧?”


    正冈子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夏目漱石说的是什么,心道果然如此。


    “说过,还差点和我吵起来了,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生那么大的气。”正冈子规将自己杯里混了血腥味的酒水一饮而尽,倒上了新的佳酿,他一边说道:“算了,算啦。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他想做什么,只要他有能力做到就让他去做吧。”


    他侧头用酒杯指着夏目漱石,也许是喝多了,竟有了些醉意:“你想在横滨成立你的三刻构想自己和他商量去,过几天横滨的掌权者就不是我,而是新一代了。”


    “反正无论你偏颇谁,我留给林太郎的港口Mafia在里世界的地位永远固若金汤,不被动摇。”


    “那你呢?”夏目漱石问,“劝得你放权是一回事,子规,先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


    夏目漱石忧心忡忡,不得不问。


    “我这副样子能做什么。”正冈子规说,眼里金色沉得透底,他自娱自乐般说起:“荻原不是说过么,说我的异能阈值太高,基本上能凑个特异点了。”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是放心,我撑了十来年了,不在乎这段时间。”


    夏目漱石没有被这种低劣的话术骗到,他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挚友,所以他径直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也是森鸥外也想知道的问题:“你不会用死亡来验证林太郎的成功,对吗?”


    正冈子规笑了笑,他说:“林太郎的成功不需要我来怜悯。”


    夏目漱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内心反复推倒这句话的意思,才将信将疑地没有追问。


    他看见正冈子规如火般烈烈燃烧的长发上已经有几根花白,只有那双眼睛永远都是年轻时候的恣意猖狂,突然回想起三十甚至四十年前,他还和正冈子规两个人一起求学的时候一起挤在街边摊贩旁分享鳗鱼丼的画面。


    那个时候的他们没什么宏图大志,会为彼此的开心而开心,每天睁开眼睛都会觉得一天是新的开始。


    但是他和正冈子规都不会为今天的局面而后悔。


    一切为了横滨。


    久违一起喝酒畅谈的时间,夏目漱石也没有推拒,酒到酣时,正冈子规突然说起,“对了,金之助,这顿酒我请客的话你可是要付钱的。”


    “付什么?”夏目漱石无奈。


    正冈子规一边把款式老旧的红围巾摘下来,和夏目漱石那顶同样款式陈旧的圆檐帽放在一起,冲夏目漱石说起让自己骄傲的事情:“你知道吗,金之助。他告诉我说他会背负起整个组织的命运,他会接过我一手铸造荣光,并超越我走向进一步的巅峰。”


    他说着要夏目漱石付的东西:“我想请你来做个见证,见证他从我手里夺权的荣誉时刻。然后,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作为引领他走上王座的前辈,赠予他前人的信物。”


    “送他什么?”


    “没想好。”


    不胜酒力的夏目漱石也不顾自己那身端庄的绅士西装了,他哈哈大笑:“是么,那你这次可不能像上次那么随意了。”


    “知道了知道了。”


    随着夜色渐渐深沉,再久别重逢的聚会也要散了,酒馆内稀稀两两的客人们也早就离开,只剩下角落里这对老朋友。


    正冈子规戳了戳趴在桌上醉醺醺的挚友,问他:“我得走了,你要留下吗?”


    夏目漱石呼了一声算是回应,醉得一塌糊涂。


    正冈子规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这才几瓶酒你就趴下了。”


    夏目漱石‘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那不来送送我么?外面的雪景还不错,也许以后同样再是第一场冬雪,都看不见今天的景色了。”正冈子规眼眸低垂,他轻声问道,眼里藏着风雪过后的余烬,显得耀金色焕发微微的温暖。


    但被他亲手灌醉的挚友只能模糊的听见他的声音,想要理解这些话只能等宿醉之后,在头疼的感觉里再回味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


    离开酒馆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雪夜的冷风乍一下扑在脸上,刺醒了有些醉意的长泽时礼,他仰头看了会天空,一片雪花落到眼睫上,眨眨眼睛,就融化了。


    哈出去的气都很快变成白雾,他没有停留太久,转身打算回去。


    “子规先生。”


    突然,少年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很熟悉,毕竟是自己亲手从以前的合作者手里套出来的,又亲自养了好几年。


    长泽时礼转过身,路边灯光下的少年帽子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张扬在外的橘色发丝上勾住不少雪花,少年眼瞳清明柔软,带着对长辈极度信任的依赖。


    他见长泽时礼转过身看过来,又喊了一句:“子规先生。”


    能理所当然地在挚友面前含糊其辞的长泽时礼此时却说不出话来。


    正冈子规的一生里对不起很多人:他和荻原井泉水与虎谋皮,利用夏目漱石对横滨的热爱,逼迫森鸥外抛下亲人独自成长,还有尾崎红叶、种田山头火、保尔·魏尔伦……


    但要问他最对不起的人,他会说是中原中也。


    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陷入正冈子规和荻原井泉水的算计之中,从荒霸吐计划开始他就注定会被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课之间争夺,从无数人的尸体上睁开眼睛。


    长泽时礼呼出一口白雾,冬天冰冰凉凉的味道钻入喉道,好在那件老旧的围巾保暖效果依旧很好,很快融化了这份冰冷,他说道:“晚上好,中也。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中原中也从路灯下走过来,“晚上好,子规先生。”


    他回答得有些犹豫:“我想来找您,我想问您一些事情。”


    中原中也看着地上渐渐续起的薄雪,他站在雪地里有一会儿了,所以在得知森鸥外计划时那股心生的不安和疑惑也都冷静下来。


    他被正冈子规从诞生开始就养在身边,从五十音到指挥部下都是正冈子规一手教出来的,可以说是见证了正冈子规最疯狂的时期,因此,他知道的也比其他人,包括夏目漱石森鸥外在内都要多。


    全部的算计,每一步计划,中原中也都是正冈子规的守密人。


    所以此时此刻中原中也问道,他仰头去看这个抚养他长大的男人:“我还能见到您吗?”


    长泽时礼本来想像中也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发,在看见少年身形已经拔高了的时候,一转方向,拂去了中原中也肩头的雪花。


    他只说:“晚安,中也。”


    中原中也握紧拳头,却狠狠地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也许比所有人都最先得知结果。


    “晚安,子规先生。”


    第66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完)


    酒吧的挂钟滴答滴答走向深夜, 这个时候横滨任何一个店铺里都没有活人,而在这间酒吧里却有三个朋友在聚会。


    “喂喂, 织田作~”


    “你继续说, 我在听。”赤铜发色的男人认真的回答道。


    “呜啊,听见这样大的事情居然连一点疑惑都没有,不愧是织田作。你看,安吾已经惊掉下巴了。”太宰治双手交叠撑着下巴, 他坐在两个朋友中间, 所以需要稍微撤开一点才能让一个朋友看见另一个朋友的窘态。


    织田作之助顺着他的话侧头看去, 看见的是一个拿着酒杯半晌没有说话的西装青年, 西装青年正拿着杯子,眼神涣散不知道焦点在哪里。


    织田作之助说:“安吾在喝酒。”


    太宰治:“可是他保持了这个姿势整整一分钟!”


    织田作之助再一次认真的观察了一下隔着一个座位的好友,然后点点头认同了太宰治的发言:“有点道理。”


    太宰治满意了,向柜台酒保伸出手, 决定奖励自己一杯洗洁精调制的鸡尾酒, 然后被果断拒绝。


    “……喂!”


    在吵吵闹闹的声音之中,被调侃的坂口安吾额头青筋暴起,“你们的话题是不是跑得太偏了!这是件很重要的事吧?”


    寻求美妙饮品无果的太宰治一边哀叹酒保先生的冷漠, 一边接话:“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不就是说午夜过后,趁守卫防备最薄弱的时候追随少主的党派成员决定在森鸥外的领导下决定揭竿而起, 发起暴力变革吗?


    这可是时下最激烈的话题。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屈指弹在面前的玻璃杯壁上,看着里面融化的冰球随着震动在酒水里飘浮。他想,自从年前少主在尾崎红叶事件中落败,和首领党的态度明显恶化开始,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要么少主无能, 被首领始终掌控在手里, 眼睁睁的看着港口Mafia一步步陷入劣势却没有办法反抗;要么少主起兵造反, 控制住喜怒不定杀生无数的首领,荣登王位——只有这两种可能,机械降神也救不了首领党和少主党之间的关系。


    而且这也是那位首领想要的结果嘛。


    “不,这一点我认同安吾。”织田作之助摇头,他放下酒杯,颇为认可坂口安吾的发言。


    “哦——”太宰治拉着尾音,撇了撇嘴,“好吧。”


    他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问道:“那织田作和安吾对此有什么见解呢?”


    正如坂口安吾反对的,这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惊动范围恐怕会扩大到欧亚的里世界。港口Mafia就像是一个国家,正冈子规只是里面的政权,森鸥外推到了他,自然会如同巨石坠水一样溅起无数浪潮,但这个稳固了三十来年的组织却也不会轻易倒塌——至少在森鸥外表现出他的能力不足之前不会。


    形形色色的人们会纷至沓来,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所以这是件大事,惊天动地的大事。


    “对我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织田作之助对此表现平静,他说:“只是可能事情会多起来,会死很多人。”


    织田作之助说:“会很忙碌,应该会感到紧张和害怕吧。”


    “织田作也会害怕吗?”太宰治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这个回答。


    “会。”织田作之助认真的点点头。


    “很有织田作特色的回答。”得到朋友一号的回答,太宰治又转过头去问下一个:“安吾呢?安吾的见解是什么?”


    对比起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的回答就激烈很多了,他直言道:“灾难!这简直就是个灾难!”


    身为情报部门中连年获得最多奖金,也是加班时间最长的坂口安吾君情绪激动地说道:“这件事对下面的人来说简直不能再坏了!”


    “不哦安吾。”太宰治弯起眼眸,他意有所指,“还有更坏的。”


    坂口安吾到嘴边的话一愣,想不出来什么接话,仔细一想又觉得太宰治这句话没什么问题,“……是这样没错。”


    更坏的就是这次举兵造反被首领正冈子规镇压下来,在尾崎红叶事件已经失败了一次的少主可能在第二次叛逆里不会再得到首领的仁慈了。


    正冈子规不会允许有人挑战他的威严,正如被密藏在过往里的那位夏目干部一样。


    “这次行动太宰也要去吗?”为了缓和不知道为什么静默的气氛,吐槽与气氛担当的坂口安吾最先开口。


    “我也不想去的,本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自杀地点想去尝试一下,可是谁让我被首领大人钦点成少主的直属部下了呢。”说起这个太宰治就要抱怨,他用虚无缥缈的冷音判断说:“午夜之后的港口Mafia,恐怕将会迎来一段与时间和恐惧赛跑的至暗时刻吧。”


    此刻的太宰治完全不似平常和朋友在Lupin酒吧里聚会的松散,在未来几个小时内即将发生的事情里,就算是太宰治这样不惧死亡的人也要打起精神来,因为一场即将席卷里世界命运的斗争就要开始,而错一步就会跌入深渊。


    “好了,我要出发了。”说着,太宰治从椅子上下来,喝掉了杯子里最后的蒸馏酒,连冰块一起咬进嘴里,嘎吱嘎吱咬碎。


    他把视线从左边扫到右边:“织田作下班之后最好不要在总部附近逗留,安吾的话——”


    太宰治深深地看了一眼坂口安吾,然后将融化成小块的冰咽下去,这才说道:“记得小心一点,别死了。”


    忙起来了,一切忙起来了。


    所有人都要动起来,举兵造反就是突袭,突袭就是和时间赛跑,无论是哪一方,少主党首领党还是没有参与到这场动乱的人,都要迅速的动起来。


    像织田作之助这样的底层人员会紧张地回家避开,像坂口安吾这样的人会拿着电话准备拨给不知名的人,就连太宰治这样的人也要将武器揣进口袋里,等待命运指示。


    这不是普通人可以动摇的战争,聪明如太宰治,强大如中原中也,都只能看着港口Mafia内部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动乱——


    以首领直属干部伊马鹈平为首的首领党与少主森鸥外为首的党派在午夜时分进行了激烈的交锋。


    森鸥外命人动手的第一个小时,港口Mafia总部前的大街上就堆满了尸体。


    总部的成员,外来的支援,一切可能性都在森鸥外的算计之中,这个时候没有理论最优解,只有暴力。


    而真正动摇战局的,是少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揽到的首领麾下的重力使。


    从毁灭与厄运中诞生的荒兽身边伴有无穷无尽的重压,他和另一个刚刚被首领钦点为少主直属的少年打通了通往最顶层的路,一切计谋和武力都被他们封缄。


    但还没有结束。


    所有人,不论是在总部外面还在交战的人,还是总部里面正在控制各个部门的人,又或是少主本人都屏气凝神,冷静又心生慌乱地发布命令。


    他们都知道,只需要控制住办公室的那位首领,最危险的部分就结束了。


    …


    森鸥外走在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前面,带着这次行动最重要的两个人,行走在首领办公室前那条镶嵌了七彩玻璃的长廊上,外面夜色冰凉,月光穿过玻璃透进来时,地上映照出一副扭曲的彩绘。


    宛如通关极其困难的游戏一样,这里就是最终关卡。


    森鸥外平缓地吐出一口气,他没有穿什么特别的衣服,甚至在上来的时候杀死了几名向他开枪的人,脸颊上还有没擦到的血迹。


    这样却比西装革履更像是一个胜利者。森鸥外将手里子弹已经空了的枪扔到一边,近战上很少有人能赢得过正冈子规,而且他也不是来弑王篡位的,他只用得到一句父亲的认可就足够了。


    森鸥外抿住唇,回头看了一眼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心里没由来有些慌乱。


    那天把太宰治单独留下之后,太宰治和正冈子规的谈话他都听见了,为此森鸥外还特意去找种田山头火,用特务课的仪器确认过正冈子规的异能阈值问题,今天为了保险还带上了与谢野晶子,那个从战场上下来的少女此时正在武装侦探社的保护之中,如果最后一环出现了任何问题都能来得及让她上来。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森鸥外狠下心,上前推开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的夜色。


    整个城市最好的俯瞰角度就是港口Mafia的首领办公室,正冈子规兴建总部大楼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整面墙,从门口进来就能看见窗外冷冷的月光撒满地毯。


    森鸥外迈开步子走进首领办公室,太宰治作为下属自然也跟上去,但走出去几步他就发现自己的搭档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回头一看,中原中也那双清澈的蓝眼睛被夜色晕染,竟然让已经摸清楚了搭档性格的太宰治一时间也有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森鸥外已经靠近了靠在沙发里面对着横滨夜景的正冈子规,那声森鸥外喊出来的“首领”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太宰治又看了一眼中原中也,见他也过来了,就顺着一起跟上森鸥外的脚步。


    然后就是一段匪夷所思的沉寂。


    森鸥外既没有作为胜利者说出胜利宣言,正冈子规也没有作为首领或是长辈评判他的行为,首领办公室沉寂得不像样,太宰治忍不住抬头看去,发现森鸥外还是站在沙发后面,正冈子规也仍然坐在沙发上。


    怎么回事?


    无声的氛围如寒风凛冽裹住心脏,森鸥外上前一步:“父亲?”


    无人应答。


    森鸥外忍不住了,他大步走过去,安静的环境里好像除了他的脚步声之外连呼吸也没有,他一步步走向权利的终点。


    终于,森鸥外看见了。


    那个一手缔造横滨繁荣、在混乱中镇压住所有邪祟与无序的男人早已经闭上眼睛,仿佛是二十年前某个下午温暖的午后,和孩子嬉笑打闹后一起窝在阳光下的躺椅上浅眠。


    森鸥外还记得那个时候,偶尔他会在夕阳快下山的时候突然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傍晚的昏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明明是暖融融的光,却会有种特别失落特别孤独的感觉,好像身边一切世俗都离他而去了。


    但每次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一回头都能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正冈子规,好像正冈子规永远在那里。


    只要他慌张地望过去,正冈子规都会冲他笑,然后走过来把他拎起来,拖一个小凳子把他放在自己的位置旁边,那个时候森林太郎都会感觉特别开心,好像这座令人安心的依靠永远都不会消失。


    可是……


    可是最后一次见面,他们甚至都没有好好告别。


    旁边的太宰治看见正冈子规脚边地上有本书,他看了一眼森鸥外,出于一种无法理解的直觉,他去把那本书捡起来了。


    在指尖接触到那本书的一瞬间,令人惶恐的庞大记忆涌入大脑,太宰治原地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就猛地扭头看向森鸥外,眼里暗沉沉的鸢色带上了不一样的惊诧。


    谁都不能否认森鸥外在这次行动的作为,从和正冈子规正式开启擂台的那张异能开业许可证开始,到现在为了缩减继位后影响最小化做出的各种行为都能证明森鸥外有资格,也有势力接手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


    但让太宰治惊讶的是,眼前森鸥外所接下的组织,是他刚刚在一瞬间收到的记忆里最为恐怖的一个。


    太宰治还没能理清楚脑海里那些各式各样的记忆,就听见一串细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近了就如擂鼓阵阵。


    首领党的核心成员控制住之后被翻盘的概率很小,所以他们是最先上来的,如果现在有很少人上来那么只会是追随森鸥外的人已经处理好了下面的残党,上来探寻结果了。


    这时,太宰治看见被正冈子规养了将近十年的荒兽半跪下来,中原中也摘下宽檐帽,将其压在心口,高声说道:


    “恭迎首领继位。”


    门口涌现的各个干部、司掌各个部门的港口Mafia高层,他们从内战里为少主夺得胜利,见到此情此景,也半跪下来,一齐说道。


    “恭迎首领继位!”


    而太宰治扭头看向森鸥外时,他发现虽然森鸥外声音还因为情绪波动在颤抖,但他已经收拾好情绪,能够面不改色地回应他的追随者了。


    这就是正冈子规想要的么?


    …


    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死于异能和疾病,由少主森鸥外继位。


    尽管所有人都在推测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人敢跳出来指责如今已经成为首领的森鸥外,他是少主,名正言顺,无可指摘。


    葬礼在不久后如期举行,在这场带有各种意味的告别仪式上,来自世界各地的组织不约而同地试探这名新上位的首领,试探他到底有没有能力接下正冈子规打下的庞然大物。


    森鸥外应答如流,一一应付,所有觊觎港口Mafia的人这才惊觉正冈子规倒下后,他的组织并没有倒下,正冈子规有一个完美的接班人,而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只是经受了那个时代荫蔽的森鸥外未必比正冈子规要好对付。


    在仪式末尾,人群都被邀请到别的地方做客的时候,森鸥外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穿着西装,带着圆檐帽的男人姗姗来迟,为灵柩献上一朵花,


    夏目漱石对这场盛大的告别仪式有些无奈,他知道这必然是正冈子规做给活人看的,所以很早就井然有序地安排下来,能让他的继承人在和外界的第一次正式交涉中占取上风。


    但他笑不起来,只能叹口气:“他是铁了心不想和我们最后说声再见。”


    否则正冈子规不会提前去忽悠住夏目漱石,拿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和他隐晦的告别。


    “也没办法,子规就是这个性子,想好的事情谁都劝不动。”


    他早该想到的。夏目漱石哀叹,但正冈子规那家伙实在是太清楚他想要什么了,所以自己轻而易举地上了当。


    “他本来说打算和我一起为你的继承做见证,现在他食言了,我倒是不能食言了。”


    “子规没什么贴身的东西,除了雨御前就是这个了。”夏目漱石将一条鲜红的围巾展开,搭在两手腕上,递到森鸥外面前,他抚摸着柔软的布料,语气微微滞涩:“这条围巾陪着孤身一人的子规很多年,我想,这比什么少主之位,首领之位要合适得多了。”


    森鸥外看着那条围巾,心里泛起很多酸楚。


    “为什么?父亲的情况明明还有很多机会,我和特务课,和国外很多异能者都交流过这件事——”


    “林太郎。”夏目漱石打断他。


    也就只有在最信赖的人身边,一向冷静自持的优雅野心家才会展露出脆弱的一面,他本来可以有两位亲人,而如今森鸥外失去了一个。


    夏目漱石将围巾铺开,戴到年轻首领的脖子上,如同荣耀加身,载誉前行。


    他喝声说道:“森林太郎,抬起头来。”


    森鸥外从悲痛中站直腰板,眼神逐渐坚定,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夏目漱石就能知道,为所爱的城市和组织,森鸥外不会沉湎在过去。


    他会是毋庸置疑的港口Mafia首领。


    看着年轻一代,夏目漱石眼眶一红,不想再提起那些陈年旧事,他拍在森鸥外肩上,用力说道:“子规从来都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所以森林太郎,大胆地向前走。”


    “从今以后你将征服世界,或一无所有。”


    第67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4)


    「嘶。」


    系统对着数据面板倒吸一口凉气, 它都有点怀疑这玩意是不是坏了,什么离谱的养成方法,这种程度的愿力都够直接交任务了。


    而它的宿主在发呆。


    从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开始, 长泽时礼从桌上拿起一支笔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以为是夏目漱石送他的那支, 然后就陷入了一段长久的自我怀疑中。


    他保持这个坐姿有好几分钟,系统才后知后觉地蹦起来, 慌张地凑过来检查, 嘴里直问:「你没事吧?不会异能影响……」


    “不, 就是感觉异能力这个东西很神奇。”长泽时礼用力地握拳, 感受到了和前不久他还能提刀上阵之外的无力感,孱弱的身体支撑不了体术,以前他都会带上枪或者其他什么防身的东西,习惯了正冈子规年轻力壮的战斗力之后现在倒是有点不习惯了。


    “选择用花枕是因为早期缺少武力手段,没想到它的后遗症影响程度这么深——能在最后保持清醒还真是不容易, 幸好你来得及时, 不然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系统瞳孔地震:「你还真的被影响到了啊!」


    这家伙不是说一切他都有数吗?


