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8)


    森林太郎的小学是夏目漱石定的, 距离市区不远。


    入学仪式那天,长泽时礼拉上日理万机的夏目漱石,一手牵着林太郎送他上学。


    因为是私下, 夏目漱石换了身浅咖色的常服,下楼后远远的就能看见父亲正和孩子说着什么。


    两人在容貌身形上完全不像, 林太郎比较秀气, 乖巧懂事的孩子在父亲讲话时都会认真的听着, 直到问他的时候才会说出自己的见解。


    长泽时礼就不一样了, 性子张扬,举止之间匪气拉满, 和他Mafia首领的身份十分相称。


    也不知道这家伙能教出个什么样的继承人来。


    夏目漱石戴上宽檐帽,走下大楼前高高的阶梯。


    穿着背带裤的男孩看见了与平常不同打扮的老师,远远地向夏目漱石招手, 脸上的兴奋根本藏不住。


    他小跑几步到夏目漱石面前, 兴高采烈地和老师分享父亲刚才告诉他的趣闻异事, 小孩子眼里有光, 逐渐从不久前还如履薄冰变成了今天的灵气十足。


    这哪是当继承人啊。


    夏目漱石笑着点头附和两句。


    这是在当孩子养吧。


    四月份是赏樱的季节, 樱花线已经渡到了关东附近,街道两侧落英缤纷, 绚烂如画。


    林太郎抬头看着街道两旁排列整齐的樱花树发了会儿呆, 眼里被这种柔软的颜色填满了。


    以往横滨很少出现这样生机勃勃的颜色, 就算是在春天, 流连于各个组织之间的林太郎也很少见到这样的颜色。


    真漂亮啊。


    前不久这里还是战争最频繁的街道, 春芽生长在死去的罪恶之上, 逐渐埋葬了这座城市曾经的混乱与不堪。


    而让这座城市重新焕发生机的, 却是陷于污泥里的Mafia。


    林太郎的目光不住地看向那两个人。


    两个人年纪轻轻就获取了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至今为止整个横滨都是港口Mafia的地盘, 这里没有了以往的□□与无序,一切都在治理下变得井井有条。


    以港口Mafia大楼为中心展开的港未来区域就是繁荣的证明。


    老师的言语中总是带着对横滨的热情,他喜爱这个城市,甚至不吝惜自己付出自己的青春,林太郎不懂得这种情感,他只知道父亲和老师都很重视这座城市,横滨的焕然一新会给他们带来喜形于色的好心情。


    横滨的魅力……究竟在哪里呢?


    这座经济发展还没有到达一线的城市究竟是靠什么吸引到了两位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滞留?


    “要摘一束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太郎转过头,长泽时礼附身看着他,红色的长发从两侧垂下来,金眸里含着笑意。


    林太郎眨眨眼,他说:“我想摘一束送给老师。”


    “欸——”长泽时礼故意问道:“那我呢?”


    “我们一起摘。”黑发男孩向他伸出双手,信赖又带着小小任性的模样让长泽时礼忍不住笑出声。


    “好啊,当然可以!”


    长泽时礼双手穿过林太郎腋下,用力一提,把没多重的小孩举过头顶,放到肩上坐下。


    林太郎手忙脚乱的抱住长泽时礼的脑袋,一时间没扶稳差点被飘下来的花瓣糊一脸。


    还没等林太郎反应过来,就听见把他扛起来放到肩上坐着的青年非常有好胜之心地说到:“给我挑个最好看的。”


    小孩咯咯直笑,一时间升起的惊讶淡去,清脆的童音高兴地说‘好’。


    已经走到前面好几米的夏目漱石:?


    什么幼稚鬼行为。


    眼看腕表上的时间就要走过开学时间,三花青年无奈地说道:“别玩了,要迟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长泽时礼高声应答,他把林太郎放下来,顶着满头摘枝时扑簌簌落下的花瓣,双手揣兜里跟在林太郎身后走过来。


    林太郎则举着刚刚摘下来的樱花递给夏目漱石。


    “幼稚。”


    这样说着,夏目漱石也没有拒绝,伸手接过那束折枝的樱花。


    年幼的孩子喜笑颜开。


    这样闹腾的下场是赶着铃声的末尾进学校,只来得及最后打声招呼,林太郎站在校门口朝家长挥手,这才转身进入学校,笑容从未淡去。


    是的,自己所拥有的这些是不是虚假的梦幻。


    所以也没什么需要彷徨和担忧的,成长到让父亲和老师引以为傲的程度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回去的路上。


    长泽时礼扑掉头顶上的樱花花瓣,旁边早有预料的夏目漱石不紧不慢地摘下帽子抖了抖,再戴上。


    两人肩并肩,也不喊人开车来接他们,就这么走在春樱盛开的街道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银之神谕呢?”


    “还给他了。”


    长泽时礼有并不意外,只是嘴上还是要调侃一句:“我还以为你会撕了呢。”


    “给他也好,我准备再拨一队战术班给他……”夏目漱石说:“说到头来他是你放出去的少主,手里没有自己的势力和花瓶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根本没有生气吧?”


    “我要是天天生你的气我早就被气死了。”三花青年白了他一眼。


    夏目漱石摇摇头,不再说起银之神谕,转而问道:“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长泽时礼的回答只有两个字:“继续。”


    “继续?”


    “对。”长泽时礼双手收进口袋里,他回答自己的挚友,“他刚到我身边的时候,是里世界战争。”


    “现在天下太平,要是我离开之后横滨直接乱成一团,那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做长辈的连这点本身都没有。”


    “而且那天你不是听见了吗?”长泽时礼眼里有光,“我要让横滨成为无可比拟的国际都市,而不是可以随意轻视的小城市,现在这种程度可不够。”


    “……你啊。”


    夏目漱石失笑,“谨遵命令,首领。”


    …


    横滨的发展很迅速。


    也许本身地理位置特殊的原因,又有特务课接洽,短短数年内摆脱了原本藩阀林立的现象,基础民生上升后迅速跻身一流城市。


    关东地区的里世界组织也逐渐向港口Mafia俯首称臣,这个Mafia起家的组织在横滨的名望也逐渐从最开始的臭名昭著有所转变。


    在之后的时间里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森林太郎的教学一般是跟随夏目漱石,在学校的学业也非常顺利,且次次都能荣获第一名。


    但这些大多是林太郎这孩子自觉,不需要人督促。


    反而是身为父亲的长泽时礼极少直接教导,他更多的是带着林太郎去参加高层宴会,或者天南海北的跑去玩。


    按某人的说法,这叫见世面。


    正是这样的教育和生活氛围,林太郎可以在任何大场合都保持冷静和镇定,哪怕是让他一个人负责主持港口Mafia面对附属集团的宴会他也能十分得体的从头到尾不怯场,不出错。


    从骨子里流露出的自信从容让林太郎在港口Mafia高层里得到空前一致的肯定。


    「森林太郎即是港口Mafia的少主」。


    不过哪怕是从容自若的少主在面对老父亲会指着那个非人类女孩问出‘这是我孙女吗’的奇怪提问时也会突生一种社死的感觉的。


    “父亲!”


    已经长大不少的少年人羞赧的收回了自己的异能力。


    “咳咳,开个玩笑。”


    “不过没想到啊,我家林太郎居然会觉醒异能力。”红发Mafia要求少年再次把人形异能放出来,摸着下巴凑近了左瞧右看。


    是个女性形态的人形异能,只有简单的性别特征和面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长泽时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触感和人类差不多,只是还没有人类该有的神韵,一举一动都十分机械化。


    一旁的林太郎因为和自己的异能共感,被这样打量感觉怪怪的。


    他是最近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拥有了异能力,他听说过异能者也有后天觉醒的类型,所以在确认的第一时间就跑过来向大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为了避免自己的异能力在老父亲心里留下奇怪的印象,林太郎主动说道:“异能最初不是这样的,是我能够设定她的身高体重,似乎武器也能自己设置?”


    林太郎感受了一下异能这种突然觉醒的特殊能力,尽量用详细的描述讲出来:“还有性格年龄之类的。”


    绕着人形异能走了一圈,长泽时礼以同样身为异能者的目光判断道:“很宽泛的能力,可以啊林太郎。”


    这个世界让长泽时礼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力量体系的局限性,相比咒术来说,异能力体系真的是相当固化。


    “正好可以补足你体术上面的弱势……”长泽时礼衬思,随即定论,“这件事就不用说出去了,特务课那边也暂时不用报备。”


    林太郎一顿,他记得港口Mafia和特务课的合作关系很不错的,便疑惑地问道:“特务课怎么了吗?”


    “最近租界那边出了点问题,异能者方面的事情很敏感。”站在窗边的红发青年摇摇头,他眺望落地窗外一望无际的海,而在那边不远的地方就是单独划区的横滨租界。


    荒霸吐计划启动了。


    而随之代表的就是战争的可能。


    “不提这个了,特务课怎么也管不到港口Mafia的事情。”长泽时礼撇开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问道:“对了,林太郎,你的异能名字叫什么?”


    森林太郎僵住。


    「Vita Sexualis」,直译的话可能有点不太礼貌,对外语略有研究的少年更愿意换个委婉的说法。


    姑且称呼为「无度的生活」好了。


    尽管这个名字配上一个指定只能化成女性的人形异能仍然非常有问题,但已经是林太郎能想出来在改词语范围内的最好的翻译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老父亲的恶劣性格。


    “哦……原来如此。”得到遮遮掩掩回答的长泽时礼眨眨眼,用一种感叹的语气对耳郭通红的林太郎说道:“林太郎也该长大了呢。”


    各种意义上的。


    第42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9)


    拥有异能力这件事没有给林太郎带来除老父亲之外的社死。


    老师夏目漱石对此的反应是最开始有点惊讶, 然后转变为恍然大悟,他看着林太郎逐渐长大的模样,意识到了家里没有女性长辈, 林太郎的一些生理知识基本上全靠他的生物课本, 于是转头让人给他送了本正经的教育科普书。


    跟过来的长泽时礼:“噗。”


    “笑什么笑, 没事就去给我教林太郎的体术。”夏目漱石恨铁不成钢,“你看你都把林太郎惯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他自己自律, 你是不是还想一辈子让他待在异能者的保护圈里?”


    “哪有。”


    长泽时礼委屈地反驳道:“横滨现在安全得很……上次欧洲的调查员不是还没靠近就被我们逮到了吗?”


    “而且我活着一天, 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


    夏目漱石冷笑一声,评价自己的挚友:“我看你就是占山为王的活土匪。”


    长泽时礼才不听挚友的毒舌言论,他凑到林太郎身边, 看着他放出来的异能体, 人形异能乖巧地站在原地,毫无威胁性。


    “来,林太郎, 让她动一下。”长泽时礼蹲下来, 和人形异能机制的目光对视。


    少年试探性地让人形异能抬起手,女性异能体也随之将手掌平铺到长泽时礼眼前。


    “我攻击她你会感觉到疼痛或者受伤吗?”长泽时礼捏了捏女性异能体的手掌, 人类的触感, 但却没有人类那种真实性。


    “不会。”林太郎摇摇头,有模有样地凑到长泽时礼身边一起蹲下。


    父子俩凑在一起围着异能体窃窃私语,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 场面一度十分快活。


    只有夏目漱石额头青筋暴起。


    但是没办法, 虽然话语权夏目漱石在家里说一不二,但他是个铁文职, 就连林太郎的体术都比他好点, 一个人能打俩, 战斗这方面他提供不上经验。


    爷俩商讨了半天没个结果,最后长泽时礼一拍板,说道:“这样吧林太郎,你干脆把这个异能瞒下去,回头给她捏个身份让她加入港口Mafia。”


    林太郎一秒get到了老父亲的脑回路:“是要人为制造弱点吗?”


    一些异能的奇妙使用方法。


    异能这个东西,除非是让特务课专业评断是否为异能者,否则单从外表看不出来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异能者。


    而利用这种信息差加剧或者是扩大化未知异能,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夏目漱石。


    港口Mafia军师夏目漱石是都市广为流传的最强异能者,支持这个言论的首要条件是他曾经三四次压下过当年杀疯了的正冈子规。


    然后就是他本人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在相关事情上面完胜对手,自然而然就有了最强异能者这么一个称呼。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一个组织同时拥有两个绝对强者,再想对港口Mafia下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夏目漱石的安全也得到了相应的威慑性保障。


    “对啦。”长泽时礼捏捏好大儿没几两肉的胳膊,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臂膀,“就你这点体术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取长补短也不错。”


    林太郎失笑,“我哪够和您过招。”


    话虽然这么说,但林太郎毕竟是长泽时礼手把手教出来的,枪.械是从小大手握着小手教着认识,体术是一招一式跟着对练,只不过很少参与实战,也没地方实战。


    不自量力地蝼蚁根本不需要少主出面,有点量级的组织也不敢和声名在外的港口Mafia硬碰硬,只是苦了年轻气盛的林太郎,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什么过招?”夏目漱石拿着一叠文件过来,恰好听见了林太郎的最后一句。


    “没什么。对了,过几天你把这个异能体安排一个身份,让她跟着林太郎出行,说到身份——林太郎,你设定好了吗?”长泽时礼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林太郎的人形异能还只是个空壳子。


    林太郎摇头,“还没想好,不过既然是作为一个外在弱点的话……”


    他说:“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越好吧?”


    长泽时礼下意识说道:“那就设成你的女朋友?”


    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男孩子都会看的东西,耳朵瞬间爆红:“父亲!”


    “诶,害羞什么,快十八岁的人了。”长泽时礼把手搭在他肩上,夹着少年的脖子,“来来,跟我说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结……”


    ‘咚’


    夏目漱石把文件卷起来敲到他头顶,及时救学生于水火:“别贫了。”


    “来看看这个。”


    他把手里文件搁长泽时礼头顶上,“横滨最近有小团伙作案,失踪数目稳定上升,递上来的情报是人口贩卖……”


    红发青年咂咂嘴,没有评价挚友这同样幼稚的行为,拿下来翻了翻。


    给他看笑了。


    “横滨算是发展起来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长泽时礼把文件塞给林太郎。


    林太郎见长泽时礼的注意力被转移,瞬间松了口气,习以为常地接住父亲大大咧咧丢过来的东西,一边看一边听。


    他看了一遍,发现只是一些一些无名小卒而已,对现在的港口Mafia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不过不处理的话恐怕会影响到横滨市民对港口Mafia的信赖,要知道至今为止,所有横滨人都是默认这座城市由黑夜里的港口Mafia守护的。


    持有权利的同时也肩负着责任。


    林太郎大概明白这件事为什么夏目漱石会留给长泽时礼听了。


    “外来组织,是冲着我们来的。”夏目漱石说着,目光扫过一旁认真听讲的黑发少年,内心多有感叹。


    林太郎将近十八岁,再过几年就大学毕业了,等他回来港口Mafia恐怕又是一个新高峰,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接得住。


    因为他的父亲正冈子规格外不适合守业。


    这家伙偏爱挑战和征服,尤其喜欢向外扩张,拿暴君来形容这个一路从底层开始硬闯里世界,把横滨搞得鸡犬不宁的家伙再贴切不过。


    “我们这边的战术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准备过几天会收网,幕后的大致方向还是租界,那边最近的活动不少,借这个机会能埋几根钉子进去,以后抢权也更方便。”


    “嗨嗨~”长泽时礼才不知道挚友背地说在想什么,他像海水里的海带一样懒散地抖抖手臂冲夏目漱石招招手表示听见了:“需要我什么时候动手,吩咐一声。”


    没成想夏目漱石拒绝了。


    “不,林太郎去。”


    “嗯?”长泽时礼一下子没听清楚,“谁?”


    本来还在思考夏目漱石提起租界到底是什么意思,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边的林太郎猛地一个抬头看向老师。


    夏目漱石很少让他直接参与港口Mafia的行动,最多也只是文职上面允许,或者在处理重大事情的时候旁听协助。


    今天怎么就?


    “林太郎一个人去,他是港口Mafia的少主。”


    夏目漱石重复了一遍,他叹了口气:“马上林太郎就要上大学了,你不会让他考横滨大学吧?再不让他多在组织里拓展人脉,小心过几年你交接权力的时候别人不认。”


    “而且正好让他的体术和异能磨合一下。”


    被明里暗里内涵保护欲太强的老父亲‘啧’了一声,转头对好大儿说道:“听见了吗林太郎~”


    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男人周身气息祥和至极,很轻松就将权利移交出去:“这件事就交给你啦~”这样说着。


    不知道是不是林太郎的错觉,近几年随着港口Mafia走上正途,横滨开始向繁荣发展,他的父亲正冈子规就逐渐淡去了最开始那种攻击性,连那年带着人在横滨大杀四方的嚣张和狂傲不羁都被时光湮灭。


    港口Mafia的势力突破关东后,也慢慢地在国际上占据了一部分话语权。


    而在港口Mafia的庇护下,横滨跻身国际都市,这座城市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变化,民生、经济、社会地位和以往大有不同。


    几乎将港口Mafia推至顶峰的情况下,身为首领的长泽时礼在此时却主动收敛锋芒,把大半事务交给了夏目漱石。


    林太郎仍然记得他在首领和军师交接权力的那天,自己把疑问问出口时得到的答案。


    ‘因为横滨不需要一个激进的首领。’


    于是为了呵护鲜花的野兽自愿收起尖牙利爪,盘卧在城市之上仅仅作为一个活着的威慑。


    那位首领说:‘一切为了横滨。’


    想起这些,黑发少年弯了弯眼眸,回答道:“好的,父亲。”


    “我不会让您和老师失望的。”


    …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林太郎的十八岁生日那年,正好是高中毕业后有一段很长的假期。


    夏目漱石正式将一些组织的任务交给了林太郎处理,森林太郎也作为港口Mafia的少主真正意义上代表港口Mafia出席各种各样的场合。


    真正接触到港口Mafia内务,林太郎才明白港口Mafia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庞然大物。


    一些小门小组的组织人命在港口Mafia眼里宛如蝼蚁,如果不是港口Mafia,现如今的横滨仍然还处于混战的情况下,哪怕可能会有那么一两个组织鼎立于城市,也没办法兼顾民生。


    这个城市由黑夜、也就是港口Mafia主导,而首领则会与组织生死存亡共同进退。


    过去和现在是正冈子规和夏目漱石,未来则是森林太郎。


    那么林太郎会退缩吗?


    不会。


    他从来不是在庇护下长大的孩子,长泽时礼宠爱他,但也没有过将他呵护备至到不曾见过一丝血腥。


    那个粗犷的父亲反而从最开始就给予他最危险的少主地位,在最初就让林太郎明白自己选择的什么。


    夏目漱石更甚,比长泽时礼更加热爱横滨的青年倾尽自己毕生所学来培养林太郎,最好的教育让林太郎缺的不是理论,而是实践。


    于是他一步步地引导着这个野心渐起的少年走进大人们的舞台,去作为继承者接手前人留下的产业。


    这就是夏目漱石给予这个他们一手带大的少年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希望林太郎大学之后能更快的港口Mafia。


    而长泽时礼的礼物却不一样。


    他没有给出实际的东西,只是在一天晚上悄悄地敲响了林太郎的房门。


    为了方便教学,林太郎的卧室离夏目漱石比较近,反倒是长泽时礼这个首领孤零零地住在顶层,他也想到下面去住,但都被夏目漱石以不合身份拒绝。


    主要是怕长泽时礼没事大半夜带着林太郎出去嗨,老父亲的可信度在夏目漱石这里基本上已经归零了。


    将近凌晨的时间。


    卧室里,林太郎还没睡觉,他坐在书桌旁边,正在整理白天夏目漱石带他去的宴会里那些人物关系。


    书桌前柔和的灯光照着少年的侧脸,修长的手指一手握着钢笔,另一只手屈起指节撑着额头,紧紧抿着嘴唇,他的眼神不像白天面对亲人那样柔和亲昵,锐利的双瞳后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林太郎的外在气质像夏目漱石,平常看过去一张笑脸人畜无害,能言善辩,但认真接触过之后却内里更像他的父亲正冈子规。


    有逻辑有理智,但不局限于当下,永不停歇地想继续扩展。


    是个让长泽时礼自豪,让夏目漱石分外头疼的孩子呢。


    听见敲门声,林太郎沉浸在思绪里的头脑清醒过来,搓搓脸颊打起精神起身去开门。


    “哟,晚上好。”


    站在门口,年近四十的红发男人一如既往轻浮随性。


    林太郎笑了笑,让开身位请他进去:“晚上好父亲。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吗?”


    “过来看看,有件事征询一下你的意见。”长泽时礼说。


    林太郎则去关上房门。


    路过书桌时长泽时礼瞟了一眼桌面上的东西,没仔细看,但依着林太郎的性格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他捞过来一把椅子坐下,问林太郎:“跟着金之助这一个多星期感觉怎么样?”


    “我没问题,父亲。”林太郎立刻回答道。


    他这么说,眉宇间透露着的疲惫和倦怠却有些掩饰不住,只是逞强的少年自己没有发现,或者说是不愿意让长辈看见自己这么快就示弱的模样。


    得到这个回答也不意外,长泽时礼笑着,向林太郎招招手:“别站着呀,过来坐会儿。”


    少年抿着唇,暗自打起精神来,把靠椅子推到长泽时礼身边,坐下。


    当整个人靠在松软椅背上时,疲惫感瞬间就一拥而上,困倦也在敲打眼皮,想要工作了一整天的眼睛合上休憩。


    “现在感觉累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韵味,不知道为什么,林太郎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长泽时礼把他从敌人手里救出来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


    不够柔软,只有沉稳和安宁,和磐石一样坚定的告诉你他就在那里,只要你需要,他就会替你遮风挡雨。


    “……一点点。”


    林太郎小声说道。


    “又没人规定你一定要是最好的,别着急,放轻松。”长泽时礼摸摸好大儿的头发,黑发软而顺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少了一些。


    “才十八岁,急什么,世界还有那么大,现在就忙着工作就太浪费青春啦。”


    “可是我这么久就是为了……”


    长泽时礼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是在不安吗?怕有谁抢走你港口Mafia少主的地位?”


    “不是。”林太郎迅速拒绝了长泽时礼说的这个推测。


    夏目漱石倾囊相授,长泽时礼会把他驼在肩膀上去摘樱花,两个人待他如亲子,谁不安他都不会不安。


    “我只是在想……您和老师需要的是什么样一个继承人。”


    在夏目漱石的有意引导下,林太郎对事务上手得非常快,大概是每一个孩子的共同心理,越是认为自己能够做好,就越是希望自己的成绩能得到夸奖和肯定。


    长泽时礼怔了一下,突然笑起来,他笑着说:“那我今天算是来对了。”


    林太郎不解地看向他。


    红发男人眉眼带笑,他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窗外的景色立刻映入眼帘。


    “你今年十八岁,我想了很久,十八岁是个大日子,趁着这段时间你还没上大学,我想带你出去走走。”长泽时礼敲了敲玻璃,想到现在还是初春季节,外面本来就冷,就没有打开窗户,只是让林太郎来看。


    今天的月亮被藏进云被里,没有星星,零点过后放眼望去一片天幕之上漆黑,但天空之下城市灯火辉煌,繁华昌盛,哪怕没有月亮也不会陷入黑暗。


    横滨。


    现在谁提起这里都会说这里是繁荣的大城市。


    “去散散心,告诉你我为什么为横滨做到这种地步。”


    “也告诉你,我和金之助需要什么样的接班人。”


    “怎么样,去吗?”


    少年的眼眸倒映进万家灯火,这一刻他想了很多,最终重重点头:“好。”


    …


    被老父亲大晚上忽悠上飞机的森林太郎在飞机起飞的前一秒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父亲,我们今天就走老师知道吗?”


    长泽时礼理直气壮:“我留请假条了。”


    林太郎:“?”


    所以是不知道咯?


    港口Mafia办公室里,本来还非常欣慰首领大人终于知道勤恳一点把事情都处理完的夏目漱石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压在茶杯下面,连写字的钢笔都没盖上。


    纸条内容大意、哦不,没有大意,上面总共九个字。


    「请假,二月十七日前归。」


    夏目漱石:硬了,拳头硬了。


    不过在他电话爆破挚友之前,电话先一步响了。


    接起来,是一个久违的声音:“夏目君,好久不见。”


    第43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0)


    长泽时礼对出门旅游这件事觊觎很久了, 只不过他们出行的时间很不巧,或者说很合适。


    因为此时正在战争前夕。


    飞机降落在巴黎,一下飞机林太郎就感受到了法国人民的热情——


    这里的反.政.府.运动刚刚结束, 几个月前主谋牧神主导的‘革命五月’带领数以万计的学生和工人涌上街头,迫使整个城市运作完全停摆。


    虽然不久前发起‘革命五月’的牧神落网,但群龙无首的百姓们被人暗地里挑拨离间,导致现在城市依旧一片狼藉。


    面对这份景象, 林太郎开始明白为什么长泽时礼当初不惜以过硬的手段来镇压下横滨会发生的躁动。


    早年间的横滨太乱了,混乱如果遍及民生底线,那么整个城市的体系就会崩塌,再加上内部大小势力纷杂,小小的海港城很容易失去自主处理事情的权利。


    午间阳光正好, 林太郎站在窗前, 高楼上他对下面街道发生的事情可以一览无余。


    林太郎记事的时候横滨比这里还要混乱, 记忆里依稀记得那是个明明已经进入现代社会, 却连路灯都没有的城市, 城市的黑夜里经常会有人死去,夕阳落山之后没有人敢出门。


    白天行人匆匆,枪响和巷战,争夺带来死亡, 血腥遍染横滨的每一个角落。


    他生长在横滨,比任何人都清楚横滨的过往。


    曾经的横滨是什么呢?


    是乱糟糟一团的里世界, 断壁残垣的街区巷道, 吹向大海的风永远带着血腥气息。


    是混杂着一切阴暗面,永不停歇的争夺之地, 直到黑夜彻底笼罩这座城市才压制一切纷争。


    夏目漱石私下里对林太郎说起过:横滨不幸又幸运, 它的不幸在于统治它的是个武夫, 幸运的是这个武夫并不愚昧,只是太轻狂。


    所以建立港口Mafia之初正冈子规需要一个军师,在稳定关东之后正冈子规需要一个继承人。


    这样就可以保证正冈子规死后这座城市下一代也能风调雨顺,安泰和平了。


    “看什么呢?”


