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裴清的心乱了 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


    江暮阳郁闷极了, 不知道这蛇怎么被砍成两截,为何还不死。


    可很快,更让他郁闷的事情发生了, 这条蛇不仅命硬, 行动还非常之快,一口就咬上了他的手腕。


    因为知道这蛇是淫|蛇, 被咬到了问题也不大。


    不就是自己解决一下?小问题,是个男人都会, 江暮阳也不例外。


    他慢条斯理地伸手, 捏起了小黑蛇, 瞥了一眼手腕上浅浅的, 冒出一丁点鲜血的两个小洞洞。


    又把目光落在了黑蛇身上。


    “你这蛇到底什么来头?我明明都把你砍成两截了, 你怎么还不死?”


    江暮阳本来也不怕蛇, 他平时还吃蛇肉呢, 顺势就摸了蛇身,想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伤口。


    结果摸了一圈, 光滑冰冷, 没有任何疤痕。


    如果不是身体渐渐热了起来,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蛇了。


    “肉还挺紧实,身子烤了吃,蛇头砍下来,把骨头剜出来,系个绳子当配饰, 淫|毒不错, 牙齿拔了, 把毒弄出来, 也许以后还有别的用途。”


    江暮阳就跟打量货物一样, 把蛇抓过来,往手腕上一盘,掰开蛇的嘴,用指尖摩挲着蛇的细长尖锐的牙齿。


    很快指尖就有了一些黏腻感,江暮阳便拿出小玉瓶,直接卡在了蛇嘴里,看着碧绿碧绿的毒液,一点点地流入了瓶中。


    黑蛇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不仅不怕它,还要吃它的肉,剜它的骨头,就连它嘴里的毒都不肯放过。这简直太侮辱蛇了。


    黑蛇拒绝给江暮阳提供任何产|毒的服务,牙齿一紧,竟一滴毒液也不再流出了。


    “怎么这么少?”江暮阳拿起瓶子对着光照,忍不住蹙眉道,“真是没用。”


    黑蛇:好欺负蛇。


    为了保住小命,黑蛇赶紧用细长的尾巴尖尖,点了点江暮阳的手背,等江暮阳看过去时,黑蛇讨好地吐了吐蛇信子。


    “你在挑衅我?打蛇打七寸……七寸在这里吧,把蛇胆扒出来吃,这个大补的。”


    江暮阳屈指一弹,不偏不倚正好弹在了黑蛇的嘴上,它一吃痛,蛇信子嗖的一下收了回去。


    为了不被扒蛇胆,黑蛇直接躬起了腰身,用蛇头砰砰砰地撞在江暮阳的手背上,就好像磕头一样。


    江暮阳蹙眉看蛇,突然就笑了:“你通灵识了?听得懂人话?”他的气息已经开始紊乱了,说话声音都有些沙哑低沉。


    黑蛇赶紧点头,原本的竖瞳,在江暮阳这里,直接变成了圆瞳,看起来竟还有几分可爱。


    “既然你听的懂人话,那我就不妨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刚刚咬了我,我要把你吃了。”


    江暮阳笑容满面地道:“你要是想死得痛快些,就多吐点毒出来,我留着日后有用。若是不肯吐,那就算了。”


    “我也敬你是条汉子,吃你之前,先把你泡一泡雄黄酒。”


    黑蛇彻底怕了,觉得面前的人好恐怖,居然连毒蛇都吃。


    为了保住蛇命,黑蛇忽然对上了江暮阳的双眸,圆瞳中隐隐闪烁着两朵小小的花。


    江暮阳眉头一蹙,忽而掐紧了手里的黑蛇,冷笑道:“怎么,你想同我结契,做我的灵宠?”


    黑蛇赶紧点了点头,尾巴尖尖讨好地摇来摇去。


    “你凭什么?除了毒,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江暮阳随手把蛇打了个蝴蝶结,左右手盘着玩,突然,他想到了有意思的主意。


    他的确不怕蛇,可是陆晋元怕蛇啊。


    原本陆晋元也不怕蛇的,可自从被魔尊骚扰过,还害得裴清坠下魔域之后,他就分外厌恶龙,甚至是蛇。


    陆晋元之前不是羞辱他是个断袖,喜欢男人么?