    “?”


    长泽时礼讶然惊奇地看着它:“我说假话你全信了,我说真话的时候你居然不信?”


    多少确实是个傻白甜的系统:累了,毁灭吧:)


    这届宿主它带不动。


    “对了, 你说可以完成我的愿望,是怎么一个完成法?”


    长泽时礼聊起他们最初的交易,距离达成协议还差最后一次, 已经到了能够互相谈判的程度了。


    的研究进度迟滞,加上很多知道内情的人也开始追查相关情报,要不是长泽时礼早把乌丸莲耶下葬了, 指不定哪天和他作对的人能研究点什么死而复生的东西来。


    这个时候和系统的交易很大程度上能决定之后长泽时礼打算做什么, 以他的性格, 把灰原哀抓回来继续研究的可能性属实不低。


    想到这个长泽时礼就有些忧愁。


    上次在路边碰到少年侦探团确实是意外, 但他也是有意引起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注意,以此给两个人留下一些印象。


    不过那个小姑娘好像被吓得不轻,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怀着恐惧和报仇之心追查到他现在对外的身份上来了。


    查到也没关系。


    长泽时礼勾起嘴角,反正对外用的也不是真名。


    那边,说起工作系统就认认真真地回答,「总部是说两种方法。第一,让你的身体回到孩童时期,和不一样,是真正意义上的返老还童。」


    「第二,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躯壳,赋予其新的身份。」


    虽然系统很想看老是让它破防的可恶宿主变成小孩子用天真语气喊人大哥哥的场面,但它是个好系统,好系统不会克扣员工的工资。


    果不其然,长泽时礼答:“第二个听起来不错。”


    「我也觉得。」系统点点头,「但是有个问题,你的这个身体怎么办?」


    一句话使长泽时礼表情微妙,他问:“包售后吗?”


    「不包售后,想给其安排什么身份靠宿主本人的作为,我们这边只能上个户口不至于成为黑户,其他方面我不能插手。」


    听着像是个有良心的商家,但不多。


    系统绕着宿主的头顶转了一圈,叨叨着‘也不是不能同时控制两个啦,但需要我作为中介,而任务结束之后我待不了多久,你选择了其中一个之后另一个会失去灵魂变成行尸走肉……’如此如此,说了很多絮絮叨叨的内容。


    长泽时礼仍在思考,他靠在椅子里,习以为常地把玩钢笔。他的发色比临终前的正冈子规要苍白一点,唯独相差不大的是眼睛,一如既往地灿烂耀金。


    这副模样不知道见过正冈子规的人能不能认出来呢。


    就在系统怀疑它的宿主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长泽时礼突然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记得我名下的企业有一家最近建了座新的科技大楼。”


    系统头顶敲出一个电子问号。


    这都什么和什么?


    长泽时礼拨了通电话出去,向下面的人确认了一下,放下电话之后肯定的告诉系统,“前两天竣工,检查完毕就可以投入使用了,是和铃木财团合作的项目,位于涩谷区。”


    系统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


    长泽时礼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自己的:“我手里有些莲耶先生留下来的珍藏品,我早就想处理掉了,感觉这栋新建的大楼很配得上这批珍藏。”


    “要不开个慈善拍卖吧?我记得里面有颗宝石很漂亮,应该会吸引不少有钱人。”


    系统内心突生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到时候可以邀请不少财阀来当冤大头,铃木财团那位喜欢收藏珍品的顾问是一定要邀请的。当然,为了增添气氛的活跃性,如果那些受到邀请的客人会带朋友来也没有问题。”长泽时礼点点头,似乎很认同自己的想法。


    只有系统震惊的扣出三个问号。


    “人多混乱的地方或许适合组织交易,不如让波本到这里来拿一下组织最近在东京收集到的情报?但是递情报的任务很重要,派谁好呢……”


    话已至此,长泽时礼不演了,握掌成拳锤在手心,敲定了人员安排:“就把苏格兰威斯忌调回来吧!”


    系统绷不住了,「你他妈搁这儿叠buff呢!!」


    长泽时礼无视抗议,拨通了朗姆的电话,和他商讨安排情报交接的事情。


    如果要完美的契合上‘黑衣组织Boss’和新生的长泽时礼,他需要一个过程。


    而一场高端的不在场证明,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安排。


    安排着后续事宜的长泽时礼问道:“最后一趟我们去哪?还要进行你说的抽卡么?”


    「不用了。」气个半死但发现这件事除了乐子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系统瓮声瓮气地回答:「我和本部开过会议,上级一直同意这次你的身份不改了,沿用上一次的身份。」


    长泽时礼挑眉,问道:“正冈子规?”


    系统摇摇头:「不,菅原道真。但不完全是菅原道真。」


    意料之中的,系统看见了宿主惊诧的表情,只不过不需要多久长泽时礼就能猜中它要说什么。


    “以我当初在京都做的事情……你说的是神明还是咒灵?”长泽时礼笑着说中了系统的谜语。


    「呃啊啊,我再也不和你说谜语了。」系统以头抢地,失去了进化成谜语人的兴致。它焉巴巴地说道:「是日本三大怨灵之一的菅原道真,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是神明?学问之神么?还是雷神?」


    从回来开始不详的感觉就没有消失过,系统觉得,它的宿主一直都不和它说起这些可能是憋着个大的。


    别说,以长泽时礼的性格很有可能。


    果不其然,长泽时礼冲它笑了,笑着夸它,夸得系统心一颤一颤的:“你的历史很有长进。”


    但下一句就是:“不过很可惜,我指的不是这种。而是我死后神代会迎来一个小高峰,没有人类的压制咒力的膨胀速度会比贺茂忠行想象中还要快。”


    “接下来,被压抑的革新派,以及无数获得咒术的普通人会升起各自的心思,这些人可能没有多么智慧的头脑,但越是这样,空有武力的人才会越愚昧。”


    “他们会信我,然后奉菅原道真为神。”长泽时礼耸了耸肩,他完全不在乎后果,因为他清楚:“只看京都贵族为了压下这些人,会怎么把我的故事写得更迎合贵族利益了。”


    「……」系统扶额。


    要命。


    幸好它已经商量着大世界融合的事情,不然这样的情况下去,那些剧情会不会发生都还是个问题。


    “不说这个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任务地点还是在平安时代吗?”长泽时礼欣然发问。


    「不。」系统这个时候却找到了让它安心又胆颤的一件事。


    「第三个世界依旧是近现代,你的任务只是单纯的养大五条悟。」系统说着,它想起这件事就无比的慌张。


    两面宿傩怎么办?


    系统多想这个时候钻回去看一眼,看看菅原道真死后的平安时代发生了什么,不过它不敢在长泽时礼面前露怯,所以只能慌着,什么都做不了。


    “近现代?”长泽时礼愣了一下,显然也想起了那个孩子,他笑了笑,没有提及,说道:“我知道了,这次我不会做得很过分的。”


    「呸,我才不信你。」


    第68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


    一副墨镜。


    复古圆框太阳镜。


    穿着蜻蜓纹路和服外衫的白发幼童跪坐桌前, 盯着这副墨镜,他把墨镜拿起来,对着外面的日光左瞧瞧镜片, 右摸摸镜框。


    没问题, 很普通的墨镜。


    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要买下它?


    白发幼童摸不着头脑,他直觉这副眼镜有问题, 但又看不出来问题到底在哪里。


    灿烂的阳光把窗前的榻榻米晒得温热, 黑黢黢的镜片反射窗外照进来的日光, 男孩灵光一闪, 推测。


    也许是什么咒物?


    他决定戴上,然后到外面去试试。


    拉开纸门,白发幼童跑到走廊上,把墨镜架到鼻梁,苍蓝的眼瞳被覆盖其后, 透过黑色镜片看向庭院——


    樱树、水池里的竹筒蓄满之后‘啪嗒’一下击打石块, 惊走停留在庭院栖息的鸟雀、绵延的石砖路探向院外、夏日午后静谧,除了小动物无人打扰。


    “啊……”


    白发幼童失望地叹出声,他还以为能有什么咒物咒灵来附身, 或者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作用。


    原来和一般墨镜没什么区别。


    没有乐子,他只好耷拉着小脸,回去房间里待着。


    纸门轱辘轱辘压过地板上的门槛, 白发幼童无趣地拉上门转过身,准备休息一会儿,等会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一回头突然撞上了一张脸。


    突然出现, 倒吊悬空的一张脸。


    “——”


    白发幼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小心撞到了门上, 噪响声‘哐哐当当’。


    “悟少爷?您没事吧!”


    门外的女仆听见声音连忙大声呼喊道。


    白发幼童没听见, 受到惊吓的他睁大眼睛往上看,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并不是什么妖怪,只是倒吊在天花板上了而已。


    见自己发现了他,倒吊人从悬空的状态翻个身转下来,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一手搁在膝盖上,也不说话,就那么撑着下巴看着他。


    白发幼童这才看清楚这个‘人’的模样。


    红色的长发高高束起,披散到肩膀上,看衣着不像是这个年代的装束,倒是和家里那些老头子很像……


    白发幼童撇撇嘴,有点嫌弃对方这套古色古香过头的衣着。


    不过吸引他的不是这些。


    是那双眼睛。


    金色的,瞳仁里残留着璀璨的余晖,绚烂的色彩让他一下子误以为这就是阳光了,眼尾上挑五官侵略性极强,眉目间是和自己有很大区别。


    但白发幼童却莫名的有种亲近感。


    那个‘人’也不在意他肆意打量的目光,双眸微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这人怪怪的。


    但愈发刺激了白发幼童的好奇心。


    “悟少爷?!”


    门外的女仆再一次喊道。


    这回他听清楚了,但是兴头正盛的白发幼童才不管外面的人在吵吵什么,正在他兴致勃勃地准备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一探究竟时,那个‘人’却指了指外面。


    女仆已经开始从喊门到敲门了,下一步恐怕就是直接强闯进来。


    “啧,烦死了。”白发幼童嘟囔着,不满地扬起脑袋喊道:“我没事,别吵我。”


    门外准备强闯的女仆被呵斥一声,这才安静下来,恭敬地跪坐在门口附身说道:“是,悟少爷……”


    当她闭上嘴不敢再说话的时候,又听见门内传来声音:“给我走远点,我不想听见你们的声音。”


    女仆张张嘴,想劝点什么,但想到里面这个不足十岁的幼童的身份,又闭上嘴,顺从地附身到地板上,应了一句‘是’。


    这可是五条家未来的希望。


    室内。


    男孩绕着这个‘人’转了一圈,他还戴着那个墨镜,碎发扫过额前,透过墨镜,那双同样璀璨的苍蓝色最后在正前面对上那双耀金色。


    白发幼童站在那个‘人’面前,颐指气使地扬了扬下巴,问道:“你是谁?”


    那个‘人’似乎思索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冲男孩眨了眨眼睛,问了一个答非所问的问题。


    “你听说过——阿拉丁神灯吗?”


    “啊?”


    「啊?」


    白发幼童震惊。


    系统也震惊。


    “我诞生于一千年前,是个被封印的幽灵,我在被封印的时候决定,如果谁把我放出来,我就完成他的三个愿望。”


    那个‘人’有理有据地开始瞎编,他伸出手从男孩的鼻梁上取下那副墨镜在男孩面前晃了晃,一本正经地对男孩说道:“现在你把我从里面放出来了,所以我决定完成你的三个愿望。”


    白发幼童再次打出一个问号。


    系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


    白发幼童可能是被这种奇妙的骚操作沉默到了,他一把夺过墨镜,指着上面还没撕下来的标签说道:“这是我今天上午刚刚买的,骗人也要有依据啊!”


    而且一千年前,那个平安时代哪有墨镜,骗人!


    “可是我没说我是被封印在这个里面的哦?”红发咒灵瞬间找补漏洞,理直气壮地打上补丁:“这只是暂时用来封印我的凭借而已。”


    白发幼童看了看手里的墨镜。


    这个他都能随手捏碎的东西可以封印咒灵……?


    不对。


    感觉思维被带偏了。


    男孩瞬间反应过来,再次从头问起:“你到底是谁?”


    就算是从‘封印在墨镜里的咒灵’这个层面去思考……果然还是有问题。


    那个‘人’被询问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点点头,自信道:“我是个幽灵。”


    看不出来有什么威胁性,不过一点也不像幽灵,反而感觉是个咒灵。


    男孩抱着隐秘的心思,气鼓鼓地问道:“我问的是你的名字啦,名字!”


    他想要一个朋友。


    而且心中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人’就产生的一种浓郁的亲近感告诉他,这个‘人’值得信任。


    “那就姑且称呼我为……菅、不,吉祥丸怎么样?”那个自称幽灵的‘人’这样说道。


    “吉祥丸?”白发幼童喃喃两句理清楚读音,他听着有点耳熟,但是又不记得是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于是再次抬起头时又是颐指气使的模样。


    他说:“我叫五条悟!”


    红发‘幽灵’却没有对这番幼稚且任性的行为做出指责,而是对这个名字念念有词。


    五条。


    也不算可惜,至少菅家一系还能有后嗣已经不错了。


    好过其他小门小户的咒术世家,岁月侵蚀下能在这个咒术均衡全靠一个小孩子撑起来的世代留下几个传承都是天见可怜。


    “你在想什么呢?”五条悟拍拍‘幽灵’的手臂,对这个新朋友的态度非常不满,明明对方自称咒灵还能在五条家的家系结界里安然无恙地出现,但他就是没有畏惧和恐慌。


    一种先天性的自信让他格外敢于继续任性。


    “我在想,你会要求我完成你什么愿望。”红发‘幽灵’说,他冲男孩眨眨眼,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闪烁着耀光。


    好像是个诱骗小孩子的坏魔神,期待不经世事的孩子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愿望来。


    五条悟:“……?”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不过这个家伙这么肯定的说这些话……


    抱着一种莫名的期待,男孩蹲下来把脑袋凑过去,小声说着悄悄话,不想被外面的家系咒术师们听见:“真的可以完成我三个愿望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并没有多么信任,但五条悟眼里,这是一个别人、那些家系术师、女仆们都不知道的,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秘密。


    所以好像告诉这个咒灵也无所谓。


    红发‘幽灵’也弯下腰学着他的样子把脑袋凑过去,压低声音仿佛在进行秘密交易:“当然可以,什么愿望都可以。”


    五条悟睁大眼睛。


    “那、”男孩思前想后,说出了他积怨已久的抱怨:“我不想再被那群烂橘子们控制了。”


    “他们烦死了,每节课教的东西都要盯着,课业多得要死就算了,而且全是什么简单得一眼就能学会的东西,连吃饭睡觉都要管,那些破礼仪学着有屁用,又不能变强。”


    “反驳一句他们还要拿我身边的人来威胁我——是,我是打不过那些家系术师,但是老子是天选的六眼!以后是要成为最强的咒术师!”


    红发‘幽灵’不予评价,但是深以为然的对男孩逐渐暴躁的语言表示肯定。


    “第二个呢?”


    “第二个?”五条悟被问得一愣,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个‘幽灵’,似乎在考量他究竟能不能完成自己的愿望。


    但想了想自己积怨已久的那些烦躁,就当冲心灵垃圾桶抒发自己内心的不满,干脆不吐不快。


    “第二个愿望是:老子要变强!然后让那些老不死的再也没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说完,白发男孩看着‘幽灵’。


    ‘幽灵’也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问道:“第三个?”


    五条悟再次顿住了。


    男孩五指插.进蓬松的白发之间,抓了抓头发,柔软的发丝被他抓得乱糟糟的,只是思前想后想了好几个,最后还是摇摇头:“想不出来,我要先欠着。”


    ‘幽灵’点头,卷曲的红发也跟着晃动。


    “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幽灵’眨了眨眼,如是说:“但是你听说过另一个故事吗?”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


    长泽时礼娓娓道来:“从前有个渔夫,从海里捞上来一个漂流瓶……”


    还没等长泽时礼开始乱编后续,五条悟就抢答道:“瓶子里有一个魔鬼。第一个一千年,他说他决定完成帮解开他封印的人完成三个愿望;第二个一千年他决定把世界上所有财宝都送给这个人;第三个一千年……”


    五条悟顿了顿,他听说过这个故事,所以也记得内容,是:“魔鬼杀死解开他封印的人类,作为对世人的报复。”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咒灵,哪怕不用六眼都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个什么弱小的家伙,很有可能是年代久远的强者。


    “你要杀了我吗?”


    五条悟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畏惧,一字一句地问他。


    “当然——”


    ‘幽灵’拉长尾音,他言行轻浮,但周身却伴有恐怖的咒力量,溢出的咒力撕扯空间时闪烁着弧光,单单是这样的咒力外泄就足以证明他绝对不可能是一级以下的咒灵,很有可能是稀少的特级咒灵。


    五条悟微微张大眼睛,迎着能带动风的威胁,柔软的白发被狂风搅乱,但他丝毫没有被吓到,眼里还透着兴奋的光。


    他没有从这个咒灵身上感觉到恶意,正如咒灵故意说出地转折句一样:“——当然,你很幸运。”


    红色‘幽灵’说:“现在才过了一千年,而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像极了一个坏心眼的成年人,故意说坏话逗小孩哭。


    但五条悟一点也不生气,他喜笑颜开,直接问道:“那你能教我变强吗?”


    男孩抓住咒灵的手,整个人几乎要趴上去了,圆圆的脸蛋带着些许婴儿肥,苍蓝的天赐之瞳期许地望着这个红发‘幽灵’。


    十岁不到的小孩子格外可爱,连任性要求时的语气都带着软软糯糯的口齿不清,更别提这样真诚的看着一个人了。


    如果让五条家的佣人们看见这一幕绝对会惊掉下巴,以往颐指气使得不可一世的悟少爷居然会冲另一个人做出这样的姿态。


    “……”


    ‘幽灵’也有些惊讶,略带些不自信地问道:“你不怕我吗?我可能会是咒灵哦?”


    五条悟奇怪地看着他,“你会杀了我吗?”


    ‘幽灵’摇摇头。


    “那你要吃了我还是会把我怎么样?”


    ‘幽灵’又摇摇头。


    “那我为什么要怕你。”五条悟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疑似咒灵的幽灵这么亲近,只感觉他们之间有一段斩不断的关系。


    而且这家伙灵没有对他释放出任何恶意,比那些见风使舵的家系族老,和巧言令色的仆人们好多了。


    “……那就太好了。”


    ‘幽灵’似乎非常高兴,就在他打算说些什么时候,门外再次传来女仆的声音。


    “悟少爷。”


    女仆的身影倒映在纸门上,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成年男性的影子。


    “今天的课程要开始了,教书先生来请您去上课。”


    门口的五条家系一级术师不容拒绝地说道:“悟少爷,请。”


    长泽时礼看见刚刚还笑嘻嘻坐在榻榻米上的男孩瞬间就变了脸色,气得像河豚,但还是乖乖站起来。


    “你就在这待着,哪里也别去。”白发幼童说,拉着对方的手把他推进内室。


    门口再次传来催促。


    “来了!”五条悟回应道,他转头把选定的秘密伙伴藏起来,然后嘱咐道:“外面咒术师很多,别到处乱跑,小心被祓除了。”


    说完拉上门,匆匆去应付家系术师。


    系统看着白毛小孩拽得二八五万把不为人知的‘秘密伙伴’藏起来的模样,莫名开始感叹:「是个好孩子呢。」


    “是个好孩子呢。”


    长泽时礼则是双手揣进袖子里,突然悬空漂浮起来,双脚离地,下半身虚浮渐渐消失,真的像个幽灵一样直接穿过纸门。


    门口准备进来打扫卫生的女仆如同看不见一样,直接穿过他的身体。


    和长泽时礼相撞的一瞬间女仆打了个哆嗦,她感觉有点冷,左右环顾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再次确认了一遍,女仆这才松了口气,提着打扫工具走进室内,给小少爷打扫房间。


    系统:「?」


    系统:「一千零一夜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是吧?」


    第69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


    五条悟特别讨厌历史课。


    具体来说, 是咒术史。


    五条家对这位六眼以及无下限继承者赋予了极大的期望,在很多课程方面相当严苛,如果是战斗类的实训课还好, 小孩子精力旺盛, 最喜欢这种活动课程,但必须坐着听讲,还非常无趣的咒术史就是另一回事了。


    谁想听那些狗血的古代术师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但授课老师都是五条家的家系术师,能压得住得天独厚天赋异禀的五条悟的老师也基本上全是一级咒术师。


    所以小孩子再怎么不喜欢也只能瘪着嘴,老老实实的听讲。


    但五条悟可能老实吗?