    突然,客厅的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林太郎闻声转过头,见到长泽时礼换了一身很具有本地风情的休闲西装,带着身酒气,一手拎着外套,另一只手里拿着密封文件,像是刚和什么人密谈回来。


    林太郎摇摇头,“看看风景,在想等会去哪玩。”


    长泽时礼轻笑,过来的时候路过衣架的时候随手把西装外套挂上去。


    他坐到沙发上,把文件丢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在茶杯中翻滚一圈,又渐渐归为平静,“我的事处理完了,明天我们转机去马赛。”


    刚从不知名地方回来的红发男人靠在沙发上,一手搭在靠背上,一手端着茶杯,他翘起二郎腿,轻松自在地和林太郎谈起接下来的安排:“组织最近在那边有单生意,我和金之助商量过了,这件事让你试试。”


    “正好这次也有时间,组织一部分外在产业我能带你去认认人。”


    林太郎早就习惯了长泽时礼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他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今天的行程我来安排怎么样?”少年兴致勃勃地说起,眼底的兴奋都快溢出来了。


    “我听伊马先生说过不少海外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出来。”


    “好啊。”长泽时礼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问道:“你想去哪?”


    相比前两天还在夏目漱石适应港口Mafia内务的劳累,抵达法国之后小憩一会儿的时间林太郎就恢复了少年元气,欢欣雀跃的样子看上去是打算玩个尽兴。


    很少见到林太郎这副模样。


    长泽时礼靠在沙发上,含着笑意听林太郎畅所欲言。


    这孩子养在夏目漱石身边把他那种凡做事都要先在脑子里过几遍的性子学了个十全十,小时候还好,还会撒撒娇。长大之后就像在脸上写着‘我已经长大了’一样,再也不会乖乖巧巧地贴过来了。


    老父亲一时有点惆怅。


    他没怎么养过人类幼崽,顶多在黑衣组织建立后那几年看黑泽阵小小年纪功绩突出,赋予琴酒代号之后带在身边培养了一段时间。


    这已经算长泽时礼在开始养成之前带过最小的孩子了,就算是这样,当时的黑泽阵也有十四岁。


    不过比起宿傩长大之后三天两头找他切磋,林太郎已经算是不闹腾的乖巧孩子。


    “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好!”林太郎大步流星地离开客厅。


    来去如风,总算像是个活力满满的少年模样。


    长泽时礼又喝了一口茶水,怀疑自己是不是平时在总部太拘着他。


    也没有吧,自己不是经常带林太郎跑东跑西吗,夏目漱石因为这些事吐槽了不止一次了。


    见少年离开,系统这才敢驱使好奇心扑过来,它扑向长泽时礼,但目光还是看向茶几上那份文件袋,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有问题。


    不敢随意去拆,它只得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去替人拿东西,那家伙说这边时局太乱不好递回去,就托我一个人情,让我给他带出去。”


    长泽时礼给自己倒了一杯新茶,他没有直接喝,而是端着茶杯走到了林太郎刚才站的位置,俯视楼下街道。


    窗外风景亮丽,玻璃窗反射出来的男人眸中神色却如同坠入寒渊,灿金的瞳色倒像是冷风凛冽之间悬浮着无数火把,燃烧时偶尔爆炸出星星火花。


    这次外出不是偶然,尽管主要是带林太郎来散散心,但长泽时礼确实含带了其他目的。


    □□不缺情报,对外贸易最大的好处就是远在重洋之外的情报也能收入囊中,同时,他也更能够明白世界局势现下如何。


    想要给林太郎以后继任铺垫下稳固地位,就要抓紧在这次局势动荡的时候立下根本才行。


    红发青年倚着窗台不说话,所有的言语和行为都被茶盏中飘起的幽香替代,就像少年稚嫩还不能参与的事情全都会由大人扛下。


    交给下一代的只会是清平盛世。


    为此他不介意用点不一样的手段。


    彼时系统什么都没有察觉,傻白甜还在开开心心地发问:「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长泽时礼眉头一挑,也没有隐瞒,只是问道:“自我矛盾异能体的数据你看得懂?”


    系统冲向文件袋的动作戛然而止,千言万语都化为问号:


    「你再说一遍?」


    什么东西的数据?!


    是它想的那个东西吗?!!


    得到想要的反应,长泽时礼哼笑一声,转回来把茶杯放回到桌面上,“不说了,陪林太郎出去转转。”


    拿走文件袋的时候还不忘拎走自己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独留系统一个在空无一人的客房客厅里对着空气抓狂。


    「哇啊啊啊啊啊!」


    「虽然外力介入有些小改动很正常……但是再像宿傩那样,我可就只能答应融合的事情了。」


    系统悲戚,深刻体会到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受。


    …


    许久不来巴黎,长泽时礼对这里的景色也有些生疏,不过他还是靠记忆里剩下的印象给林太郎指了几个有趣的地方。


    夜晚,香榭丽舍大街上亮起灯光,游玩了一整天的父子俩吃过晚饭,走在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天。


    谈话间,长泽时礼突然撤开半步躲开什么,但还是和人撞上了。


    和他撞上的是个少年。


    看面相比林太郎要小一点,金色长发扎起来搭在肩上,侧边还绑了一束小麻花,唇角下压,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撞上之后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匆匆忙忙就消失在人群里。


    还没等长泽时礼做出反应,又蹿出另一个年龄稍微比刚才那个大点的黑色长卷发少年,好像是刚才那个的同伴,用法语向长泽时礼替同伴道了句抱歉之后跟上去也是消失在人群里。


    两人匆匆忙忙走过,长泽时礼望着两个少年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感觉像是个异能者哎。”


    特别是那个金发的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才在哪见过。


    「就是个异能者哎!」本来心情还很平静的系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炸毛,崩溃的丢下一句就不见了。


    “异能者?”林太郎顺着方向看过去,但那两个人早就消失在人群里了,他去问长泽时礼,“刚才那个人是异能者吗?”


    长泽时礼看着两个年轻人离开的方向笑了笑,不再去看。


    “两个都是,不过和我们没关系。”


    他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反正头疼的不是我。”


    林太郎心里有了猜测。


    这个会头疼的人,大约就是一直和长泽时礼有往来的那位异能特务课总长,那么这两名异能者的身份也就能对应出个大概。


    应该是本地异能机构的异能者吧。


    “不说这个了,走,去给你老师挑几件伴手礼。”长泽时礼一把揽过少年的肩膀,不再理会刚才发生的事情,开始说起别的事情。


    “你老师喜欢吃点甜的,上次我来巴黎的时候记得这里有家特别好吃的甜点店,就在这附近!”


    林太郎被成年人的肩膀压得脚步一沉,也只是无奈地弯弯眉眼,“您上次来巴黎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铺子早就关门了吧。”


    长泽时礼一想也是,“上次来亲自出海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金之助还挺喜欢,这次咱们带点回去馋他。”


    “您是欺负老师最近在看胃病有忌口吗?”


    “没有哦~”


    第44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1)


    与长泽时礼最开始的话一样, 首先带林太郎出来是为了解开他心中的迷惘,其次才是游山玩水。


    所以在少年人紧张的板着脸,认真审查港口Mafia与停留在马赛港这单货物交易信息时,长泽时礼一点都没有提示, 而是站在林太郎身后, 静静地看着。


    他没有向外派到这里的港口Mafia报上自己的名字, 而是看着林太郎仅仅靠着远在重洋之外的夏目干部的允许,以港口Mafia少主的名义接管这次生意。


    他看着他的孩子临危不乱,四两拨千斤回敬了海外成员的敷衍和轻视, 夺得最高权限,看着他在谈判场上巧舌如簧,从商家手里争取到更多利益,看着他审时度势, 与码头地头蛇达成协议,避免货物受损,海运畅通。


    他看见曾经那个软软糯糯,坐在自己肩头的孩子, 如今身形挺拔,面色从容不迫地一一吩咐下命令,眉眼神色之间暗藏锐利,精确判断出漏洞也没有鲁莽,而是伺机而动, 干净利落的解决问题。


    少主不再是虚名,林太郎实打实的撑起了属于自己的荣誉。


    夕阳将尽之前, 林太郎处理好了一切事情。


    港口Mafia的货船明天出发, 与商家磋商的结果堪称完美, 很大程度上保证了两方的利益与长久合作, 而休息一晚上之后他们也要继续旅行了。


    张开双臂迎着晚风站在临海的阳台上,年轻人颇有些得意洋洋的问身后的人:“父亲,我做得怎么样?”


    “非常好,林太郎。”长泽时礼从室内出来,举起手里另一只酒杯,笑着问道:“来庆祝一下吗?”


    “当然要!”


    林太郎开心地接过长泽时礼递过来的饮品尝了一口,明明看着是红色的液体,入嘴之后却发现是葡萄汁,还以为是酒的少年瞬间就苦下脸,喊道:“我已经十八岁了父亲!”


    长泽时礼屈指弹在少年额头上,无视这番抗议,“准确来说还差几天,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面对男人一本正经地回答,林太郎嘴角不自觉勾起笑容,叹了口气,但习以为常接下父亲在某些方面的小计较。


    此时他的心情和海上振翅翱翔的海鸥一样恣意。


    这是他第一次完全不依靠任何人处理事情,比起在横滨时有夏目漱石带着,正冈子规看着,这仿佛才是他走出第一步的关键。


    那么,今日为何而干杯呢?


    林太郎举起酒杯,透过透明玻璃看向远处,眺望大海,晚风把发丝吹拂过眼睑,眼眸里映着夕阳浮动在海面上,又透过玻璃杯折射回来的橘红,海风拂过细沙白浪,波涛滚滚,带来远处海鸥呼叫,轮船长鸣。


    “这次感觉怎么样?”


    长泽时礼这样问他。


    林太郎的脑海里闪过曾经自我怀疑不能做好的焦躁,第一次接触到海外成员时对方的口不对心,与合作方磋商从话里行间判断出的语言陷阱……


    最后,少年与父亲碰杯,嗡鸣声清脆悠远,杯中的葡萄汁虽然没有父亲手中那杯红酒的苦涩,却依旧有果汁的清香和甜味。


    就像少年骄傲地回答:


    “游刃有余!”


    …


    之后父子俩去了好多地方,秉承着出来玩就要尽兴的道理,林太郎在长泽时礼的唆使下在尝试了潜水、冲浪、跳伞等各种热血沸腾的极限运动。


    是体验过后能回去给老师夏目漱石讲上小半天的乐趣。


    而与此同时,在旅行的路程上也经过了无数给林太郎留下触目惊心印象的地方。


    世界并不和平,横滨也是。


    横滨此时的安定只属于港口Mafia带来的震慑性和平,如果能拿着武器将治安杀到名列前茅的程度,那就未必需要在意外面对个人的评价。


    正冈子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林太郎此时有些明白了。


    一切的暴力碾压,都是为了之后的话语权,污名辱骂正冈子规可以背,只要城市能够繁荣昌盛,绵延不息。


    在正冈子规眼里,他认为这就是和平的代价。


    …


    回程的时间长泽时礼信守承诺,在二月十七日的前一天就从旅途的最后一站夏威夷搭乘游轮,预计第二日清晨抵达。


    清晨海面无比宁静,几乎听不见浪花翻涌之外的声音,海与天都是雾蒙蒙的暗蓝,林太郎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走向甲板,这个时间,也只有航船上早起的水手在巡查而已。


    外面的风还是有些冷,不过阻止不了林太郎想早点起来,从大海之上远望横滨港口的想法。


    寻找合适的地方时,林太郎在甲板的一处边角看见了熟悉的红色,长泽时礼的身影藏在比太阳还没升起的阴影更阴冷的地方,但正对着东方,不知道是不是想看场日出。


    听见声音,男人转头见是林太郎,笑着打了声招呼:“怎么起这么早?”


    “想起来看日出。”林太郎说道,他打量了一下长泽时礼,察觉到他似乎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您呢?”


    “和你一样。”


    长泽时礼说着叹了口气,苦恼道:“这次回去之后金之助又要念叨了,本来打算是在二月十七号之前到家的。”


    说起这个林太郎无奈,“还不是父亲在夏威夷企图找到什么奇怪的培训班,结果错过了最佳航班。”


    “嘛,只是想验证一些奇怪的猜想而已啦。”长泽时礼摆摆手,不甚在意地绕过这个话题。


    林太郎叹口气,接受了这个说法。


    “父亲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呢?”他转而问道,明明林太郎已经听过理由,自己也找到了答案。


    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这个呀。”男人弯了弯眼角,眉眼间是只会留给家人的温柔。


    “要问我个人的原因的话,是私心吧。”长泽时礼转头眺望大海,他看见远方海浪翻滚,距离抵达横滨港口还剩下许久,但离太阳升起只剩下倒计时。


    “我希望你以后的回忆里想着的不会全都是港口Mafia,少年时代的青春可不能被其他的忧愁占据。”


    男人的声音和风响起,一直传达到林太郎耳边,怔然许久,轻轻叹给自己听,“那我倒是想快点长大了。”


    少年单纯的想,长大了就能给父亲和老师分担压力,父亲不必事事件件亲自操劳,老师也不用为港口Mafia熬坏身体。


    有时候林太郎认为自己也许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一般,让他能拥有如此珍贵的亲情。


    因为拥有,所以想守护,更不想失去。


    长泽时礼听见了,但也只是低声笑笑没有戳穿,转而给林太郎说起了另一件事:“不过接下来就不会是这种轻松愉快的生活了哦,林太郎。”


    他说:“我和金之助讨论过你继位的事情。”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林太郎眨了眨眼睛,好奇地望过来。


    而接下来,港口Mafia的首领正冈子规说出了一件恐怕就算是特务课听了也要震惊的想法:“我和他讨论了港口Mafia改制的问题。”


    “以前组织内部大小事宜都是我和金之助两个人协商解决,名义上干部只有一个夏目漱石。也导致基本上全部的事都是我和他在扛,这样做的好处是统治的稳定性集中,但以后不行。”


    长泽时礼摇摇头,“你缺少自身的威慑力,异能,完全效忠你的部下,这些你都还没有完全将其发展成自己的底牌,而且相对而言一个人抗下港口Mafia的全部事务太过劳累了。”


    “因此港口Mafia现在的制度不适合你。”


    林太郎只有一个人,就算是效忠于正冈子规的组织成员也同样忠于少主,但在他们心里永远是首领高于少主。


    港口Mafia如今的制度是首领高于一切,其次才是干部夏目漱石,两人为了横滨几乎包揽了港口Mafia全部事务,一个对内一个对外,耗费无数精力才将横滨治理成现在的模样。


    但这种殚精竭虑的制度并不适合下一代,而且林太郎的先天条件里没有强大异能这一项,因此在完全获得实权之前会倾向于依靠致胜联盟——也就是长泽时礼、以及他留下来的追随者。


    所以长泽时礼趋向于在他还在位的时候就给林太郎准备好这些。


    长泽时礼知道这种手段多少有点操之过急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随着时间渐长,早年在混乱中争夺横滨时留下的后遗症也逐渐显现出来,要是再不把安排好的事宜交代下去,恐怕会像上一次一样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没机会说出口。


    但是他不打算把这些想法说出来,长泽时礼只是提前把大规模的动荡告诉林太郎:“我和金之助的决定增加多个干部岗位,施行内部平衡牵制,将稳定性放在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方便你以后培养自己的心腹。”


    他故作轻松地说着,“当然,至于怎么平衡干部这些我可不负责的。”


    “我至多帮你解决问题,或者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至于想做什么,又怎么做就不在我的管理范围了。”


    林太郎听着笑起来,他问道:“这算是您和老师对我的考验吗?”


    “想接我的班,怎么说也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长泽时礼看向他,对年轻的继承者发起挑战:“怎么样?敢不敢接?”


    “当然!”林太郎铿锵有力地回答,明明该是个严肃的时候却依旧止不住笑容。


    “您养育我这么多年,我也该为您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不够有气势哦。”长泽时礼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您不满意那就没办法了。”少年耸耸肩,故意做出无奈的表情,逗得长泽时礼哈哈大笑,林太郎也跟着笑起来。


    天渐渐亮起来。


    极目远望,天幕上升腾起大片错落的冷蓝色,第一缕阳光就是从这样的色彩中刺破黑暗,强光穿过天际线,给天幕染上清晨朝气蓬发的橘红。


    二月的风还是有点冷,甲板上慢慢地也有了早起看日出的旅客,不多,但也不复刚才只剩下浪花声那样安静。


    少年和其他年轻的旅客一样,跑过去攀在栏杆旁边眺望大海,扑面而来的风里带着海的气息,渐渐的,远方似乎可以看见一块模糊的陆地影子。


    长泽时礼笑着摇摇头,慢慢地跟上去,看着天际渐亮,朝阳初起。


    “森林太郎。”


    长泽时礼喊他的全名,少年还以为有什么事应声回过头,疑惑地看过来。


    “十八岁生日快乐。”


    第45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2)


    长泽时礼说:“迟到了啊。”


    林太郎附和:“迟到了呢。”


    大约是今天早上六七点的时间, 游轮抵达横滨港口的国际客运码头,一下船远远地就能看见港口Mafia的人等候着。


    等下了船,走近了才看见有人面色不愉, 已经等候多时了。


    开头父子俩没有营养的对话,正是他们在应对那名地位仅次于正冈子规的青年时所发出的心虚声。


    来接人的青年套着一件冬款的大衣, 也许是没休息好,不仅三花色的发丝有些凌乱, 眼底也带着青黑, 他看着这对父子, 冷声问道:“是谁说昨天晚上十一点会到的?”


    长泽时礼的手贴着耳边,一点一点举起来,非常诚实:“是我。”


    “是吗。”夏目漱石冷笑, 昨晚那一班船他等了一个半小时,结果发现这俩人根本没上那趟船, 打电话去问港口Mafia驻守夏威夷的成员才知道首领大人带着少主玩嗨了没赶上。


    夏目漱石:谢邀, 今天也是想以下犯上的一天。


    长泽时礼又举起另一只手,双手合十,嬉皮笑脸地连声说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不要生气啦。”


    “……”夏目漱石深呼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上车!”


    长泽时礼和林太郎对视一眼,少年默契地替老父亲抗下了和老师坐一排的重任。


    为了家庭和睦,林太郎抗下了太多(bushi)。


    汽车驶过城市。


    大半个月没回横滨了, 乍一下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林太郎发现了很多和外面不一样的地方。


    首先是安全。


    横滨的治安很好, 因为和特务课那边的合作关系, 还有一些里世界不可言说秘密的原因, 横滨城市治安基本上全都是交付在港口Mafia手里,因此和林太郎见过的一些地方有着截然不同的秩序。


    很奇怪,这个黑.手.党统治的城市却真的仿佛魔幻现实主义一样存在着。


    再就是经济。


    横滨作为工业城市,又是数一数二的国际贸易港,人口发展迅速,同时也有大量企业在这里落地生根,造成的经济效益相当显著。


    林太郎记得这方面似乎是正冈子规负责的,明明是个擅长打打杀杀的人,却意外很有经济头脑。


    倒是老师夏目漱石更擅长与外界交接和调控组织成员,两人分工既明确,配合又默契。


    果然父亲说自己不能胜任现在制度的原因就在这里,他恐怕不会找得到和夏目漱石一样,既信任到可以交付背后,又有与自己互补能力的军师吧。


    但这样也不失为一种挑战!


    夏目漱石看见少年精神气十足,欣慰地笑了,“我接到你和货船一起送回来的信了,这次出去玩感觉怎么样?”


    说起这些林太郎心情就愉快起来,满心的快乐想拿出来和老师分享:“父亲带我去了很多有趣的地方,他带我去过……”


    “咳咳,停车。”


    有人打断他。


    长泽时礼不合时宜的出声,司机听从命令将车靠街边停下,他则是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说道:“那什么,我有点事,等会总部见。”


    夏目漱石‘哦’了一声,懒得理他。


    长泽时礼咂咂嘴,不知道有什么未尽之言,他愧疚地看了一眼林太郎,然后愉快的两手揣兜里溜溜达达地离开了。


    等红色的身影远去,汽车重新启动之后夏目漱石突然反应过来,他立马转头问林太郎:“他带你去玩什么了?”


    “啊……”林太郎也反应过来了。


    他试图捡几个正常的旅行经历分享给老师,却被轻而易举的戳穿了。


    极限运动,还有一些不太适合旅游的城市,反正一圈问下来不太像是出去玩的,反而像是出去混的。


    “好啊,孤身一人,手边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就敢带你去混乱的地区,他当自己是什么无所不能的超越者吗?”


    一个港口Mafia首领,一个港口Mafia少主,别说两个出了问题港口Mafia会发生什么样的动乱,就算是其中一个出问题了对于关东地区的局势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夏目漱石心平气和到想打人。


    这爷俩生下来就是来气他的吧!


    林太郎终于意识到,老父亲揣着手溜溜达达离开之前隔着车窗冲他挤挤眼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算了,这件事以后再收拾他。”夏目漱石再深呼吸一口气,保持了自己应有的矜持不苟。


    “晚上会有组织高层给你举办的生日宴会,改制干部的事情子规跟你说了吧?”


    林太郎点点头。


    “看来他还没把脑子玩忘记。”夏目漱石插空狠狠地吐槽了一句。


    “这次宴会上除了即将成为干部的几个核心成员之外,还有不少有才干的年轻人,有几个还不错,我给你指出来晚上你可以观察一下。”


    林太郎却没有立刻应声,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问一个问题。


    “……老师。”


    这个问题林太郎藏在心里很久了,他决定问出来:“您和父亲为什么要急着培养我呢?”


    一开始林太郎也以为是慢慢来,就算是身为港口Mafia少主也不可能一跃而蹴。


    但他越来越发现自己接触到的全都是机密到只有首领和夏目干部才能看见的文件,虽然在这期间林太郎也被连带着提高了自己对自己的要求误以为这就是正确的,但是出去旅行这几天再回过头一看,正冈子规和夏目漱石对他的培养完全是冲着能立刻继任的程度去。


    这不正常。


    正冈子规才四十岁出头,夏目漱石和正冈子规同岁,就算林太郎上完大学还要继续进修也至多到五十岁。


    五十岁不算年老,而且正冈子规身体硬朗,活个七老八十都绰绰有余。


    他的父亲淡泊名利到可以放权给夏目漱石这一点林太郎清楚,可尽管这样港口Mafia的实权也是还在首领手里的。


    交给继承人,那就是完全移交实权。


    而正冈子规的势头一直是冲着继续扩大港口Mafia势力去的,他还有说不完的野心和愿景,就此止步太不正常了。


    夏目漱石将要说出口的话停在嗓子眼,就在他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林太郎却直白地把自己脑海中的推论说出口,接着,他又恳求道:“如果是与特务课的交易或者其他什么,我不会过问,但是老师,如果是父亲的身体状况出了问题……”


    少年的态度强硬起来:“我认为我有权知道具体情况。”


    夏目漱石沉默,一言不发。


    车窗上飞掠过无数景色,港口离总部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但就是这十几分钟,气氛静默到开车的组织成员冷汗直冒。


    直到快抵达总部才稍许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吐出去,夏目漱石一开口,司机的心又提起来了。


    原因是夏目漱石想了好久,最终决定把这个秘辛告诉林太郎。


    夏目漱石回忆往昔,心情五味杂陈:“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他决定收养你的时候我其实并不反对,只是觉得可惜。”


    “早年子规为了快速取得权力而长期使用花枕,花枕并不是什么合宜于战斗的异能,而且使用它本身也要付出代价。这样的代价,我称之为非人情。”


    “那父亲他为什么……”林太郎刚要开口,就被夏目漱石抬手打断了。


    夏目漱石继续说道:“异能反噬使子规的善恶两性逐渐剥离于道德层面,藐视生命,枉顾人权,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的,直到陷入癫狂。”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正冈子规是港口Mafia的首领,林太郎。”


    “仅仅是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不会向医生求援,而去选择培养你,并将荣誉留给你了。”


    林太郎愣住,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车停在繁荣经济的核心之处。


    一幢灰黑色的大厦伫立,在早晨的阳光下挺直脊背,从外面这里或许看上去只是一栋普通的写字楼,但谁都知道这里是港口Mafia的总部。


    “林太郎。”


    下车之前夏目漱石喊住沉默的少年,说:“不要告诉子规你知道了这件事。”


    “他本来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他希望你的少年时代无忧无虑,而不是因此有更多压力。”


    林太郎没有回话,少年抿住嘴唇,大步跨上台阶进入总部大厦了。


    夏目漱石叹了口气,也跟着下车。


    他吩咐司机:“去租界接首领。”


    …


    长泽时礼回来的时候没找着林太郎,问了一圈才知道那孩子跑去找情报负责部门去了,结果进去的时候守门的成员说少主不想见人想一个人呆会。


    长泽时礼摸不着头脑,明明回来的时候还挺开心的,怎么两小时不见就变了。


    幸好夏目漱石还在办公室里坐着,长泽时礼推门就问:“你得罪林太郎了?”


    夏目漱石抬眼瞟了他一眼,回答:“是你得罪他了。”


    “他才不会因为我把他卖了就生气,肯定是你得罪他了。”


    夏目漱石懒得和他争论这个,他问道:“晚上的宴会已经敲定好了,不过特务课也要派人来……这个你要回绝吗?”


    “哦?”长泽时礼挑眉:“是谁?”


    夏目漱石的表情不太愉快,“辅政官种田山头火。”


    种田山头火正是几年前被指出的那名特务课卧底,和夏目漱石关系还很不错,如果不是卧底,说不定如今在夏目漱石手下也能混到心腹地位。


    “老熟人啊。”长泽时礼对这件事没有很大所谓,“让他来,左不过是替那家伙来刺探情报的,来了倒省了我去跟他说的时间。”


    “我就知道……行了,没你事了。”夏目漱石摆摆手,赶苍蝇似的,“该干嘛干嘛去。”


    长泽时礼‘哦’了一声,关上门出去。


    他对系统吐槽:“我觉得我被他们俩嫌弃了。”


    「不用怀疑,把觉得去掉。」系统乐得开怀:「你也有今天!」


    第46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3)


    衬衫,领带,西装外套。


    再把头发往上梳起,打理成大人模样,少年人站在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上一次这样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还是在被正冈子规收养的第一个生日时,自己局促不安的按下衣角,被夏目漱石牵着走出去,被交到正冈子规手里。


    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对正冈子规完全放下警惕,比起名声在外的正冈子规,他更倾向靠近夏目漱石一点。


    林太郎不自觉笑起来,父亲那个时候可是吃了好大的醋呢。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林太郎扬声道:“请进。”


    门才刚开,人还没跨进来声音就先进来了:“准备好了吗?”


    长泽时礼倚着门框笑说道:“打扮得很帅嘛。”


    “父亲也不遑多让。”林太郎回敬道。


    除了和其他组织的会议之外,正冈子规很少穿正装,今天倒是少见的换上了西装,长款外套配上让林太郎有点眼熟的红色围巾,本来就不显老的人,认真拾掇一下看起来就像二三十岁。


    “你看这个做什么?”长泽时礼看见林太郎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脖颈附近,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


    “没什么,就是有点眼熟。”


    长泽时礼道:“这是你老师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拿出来戴戴。”


    略过不值一提的小事,长泽时礼邀请道:“走吧,聚会就要开始了。”


    聚会大厅在总部大楼偏中层。


    大厅中光影璀璨,来参加此次聚会的成员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到一起,见到又有人进来,或笑容满面,或一言不发地看过来向首领问安。


    他们之间有从最初港口Mafia还是个小团体时就追随首领的元老,有年纪轻轻就升任首领心腹的得力助手,有的人异能强大,有的人头脑精明。


    港口Mafia最最核心的一代全都在这里了。


    林太郎想起今天夏目漱石告诉他的那些利害关系,沉下一口气,保持大脑高度清醒。


    他很清楚这是什么。


    他是父亲钦定的少主,是父亲退位后所遗留下来的干部们所能选择拥立的第一选择。


    此时港口Mafia干部制度尚未成立,他身为少主自然比干部的等级要高,也更亲近首领,但哪怕是继承首领之位,他也要默认继承前代首领留下来的致胜联盟。


    所以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关键时刻,哪怕其中有的人不能成为正冈子规选定的干部,也有可能把目标放在他身上,成为下一代首领的拥立者。


    首领的致词宣讲在一片掌声之中落幕,长泽时礼一拍林太郎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去吧小子。”


    去为你的未来打下基础。


    …


    夏目漱石从人群里抽身出来的时候,首领大人正一个人对着落地窗喝酒。


    没什么人敢靠过去,夏目漱石问了最近的几个成员,大家都是摇摇头说首领不让靠近。


    夏目漱石靠过去,红发男人闻声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地收回去。


    似乎是心情不好,他所在的几米范围仿佛真空圈一样,没有任何人敢靠近,生怕自己触犯了首领的霉头。


    彼此之间可以从呼吸判断对方心情的夏目漱石又怎么会被这样的态度吓到,他直接开口问道:“怎么了?一副像是要吃人的表情。”


    长泽时礼纠正:“这叫欣慰。”


    玻璃的反光里倒映少年身姿挺拔的模样,夏目漱石不禁笑了笑,“是啊,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当初你带回来的时候才只有你一半高呢。”


    长泽时礼也笑了,“我的眼光不错吧?”


    “明明是我教得好。”


    “那也有我一半功劳。”


    两人对视一眼,手中的酒杯碰到一起,相视而笑。


    落地窗上,有什么水一样的东西点在玻璃表面,仔细一看,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是早春细雪。


    “我在想,等他回来我就开始给他铺路。”


    长泽时礼望着窗外的春雪,“这个趋势下去不出两年,异能战争就会正式爆发,横滨这个地理位置你也清楚,到时候会流入不少外来人员——我想给他一个考验,金之助。”


    “考验他如何守护横滨吗?”


    “我相信林太郎能做到。”


    夏目漱石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这一趟只解开了林太郎心里的游移不定,子规,他还在迷惘,做不到像你我一样将横滨视为珍宝与战场。”


    对于森林太郎继承港口Mafia这件事,夏目漱石的评价一直都是:“他的心还不够格。”


    少年人还无法理解长辈为什么对一座城市如此热爱,为此不惜投身黑暗,背负污名。


    他只将港口Mafia作为长辈留下来的事业对待,尽管十分认真,但终究还是和正冈子规与夏目漱石有差别。


    长泽时礼耸肩,“这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你啊。”夏目漱石无奈地勾起嘴角,叹道:“就是这点心软。”


    正冈子规杀伐果断手段狠厉,唯独在对待少主森林太郎的事情上多少尽心到不像是港口Mafia首领对继承人。


    大抵平常人家的父亲就是他这样,关爱备至,又不忘放手让孩子独立成长。


    “或许吧。”长泽时礼不置可否,他问起另一件事:“特务课的人和你谈什么了?”


    他刚才瞟见特务课那个辅政官找上夏目漱石了。


    而这次宴会本来不应该有外人的。


    正式宣扬出去告诉外界港口Mafia少主成人,和私人过生日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因此在森林太郎确认接权之前长泽时礼不会将危险也施加到他身上。


    如果不是和特务课的关系特殊,长泽时礼不会同意放特务课的人进来。


    闻言夏目漱石准备抬起手中酒杯的手一顿,但随即在挚友发现之前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什么,租界的事。”


    “那边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


    长泽时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荒霸吐实验毁掉的异能者多到都要让人以为横滨是什么吞噬异能者的魔鬼之都了,这样下去对港口Mafia招揽人才的计划不利,如果他们没有自知之明,我会亲自带人去和他们说。”


    “……”夏目漱石没有回答。


    “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长泽时礼喝完最后一口红酒,将酒杯搁置一旁,问起件事:“林太郎大学的事他想得怎么样了?”


    “下午他到我这儿来跟我说是准备报东京大学医学系。”见长泽时礼脸上疑惑的表情不像作假,夏目漱石有些意外,“他没告诉你吗?”


    林太郎那孩子可是打小就喜欢黏着正冈子规,喜怒哀乐都会和他那个没什么长辈架子的父亲分享。


    大学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有告诉他,着实让夏目漱石意外。


    “今天我就没看见他的人。”长泽时礼抱怨道:“我今天被你们师生俩拒之门外了,哪都没去着,回去批了一下午文件这会儿才下来。”


    这下夏目漱石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他冷笑了一下,吐出一句:“活该。”


    他对正冈子规讳疾忌医的态度不满很久了,巴不得有人治治他这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长泽时礼摸不着头脑。


    他又什么时候得罪挚友了吗?


    … 宴会结束之后林太郎接到人传话,说首领和夏目干部请他去一趟顶层办公室。


    林太郎以为是有什么事要嘱咐他,与在相谈甚欢的几位组织成员道过别就乘电梯上去了。


    办公室没有开灯,只能从落地窗上倒映的光影面勉强看清东西,窗外月色清凉如水,林太郎一边疑惑为什么不开灯,一边凭记忆力去找开关的位置。


    灯亮了。


    灯亮的一瞬间,有人对他欢声说道: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林太郎。”


    室内一站一坐两个男人,脸上挂着无奈表情的那个坐在沙发边上,面前的茶几放着蛋糕;而最近的那个则是喜笑颜开地站在林太郎身旁,身为港口Mafia战斗力天花板级别的首领大人将隐匿技巧用在了这个时候,要不是他不出声林太郎还没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个人。


    还没等林太郎对这幕惊喜做出反应,他就感觉头顶上被放上了什么东西,往头上一摸,手指碰到一顶帽子,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是顶纸做的生日皇冠。


    小巧粗糙,但很童趣,像是蛋糕店赠品。


    林太郎傻傻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不是他第一次过生日,但却是头一次收到这样仿佛是给小孩子庆生一样童稚的礼物和惊喜。


    比起海上突然传入耳中的一句成年祝福,今天的更像是关心和爱护,是长辈对晚辈的爱。


    只是他的父亲从来不爱把这些话说出口,永远都是用实际行动表达。


    夏目漱石也没想到这一手,无语扶额:“你上哪找的这种东西。”


    “买蛋糕的时候店家送的,说是适合作为惊喜。”


    夏目漱石实在没辙,只能一边按下打火机点燃蜡烛一边说他:“幼稚。”


    红发男人不以为意,他侧过身摊开手臂,笑着邀请道:“来吧小寿星,来许愿了。”


    林太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他将手中生日皇冠带回到头顶上,欣然来到蛋糕前,对着烛光合上双眼。


    微黄的烛火将黑色的发尾映出透亮的光泽,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这一刻的温暖。


    当林太郎睁开眼睛的时候,少年的眼睛里全无黑暗,他的瞳孔同烛光重叠,好像是朝阳下还挂着露珠的葡萄,带着初升的喜悦。


    吹灭蜡烛,愿望落成。


    “许了什么愿?”


    林太郎眨了眨眼,委婉地拒绝透露:“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哈哈哈,是小秘密那就好好藏起来!”


    长泽时礼不会去追究孩子的隐私,漂亮的仪式感到此结束,接下来是家庭聚会时间,长泽时礼一把捞过林太郎的脖子,大声道:“来来来,拍张照!纪念一下今天我们林太郎十八岁成年了!”


    他招呼夏目漱石:“相机、相机!”


    这里也没第四个人帮忙拍照,林太郎主动开口,赶在父亲之前说道:“给我吧,我让异能力来拍照会方便一点。”


    “也好,拍正式一点也适合挂起来。”长泽时礼把相机转交到凭空出现的女性异能手中,他去和夏目漱石一左一右站在林太郎身边。


    一张合照留在了相机的胶卷之中。


    也许后来的人再看见这张照片时会惊讶的发现,这小小的一张照片里,竟记录着两位曾经给横滨留下浓墨重彩的人,而他们的关系如此亲密。


    第47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4)


    林太郎去上大学之后整个港口Mafia似乎安静了不少。


    刚刚从码头那边回来,夏目漱石一边等待电梯下行,一边观察总部大楼的氛围。


    不知道是不是近期港口Mafia附属大楼建成,组织内部的人员规制更严密了的原因,总部变得更加沉重了。


    或许不止有这个原因。


    夏目漱石脑海里止不住地浮现那天那通特务课总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老实说,他被动摇了。


    异能战争开始之后,横滨,无论是从经济地理位置还是港口Mafia的权重都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战争时期的特务课靠不住,而且港口Mafia占用太多航运……


    但想这么多,最有问题的还是正冈子规。


    就像那位特务课总长说的,如果有机会,正冈子规不会甘心仅仅局限于一个关东。


    ‘那位首领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的组织去赌这份可能性的不是吗?夏目君,您可比我更了解他呀。’


    ‘如今整个关东都是他的一言堂,他的权力甚至可以影响到整个国家的里世界,您以为,就算是压上您与他的挚友之情,又能影响他多少?’


    而现在,干部制度成立后人员四处调动,港口Mafia属成员频频巡视街道。一时间整个关东里世界都紧张起来,生怕正冈子规有什么大动作,连最后的生存余地都不给。


    每一个行动都在彰显正冈子规的野心,他想在战乱中将组织进一步发展。


    混乱是上升的阶梯*,这句话对城市和组织同样适用。


    但这里,横滨。


    往外是神奈川、关东再向东北北海道、九州四国,哪里都有港口Mafia的势力,港口Mafia再要发展,就已经脱离正冈子规最开始所承诺的那句。


    一切为了横滨。那个人那年秋天是这么对他说的。


    于是夏目漱石接受了他的邀请,应约协助正冈子规夺取横滨。也信了正冈子规十年后横滨入主关东,和异能特务课做交易时给出的理由。


    现在不同,战争不一样。


    不是夏目漱石不信任正冈子规,战争不是藩阀,藩阀尚且会为了利益虚与委蛇,而战争只会是泥潭,横滨一旦陷入其中就很难明哲保身。


    可就像特务课总长说的,能劝得港口Mafia首领改变主意的夏目漱石唯独劝不动这一条。


    而他的挚友,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是不下于异能特务课总长荻原井泉水*的野心家。


    “夏目干部?”


    电梯门叮咚应声而开,夏目漱石和里面正要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他本来打算让开身位让里面的人先出来,却见那个人说道:“正好我要去找您呢,首领要您上去一趟。”


    夏目漱石这才收敛散发的思维,重新认了一下人。


    这是首领身边的近卫,之前是游击队的一员,调动之后负责守卫顶层的首领区域。


    夏目漱石点点头走进电梯,顺口问道:“他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只说了让您去一趟就继续处理码头那边的事情了。”下属按下顶层的按钮,回答道。


    “我知道了。”夏目漱石应了一句。


    电梯往顶楼去。


    他进办公室的时候,长泽时礼正埋在文件堆里。


    他手边处理完的文件正被进进出出的部下们抱走,带到命令下达的地方去,而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新文件被带进来。


    还没走近,就听见首领一句命令:“广津,把这份文件送到特务课那边去。”


    应声领命的是个青年,是早年夏目漱石在清算内部叛徒时发现的人才之一,只可惜十年前他还年轻,夏目漱石就没有急着用他,而现在已经迁升到了首领直属游击队副队长的位置,同时担任首领身边的武装秘书。


    青年躬身接过首领手里的刚刚写完的文件,应答“是,首领”之后正打算领命而去时,又听见了首领追加了一句命令、


    “还有,把伊马叫上来。”


    广津柳浪再次领命,他拿着文件出门时撞见了门口的夏目漱石,愣了一下,不知道夏目漱石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去,但还是恭敬地问安:“夏目干部。”


    夏目漱石点头致意,越过他走近办公室内。


    近半年横滨、或者说整个世界都肉眼可见的躁动起来,本来处于平稳发展的关东地区一下子陷入战争的焦虑之中,这个时候特务课与港口Mafia合作的先见之明就出现了。


    官方下达的通告的作用低于里世界组织刀刃见血的警告,十年前特务课和靠以杀止杀镇压关东大小组织的港口Mafia合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其代替自己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荒霸吐计划是,如今关东之中的蠢蠢欲动也是。


    只是两方究竟是不是真心互相帮助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来了。”办公桌后的首领头也不抬的打招呼,他抬头只会是从桌上拿来另一份文件继续查阅,忙碌程度一度让长泽时礼好像回到了最初独自一个人创立港口Mafia的时候,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而从他手中发布出去、仅仅是一行字迹的命令,又不知道会带动起关东地区乃至整个里世界怎样的腥风血雨。


    “你看看,欧洲那边来的,过了海关就进太平洋。”长泽时礼将手边的A4纸递过去,“近三个月来百分之八十的商船运送的都不是货物而是物资。”


    夏目漱石扫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各路数据,再将纸张对折叠好,放回到桌面上。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长泽时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最后一句话写完,将其放到旁边堆积起来的文件堆上,候命在一旁的成员把这一叠抱走,随着首领无声的示意,室内所有成员都安静的退出办公室。


    霎时间,办公室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战争要开始了,夏目漱石。”


    长泽时礼双手交叠在下颚上,观察夏目漱石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的反应,意料之中的平静,没有惊讶没有为港口Mafia分析利害,很平静的站在他面前,一桌之隔。


    于是他没有向以往那样笑着和挚友谈论组织事务,也没有审问下属时那样冷冽威慑,只是干脆利落的问夏目漱石:“你的选择是什么。”


    大片积云飘过来压住午后日光,巨大的阴影笼罩住高楼,将夏目漱石的身形笼罩灰暗的阴影下,而他面对的则是完全坐在更暗阴影里的正冈子规。


    夏目漱石无言,“你知道了?”


    长泽时礼侧了侧头,没有否认:“林太郎生日那天特务课的人找你之后,我找他聊了两句。种田君心性不错,但恐怕适应不了荻原井泉水的理念,那家伙和我一样,都是不择手段的人。”


    “想撬我的墙角,当然要礼尚往来。”


    夏目漱石没有反驳,也不打算为自己准备做的事情狡辩什么,他只是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回来的那天。”长泽时礼说:“你表现得很明显,金之助。”


    “我和林太郎从国外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特别是林太郎生日那天特务课的执政官找过你之后你就更像是魂不守舍一样,频频关心异能战争的情报。”


    长泽时礼也不想往这方面想。


    但夏目漱石是他亲自请回来的,是许诺了银之神谕、许诺了干部地位、许诺了当时港口Mafia的一切和未来请回来的军师。不论是出于对挚友的了解还是对下属的调查,他都是最了解夏目漱石的人。


    “再猜不中你在想什么我就白和你做了这么多年挚友了。”


    或许没有他的干涉,夏目漱石应该会从更合法的角度建设横滨,他比任何人都深爱这座城市,不希望这里遭受混乱侵袭。


    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长泽时礼才不会阻拦夏目漱石做出选择。


    “你不打算劝我留下?”


    “不打算。”


    “你愿意放我走?”


    “愿意。”


    夏目漱石怔在原地。


    如果是劈头盖脸迎来一顿痛骂、威胁,甚至正冈子规暴怒地用雨御前横在他脖子上,夏目漱石都能理性地再说些什么。


    可夏目漱石知道正冈子规不会这样,他们清楚彼此的理由,从最开始就清楚,所以有这么一天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


    只是谁都不会去提起。


    夏目漱石喉口滞涩,声音沙沙的嘶哑下来,“你的宽宏大量不像是个黑.道组织的首领了,子规。”


    似乎没想到夏目漱石会这么说,这话说得长泽时礼愣了一下。


    坐在办公桌后的Mafia首领突然大笑不止,躁乱的红发就像是夕阳残下时火堆里的余烬,散发着彻夜的冷光。


    他看着自己的军师、智囊,同自己一起携手夺下横滨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问道:“那我要说什么?”


    “说‘在你我共同治理组织的十余年里,你之于港口Mafia是什么地位,而港口Mafia之于横滨又是什么地位?’这样的话和你吵一架论个输赢?”


    “还是质问你,‘为什么还要抛下横滨、港口Mafia,还有我和林太郎’?”


    “你是我的挚友,夏目漱石。”长泽时礼近乎叹息般说道:“我难道不想挽留你吗?”


    夏目漱石偏向民生,正冈子规偏向扩张,这一点从最开始就和他分工明确。


    而今时今日两个人之间的嫌隙就在这里,长泽时礼想要一个更好更强的组织,夏目漱石想要一个更安稳和平的横滨,他们不会像小孩子一样争执,但也不会有任何一方妥协。


    沉寂的话题使首领办公室内的气氛静默了很久,才听见两人之一的一个开口。


    “你带林太郎出去那次是替特务课拿异能武器的数据副本。”


    “是。”


    “你参与战争贸易,允许港口放行军火。”


    “是。”


    “我明白了。”夏目漱石抬起眼眸和长泽时礼对视,“我不会配合你的这些作为,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横滨。”


    “但是子规,我仍然要劝诫你最后一句。”


    “如果你赌上横滨的民生经济治安,那么有朝一日你满盘皆输,杀死你的就会是你曾经在意的横滨。”


    长泽时礼否决:“不会有这一天的。”


    话已至此,再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说的。


    夏目漱石最后看了一眼他的挚友。


    已经不算年轻的年纪,又是个成熟却不稳重的人,性格上作风夸张,嬉皮笑脸的虽然不会生气,但有时候冷冽的笑容更让人感到恐惧。


    除了自己能摸清楚正冈子规的心情之外,剩下的恐怕就只有林太郎了。


    想到这里,夏目漱石心里勉强有了个底,才堪堪转过身去,踏出了离开的第一步。


    “我最后问一句,夏目漱石。”


    长泽时礼站起来,叫住转身而去的夏目漱石,他看见那个三花发色的青年一如当年自己前往东京去找到他时的模样,永远都抱有高尚的理想。


    “你确定要离开港口Mafia吗?”


    他问,这座城市、这个组织的首领正冈子规问。


    他问曾经给横滨带来和平和繁荣,那个才华横溢神机妙算的军师。


    “如果你离开,你为这个组织、这座城市所做的一切都会封尘在档案中,不会再有人能找到你为这里留下的荣誉,没有人会提起你所做的一切,无论你将来在你所在的职位上获得了万人之上的地位还是独一无二的成就,你都将会是港口Mafia不被人记住的背叛者。”


    “而你,会被这座你所深爱着的城市彻底遗忘。”


    回答他的是背影,然后消失在门后。


    …


    是夜。


    “这座城市的夜景很美吧?”


    种田山头火跟在长官身后,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长官并不是在问他,而是自娱自乐般自问自答。


    他们行走的长廊安静至极,往外看去是灯火阑珊的城市中心,从这个方向能看见耸立的港口Mafia总部以及它的附属大楼,那边是市中心的位置,也是横滨夜景最明亮所在。


    而他们在租界。


    一个曾经是横滨最繁荣的地段,也是临近大海,最合适处理残余废品的地方。


    “其实我也不想得罪正冈子规,那家伙疯起来可是连超越者都能杀……,但是种田,如果不把夏目漱石劝离港口Mafia,那横滨将永远都会是长夜了。”荻原井泉水摇摇头,把手中一叠资料拍进弟子怀里,他断定道:


    “哪怕正冈子规死了,他的继承人也不可能会成为黎明。”


    种田山头火低头看去,那正是东京大学医学系新生森林太郎的资料,厚厚的一叠,写的却只有对外的那些,半点没有港口Mafia少主的内容。


    正冈子规封存了森林太郎的资料,知道港口Mafia少主的人很多,但知道少主叫森林太郎的却很少,而森林太郎正是正冈子规唯二的软肋。


    另一个是夏目漱石。


    荻原井泉水见种田山头火翻看资料的模样,哈哈大笑一声,说道:“这个孩子可是正冈子规和夏目漱石教出来的继承人,你以后接触他的时候可别掉以轻心。”


    他看向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弟子,不由得有些可惜。


    如果种田还在港口Mafia做卧底这件事会比想象中更轻松,只可惜正冈子规天生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性格,他必须先一步展现自己的诚意,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和正冈子规合作。


    可惜的是种田辻村这几个虽然保下来了,另外几个却只能暴露给正冈子规。


    太可惜了,否则还有更多的价值。


    想到这里,荻原井泉水随机抽查了一下弟子的理解能力:“单凭一个我不可能动摇得了夏目君那种聪明绝顶的谋士。种田,你说说他为什么被我动摇到了?”


    种田山头火顿了顿,将老师丢给自己资料整理收进怀里,然后摇了摇头。


    不敢说,也不会说。


    “因为正冈子规的理念不适合横滨和平发展,而夏目漱石无法抑制一个野心家的野心,他明白,自己留下对横滨的发展无益,甚至还会进一步增长港口Mafia的气焰。”


    “夏目漱石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不想看见横滨被正冈子规拖进战争泥淖,从旁辅助比如从政府方面进行影响是最好的劝说词。”


    荻原井泉水说完,有些不大满意弟子今天的反应,以往这个时候种田山头火都是求学若渴,怎么最近一段时间就和着了魔一样天天关注横滨方面的问题?


    是最近太累了吗?


    也是,荒霸吐计划进展很大,种田山头火是辅政官,需要时刻关注着这边的进度,还有大大小小和港口Mafia交接的问题都是他负责,劳累过度也不好。


    荻原井泉水盘算着,或许可以在真正忙碌起来之前给弟子放个小假,等战争开始了就没有时间像现在这样优哉游哉地来横滨租界亲自调查研究进度了。


    听见老师的话,种田山头火心里颤了颤,他甚至有些冒失的发问:“您这样做……真的是为了横滨吗?”


    荻原井泉水摇晃折扇的手一顿,上下打量了一下弟子。


    前不久横滨发生了很大变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港口Mafia少主森林太郎成年,以及首领正冈子规决定完善组织内部制度。


    新制度落成后,也许看上去像是将曾经拢在正冈子规和夏目漱石手里的权利分出去,但却是让港口Mafia制衡外界的能力再一次增,对内更是仔细到了方方面面。


    正冈子规的野心日益见长,曾经荻原井泉水和他合作的时候,那个恣意张扬的年轻人站在血海尸山上也只是笑着对他说想要为港口Mafia博一个横滨。


    荻原井泉水信了。


    十年后,关东里世界易主,正冈子规放权夏目漱石,收养森林太郎后安心下来治理横滨,不再扩张地盘。


    荻原井泉水又信了。


    结果今时今日,正冈子规的动作无一不在展示他的野心,而且正逢异能大战爆发,这一回荻原井泉水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


    但正如种田山头火疑惑和质问的,荻原井泉水不完全是为了这座城市。


    荻原井泉水精明地笑了,眼角眉梢都是算计和谋划,向自己最信任的弟子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和正冈子规不谋而合的合作内涵:“我想要他的海运渠道、对外情报;他想要我的政府特权、政治风向。”


    折扇敲在手心,荻原井泉水的视线投向窗外,投向市区耸立着的那座大楼。


    “与虎谋皮,为虎作伥,谁不是呢。”


    他和正冈子规从最开始就不是出于对横滨的热爱而合作,只是他们表现得太过分了,导致所有人包括他的弟子种田山头火都认为,特务课总长荻原井泉水和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是为了这座城市的安全而互相妥协。


    但是,如果有能够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又有谁会甘心仅仅做一个异能特务课总长、做一个关东之主呢?


    “我爱这座城市,但我更渴望成功,种田。”


    荻原井泉水侧头注视着自己一手引导起来的弟子,就像正冈子规选择了森林太郎一样,种田山头火就是他的继承人。


    他温柔的说道:“荒霸吐计划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多亏正冈子规从法国帮我把黑之十二号的资料带回来,虽然就此损失了不少代价,但能让人形异能成型就不算亏。”


    “再等上几年,‘荒霸吐’就可以加入军队。”荻原井泉水轻轻拍了拍弟子的肩膀:“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现在你还需要历练。”


    种田山头火咽了咽口水,为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之间一言不发,却满含刀光剑影的博弈感到毛骨悚然。


    “……老师教导得是。”


    荻原井泉水满意的笑了:“跟上来,我要去问问N荒霸吐实验的实时进度。”


    “是。”种田山头火垂下头,不敢让荻原井泉水发现他的表情。


    他发现他的老师似乎变了,从最开始会为忧心民生而努力,变成了深陷战争旋涡的一名政客,变得不择手段,残忍至极却还能笑着说出其应有的利益。


    “对了种田。”走在前面的长官突然回过头问他:“准备和军部合作的‘猎犬’项目内阁批准了吗?”