    绝对不可能!


    白发幼童看见那位授课先生翻开那本又厚又没用的书, 眼珠咕噜咕噜转了转,心里计划着怎么刁难。


    上次他趁其不备撕了一本历史书, 据说还是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古物,后果只是五条悟被关了今天禁闭, 但依旧安然无恙, 还因为咒术师们忙于修复古代书籍少上了几天课。


    血赚不亏。


    所以这次五条悟也准备整点什么,然后快乐地回自己院子里去找刚刚认识的小伙伴继续聊天去。


    他看中了教书老师的茶杯。


    五条悟都摸清楚了,这个老先生喜欢讲一半,然后装模作样地润几口茶, 再慢慢悠悠拖拽着难听的嗓音讲下一半,所以茶水必不可少。


    趁教书老师不注意,五条悟偷偷往茶杯里丢了点早就准备好的醋, 然后悄无声息地把装醋的东西毁尸灭迹,五条悟假装无事发生的理了理衣服,内心则快要乐开花了。


    “你干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正全神贯注恶作剧的五条悟受到惊吓猛地扭过头,旁边的纸门上突然好像鬼穿墙一样, 印进来一张脸!


    ‘啪嗒’


    授课的五条家系术师寻声看过去, 发现是小少爷把笔掉在了桌子上, 还满脸惊讶地看向门口。


    家系术师也疑惑地跟着方向望过去,但是纸门早就被拉上,侍奉的女仆退得远远的,门口什么都没有。


    等他回过头,小少爷早就坐得规规矩矩,白发柔顺苍瞳里自带神性的淡漠,像只精致漂亮不闹腾的玩偶,见他看过来,还非常得意地朝他一笑。


    被戏弄了。


    家系术师额头青筋蹦起,敢怒不敢言。


    “今天的咒术史讲的是平安时代。”家系术师压抑着内心怒火,沉声说道:“请悟少爷打开书本!”


    奇异的是,白发幼童居然真的乖乖翻开书,没有再作妖。


    难道是还有什么准备好的恶作剧?


    家系术师浑身一颤,打气精神来防备心拉满。


    五条悟才不管教书的在脑补什么,他低着头,小声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他看不见你吗?”


    原来,此时那位一级咒术师眼皮子底下赫然站着一只咒灵!


    “你把我的寄存处带走了。”自称幽灵的咒灵光明正大地敞开声音说话,但那个家系术师就像看不见也听不见一样,对这么大个人熟视无睹。


    “喏,这个。”长泽时礼弯下腰,点了点小孩忘记取下来的墨镜。


    五条悟这才发现自己的和服上挂着这个咒灵自称被封印在里面的那副墨镜,大概是刚才聊天的时候顺手挂身上忘记取下来,所以一起带过来了。


    小孩心里的好奇心瞬间爆棚,他眨巴着眼睛,偷偷问道:“所以他们看不见你吗?”


    长泽时礼也眨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毕竟我是幽灵嘛。”


    “啊。”


    五条悟惊讶地睁大眼睛,好像信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幽灵。”


    长泽时礼笑起来,又在五条悟抬头的一瞬间变成正经表情。


    系统捂住脸,不忍直视。


    “悟少爷,您在做什么?”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一大一小的对话,五条悟不满地看过去,小小的苍蓝色眼瞳倒映出讨厌的成年人的模样。


    “知道了知道了。”五条悟烦躁地翻开书。


    教书老师这才点点头,开始了令人昏昏欲睡的授课:“今天的主讲人物是平安时期的一名诅咒师,后世称他为两面宿傩。”


    长泽时礼准备继续和小孩聊天的心思迅速被吸引过去,他也不飘着了,在五条悟身边找了块地方,有模有样地掸掸灰坐下来。


    俨然一副非常好奇的样子。


    历史人物关系已经快听到耳朵起茧的五白发幼童瞬间精神起来,他偷偷地瞄身边那个咒灵,想着自己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咒灵是自称诞生于千年前。


    莫非他是平安时代的咒灵?


    五条悟突然就有了听这节课的兴趣,反正就当听故事会好了。


    教书老师:“两面宿傩原名宿傩,是平安时代著名咒术师首席菅原道真唯一的学生,自幼随菅原公就学,也是被菅原公寄予极大厚望的革新派继承人。”


    五条悟在视角的余光里看见自己身边的那个咒灵在暗自点头。


    小孩心里一喜,也认真的听起来,力图等会儿下课之后能和小伙伴一起探讨有趣的话题。


    “一千年前,平安京初逢乱世,怜宿傩年幼,天赋异禀,菅原公收留了当时还是幼童的妖孽之子,和白狐之子晴明一同教导。”


    “晴明?”五条悟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过去,“是那个安倍晴明吗?”


    教书老师看了他一眼,点头回答:“是,正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晴明公。”


    “宿傩和晴明公自幼相识,在其后数年里始终是阴阳寮里的魁首,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


    五条悟身边的红色‘幽灵’点点头,表示认可这段话。


    “如果这样一直保持下去的的话平安京应该会出现第二个晴明公那样的咒术师,只可惜……”教书老师真心实意的悲叹道:“宿傩杀了自己的老师。”


    长泽时礼:“啊?”


    系统:「?」


    本来就安静的室内突兀地发出声音,教书老师瞬间警惕起来。


    “谁在说话!”


    “是我是我。”五条悟连忙出声打掩护,给小伙伴转移注意力,追问道:“宿傩为什么杀了他的老师?”


    教书老师很欣慰今天小少爷终于不闹脾气,居然还会问问题,便欣然讲述道:“因为他是妖孽。”


    “两面宿傩出生就是不祥之子,出云大社在占卜到他的存在之后立刻决定将这名灾厄献给神明。”


    “他出生之时的占卜上记录:‘此子绝父母亲朋,为天煞,性情暴虐,反噬近者,切不可留。’”


    “那他为什么是菅原公的学生?”五条悟却有些听不懂了。


    “因为宿傩被献祭给神明那天,他逃走了,后来伪装身份蒙骗菅原公混进平安京城,在当时乃是最强咒术师的菅原公名下受到保护。”


    教书老师又说:“邪恶的不祥之子为了窃取菅原公的咒术知识不惜一切,杀死菅原公后,现场被好友晴明公撞见,宿傩打伤好友,逃离平安京。”


    “窃取了菅原公全部知识的宿傩变得无比强大,除了晴明公之外很少有人能打败他,为了追捕他,平安京损失了很多咒术师,也因此宿傩成为了欺师灭祖的不详诅咒师。”


    教书老师翻了一页。


    而五条悟发现小伙伴的表情凝重起来,他偷偷瞄了一眼教书老师,小声问道:“你知道这些吗?”


    既然也是千年前的咒灵,说不定他知道的比这个只会看书的老头子更多呢!


    “知道哦,因为我就是菅原——菅原公家的式神。”


    那个咒灵语调一转,认真地告诉五条悟:“承蒙菅原公恩情,我成为了他家的一个式神,每天负责看守宅邸进出,所以对菅原公家的事情有些了解。”


    五条悟‘欸’一声,追问:“什么式神?”


    长泽时礼斩钉截铁:“灯笼鬼!”


    五条悟:“?”


    系统:「?」


    系统:「什么阿拉丁神灯。」


    “那你是灯笼妖怪,不对、灯笼付丧神吗?”五条悟很快反应过来,为了照顾小伙伴的心情,他甚至选择了一个稍微听起来好听一点的称呼。


    虽然听起来更微妙了。


    “对,没错,我就是灯笼付丧神,一般看见我的咒术师会喊我‘不落不落’,如果你在咒灵全书里查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我的记录。”长泽时礼点头,严肃的模样更让五条悟信了他的鬼话。


    “悟少爷!请认真听讲!”那边的授课老师把桌面敲得震声响,这才堪堪唤回五条悟的好奇心。


    只不过现在五条悟的心思全在神奇的阿拉丁神灯上了,压根不想听迂腐无趣的课程。


    他撇撇嘴,应答道:“知道了知道了。”


    教书老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照本宣科地授课。


    “咒术盛世来临后,宿傩舍弃肉身,化身诅咒,在此期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三番两次想要毁灭平安京。”


    “为了阻止这位作恶多端的诅咒之王,以京都贵族们为首的宫廷咒术师们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术师,一起围攻两面宿傩。但宿傩的强大当时的人们无法想象,哪怕是请求神明帮忙,也没能真正杀死两面宿傩。”


    “好在最后关头,源信大师化身特级咒物狱门疆,联合了当世的全部咒术师才把诅咒之王封印起来。”


    讲了这么大一串,教书老师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现在狱……呸呸呸!”


    入口全是酸涩的醋味,教书老师立刻吐出来,不满情绪瞬间爆炸,怒发冲冠地质问道:“悟少爷!你放了什么!”


    “醋啊,没喝出来吗?”五条悟笑嘻嘻地回答。


    “荒谬!荒谬!我不教了!”已经被恶作剧不下数十次的家系术师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课本也不念了,甩手就走:“我看你根本就不想上课,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反省吧五条悟少爷!这件事我必须上报给家主!”


    闻言,五条悟咬咬下唇,显然是想起什么,但还是不服输地呛声:“告就告!老子不怕你!”


    门被狠狠地关上。


    五条悟不死心地撞了一下,果然,如他所料,上面有咒术封禁,是专门用来罚禁闭的,凭借五条悟现在的咒术根本解不开。


    不过他还有其他办法。


    五条悟翻上桌子,从小窗探出头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那边,系统畏畏缩缩的探出头,发现宿主好像并没有生气,于是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长泽时礼抱着手臂,半晌没说话。


    就当系统以为他已经气准备在沉默中变态,大惊失色地准备安抚的时候,长泽时礼摇了摇头,示意它自己没事:“宿傩的性格我了解,比起伪造在书面上的历史,我比较想知道的是宿傩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份上的。”


    这才是让长泽时礼疑惑的地方。


    一两个神不是问题,长泽时礼对死亡很从容,他赴死基本上是自己想做的做完了,才挑了个合适的死法,顺便踩踩系统的底线。


    问题是……


    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让菅原道真死后留下的菅家一系护不住他?


    长泽时礼百思不得其解。


    这边。


    “他走了走了!”五条悟把脑袋从窗户外面收回来,在窗户边上的桌子向长泽时礼招手:“快来!”


    “你不是要被罚禁闭吗?这么兴奋做什么?”长泽时礼晃晃悠悠地飘过去,顺手扶了一把免得他从桌子上掉下来。


    “他管不着我。”


    白发幼童再次探出头环顾外面,发现四下无人之后狡黠一笑,他转头向认定的‘秘密伙伴’伸出手,张口就来:“我要看你的本体。”


    “嗯?什么本体?”


    “你不是灯笼付丧神吗?我想看你的本体。”五条悟撅起嘴,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的要求可能不太公平,于是又追加了一句:“你给我看的话,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长泽时礼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孩子不会把自己当成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那种童年伙伴了吧。


    “那这个位置可能有点小。”那个红发咒灵抬手把小孩子从桌上牵下来。


    “那我们去庭院?”五条悟问道,够住对方的手,冰冰凉凉的,无论是摸着还是用六眼去看,都是咒灵的气息。


    他知道这个家伙在撒谎。


    就算是现在五条悟还没有完全掌握六眼用法,他也能看出人类和咒灵之间最明显的区别,眼前的明明就是个咒灵,而不是这家伙自称的什么‘幽灵’。


    不过五条悟不在意。


    因为这个早期叛逆的小孩已经确认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了。


    他,五条悟,正式宣布吉祥丸为自己的秘密小伙伴!


    第70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3)


    “好啊, 去庭院也大一点。”


    长泽时礼牵着五条悟的手,把他从桌子上扶下来,孩童长大眼睛, 没有反抗, 手紧紧抓在咒灵的掌心,顺着力度跳下来,好奇地等待小伙伴看他有什么神奇的方法。


    红色‘幽灵’冲他笑了笑,漂浮到门边上去,就在五条悟以为他要施展什么有趣的术式的时候, 他却只是屈指敲敲纸门,被下达的咒术封禁瞬息间就被解开了。


    见到一直拦着自己的封禁轻易被解开, 五条悟立刻就过去,伸手一试, 居然真的拉开了。


    他惊喜地回过头, 天赐的苍蓝色眼睛里是对未知乐趣的喜悦:“这是你的术式吗?”


    “准确来说……”面对白发幼童惊喜的目光,长泽时礼故意拖延了一下尾音,然后否认掉了:“不是。”


    五条悟遗憾地瘪嘴,不过还没等长泽时礼说出下一句话, 他又很快振奋起来。


    “不是也没关系,只要你会用就等于我也会用!”翻脸速度堪比翻书的小孩子这样说道。


    他欢喜地踏出纸门,欢欣雀跃的样子与对待五条家其他人的冷酷淡漠完全不同, 倒是像极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那种猫厌狗嫌的天真烂漫。


    长泽时礼失笑,跟着他出去。


    这里的庭院和五条悟自己的院落不一样,没有什么花鸟鱼塘, 只有空地边角种着一棵樱花树,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五条悟在走廊上盘腿坐好, 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发咒灵漂浮到走廊下的空地上去,翘首以盼小伙伴的真身是什么。


    他怀疑这个自称‘灯笼鬼’的家伙就是随口编的身份,说不定可能是千年前非常厉害的妖怪,所以才会被封印起来。


    不然区区一个咒灵全书上连三级咒灵都算不上的小妖,怎么可能会拥有顶级特级咒灵的咒力气息。


    他的眼睛都看见了,如果不是这家伙收敛咒力逸散范围,吉祥丸都可以把整个五条家包括本家外面的那一大片土地都覆盖起来。


    用游戏术语来讲,这一定会是个SSR!


    这边,长泽时礼飘飘忽忽地,宛如一个真正的幽灵一样落到庭院里,准备履行他刚刚答应人类幼崽的乐趣。


    「你上哪找灯笼变个付丧神给他看?」系统从旁边冒出头,暗戳戳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决定先小小的矜持一把。


    说不定宿主会找它帮——


    咒灵的身形在阳光下渐渐消失,碎成滞留在空中的赤金色咒力混做一团坠落地上,犹如火光一样,竟然比午后的阳光还要耀眼,那是灯笼之中烈烈燃烧的烛芯,而在它之外,赤红色交织缠绕出曲线,将那团咒力化作的‘火光’包围在内。


    它没有长出眼睛,嘴巴或者人的什么特征,但熟悉的咒力却让五条悟知道这个红色的灯笼就是他的小伙伴。


    白发幼童不由得摘下墨镜,睁大眼睛惊奇地看过去。


    比他更加瞳孔地震的是系统,已经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灯笼烛芯摇晃,像活了一样飘向走廊下的小孩了。


    它的宿主不会是被灯笼妖怪假冒了吧?!


    “想什么呢。”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但就好像他之前直接出现在教室里也没有被五条家的家系术师看见一样,这一次五条悟也忽视了他。


    五条悟只能看见一直红色的灯笼如同真正诞生出付丧神一样飘向他,而看不见再一次出现的某只红色‘幽灵’。


    长泽时礼解释道:“这是构筑术式,用咒力构造实体的术式,往后数如果是家系流传下来……现在构筑术式的传承应该在禅院一系?”


    长泽时礼有些不确定,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平安时代的咒术势力分析,点点头确认自己的说法:“不出意外的话是在禅院一系。”


    系统的心情跌宕起伏一波三折,闭上嘴拒绝暴露自己情报还不如宿主的事实。


    今天也没派上用场的系统自闭了。


    但是五条悟很开心。


    他当场就从走廊上跳下来,两步并三步跑过去,但伸手去碰那只红色灯笼的时候却很小心,试探地喊了一声:“吉祥丸?”


    灯笼中间咧开一道口子像在说话一样回应他。


    “诶,不能说话啊。”五条悟遗憾地耷拉下耳朵,飞扬的白色短发都要一样耷拉下来,拥有付丧神伙伴的炫酷感瞬间就减少了一半。


    他抱起灯笼,感觉到这股火光没有伤害到自己之后更加沮丧了,但这毕竟是硬性要求,真不能说话自己也没办法。


    五条悟瘪着嘴说道:“没关系,你可以听我说话。”


    对生活在无聊且寂寞的高墙大院这么多年的五条悟来说,有这么一个具有神秘色彩的朋友已经是非常幸运奇妙的经历了。


    他生来就是五条家的希望,拥有「六眼」和「无下限」这样一旦成长起来就会成为毋庸置疑的强者的天赋,这样的环境里他什么都能得到,进而也养成了对一切都极其轻视的恶劣性子。


    但是谁不想要一个神奇的付丧神伙伴呢?


    拜托,那超酷的好吗!


    “可以说话哦。”饶是喜欢逗小孩的长泽时礼都不忍看见这样沮丧的表情,他凑过去,蹲在灯笼旁边给‘自己’配音,假装这只「灯笼付丧神」可以说话。


    果然,在‘灯笼’说话的瞬间,白发幼童苍色的瞳孔亮起,眼里闪烁着惊喜,在纵容和好奇之下,遂开始了一些奇怪的问题。


    小小的男孩蹲在地上,对着一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红色灯笼念念有词,特别是以系统的视角还能看见五条悟面前蹲着另一个人。


    画面一度十分离谱。


    即使是小孩子的五条悟也记得他和伙伴的交换,看见了‘吉祥丸’的本体之后,五条悟履行约定,开始分享一个属于他的秘密。


    不过说是秘密,更多的是碎碎念。


    “族里最近有很多烦人的家伙在盯着我。”五条悟把灯笼抱在怀里,这只红色的灯笼很大一只,可以垫着手,他就像抱着抱枕一样,坐在走廊边吊着双腿,把灯笼放在腿上,两手搁着下巴,整个人趴上去。


    五条悟晃动双腿,踢着走廊下盛长的青草尖,蜻蜓纹路的和服皱成一团完全没有贵族少爷的气质,但他才不看这些,只抱怨自己不愉快的事情。


    “吉祥丸,你说「六眼」到底是什么呢?明明我已经能用无下限术式了,为什么他们还要紧抓着我不能完全适应六眼这件事不放?”


    五条悟很烦。


    六眼。


    百年难遇的天赐。


    咒术史记载中,活跃于咒术强盛时代的五条家先祖菅原道真就是六眼的承载者,而那位神明一样的最强咒术师立于整个平安时代的巅峰,从来没有人超越他,哪怕是他死后,也化为神明庇佑世人。


    而六眼,就是菅原道真的象征。


    五条家历经百年,终于在即将没落的这一代迎来了名为‘六眼’的转机。


    名为‘五条悟’的天选之子降生了。


    正当所有人欣喜若狂的时候,有人却发现并指出了其中的不足。


    这双六眼,并没有达到千年前菅原道真那样强大的地步。


    但即使是这样,已经足够五条家在咒术界扬眉吐气了。


    一个传承了「无下限」术式还被天赐了「六眼」的五条血脉,难道不是上天眷顾五条家吗?