    “还在审核……,但军部那边说已经在挑选人才了。”种田山头火回答。


    “那就好。”得到这个消息荻原井泉水显然心情不错,他摇着折扇继续向前,“战争的筹码就要提前准备好才是。”


    长廊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那边的市中心散发着光,种田山头火往前看,先看见的是荻原井泉水的肩膀,才能看见长得似乎看不见尽头的异能特务课。


    第48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5)


    港口Mafia的首席干部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林太郎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马上就要准备一场重要的考试, 他匆忙丢下考试去询问给他递消息的驻东京港口Mafia成员的时候,只得知这个消息是首领亲自布下来的,哪怕是首领的其他心腹干部也不知道理由。


    更不知道这个所谓‘消失’究竟是代表死亡还是叛逃。


    干部们要做的只有平息首席干部‘消失’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 有逆反之心的人就杀, 有跳出来的指责就镇压,无论如何, 与那位干部的资料已经完全在关东以内已经开始绝迹了。


    而这件事发生才不到三日, 足以看出正冈子规这位关东之主对他掌控的地区究竟是何等恐怖。


    没有得到具体情况, 林太郎心急如焚,匆匆忙忙走出校门, 准备赶回横滨。


    他不相信夏目漱石会叛逃, 也不相信正冈子规会杀死夏目漱石, 这其中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如果是这对挚友之间发生了争执,自己也许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就在林太郎准备回横滨的路上, 他碰见了一个人。


    来人穿着一身休闲西装, 带着顶圆檐帽, 帽子下好似三花猫一样各分一块的发色让他格外与众不同, 那个人站在校门口的路边,墨润的猫瞳看着林太郎, 两撇小巧的胡子挂嘴边儿上。


    那顶帽子还是林太郎去年和父亲到国外旅行时在精品店挑了很久才选中的, 他记得老师很喜欢。


    “你得到消息了吧。”夏目漱石摸了摸胡子, 侧过身对他说道:“和我来, 最后我想和你谈谈。”


    林太郎没有说话,抱着满肚子的疑问沉默的跟上去。


    在横滨居住多年的夏目漱石像是很熟悉东京的环境一样,熟稔地带着林太郎东绕西绕, 走过街道, 穿过小巷, 来到了一家地处偏僻的咖啡店里。


    林太郎进店之前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很安静,尤其适合密谈。


    “您和父亲吵架了吗?”


    刚一坐下,林太郎就忙不迭的问道。


    夏目漱石摘下帽子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放下圆檐帽后先是喊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


    夏目漱石不回答,林太郎也不再问,转而耐心等待。


    直到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夏目漱石才回答林太郎之前问的问题。


    “这件事情不是争吵。”夏目漱石停顿了几秒,又说道:“这件事我和你父亲都有错处,他选择这样处理……大约是对我这个多年的朋友最后的仁慈吧。”


    选择使其‘消失’而不是‘叛逃’固然会使港口Mafia损失一部分荣誉,但这样一来夏目漱石的生命安全可以得到保障,无论他以后去到哪里,不论是出于他原本港口Mafia二把手的身份,还是出于他脑子里的那些情报都会大受欢迎。


    但是林太郎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能理解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发生,他紧紧的扣住溢满于心的疑问不让自己失态:“可以告诉我您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刚接到消息,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林太郎终究是个聪明孩子,他从老师的表情和只言片语里就可以提取出一个消息:离开港口Mafia这件事老师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考虑了,而且父亲也知道。


    只是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在森林太郎面前提起。


    听得这个问题,夏目漱石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年轻的面庞上,带着赤味的紫瞳是清澈透明,黑色的短发打理得很整洁,穿着学生装的时候像极了那些矜持有礼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而不是正冈子规那种从十几岁就在腥风血雨里来去匆匆的黑.手.党。


    这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他继承了自己与正冈子规这一生所习得的全部理论知识,哪怕是正冈子规教不了的,那个父亲也在想尽办法让他的儿子踩在他的肩膀上去看更美丽的世界。


    但无论森林太郎学到了多少知识,如何会管理组织,拥有多少前人留给他的遗产,都还不够。


    至少去接他那个父亲的班还不够。


    夏目漱石无法想象林太郎大学回去之后该怎么接手正冈子规手里的港口Mafia,他知道那个父亲肯定会为他的孩子准备好一切,可他始终觉得林太郎还没准备好。


    这个孩子似乎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正冈子规最残酷的一面。他永远处于旁观者的角度,正冈子规虽然并未让他成为温室里不经风雨的花朵,可战争年代和林太郎之前受到的教导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更为残酷的现实,那种现实哪怕是夏目漱石这个成年人都未必能够经受得起,也就只有那种纯粹的野心家才会想着在这个期间里继续冒进,向上夺取更多的权利。


    可是这个年代毕竟是个人死亡就会结束的时代,正冈子规错一步,输的可就不只是他,还有整个横滨。


    正冈子规终究不是个会为了家庭而放弃功绩的人,他对林太郎的爱毫无保留,但他对权利却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可以称之为贪婪的追求。


    说到底还是那十年正冈子规太收敛了,导致所有人都忘了他曾经的名号。


    而这个孩子,到底能否撑得起他父亲经营一生的庞大帝国呢?


    “子规他……”


    “应该说,首先是我的问题。”夏目漱石脸上带有苦涩的表情,“我跟不上你父亲——正冈子规的野心了。”


    “他是个真正的野心家,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夏目漱石端起咖啡,杯面飘浮的云雾是一些已经被横滨人以往的从前,他垂眸吹开白雾,问道:“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起家的吗?”


    林太郎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正冈子规当年在横滨的名声不太好,而且很不招横滨本土组织喜欢,除了这些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港口Mafia有意封存了这些过去,因为放在最角落的位置,林太郎完全没找到。


    他被收养的时候港口Mafia已经进军关东,统一横滨似乎是他出生之前的事情,因此对二十多年前的横滨知道的也只是从组织老人闲聊里拼凑出来的一个大概印象。


    夏目漱石扯扯嘴角,和林太郎讲起了横滨不被提起的过往:“子规当年暗杀了横滨最大的藩阀头目,群龙无首方可浑水摸鱼,他在那场混乱里争夺到了足以支撑当时组织经济的一块蛋糕——也就是港口码头,这才有了所谓的‘港口Mafia’。”


    “而那场混乱,整整持续了五十四天,伤亡更是不计其数,大量基础设施被破坏,市民向外迁居,城市寂寥无人,只剩下断壁残垣。”


    “而那一次死亡的仅仅只是一个盘踞在横滨市内的地头蛇。林太郎,如今还不是文明的时代,港口Mafia需要的不是律师,而是更多更强的异能者和强者,才能在未来打响的战争中存活下来。”


    “战争的风险不是以前所经历的事情可以比较的,你父亲背负着整个港口Mafia,关东以内的大小组织都以他为首,如果他要继续扩张,很有可能影响到整个里世界的命脉。”


    “如果子规冒着巨大的风险在争夺更大利益的路上被人暗杀,你认为,以港口Mafia现在的体量如今的横滨会是什么下场?”


    正冈子规意外死亡横滨会是什么下场?


    夏目漱石的发问让林太郎完全沉默下来。


    仅仅是收到这样的问句脑海里就能想象到会是怎么样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正冈子规的身家很丰厚,金钱、人脉、情报。单是他的私人财产就足以引来一批嗅到血腥味的疯狗。


    更别提港口Mafia的全部价值因为群龙无首而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林太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自己能做什么。


    然后林太郎发现了一件事。


    他最大的优势似乎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学习到的知识和手段,也不是武力和异能,而是身份。


    港口Mafia少主这个身份是他最大的优势,如果摒弃这个身份,他就像是丢进泥潭的石子,溅不起任何水花。


    他就像一个保送上岸的优等生,什么都有,学识、阅历、人脉、情报、金钱,唯独没有的就是在斗争中那种拼死一搏的决心。


    林太郎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他接得起横滨,却未必接得起港口Mafia。


    夏目漱石也不打算从林太郎嘴里得到答案,“其实我和他之间矛盾点就在这里,子规和我不同,他是个赌徒。”


    “赌徒的爱永远伴随着风险和危机,而我,林太郎,我的私心更希望这座城市不要参与战争,至少不要受到战争侵蚀。”


    “我和你父亲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守护横滨,只是……”夏目漱石凝噎,扯出一抹苦笑,“只是我跟不上他这种认为只要拥有最强武力就能使横滨百毒不侵的想法,只能换一种方式继续守护这座我和他所热爱的城市。”


    一个激进,一个保守。


    正冈子规与夏目漱石,用最锋锐的矛与最坚固的盾共同守护这座城市。


    森林太郎独自思考很久都没有说什么,夏目漱石也不催,直到咖啡渐渐冷却,林太郎才贸然问出一句:“是因为战争吗?”


    夏目漱石答:“是,异能大战会在不久后正式打响。”


    “多久?”


    “几个月,甚至几天之后。”


    “那会持续多久?”


    “几年,也有可能十几年。”夏目漱石抬眸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太郎,“我最后来见你,是有件事想来请求你,森林太郎。”


    那位最了解港口Mafia首领的军师诚恳的请求道:“去继承你父亲的家业,直到完全掌控它。”


    林太郎愣住了。


    他从来没听过向来策无遗漏的老师这样说话。


    他发现岁月在夏目漱石留下的痕迹不算多,但也不再年轻,似乎就是这样宣示着,上一代人的故事快要结束了,属于年轻一代的浪花即将翻涌上岸。


    森林太郎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轻轻应答:“好。”


    …


    应届毕业那年林太郎才回到横滨。


    他径直去了顶层的首领办公室,许久没有回横滨,不知道是不是他港口Mafia少主的地位,没有任何一个人上来搭腔,更不会有人来阻拦他。


    整个总部安静得诡异。


    但林太郎满怀着心事,没有注意这些。


    穿过首领办公室前那道长长的走廊时,他还在想等会应该怎样若无其事地和父亲打招呼,不能让父亲看出问题来。


    直到门口的守卫替他打开首领办公室的大门时,才听见守卫的一句‘首领今天出去了’。


    林太郎一顿,问道:“去哪了?”


    门口持枪的两名守卫对视一眼,没有再像几年前那样轻而易举地直接将首领的踪迹告诉少主,而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港口码头。”


    林太郎皱起眉头,问道:“首领亲自带队去的?”


    “是的,少主。”守卫回答道:“昨天有外来组织潜入横滨在首领出行的目的地附近安装了炸弹,今天下午三点时全部成员被抓获,现在押往港口码头进行处理。”


    组织?


    什么组织能潜入横滨?


    另一个守卫犹豫了一下,说道:“首领前不久和欧洲那边扎根许久的老牌黑.手.党谈崩了,这是最后一批残党,首领打算杀一儆百,所以亲自动手。”


    守卫在林太郎陷入对港口Mafia巨大变化的震惊的恍惚之下,恭敬地询问这位注定会接手首领伟业的年轻人:


    “少主,您要去码头吗?”


    …


    安静到异常的夜晚。


    车开到快接近的地方时林太郎就察觉到了空气中有股浓烈铁锈味从码头的方向飘过来。


    借着引诱飞蛾扑火的灯光,林太郎脚步停在原地。


    他看见他的父亲在捕杀潜入横滨试图暗杀他的组织,尸体被一一扔进横滨港,他嗅到的铁锈味就是从混杂这月色与血色的大海里传来的。


    杀一儆百是这个年代常用的手段。


    “清理干净。”


    红发的Mafia首领冷酷而残忍地发布命令,衣摆上浸没的鲜血甚至可以滴落在地上,溅下一点又一点血迹。


    那是林太郎从未见过的模样,林太郎从正冈子规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对生命的敬畏,他看见的只有通过各种各样的行为换来的港口Mafia地位提升。


    在林太郎大学的这短短六年,港口Mafia跻身欧亚里世界前十,靠着战争所带来的财富和影响,成为了里世界之中不可被忽视的暴发户。


    它没有西西里贵族那样繁杂的规矩,也没有纽约老爷们矜持不苟,正冈子规的手段比夏目漱石残忍很多,但林太郎明白,这才是港口Mafia应该有的样子。


    Mafia,即黑.手.党。


    统一着装的组织成员们包围这片屠戮场,机械地执行命令。


    没有人敢违抗首领的命令,如今港口Mafia完全成为了正冈子规的一言堂。


    林太郎想上去说点什么,可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当他和正冈子规那双压抑了十多年煞气与疯狂的眼睛对上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还没有资格和父亲并肩而立。


    再没有任何比这更直观的感受到身为港口Mafia首领所背负着的罪恶的场面了。


    不。


    林太郎看见正冈子规振刀,甩开刀刃上的血足以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弧形,深刻的意识到这并非背负。


    而是身为港口Mafia首领的正冈子规本身就是罪恶。


    这才是身为Mafia首领的正冈子规,而不仅仅是一个父亲,一个挚友。


    “林太郎?”


    长泽时礼看见站在灯光下的年轻人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他预想应该是明天才会回来,他还准备把事务放在一边亲自去接呢。


    长泽时礼把雨御前收刀入鞘,踏过地上的血泊穿过黑西装们的包围走过来。


    他不怎么在意大衣衣摆上沾着的血,拍拍灰尘抬起手,给许久不见的好大儿一个拥抱,用一如既往的欢快声音说道:“欢迎回家!”


    家是回来了。


    但家里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49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6)


    干部会议结束在上午十一点,内容无非是前几天那些敌对残党,还有近段时间港口Mafia位于欧洲的交易是否要根据战争形式更改计划等等。


    会议结束后,长泽时礼单独把他如今的直属干部叫上,回了首领办公室。


    跟在长泽时礼身后和他一起进入首领办公室的青年干部披着件短款的沙色西装外套,侧梳的头发露出一张看起来很年轻的脸,完全不像是个仅仅比长泽时礼小五六岁的年纪。


    他温柔地笑着说道:“我以为首领今天会把少主叫来一起参加干部会议。”


    说话的是首领直属干部,伊马鹈平*。


    他不仅是一名武斗派,而且也是最初追随正冈子规建立港口Mafia的开朝元老之一、首领心腹。


    更是从最开始就在长泽时礼的示意下站队少主的实权干部之一。


    “那小子最近心里烦着呢。”长泽时礼拉开椅子坐下,“估计金之助找过他,这几年又不常回来,心里憋着事,在想怎么跟我说。”


    伊马鹈平没有接这句话。


    不想掉脑袋的人都不会在港口Mafia提起那个人。


    他转而拿出在干部会议上没有明说的事情,将一封文件交给了长泽时礼。


    青年干部弯了弯眼眸,为首领大人解说文件由来:“按照您的吩咐,荒霸吐实验在成型之后的全部状况都有组织的人实时监控,每次进展都会在组织的情报部录入。”


    “不过提供今天这份文件的却不是我们的人。”


    说着,长泽时礼在文件的落款上看见了一个名字。


    ——种田山头火。


    “这位特务课的种田君想和您秘密见上一面,并递出了荒霸吐计划的信息文件作为诚意,按种田君的说法这份数据是出自军部对异能武器的测试,不过其实验体的所属权仍然还在异能特务课。”


    长泽时礼关上文件丢到桌面上,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问起了其他的事情:


    “特务课最近挺忙的吧?”


    六年前异能大战爆发,特务课作为国属异能机构将大量的异能者送上战场,本来只是藏匿于人群之间到有些都市传说的异能者们在战场上表现出非同凡响的作用,使原本还不受到重视的异能特务课突然就成为炙手可热的部门。


    因此,身为特务课总长的荻原井泉水迅速蹿红,一跃成为可以参与指挥前线战争的长官,诠释了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


    不过荻原井泉水也没有就此放弃港口Mafia这个曾经的合作者,依旧在以合作的名义和长泽时礼互相暗算。


    至于横滨?


    已经不重要了,战争年代的横滨已经是少见不会被饥荒、炮火、混乱影响到的城市,哪怕大量外来组织涌入,但只要港口Mafia把这里作为大本营一天,横滨就还是安全的。


    只想要偶尔港口Mafia巡街的时候需要避着点就是了。


    “是。”伊马鹈平笑了笑,颔首承应,说出了只有荻原井泉水身边亲近之人才能得知的情报:“荻原总长近期将大量情报员派往欧洲,借着替前线收集情报的理由暗中寻找某个传说中的异能武器。”


    “只是荻原总长的人很警惕,我们驻守在欧洲的组织成员只从那些情报员嘴里知道了这么多。”


    长泽时礼眯起眼睛,断定:“他慌了。”


    “荻原井泉水不是会把希望寄于单个强大力量的人,就算是假设他手里有一个超越者他也不会完全依靠这个人,而是依据这个超越者创造出更多的底牌。”


    “能让他这么做,只能说他慌了,他怕自己会输,他觉得拥有多个荒霸吐实验体带来的底气不够,还需要更多的东西作为他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道具。”


    不过说到这里,回想起欧洲部分递回来的情报长泽时礼有了个不太理解的猜想:“说起传说中的异能武器……他不会是在找那个东西吧?”


    对着干部会议旁听得满头雾水的系统本来就不太聪明,还没对谜语人进行谴责,就听得旁边的青年干部从容地接上了首领的意有所指:


    “您是说「书」吗?”


    系统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等等,港口Mafia是不是超出了它的理解范围?


    “是。”长泽时礼点头,他支起下巴,发出无声的嗤笑:“能让荻原那种理性自持的野心家孤注一掷的也就只有这东西了。”


    对各项情报了如指掌,可以说脑袋里装下了整个港口Mafia情报部的干部对此信手拈来,立刻就能从脑海里找出相应的情报:“传说中的只要在上面书写文字就可以改变现实,可以称之为许愿机的异能之书。”


    伊马鹈平微笑道:“如果荻原总长真的在追求它,也许「书」真的可以给荻原总长带来翻盘的可能也说不定。”


    “用人为制造的因果律武器写清战争?”长泽时礼挑眉,“那他得把那本书写满,不能留下一丝空隙的同时还要留下几页应对未知才行。”


    “是呢,战场上的明天和意外,谁也说不清哪个会先到。”伊马鹈平也认同这句话,话已经聊到了这份上,身为首领心腹的干部无需再下达命令,自发说道:“那我现在去转告种田君,他可以准备找借口从前线回来了。”


    “嗯。”


    长泽时礼从抽屉里抽出张纸和笔,一边写一边对伊马鹈平说:“顺便给我送封信去东京,就送给……”


    红发首领顿了顿笔尖,又若无其事地在收信人处写下一个让人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就送给夏目金之助。”


    …


    送走了心腹干部,长泽时礼捏捏眉心,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怎么安排。


    他的任务是‘培养森鸥外成为港口Mafia首领’,这一点长泽时礼始终没忘过,他也一直在按相应方面去培养。


    如果不出意外,他今天处理的这些事情以后就会是林太郎需要经手的内容。


    但养着养着,现在可能会有个问题:森林太郎到底想不想接手港口Mafia。


    「这种问题为什么会需要犹豫啊!」系统蹦蹦跳跳地溜过来,抱着宿主大喊。


    “我发现你一直对我的养子有种刻板印象。”长泽时礼把它从桌面上弹开,“你为什么一定觉得他会继承我的产业?”


    “你的认知里似乎还有林太郎很有野心,很屑?反正就是一些奇怪的刻板印象。”


    「啊……这、这不是让任务因素嘛!」系统大惊,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噢。”谜语人对此不置可否。


    就在长泽时礼准备继续从系统那里再套点什么的时候,办公室大门被人敲响了。


    干部会议刚刚结束,各个干部基本上都有各自的任务,除了干部级别之外其他的成员很少有能不经通报就直接来觐见首领的。


    长泽时礼收了调戏系统的心思,回应道:“进。”


    不出所料,是林太郎。


    长泽时礼站起来到旁边对着落地窗的沙发边上去,准备和自己这个养了十数年的养子来段敞开心扉的长谈。


    他才站起来,就听见林太郎说:“我不是来和您谈心的。”


    长泽时礼脚步一顿,他回首看向林太郎,年轻人走过来,站到了一般部下会见首领的地方。


    “哈哈。”长泽时礼低低笑出声,他也不说什么,椅子一转坐回到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上,双腿交叠靠着椅背,灿金色的眼眸扫视林太郎上下,随性的发问:“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林太郎恍然。


    他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日子,那个时候正冈子规还没有移权夏目漱石,每每召见下属处理事务的时候都是这样漫不经心又把控全局的。


    无可挑剔的野心家。


    风险与收益并存的赌徒。


    以及,为了组织上升利益可以摒弃人性的暴君。


    林太郎深呼吸一口气,他没有被气势压倒,镇静地回答:“我想问我的疑虑,我的困惑,我这几天、这几年所思考的一切。”


    “我想从您这里得到答案。”


    “你问。”长泽时礼看向这个明显心事重重的年轻人,仍然以一个父亲的口吻说:“我都会回答。”


    森林太郎的问题是:


    “首领是什么?”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所以长泽时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在我回答之前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答案。”


    林太郎立刻就能回答:


    “为了组织的存在和利益,愿意和任何污秽对抗,不管怎样不讲理的事情都愿意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组织*。”


    长泽时礼听前半句就能知道这是谁的句子:“夏目漱石跟你说的吧?”


    林太郎点点头,没有否认。


    “那你怎么想的呢?”长泽时礼一手撑着脑袋,他随意的摆弄桌面上那支用了许久,似乎是某个人赠送的钢笔。


    长泽时礼挑眸看向他的继承人,笑语晏晏地问道:


    “你认为什么是首领?”


    “是应该将组织的荣誉集于一身,一切财产都属于首领,还是将自己献身于组织,成为组织最核心的掌权者?”


    林太郎没有直接回答,稍许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问题或许是从森林太郎接下港口Mafia少主身份那一刻就该回答的,长泽时礼只是在他最犹豫的时候提出来,来以此解决年轻人内心那些恍然如梦。


    这个孩子会回答什么呢。


    长泽时礼抵着脑袋,拨弄着桌上的钢笔,不催促静待回答。


    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但还是要看森林太郎到底如何对他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


    “父亲。”林太郎终于下定决心。


    这个在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名下,被他和夏目漱石教导了十数年的孩子第一次开口在这种事情上反问他的父亲:“您有没有觉得如今的港口Mafia,已经是组织大于城市了?”


    “这是否有违背您最初的初衷呢?”


    “我的目标一直是您和老师给予的,我也一直以您和老师作为榜样。但是,与其问我是怎么想的,父亲,恕我不敬,我很想问您一句,也替老师问您一句。”


    森林太郎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他直视长泽时礼的眼睛,质问他的父亲:“您爱横滨吗?”


    “您是否如同您当初向老师承诺的那样,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


    “您现在担当的角色究竟是港口Mafia的首领,还是横滨的守护者呢?”


    第50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7)


    林太郎的话让长泽时礼一下子坐直身体, 他猛地看向森林太郎,发现年轻人的眸中藏着锋锐傲骨,态度也如他铿锵有力的声音那般, 毫不畏惧地回视他。


    这是继任者的态度。


    但还不够,还没有逆流而上, 从血海深处爬上尸山巅峰,将利刃抵住前辈的要害,亲口宣誓要接下Mafia的罪恶与荣光。


    只有这样长泽时礼才能放心让森林太郎承接港口Mafia。


    长泽时礼控制住嘴角上扬,难得的拿出以前对付乌丸遗族的劲头, 掩饰住喜悦,故意摆出一副冰冷的笑意“这些问题的答案不是一目了然吗?”


    “我爱横滨,你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比我为这个城市做出过更多事情的人。组织、与特务课的交易、包括你这个少主在内都是我为这座城市留下的遗产。”


    长泽时礼尖锐地点破那份未尽之言“林太郎, 我觉得你的问题不应该是什么是首领的内核, 也不该是我爱不爱横滨, 而应该是——”


    森林太郎抬起头,他看见了父亲眼里的戏谑,不服输地要主动说出, 不约而同地在此刻异口同声


    “在我/您眼里,森林太郎究竟有没有承港口Mafia的能力, 有没有接替我/您继续守护横滨的资格。”


    森林太郎的前半生里充斥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港口Mafia,另一个是横滨。


    横滨是一切的根源, 因此正冈子规建立港口Mafia,招揽夏目漱石, 收养森林太郎;因此正冈子规选择面向战争, 夏目漱石离开港口Mafia, 森林太郎将在正冈子规的授意下继承港口Mafia。


    但森林太郎受到的教育完全不符合一个Mafia应该有的, 他所见所闻让他去当横滨市长或者神奈川知事绰绰有余,但要是说来继任港口Mafia,总觉得会差了点什么。


    像正冈子规那样杀人不眨眼,只要经历得够久了森林太郎也能做到,但他直觉他差的不是手段,而是另一个东西。


    于是林太郎提起了另一件事“老师在离开组织之后来找过是,他说,要我一定继承您的事业。”


    “他那是怕我死在了半路,想保住你进而保住横滨。”长泽时礼手肘撑在座椅的扶手上,以此为支点斜靠,百无聊赖地用另一只手把玩桌上的钢笔“和我说说,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我说我能做到。”森林太郎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你不行。”


    长泽时礼斩钉截铁地否定“抛去身份,像你这样有学识有手段的人有一大堆,他们或许还能比你多出武力、金钱又或是其他什么优势,而更加突出的一点就是他们想要我身下这个椅子的决心。”


    长泽时礼换了个坐姿,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松“不惜付出生命身染污秽的决心,你有吗?”


    林太郎停顿了两秒,刚要开口,就被父亲打断“看吧,你犹豫了。”


    “我确实打算把港口Mafia交给你,森林太郎。但也仅仅只是交给你一个职位而已。”


    “我是在一片混乱里挑起烽火的胜利者,我名下的每一个追随者,包括你的老师夏目漱石在内谁不是才华横溢天赋出众,你想不费一丝一毫力气就继承到他们,还有我累积了一辈子的荣耀?不可能哦。”


    长泽时礼的眸子里透出笑意,金瞳里反映出年轻人内心逐渐窜天而起熊熊燃烧的野心,但他并没有把这份喜悦宣之于口,而是继续拨弄这堆火焰,亲眼看见星火以燎原之势膨胀


    “你不够格。这就是我的回答。”


    森林太郎的大脑仿佛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这样的撞击没有让他昏聩,而是骤然清醒过来。


    他明白自己缺的是什么了。


    他学的是正冈子规的果决和夏目漱石的手段,自以为缺的是父亲的认可,以为只要正冈子规点头自己就能成为同样伟业的主人。


    但就如同钻石经历多方面打磨才能展现出靓丽的一面,任何人的成长都不是单方面被人认可的。


    “看起来你找到了自己的不足,那要接受我的试炼吗?我可以为你一些不错的帮助。”长泽时礼从林太郎脸上得到了令他满意的表情,开始谋划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推测林太郎需要的时间不会长到战争结束,如果是战争结束之前还不晚,他还有富余时间去处理特务课那些麻烦事。


    没想到森林太郎摇摇头,语气坚定“我还没有准备好。”


    正在想着怎么安排好大儿的长泽时礼愣了一下,他上下打量森林太郎“这是你迟来的叛逆期么?”


    “不,我只是想走出名为父亲的避风港。”森林太郎否认,“您与特务课合作,又有老师在内务省,而且港口Mafia的势力范围大到我无论去哪里都在您的掌控之中,在这里我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森林太郎顿了顿,他问道“您爱我吗,父亲?”


    “当然。”长泽时礼颔首,他温和地笑了笑,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冷锐“我爱我的孩子,从始至终。”


    森林太郎又问“那您会允许我离开吗?”


    长泽时礼没有说拒绝也没有说同意,他问道“战争期间你去哪里都不安全,哪怕是史诗般的超越者在此时也只能与死亡和恐惧作伴,你想去哪?去享受氯气弹和硝烟的味道么?”


    “但是最有效不是吗?”森林太郎笑着回答,他就知道他的父亲能明白他的想法。


    “对死亡的畏惧,以此贪婪的向上爬,想要获取更多生的渴望,是最快锻炼意志的途径。”森林太郎毫不畏惧地直视长泽时礼,这一次他绝不愿做一只幼鸟,匍匐在长辈的臂膀下


    “请您拭目以待,我会向您证明我不是您驯养的宠物,我的人生我会自己争取得来,不需要任何人施舍。”


    …


    森林太郎离开办公室之后,长泽时礼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本的姿势靠在椅子里,对着不远处的落地窗发了会呆。


    这会长泽时礼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最后这个从来不靠尼古丁掩饰情绪的人打开抽屉,抽出一根烟叼嘴里。


    ‘啪!’


    刺出的火星滞涩的躁动了一下,熄灭了。男人又用力地按了一下,才让火苗明明灭灭地从手心钻出来点燃。


    再深深地吸上一口,缓缓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儿,烟圈打着旋儿缓缓掠过面庞后消散。


    外面灯火辉煌,万般壮阔,港口Mafia庇护下的横滨顶着战争时代的压力一直在走向繁荣。


    「你就这么放任他离开你眼皮子底下?」系统轻轻的飘下来,小心翼翼的落到宿主头顶上。


    它有点担心森林太郎,还有点担心它的宿主。


    “什么?”


    闻言,本来还沉默不语的长泽时礼回以一副不敢相信的夸张表情,“被我套了这么多话之后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你居然还敢信?”


    「你又骗我……不对,你连你养的孩子都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长泽时礼笑得前仰后合,不小心被呛了一下,手里的烟像是闪烁着的红色星火,和燃起的轻烟一起分散了系统的注意力。


    系统叫嚷道「喂!」


    “认输认输,知道你不经逗。”长泽时礼咳嗽两声,这才停住笑意,转头去看窗外的亮了十几年的辉煌灯火。


    系统哼哼两声,转念一想又把话题拉回来「他不会打算上战场吧?……你真的不怕他死在哪个旮旯角里吗?」


    “前线有特务课的人。”长泽时礼抖掉烟灰,让升腾的烟雾遮住眼里的情绪,“林太郎的异能不适合冲锋陷阵,哪怕上最前线他也会选择后勤方面,这点你不需要担心。”


    “而且夏目漱石很清楚林太郎的重要性,横滨有我这个掌权者本来就处于危险之中,如果我死了之后没有林太郎这个顺位继承人,横滨会发生的事情他绝对不想看见。”


    「这么说他还是没离开你的视线?」系统松了口气,宿主嘴里细思恐极的威胁言论在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不关它的事,安详躺地就好。


    长泽时礼摇了摇头,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把人当没有血肉的任务目标的冷漠态度“你看见林太郎眼里的光了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刚刚学有所成,他会思考,会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告诉曾经掌控他人生的人自己已经长大了。”


    长泽时礼吐出一口烟雾“他想问我什么是首领,想问我为什么把港口Mafia的地位提升到盖过我所钟爱的城市,但这些我回答不了他,他只能自己找。”


    “未来之路虽说不会像几十年前我过的那样艰险,但我不希望看见他哪天囿于对利益的蝇营狗苟,沉湎在我给予他的美梦里,这是名为亲情的泥淖,冲破了这层束缚才叫成长。”


    长泽时礼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森林太郎是港口Mafia少主,享受和我同样的罪名。他继承的不止是权利,还有我在横滨做过的那些不可磨灭的罪孽。我很开心他有这种想法。”


    “我又不是不会让位,安心啦。”


    长泽时礼无奈地耸耸肩,“就是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才从特务课套来的异能武器,我还打算让林太郎先接触一下的。”


    「我呸,你就没让我安心过哪怕一次!」系统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它问「你想怎么样?」


    面对这个他还没想过的问题,长泽时礼摸了摸下巴,随意举了两个粗糙的例子


    “如果他学的夏目漱石更多,我希望他借助我对他的纵容,和他与各个干部之间的联系来架空我。”


    “如果他学的我更多,我希望他利用我在横滨这么多年的声望缺陷,还有他自身身为少主的条件便利来篡夺我。”


    “能不能成功看他怎么想,反正我就坐在这里,他迟早会回来的。”


    系统卡壳了,磕磕巴巴的问「你要他挑战你?」


    “是。”


    「那你不怕他输了吗?要知道你如今的成就仅仅以森林太郎的能力他未必能够从你手上夺下你的组织。」系统开始跳脚,在桌上气得飞起,「任务啊任务!你要拿成年人的阅历欺负初出茅庐的小孩么!」


    长泽时礼瞥了一眼系统,耸了耸肩“那就只好请他带着被长辈如同喂食襁褓中的婴儿那样,吞下被咀嚼过的食物般的耻辱,以失败者的身份登上首领的位置咯。”


    系统颤了颤,跳都不跳了「……你这话说得好恶毒。」


    长泽时礼把烟按进烟灰缸,将血腥混入烟灰之中熄灭,金眸中却闪烁起星星点点仅剩的温柔,“不要小看林太郎嘛,我相信他不会的。”


    第51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8)


    半月后。


    晚间广津柳浪接到命令前往首领办公室, 一进来就看见窗外的夕阳打在红发上,一时间暖融融的,办公桌后的男人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望着手里刚拆封的信件,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隶属于首领游击队的青年进来之后就看了这一眼, 再就恭顺地低着头看地板, 等待首领吩咐。


    “去把黑蜥蜴调回来, 以后交给你负责。”首领有节律地敲打桌面, 一声一声顿进广津柳浪的心里。


    最近港口Mafia人员调动频繁,下面的人都在猜测上面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目标,组织的武斗派们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但这些事情只有组织高层才知道, 就算是身为首领直属游击队副队长的广津柳浪也不知道高层之间到底有什么打算。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秘辛自己能知道。


    “首领提拔,属下感激不尽。”


    半月前少主不知所踪, 上一次出现相同的情况还是因为那位干部。


    因此这样一板一眼回答是最安全的, 不在职责内的最好什么都不要问,首领和十年前那位干部还在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


    敲打桌面的声音突然停止,紧接着是下一句命令“现在通知下去, 准备接手租界。”


    广津柳浪动作一顿, 似乎没有料到首领会发布这样的命令,职责之内的询问了一句“首领, 要提前和特务课的驻守人员沟通吗?”


    横滨租界一直属于特务课管辖, 港口Mafia接管横滨十几年从来没有明目张胆沾染过那边,特务课也是恪守约定, 两方就算暗地里互相之间做了多少事情明面上都是从不越界。


    可放眼关东, 哪个地区不是对港口Mafia俯首称臣, 偏偏眼皮子底下存在着这么一块地方。


    首领想动手不是一年两年的心思, 但始终顾及着什么。


    广津柳浪想到了今早他随侍首领左右时一位干部递进来的那封信。


    他没有看到很多,只是在退下的时候瞟到了一眼落款的姓氏。


    是「夏目」。


    广津柳浪低着头,他听见首领听见他的问题之后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说道“不用,我没打算和他们费口舌。”


    “伊马会带游击部队去,这件事你只管吩咐下去,我有别的任务派给你。”


    广津柳浪不再多言,领着首领手谕恭谨的退下。


    六年前一位连名字都不允许被提起的干部叛逃后,港口Mafia就进入了首领个人的专权统治,进而整个里世界上下都无人敢反驳。


    虽然连带着的经济效益促使横滨发展越来越繁盛,但是首领大人的手段日益见下,组织内部人人战战兢兢,不敢触犯首领,也不敢质疑首领的任何举措。


    唯有少主。


    但少主在半月前面见首领之后就消失不见,剩下的干部会议全是追随首领多年的忠臣,他们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擅长的是撕咬血肉。


    首领身边再没有能劝诫他的人。


    广津柳浪护着怀里的首领手谕走出首领大楼,挑头望见远方的天空乌云沉沉,黑压压一片中似乎有闪电划过。


    他想,或许是新的风暴要来了。


    …


    后半夜时月上枝头,一场突袭悄无声息捂住所有人的嘴,动作迅速、井然有序地在半个小时内不惊动周边势力,安静地拿下了位于租界的研究基地。


    长泽时礼到的时候游击队已经把放弃抵抗的人集中看守起来,绝大部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所研究人员。


    长泽时礼腰间挂着雨御前,从被押解的俘虏身边经过,他扫了眼人数,问旁边的部下,“人都抓齐了?”


    “是,首领。”一旁的部下回答,“军队驻守的死了一半,剩下的在伊马大人的异能控制之中,研究人员都在这里了。”


    “很好。剩下的除了研究人员。其他的都杀了。”长泽时礼眸中平静无光,即便他踏过地上的尸骸,风衣末端沾染血迹,也只会淡然吩咐“把参与荒霸吐实验的人都带回去审讯,留活口。”


    “你不能!我们是效忠于特务课的——”


    一把锋利到似乎连空气都能破开的刀刃穿透了刚刚开口呐喊的人的手心,只留下哀嚎和痛呼。


    垂着头温顺的玫色发髻的女孩放出了自己的异能金色夜叉,美丽的凶兽高高抬起长刀,又重重刺下彻底封死了声音。


    “首领,我是红叶。”她向背对自己的首领恭顺地说着,她刚刚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是来替自己所属干部传话“您要的东西伊马大人找到了,在里面的实验室里。”


    “我知道了。”长泽时礼转过身,目光扫过女孩头顶,再看向前方,“带路吧。”


    女孩温顺地回答“是,首领。”


    金色夜叉消失之后显得女孩身形十分单薄,哪怕是艳丽的玫红色也无法掩饰这份寂寥。


    可若是让人看见她的脸,一定会颤抖地逃走。


    这可是港口Mafia之中最顶尖,也是最年轻的暗杀者尾崎红叶。


    实验室内。


    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一片昏暗,只有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熄灭的炽光灯在绵绵不断地散发着冰凉的光。


    干部伊马鹈平此时正在里面,他负责这次带队突袭施行荒霸吐计划研究所的任务,就结果而言,完成得十分出色。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青年温柔的眸子凌厉了一瞬间,发现是首领之后又松缓下来。


    伊马鹈平恭敬地喊道“首领。”


    长泽时礼颔首算作是回应,尾崎红叶则是走向伊马鹈平脚边跌坐在地上的那名青年,也不作什么表示,却能使人感觉到刺骨冰冷的杀意。


    她握紧怀中的伞,站在俘虏身边,一旦他有所异动或者上位者们有什么命令,伞中的刀刃即刻就会出鞘取人性命。


    暗杀者尾崎红叶,港口Mafia之中一把锋利且趁手的刀。


    “这是荒霸吐实验的负责人,N。”伊马鹈平介绍道,抬手示意红叶把他带到一边去。


    他手里拿着的是从研究人员那里夺来的资料,地上的尸体或许是这些资料的守护者吧,反正除了负责人之外没有一个活口,而此间实验室里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隔着玻璃的隔壁房间里还有无数排列在培养皿中的实验体。


    长泽时礼这次突袭租界就是为了这里的一样东西。


    “荒霸吐计划实验样品——甲·二五八号,生命体征正常,无自我意识,活性最优,可持续外放异能,但使用‘特殊形态’实验还未完善。”


    “其他序列的实验体呢?”长泽时礼问,他走近树立在实验室中间那只灌满蓝黑液体的圆柱形培养缸,偌大的空间内除了他和伊马鹈平,剩下的就只是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玻璃表面隐约倒映出长泽时礼的脸,雾霭般的液体浮浮沉沉,透过这道屏障,他看见那里面睡着一个孩子。


    小小一只,沉睡在蓝黑色的雾霭里,无数输液管连接着从后颈到尾椎,从培养缸外看不清孩子长什么样,只知道他蜷缩成一团,头埋进膝盖里,双手环抱,像在子宫里安睡一样,无害且柔软。


    但这样一个柔弱的幼儿体内却沉睡着核武器一样的存在。


    黑之十二号的仿品,荒霸吐。


    青年干部回答道“我审过那个负责人,荒霸吐计划的进展是几年前得到黑之十二号数据之后才有的实际进展,而完成度最高的样品只有这一个。”


    “其他序列号的样品都有数值上的瑕疵,大部分生命体征低下,很难存活。这一点也和我们的情报相符。”


    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说自己,培养缸中的液体突然流动起来。


    那个蜷缩在正中央的孩子动了。


    不知为何,幼儿睁开眼睛,迷惘地把视线投望过来,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竟然展开蜷缩的姿态,缓缓地流动到培养缸的玻璃旁边。只有靠近了才看清幼儿的长相。


    那是一抹沉在浓稠液体里的蓝色,缺少生机和光泽,偏向灰色,颜色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奶猫眼里还没完全褪去的蓝膜,他大约是看不清,所以才靠近到玻璃附近来。


    长期通过输液管吸取营养的小手十分孱弱,长泽时礼抬起手附和到玻璃上时,那只小小的掌心也贴过来,隔着这几公分的距离都仿佛能感受到那股独属于幼儿的柔软。


    和几年前长泽时礼在法国看见的原型完全不一样。


    这个未必能达到黑之十二号的程度,但更脆弱,更纯洁,也更好操控。


    长泽时礼放下手转过身命令道“这个带回去,剩下的处理掉,不要给军部和欧洲情报员留下一丝一毫可能性。”


    “是,首领。”伊马鹈平遵命,他又问“首领,荒霸吐实验的负责人该怎么处置?”


    长泽时礼扫过白大褂男人的脸,想起自己应该是见过这个人。


    几年前黑之十二号的资料副本就在这个人手上,隶属于军部,是活体异能研究的好手,同时也是‘荒霸吐计划’的全权负责人。


    那就好办了。


    “我要他脑子里关于甲二五八号的全部情报。”港口Mafia如首领命令道。


    研究机构外。突袭实验基地仿佛只是一个信号,在月亮还没完全落尽之前,大量港口Mafia成员涌入租界,武装控制各个势力。


    不出意外,在朝阳升起之前,租界将会完全纳入港口Mafia的版图。


    …


    回到总部大楼后第一时间,被派出去的广津柳浪就敲响了首领办公室的门。


    “首领,人带来了。”


    广津柳浪身后跟着一个比自己大上很多的青年,头上光秃秃的,面相很和善,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青年跟在广津柳浪身后看向隐藏于昏暗灯光之下的那位掌权者,空旷的室内仅点亮了一盏小灯,照亮那名红发的Mafia首领。


    熟悉的面容,就算过去了十多年也一样。青年永远记得这个房间,十几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在长官的命令下抛弃了自己的同僚,让他们死于背叛。


    “正冈先生。”青年喊道。态度十分恭敬,尽管他早就从这里离开许多年了,但如今回来,站在这个同样的位置仍然保持着当年对这位首领的尊敬。


    长泽时礼也不和他废话,见面就问“荻原井泉水怎么说?”


    一上来就直呼昔日盟友大名,饶是前来寻求帮助的青年也无奈的笑了笑,他答“长官的意思是您别销毁资料即可,只要您还和他保持昔日的盟友关系。至于其他的东西您可以自取。”


    穿着深色和服的青年生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毕恭毕敬地替上级传话,“包括半成品。”


    长泽时礼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


    “然后夏目先生的意思是他已经争取到了租界的治理权,今后租界隶属于横滨,不再排除在外。”和服青年狡黠地笑了笑,“夏目先生说包括租界的一切都属于横滨,皆由您处理。”


    一番话令旁边随侍的广津柳浪侧目。


    特务课和夏目漱石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派系,这个家伙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长泽时礼没有意外,他笑着问道“你在荻原身边待不下去了?”


    “是我选择了和平。”和服青年回答道。


    他本是特务课总长身边的弟子,是曾经潜入港口Mafia的卧底,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但现在却自愿放弃了总长辅佐和特务科秘书地位。


    他做不到继续催眠自己,对那些逝去的生命熟视无睹了。荒霸吐、猎犬……每一个实验代号下都埋着无数生命,他的长官很残忍,甚至比正冈子规还要残忍,正冈子规嗜杀但他终究有软肋,而长官眼里只有利益,以及无穷无尽的胜利。


    “长官的理想太过疯狂,那不是我想要的未来。”和服青年——种田山头火用力闭上眼睛,“所以我接受了夏目先生的邀请。”


    “他要输了么?”


    “是的。”种田山头火答道,再睁开眼他已经用笑容掩饰下心里全部情绪,轻松的回答道“因为完全跟不上欧洲的节奏,在大国都持有超越者的情况下,长官一无所有。”


    他叹息道“长官已经疯狂到想去赌谣传里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书」,可是他始终不愿意明白战局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是不可能挽回的了。”


    “所以我恳求您,正冈先生。”


    种田山头火说“无论如何,荒霸吐一定不能落入长官或者军部手里。”


    “这也是夏目漱石的意思?”


    种田山头火摇摇头,他从怀里拿出一份密封的信件递过去“夏目先生只让我交给您一样东西。”


    广津柳浪把东西接过来传到长泽时礼手边,长泽时礼掂了掂,捏在手里的感觉是张硬质纸,“他跟你说是什么了吗?”


    种田山头火实话实说“没有,夏目先生说您看见了就会懂他的意思了。”


    看来只好自己解开谜底了。


    长泽时礼拆开信封,从里面倒出了一份……银之神谕?


    种田山头火惊讶的把目光投过去,据特务课的情报记录,港口Mafia建立二十多年以来银之神谕只发出去过两份。


    一份给昔日的夏目干部,一份给少主。


    这份既然是从夏目漱石那里送过来,难道是夏目干部的那份?


    “这件事不需要他操心。”长泽时礼拿着银之神谕站起来,绕开办公桌走近种田山头火。


    就在种田山头火以为他还有什么吩咐的时候,却见红发首领骤然动手,把银之神谕撕碎,碎末撒进种田山头火手里。


    “送回去。”


    长泽时礼丢掉银之神谕的碎屑,心情很不错的决定去看看那个荒霸吐计划的孤品,全然不管自己的行为会产生什么后果,丢下这么几句之后就离开办公室,往医务室去了。


    第52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9)


    「那是什么?」系统跟着飘出去, 不停地回头看,那两个它都认识,但又都好像不认识一样, 完全看不懂这些谜语人之间想做什么。


    “什么什么?”长泽时礼眨眨眼睛。


    「啊啊啊啊你再和我装谜语人我就创死你!」系统化身泥头车, 一头撞中宿主的额头,但不痛不痒。


    “噗。”


    长泽时礼把它摘下来,欣然揭开谜底“这东西我发出去过两份, 一份给金之助一份给林太郎, 种田君带给我的这份是我十几年前写给林太郎的。”


    「咦?」系统惊讶的说道「我还以为会是夏目漱石的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就算还在干部的位置上也不能拿我给他的权利命令我哦。”长泽时礼进入电梯, 按下了医务室的楼层。


    按照他的命令, 荒霸吐实验样品现在应该已经从租界转移出来了, 港口Mafia有自己的医疗部门,里面也不乏对异能技术有研究的技师, 顺利的话这会成为和黑之十二号差不多的完全品。


    至于租界方面,那边夏目漱石都处理到位了,港口Mafia要做的就轻松很多,而且异能特务课逐渐失势, 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管这边。


    长泽时礼呼出一口浊气, 揉了揉眉心,倚着电梯内壁短暂的休憩一会儿。


    接下来港口Mafia和横滨要迎接的就是战争的最后一波冲击,抗下这一段才能算是把港口Mafia的根扎牢了, 若非如此日后林太郎继承港口Mafia的时候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系统从即将关闭的门缝里挤进电梯,悬停在长泽时礼面前,它瞅了瞅宿主的面色, 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是生气了吗?」


    “嗯?你是指银之神谕这件事?”长泽时礼摊开手, 他只是有点累并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这点小事不值得我生气。”


    「我是指夏目漱石叛逃这件事啦!」系统绕宿主一周,真的很想钻进他的脑子里看看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


    它虽然没看见长泽时礼怎么建立港口Mafia的,但这几年它还是旁观到了夏目漱石治理横滨的手段,丈育系统看热闹看得叹为观止,觉得这把稳了。


    然后现在的情况是港口Mafia有了,但军师和继承人都跑了,只剩下一个孤寡老人。


    系统我真的会谢)


    “——这件事没有对错。”长泽时礼看着电梯上楼层数字不断变化,想起这里最开始和夏目漱石商讨时说是打算做全透明电梯来着,观光效果很不错,不过考虑到容易被暗杀,这个提案被夏目漱石否决了。


    这栋楼建在大约二十多年前,这块地都是夏目漱石和他一起争取到的呢。


    长泽时礼叹了一声,说道“港口Mafia限制了他,金之助离开确实比留下来更有用。”


    系统气鼓鼓的膨胀成一个球,嚷嚷道「我要听实话!」


    “什么实话?”


    系统一看有戏,立刻强调道「你的实话。我不要正冈子规的。」


    此话一出,长泽时礼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我一直都很聪明喂!」把一句话戳中好胜心的系统气得跳起来「不要转移话题!」


    “嗨嗨。”长泽时礼语气逐渐敷衍,“我的系统是最聪明的系统,三句话就能把裤底泄露出去的那种。”


    「可恶,快说!」


    被催促的长泽时礼耸耸肩“是因为无关夏目漱石究竟想不想要我这个位置,他留在港口Mafia都会是林太郎继位道路上的最大威胁。”


    “而且我刚才说了,是港口Mafia限制了夏目漱石,以他的能力,离开远比留下来更有用。”


    系统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和荻原之间切实最热爱横滨的人,比起我和荻原,他更在意城市存亡而不是荣耀。”


    长泽时礼弯弯眉眼,温柔地告诉系统这样做的意义“港口Mafia现在和横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不想看见横滨沦为战场,他就只能辅佐我定下的顺位继承人。”


    「等等,你的意思是……?」


    “是呀,他明知这是威胁,却还是要为了横滨把东西送到我面前,请求我保留森林太郎的少主地位。只因为他早早就将一切奉献给了这座城市。”长泽时礼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放心,我不记仇,这些事我都打算好了。”


    电梯‘叮’的一声,楼层到了,电梯门打开,外面是港口Mafia组织成员们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系统再看这样的场景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对上长泽时礼的金瞳时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双眼睛是璀璨奢华的金,但沉在其中的理智就像是和情感分崩离析了一样,在丧失其为人的本性。


    “喔?到了。”


    长泽时礼注意到系统愣在原地,好心地把它捞过来放到肩膀上免得掉队,这才去往医务室的方向。


    推门进去看见的是首先红叶,女孩旁边怀抱红伞一言不发,室内只有旁边医护收拾东西的声音。


    听见声音,女孩警觉地握住伞柄,看见是长泽时礼才放下来,恭顺地低头“首领。”


    她禀告道“伊马大人在拷问室,他命我在此监视甲二五八号的检查过程。”


    长泽时礼颔首“都下去吧。”


    “是。”红叶领命,看着所有医护都离开之后才跟着离开室内。


    室内空旷下来之后系统才猛扑过去,暂时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开,逮着人类幼崽就是一顿吸吸。


    长泽时礼将系统的反应尽收眼底,“你认识他吗?”


    「当然!」系统凑到幼儿脸边,小心翼翼地去碰埋在被子里软乎乎的一团。


    蓬乱的橙发没有经过打理,从额头垂到枕头上,幼小的实验体离开培养皿之后变得有血色多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此时正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闭着眼睛安睡。


    他的呼吸声很轻,脆弱得像是管道咽喉还没有发育好,没有呓语,也不知道异能实验体的梦里会有什么。


    「他好可爱耶!」


    对可爱的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的长泽时礼跟过去,拿起了旁边床头柜上放着的检查结果看起来。


    瞅了一会儿系统发现一个问题「他几岁?」


    这孩子太幼了,抛去营养不良这点,怎么看也不像是八岁!


    长泽时礼扫了一眼年龄段,回答道“骨龄六岁。运气不错,再过段时间他就该在前线战场而不是培养皿了。”


    系统「什么?!」


    对,它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它的宿主对所谓剧情一窍不通,完全是沿着自己的想法前进,但它知道啊!


    再过两年,法国两名拥有超越者实力的情报员就将潜入横滨租界企图带走荒霸吐实验体甲二五八号,期间两人因为一些事情发生冲突导致荒霸吐爆炸,从而诞生了擂钵街。


    但现在其他的实验体都被长泽时礼因为和特务课的关系下令销毁,而唯一的孤品在港口Mafia……


    系统颤颤巍巍地哽咽起来,它不知道这件事自己该不该问。


    它的宿主战斗力是很不错,甚至可以说超越了一般的异能者,不然也做不到在早期横滨靠武力强压。


    但「花枕」终究不是那种攻击性很强的异能,长泽时礼拿什么和兰波魏尔伦那种超越者对抗?


    兰波和魏尔伦那可是超越中原中也的顶级异能者,就系统跟着长泽时礼,以他港口Mafia首领的身份在这个国家见过的异能者来看,很少有能做到对抗兰波和魏尔伦的,更何况那个时候一口气来的还是两个。


    “有什么问题么?”


    系统咬咬牙,决定问点什么「你打得过超越者吗?」


    听到这个问题,长泽时礼头顶上仿佛出现了一个问号,但他还是认真的回答了“能杀,但打不赢。”


    「诶?」


    长泽时礼沉吟两秒,举了个例子“也许你知道一句话叫人被杀就会死?”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啦。」系统颓废地坐在枕头上,忧愁一瞬间就席卷了刚出新手村的系统君。


    这届宿主它委实带不动。


    长泽时礼见系统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人暗杀了一样的表情,挑眉说了个名字“你说的超越者,指的是保尔·魏尔伦吗?”


    系统「?」


    系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忘了吗?我见过他,你也见过。”长泽时礼说,“林太郎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在香榭丽舍见过他。”


    “说起来那次去法国,我从给我递资料的情报员嘴里听说黑之十二号的录入名叫保尔·魏尔伦,他有个搭档,我猜名字叫阿尔蒂尔·兰波。”


    “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了。”长泽时礼顿了顿,“夏目漱石有个在白道名气很大的部下,他本人倒是没什么,但我听了一嘴,那人的儿子叫江户川乱步。”


    “还有特务课的荻原井泉水、种田山头火、辻村深月。”


    “再是些什么森鸥外、正冈子规、夏目漱石……”长泽时礼从来没有如此诚恳地询问“这是什么文豪大乱斗吗?”