    那可是菅原道真其他任何旁支都没有的待遇。


    所有人都对五条悟会在六眼的加持下成长为最强咒术师这件事深信不疑,包括五条悟自己。


    但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总是精准的踩到了好胜心极强的孩童心里,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烦恼。


    “那些千年前遗留的古书我也看过,写得一段接一段的,上句不接下句,文绉绉的完全看不懂。族里的老头说是菅原公写得太过深奥,就算是去请天元大人也未必能理清楚大概。”


    五条悟把脸埋进手臂里,看见怀里灯笼火光灼灼,他蹭了蹭灯笼老成地叹气:“吉祥丸,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那种可以轻松打败特级咒灵的强大咒术师啊。”


    “那变成很强大的咒术师之后要做什么呢?”‘灯笼’问他。


    这个时候五条悟的情绪反而不像之前问愿望时那么激动了,他抬起头看向庭院里四四方方的天空,还有墙角那棵樱花树,想了好一会儿。


    拥有家族给予的一切,还拥有最高起点天赋的六眼神子被这句话问住了。


    五条家不教他这些,家族对他的期望只有五条悟成为最强咒术师,为此不惜倾尽一切资源,纵容五条悟性格越来越恶劣,他们要的只是一名持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咒术师,至于五条悟在想什么,只要不想着脱离家族就可以了。


    所以日复一日的课程和无底线的纵容都是让五条悟性格冷酷淡漠于人群的缘由。


    只有对吉祥丸这个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秘密伙伴,五条悟才会吐露出自己的小小烦恼,分享自己的小小喜悦。


    所以最终五条悟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想不出来。”


    灯笼付丧神将微光照亮五条悟周身,温暖的咒力仿佛在拥抱他,牵着他的手,引着六眼神子走向人间烟火。


    “那就慢慢想好了。”‘吉祥丸’这样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陪着我?为什么?”五条悟问,他说:“封印解开之后你可以直接离开吧,而且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身上根本就没有约束或者契阔。”


    “可是我答应了要完成你的愿望,两个待完成,一个没想好。”灯笼的光黯淡了一点,似乎伤心自己被拒绝了:“不欢迎我留下么?可是我很想完成你的愿望,我以为我们约定好了的。”


    未经世事的小孩子就是很吃这一套,五条悟立刻抱紧红灯笼,“才没有!吉祥丸是我的伙伴,谁也不能夺走!”


    第71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4)


    恶作剧教师的罪名毕竟比不上撕毁古籍, 纵容五条家继承人的老头子们对此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连略微惩戒都算不上,只是在接近晚餐时间就解除了咒术封禁。


    在此之前, 五条悟甚至非常开心地看着他的小伙伴重新给门上施加了同样的咒术封禁,然后看着家系术师来解开,以浑水摸鱼假装自己没跑出去过。


    孩童苍色的眼珠子瞟过来看过去, 对着他仿佛无所不能的伙伴, 小小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不少大大的想法。


    他有实训课,而且就在明天。


    首先这里的实训课特指「无下限」术式的用法。祖上流传的菅家文草中咒术部分记录了许许多多菅原道真的术式, 每一篇都相当晦涩难懂, 自千年前菅家逐渐分散之后,菅家文草也逐渐成为散页,五条、乙骨……每一家各取各自的术式, 以图读懂菅原道真对咒术的见解。


    虽然五条悟学的都是历代「无下限」术式继承者对这篇菅家文草残页的解读,但几代人的积累却还是没有完全贯通前人的话,只有百年前那个同样持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家主突破性最高。


    五条悟打算拉上他的小伙伴去会会他连字意都很难理解的古籍, 不求能读懂菅原公的咒术,至少能看懂古文的字意, 帮他翻译一下文言文就行。


    然后他要悄悄变强, 震惊所有人。


    五条悟决定了,今天晚上就偷偷跑去藏书的地方, 理解一番说不定能打赢明天给他陪练的家系术师, 只要过了这一关他就能外出了!


    吃过晚饭已经是日落西沉的时候,五条本家的青石路边,仆人们点燃石墩上的和灯, 和风的院落一时间令人难以想象这里已经是二十一世纪。


    不耐烦的应付完老橘子们的训诫, 五条悟丢下侍女, 迫不及待地跑回自己的院子里,借着心情不好的由头把身边所有人全都赶走。


    把人赶走后好一会儿,五条悟才扶着门框从门口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认外面真的没有侍从停留之后,从柜子里找出一支蜡烛放进托盘里。


    “你是要玩百物语吗?”长泽时礼弯腰把蜡烛托从五条悟手里端起,他屈指一弹,烛芯就燃起火光。


    微弱的烛光只能让人看清以蜡烛为中心的一小部分环境,一个人悄悄出门的话也许会很适合。


    自称幽灵、灯笼付丧神,怎么看都是个弱小身份的红色咒灵说:“那需要一百根蜡烛才行,如果只是想看看百物语之主长什么样,我可以帮你把它抓过来。”


    “吹掉吹掉,我只拿了这一根蜡烛!”但五条悟却跳起来把蜡烛托夺回来,哈一口气就把火光吹灭。


    见蜡烛没有烧掉很多,他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我不是要玩讲鬼故事的游戏,今天晚上我要潜入族里的藏书室,你和我一起去!”


    东西被夺走长泽时礼也不恼,他问道:“去做什么?”


    “去看从平安时代保存下来的菅家文草,你帮我翻译成现代日语,然后我要在明天的实训课上打赢!”五条悟说着,又跑去室内把自己的房间整理了一下。


    撰写菅家文草的菅原道真本人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噢。”


    白毛小孩忙忙碌碌地伪造起自己还在睡觉的假象,红毛大人已经将咒力覆盖至整个宅院,侵入外面守护五条家继承人的家系术师的大脑下达五条悟已经睡下,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指令。


    然后长泽时礼乐呵呵地看着五条悟把枕头塞进被窝里假装里面有人。


    准备好一切,五条悟拉着小伙伴的手出发了。


    沿路要路过好几个‘重兵把守’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五条本家的主屋、现任家主的居住地等地方;白发幼童小心地避开巡逻的家系术师们,一双六眼能让他在黑暗中如履平地,但还是要小心不要被发现了。


    只是五条悟没有看见,当那些注意到动静看过来的巡逻术师们在看见他背后的咒灵,对上那双深邃的金眸之后就如同失忆了一般,脑子一片空白机械地转过头,继续自己的职务。


    直到成功潜入藏书室为止,五条悟都没有碰到一个今夜巡逻的术师,丝滑到从他的院子一路过来W52GGd21不到十分钟,让五条悟怀疑今晚五条家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所以把家系术师都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他身后的‘背后灵’一脸淡然地理了理繁复的公卿直衣,飘乎乎地跟着他身后,什么都做了,但什么都不说。


    养小孩如果不是为了玩那将毫无意义jpg


    五条悟的目标此时正被保护在重重叠叠的咒术里,已经有过故意毁坏古籍案底的小少爷本来是没办法再接近被家族视为珍宝的那张残页的,但今天不一样。


    白发幼童扯扯长泽时礼的袖子,精致细腻的丝织品和咒灵的体温一样,冰冰凉凉的又柔软顺滑,本来在问小伙伴能不能解开咒术让他过去的五条悟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疑问:付丧神真的能穿这种哪怕在现代都是昂贵奢侈品的衣服吗?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个疑惑抛在脑后了。


    因为神奇的吉祥丸已经解开咒术,可以一路畅通无阻且光明正大的进入藏书室了。


    这个时候五条悟之前拿出来的蜡烛就派上用场了,手电筒这种东西这个古板的家族里很难找到,五条悟第二次扯扯咒灵的袖子举着蜡烛托睁大眼睛看着他。


    长泽时礼失笑,弯下腰伸出手指,指尖‘噌’地一下窜起一簇火焰,引燃烛芯,火光让他眼里的灿金更加绚烂:“你为什么要点灯?”


    随着烛芯火焰点燃,白发幼童额前碎发微微染上金色的火光,烛光照亮幼儿软乎乎的小脸蛋,他神秘兮兮地把蜡烛托举到近前,蓝色瞳孔里的烛芯摇曳,好像远方天空延伸出一抹金色的耀阳。


    五条悟和他眼前的‘吉祥丸’对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穿越千年的恍然如梦感。


    五条悟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长泽时礼已经直起腰,再看那双眼睛也没有刚才的感觉了,五条悟疑惑了一下,觉得应该是错觉,就端着蜡烛走到书架旁边,踮起脚尖一本一本地查找自己要找的那本。


    他一边说:“我看漫画和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听到童稚的回答,本来打算来点咒术帮忙的长泽时礼放下已经在结印的手,选择保护小孩这份特别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那就要悄悄地走路,不要发出声音了。”可以飘起来作弊的‘幽灵’浮在半空中,穿进书架里又从书本上突现出来,有模有样地嘱咐道。


    “我知道啦,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人过来,我要去找书!”五条悟小声抱怨,他也想作弊,可是他飘不起来,只能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轻轻地踩在木质地板上,伴着木板细微的‘嘎吱’声,男孩哼唧唧的到下一个书架去了。


    长泽时礼说着‘噢,好的’这样敷衍的话,转头手中术式骤起,无形的咒力扩散至整个五条本家,以六眼为中心展开了极其广泛的全视角。


    五条悟只感觉身上有一阵清风扫过,他狐疑地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就继续找东西去了。


    他没看见,身后的红发金瞳的咒灵露出了一个极其失望的表情。


    “真菜啊,这一代的咒术师。”


    长泽时礼忍不住向系统吐槽:“整个氏族本家没有一个特级术师镇守,一级术师的含金量还不如十几岁的宿傩,往下数更加惨不忍睹;我说这孩子的教学质量怎么这么差到这个年纪了连区区一个术式的使用方法都掌握不到,原来是环境影响的。”


    就差直接说‘太差劲了’。


    系统顶着一双死鱼眼怨念地看过来,它太懂这个乐子人了:「你又想从领域展开教起了是吗?」


    长泽时礼:“没有哦。”


    但是这句话已经没有可信度了。


    红色‘幽灵’飘向人类幼崽,准备去看看五条悟在做什么。


    此时五条悟的注意力已经被另一本书吸引到了,他看见了一本从久远时代流传下来记录咒灵的书籍,秉持着对小伙伴身份的怀疑,他暂且放下了自己的目的,决定从里面找找吉祥丸自称的咒灵物种。


    灯笼付丧神,又是什么‘不落不落’的称呼,古籍上没有目录,五条悟翻了好一会儿才在低级咒灵里面翻到这个种类。


    长泽时礼靠过去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正在对着描述上写着的‘低级咒灵’几个字怀疑到底是谁的问题。


    曾经在平安时代堪称咒术界百科全书的长泽时礼会在这种小细节上留下错误吗?当然不会。


    “这么怀疑我,我会伤心的。”红色‘幽灵’幽幽地说道。


    “因为像你这样厉害的咒灵应该会有单独记录才对,就像晴明公的母亲白狐葛叶之于狐狸妖怪,或者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之于人类咒灵。”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回答,完全不像是个历史课上只会想着恶作剧,一句课没听的类型,他反而对这些非常了解,纯粹是因为授课老师讲得太无聊才会在课堂上恶作剧。


    聪明的小孩子这样说:“就算是灯笼付丧神,也一样。”


    面对简单话术忽悠不过去的情况,长泽时礼依旧老神在在地问道:“那你找到什么了吗?”


    五条悟鼓起腮帮子,他都快把一整本书翻完了,除了吉祥丸自称的灯笼妖怪‘不落不落’之外没有一点相关信息:“没有。”


    虽然这么说,但五条悟已经对他的秘密小伙伴吉祥丸本体是只红色的大灯笼这件事深信不疑了。


    “我只是一只用来照明的灯笼而已,这样的书上是找不到我的存在的。”长泽时礼戳了戳白毛小孩的腮帮子说道:“好啦小鬼头,猜谜游戏以后再陪你玩,你要找的书找到了吗?”


    五条悟哼哼唧唧地拍开他,一只手捂住被戳中的地方,一只手举着蜡烛托,像只没抢到鱼干的奶猫一样拖拽着尾音回答:“还——没——有——”


    “那么需要我帮你吗?用一种很有趣的方式哦?”


    一说到有趣,五条悟立刻就感兴趣了,他放下捂住脸颊的手连问“什么什么?”对神奇的吉祥丸口中的乐趣深信不疑。


    长泽时礼也不骗他,他一晃身消失,又出现在五条悟背后,白发幼童下意识仰起头,对上了一双俯视他的金色瞳孔。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呀,就像是五条悟记忆里有一次午后躺在樱花树下睡觉时,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睛,透过树梢叶缝间看见的阳光,特别耀眼,特别温暖,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下一刻,一双手覆盖在五条悟眼睛上,视线里的烛光被遮灭,从未有过的漆黑感笼罩了这个诞生起就能‘看见’一切的孩子。


    但五条悟却感觉不到任何恐惧。


    他挪着脚尖往背后靠去,果然靠在了实体上,毫无人类温度的宽厚怀抱里,五条悟感受到的是无与伦比的安全。


    然后,他听见‘吉祥丸’轻柔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来,闭上眼睛,将咒力集中到眼睛上。”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被族里的家系术师指导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小孩却听话地在‘吉祥丸’的指挥下缓缓闭上眼睛。


    ‘吉祥丸’问:“你看见了什么?”


    五条悟回答:“咒力残秽,很多古籍上的咒力残秽。”


    这间藏书室收藏的大部分都是久远年代流传下来的书籍,不少都是历史上的著名咒术师用其咒力编纂的孤本,才得以保存这么久。


    五条悟看见的就是这些遗留下来的残秽,还有一些负责洒扫的家系术师的,以及现在五条悟自己的。


    不过为什么没有吉祥丸的?


    五条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不论咒灵还是咒术师都会留下咒力残秽才对。


    “现在,用咒力去触碰它们,你会看见它们的样子,它们上面留下的一切咒术痕迹,然后判断它。”


    这句话让从来没接触过这个奇怪用法的五条悟惊讶地连连眨眼,不由得脱离捂住他眼睛的手,睁开眼转过头去看这个居然在教他怎么用六眼的灯笼付丧神。


    不过这次五条悟再有问‘你到底是什么’之类的怀疑话,而是瞅了他好一会儿,说:“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会。”


    长泽时礼歪歪脑袋,笑着问道:“那还要继续学吗?”


    五条悟毫不犹豫:“当然要!”


    这回他主动闭上眼睛,按照区区一个「灯笼付丧神」的六眼使用说明运转咒力。


    木质地板、书架、书架上残破的古籍、吊顶在天花板上的锁链,还有许许多多琐碎东西都一一如同扫视仪器一样分析出其外形大小,并像建模一样在五条悟脑海里呈现出来。


    他能从各种角度看见自己,看见自己身边的一切——很快就找到了被藏在深处的那张菅家文草残页。


    那张泛着氧化微黄的纸张边缘早就被空气降解,只能被安放在咒具里,连翻动都要小心至极。


    但五条悟能这么快找到它是因为这张历经风雨和时间摧折变得又脆又皱的纸里蕴含着一股极其强烈的咒力。


    这个咒力残秽有点熟悉,五条悟没记起来自己从哪接触过,不过这样的情况已经足够他惊喜了,他睁开眼抬起头兴奋地冲小伙伴欢笑,分享自己刚才的突破性进展。


    五条悟或许没有发现,他的眼里闪着苍蓝色的弧光。弧光里是如同闪电般的咒力,细小短暂却雷霆万钧,一切咒术在其注视下都将无所遁形。


    而这只是六眼所拥有的其中一部分,就像五条悟的咒术天赋才刚刚开始得到最好的引导一样。


    第72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5)


    月上枝头的时间, 今夜无云,用来晒月亮是个不错的天气。


    而此时,五条本家的藏书室内,一大一小两只蹲在地板上, 对着一张残页面面相觑。


    主要还是长泽时礼在对着他自己的笔迹分析他自己写的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人不认识自己写的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系统仗着没人看得见它疯狂嘲笑。


    “你看不懂吗?”五条悟戳戳小伙伴的手肘,


    “我听说历代无下限术式继承者都写过分析, 实在看不懂我们可以再找找……”五条悟说着, 还是忍不住期待小伙伴给力, 他再问一次:“真的看不懂吗?”


    他还想悄悄地学会无下限,然后让那些明天会来观礼的烂橘子们大吃一惊呢。


    虽然学不会也没关系,反正没人敢管他,但五条悟还是想在小伙伴面前露一手。


    身为老大,罩着小弟理所当然。五条悟这样想。


    “怎么说呢……”红色‘幽灵’古声古色的京都腔略微虚浮, 不忍心承认这是自己写的字。


    他当时是写过这些东西, 他还以菅原道真之名撰写过无数咒术典籍, 但菅家文草并不是他负责册成合集的。


    除却专门为作品而写就的部分之外, 有一些收录的,特别是咒术部分,都是他随便在纸上划拉的东西,连正式的咒术解析都算不上,放段时间可能他知道意思,但是什么字——那确实有点不太好认。


    属实是属于宿傩都比他写得认真那种。


    长泽时礼选择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按上面写的来。


    于是在系统惊恐的目光下,这位隐藏身份, 假装付丧神, 实则菅原道真本人的咒灵张口就给五条悟‘翻译’了一段无下限术式中杀伤力最大的用法。


    ——虚式, 「茈」。


    并透彻的解析了形成虚式的前提, 术式顺转与逆转,完全没有比从领域展开教起好到哪里去。


    白发幼童听得津津有味,苍蓝色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起来了。


    如何让一个天性嚣张的孩子听你的话?


    只要你在他感兴趣、他喜欢、他倚仗的方面表现出高于他的力量就足够了。


    当然,同时你也要保持神秘色彩,童话故事里骄傲的小王子最会喜欢不一样的乐趣。


    五条悟心满意足,如果不是还记着他们是悄悄地潜入进来的,可能就要当场练习从小伙伴吉祥丸嘴里‘翻译’出来的那些术式用法。


    长泽时礼心满意足,他不忍心看见同样拥有六眼的孩子埋没在一个咒术接近末法的时代。


    就在心满意足二‘人’组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长泽时礼突然扫到了一本书。


    放在桌上的书,平摊着,上面有不少熟悉的咒力,但是留下的残秽已经很浅了,所以不太引人注意。


    五条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顺着看过去,然后‘嘁’了一声,嘟囔:“这本书怎么还在啊。”


    白发幼童矜持地烦躁了两秒,但是看在小伙伴帮他潜入,‘翻译’古文有功的情况下,他决定也满足吉祥丸的好奇心,就不着急回去了。


    “这是什么书?”长泽时礼在旁边看着,他没有去碰,从遗留的部分他基本上已经能判断出来是谁的咒力残秽了。


    安倍晴明。


    那个被长泽时礼用来社会化性子孤傲的宿傩的天才阴阳师。


    若非同样是天才,宿傩不可能能和别人玩到一起去,更不可能融入人类社会里,可以说当初长泽时礼将两人放在一起的目的性就是如此,而且晴明的包容性很高,再如何也会帮宿傩一把。


    “一本平安时代留下来的古籍,记录平安时代历史的。”五条悟绕过去,发现桌子有点高,只好踮起脚趴在上面看,把蜡烛搁到一边。


    “复原得真快,明明那个教书的和我吵起来的时候我都拽成两半了。”


    五条悟不服气地屈屈手指,想起那些自视甚高的迂腐老头,他克制住自己心里的跃跃欲试,转头问道:“你要看么?”


    不行,在这里撕了,要是被发现之后把吉祥丸暴露了怎么办?


    长泽时礼笑了笑,“那你给我念一段吧。”


    “好噢。”


    五条悟干脆把蜡烛往旁边推一点,然后爬到桌子上去盘着腿,小心地揭开这本修好不就的书页。


    他随便找了一页:“延喜年间,京都遭逢巨变。”


    “菅原道真殉道而亡时咒术界防御轰然倾塌。吾等奉命赶往清凉殿护驾,抵达之时,未曾发现菅原公等遗留,唯有神明,死于宿傩之手。”


    “在场公卿死伤大半,后得知是由高天原亲自勘定,菅原道真不可再活,他已经压制咒术前进十几年,只有菅原公死亡才能使咒术盛世到来……”读到这里,五条悟顿了顿,疑惑地摸了摸脑袋瓜。


    “这个版本是谁写的,怎么和教书的说得不一样?”


    不是说是两面宿傩杀的菅原道真吗?


    奇怪的全新版本出现了。


    长泽时礼喟然,仅作了解:“历史是由活下来的人撰写的,出现不一样的版本也很正常,这一本大概也是另一个人旁观的视角。这上面有宿、这对师生的结果吗?”


    “我看看——菅原道真死后,宿傩血染京都,严重破坏京都结界构成,故无可奈何之下,阴阳寮倾力追杀,无果。”看到这里,五条悟皱起鼻子,小声说道:“我不喜欢他。”


    长泽时礼愣了一下:“谁?”