    系统哽住。


    它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类幼崽,幽幽地说道「……那或许你可以认识一个新文豪。」


    不想长泽时礼不假思索直接问道“太宰治还是中原中也?”


    「你是剧本精吗怎么这都知道啊!」


    “剧本精是什么后现代称呼。”长泽时礼吐槽多无口,他解释道“荒霸吐是青森那边的神话故事,青森是太宰治的故乡。”


    “不过荒霸吐实验的是重力异能,而他的原型是黑之十二号保尔·魏尔伦。”长泽时礼抬起手里的检查报告书向系统招了招,里面全是荒霸吐实验品甲二五八号的情报数据。


    “虽然我不记得魏尔伦和太宰治有交集,但他的搭档兰波我记得和中原中也有关。”


    他长泽时礼确实没看过什么少年热血漫,对这方面涉猎不足够,但所幸他文学功底还不错,硬猜总能对那么一两个。


    长泽时礼从笔篓里抽出一支笔,笔尖点在检查报告书首页“说吧,他叫什么?”


    试图谜语人失败的系统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中原中也。」


    长泽时礼顺势写下这个名字,龙飞凤舞的笔迹在检查报告书上留下这个实验体的新名字。


    他宽慰道“放心吧,如果真的是保尔·魏尔伦他未必会攻击港口Mafia。”


    「说吧剧本精,你又知道什么了?」


    “怎么说呢……那份数据副本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拆开看了一眼。”长泽时礼把笔丢回笔篓,一边继续说道“没看很多,大概有黑之十二号的解放词,还有指令式之类的。”


    系统震怒「你这完全就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吧!」


    “还是那句话,人被杀就会死。”长泽时礼笑眯眯地说道。


    「……算了。」系统实在没辙,矜持地开口「我只有两个要求,魏尔伦和中原中也不能死。」


    长泽时礼‘哦’了一声“和羂索一样重要的角色么?”


    说起这个系统满脸扭曲,「倒也不是,但就是很重要。还有,禁止像算计羂索一样坑人。」


    “我也没把羂索怎么样嘛。”长泽时礼无辜地回答。


    系统呵呵两声,它信谁都不会再信从长泽时礼嘴里吐出来的话了,这家伙根本不说人话,真不愧是能和夏目漱石当挚友的家伙。


    “唔?”


    突然,一道几近呓语的声音吸引了一人一系统的注意力。


    声音从病床上传来。


    床上那软乎乎的一团动了动,半张脸埋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双蓝眼睛看外面的世界。


    他看不见系统,视线里只有红色,张扬的红发是冷色调的病房里最夺目的色彩,于是从被子里探出半身,伸出双手好奇地去够。


    他还不擅长用肢体支撑自己,两手往前抓握的时候没稳住身体,一下子往前倒,‘啪叽’一下扑到床单上。


    橙色的人类幼崽并没有就此放弃,再晃晃身体,努力地把自己从柔软的床铺上□□,再次向前扑。


    但此时他已经在病床边缘,再往前就要掉下去了。


    在他再次啪叽摔下来之前,长泽时礼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捞起来。


    低头看去,那只软乎乎的人类幼崽正眨眨眼睛看着他,这个距离长泽时礼甚至可以从清澈见底的蓝色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长泽时礼和系统对视,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无措。


    “你会奶孩子吗?”


    「你别问我啊!」


    第53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0)


    淡色的窗帘被风吹起, 让阳光穿过纱帘照进来,春季的风不算冷,因此就算是小孩子吹着也不会生病。


    刚‘出生’不到半天都人类幼崽顶着一头没有经过修剪的蓬乱橙发乖巧地坐在床边, 手放在吊在床边的双腿膝盖上,一眨不眨的看着长泽时礼。


    因为没有合适的衣服, 他只能暂时裹在一件最小号的病服里,那件衣服几乎可以把他罩起来了,伸直了手也只能露出指尖。


    他什么行动都没有, 把他放在那里就乖巧地坐着。长泽时礼往左边走两步, 他就把脑袋往左边转,往右走就往右转,总之就是和长泽时礼大眼瞪小眼一般。


    “他会说话吗?”让所有部下都离开的首领大人没人能求助, 只能问身边的系统。


    两个凑在一起都教不出个正常人的育儿新手嘀嘀咕咕, 其中一个试探性地回答问题「不会……吧?」


    长泽时礼看着检查报告书上的‘无自我意识’,深以为然点点头“我也觉得。”


    “用到你的时候到了, 系统, 快上。”长泽时礼一拍系统的脑袋,把它抛过去。


    「他也看不见我啊!这是你的任务!」系统跳起来, ‘嗖’的一下从橙色幼崽身边窜开。


    长泽时礼拒绝当冤大头“指正, 我的任务里只有一个森鸥外。”


    话落, 两个新手相顾无言, 无从下手。


    橙色幼崽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 见他看过来, 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终于,系统绷不住了, 率先发问「那怎么办?」


    长泽时礼扶额“他在你的记录里是怎么长大的?”


    「擂钵街——一种贫民窟里长大的, 属于流浪儿类?」系统翻了翻自己的资料库, 念出了该角色的成长路程。


    但问题是横滨现在根本没有擂钵街,就算有港口Mafia也不会允许那么大一个坑和贫民窟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


    “没有参考价值,驳回。”


    “以及,这是我从荻原手里夺来的异能武器,荒霸吐计划的制造标准是法国异能武器黑之十二号,如果是完成品很适合填充林太郎缺少的武力部分。”


    长泽时礼坚持道“所以还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系统深呼吸一口气「别问我,我不会,新手教程上没有幼儿保育这一项。」


    “算了,我去叫人。”


    触及到了知识盲区的长泽时礼转身就要离开,没走出两步就听见‘扑通’一声,有什么重物摔到地上了。


    回头一看,赫然是刚刚还乖巧坐在床上的中原中也。


    趴到地上的橙色幼崽没有摔哭,他低头看着摔红了的掌心,似乎在好奇这种名为‘疼痛’的感觉,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又抬起头。


    长泽时礼蹲下来,就在他准备把中原中也扶起来的时候,橙色幼崽伸出双手,一下子就攀住长泽时礼的膝盖,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左右看了看,在黑色的风衣外套和红色长发之间,他揪住一截色彩鲜艳的发尾,见成年人看他,他再次歪了歪脑袋,眨眨眼睛不说话。


    长泽时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系统毫不留情大声嘲笑,「印随啊!这就是印随吧!」


    …


    伊马鹈平拿着N的供词来找首领的时候,非常意外部下告诉他的地方不是首领办公室而是医务室。


    首领近段时间忙于内务,很少亲自下场动手,按理说荒霸吐的实验体交给部下就可以了,不必要亲自探寻。


    又或者……


    伊马鹈平想到了离开港口Mafia有半月之余的少主林太郎。


    他否定了这个猜测。


    首领对森林太郎一直都格外重视,连建立干部制度的一半原因都是为了给林太郎造势,不可能再另立少主。


    或许只是觉得这个实验体奇货可居吧,从N嘴里吐露的情报来看,荒霸吐的强度完全是按照那位参与过法国五月革命的黑之十二号来的,如果实验样品甲二五八号的能力也能达到同样的程度,那对港口Mafia绝对是很大程度上的帮助。


    伊马鹈平对他所侍奉的首领了解程度虽然没有曾经那位干部那么透彻,但身为和正冈子规走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心腹,他很清楚正冈子规的本性。


    这位首领没有一句话是为了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在为组织的发展而存在,为此他不惜放弃夏目干部那样契合的合作者,背负起一切污名。


    别说利用一个荒霸吐,就连在少主的事上……


    伊马鹈平看了看手上的另一份情报,叹了口气。


    “首领,我是伊马。”


    伊马鹈平敲响医务室的门,不出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回答。


    “进。”


    推开门的那一霎那,伊马鹈平睁大眼睛,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门。


    室内共有两个人。


    大的拉了个椅子坐在床边,手里翻着诊断书之类的病历本,他头上趴着一只小的,幼崽的半身倚在首领背上,从红发Mafia后探出半个橙色的脑袋。


    伊马鹈平难掩惊讶。


    上次看见首领如此纵容一个孩子,还是十多年前的森林太郎,但纵然是被首领授予银之神谕的少主也没有放肆到这种程度。


    长泽时礼合上病历本扔会床头柜上,直问“审出什么了?”


    “是……。”伊马鹈平掩饰下讶然,“从N嘴里挖出来的大部分信息和种田君之前给我们的能对得上。”


    “不同的是他给我们说了点新东西。”伊马鹈平将手里的供词记录递上去,一边说道“这份是荒霸吐的解放词和指令式,除了N之外知道这些的研究人员已经集中起来了,拷问班在明天早上之前就能把全部审完。”


    长泽时礼翻看看了两眼“这个除了你之外还有人经手吗?”


    “没有,N是属下亲自审的。”


    “看看他还有没有剩余价值。”长泽时礼翻着页面,感觉到头上的重压感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但这不影响他下达漠视人命的命令“还有,指令式不能传出去,那些人审完就杀,处理得干净一点。”


    “是,属下明白。”伊马鹈平答,他忍不住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这副怪异的景象。


    记忆里首领大人可从来没有对少主这样纵容过。


    首领此时又发问“那些研究人员的资料看过了吗?有没有能用的?”


    “这几个能用,身份背景我清查过了,不是军部的,特务课方面那位种田君和我交接过,可以留在港口Mafia。”伊马鹈平又递过去几份文件,他无比清楚首领的性格习惯,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定会被问到的事情。


    长泽时礼点点头,他信任伊马鹈平,只是扫了一眼就吩咐道“让他们给中也单独检查一遍。”


    “林太郎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让伊马鹈平顿住,好一会儿他才回答“少主入伍了。”


    这份情报到伊马鹈平手上的时候他也很惊讶,首领和少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但首领对少主的重视整个港口Mafia上下都看在眼里,少主突然离开,组织内部本就有些流言蜚语,如果这段信息再传出去恐怕整个里世界都会发生震动。


    “……啧,意料之中。”


    港口Mafia的情报网遍布列国,连特务课远在欧洲寻找什么异能武器远在横滨的长泽时礼都能知道,更何况还没离开日本范围的森林太郎。


    只恐怕年轻人想着离开长辈的视线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提升自己才选择的这么一条路吧。


    长泽时礼颔首“继续。”


    伊马鹈平心下叹息,不知道这对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尽职尽责地详尽说出森林太郎离开港口Mafia之后的全部行程“少主离开横滨之后先是去了东京面见了夏目漱石,然后从东京加入国防军第356步兵师团,经由荻原总长协调,从夏目漱石给的三等军医上调为一等副军医随队前往战场后勤。”


    如果还要问,伊马鹈平手上甚至还有更细节的行程。


    想要逃出港口Mafia的追踪绝不是件轻易的事情。


    长泽时礼没说话,他只是伸手将垂落到眼前的发丝拨开,任由自己头顶上压着一只小只的橙色幼崽。


    伊马鹈平试探道“首领,要让我们和军部的合作方……”


    “不用,他既然想证明自己就让他自己往上爬,生死交给夏目漱石就可以了,那家伙终归不会让港口Mafia后继无人。”长泽时礼把手里的情报全放到柜子上,冷静地回答道。


    他见伊马鹈平在看自己身后,不由得咳嗽两声掩饰尴尬“这孩子叫中原中也,我准备带在身边。让游击队的成员嘴巴都闭严实点。”


    长泽时礼笑了笑,眼里的冷意透彻惊心“我不希望日后在横滨从任何人嘴里听见中原中也的身世。”


    “是。”


    伊马鹈平内心叹息,首领果然是越来越冷酷无情了。


    由异能特务课总长荻原井泉水主导,与军部合作的荒霸吐实验计划里折磨了上百名未来可期的异能者导致其死亡,战争时期特务课手腕遮天,其中有超越者潜质的实验体甚至将近十名。


    但论心狠手辣,首领和那位荻原总长互不相让,该说首领不愧是最初和荻原总长一起互相利用起家的吗?


    夏目干部还在的时候至少还能有人劝得住首领,如今这么多年下来,港口Mafia在横滨的形象是越来越让人畏惧了。


    如果少主还在的话,兴许首领的情况会更好一些吧。


    第54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1)


    伫立在中心的圆筒, 雾状液体在其中沉沉浮浮,围绕着似乎在保护其中的那个孩子。


    圆筒玻璃的材质是完全透明的, 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状况


    束在一侧的橙发顺着水流浮动, 尚且带着婴儿肥的男孩双手交叠在胸口,斜斜地倚靠在玻璃中的雾状溶液里。他的表情十分恬静,像是自我意识已经接受了这样非人的实验一般, 安静的被关在里面。


    ——这即是魏尔伦闯入实验室时看见的第一眼。


    明明已经对这种状况有了心理准备, 但真正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同样身为异能武器的魏尔伦还是如同心坠谷底,又被火山爆发一般的愤怒冲顶。


    为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被玩弄得乱七八糟的生命和人生感到无比愤怒。


    “保尔。”从后面赶来的黑色长卷发青年拉住他,他穿着不合季节的大衣, 安静的眼眸里带着深深地歉意和愧疚,但仍然坚持扣紧搭档的手腕。


    “我已经最后和本部确认过了,这次任务撤销,是最高权限的一级认证。”兰波愧疚地说道“我们必须在被发现之前离开, 这片土地的所有人和特战力局有合作,我们不能越过上级与之交恶。”


    “兰波!”魏尔伦低吼道。


    “抱歉, 保尔。”兰波露出一个苦笑,“我明白你的愤怒,但任务必须终止。”


    “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魏尔伦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里不是吵闹的地方——港口Mafia的地位举足轻重, 甚至隐隐高于日本正式的政府异能机构。


    但他不能容许, 魏尔伦绝不容许同样的悲剧再发生。


    他甩开既是搭档又是好友的人的手,尖锐的声音刺入兰波耳膜“这种对玩弄生命的愤怒你不会明白,我必须要带走他, 带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身份的地方去, 哪怕违背组织的命令。”


    兰波睁大眼睛, 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表情问道“你要抗命吗?”


    “如果你要来阻止我那就阻止好了,兰波。”魏尔伦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向房间中间的玻璃圆筒,他说道“我不会让他——依照黑之十二号的数据副本制造出来的另一个我再陷入同样非人的痛苦之中。”


    兰波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搭档,但他手中的淡金色亚空间已经隐隐浮现出来,与此同时魏尔伦也在向圆筒玻璃中的男孩伸出手的同时,提防的随时准备催动异能力。


    忠于祖国的情报员不会违抗命令,就如同渴望自我的异能武器不会放任自流。


    超越者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嗡——’


    变故突发!


    没有警报声,只有重重叠叠的无声低吟环绕周遭,兰波骤然抬头警惕地四下察看,什么都没有,但耳畔确实有声音在念着听不清的嘶哑低音。


    他警觉地看向旁边摆放的柜子,玻璃柜中的药品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渐渐浮空,上面闪烁过一抹深邃的暗红色。


    还没等兰波和魏尔伦来得及做出什么行动,霎时间整个实验室都震动起来。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今日细雪悬而欲降。」


    眼前的空气变得扭曲起来。


    就像是站在灼热的炎夏之下,眺望远方地面的时候会看见艳阳燃烧空气的浑浊感,玻璃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重压,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声,又被暗红色紧紧锁住,连碎裂都做不到。


    “指令式!”魏尔伦低瞳孔猛缩,不可置信,多年情报员的理智和身为人造异能武器的本能告诉他“这是他身为荒霸吐的指令式!”


    就在魏尔伦说完的下一瞬间,玻璃圆筒里的男孩蓦然张开眼睛,直直地看向外面的两个人。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今日微风吹而将访。」


    不需要谁来救他,蓝黑色的雾状液体在重力的压迫下如同摩西分海般被从中撕开一条通道,那男孩被重力托举着落地,两侧的溶液不能沾染他分毫。


    钢化玻璃在重力压迫下简直不值一提,但他却没有离开,站在边缘的位置隔着玻璃看向外面的两个人。


    他眼里是纯粹得宛如暴风雨过后拭开玻璃上的雨珠望向天空时看见的那抹湛蓝,其中蕴含的力量哪怕是同样擅长重力操纵的魏尔伦看了也不由得怒火中烧。


    这是个年幼的完成品。


    是个经历了无数实验折磨,即将被作为武器投入战场,要经受更多‘人与非人’困苦的自我矛盾异能实验的完成品。


    突然,魏尔伦发现那孩子张了张嘴,学习过各国语言的情报员立刻就能从口型估测出相应的意思。


    那个孩子吐出第一个词是「汝。」


    兰波同样也看见了,对搭档情报了如指掌的他怎么可能推理不出同样是异能武器的这个孩子要做什么。


    “他要解放异能体,先撤!”兰波立刻展开异能,淡金色的立方亚空间不由分说在瞬息间吞没两名潜入实验室的谍报员,逃脱了重力的追捕。


    “阴郁なる汚浊の许容よ……”


    话未尽,圆筒里的男孩哈出一口气在玻璃上,雾气遮住亚空间,消散之后室内的人也消失了。


    橙发男孩环视四周,入目之间全是暗红色的重力,不过他不急着将自己的异能收回来,而是敲了敲玻璃壁。


    容器底部应声开启了缺口,被重力分开的雾状溶液慢慢退去,而坚固到可以抵御数枚子弹攻击的钢化玻璃竟然在水位下降后,也跟着降下来。


    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室内就好像根本没有刚才还装着一个孩子的实验容器,只是显得比较空旷而已。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握掌成拳,布满整个室内的暗红色骤然一空,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或许来自欧洲的两位情报员还没能调查到只有港口Mafia高层才得知的消息。


    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身边,有一只蕴藏着烧尽世界力量的凶兽,而这只凶兽在异能特务课的大数据对比评定中,单论异能力就足以达到超越者级别。


    也许中原中也还没有完全掌控他的异能,但在这个国家的记录里,他已经是毋庸置疑的超越者了。


    …


    港口Mafia顶层办公室。


    中原中也在守卫的协助下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进去就欢声喊道“子规先生!”


    “和欧洲那边交涉……”长泽时礼说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无奈地弯了弯眉眼,示意和他说话的部下“你先下去吧。”


    部下鞠躬回应,离开的时候体贴的带上了男孩忘记关上的门。


    橙发男孩跑过来攀在办公桌边沿,他一板一眼认真的说道“我去做检查的时候看见了奇怪的人。”


    正将刚刚翻乱的情报整理整齐的长泽时礼手里动作停了一秒,他若无其事地将其归纳到旁边放好,这才温和的问道“那中也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


    那叠刚刚归纳整齐的资料上没有目前的照片,因为对方可能是反追踪侦查技术的谍报员,所以没有贸然拍照。


    但掌握港口Mafia全部势力范围大小情报流通的伊马干部自有他的办法获得详略资料。


    追查两个法国人来的偷渡手段,去重之后得到了两个人的伪造假证,根据这些假证向上继续溯源,找到了两个人来的国家、路线、欧洲哪个港口上的船、船是什么型号、用的哪个城市的伪证,依次筛选出正确的信息拼凑在一起。


    然后向派往欧洲的间谍核对情报,基本上就能确认其中一个人的姓名了。


    也就是送到长泽时礼桌面上的第一份——保尔·魏尔伦。


    不过首领大人并不在乎这些情报员们为了潜入而伪造的各种身份。桌上还有另一份资料,这份资料的纸张泛黄,边角上还有磨损的残破部分,但纸张内部却是洁白如新,看着像是放在哪里放了很久,今天才被找出来的东西。


    中原中也看见了,他好奇的看了一眼,发现上写着的标题是《温柔森林的秘密》。


    看不懂,也许是什么童话故事。


    中原中也乖巧地复述着自己看见的,和自己所做的事情。


    别看中原中也年纪很小,人也乖巧,但单论异能力整个组织上下没有人能打得过他,再加上这孩子天生学得快,两年前他被首领养在膝下的时候还对世界一无所知,两年后他已经能学着给正冈子规打下手了。


    从中原中也的复述里能得知一条很重要的消息。


    横滨潜入了两个人,来偷荒霸吐的。


    那两个人闹了矛盾,但中也感觉他们很强,所以临时考虑过使用解放词,但是那两个人在他解放荒霸吐之前就用异能离开了。


    中原中也没有应对过这种情况,所以决定在检查结束之后过来把这件事告诉抚养人——也就是正冈子规。


    长泽时礼听着中原中也对那两个人的争吵的描述若有所思,而他身边的系统急得原地打转「你打算怎么办?那可是两个超越者!」


    长泽时礼想了想,他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系统“报废荒霸吐计划的是我,杀了其他实验体的是我,带走唯一孤品的是我,使其成为完成品的是我。”


    “如果真的和中也所说的那样,保尔·魏尔伦很在意中也……”长泽时礼按着腰间的雨御前,自从他独自专权之后雨御前更是从不离身,他几乎可以肯定道“他的下一步应该也是我。”


    杀了荒霸吐的现任持有者,才能解放以异能武器的身份出生的中原中也的自由——大抵就是这样想的。


    第55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2)


    「唉。」


    「唉——」


    长泽时礼垂眸端坐在暗处, 手里的钢笔在文件上留下批阅痕迹,听见合作伙伴的声音他不由得说道“安静点,我的事还没处理完。”


    「你真的不要多叫点人保护自己吗?一个人待着很危险。」系统急得乱叫, 「那是魏尔伦!连英国女王都敢直接暗杀的家伙!」


    “有吗?”长泽时礼停笔, 目不斜视地换了一份新的翻开。


    “法国从来没有直接暗杀英女王的命令,保尔·魏尔伦在加入法国异能机构之后也只是从事情报员工作,暗杀等任务向来都是交给资历更值得信任的阿尔蒂尔·兰波……还是说, 你指的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系统哽住, 它用它为数不多的智商思考了一下, 自我安慰道「还好, 还好, 这不是什么重要情报。」


    这番话令长泽时礼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系统他不是第一次觉得这个态度有问题了“你很奇怪。”


    系统「什么?」


    它摸了摸自己, 怕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还追着自己的背部原地转了一圈,但身上什么都没有。


    系统不解地摸摸小脑瓜「我有什么奇怪的?」


    长泽时礼签下首领的名字,面不改色地说道“很多事情所带来的后果你并不在乎。你只在乎当前节点的正确性,由此我推断这之后的事情只要不是面向毁灭,你不会拒绝,或者说另一个可能。”


    “我所在的那个世界——有江户川柯南的世界它本身所存在的漫画不会还没完结吧?”


    系统瞪大眼睛,伸出尔康手「等等、等等等等——!!」


    “因为在你的认知里没有结尾, 没有正确的结局, 所以不需要顾及未来是什么, 只需要把当下的东西对号入座就可以了——比如说乌丸莲耶死了却有另一个人代替他的事迹,苏格兰威斯忌没死但存在感几近于零,这样。”


    系统心态崩溃,「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猜对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在想退休之后的生活。”长泽时礼奇怪地看了它一眼, 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可不想哪天在某栋新建大楼里碰到一位叫江户川柯南的小学生, 又或者在某个宝石展出上接到怪盗的预告函。”


    “都退休了当然得享受生活。”如今还在独自支撑偌大一个组织的人这样说, 要不是长泽时礼对经营大型组织已经有足够的经验,恐怕他也要忙碌得和系统资料里的某个同样是首领的人一样了。


    虽然宿主没有明说他知道了什么,但依旧破大防的系统逮住了长泽时礼话里的漏洞。


    它报复性地藏住自己的小心思,暗戳戳的问道「那……你退休之后,还想见见你养过的孩子吗?」


    系统决定了,它要给宿主一个‘惊喜’。


    当然具体有多喜还得看看最后一个崽养得如何,但是这个仇它记下了。


    “不。”长泽时礼垂眸翻阅文件,“我活着的时候已经尽全力给他们铺就了最好的未来,死后就该去享受我的生活,再见他们做什么,两眼泪汪汪的拥抱么?”


    “振翅高飞的孩子愿意回巢是好,但我更愿意看见他们翱翔四海,历经山川。”划去错误处,将最后一份文件合上,他说道“而且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系统发出灵魂质问「宿傩也算吗?」


    “……”准备起身的男人被这句话停住不动了,他挑头问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羂索说过什么?”


    系统摇摇头 「没有,但直觉告诉我你在坑他。」


    “是,他的理想很不错。”长泽时礼一边说着,拿起桌上的雨御前,又转去找来了保养刀剑的器具到,落地窗边阳光照得见的地方,将雨御前拔刀出鞘。


    “羂索是结界师,他比我更懂得如何利用结界的便利完成自己的想法,死灭回游缺少的是泳者和驱使泳者进阶的人或物,这也是他一直都想和各路术师签订契约的原因。”


    “我和他说,有个方法比一个个拉玩家加入他的游戏更快。”


    「什么?」


    “让世界本身就是游戏。”


    刀剑轻轻‘噌’一声,从鞘里滑出来,这把十几年收到的赠礼如今依然锋利至极,即便长泽时礼用它杀了不少人都没有迟钝。


    “如果我没估算错的话我死后的平安时代会是咒术历史上的咒力高峰,这个时候做什么都很容易,死灭回游也好,使人类进化的理想也罢,他只需要轻轻做出一个开头,其他的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挽回。”


    “如果宿傩因为我的原因受困于京都,羂索会是最好的火力转移对象。”


    “不过。”长泽时礼语调一转,又回到轻浮且没心没肺的调子上“——不过那都是我死后的事情了,谁知道我死后还有哪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呢。”


    「骗人。」系统气到跺脚,「你肯定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长泽时礼把粉球轻轻拍打刀身,认真的保养这个特殊的刀剑,他说“反正你也看不见了,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系统憋住了。


    它才不要告诉宿主下一个世界就是平安时代的千年后呢!


    突然,长泽时礼耳朵一动。


    ‘砰!’


    挟重力高速突破空气的子弹霎时间穿透玻璃,也许是势能加速太快,连碎裂的声响都不给直接穿过防弹玻璃直冲长泽时礼眉心而来——


    ‘铛!’


    子弹散着硝烟二分为二,从他两侧划过,破空的劲风躁得男人红发飞舞,而长泽时礼纹丝不动,只是横放的刀剑握在手中了。


    下一秒,玻璃应声而碎,闪烁着流光的暗红色眨眼间扩散至整个大厦顶层。


    长泽时礼一手握住刀柄,微微撤身,空出来的那只手伸手就抓住暗杀者的衣领反身一扣!