    “两面宿傩。”


    长泽时礼被这直截了当地回答逗笑了,他问:“为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没有,就是很讨厌他!”五条悟用气音小声嚷嚷,怕惊动了外面的巡逻队。


    “欸——”长泽时礼拉着尾音,见五条悟还是没兴趣,他笑了笑:“那就讨厌着吧,反正他也听不见。”


    反正这两代人相隔千年,宿傩那孩子脾气也不招人喜欢,五条悟都不一定会看见宿傩,就更别提举例这两个人关系会如何了。


    长泽时礼并不在意,准备继续问书上的内容。


    “因为、我喜欢菅原公。”


    小孩突然这么说道,他昂着头,眼里是对传说中最强咒术师的憧憬。


    “他有着最强的咒术,是可以以一己之力压下整个咒术界前进的人,整个咒术界都为他俯首,但就是因为他的学生两面宿傩……”五条悟‘哼’了一下,扭过头不看长泽时礼,背过去瓮声瓮气地说道:“反正我不喜欢这个家伙。”


    突然收到当面赞美的长泽时礼眉眼带笑,摸了摸五条悟的发顶:“……那菅原公一定会因为有你这样聪明伶俐的后代感到骄傲和自豪的吧。”


    五条悟冲他吐了吐舌头,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当然,我可是继承了六眼的人,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咒术师!”


    这样说完,讨厌的情绪迅速被冲淡了,五条悟兴致勃勃地翻开后页,去找两面宿傩的后续。


    “我记得以前听到过,因为宿傩的不死之身,听我是被封印的,和那个教书的讲的大差不差……哦!找到了。”五条悟视线里瞥到了一行,他将手指抵在书本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此后狱门疆被当时出力最多的加茂、五条、禅院三个家系——也就是现在的御三家共同把守,其咒具保存在天元大人的结界里。”


    到这里平安时代的故事算是结束了,不过五条悟还记得后续发展,书上也有后人写下的后续。


    “狱门疆本应该保存在天元大人的结界里一辈子不会被解开封印,但因为江户时代庆长年间,御三家中的五条家主与禅院家主同归而尽,仅有的加茂家主没能及时阻止狱门疆被盗窃,结果狱门疆失踪,到今天了都没找到——书上是这么说的。”


    喜恶分明的小孩从桌上蹦下来,看见不喜欢的家伙这样的下场,他心情还不错,也就不继续计较这件事了。


    结果就在他心情愉快的时候,跳下桌的动作一不小心带动了桌上已经燃烧得仅剩一小节的蜡烛,蜡油翻倒,火苗迅速沾染纸张,干燥的旧书被燎起,一时间窜起很高的火焰。


    密封得不见光的藏书室内骤然亮起一抹熊熊燃烧的火光。


    五条悟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转身就要跑——


    “灭。”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劲风扑到白发幼童脸上,吹得头发凌乱,不由得抬起手臂挡住突如其来的咒力。


    如同贯彻人言一样,那些狂风骤雨一般袭来的咒力迅速扑灭了燃起的火苗,将五条悟被发现的危险扼杀在源头上。


    还没等五条悟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就被一双手穿过腋下,整个人被提起来,双脚悬空了好几秒才安然落地。


    而此时再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五条悟自己的小院子里,四周安安静静,好像从未离开过。


    “所以说,秘密探险也要注意安全。”小伙伴点了点他的额头,手里还拿着他不小心打翻的蜡烛托,烛芯仍安静的燃烧着。


    五条悟一时间都不知道问哪个环节。


    神奇的吉祥丸,就好像阿拉丁神灯里无所不能的魔神一样,挥挥手什么都能解决,太神奇了!


    “刚才那是什么?”五条悟睁大眼睛,好奇心拉满。


    长泽时礼蹲下来,揪着他的小脸蛋说道:“随时可能引发的火灾。”


    “我知道了!下次注意!”五条悟两只手按住长泽时礼的大手不让他在自己脸上作恶,小孩迫不及待地问道,“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是咒言,一种咒术形式。”长泽时礼打了个响指,蜡烛托浮空飘在他身边,他这才可以空出手来一把把五条悟抱起来。


    “夜凉了,先进屋。”


    五条悟一只手勾住长泽时礼的脖子,另一只手在空中挥来抓去,准确地捕捉到了那只蜡烛托。


    浮空的咒力又是什么奇怪的术式呢?


    他把蜡烛托抱在怀里,被放到了室内的榻榻米上,仰头看向长泽时礼:“我知道咒言,狗卷家的家传术式。可你的术式不是……吉祥丸,你的术式到底是什么?”


    五条悟之前猜的是能够解开封印之类的术式,他甚至脑补了一顿‘因为擅长封印,所以被更厉害的封印所封印’这样漫画书里才会有的情节,但明显,吉祥丸比他猜测的更神奇。


    被他从‘封印’里‘解放’出来的‘幽灵’却说:“我没有术式,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就是术式。”


    长泽时礼恶向胆边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第73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6)


    白发男孩扫过在场那些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们, 撇着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再三请他, 他动也不动。


    他今天没有穿古板到完全没有意识到二十一世纪已经来临的家族里那些束缚行动的和服, 而是很新潮地穿了时下最流行的时尚童装,双手揣进裤兜里,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回来的复古圆框墨镜, 远远看去是个十足的酷帅小子。


    但今天的五条悟性格在面对他的秘密小伙伴时大相庭径,完全不给面子, 恶劣的态度和面对吉祥丸完全是两种, 仿佛这才该是五条悟的秉性一般。


    也确实,像五条悟这样被众星捧月环境下养出来的孩子脾气能好到哪里去。


    在和长泽时礼相处时都是颐指气使地发布命令, 只有他心情愉快了, 才会好心情地问问小伙伴的意见。


    对‘吉祥丸’的可爱之处, 完全是因为长泽时礼把握住了小孩子心中对神秘的好奇,让五条悟从内心认可了他的存在。


    谁会不希望拥有一个强大,纵容自己的小心思, 而且还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看见的秘密伙伴呢?


    不过好在今天五条悟心情不错,没有任性着打算旷课。


    “悟少爷。”身边的女仆在帮他做战前准备的时候低声传达上面的话, “今天禅院和加茂家的两位长老在主屋和族长会谈, 他们可能会窥探。希望您在今天的课程上不要留余力。”


    五条悟看向她,冷冷的苍色瞳孔里全是蔑视, “ 你在教我做事? ”


    女仆被吓得一哆嗦, 连忙跪地告罪:“……不, 悟少爷, 这是家族大事……”


    五条悟看都懒得看她第二眼, 小孩的声音里全是厌烦:“滚。”


    要不是想离开家族的视线到外面去玩, 他才不想上今天这堂没什么含金量的实训课。


    昨天和吉祥丸随口教的咒言都要比这些人教的好多了。虽然只是临时学了一两个小时, 但他已经能像吉祥丸昨天晚上那样,一句话就把火焰熄灭了!


    可惜为了避免吉祥丸被族里的咒术师发现,五条悟忍痛把吉祥丸留在自己房间里,没让他跟着来看他昨天晚上躺在被窝里和吉祥丸讨论了好一会儿的无下限用法。


    不过可以回去之后再完整的向小伙伴表演一遍。五条悟愉快的决定道。


    左不过会像族里的老橘子们说的:他年纪小,驱使咒力的能力还没有很强,对咒力的精细程度也还不够,用出来的无下限术式才会因为种种原因输给身经百战的家系术师。


    就像吉祥丸在听见他的这个抱怨时评价的那句:‘恶龙在成长为遮天蔽日的王者之前,也会是个只能吐出烟雾的小龙崽。’


    虽然五条悟对这种情况十分不满,但他还是接受这个童话故事版的解释,只是会嘟囔着为什么不换个帅气一点的说辞。


    五条悟走向演武场。


    他的对手是五条家培养出来的一级咒术师,专门挑选出来为小少爷陪练,十岁不到的五条悟上一次和他打是平手。这次,五条悟决定拿下胜利。


    专门建造的演武场是一块很大的空地,旁边坐着几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五条家族老,他们是最不同意五条悟想出门玩的几位,所以今天特意来抓住小少爷的把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五条悟身上时,场地间的白发幼童却缓缓闭上眼睛,没有动作。


    “他在干什么?!”几米远外的老橘子冲女仆问道:“你没有告诉他今天另外两家也有人来了吗!”


    “蠢货,这种事你也敢忽视?”


    女仆瑟瑟发抖的跪坐在地上,看向演武场上闭目不语的小少爷,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明、明明在来之前悟少爷的心情还很不错的。


    “他如果不想上课今天这堂课就取消,绝对不能让禅院和加茂的人看见一点误差!”


    五条族老将拐杖拄在地上,狠狠地剜了女仆一眼,又换上一副和蔼的表情,脸上的死皮都要皱成烂橘子了,不愧五条悟私下里对他们的称呼。


    他拄着拐杖走向五条悟,准备低声下气地安抚住可能在闹脾气的小少爷。


    家族的颜面要顾及,小少爷的心情也不能忽视,纵容着就好了,小孩子嘛,闹点脾气也正常。


    唯独放五条悟跑出去玩是不可能了。


    前段时间「窗」察觉到了大量咒灵诞生,其中甚至有特级,一时间整个咒术界都忙碌起来,为这些不知为何诞生的咒灵付出了很多人力。


    这个时候五条悟的存在就更加重要了,绝对不能出半点差池。


    五条族老这么想着,也打算这么做。


    突然,他被无形的咒力绊了个踉跄,要不是身边的护卫及时把他拉回来,这位年迈的老橘子就要摔到地上成为名副其实的烂橘子了。


    场上。


    以某一点为中心爆发了可怖的吸引力,咒力流转时引动的空气带动出暴风般的躁动,咒力形成的罡风撕扯着旁边树上的树叶,‘哗哗’声仿佛在预示暴风雨即将来临!


    地上的飞沙走石也被风卷起,在空中形成有形屏障,五条悟站在龙卷风一样的咒力中心,白发随风飞舞,他缓缓抬起眼眸,墨镜下眼里的苍穹之光绽放蓝弧闪烁。


    他却没有就此止步。


    因为这仅仅是昨天吉祥丸给他‘翻译’的菅家文草中术式的一个起式。


    于是,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无名指与小指微微蜷曲。


    那是一只属于孩童的小手,小小短短的指节,有着独属于幼儿的柔软,但此时却牵引着术式与咒力,做出了让旁观者心惊胆战的举措。


    “悟他……他想用术式反转?!”被扶起来的族老因为惊惶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冲在场的人大吼:“谁教他的?哪个蠢货教他的这样做的?!”


    “快让他停下来,这样做他会伤到自己,伤到六眼——!!”


    在菅家文草上,「无下限」术式有不少用法,最为五条家熟练掌握且吃透了原理的是其中的术式顺转,「苍」。


    而对于「赫」,术式反转的「赫」有一些硬性要求,出了对无下限术式的理解透彻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明白术式反转的意义,很难掌控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让尝试者死于非命。


    历代无下限术式传承者的第一想法是先明白反转术式的作用再进行尝试,这样能把危险性降到最低。


    而此时,眼前他们五条家的希望,就像在让人体血液逆流一样,将已经发射出去的子弹对向自己,这样怎么可能形成「赫」——谁教他的?到底是谁教他的?!


    潜入五条家想毁坏六眼的卧底?还是哪个多嘴的蠢蛋?


    但下一刻,这个对五条悟想出去玩这件事反驳得最坚定的族老却说不出话了。


    浑浊的瞳孔里倒映出的是遮天蔽日的假想质量,咒力撕扯空间,拉起无数刺眼的光弧,能量波灼热到了连地面都被停留的咒力融化的地步,它带来的力量是死寂。


    他知道,五条悟对术式反转的尝试没有成功,眼前这个术式形态并不是很少有人能掌握的「赫」。


    因为成功的是虚式——


    「茈」。


    …


    另一边,长泽时礼坐在五条悟院子的屋顶上,他的眼睛和此刻的五条悟一样,灿灿金辉中溢出细碎的金色咒力,眺望着突然爆发出强烈咒力的方向遥相呼应。


    “这小子也不错嘛。”长泽时礼啧啧称奇,在系统‘你他妈都教了些什么’的崩溃声中,中肯地评价:“不过他和宿傩不一样,宿傩天性好战,学杀伤力强的术式总会快一点,这孩子好胜心强,对术式的精细要求很高。”


    “说不定我能教出第二个特级咒术师呢。”


    轰隆隆一阵巨响。


    是五条悟刚刚释放的「茈」,朝着五条本家外面的树林飞驰出去,留下一道深深半弧形。


    沿路树木拦腰斩断,却又怪异地维持了生长的姿态——高温融化下,弧形边沿的树木石块土地都只能留下光滑的切面。


    长泽时礼看见一道毁灭性的力量划过,继续说道:“我听五条家的从属说今天有其他家族的人来和五条家谈生意来着,看见今天的情况恐怕要嫉妒疯了。”


    以他对这个时代的咒术调查,能拦住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孩才学会的这一击的人,大概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说起来,你这回不给幼崽培养一下势力了么?」系统狐疑地问道:「这不符合你的作风啊。」


    它就没见宿主这么清闲过。


    它可是见过长泽时礼疯起来那是为森林太郎从头算计到尾,在不知不觉之间甚至算计到了后续会发生的事情。


    现在居然在这里坐着和人类幼崽玩角色扮演游戏?


    系统保持高度质疑。


    “五条悟没有天命施压,没有你说的‘组织首领’的要求,我给他加那么一大堆负担做什么。”长泽时礼双手枕在脑后,倚着屋顶瓦砾的斜坡躺下去。


    “他只要成为毋庸置疑的最强就可以过得比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快乐,这就足够了。”


    他以绝对的自信说道:“当然,如果他想,这个咒术界也比平安时代难不到哪里去。”


    系统默了:「那你还是闭嘴吧。」


    羂索还活着已经是谢天谢地,鬼知道这位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励志反派现在还有没有继续他理想的那股坚持劲。


    想想还是算了。


    半小时后,五条悟从门口进来,一进院子就把跟着自己的人推开,等院门关上之后,他再也保持不住矜持的样子,蹦蹦跳跳地飞奔回来。


    长泽时礼见状,从屋顶滑下来,他还没站稳就被扑了个满怀。


    “你看见了吗!”


    五条悟兴奋地说道,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仿佛是远方天空在无限延伸的漂亮眼睛,眼里的喜悦璀璨如最耀眼的蓝宝石上在闪光。


    只有在看向和他同样耀眼色彩的眼睛时,五条悟那宛如神子谪世的淡漠,和视一切为蝼蚁的态度才会改变。


    他不再恶劣,不再冷漠。


    连五条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如此亲近,如同血脉相连。


    但五条悟知道,这是他可以分享一切的朋友。


    所以五条悟在释放完「茈」之后甚至没有享受那些目瞪口呆的表情,他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些老家伙们,也没有理会匆匆赶来的五条家主和禅院加茂家的人。


    他只想赶快回来向唯一的朋友分享快乐,然后大声地分享稚嫩时期的欢欣雀跃:“我学会了!我是不是超级厉害!”


    第74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7)


    东京街区上。


    巨大的显示屏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MV, 汽车鸣笛声和吵嚷的人群声,一切新奇的东西都不能吸引到上午还无比开心的五条悟。


    穿着时尚童装的男孩大步走在前面,背对着跟在他身后的五条家系术师, 鼓起脸颊冲身边的小伙伴小声抱怨:“他怎么这么烦啊, 都跟了一整天了。”


    而且赶也赶不走, 就算是他的态度恶劣到极点也是一副认死理的样子。


    明明他完胜了。


    虽然还没完全明白「赫」的用法,但按照吉祥丸的‘翻译’,他已经可以跳过术式反转的构成条件,直接形成虚式了。


    要是这样他都不能单独出门去玩,难道还要他学会领域展开才行吗?


    而且还是在家族里商量了好长时间才同意的,要不是有人拦着, 他当场就跑出来了。


    结果下午出门之后,五条家派出来保护他的咒术师简直是让他心烦到想当场回去的程度,一整天下来, 本来还想给吉祥丸介绍一下丰富多彩的二十一世纪的五条悟简直快把火气拉满了。


    “可能是因为最近外面的咒灵很多吧?”


    漂浮在他身边,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吉祥丸说。


    红色的咒灵穿着一身和这个繁华现代街区风格完全相悖的平安京公卿服饰, 垂缨冠不知道丢哪去了,只把红发高高束起, 偶尔会有两缕不听话的随着俯身的动作垂到胸前。


    咒灵的言行举止中都是一派贵族作风, 京都腔更加证实他有可能真的是千年前平安京的咒灵, 再加上他那一顿乱忽悠,五条悟终于没再怀疑他的身份。


    他笑着安抚身边的小孩, 略微为五条家的作为理性的辩解道:“最近以这个国家为中心点诞生了大量咒灵, 而且似乎实力都还不错, 也许你家里的人是担心你的安全呢。”


    “呸, 什么担心我的安全。”五条悟推了推墨镜, 转身就往回走, 这个街他逛不下去了。


    “他们眼里只有我的六眼和我的无下限术式,为了这些能增长家族荣耀的东西他们才不会有什么好心思呢。”五条悟说,但他才不要为这种不值得的事情生气。


    他早就习惯了五条家这种做派,偌大个家族里他能信任的人没几个,基本上全都是看中他嫡子、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继承人身份的家伙。


    所以五条悟才会无比喜欢只有他能看见的‘幽灵’吉祥丸,并且这么快就信任了他。


    五条悟小声和长泽时礼商量:“下次我偷偷带你出来玩,我们去涉谷,上次我就是在那边买到你的。”


    傲娇的人类幼崽决定让他的小伙伴也认识一下二十一世纪的新东西,但出于吉祥丸的特殊性,所以五条悟打算挑个时间一个人出来。


    毕竟吉祥丸虽然自称‘幽灵’,但五条悟的留言看得清清楚楚,这名「灯笼付丧神」的本质还是个咒灵,只不过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看得见就是了。


    五条悟当然会保护属于自己的东西。


    长泽时礼听出了小孩话语里的气馁,笑着问道:“那今天呢?”


    五条悟瞪了一眼跟着他的那些家系术师:“回家!”


    …


    五条本家,一直都阴暗不透光的会议室里现在已经吵翻天了。


    如果暴怒和某些不能言说的情绪能孵化咒灵的话,这里的情绪至少能攒下一个二级咒灵的程度吧。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沙哑的声音粗鲁地发出低吼,“悟这么小,谁让他接触到的密藏术式?无下限的用法一不小心绝对会伤到自己!”


    “难道是禅院?加茂?”另一个声音率先发表自己的意见,他质问跪坐在唯一有光亮中心地方的小少爷随侍女仆,“如实回答!悟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无下限」术式是一个相当强势的术式,仅凭这样一个术式,就保证了五条家能从千年前那个千百种术式争鸣的盛世脱颖而出,存活至今。


    它很强大,但历代继承无下限术式又没有六眼的五条姓死在这上面的也不少,像今天那种越过术式反转直达虚式的行为无异于找死,对六眼极其重视的族内会议绝不容许这种情况被轻而易举地揭露过去。


    “悟少爷他……他最近两天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最近这段时间他经常不让我进他的房间,还赶走了附近巡逻的咒术师!”女仆绞尽脑汁地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小少爷什么时候学会的虚式,只知道从前几天开始,五条悟就禁止一切人靠近他的卧室,她进去打扫卫生的时候还被赶出来过。


    “而且、而且悟少爷最近脾气好了很多。”


    短短几天之内就变了这么多,女仆恍惚了一下,显然想起了什么,睁大眼睛喃喃自语:“难道……”


    “你知道什么?”


    她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如实交代小少爷的私事:“前几天悟少爷出去玩的时候莫名其妙买下了一副墨镜——少爷他今天也戴着!从那天开始悟少爷就变得不一样了。”


    五条悟平时也喜欢出去玩,这次家族内部用各种理由阻拦的原因还是因为最近外面不安全,并不是一定要把五条悟束缚在家里。


    上次小少爷出门的时候她也跟去了,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精品店橱窗的时候,明明视线都没有投过去,莫名其妙就直角拐弯进了那家店什么都没说就把东西买下来了。


    要说最有问题的也就只有这一样东西了。


    “莫不是有人给悟下了诅咒?”


    此话一出,室内一片吵嚷。


    五条家自从五条悟诞生开始就经常有不少想要暗杀六眼的人出没,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好在家族防备做得到位,五条悟本身的六眼也极具震慑性,这才使这个出生就不平凡的孩子安全成长到现在。


    而诅咒。


    以稚龄释放虚式,情绪大为变动,诅咒这个猜测是可能性最大、也是最恶劣的说法。


    一旦诅咒深入骨髓,到时候五条家倚仗六眼神子获取的全部利益都会崩塌,五条悟要是因此丧失性命就更加不得了了。


    这件事不容忽视,就算是平常纵容五条悟的长老也得重视起来。


    “查,必须查!”亲眼看见五条悟释放虚式的长老沉声喊道:“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六眼,「窗」在不久前传来信息,咒灵正在泛滥,五条悟的安全必须从里到外再加一倍!”