    地砖裂开蛛网般的碎纹,但暗杀者却瞬间挣脱束缚消失在长泽时礼的防御范围。


    长泽时礼按在雨御前刀柄上的那只手岿然不动,他看上去只是个普通成年人,但暗杀者却没有贸然突进。


    长泽时礼弯下眉眼,笑着对金发入侵者说道“让我猜猜,你是谁。”


    …


    那是个精神矍铄的男人,红发金瞳与本部给出的照片并无差别,但明明搭档预估是最多一级异能者的强度,却能躲过自己的狙杀。


    暗杀者看见男人眉眼淡漠,既不笑也不蹙,就那样看过来,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这种攻击手段看着有点眼熟。”


    他看见男人搭在刀柄上的手指一顿,嘴里念叨的也随之一停,然后就是让暗杀者身心和大脑都拉响警报的一句话。


    “你是保尔·魏尔伦?”


    男人抬眸看过来,似笑非笑地扫视他“那和你一起来的搭档阿尔蒂尔·兰波呢?”


    魏尔伦从不轻蔑强者,所以警惕地后退半步,低声问道“你认识我?”


    这个人很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自己身为核武器一般的顶级异能者居然会惧怕一个区区弹丸小国中的黑道头子……


    不,哪怕他有能力影响到特战力局的决策,这也不是自己会不寒而栗的理由。


    魏尔伦忌惮的是那个人眼里那种死寂到诡异的情绪,就好像是丧失人性一般堕入宁静的疯狂。


    “我们见过一面,在八年前。”港口Mafia首领一手平放,提示道“当时是在香榭丽舍大街上,你撞了我,还记得吗?”


    一经提示魏尔伦瞬间就记起来了。


    “是你?!”


    魏尔伦不记得他八年前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撞了什么人,但他绝不会忘记八年前发生的事情。


    牧神的革命五月计划失败后,他被兰波从地窖带走,经过重重考察被迫加入特战力局为法国效力。


    那是他第二场非人的梦魇。


    但更让魏尔伦恨从心起的是当时组织的态度——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自我矛盾异能体的构成数据被卖出去了。


    这是藏在污垢里,不会被任何人拿到光明处大肆宣扬的消息,而且当时战争还未正式爆发,魏尔伦也是偶尔得知,他没有第一时间相信,因此当他真的确认到这件事的真伪的时候,黑之十二号的数据副本已经从混乱的人群之中流失出去了。


    他想去追回来,但人海茫茫谁能知道几经转手的资料会从谁手里流落出去,所以只好生闷气,在回去的路上失礼的撞了好几个人。


    其中似乎就有眼前这个港口Mafia首领。


    但仅仅是这样的初遇还不足以让魏尔伦惊讶,让他愤怒的是,魏尔伦在这几天里调查到了一星半点关于前租界里荒霸吐计划事情的真相。


    眼前这个人与荒霸吐计划的形成有着莫大关系。


    魏尔伦回想着在单独前来之前和搭档的争吵,眼神不由得坚定下来,他问道“八年前是你替异能特务课转移了异能数据副本?”


    “是我。”


    熟悉的感觉,这个人和组织里那些嘴巴一碰就能决定生死的家伙们一样,魏尔伦握紧拳头,又问“两年前是你清除了其他的荒霸吐实验样品?”


    红发男人点点头“我不否认。”


    魏尔伦沉默了。


    但没有打算沉默多久,下一秒,黑之十二号所持有的异能就躁动起来。


    哪怕做出这件事之后会再也回不去法国,魏尔伦也要杀了这个人。


    就在暴动的异能力即将迸发出可以吞没一切的烈火之前,一道并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门口有一名听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声音还是软软的,很清脆“子规先生,我是中也。”


    门口的男孩在港口Mafia地位出众,根本不需要认真请示,通报之后直接就推开门进来。


    他一点都不畏惧首领的威严,反而格外亲近,进来就说“子规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中原中也穿着背带裤,带着小巧的宽檐帽子,明亮的眼眸和活力满满的笑容和魏尔伦前几天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唯一一样的,是在看见他时露出的敌意。


    第56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3)


    兰波行走在港未来的街道上。


    今天细雨绵绵, 早春的雨裹挟着丝丝冷意,横滨的海风一吹就更是入骨寒潮,就算是穿了好几层保暖衣服的兰波都想不顾旁人的眼光再添几件。


    太冷了, 就和今天稀疏的人群一样打心底窜起一股寒意。


    他们的任务本来是带走日本异能特务课在横滨进行的荒霸吐计划中唯一存活的实验样品,但在临近计划开始的时候, 本部突然急信告诉他们计划取消, 并立刻撤离横滨。


    尽管这样, 魏尔伦还是执意想带走荒霸吐,为此不惜和他拔刀相向, 从彩画集中脱身逃走。


    兰波本来应该做是立刻禀报回本部, 陈述事实之后由本部判断前黑之十二号现情报员保尔·魏尔伦的行经是否是叛国,再以避嫌的名义交由本部人员处理。


    但兰波没有这样做。


    他想亲自把魏尔伦带回去,无论是折断手脚还是怎样,他都不希望魏尔伦被判断为背叛者,然后被本部派来的人杀死。


    这几天他观察过魏尔伦和他分开之后做的事情,毫无疑问,魏尔伦的目标是住在兰波正在行走的这条街道尽头的那栋大楼里的主人。


    ——港口Mafia首领、日本里世界之主正冈子规。


    在兰波的记忆里,这是个很强势且善于经营黑道生意的人, 港口Mafia很懂欧亚里世界规则, 在几年前脱离小国范围跨入世界的时候不仅没有被洪流冲垮, 而是按捺住, 一点一点谋算到了现在的地位。


    对于亚洲小国的城市来说, 港口Mafia的成就已经高得让收集过不少位高权重的人情报的兰波都要为之赞叹了。


    不过也仅限于此,对这个国家来说,没有超越者终究是一件致命的事情, 哪怕正冈子规的影响力再大, 他也不可能影响到战局。


    现在兰波想知道的是他的搭档会在什么时候行动, 他怕魏尔伦按捺不住,中了圈套。


    兰波哈出一口热气,捧着胳膊,细碎的雨珠绵绵密密地挂在黑色的卷发上,任由冰冰凉凉的冷意流遍全身。


    他游走在港未来的街道上,想着该怎么在搭档行动之前把他带回去。


    ‘轰隆——!!!’


    突然雷暴般的声音在城市上空炸响。


    兰波迅速循声抬起头,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睁大眼睛。


    街道尽头,在阴雨绵绵的灰色天幕下耸立的那栋大楼顶部发生爆炸,烟灰裹着细雨和玻璃渣迸射飞溅。


    从滚滚烟尘中突出了一点黑影,像是破败的玩偶一样被人掷出来,远远看去兰波并不能认清那是谁。


    另一个黑影从残存的烟雾中突破出来,他在半空中借着冲出来的力道和最先掉出来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几段交战之后,跃回到大楼光滑的玻璃墙面上,和第一个人对峙着。


    肉眼可见的力量仿佛能重压整空气,远看大楼拦腰凹陷,暗色流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再次冲出去。


    第一个人不甘示弱,在阴云下,爆发出宛如吞没世界的厄运之炎般强烈的暗红色火焰,庞大的热量扭曲空间和光线,好像那里下一刻就会被割裂出异空间。


    重力、重力、重力!


    无穷无尽的重压之下天空都在下坠,风暴席卷城市上空,连细雨也倾斜。


    相撞的两道光在灰暗的天空下如同流星一样撕破天幕,咆哮和嘶吼声震动地面,水泥地上的石子在这种震颤中跳起来四处奔逃。


    兰波恍若初醒一般拔步往港口Mafia总部方向奔跑。


    魏尔伦是未经世事的异能武器,面对面单挑他能胜过世界上绝大多数强者,但面对在里世界混迹了大半生什么阴谋诡计都信手拈来的老油条,而且还是在正冈子规手里有荒霸吐的情况下那就未必了。


    借助彩画集,兰波尽可能快的赶到大楼前,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就算是违背组织条例他也要在这里强行带走搭档。


    港口Mafia总部大楼前的空地前站着一个人。


    他有着赤红色的长发,转过头来时金瞳灿灿,手里的刀刃上鲜血滴答滴答敲打地面。


    和他对视的瞬间,兰波的大脑在霎时间爆发大量刺痛感,这种蚀骨般的刺痛使他脚步迟滞。


    呼吸沉重得仿佛仰在水面时半张脸浸泡在水里,挣扎着上游但被溺水感不断地往水底拽,直到留下两个遇空气就会破碎的泡泡。


    冷空气不断地灌进肺里,口鼻里充斥着冰冷雨水的味道,但即使浑身都泛冷,兰波还是额头细汗直冒,视线模糊得只能看清色块,他明白这是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量情报显示正冈子规的异能「花枕」是仅次于港口Mafia前干部夏目漱石的高强度异能,坐实这一点的是哪怕算上那把异能武器雨御前,正冈子规的战绩也不属于普通人可以做到的地步。


    兰波咬咬牙,凭着一股韧劲扛住站稳,身上的汗水几乎把贴身的衣服湿透了,


    身为情报员,兰波深入过无数危险的地段,但他还没见过侵略性这么强的精神异能,简直就像是异能者本人就是这样疯狂一样,啃食着他的神经。


    焕发着淡金色流光的亚空间骤然扩散出去,这就是超越者的力量所在,只要兰波想,把港口Mafia总部大楼夷为平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在行动的前一秒,眼前出现了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兰波愣住了。


    那双眼睛好像魏尔伦,但又不完全像魏尔伦,魏尔伦厌恶人类,对自己非人的一面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而眼前的这双眼睛太清澈了,和他乘船抵达横滨时看见的海水一样蓝。


    这双清澈的眼睛的主人笑着说道“子规先生,我赢啦!”


    兰波回过头,他看见了——


    …


    “这个国家的战力储备真是差得离谱,我想谋两个强力武器都没地方找。”长泽时礼突然站在风口毫不犹豫地吐槽道。


    「你说什么?」


    系统从破碎的落地窗外飞回来,落到宿主肩上,冰凉的冷空气从这块巨大的洞口灌入首领办公室,桌上的文件如雪花般散了一地。


    不久前,魏尔伦仗着重力异能从高空闯入办公室尝试狙杀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现在事情已经平息,只用等人来安装新的窗户收拾收拾就可以一切如初。


    长泽时礼换了句话“我说,现在中也打不赢保尔魏尔伦。”


    「这不是很正常吗,中也才八岁……不,按心理年龄来说他才两岁。」系统也吐槽「你不会打算让小孩和成年人打架吧!」


    往外几步就是万丈高楼,长泽时礼站在破损口侧头对被打破的玻璃若有所思,嘴上还不忘和系统聊天“实不相瞒,我还想看看他们开启特殊形态的样子,黑之十二号,荒霸吐;同样身为异能的特异点,又同样是重力异能,相反的异能碰撞会产生特异点,那特异点和特异点相撞会产生什么……”


    “就是听起来不像是个好主意。”


    「岂止不是好主意,简直是馊主意。」系统恶狠狠地吐槽。


    「你到底怎么抓到兰波的?」


    长泽时礼知道黑之十二号的指令式,再加上中原中也短时间控制住魏尔伦不是问题,但兰波就不一样了,那可没有非人的弱点,是个实打实的超越者。


    系统想不出来这家伙到底又做了什么惊为天人的事情。


    “蒙蔽感官,将传达给视觉的景象替换成他曾经见过的,传达给听觉的声音替换成他听到过的,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雨水会蒙蔽触觉、嗅觉和味觉。”


    长泽时礼手搭在才保养好不久的雨御前上,刀刃上没有沾上过一滴血迹“阿尔蒂尔·兰波是超越者也是人类,五感上的攻击对任何一个人类都有效。”


    “当然,他昏迷不了多久,他经受过训练,对精神异能有一定的免疫力。所以在英国的异能者过来之前会有法国人来接阿尔蒂尔·兰波,法国人不会希望我把他们的超越者卖给英国的。”


    “况且死一个是证明荒霸吐的力量,死两个就是威胁了。”


    长泽时礼精明的算计到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解法有很多,和超越者正面对抗是其中最愚蠢和无奈的行为。”


    正在查剧情资料的系统「……」


    总感觉宿主内涵到了谁。


    “说起来,你觉得这里换成防弹玻璃怎么样?再加厚,最好是热武器都难以击碎的那种程度。”长泽时礼突然一本正经地摸着玻璃说道,他觉着这栋楼毕竟是十几年前建的,有些老旧设施也该换换了。


    最好从上到下当堡垒一样武装起来。


    系统被话题的跳跃性惊呆了,「喂?」


    “林太郎比我脆,我能反应过来是因为我时刻开着异能,对周围环境内的全部思想生命体都能察觉,遇到这种程度的袭击他未必能有反应时间。”


    “他的那个人形异能……”长泽时礼皱起眉头,以老父亲的角度批判“不行,对付一般异能者还可以,但在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上就不够看了。”


    “可惜兰波忠于法国,很难动摇得到,不然我还真想把他也扣下来,林太郎缺武装力量,中也算一个,至于保尔·魏尔伦,他还没处理好……”长泽时礼沉吟了两秒,他试探道“我可以用黑之十二号的指令式清洗他的人格吗?这样比说服安全。”


    「……长泽。」


    头一次被系统喊名字的长泽时礼抬起头,发出诧异的询问声“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被异能影响到了?」


    以前的宿主心狠手辣是一回事,但系统跟着长泽时礼在平安京生活了整整五十多年,都没见过他可以这么理智到冷酷的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价值。


    好像自从夏目漱石和森林太郎依次离开他之后,这种既视感就愈发强烈了。


    第57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4)


    魏尔伦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他旁边的男人, 男人穿着的黑色风衣长摆垂下,显眼的是他腰间那把刀。


    雨御前,几乎和正冈子规绑定的一把异能武器。约二十年前这把武器被日本特务课总长送给了名震关东的正冈子规, 从此之后就一直伴随着他。


    单论正冈子规的能力不论异能,他的危险程度不下于特级异能者, 魏尔伦心里暗啧,他算是认识到了这些上位者之间的不择手段了,魏尔伦自认这次是他自己疏于防范,着了道。


    “你醒得比我想象中要快。”


    听见正冈子规的声音, 魏尔伦从床上坐起来,一边观察周围环境, 一边防备着正冈子规“你为什么不杀我?”


    这张床和普通的病床无异,连拘束带都没有, 魏尔伦却没有轻举妄动的意思。


    魏尔伦说道“就算你知道我的指令式, 只要我想,在这里杀了你然后带中也离开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他不信正冈子规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你带不走他。”


    面前的男人低声笑道“中原中也是一个完整的异能武器,同时也是一个完整的人。操纵异能特异点的是心, 保尔·魏尔伦,只有身为人类的心和人类的精神意志才能平衡人性与异能之间的误差。也就是说中也是人, 准确一点是个出生八年的男性人类小孩。”


    “要我教你一点幼儿教育吗?”正冈子规说“不要强迫别人,多少也要尊重一下小孩子的选择权。”


    “这句话你没资格说!”魏尔伦低吼道,他盯着眼前的男人,“杀了那么多荒霸吐实验品只留下一个的你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正冈子规愣了一下,居然没有反驳“……好吧,确实是这样。”


    正冈子规问道“那你想怎么办?杀了他来结束他作为异能武器的一生?”


    “不, 我会带他离开这里, 我要带他去不会被你们这种人愚弄的地方, 他应该在某个安全的地方过上普通的一生,而不是成为谁争权夺势的武器。”魏尔伦从床上下来,他威胁道“这次如果你再阻止我,哪怕你有指令式我也会想办法先杀了你。”


    正冈子规站着没动,注视着魏尔伦从他身前经过,就在魏尔伦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开口。


    正冈子规平静地说“法国放弃你了,你能带他去哪?”


    这句话果然让魏尔伦停下脚步,他猛然回过头,矢口否认“不可能。”


    正冈子规又说“阿尔蒂尔·兰波已经回去了,带着你的死讯和你背叛祖国的全部过程。来接他的是法国的异能调查团,他们已经全部认同了你作为背叛者死在了日本。”


    “不可能。”


    “你的死亡证明是阿尔蒂尔·兰波做的证据,不信的话可以走出这个门自己去调查。”


    魏尔伦背对着正冈子规,指甲扣进掌心不让自己再露出一丝破绽,从喉口深处发出声音“绝对不可能。”


    兰波。


    魏尔伦信任又不喜欢他唯一的亲友,他本应该可以肯定兰波不会这样做,但魏尔伦却想到了几日前的事情。


    他和兰波奉命潜入日本横滨窃取荒霸吐实验成品,最先去的是租界,但扑了一场空,还差点被驻守在那里的人发现。


    调查一番才发现横滨租界两年前已经易主了,和本部对了好几次信息之后才得知荒霸吐被这里的主人带走了。


    所以他们想尽办法才从正冈子规下达的绝对保密的命令里找到了一丝半点和荒霸吐有关的信息。


    联想到本部给出的‘唯一存活样品’的情报,两年前被港口Mafia首领养在膝下,没有给予任何名分但和首领十分亲昵的一名异能者小孩中原中也成为了他和兰波的第一目标。


    他们在横滨侦查了将近一个月有余,信息收集得断断续续,很难直接确认到中原中也的行踪。


    强行闯入这个提案被兰波否决了,他说港口Mafia一直都是欧亚里世界重要的存在,不能直接和其交恶。


    直到一个星期之前,魏尔伦才从偶然一次机会里得知中原中也偶尔会到一次租界那个还没销毁的实验室里去。


    在看见那个实验基地的那一瞬间魏尔伦就决定好了,他不能让这个无血缘的亲人再遭受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哪怕这样做会背叛国家。


    所以他背叛了兰波。


    在他们潜入实验室,想要带走荒霸吐却遭到反击,兰波当机立断撤退之后。


    被彩画集一起带走的魏尔伦还想再闯进去,但因为和兰波发生口角;一方要遵循本部的调令回去,一方执意带走荒霸吐,两边争执不下,魏尔伦趁机逃走了,为此他还差点打伤了兰波。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动摇,魏尔伦听见背后的男人继续说道


    “再说说中原中也吧,你带着他离开港口Mafia的庇护,中原中也会被无数组织盯上。你都能栽在我手里,保尔·魏尔伦,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黑之十二号和荒霸吐吗?”


    闻言魏尔伦转过身,盯着他,听懂了这番话的言下之意“你想为我庇护?”


    他看见正冈子规摇摇头“不,我想和你合作。”


    “要坐坐吗?”正冈子规邀请道。


    魏尔伦看着他不做声。


    “好吧,不想坐就算了。”那个男人自发的把椅子拉过来坐下,一副打算高谈阔论的样子。


    “说实话我不会养小孩,两年前我把中原中也从实验室带出来只是因为不想他的存在增长战争的气焰,荒霸吐如果被特务课投入战争势必会影响到国家的战争局势,就像你、黑之十二号之于革命五月一样。”


    “港口Mafia和特务课有合作,要是荒霸吐的事情扣在我身上,我可不想战争结束的时候被拉去军事法庭旁听。”


    魏尔伦不置可否“这和中原中也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正冈子规摊开手“荒霸吐计划的研究人员是死在我手里了,但是你的情报里应该知道荒霸吐计划不仅仅是特务课总长的野望。”


    “这是个军事项目,知道他指令式的人不止我一个,就像知道你指令式的不止有牧神一样。”


    “我知道你很强,那么请问保尔魏尔伦,你能打得过其他超越者吗?”


    “出名一点的歌德、雨果;和你一样是年轻一代的阿加莎·克里斯蒂……满世界逃窜的感觉可不好。”


    魏尔伦沉默了。


    他自负异能强盛没错,但正冈子规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不提别的国家,单论他自己所在组织里的超越者就不无比他更强的。


    一腔热血的行动被拉到现实上突然就变得举步维艰起来。


    “我不会强迫你为我做什么,保尔·魏尔伦,不杀你是想给中也找个同类,他虽然知道自己是什么,但那孩子才八岁呢,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年纪,我只能保证他不会被其他势力带走,但我抽不出空来教他。”


    魏尔伦还是没有回答什么。


    计较得失?


    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唯一唯一让他不能放下的是他的亲友和搭档。


    兰波真的向本部报告他死了吗?


    兰波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出于对背叛的愤怒又或是其他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你的搭档做了什么,我也可以为你渠道调查,港口Mafia的情报网还是包含了法国的。”正冈子规说着,他的语言像是有魔力一般,每个条件都踩在魏尔伦最想要的地方上。


    魏尔伦定了定神,他说道“我不会明面上加入你的组织。”


    “如果你不再能庇护中也,我会立刻带他离开。”


    正冈子规笑了笑,伸出手欢迎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魏尔伦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上前去握住正冈子规的手。


    本来只是一次达成协议的友好动作,不知为什么,仅仅是碰到了一下,魏尔伦就触电似的松开手,惊讶地打量面前的男人。


    “你的异能怎么回事?”


    魏尔伦突然明白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令自己忌惮了。


    正冈子规的异能有问题。


    如果说构成黑之十二号和荒霸吐的特异点是异能的良性循环,那么魏尔伦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所存在的特异点就是绝对的恶性循环。


    这甚至不算特异点,只能说是靠异能维持在人性崩坏的边缘。


    魏尔伦重新看向眼前的男人,心里那些复杂又浮现了其他不能理解的情绪。


    人与非人,异能与生命。这些都是长久萦绕在黑之十二号头顶的阴云,也是他宁可和亲友决裂也要完成的事情,但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一个意识清醒的人类会主动选择放弃自我。


    更何况正冈子规是里世界举足轻重的存在,到了他那个位置就不需要自身有多强,只要做出正确的决策就好了。


    “仅靠一把雨御前镇压不了里世界,所以人生总是要做出各种尝试不是么?”正冈子规说,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


    “你知道?”见正冈子规根本不在乎,魏尔伦也毫不犹豫地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的弱点“你身上的特异点只会越来越恶化你的状况,如果解除异能,你就会……”


    会死,会疯,会发生一切让这个人失去身为人类本性的可能,一旦异能中对峙的另一方弱势了,另一方会毫不犹豫地侵占本体,使异能主导人类。


    魏尔伦完全无法想象正冈子规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


    “嘘。”


    正冈子规打断了他。


    男人的金瞳熠熠,却不包含任何情绪地弯下眉眼,这样近的距离魏尔伦几乎能闻到这人身上那股从旧时代中脱颖而出的杀戮气味。


    正冈子规的食指抵住唇下,轻声说道“剩余的时间足够了,付出点代价又何妨呢。”


    第58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5)


    黄昏。


    夕阳描绘着视野边角, 洒满人间。


    听见推门的声音,露台栏杆上的海鸥抖抖羽毛,海风吹来时把橘红的海光也带来了,它就迎着风展开翅膀, 乘风而起, 飞向天际。


    “贵安。”


    荻原井泉水头也不转地靠在躺椅上, 他调侃进来的那人“恭喜子规阁下的战绩上又添上了一笔啦。”


    应约而来的人正是长泽时礼。


    “别人不知道内幕就算了,你还能不知道?”长泽时礼说着,到桌子的另一边座椅下,他把雨御前压到桌面上,提起酒瓶给空余的玻璃杯里倒上猩红的葡萄酒。


    酒液滚入杯底, 长泽时礼半是抱怨地说道“你请我来都不愿意给我倒杯酒。”


    “你比我有能力,哪需要我帮你做什么。”荻原井泉水充耳不闻。


    长泽时礼笑了笑, 宛如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寒暄“什么时候上军事法庭?提前说好了,我不打算出席你的葬礼。”


    荻原井泉水对着夕阳遥遥举杯,让落日坠进红酒杯里,也算是难得的闲情雅致。


    他答道“最多半年后就要被判刑吧, 从那七名超越者横空出世开始我就知道要结束了。——当然,我也没指望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


    他侧过来,长泽时礼也默契的拿起酒杯, 两人轻轻一碰。


    这一杯敬友人。


    还没被革职的特务课总长起了个话题“我听说前不久潜入横滨的情报员一共两个, 死了一个, 法国接回去了一个;子规, 我倒是宁愿相信你解散你珍爱的组织, 也不信你会懦弱到把到手的异能者还回去。”


    荻原井泉水一眼看穿了昔日旧友的心思“另一个还活着吧?”


    长泽时礼也靠在椅子上, 和友人一起观赏夕阳, 以及遥远无边的天际线, 他说“活着呢,在查那天暗杀我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脸上撒满好看的橙红色,似是远处落下的阳光遗留在他发梢上那簇烈火燃尽之后的余晖。


    只是余晖终究是要熄灭的。


    荻原井泉水问“他查得到吗?”


    “那两个人见不了面,就永远不会知道互相之间那些生死,又或者背叛的真相。”


    长泽时礼端着酒杯侃侃而谈“真到他们见面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中也也长大了,你我都是玩弄时间和感情的老手了,这些就不需要我明说了吧。”


    荻原井泉水笑了,好像发自内心为友人的计划感到开心一样“那就好,我还想着怎么尽最后一点余力帮你瞒过去,现在看来这杯酒幸好没给你倒,反而倒少了不够你喝。”


    “少调侃我。”


    “我说的是实话。”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提起这件事。


    “现在满世界的人都在找那七个背叛者的下落。我说子规,战争要是真的结束了你的港口Mafia怎么办?这些年没少有组织涌进你的横滨吧?”


    荻原井泉水用滑稽又响亮的声音说着,仿佛在戏台上表演落语。他举着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挥舞,和服袖口落到了手肘上和手臂一起来来去去,半点没有之前的和风古意,倒像是个大雪天会倒无人小路上的醉鬼,嘴里哆哆嗦嗦地喊着被冻死前自娱自乐的胡话。


    “横滨——关东——日本,还有欧洲,这么大的范围。输啦、输啦!要是当初我承应你的邀请加入港口Mafia,说不定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还能衣食无忧过完余生呢。”


    “当初你没答应对我来说说不定还是件好事。”长泽时礼说。


    “是呗。”荻原井泉水也说“谁能劝住你呢?我可劝不住你。”


    夏目漱石倒是可以,但夏目漱石已经离开了,他再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回到横滨。


    “你儿子怎么样了?”荻原井泉水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他是去了常暗岛——生命地狱里白刃战和异能者的天堂,他还活着么?”


    长泽时礼反问“你不知道?”