    “还有禅院和加茂那边,他们的人今天是什么脸色回去的你们都看见了,他们绝对不会放任悟成长起来,还有那些诅咒师,那些人也在瞄着悟的性命。”


    “从今天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让悟待在本家,绝对不能再让他暴露在危险里了!”


    他的话立刻就得到了另一批人的赞同,只不过在这些人之中,有一个人提出疑问:


    “那悟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小少爷的脾气整个五条家上下都知道,不可能听别人的命令,更别提是限制他的自由了。


    “拦住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保证一名六眼的无下限术师成长为特级,五条家才能重拾昔日的荣耀。”


    那名长老浑浊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他说:“为了五条家的荣光。”


    “为了五条家的荣光!”


    …


    五条悟回到本家的时候感觉气氛怪怪的,他回去的时候路过了被他炸出来的那一长条巨坑,心满意足的向吉祥丸分享了一波,得到赞美之后高兴得不行,连逛街时不爽都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然后他就得知了一件让他心情直跌谷底的事情。


    家族上下一致决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希望五条悟没事不要去外面玩。


    刚刚才许诺要带吉祥丸去科技发达的地方让平安时代的小伙伴见见世面的五条悟当然一百个不愿意。


    尽管告诉他这件事的家主百般解释,但五条悟要是会听进去一句,他就不会是那个脾气差到被五条家下人们见之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小少爷了。


    几十斤的小孩,身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反骨,五条悟当场掉头就要走。


    然后他又听见了一句让他火大的话。


    “把你戴着的墨镜给我。”


    那个废柴到这辈子对家族最大贡献就是有五条悟这个孩子的五条家主说。


    “凭什么?”五条悟转过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生父。


    他并没有非常讨厌五条家,相反,他对自己家还是有归属感的。


    五条悟不喜欢的只是那些为了他这双眼睛而舔着脸来讨好他和借助他的出生而获取利益的家伙,这其中就包括他这个烂泥扶不上墙一样的生父。


    五条家的实权在族内会议里,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连他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而他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生父却总以为自己这个家主之位很厉害似的,但实际上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他出生之后就一直被各种保护起来,很少见到和自己血缘相连的人,所以在后来认识到生父之后几乎和他两看相厌,从来都不怎么来往。


    直到现在,五条悟都懒得靠近主屋。


    “凭我生养了你,东西给我,长老他们要。”现任五条家主伸出手就要去抓。


    而白发幼童退一步昂起头,眼瞳里的颜色如同冰冷寒渊。


    为了保护这份独属于自己的秘密,他甚至用上了才学到的咒言。


    “滚开,别碰我的东西。”


    第75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8)


    五条悟的童年生活过得顺心, 但又不完全顺心。


    说顺心事因为无论在任何事情上所有人都会以他为主,纵容他的全部任性行为,哪怕他犯下了恶劣至极的错误都只是简单的说两句, 或者罚一顿都算不上禁足的个人时间, 这些过错就会被轻轻放下。


    也许是孩子天生察言观色的本性,仗着这种无底线的纵容,他过得相当随性。


    但要说不顺心,就是整个五条家都把他、以及他身上的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如果有什么会威胁到五条悟生命的,五条家会采取一切措施来保证他的安全,哪怕做出让五条悟反感的事情。


    好像五条悟不是五条悟, 只是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继承人。


    所以对待一切让自己反感的事情,五条悟都不可能忍而不发。


    但今天这件事似乎有点不一样。


    在五条悟呵斥出声的下一秒, 哪怕是窝囊的现任家主都判断出来控制着他,让他不能前进半步的术式是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五条悟:“这是——咒言?”


    这话一出, 不仅是旁边随侍的家系术师们瞠目结舌, 连紧跟着赶来都会议长老们也都震惊得停住了脚。


    咒术师共识里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一个人只有一个术式。


    除非该术师的术式是模仿或者复制之类的,否则翻遍咒术史书还没见过谁会拥有第二个术式——菅原道真除外。


    五条悟的术式所有人都知道, 只可能是无下限,怎么可能用得出狗卷家的家传术式咒言?


    这个时候任谁都会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个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想法:


    他们五条家的希望, 同时拥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不会被咒灵作为容器受肉了吧?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走在最前面的长老就心痛得不能呼吸, 他踉跄了两步,声音颤抖得半天说不全一句话来。


    “快……快……”


    快检查一下, 五条悟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条家崛起的希望决不能因为疏忽大意而被咒灵夺走肉身。


    “啧, 没见过人用术式吗?”


    嘴上这么说着的五条悟心里却有一点奇妙的窃喜, 他看见那些老家伙们一瞬间紧绷起来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


    不知道遗传自谁的小心思让他有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想法,可惜五条悟现在担心他的小伙伴在咒术师多的地方会被发现,只好抬手起随意的起了个无下限的术式来证明自身。


    无下限是个要求苛刻到需要六眼才能真正展现其全部力量的术式,就算是模仿或者复制到术式也未必能够做到完美使用,五条悟这么做了,自然不可能说现在这个站在这里的白发苍瞳小孩被咒灵假冒了。


    因此,故意这么做的五条悟果不其然地看见那些烂橘子们脸上的皱纹因为目瞪口呆而展开,滑稽的样子能当选五条悟今年看见的搞笑表情之最。


    “你、你真的是悟?”后面的一个老橘子不可置信地低声问道:“那你是怎么会咒言的?”


    那绝对是咒言,就算是无下限术式的创始人菅原道真今天来了也不能把无下限当咒言用。


    五条悟双手揣进裤兜里,宽大的墨镜完美的掩饰下了他脸上收不住的嬉笑,他顺口就说:“是有人教我的。”


    “谁?!”


    “是——”五条悟话到嘴边迟滞了一下,他当然不可能说自己身边有一个谁都看不见的幽灵,但是他需要一个背锅侠来帮他接下这个锅。


    谁最适合当这个人选呢?


    此时,五条悟想到了他想要成为的目标。


    如果问整个咒术史上最厉害的咒术师是谁,这个回答可能会有安倍晴明、崇德天皇、平将门等等其他人在里面,百花齐放的咒术世界从来不缺少强大的咒术师,五条家的祖先只能说是其中一个比较突出的。


    但如果问整个咒术史上最离经叛道的咒术师是谁,那必然是平安时代的菅原道真无疑了。


    所以。


    五条悟眼睛眨也不眨地就对着质问他的五条家长老会议一顿瞎编:“是菅原公在梦里教我的,之前用的「茈」也是。”


    几米远外正在围观人类幼崽为了袒护自己而和家里人起冲突,摸着为数不多的良心在考虑要不要帮五条悟一把的菅原道真本人:?


    说得好有道理,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有了这么一顿闹腾,族老们倒是不怀疑可能是让五条悟变得反常的原因的那副墨镜了,他们紧紧围绕着不让出门这一点和五条悟激烈的交换了近十分钟的意见。


    五条悟讨厌老家伙们嘴里张口闭口家族荣耀,但他确实说不过这些阅历比他丰富的老头子,五条悟转了转眼珠,想到一个好办法。


    五条悟假意答应了下来。


    然后等过两天他再悄悄地翻出去。


    反正,他有万能的吉祥丸。


    …


    夜间,五条悟爬上屋顶闲着没事晒月亮,长泽时礼问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


    五条悟眼里的平安时代老古董非常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术师这么看重术式,好像在他眼里术式这东西不值一提一样。


    “我听说现在整个御三家都是这样的,其中术式高于一切最严重的禅院家还出过把没有咒力的族人丢进咒灵堆的事情。”五条悟回忆着偶尔听见下人们的闲聊,他好奇地问道:“你在的那个时代也是这样的吗?”


    他听文绉绉的老头子们说,在书上也看见过,所有人口中的平安京是何等无与伦比的一个咒术盛世。


    神明代行行走人间,百鬼妖魅游荡山林,人类同时和世间万物共存,是咒术最辉煌的时代,现在流传下来的术式家族大多都是那个时代享誉盛名的术式。


    平安时代的咒术盛世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一向有问必答的吉祥丸却没有回答他。


    五条悟疑惑地侧过头,他看见月光冷冷的穿过红发咒灵半身,赤红发丝一起被月光镀上一层冷凝色,好似整个咒灵在发光一样,坐在屋顶的边沿上仰望长空。


    五条悟看不见他的眼睛,无从分辨他的想法,但五条悟可以从吉祥丸的话里听出遗憾。


    “应该是吧。”


    吉祥丸这么说。


    五条悟愣了一下,他还以为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小伙伴也是在那个时代里兴风作浪的一员呢。


    “你没有参与到平安时代的咒术盛世里么?”


    所以这才是他一直都找不到平安时代有什么出名的「灯笼付丧神」的原因?


    五条悟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自己的小伙伴是什么神秘兮兮的特级咒灵,才会被封印起来,直到今天才被误打误撞解开封印。


    长泽时礼见小孩的情绪也不自觉被他带低落了,他笑了笑,换了个语气,说起能引起小孩兴趣的话题:“理论上来说,我直接参与过那个年代的咒术盛世,而且我的作用很重要。”


    “那我为什么还是在历史书上找不到你?”五条悟果然被转移话题,立刻放弃深究理由。


    从认识那天开始五条悟就试图辨明小伙伴的真实身份,吉祥丸虽然没有害他的心思,但架不住五条悟好奇。


    他可从来没见过什么灯笼付丧神对咒术的造诣高超到了能教别人除了生得术式之外的术式。


    “那就是你看的书还是太少了,咒术典籍可不是囫囵吞枣的翻两下就能全部记住的。”长泽时礼摸摸他的小脑瓜,笑着说道。


    软软的白发被手掌压下,五条悟双手抓住头顶上的那只作怪的手,大声抗拒:“不要摸我的脑袋!”


    “怎么了,怕长不高么?”长泽时礼哈哈大笑,气得五条悟踩着歪歪斜斜的瓦砾就扑过去扯他的头发。


    长泽时礼躲也不躲,长臂一展,一把把小孩子捞进怀里仰后倒下,在五条悟惊慌失措的表情中,他们视瓦砾为无物,居然直接穿过屋顶掉进了屋子里的榻榻米上,安全落地。


    五条悟翻身站起来仰头望着一点破损都没有的屋顶,大喊道:“酷!”


    他叫道:“我要学!”


    穿墙术真的超帅的好吗!


    长泽时礼婉拒了他:“我要想想怎么教你,所以还是明天再开始吧。已经到了你该睡觉的时候了。”


    “好——”


    五条悟也不着急,反正吉祥丸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也只有他能看得见。


    他就从长泽时礼怀里爬起来站好,一眨眼就溜进了洗漱间。


    一身反骨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居然很听话。


    洗漱完,吉祥丸限定版好孩子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半夜抱着漫画书看个没完,而是老老实实地钻进被窝里。


    但他还是不怎么想睡觉,侧身卷起被子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抱怨着今天、昨天、前天以至于很久以前的事情都要翻出来说一说。


    “我还是想出去玩,我上次去涉谷的时候那边的店主告诉我他们要新进一款游戏机,上市的都是最新的游戏,我想去买。”


    长泽时礼到窗户边坐下来,远远地看向已经把自己卷起来的小孩,他莞尔:“让人替你去买也是可以的吧?”


    “可以我想带你出去啊。”五条悟半张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小孩软糯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他认定的坚持。


    “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我之前在外面的时候看见的其他小孩都是这么做的。”


    长泽时礼挑眉,问道:“你在五条家没有朋友吗?”


    五条悟的回答很干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人没资格成为我的朋友。”


    所以五条悟只有吉祥丸这么一个小伙伴。


    “那该是我的荣幸了。”长泽时礼低声笑道,五条悟看见他眼里流转的鎏金色好似融化的黄金一样,逸散着恐怖的咒力气息。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被这双眼睛吸引,裹在被子卷里仿佛在假装毛毛虫的五条悟钻出来,赤脚走过榻榻米,他到长泽时礼面前半蹲下来,正好可以和那双眼睛对视。


    五条悟伸出手在长泽时礼面前挥了挥,赫然没有发现自己的眼里也和眼前的咒灵一样,仿佛被点亮了一样,闪烁着苍蓝色的弧光。


    “你在做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我在想,怎么样才算是完成你向我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几乎无所不能的‘魔神’这样回答。


    第76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9)


    “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不见了?”


    晴朗天气下, 在涉谷最繁华的十字路口,白发小孩一边穿梭在人群里,一边和看不见的朋友说话。


    近几天五条家的守卫力量增加到了以前的三倍, 听说外面对五条悟的悬赏一直在加码,为此, 哪怕是五条悟一百个不愿意,那些生怕有人来暗杀的五条族人们就差把他塞进保险箱里了。


    但是就凭五条家那些咒术师?


    笑死, 根本拦不住他。


    “这个时代能拆穿我的咒术的人不多,我们也可以在他们发现之前回去。”


    幽灵的身躯从旁边的建筑里穿出来,作为一切都罪魁祸首, 长泽时礼非常有义气地在五条悟潜逃的过程中给予了最大的帮助和支持。


    “你也太自信了,那能拆穿你咒术的人是谁?”五条悟不信。


    “当然是——菅原道真了。”长泽时礼说着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咒术师。”


    五条悟也点点头:“菅原公当然是最厉害的咒术师。”


    长泽时礼见他小脸上全是认真, 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 然后迅速在五条悟发觉之前转移话题:“你要在他们发现之前回去吗?”


    “才不要,我要好好体会一下离家出走的感觉。”五条悟摇了摇头,他不屑地说道:“不就是几个诅咒师么,看把他们吓得。”


    “可能还会有咒灵哦。”长泽时礼加了一句。


    “这个时代的咒灵在快速增长,相对于人类术师的平均实力来说是一个可怕的预兆。”


    “你在算在咒灵里吗?”五条悟问。


    那边的长泽时礼的回答一如既往不着调:“不算, 我是幽灵。”


    “怎么看都像是咒灵吧?”白发小孩小声嘟囔着,非常不认同这句话。


    吉祥丸怎么看都和人类这个词绝缘,和他自称的付丧神也完全不搭边, 糊弄小孩子的话他才不会上当。


    红色幽灵孩子气地为自己辩驳:“灯笼付丧神才不是咒怨之力凝聚而成的恶, 怎么说最次也该是小众信仰供奉出来的神, 说是咒灵多掉价。”


    五条悟抬头盯着他, 上下打量一番, 问道:“你像吗?”


    从出现开始就一副咒灵的样子, 五条悟的六眼里看见的‘吉祥丸’整个就是由咒力凝聚而成的,虽然保持着人类的外表没有咒灵那种丑恶,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神。


    长泽时礼抖了抖衣袖,自信地说道:“我不像吗?”


    说吉祥丸像神?


    五条悟觉得,吉祥丸自称特级咒灵都比说自己是神更可信。


    “你还不如说自己是特级咒灵呢。”五条悟说着,继续按着记忆里的路线继续往前走。


    今天的涉谷人流量不是很多,他想着也许就算是去晚点也能买到想要的游戏机。


    “我到也该觉得我是,为什么不是咒灵这一点我也很疑惑来着。”


    又是混淆视听的话,五条悟自然的忽视掉了。


    两人嬉嬉闹闹地沿路一直到了五条悟今天要去的店铺,一到这里五条悟就兴奋起来了。


    没有哪个小孩能拒绝漫画和游戏机,包括五条悟。


    这就导致作为小孩子认定的唯一小伙伴,长泽时礼这个已经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古董被他拽着认识了很多新鲜东西。


    问题是虽然长泽时礼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可他却依旧能出于对小孩的了解,每每都能接上五条悟的话题,让小孩永远都是好心情。


    就在两人心情愉快的时候,都有六眼的一大一小同时转头看向了店铺外面。


    今天是个晴天,而且还是日曜日,以人流量众多而出名的涉谷十字路口此时却慢慢地人少了下来,零零散散的几个也是往外走去。


    哪怕是让年纪小的五条悟都能察觉出有问题。


    长泽时礼从咒术根源上逆向解析,对咒术的海量阅历和对咒术基础的掌控让他能迅速看出问题:“范围性驱逐结界,对内笼罩……是帐?”


    五条悟更直接:“有垃圾在看我,对面二楼,两个人。”


    长泽时礼闻言把视线投过去。


    “降灵术和颠倒术式?不、不止这两个——我突然很好奇你在这个时代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了。”


    长泽时礼的六眼看得比五条悟更远,他全视下的整个街区延至往外百米都被一道结界覆盖。


    而结界之中,是很多诅咒师。


    上次长泽时礼和五条悟出去的时候他也看见过徘徊在小孩身边的几名图谋不轨的诅咒师,但那个时候没几个,有也在找准时机不敢直接下手。


    反观今天,距离五条悟学会虚式才几天,已经有大量诅咒师想要五条悟的性命了。


    但问题是,为什么没有一个咒灵呢?


    五条悟虽然咒力没有浓厚到可以吸引咒灵的地步,但六眼这个东西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足以让咒灵垂涎了,现在长泽时礼所看见的全部敌人里面没有一个咒灵,不仅如此,这些咒术师的术式还相当零散,不像有组织的攻击,可以直接排除是咒术世家之间的纷争。


    长泽时礼可以断定,这是一场人为组织,针对六眼的暗杀。


    而这些咒术师想杀死的孩子才仅仅学会了一个虚式而已,


    谁这么害怕五条悟成长起来?


    咒灵吗?


    但这个时代的咒灵弱得可怜,就算是让十几岁的宿傩来都不需要多费力就能清理干净,有智慧的咒灵稀少得简直伤心,更别会想到来针对五条悟。


    “吉祥丸。”


    长泽时礼从疑惑中被喊醒,扭头一看,身边的白毛小孩面对这种场面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一脸跃跃欲试。


    五条悟眼里只有对蝼蚁的不屑和轻视。


    他生来即拥有最强的资质,家族对他的教育让他一直都拥有自傲的资本,有些一级术师,年仅十岁不到的五条悟可能是打不过,但那是以前。


    今天的五条悟非常自信且嚣张!


    “我如果在这里解决了这些咒术师,我会不会可以直接成为一级咒术师?”小孩子手里的印已经朝着虚式的方向发展,看得出来五条悟很喜欢无下限的这个用法。


    长泽时礼不拦着他,只笑着问道:“说不定可以哦。不过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特级?”


    “咒术界好像还没有特级……”


    五条悟说着,眼睛一亮和笑着看着他的长泽时礼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为什么不做第一个呢?”


    一级咒术师需要其他同为一级的咒术师举荐,但对于特级的评定却不一样。


    没有谁能评定一个特级,因为也不会有人按照咒术等级的划分去抓一只咒灵来让这个参与评定的咒术师试试能不能战胜。


    所以对于特级咒术师来说,只要实力强到所有人都无法否认就可以了——至少五条悟现在是这么理解的。


    那要怎么样才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呢?


    五条悟放下手里的漫画书,气宇轩昂地走出店,目测了自己和诅咒师之间的距离之后,这个小孩子做出了自己的尝试。


    吉祥丸说,领域展开是个平安时代谁都会用的普遍术式用法,满足展开领域的两个条件之后基本上就没有问题了,很简单就能学会。


    第一个条件,展开领域的咒力。


    白发小孩闭上眼睛,从六眼的全视角里看清了整条街上的全部咒术力量,他开始调动自己的咒力,将所视范围内铺满自己的咒力。


    这并非是个很难的事情,对于拥有六眼的五条悟来说,均匀的分布咒力如同呼吸那么简单。


    第二个条件却是对术式的理解能力。


    五条悟想到了吉祥丸教他的虚式,无下限的一切在他脑内翻腾。


    他其实多少明白吉祥丸嘴里的翻译和原文根本对不上。从历代无下限术师的笔记来看,菅原道真本人根本不在乎术式的用法叫什么名字,那位平安京最强咒术师看不上那点咒术上的增强,菅原道真流传下来的术式有不少都是各家继承到术式之后自己取的名字。


    所以吉祥丸翻译出来的也不是菅家文草原文,只是告诉了他一种无下限的用法而已。


    那么领域展开,是不是也只是无下限的一种用法呢?


    五条悟突然想到。


    就像吉祥丸经常吐槽现在的咒术师术式用得为什么那么单一,生得术式不该是术师的唯一,领域展开该是咒术的下限而不是上限那样。


    如果仅仅只是把领域展开当做无下限的一种用法,似乎一切都融会贯通了。


    毕竟吉祥丸说过‘领域展开也不过是使用大量咒力将术式具现化的一种方法而已,算不上什么特别的术式’。


    现在一试似乎也没那么困难。


    白发小孩睁开眼睛,眸中的青空正是这个时代咒术的巅峰。这一次他没有像释放虚式的时候那样声势浩大,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想杀他的诅咒师。


    但这样的眼神远比攻击来得可怕,好像是神明蔑视蝼蚁,轻而易举就能捏死他们。


    …


    “这真的是那个家伙嘴里的小孩?”