    “啧。”荻原井泉水喝了一口酒,直说“扫兴。”


    前线战场是荻原井泉水的官职范围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合作者最在意的人去了哪里,连森林太郎最开始都军职都是他暗调的呢。


    “说实话,十年前我听说你放任森林太郎独自成长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


    荻原井泉水说“这方面说不定最了解你的是我。你喜欢把一切事情把控在手心里,绝不允许任何人反驳,□□独裁形容你都差点味道。”


    他放声大笑“我还以为你要想哺育幼崽的鸟妈妈一样把组织给你儿子量身打造,然后亲自牵着他的手把他推继上去呢。”


    “你派人去找他了?”长泽时礼瞟了他一眼。


    荻原井泉水不否认友人的指控,他承认自己想派人堵截森林太郎,借此在最后阶段拖港口Mafia下水,只是“找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辻村告诉我燕骑士回航的船上没有看见森林太郎,她倒是在码头看了另一波去接他的人。”


    “哦?”长泽时礼晃了晃酒杯,丝毫不在意“是谁?”


    荻原井泉水道“你一定要由我说这个名字吗?”


    长泽时礼‘啧’一声。


    “夏目漱石。”


    “对,夏目漱石。”荻原井泉水点点头,“但是更有趣的是夏目漱石告诉我的部下,他说他也没接到森林太郎。”


    “子规,你觉得你儿子会去哪儿?”


    长泽时礼挑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告诉你?”


    “我们是盟友,我都快死了你连这点小秘密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不。”长泽时礼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你死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几年前你的部下跑过来告诉我你要输了,结果你硬生生抗到全面战败,这期间你利用了多少东西,死了多少异能者?”


    “把港口Mafia拖下水未必能改变战局,但多少能给你喘口气的机会,在我看来,你这样的祸害还是早点死了最好。”


    荻原井泉水失笑,他竟然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说道“呀呀,真是不留情面的评价。”


    “心里那点野火被现实踩灭后,又重拾起最初的幻想来证明自己这一生并非碌碌无为。这就是你。”长泽时礼冷淡地评判道,他不容置喙地说道“但是荻原。横滨是我的,林太郎是我的继承人。”


    “你几年前动不了夏目漱石,现在也别想利用森林太郎。”


    荻原井泉水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他真的是讨厌极了好友的这种性格,简直到了两看相厌的程度。


    他笑眯眯地恭维道“要我夸你一句你是个好父亲好挚友吗?”


    “你要是想夸我也不拒绝。”


    话落,两人再次默契地同时举杯。


    这一杯敬对手。


    荻原井泉水自嘲“我还以为比起和你有共同话题的我,你会更埋怨背叛你的夏目漱石呢。”


    长泽时礼不置可否“我们之间就没必要说这种话了。”


    “哈哈。”荻原井泉水为他们之间这种令人厌恶的默契再次发笑,他说着十多年前的秘辛“夏目漱石是你放走的。”


    “那年你在关东的名声已经是声名狼藉,没有你的首肯谁敢接收夏目漱石,你是知道他给不了你更好的帮助,才把他放出去。”


    “与其说他背叛了你,不如说你在利用他。”


    荻原井泉水仰头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也不顾什么矜持了,直接用袖子一抹嘴,“说真的,正冈子规。有时候我会有种错觉,你当初邀请夏目君加入港口Mafia是为了森林太郎。”


    “将培养好的部下用完即扔,为城市不惜牺牲一切,夏目君远比外界对他的传闻还要冷漠无情,他可以为了横滨放下和你几十年的情谊,但他却为森林太郎来恳求你。”


    “哪怕你死在了战争时期,夏目君也必将辅佐森林太郎继承港口Mafia,并协助他站稳脚跟。”


    只是这样想的话正冈子规这个人也未免太可怕了,港口Mafia建立之初已经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为谋一个辅臣计划了将近三十年,这样的事就算是向来老谋深算的荻原井泉水也做不出来。


    荻原井泉水摇了摇头,笑道“哈哈哈,想想也不可能,你邀请夏目漱石的时候森林太郎可能才出生没几天呢。”


    这对父子之间相差二十多岁,别说正冈子规一统关东那年,就说他建立港口Mafia的时候森林太郎有没有出生都是个问题。


    长泽时礼也跟着笑起来,他给昔日的合作者倒上了一杯新酒,在荻原井泉水滔滔不绝地时候,轻声说道“怎么不可能呢。”


    荻原井泉水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头看向结交了几十年的老友,对方眉眼带笑,唇角上扬,见他看过来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地冲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致意。


    “那二十年前落座于横滨租界的荒霸吐计划,如今的中原中也……正冈子规,你到底还算计了多少人?”


    长泽时礼笑着回答“很多人。”


    “包括你自己?”


    “包括我自己。”


    “为什么。”荻原井泉水觉得他的这位友人真的是疯了一样,“你活得可以比我更久,没必要这么着急。”


    说句不好听的,港口Mafia发的是战争财,但战后清算不会牵扯到正冈子规,他仍然还有时间,不需要拿太多东西给未来做赌注。


    长泽时礼倚着靠背,向夕阳举起酒杯,对世界递上敬意,但他不认同荻原井泉水的话,所以回答说“旧时代要结束了,荻原。谁也别想从时代更迭里幸免。”


    这样的话就算是荻原井泉水也没办法否认,毕竟他就是被旧时代洪流卷走的人之一。


    只是。


    荻原井泉水贸然发问“正冈子规你和我说实话,夏目君给你找的异能医生你见过吗?”


    知道正冈子规异能的荻原井泉水猜只有三个人知道,夏目漱石森林太郎,再就是他这个昔日合作者,这家伙瞒得紧倒不是怕别人知道了他的异能暗杀他,而是因为这个副作用。


    听夏目漱石说正冈子规家那个小子跑去学医就是为了这个。


    长泽时礼对着夕阳小抿一口“看过。”


    这话一出荻原井泉水就知道了,他问道“但没诊过吧?”


    红发男人横了他一眼“知道就不要说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荻原井泉水乐不可支,眼角笑出泪花来“这句话要是传到夏目君耳朵里我说不定还能在临死前看上一场好戏。”


    “花枕能增强你非人的一面,让你对别人的精神世界如同探囊取物,但同时也会劣化你人的一面,你在这些世界里承受无数摧折,直到丧失人性,完全被异能奴役,陷入癫狂。”


    荻原井泉水啧啧称奇“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在有继承人之后会安顿下来,没想到你居然更激进了。”


    “持续了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不,你这种人,应该是从头到尾,恨不得把自己的余生都透支进去才好。”


    长泽时礼不说话。


    荻原井泉水看着友人的侧脸长叹一口气“这样的话我倒是不敢把东西托付给你了。”


    他的友人正冈子规实力雄厚,但性格上委实太过于偏激了。


    也难怪夏目漱石受不了,换他他也要被这样一意孤行的态度气得不轻。


    长泽时礼目不斜视,直接点破他的意思“‘欧洲异能战争时期创造出过一个非常出格的异能道具,它拥有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这样的东西你想托付我还不想要呢。”


    荻原井泉水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几年前和我的调查员打交道的人果然是你派去的。”


    “「书」是在我手里。”荻原井泉水承认道“它的作用和传说一样很广,是个非常强劲的因果律武器,但它却不像是传说中那样是个万能许愿机。”


    “你知道,我想赢。所以我曾经尝试用它翻盘,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万能许愿机,把一切机遇交给这样的东西……”


    荻原井泉水沉重地叹道“是我太理想了。”


    他即将在全面战败后被送上军事法庭,荻原井泉水这次来横滨不是为了和老朋友叙旧,而是为了把「书」托付给能够信得过的人。


    “比瘟疫、战争、自然灾害,更可怕的是权利带来的欲望。”


    长泽时礼睥睨他“而比这更可怕的,就是为了各自理念奋不顾身的人,拜倒在理想下的狂热信徒比利益至上更难缠,——你确定要把集一切欲望于一体的东西放在横滨?”


    荻原井泉水笑起来“我就喜欢你这种态度,别人眼里的无价之宝和救命稻草到了你这里就被贬低得跟什么似的。”


    长泽时礼哼了一声“危险品。”


    “对比下来明明黑之十二号更容易爆炸吧?”荻原井泉水说道,“我可是听说了,他连自己的创造者牧神都会杀。”


    “那也比不过「书」可能带来的灾难,人们总是会把虚无的目标寄托在没见过的东西上的。”长泽时礼冷静地说道。


    “好吧、好吧。”荻原井泉水认命似的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那本书没有封皮,页内也没有文字,像个还没被涂鸦过的干净绘本。


    特务课找它用了很多年才从它的上一任主人那里抢来,但等它到荻原井泉水手上的时候,战局已经无力回天了。


    荻原井泉水当着长泽时礼的面翻开「书」,他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从撕下一张纸来。


    “「书」的消息会在种田山头火身上,而这张就是展示给觊觎它的人的样品。”


    特务课会是守住消息的第一道墙。


    “但是我们需要交涉的中介,无论是哪个势力争夺它,港口Mafia都不应该贸然最先出手。”


    港口Mafia是后盾,也是最强硬的手段。


    荻原井泉水把那张纸折叠起来收好,又把那本书递过去,他说道“我本来是想告诉夏目漱石的,不过鉴于你和他的关系,我想这件事还是你来想要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长泽时礼没有直接伸手去接,而是荻原井泉水再三把东西递过来,他才问了一句“特务课守得住它吗?”


    “这个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了我的学生还活着呢。种田那孩子去找夏目漱石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不信他,倒可以信信夏目漱石。”荻原井泉水说。


    长泽时礼摇头,他摩挲着玻璃杯的尾端,说道“这个计划不行,不够完善,不适合现在的横滨。”


    他把「书」接过来,对着一片空白的页本沉吟许久。


    荻原井泉水见他接过去,才放下悬着的心,真心实意地笑了笑,“我死后,种田会全力配合你。”


    “不,我在想。横滨在战争期间涌入了很多组织,战后也会迎来更多的非法交易。”


    长泽时礼摇了摇头,他需要的不是将死之人的承诺。


    只是这句话令荻原井泉水骤然起身,差点打翻了手里的酒杯,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友人。


    荻原井泉水听懂了言下之意。


    红发Mafia在他注视下,说道“我在想,不如趁着旧时代的末尾,全杀了,总比留在横滨当隐患好。”


    荻原井泉水压低声音,怒声质问“你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正冈子规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很差,但他还没有实打实的做过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战争年间、以及战争之前横滨的欣欣向荣是因为谁。


    但长泽时礼挑头用那双早已丧失人性的金眸回视他“我只需要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


    荻原井泉水怔然。


    港口Mafia于废墟与战火中铸成,它的原料是忠实的拥趸者和无辜的枉死者,由最黑暗的时代里流淌的鲜血给它淬火;最后,它会是一柄锋利的剑。


    但新时代不需要打手和枪支,比起这些,它更需要律师和金钱。


    正冈子规想用个人声誉,换在横滨早就失去影响力的白道重新回到它该在的位置,否则特务课根本保不住被撕下的那张诱饵。


    只是这样做横滨势必会陷入恐慌,而这把在旧时代铸造的剑,和剑下染血的金钱与权利会交给谁呢?


    “啊……。”荻原井泉水咽了咽口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至极,想说些什么,但理智告诉他正冈子规说的是最好的选择。


    无法做出回应时,他的视线扫到酒杯。


    此时已经没有比举杯更好的赞同了。


    “敬横滨。”


    “敬横滨。”


    第59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6)


    两年后, 一处小巷。


    从巷内堆放的垃圾袋和杂物中清出一条小路来,再往里几步,巷子尽头是间有些年头的老房子。


    它藏在高楼大厦的阴影深层,没什么人气, 只有一株枯萎的矮树颓败着将枝条倚在墙壁上, 蹭掉不少油漆, 好在门面还装修得有模有样。门口种了盆多肉,像是有人长住。


    这样阴晦难寻的地界,就算是土生土长的横滨人也不一定能找到,但此时诊所门口立着一名玫色发髻的少女。


    和这片灰暗地界格格不入,少女的美宛如盛秋临水河畔的红枫一般灼灼其华, 她将一头漂亮的玫色长发挽起发髻,朴素的发簪反而能更好衬托出少女柔美清纯的一面。


    半阖眼眸, 羽睫低垂,怀里抱着一把殷红色的伞,静静地站在诊所门口的阴影下,远远看去像是一副仕女图。


    漂亮且危险。


    福泽谕吉眉心蹙起, 目光如炬般看向诊所门口,手不自觉握到刀柄上,他沉声喊身后那个人:“医生。”


    “这个人是来找你的吗?”


    名满里世界的孤剑士银狼察觉到了一股危险到令人战栗的气息, 那种感觉就像冰锥一样, 冰冷刺骨, 直冲着他紧绷的神经来。


    威胁并不是来自诊所门口的那名少女, 但一定和她有关。


    无人回话。


    福泽谕吉本以为在灰色地带做了这么久情报生意的森医生会立刻给出答案, 却没想到对方久久没有回答。


    他诧异地看过去, 只看见森鸥外迟钝地摇了摇头, 神情怔愣, 在发现他看过来之后才答出声:“不,不是。”


    “但我知道她。”


    森鸥外喉咙干涩,他舔了舔嘴唇:“如果我的情报没有失误的话,那应该是港口Mafia里直属于首领的游击队队长,尾崎红叶。”


    那名年纪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的少女就已经是这座城市最大的Mafia组织里了不起的得力干将了。


    “直属于首领的游击队队长?”福泽谕吉握着刀柄的手瞬间缩紧。


    能让这个少女守在门口的人,是港口Mafia的干部还是……?


    “到我身后去找个安全的地方交涉,医生。”福泽谕吉身体微微侧过去,做足了防备姿态,腰间的刀也是随时可以出鞘。


    “夏目老师说过,无论如何,我必须要保护好你的命。”


    森鸥外的性命是福泽谕吉受到夏目漱石委托以来被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一件事,夏目漱石甚至说出‘哪怕动手杀死无辜的人,也不能让森鸥外死去’这样的话来。


    而当福泽谕吉去问为什么,夏目漱石的回答只有‘森鸥外的长辈已经陷入无可挽回的地步了’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


    福泽谕吉听得出那时夏目老师话里行间的惋惜,也明白森鸥外的命比想象中更重要,所以越是遇上强敌就越是警醒。


    那个叫做尾崎红叶的少女既然能以十几岁的年纪就成为港口Mafia的干将,一定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异能者。


    福泽谕吉谨慎的预测起自己在这么小的一个巷子里如果和其他人打起来,森鸥外的安全该怎么办。


    要带着森鸥外逃走吗?


    正当福泽谕吉这样犹豫着,突然,一只手按在福泽谕吉手背上。


    抬头,是森鸥外朝他笑了笑,眼角眉梢不自觉展开,他放开手:“不用了,福泽阁下。”


    福泽谕吉却感觉到这个略有些胡子拉碴的青年医生手心有汗,好像在紧张。


    “我大概知道里面等我的人是谁,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他听见森鸥外说着,又朝他无奈地摇摇头,“而且以港口Mafia的能力如果想抓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们也逃不掉。”


    “啊。”


    青年剑士无言以对,港口Mafia在横滨的地位哪怕是福泽谕吉曾经效力的政府组织也动摇不了,回到这座城市之前他也了解过这里,对横滨的概况有基本认知。


    即黑夜主宰这座城市。


    “我会在外面守着,医生。”福泽谕吉没有完全放弃警惕,他说道:“你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喊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森鸥外笑着承应:“那就多谢福泽阁下。”


    福泽谕吉颔首,目送他走向那座在这片灰色地带已经小有名气的地下诊所。


    靠近自己的诊所之前,森鸥外深呼吸一口气,很慢很慢地舒缓出来,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知道会是谁在这里面等着他。


    但他不明白对方的来意。


    如果是生气、调侃,或者是其他什么,对方大可直接派人把他抓回去,说不定还会非常恶劣地打晕吓唬一下,唯独大老远到这里、距离港口Mafia总部极远的地方来见他,森鸥外想不明白这样做的理由。


    靠近诊所大门的第一时间,门口那个像瓷娃娃一样精致漂亮的少女开口。


    “贵安。”她说:“首领等您多时了。”


    果然。


    不出意料,里面的人果然是森鸥外想的那个。


    门口的少女怀抱红伞让开身位,替他推开门:“请进。”


    “多谢。”森鸥外向她点头致意,垂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曲起来。


    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面,森鸥外突然后悔自己这副邋遢打扮为什么没有好好拾掇一下。


    推开门,先是堆满杂物的玄关,通往客厅的走廊上放着一些不知所谓的居家用品,没怎么收拾就堆得到处都是。


    再往里,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照射到对面大楼的阳光反射回来的暗淡光亮,相乱糟糟的走廊,会诊的小空间,还有旁边那张藏在浓郁阴影下的长桌。


    有人坐在桌前,正在看什么,看不见样子,只是从反射光照的末尾露出一段沾染了冷光的红。


    听见有人进来,那人转过身,这才把正面暴露到明亮处。


    森鸥外闭了闭干涩的眼睛,不知道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该怎么开口。


    “生意怎么样?”


    那个人率先发问,他抖了抖手里的东西,问道。


    “横滨最近巷战比较频繁,我听说你在无证行医里挺出名的,生意还不错吧?南来北往的人应该接触了不少。”


    他手里拎着本森鸥外写的病历,病历的页数不全,有些患者的身份和情报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写出来,但就算是这样,那本病历也写了数十来页。


    “那么,森医生。”


    那人金瞳灿灿,眼里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问他:“宁可自己开小诊所也不愿意回去继承家业的你,找到横滨内部战争的原因了吗?”


    第60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7)


    室外。


    福泽谕吉站在一个离尾崎红叶数米的地方戒备着, 他抬头打量着那边温婉垂首低眸的少女,心里思考森鸥外去见的到底是谁。


    如果真的是传说中的港口Mafia首领,那能让他纡尊降贵亲自来见的森鸥外的身份又是什么。


    福泽谕吉突然想起了夏目漱石说过的一个词。


    ‘长辈。’


    一个不成熟且惊世骇俗的想法在福泽谕吉脑海里渐渐形成。


    不, 或许是另一种可能。


    森鸥外的助手与谢野晶子是罕见可以治疗的异能者,虽然治疗手段残忍了点, 但对绝大多数情况都可以进行完美治疗, 港口Mafia看上了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也许是为了与谢野晶子来的。福泽谕吉挥开脑子里惊世骇俗的想法, 认为第二个更可信。


    就在这时, 抱伞不语的少女突然动了,她抬头看向巷口方向, 那里出现了一个人。


    像是突然之间悄无声息就站在那里的, 接受过暗杀者训练的尾崎红叶根本就没有发现那个人靠近的任何气息。


    而少女红叶瑰色的眼眸无悲无喜, 只是在思考如果是敌人的话应该怎么处理。


    杀掉或者俘虏,尾崎红叶考虑后者。


    随着那个人逐渐靠近, 少女的伞中刃也渐渐露出锋芒,就在那个人踏出阴影的那一刻, 福泽谕吉突然诧异道:“夏目老师?”


    尾崎红叶手中的刀刃顿住。


    她听说过这个名字, 虽然少得可怜, 但红叶还是记住了。


    她原属的干部擅长情报,而且还是从港口Mafia建立之初就追随首领的元老, 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偶尔首领做出一些疯狂举措的时候伊马大人就会对着窗外的城市景色叹息,然后说出这个名字。


    尾崎红叶收刀入鞘, 安静地回到原位上继续守门,但她的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金色夜叉也能在对方有所异动的瞬间斩杀敌人。


    那边。


    来人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 带着顶款式有些年头的圆檐帽, 他拄着根拐杖, 悠闲地从巷子口踱步过来,也不怕拿着刀的尾崎红叶,就直接对福泽谕吉说道:“走吧,谕吉。我交给你的护卫任务圆满结束了。”


    福泽谕吉惊讶地转头看向诊所,又回过头问他:“但是夏目老师,您不是说……”


    那个人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对福泽谕吉说道:“我们边走边解释。”


    福泽谕吉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诊所的方向,森鸥外进去已经好几分钟,里面既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尾崎红叶一直守在门口,他也不好去看看。


    他看向夏目漱石,夏目漱石只是摇摇头,转身走向了来时的阴影里。


    福泽谕吉几经犹豫,还是跟着他离开了。


    狭长的巷口打不进光,这个时间这里总是静悄悄地,听不见人声,福泽谕吉跟在夏目漱石身后,数次回头去看诊所的方向。


    他对森鸥外感官还不错,虽然是个无证行医的赤脚大夫,但在横滨近来频繁的巷战里也救了不少无辜的人,他身边的江户川乱步也很喜欢和森鸥外的助手与谢野晶子玩到一起。


    但是福泽谕吉对港口Mafia的感官就不太好了。


    战争结束之后,港口Mafia在横滨大肆屠杀,位高权重的港口Mafia首领完全不顾及人命,导致横滨两年来内部战争不断,死伤无数。


    好在早些年没什么存在感的军警终于站起来,奋力和□□抵抗,虽然杯水车薪,但好歹也为城市争取到了一丝苟延残喘的余地。这也是福泽谕吉要留在横滨的原因。


    这座城市还有救,只是需要时间。


    森鸥外勉算得上是个朋友,为此福泽谕吉不希望他会死在港口Mafia手上。


    眼见巷子都要走到尽头,福泽谕吉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夏目老师。”


    前面三花发色的男人驻足,回头看着他,眼里既是无奈,又是笑意,似乎是在欣慰两个人关系不错。


    夏目漱石不知道荻原井泉水临死前来横滨找正冈子规说了些什么,那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谁都猜不透。


    但他了解正冈子规,如同了解自己的半身。


    他们都是为了这座城市而努力奋斗的人,正冈子规一切行径都是为了城市、为了港口Mafia,他不会做出任何为了一己之私而影响组织的事情。


    于是夏目漱石开始物色能够辅助辅助正冈子规计划的人,最后他找到了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


    碰巧在这个期间,他看见了一个人带着助手从战场上回到横滨的森林太郎,曾经少年意气的后辈沉稳了很多,从战场上回来之后既没有直接投身父辈的事业,也没有接受旁人的邀请。


    他在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待世界,看待养育他的城市和组织,拥有自己的判断,做出自己的选择。


    于是,另一个想法在夏目漱石脑海中形成。


    种田山头火,森鸥外,福泽谕吉。


    荻原井泉水,正冈子规,夏目漱石。


    年轻一代相聚于此,仿佛命中注定是来映证着上一代理想与信念的。


    “你想问什么?”夏目漱石说。


    福泽谕吉毫不犹豫地问道:“森医生在诊所里,里面有港口Mafia的人,夏目老师,他安全吗?”


    他记得森鸥外体术不错,人形异能的战斗力也很强,只是如果对上港口Mafia的人终究是稍逊一筹,更何况是面对能让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尾崎红叶守门的人。


    正冈子规是从战争中起家的,拥有极强的异能力,这一点对横滨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


    森鸥外再怎么也不可能强得过他。


    这个问题让夏目漱石笑了,他考验新学生的观察能力,问道:“你觉得呢?”


    福泽谕吉选择了他想到的第二种可能:“港口Mafia的人是为与谢野晶子来的吗?”


    夏目漱石笑而不语:“不是,再想想。”


    福泽谕吉又举例了好几个更符合里世界逻辑的可能性,诸如森鸥外搜集情报的范围触及到了港口Mafia的底线等等,都被夏目漱石一一否决了。


    夏目漱石温和地笑起来,“你推论得都很有道理,但都不是。”


    他精确地说道:“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吧。谕吉,说出来,任何可能都值得论证。”


    被这么一提示,福泽谕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手不自觉握紧武.士.刀的刀柄:“难道真的是……”


    诊所里的港口Mafia成员真的是森鸥外的‘长辈’?


    “是,但比你想的更准确一点。”


    夏目漱石说:“森鸥外是港口Mafia少主,在关东地界上没有会人比他更安全。”


    …


    室内。


    光线暗淡的室内与窗外太阳光线反射回来的哑光构成一种极其紧张的气氛,


    森鸥外却长叹一口气,放松绷直的背脊心情也轻松下来,他甚至可以笑出来,再也不会踩进这种简单的语言陷阱:“再用显然易见的问题来考验我已经不时兴了,父亲,您的话术也要与时俱进一点才行。”


    室内气氛骤然一松。


    “有吗?我觉得这样很符合Mafia的气质嘛。”长泽时礼不觉得被戳穿有什么,一改刚才仿佛□□大佬审讯小弟的态度,把手里的病历本抛给森鸥外。


    森鸥外轻松地一抬手就让被抛过来的东西落到手里,他眨了眨眼把眼角的酸涩忽略掉,笑着说道:“好久没见了,您的出场方式还是很讲究帅气。”


    和那年正冈子规强闯横滨数十个敌军地点救人的时候一样令人印象深刻,只不过比起那个时候匪气十足的模样,现在的正冈子规看起来比当年拿着刀杀进敌人地下室的时候更令人畏惧。


    横滨内乱与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日见疯狂的对外形象紧密相关,森鸥外没有第一时间回也是因为这个,旁观者更能看清局势。


    “那当然,也不看看你父亲是谁。”长泽时礼一点也不谦虚地承应。


    他双腿交叠,懒散得靠在椅背上,感慨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初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椅子高,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现在都长成出色的大人了。”


    当年他忙着清扫关东,差点就把系统给他的任务忘了,明明动手之前还记得要找的小孩长什么样,结果临到头差点给人忘了,走出去好几步才记起来刚刚看见的那个小孩是谁。


    落难的幼兽蜷曲于其他孩童之间,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和他对视的第一眼长泽时礼就记住了这个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的孩子。


    森鸥外压下涌起的心酸和愧疚,忍不住借着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好的机会,近距离看养育他那么多年的父亲:“您也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他看见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二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冈子规还是个恣意风发的青年呢。


    “就算是夸我我也不会被这么随意地哄开心哦。”长泽时礼装模作样地叹息道:“改名字不让人告诉我一声就算了,悄无声息地回来,两波人去接你都没接到,让我担心了好久。”


    两波人没接到?


    但自己在下船绕开夏目老师之后明明还见到了特务课总长身边的秘书才对。


    森鸥外愣了一下,但他已经不是事无巨细都会和父亲倾诉的小孩子,森鸥外把这个疑虑压进心里,笑着接上话,主动服软:“那我该如何向您赔罪呢?”


    “这我就要好好想想了。”红发男人笑着说。


    “那么我欠您的这次永远有效。”森鸥外既是无奈又是认真地说着,父子俩相视一笑,长泽时礼站起来,阔别多年的父子拥抱在一起。


    “欢迎回到横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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