    六眼口中的颠倒术式诅咒师栗坂二良惊心骇目,能完整剥下人皮的他此时手不住的颤抖,萌生了撤退的心思。


    可是对金钱的贪婪让他咬咬牙决定继续。


    五十亿杀一个小孩,而且这里面还有御三家其他两家的授意。


    杀一个小孩而已,只要杀了五条悟之后再杀了其他同样接下悬赏的诅咒师,这五十亿就是他的了。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算术式是无下限又怎么样,就算有六眼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没有经验又任性的小孩子,他们这种干杀人买卖的诅咒师对付这种情况还不是……


    呃?


    所有诅咒师都愣住了。


    他们看见那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才半人高的小孩单手结印,用出了这个时代一个咒术师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学会的术式。


    ——领域展开。


    霎时间,整条街都陷入了一种长久的迟滞当中,恐怖的咒术控制到每一个人,领域形成的结界反向覆盖住了诅咒师们接下悬赏后按照雇主要求放下的「帐」。


    尽管无论是诅咒师还是五条悟身后没有出声的某位‘幽灵’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半成品领域,因为那个五条家的六眼小孩没有喊出领域的名字,而是在不断的完善他的领域。


    但五条悟手中的术式顺转借助领域的必中特性,已经向整条街区构筑出的一道极其庞大的虚式预备。


    这个时候「帐」反倒成为了他们逃无可逃的阻碍。


    为什么要来咒杀五条悟?


    走马灯一般的,诅咒师们脑海中想起了他们来的原因。


    都是因为有一个中间人用各种渠道找到了他们,拿五十亿的赏金、御三家中禅院和加茂的暗中支持等等条件诱惑他们。


    ‘杀死五条悟,否则他会比历代五条家的六眼成长得更加彻底。’


    那个人这样说,话语深处带着咬牙切齿的忌惮和恐惧,好像他经历过什么一样。


    但诅咒师们不在乎这些话,他们唯一在意的是自己能拿到多少赏金,以及这个小孩容不容易暗杀。


    但那个人却要求诅咒师们同时动手,降低容错保证五条悟一定会死,为此这一趟里还有不少出名的诅咒师,平均实力几乎都在一级咒术师里,这种情况下哪怕来个同样是一级的咒术师也未必能安全的逃脱追杀。


    但或许那个雇主没有想到,前几天才刚刚学会虚式的六眼小孩,今天已经可以构筑出领域展开了。


    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能让他想起另一个同样天赋出众的人呢。


    第77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0)


    领域瞬息间覆盖至整个街道。


    第一次以稚龄展开领域, 五条悟发觉他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但那种对咒术的绝对掌控却足以勾起一个孩子心里对咒术最大的惊喜。


    领域叫什么,还没想好。


    但是领域成功了, 现在就可以开始反过来,他才是包围这些诅咒师的人了!


    五条悟起手就是术式顺转毫不犹豫地直面这场战斗,小孩清朗的童声在寂静的街区上犹如惊雷炸响。


    他冲出去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 红发‘幽灵’朝他笑了笑,五条悟也回以一个张狂的笑容,紧接着就扭过头, 将全部身心都沉浸在这场战斗里。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对上这么多一级咒术师, 而且和以往不一样, 这些咒术师不是五条家的家系术师, 诅咒师就是冲着他这条命来的,不会手下留情。


    会输吗?


    五条悟白发飞扬,额前的碎发扫过那双苍蓝色的眼瞳, 咒力显化带来的惊艳色泽让苍天之眸此时绽放着惊人的闪光。


    他穿梭在诅咒师之间,六眼帮助他准确的判断出每一个敌人的术式,眼睛所收集到的信息从大脑深处反馈回来另一双眼睛多年积累的阅历,敌人的弱点自然而然就出现在五条悟脑海里。


    一双无形的手引导着五条悟,将小孩的鲁莽部分引导上合适的地方,战局的优势风向在不知不觉中倒向五条悟。


    小孩在酣畅淋漓的战斗中大笑一声, 他感受到了与以往拘束在族人的保护里完全不同的恣意!


    他会输吗?


    怎么可能!


    从今天开始, 五条悟就是最强的咒术师!


    …


    围观五条悟单挑诅咒师的长泽时礼抵着下巴, 静下心来一边帮五条悟留意对局上的疏忽, 一边分析自从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没有在意的问题。


    “五条悟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危险。”长泽时礼说, “一个六眼就能拉平整个时代的咒术均衡我是没想到的, 那个想杀他的人应该也是出于这一点才雇佣这么多诅咒师来咒杀他,不过今天这个情况——”


    长泽时礼试图放下自己身为平安京顶级咒术师,在神鬼共行时代能和神明妖怪大打出手的习惯性视角。


    “这个人感受到了威胁。”


    如果抛开天才行径不谈,平心而论这个年纪学会虚式,能展开领域确实是件很恐怖的事情,饶是曾经的菅原道真也不能否认。


    但是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想要咒杀五条悟呢?


    六眼的时代共性就是一任六眼死去之后,下一任六眼也会出现,该出现六眼的时代无论如何杀死都不会抑制六眼出现,杀死五条悟还会有下一个六眼。


    不、不一定。


    自己以特殊的身份出现在这个时代,本身就占据了六眼的身份,应该不需要多久,现在还躲在薨星宫结界的那位老朋友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到时候菅原道真现世的事情就不能用混迹在后代身边假装没人看得见的幽灵可以蒙混过关了。


    介时因为两个六眼同时现世的原因,这个时代的咒灵强度会超出人类所承受的极限,如果真的以菅原道真的能力为平衡天平的砝码……


    看来不能摸鱼划水了。


    长泽时礼哀叹一声,宣告自己短暂的假期结束。


    「?」系统敲出一个问号,它好歹才憋住了没有直接把人暴露出来,这一叹差点让它激起PTSD:「先告诉我你要整点什么?」


    “先把这小子身边的安全保障整理一遍吧,咒术世家之间争起来比咒灵危险多了。”对此深有体会的前公卿大臣说着,走向了五条悟的方向。


    尚未完善的领域绵延极其广泛,在小伙伴吉祥丸同属无下限咒术的加持下,五条悟保持的咒术视距之内始终都可以用无下限持续展开领域。


    因此,五条悟这场架打得很开心。


    超级无敌开心!


    他看见小伙伴悠然行走在激烈交战的战场中间而不受干扰之后就更放肆了。


    如果不是怕虚式用太多会脱力,五条悟非常考虑一路用最高规格的术式碾压过去。


    五条悟双手结印,术式从他手中瞬发出去,领域展开之中必定命中敌人。


    从今天开始,别想有人再对他指指点点。


    长泽时礼笑着看着他,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今天的事情大概是瞒不住了,「帐」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咒术界就会察觉到,如果现在咒术界的效率够快的话,这个好胜心强的孩子马上就会在咒术界大出风头。


    按这个时代的咒术来算,五条悟的年纪最多是个一级咒术师,再高别其他咒术世家会干扰。


    长泽时礼突然想到,他问系统:“宿傩被评为一级咒术师是几岁来着?”


    「……不要在这种事上有比较之心啊!」


    “要算实力这个年纪他们差不了多少——可惜我不知道宿傩最后成长成什么样,不然也许我还能对比一下哪种教学方法更合适。”


    红色的幽灵笑着,穿梭在五条悟和诅咒师之间的战斗里,观察并记住每一个对五条悟有敌意的人。


    突然,和五条悟交手的一名诅咒师突然倒地不起,悄无声息地就失去生命体征。


    替小孩警戒周围的长泽时礼当即靠过去,他很确定五条悟的攻击还没有达到能杀人的地步。


    但是过去一看,这名诅咒师已经气绝身亡,身体迅速冰冷,像是死去多时,蹊跷得很。


    他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死去的诅咒师,从尸体上捕捉到了一缕一闪而逝的咒力:“术式和咒力残秽都处理得很干净,一般术师在逃跑之前不会刻意处理这方面……”


    为什么?


    长泽时礼又从诅咒师尸体上发现了另一个细节,一个足以让他断言的细节:“他认识我。并且在发现五条悟身上属于我的咒力气息之后的第一反应是逃跑。”


    长泽时礼没有掩饰自己帮助五条悟的咒力,他既然以菅原道真之名出现在五条悟身边,自然明白他不可能永远都不被人发现。


    很多细节他都不带掩饰的,如果五条悟历史书看得多,也许会意识到‘吉祥丸’正是菅原道真的小名之一。


    但按理说一千年过去了,连菅家文草上的咒力残秽都散得差不多,谁会单凭这么一星半点的术式就认出自己?


    长泽时礼站起来将手收进袖子里,六眼展望整个「帐」内,没有再察觉第二份同样的咒力。


    他看向五条悟,白发小孩对阵十数名诅咒师丝毫不落下风,五条悟才是这场争端的中心点。


    或许自己该重视起来了。


    说不定——这是一场不下于平安时代的争端。


    …


    羂索狼狈地躲藏在角落里,捂着胸口心脏砰砰直跳,他感受到那股咒力气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拉起来,又被人掐着脖子摁进去一样,窒息的痛苦灌满全身。


    ——不,这样的经历他曾经遭受过,千年前他尝试利用那个‘咒灵’失败之后宿傩对他做的事情他绝对不敢忘记。


    他今天不惜一切想提前杀了五条悟换一个六眼,就是因为他对拥有六眼这个咒术特性的术师实在是忌惮。


    五条悟的成长速度让他想起了千年前完全立于咒术顶峰的菅原道真,尽管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参与到平安时代那场混战里面,可他的名字简直是无处不在,他的学生他的追随者,他之前所做的事情简直可以撑起后来的整个咒术界,平安后期咒术最繁盛的时期有一半是他革新理论的功劳。


    但羂索高兴不起来。


    菅原道真死后他算计到了每一个人,压制咒术盛世的人死后神明不会在降世,天元藏身护京结界无力阻止他,他利用京都贵族之间的纷争,利用咒术师和诅咒师,利用两面宿傩和藤原氏族之间的血海深仇。


    在倾尽一切手段下,羂索成为了平安时代最具盛名的诅咒师,距离成功只差临门一脚。


    但他输了,输得极其惨烈。


    所以羂索才苟活下来,继续谋求新的机会,平安时代那场混乱以他想尽办法将两面宿傩封印为结束,在那之后安倍晴明镇守平安京,他再没有接触到咒术核心地段的机会。


    安倍晴明死后的时代又没有支撑他计划的机会,直到百年前江户时代,


    ——但是那个时候好巧不巧出现了同时继承六眼和无下限的术师,羂索的计划以失败告终,最后也只让那名五条术师和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术师同归于尽。


    时间好不容易来到了天元第二次即将需要星浆体的时候,羂索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是为什么,五条悟的天赋这么出众就算了,为什么他会在五条悟身上感受到那股久违的,令整个平安时代寒战的咒力气息?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菅原道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明明他用降灵术,甚至在咒术盛世里倚仗平安时代最混乱的咒力点,献祭大量生魂复活过菅原道真都没有成功,成功的只有另一种——


    两面宿傩为此还追杀他到了天元的结界,羂索筹备了数十年的计划全都毁在了这个被菅原道真养大的孩子手里。


    羂索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想到平安时代那场几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机会他就忍不住一拳捶到墙上。


    菅原道真曾经告诉他的理论有用,让全人类成为命运共同体,咒术盛世里想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而他也差一点就成功了,哪怕是顶着两面宿傩的追杀他也差一点就成功了。


    羂索突然想到。


    如果他刚才感受到的咒力气息真的是菅原道真,那菅原道真知道了他死后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想法让羂索大脑一片空白,此时他只能做出一个决定:


    他必须想办法明白菅原道真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理由。


    ——然后想办法让他消失。


    第78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1)


    那天那些受人之托拿钱办事的诅咒师恐怕已经留下一个让他们永远都忘不掉的终身耻辱——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单挑并且打败了。


    不过好在几天后就传来一个大概能挽回一点脸面的消息:


    五条家的继承人, 那名六眼无下限术师五条悟被咒术界认定拥有一级咒术师的实力,于是特别授予一级咒术师的身份。


    这样一看他们也算是被同级术师打败, 不算特别丢人。


    也有可能更丢人了。


    而被「窗」观测到小小年纪直接展开领域的五条悟再一次把他认为的锅推给了老祖宗, 丝毫不知道他推锅的对象就是他信任且依赖的小伙伴吉祥丸。


    至此五条悟正式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一级咒术师,假以时日说不定也有可能会成为最年轻的特级。


    这件事导致整个咒术界发生了什么五条悟不知道,他也不关心, 反正从这一天开始就没有人再管得住他了。


    然后五条悟就发现, 他的小伙伴最近有时候会挑个时间溜出去,不知道去哪玩了,还不带他,根本不像个倚仗依凭留存于世的咒灵。


    比如今天。


    白发小孩戴着墨镜,穿过长长的木廊准备回房间去。


    今天他久违地好好学习了一下咒术史, 发现了一些历史事件。


    平安末期,本来死去的菅原道真短暂的复活过。


    这方面历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五条悟翻了很多书之后, 发现那个让吉祥丸诧异出声的‘宿傩杀了他的老师’这一句很可能是真的。


    和平安时代的咒术记录特别散,五条悟翻了好多书都只找得到后世对那次混乱的记录和评价,大多数都奉五条家先祖为平安时代杰出的咒术师, 而他的学生则是无恶不作的诅咒之王。


    五条悟觉得这些历史很奇怪,但通过碎片化的信息他也不明白哪一条是真哪一份是假的。


    不过,他找这些是为了猜吉祥丸的身份, 那个时代发生了什么他不关心。


    当事人总不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吧?五条悟这么想。


    因此五条悟对吉祥丸的身份猜测在这一刻换了个方向, 差一点踩中正确答案的小孩毅然决然地进行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策马奔腾。


    但五条悟不知道,他还以为自己可能蒙对了, 正愉快地寻找小伙伴中。


    路过窃窃私语一看见他就立刻敬畏地行礼的仆从, 五条悟回到了他的院子。


    渐秋的日子, 院子里那棵樱花树也要光秃秃的了, 不过院子的地面上倒是很干净,有高强度咒术刚刚清扫过的痕迹。


    是吉祥丸吧。


    这个奇怪的灯笼付丧神会的咒术也相当奇怪,比起妖邪神明,他倒是像是个童话里的小精灵一样,也难怪五条悟对他到底是个什么非常好奇。


    既然吉祥丸回来了,五条悟决定去对对答案,他自信这个和小伙伴之间无声约定的猜谜语游戏将会以他胜利为结束!


    不过当五条悟走近房间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门口有人守在外面。


    五条悟的院子从来不进外人,那今天能进来的就会是个很讨厌的人。


    一级咒术师五条悟小朋友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跨进来,不用看他就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找我什么事?”


    五条悟恶劣地问道。


    皱巴巴的老脸,像是放了好几天都没人愿意丢进垃圾桶的烂橘子,要不是身上那身五条家族的和服证明这是个在五条家位高权重的长老,五条悟都不愿意和他说话。


    不过话虽这么说,五条悟对长老的来意还是很警惕的。


    眼前这位和之前那几个不一样,这是五条家的直系,按理说可以是他爷爷辈的长辈,是那种一辈子都把金钱和荣誉都抓在手里的家伙。


    但五条家长老的来意却和五条悟想象的大相径庭。


    苍老的声音这样说:“族内会议一致决定,悟,让你成为五条家的家主代理。”


    “哈?”


    五条悟惊讶的发出单音。


    这句话让经常因为六眼而收到家族各种“为你好”管辖的五条悟怀疑这个老橘子是不是被什么咒灵夺舍了。


    他没记错的话,这代家主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直系那一脉也有兄弟姐妹,现在告诉他族内同意跳过成年人直接授予小孩子家主代理的身份?


    说五条家要被挤出御三家都比这件事更能让五条悟相信。


    “五条家需要你,你已经是一级咒术师了,悟。”


    “哦。”五条悟不是很明白这些话到底是出于什么,他本来想找个理由推掉,一转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个神出鬼没的家伙。


    吓得五条悟差点像第一次那样差点跌倒,好在神出鬼没的家伙及时扶了他一把,才让五条悟没有露出破绽来。


    即使是这样,那个家伙也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轻浮样子,仗着没人看得见,弯下腰向他说道:“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你第一个愿望在向完成迈进?”


    五条悟下意识回头看向了那个在他出生之前就在五条家很有权势的老头子。


    这可是出了名的保守派,和京都那个乐岩寺有不少共同话题那种,整个五条家他最不支持五条悟在成长为足以顶天立地的咒术师之前被曝光到阳光下,生怕他这个振兴家族的希望被人暗杀。


    见五条悟看过来,五条长老还以为是在征询他的意见,于是依旧秉持着那股行将就木地气息,悠悠地扭动脑袋,凹陷在眼眶里的眼珠子盯着小孩:“为家族做出贡献是理所当然的,悟。”


    五条悟又转头看向疑似一手促成现在这个场面的红色幽灵。


    幽灵眨眨眼睛看着他,明明是他促成的这件事,却什么意见也不给,让五条悟自己做决定。


    “好啊,希望你们不会后悔。”小孩勾起一个笑容,六眼俯视眼前的老橘子。


    白捡的权力不要白不要,反正五条家主的位置也迟早是他的,至于这些人在打什么小算盘?只要他够强,谁也别想算计他。


    荣获一级咒术师身份的五条悟小朋友再一次获得了新的身份,五条家家主代理。


    等那些人离开之后,他去问这几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伙伴,饶是信任吉祥丸不会利用他的五条悟也不明白:“你怎么做到的?”


    在五条悟眼里,能让那些老头子让出手里的利益简直比他这个年纪学会领域展开还要难。


    “我是被封印的魔鬼,魔鬼最会唆使人心。”长泽时礼半是笑嘻嘻地说道。


    他绕过五条悟找了个位置坐下,铺开构筑术式准备整理一下他这几天找到的有关近现代咒术史的情报。


    尤其以江户时代和平安后期为主,就像在横滨一样,掌握大量情报再推论未来会发生什么就会容易一点。


    比起找这些,相比之下用各方面压力暗中唆使五条家族内会议通过五条悟成为家主代理这件事简单太多。


    “喂,不要总是用这种话把我当小孩子哄啦!”五条悟跑到矮桌旁边,摊开两只手就把桌子的大部分面积都占据掉,气势汹汹地作为这段时间被忽视的报复。


    可任性的小孩在看见吉祥丸纵容的笑意时又不禁收回双手,只是气呼呼地双手环胸,扭过头不看他。


    “哦……?那么小孩子是在抱怨我这几天没在你身边吗?”头一次被这样撒娇的长泽时礼温柔地弯了弯眉眼,他几乎要笑出来,不过考虑到小孩子的脸皮薄,他没有做出让五条悟恼羞成怒的表情。


    “才——没——有——”


    五条悟拽着声音回答道。


    他哽着脖子把脸扭向一边,半天没听见回应,就悄悄地把眼睛眯开一条缝,见红色幽灵飘忽忽地在桌对面浮动,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


    最终五条悟气馁地往桌上一趴,嚷嚷道:“你最近都跑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被人发现了。”


    他猜吉祥丸最次也是个一级咒灵,但一级咒灵也是有可能会被咒术师杀死的。


    他不想吉祥丸消失。


    五条悟希望自己能永远都有这个朋友。


    长泽时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我很开心你会担心我哦。”


    五条悟嘴硬:“我才没有!”


    “好啦,今天本来是想去见一个躲在结界里好多年的老朋友来着。但是想着正好在完成你第一个愿望上有了进展,想回来和你一起见证一下,告诉你我没有消极怠工……”


    长泽时礼看五条悟的态度随着他的话逐渐软化,又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那么快原谅他的小表情,笑着摸摸白色的小脑袋。


    “好吧难哄的小鬼头,想要我做出什么样的补偿?”


    果然,这话一出五条悟迅速得寸进尺,他一把揪住长泽时礼的袖口,暗示道:“十二月七日是我的生日!”


    “诶?那这么说今天这份礼物我给早了,不然就不用愁着要给你想生日礼物了。”长泽时礼笑着说道,直钩掉小孩,一钓一个准。


    “不行!”五条悟张牙舞爪地咬钩了,他两只手都去抓住长泽时礼的手臂,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你要补偿我,你说的!”


    这下倒难倒了在其他方面无所不能的长泽时礼,但作为一个有良心但不多的长辈,他决定试一试:“好吧,那得让我好好想想,我还没怎么给小孩真正意义上过过生日呢。”


    五条悟眼睛一亮:“我是第一个吗?”


    “不是哦。”


    五条悟的白毛焉巴了一点,又在下一句满血复活:“但会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第79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2)


    “那, 吉祥丸有生日吗?”五条悟兴奋起来,脑子里想法千奇百怪的小孩子攀过去问他。


    “我的生日?”


    长泽时礼被问的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回答哪个。


    “对啊, 既然我不能是你第一个给我过生日的那个, 那我就做第一个给你过生日的好了。”白发幼童从榻榻米上改坐为站, 他绕红发幽灵一周,然后双手叉腰,理所当然地俯视着小伙伴说道:“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也要给你过生日。”


    他刚要继续说, 突然意识到:“不对, 有人给你过过生日吗?”


    会有人给咒灵过生日吗?


    五条悟摸着下巴, 认真思考这个关乎到他莫名好胜心的问题。


    应该不会吧?


    长泽时礼倒是很认真地回忆了无数个过往,惊讶又落寞地弯下眉眼, 他笑着回答道:“没有, 我没有过真正意义上和人庆祝过生日。”


    没有人会给黑衣组织Boss过生日, 在港口Mafia他只收到过一次夏目漱石的围巾作为礼物, 而身为菅原道真——整个京都一半人希望他早点死, 而且他那种等级的公卿大臣根本不会把生辰八字暴露出去。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五条悟歪着脑袋奇怪地看他, 他这个五条家继承人每年的生日宴会超级盛大,他从来没有体会到那种落寞的感觉过。


    “哭也不会有人给我过生日,还不如笑呢。”长泽时礼扯了扯他的小脸, 不再说这个, 问道:“那还要知道我的诞生日吗好奇心旺盛的小鬼头?”


    五条悟跳开两步躲开, “要!”


    “那就记好了。”一如既往坏心眼的大人在其中夹杂了身份猜猜乐的线索:“我出生那天是承和十二年六月二十五日。”


    五条悟完全没发现其中的小细节, 还小声嘀咕‘承和又是哪个年历啊, 仁明天皇么’之类的疑惑。


    看得出来有认真学习过咒术史, 但学得不多。


    “总之, 我也会好好准备的。”


    没意识到对方给出已经算得上泄露答案的线索,五条悟气势汹汹地说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和他的吉祥丸打起来一样认真的承诺。


    “拉个勾?”长泽时礼一边应着‘是是’一边伸出小指,和幼稚园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地做着同样幼稚的事情。


    “都说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现在我是一级咒术师了!”


    臭屁白毛小孩双手环胸,忍住了自己真的想要去拉钩的手。


    就是眼睛时不时地往那边瞟,这副心动的小模样让长泽时礼噗呲一下笑出来,他摊开双手:“好的好的,一级咒术师五条悟小朋友,那就来帅气地击个掌怎么样?”


    “这个可以。”五条悟满意了,他当即就伸出手来拍到小伙伴的手掌心。


    小小的人类幼崽和大大的幽灵达成协议。


    不过在击掌之后五条悟还是要强调一件事:“以后跑出去玩要告诉我,至少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然我会认为你走丢了,要是你被咒术师祓除了怎么办?”


    “那我等会儿就打算出去怎么办。”长泽时礼‘诶’了一声,他说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等会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找他问点事情,回来……我也不知道会不会问完就回来。”


    这个说法让五条悟犯了难,他也不想为难自己的好朋友,思来想去,最后实在想不出来,干脆道:“那就带着我一起去!”


    “?”


    长泽时礼怀疑五条悟就是想出去玩。


    他没有点头,“我考虑一下。”


    这一趟是打算去天元的薨星宫,以这段时间长泽时礼从收集到的资料来看,很多事情似乎最早发生在平安时代。


    想知道那个年代发生了什么,最简单真实的答案是问活在那个年代的人。


    比如和他同为天皇钦点平安京护京术师的天元。


    “怎么样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五条悟都要跳起来了,他耐着性子催促道。


    长泽时礼莞尔,按着他的脑袋嘱咐了一句:“去多穿件衣服,别着凉。”


    五条悟麻溜地跑去找外衣。


    现在已经是晚饭之后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会再来打扰五条悟这个钦定的家主继承人了,这也是五条悟放心往外跑的原因。


    他精神满满地换上件花纹新颖的和服外衣,回到客厅问长泽时礼:“我们这次怎么出去?还是像上次一样吗?”


    上次溜去涉谷是五条悟从神奇的吉祥丸那里学到了可以穿透物体的术式,宛如真正的幽灵一样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可以跑出去了。


    这次也要一样吗?


    可惜这次神奇的吉祥丸没有教他新奇的术式,长泽时礼向五条悟伸出手:“不,这次有点远,我们换个简单的方法。”


    五条悟老老实实地抱住他,还没等他对新方法做出猜想,眨眼间五条悟就从自己的房间里转移到了另一个没见过的地方。


    这里树荫林密,如果不是有鸟居看着就像是没有人的深山老林。


    五条悟被长泽时礼放在地上,白发小孩好奇地仰头看向面前的红木鸟居,他感受到了这里安稳运行的结界,咒力运行十分平稳,虽然没有相应的经验和阅历判断这是什么结界,但五条悟能感知到这至少运行了上百年。


    他扭头问道:“这里是哪?”


    “一个老朋友住的地方,这里是门口,好久没见了要客气一点。”长泽时礼回答道,一边整理衣着,让自己看上不至于那么轻浮。


    不过他想着两个人认识也很有一段时间了,这个结界的一部分基础还是他负责的呢,天元应该对他的性子很了解了。


    “可你是千年前的咒灵……”五条悟发现了华点,“能活到现在,不是咒灵也得是个老不死的怪物了。”


    长泽时礼看了看天色,黄昏时段还没彻底过去,到入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现在送小孩回去五条悟还能有时间看看他新买的漫画书,或者玩会儿那天他临走也不忘买的新款游戏机。


    到这里满足了小孩子的好奇心之后,长泽时礼说道:“他确实是个老不死的怪物,说不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长得很丑,让你晚上睡不着觉那种哦。”


    五条悟观察着鸟居,随口举了个例子:“和家里那些老头子比起来怎么样?”


    “可能会更丑一点。”


    这下轮到五条悟愣住了,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怎么还能真的更丑啊!


    不过这下是彻底勾起五条悟的好奇心了,他肯定的说道:“我要去看。”


    对于小伙伴的这个老朋友到底能丑成什么样,他略感兴趣。


    “那晚上睡不着觉我是不会给你讲睡前小故事的。”


    “我才不会害怕。”五条悟不屑地大步向前,准备率先进去:“要躲在结界里的家伙绝对打不过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五条悟肯定现在他已经可以是这个时代少见的高级术师了,那他能打赢的其他全部咒灵他都不会感到恐惧。


    “但保护他的咒术师说不定能打赢你。”长泽时礼按住五条悟的肩膀,把他的脚步硬生生摁在结界前:“再认真看看,不要依赖六眼解析出来的无害,试着用自己对咒术的了解去分析眼前的事务。”


    五条悟抬头看他,不解的说道:“为什么?”


    他这么用六眼很多年了,几乎是从出生开始就在接收六眼带给他的全部信息。


    五条悟眼里很少有未知的东西,可以说到现在为止,最能让他‘看’不见的就是眼前的吉祥丸。


    “规则之下的东西都是死的,六眼消耗咒力之后获取的信息也是死的,试试用自己的阅历和见识去了解眼睛想告诉你的东西。”


    长泽时礼说,他以一种五条悟听了极其耳熟的观念说道,很神奇地居然在教五条悟这个百年才诞生一次的六眼神子怎么用六眼。


    他说:“不要让六眼主导你收集信息的渠道,要学会善用咒术,发掘咒术的一切可行性。”


    五条悟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他再用六眼去看鸟居后面的结界,抛开那层淡淡流转的咒力,看见了绵延至地底的不规则大型结界,看见了地底空洞一些来来往往的咒力凝聚态,看见了系在他们身上的咒力细绳。


    那似乎是一种身份认证,只有被标记的咒术师才不会被结界阻拦在外面。


    “这个结界会拉响警报耶。”五条悟惊讶地说道。


    他突然有种头一次发现自己用了这么多年的眼睛变得有趣起来的错觉。


    “那我们要怎么进去?”五条悟问道。


    他觉得今天的夜间探险一定会很有趣。


    “这个结界和一般只是放个保护罩的结界不大相同,就算是过了‘门’这一关,不登记的人进去还是会被发现。”长泽时礼看了一眼,不需要怎么想就能知道这个结界是针对那个方向的。


    笑死,以前这个位置还不叫东京的时候,这个结界的一半甚至由他负责。


    他对五条悟说:“提问,最好的不被结界发现的方法是什么?”


    而小小年纪的五条悟游刃有余,立刻就能给出正确答案:“让结界认为我们被登记过。”


    “很聪明嘛,奖励一颗糖。”长泽时礼从袖子里抖出包金平糖来,但还没递过去就被小孩跳起来拿走,然后朝他做鬼脸。


    “一颗也太小气了!都是我的。”


    长泽时礼收回手,才不会被拙劣的挑衅到,他嘱咐道:“那回去之后记得刷牙哦。”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五条悟‘哼’了一声,摸了一把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啰嗦——”


    正当他期待吉祥丸又告诉他什么可以骗过结界术的术式时,五条悟突然听见吉祥丸说:“不过今天我要去见的是老朋友,很久不见,他要是不记得我,就得先报上姓名才行。”


    “所以今天我们不用传统的潜入方法,而是用另一种——”


    “把结界覆盖掉就可以了。”


    长泽时礼欣然上前,长臂一展,由他而铺开的暗红色咒力中透出的不再是暗沉的纹路,奇异的金纹踊跃其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咒灵会有的神圣感。


    只有六眼才能看见的盛景赫然涌现在五条悟眼前。


    他看见一张由赤金色织成的网,铺天盖地的笼罩这个结界,新的结界与旧结界之间连接上的丝线如同要将两方粘合到一起,然后替换另一个的存在。


    这是个只有结界师本人才会察觉到的变化。


    漂亮耀眼的吞噬性咒力萦绕高空,给小小年纪的五条悟来了一场盛大的视觉盛宴。


    五条悟决定,这招他也要学。


    有没有用是其次,但真的很酷。


    第80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3)


    很快五条悟就觉得他要学起来可能有点难。


    当他走在长泽时礼前面, 抱着小孩子对一切有趣事物都感到新奇的好奇心跨过结界的时候,一股熟悉到身后就是本人的咒力气息糊到了他脸上。


    五条悟咂舌。


    这哪里是覆盖嘛,这根本就是照着原来的结界鸠占鹊巢的换上了自己的吧!


    他端详了一会儿, 甚至觉得这个东西叫领域展开都比什么结界覆盖要来得令人信服。


    “进去之前先说好了, 那里很无聊,我上次去的时候他家里连多坐个人的椅子都没有,我们去可能得站着。”


    本着想看看什么东西能比家里那些烂橘子更丑的五条悟犹豫了一下, 问道:“你朋友家连书都没有吗?”


    他可以委屈一点找个位置看会儿书,只要能看见有趣的乐子。


    “据我所知, 没有。”红色幽灵回答道。


    “诶——”五条悟焉了, 无聊的地方他不是很想去, 他就是因为觉得咒术史相当无聊才会三番两次挑衅给他上课的授课教师。


    “那我就去看一眼, 看一眼。”五条悟拽着长泽时礼的衣袖说道,“我要看看什么东西能比族里的长老们更丑, 然后我就一个人玩去。”


    他的小伙伴吉祥丸侧头想了想, 五条悟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的时候, 说出一句:“放了一千年的烂橘子?”


    五条悟扶额, 居然有一瞬间觉得他才是那个大人:“这个笑话也太冷了吧!”


    商量好了就可以正式出发了。


    穿过红木鸟居重重叠叠的通道,可能是因为身边都是熟悉的咒力,虽然是在不认识的地方, 但五条悟却可以放心的两步并三步地跑在前面。


    他从月光穿过树梢撒下来的光斑中穿过,看见遮天蔽月的阴影下绵藏着的萤火虫与星星争辉的夜景。


    一闪一烁的小星星们看见有个白发小孩扑过来, 立刻躲进云朵般的绿色草丛里, 再探出头。运气不好可能会撞上小孩子观察它们时好奇的眼睛,璀璨的天赐之瞳足以比拟任何光耀, 就连星星也会黯淡。


    林野探险的快乐是四方宅院和商业街给不了的。


    一股劲风掠过小孩额前的碎发, 那风从长长鸟居通道一路涌向前方, 吹得小孩和服翻飞,他回过头,能看见童年伙伴的红发与萤火虫的微光一同在风中起舞。


    五条悟朝他招手,两手举在嘴边作喇叭状:“能不能走快点!快来!”


    长泽时礼笑着颔首,但依旧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为什么长泽时礼会说这几个孩子里面他会喜欢五条悟呢?


    大概就是喜欢他身上这股无拘无束蜉的自由吧。


    长泽时礼要去的地方是地下,五条悟和他一起走进直达薨星宫本殿的电梯时还扭头看了一眼他的小伙伴。


    还蛮与时俱进的嘛。


    这样想着的五条悟帮吉祥丸操作了一下这个千年前肯定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长泽时礼忍住笑,没有出声。


    他们即将抵达的薨星宫是全国结界的重要基座,从奈良时代开始,咒灵霍乱人间,咒术师们聚在一起商讨该如何从这样的情况下保护人类,于是就有了全国结界计划。


    提出这个计划的结界师天元以及他的「不死」术式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计划的核心。


    由于世间咒术动荡不安,这项计划一直到平安时代才有突破性进展——六眼术师菅原道真入朝为官,为宇多天皇的治国理念平定天下咒灵。


    然后,全国结界落成,在平安中后期的混乱中成功抵御了史无前例的灾难,功绩卓著。


    不过五条悟还没来过这里。


    他只从书上和族里的大人们那里听说过薨星宫的存在,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


    一进入薨星宫内部就能看见一棵巨大的御神木,盘型罗列的建筑绵延至御神木底端,五条悟从上面看见了很多咒力残秽,都是一些有年头的建筑。


    再向前穿过一条狭窄的隧道,这回五条悟没有跑在前面,而是很有危机意识地拽着红发幽灵的袖口探头四下去看。


    隧道的尽头是一片让人找不到方向感的白茫,五条悟的眼里才映入一丝白色,就被吉祥丸的手掌挡住视线。


    “闭眼,别看。”


    五条悟不明所以地乖乖闭上眼睛。


    他听见吉祥丸解释道:“这家伙有意布下了结界,你还小,直视这些伤眼睛。”


    眼睫扫过掌心,闭上眼之后吉祥丸就松开了挡住他视线的手,五条悟的六眼向外探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扭曲到荒诞的咒术景色。


    似乎有专门防备‘视线’的结界在这里。


    “千年不见,你看上去不是很欢迎我。”


    五条悟耳朵动了动,他听见吉祥丸突然开口,但扭曲的结界里面他看不见任何人的存在。


    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苍老到沙哑的声音,那声音好像经历了数千年的时光摧折,只能勉强听清是什么意思。


    光从声音听来确实比族里的烂橘子要更烂一点。


    那个声音笑着防备道:“我可不敢欢迎你,谁知道我现在看的你到底是哪一个,上次放你进来你差点拆了我的结界。”


    “不过你带着的这孩子倒是真的要让我怀疑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好吧,把术式放下,我撤除结界就是了。”


    似乎是吉祥丸做了什么,周围阻碍六眼视线的结界骤然消失,五条悟动了动眼珠,但还是不打算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吧,孩子。我要敢是对你做了什么,他说不定会不顾一切在这里杀了我。”那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无奈的说。


    五条悟拽了拽攥在手心的袖子,无声地询问。


    这个感觉是个结界师的家伙给他一种微妙的感觉,五条悟是骄傲自满又不是傻,遇到危险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撞上去。


    吉祥丸摸了摸他的发顶:“没事,你不是要看放了一千年的烂橘子吗,他现在就站在你面前呢。”


    “你怎么很防着他似的。”五条悟嘀咕道,他揉了揉差点被刺激到的眼睛,靠着长泽时礼适应了一下白光的环境。


    吉祥丸笑了一声,“是他先防着我的,那种还没完善的小结界最多阻碍视线,但是对你这种小孩来说就比较伤眼睛了——我说得对吗?”


    另一边回答道:“你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那个听起来都要腐烂在历史里的声音对五条悟说:“抱歉,孩子,这个结界确实是为了防他,不过现在看来我研究了这么多年的结界术还是没有作用就是了。”


    适应到了环境之后,五条悟这才从长泽时礼身后探出头——


    “哇。”


    白发小孩惊叹道。


    “还是个畸形的烂橘子。”


    那张脸何止是烂橘子级别,他甚至有四只眼睛,皮肤的皱褶程度像是溃烂了一样,勉强保持着人类的模样。


    要不是六眼判断出这确实是个人类,五条悟都要把这认成是咒灵了。


    活了千年的活死人,是一个幽灵的朋友。


    莫名还很合适。


    只不过那个家伙站在一个很远的位置,虽然撤去了阻碍六眼视线的结界,但五条悟能看见还有另一道结界拦在中间。


    正应对了吉祥丸那句‘是他先防着我’。


    “和你家的比起来怎么样?”吉祥丸弯下腰来问他。


    五条悟觉得奇怪,他又看了一眼那个人,摇了摇头:“赢了,族里的那些比不上。”


    他嘴里的‘烂橘子’指的是五条家和咒术高层码字连同内心都一起腐烂了的污秽之物,而这个,这个是物理意义上的烂。


    五条悟惊讶的发现,原来吉祥丸说的不是冷笑话。


    他左右看了看,这个空旷的地方真的连个椅子都没有,五条悟只好放弃留下来旁听的想法问道:“你们要开始聊天了吗?”


    “如果他想和我聊的话,那应该是以聊天的形式。”长泽时礼笑着说,“我还有很多想问的事情要问他,无聊的话可以去上面玩会儿。”


    五条悟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他才不是懂事啦,这只是给小伙伴留下私人空间而已。


    可是,如果这是吉祥丸的老朋友,朋友会更喜欢和认识得更久的人在一起吧?


    所以五条悟很犹豫要不要离开。


    “放心吧孩子,这家伙都把整个结界的咒力替换成他的了,这个时代再没有人可能穿透他的咒术伤害到他想保护的人。”


    旁边那个人劝说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五条悟大声反驳他,转过头,小孩有学有样地依葫芦画瓢,在长泽时礼身上留下了一个含有自己咒力的‘结界’。


    他没有学过结界术,只是按照刚才长泽时礼演示的咒术仿造出了一个同样可以感知到内部情况的‘结界’留给他的小伙伴吉祥丸。


    忽视那个奇怪的橘子感叹的‘天赋异禀’,五条悟认真地对长泽时礼说道:“那过一会儿我来接你。”


    “噗。”


    小大人的样子终于成功让长泽时礼笑出声,他满口答应道:“好好好,我等着你来接我。”


    转移的咒术落在脚下,五条悟还记得来时候的路,所以他在长泽时礼转身的时候拽住红色幽灵的袖子,柔软的公卿和服让他不自觉紧张起来。


    一种新朋友和老朋友的危机感让五条悟有点不想离开。


    “我可以早点来接你吗?”


    他问。


    “当然,你还要早点睡觉呢。”吉祥丸笑着说,“今天就不能再玩游戏机啦。”


    熟悉的唠叨让五条悟安心,他欢快地拒绝道:“不行,最后一关我还没打通呢!”


    这样说着的白发小孩对长泽时礼做了个鬼脸,一溜烟钻进转移术式里跑掉了。


    今天晚上他就是要把游戏通关!


    长泽时礼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再看向他的老朋友,这次说话的语气再没有之前的诙谐:


    “来吧,小孩子已经送走了,我们也该正式久别重逢了,天元。”


    天元笑了笑,比起刚才还勉强能和长泽时礼在小孩子面前保持和睦的样子,现在他也是完全不客气地架起了防御结界。


    “前提是我现在所看见的是真正的菅原道真。”天元再一次拉起针对六眼的结界。


    “——而非死于宿傩手中的那个过咒怨灵。”


    …


    结界上面似乎是个学校。


    五条悟在这个学校里溜达了一圈,大晚上的这里也没什么人,没有人陪着就更没意思了,百无聊赖之下,他转弯找到了学校的入口。


    然后,五条悟对着学校的名字陷入了长久的疑惑。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五条悟:?


    所以他刚刚去的地下结界其实是被咒术高层们看得非常重要,那个传说中的薨星宫咯?


    但如果刚才那个物理意义上的‘烂橘子’是传说中的天元大人的话,那能和他是老朋友的吉祥丸是谁?


    可是五条家每逢祭祀都会去天满宫祭拜先祖,吉祥丸和菅原道真的画像长得一点都不像——总不能是在史书里杀进过薨星宫的两面宿傩吧?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