    还让他直接和云昭在一起,作为换取洗髓玉的条件。


    既然陆晋元这么看不起断袖,那不如让他自己也成为断袖好了。


    臭美的漂亮凤凰,配丑陋不堪的黑蛇,绝配。


    江暮阳立马就笑了,在黑蛇惊恐的目光中,他道:“我可以同你结契,收你为灵宠,在我这里没什么规矩,只有一条,绝对忠诚,不管我发号什么指令,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否则……”


    “死。”


    黑蛇想了想,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它不如留在江暮阳身边算了,还能混口饭吃,以前它一直被封印在法器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好不容易出来了,结果因为水土不服,和周围的蛇无法打交道。


    连口吃的都找不到,丢死蛇了。


    除了死皮赖脸赖着江暮阳之外,黑蛇也不认识其他人。


    虽然江暮阳曾经一剑把它砍成了两截,但黑蛇刚刚咬了江暮阳一口,算是扯平了。


    还有就是,江暮阳身上有一种让黑蛇觉得很熟悉的气味,跟在他身边,能让它觉得非常心安。


    忍不住又摇摆着尾巴,跟江暮阳撒娇。


    江暮阳也没说什么,深呼口气,强忍住身上的燥热,咬破手指,在黑蛇的额间一点,以血为媒,算是正式结契了。


    等结契之后,他就随手把黑蛇丢下床榻,单手扯下腰带缓缓抚了上去。


    夜深人静,屋里光线颇暗,烛火摇曳,落在江暮阳的脸上,显得他的面容越发清秀,热汗顺着眉骨滚落下来。


    该死的!


    该说不说这黑蛇的毒性还真挺强的,江暮阳呼呼喘着粗气,嗓子里像是装了个破风箱,乌拉乌拉地窜气。


    他一只手横在身前,一只手撑在背后,身体微微后仰,双腿微分地跪坐在床榻上。


    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江暮阳只想赶紧结束,赶紧睡觉。


    黑蛇好似知道自己闯祸了,也不敢再撒娇,卷着尾巴游到角落里,乖乖地盘起身子。


    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桌面上放的苹果,不停地吐着信子流口水。


    江暮阳懒得管它,一心一意只想让自己赶紧交代出来。


    哪知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江暮阳浑身一紧,整个人都精神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平缓:“是谁?”


    “江师弟,是我,裴清,这么晚了,本不应该来打扰你,只不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同你说清楚。”


    来人居然是裴清!


    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啊。


    江暮阳不想跟裴清双修,便道:“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师弟,只怕不行。”


    江暮阳不耐烦道:“有什么不行?你急着投胎,还是急着给我生孩子?明天的天就塌了?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你不觉得现在这个时辰过来打扰别人休息,非常不礼貌么?”


    “对不起,江师弟,可我有非见你不可的理由。”


    江暮阳:“……”


    这就不怪他了吧?


    他本来都打算放过裴清了,没想把裴清当个炉鼎拉进来玩玩。


    这不是他自己找上门来了么?


    江暮阳冷笑:“你确定要进来?不后悔?”


    “确定。”裴清的语气非常肯定。


    如此,江暮阳道:“那你进来吧。”


    房门很快就应声从外推开了,裴清挟着满身月华,从外踏了进来。


    一脚才踏进来,裴清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忽而快走几步,一剑指向了盘成一小团的黑蛇。


    “这蛇怎么在你这?为何还没死?”


    裴清对着条淫|蛇,简直深恶痛绝。


    就因为这条蛇害得他破了道,还伤害了无辜的江暮阳。


    裴清此刻一见,更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竟一剑斩下了黑蛇的脑袋。


    可很神奇的是,这蛇的脑袋都被斩了,还能挣扎着,拖动蛇尾,重新拼接起来,恢复如初,甚至都没有流血。


    黑蛇抬起头来,警惕地望着裴清,竖瞳中隐隐翻滚着刺骨阴寒,还不停地发出嘶嘶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清沉声道,“此蛇为何出现在江师弟这里?难不成,和这个有关?”


    他取出了一根森白森白的骨头,正是此前在石洞中,被江暮阳一剑劈开的腿骨。


    江暮阳定睛一看,当即就乐了,敢情这蛇还有这根烂骨头是黏上他俩了。他问裴清:“这就是你今晚非见我不可的理由?”


    裴清点了点头,满脸凝重地道:“是,江师弟不仅是这根骨头,还有……”他突然发现了江暮阳的脸异常的红热,而且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当即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一般,愕然问他,“江师弟,你也被蛇咬了?”


    “是啊,怎么了?”江暮阳表现得很淡定坦然。


    “那你……想怎么办?”


    江暮阳笑了:“当然是解毒啊,我年纪那么轻,我还不想死。”


    这下裴清的脸也红了,他特别容易脸红,每次脸红都好像晚霞一般,腾的一下,一直蔓延到了脖领,连精致的喉结都微微滚动起来。


    面色显得有些紧张不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下的场面。


    上回他和江暮阳双修是误打误撞,阴差阳错,而且他的意识不清醒,全程都是江暮阳手把手教他的。


    这次裴清很清醒,他不知道该不该还江暮阳这个人情,若是去帮江暮阳,岂不是要……他不想,他也做不到。


    江暮阳见状,立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裴清更加不知所措,脸色也更红了。


    裴清道:“江师弟,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自作多情!”江暮阳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你该不会觉得,我中了淫|毒,就一定要求你帮我解毒吧?不需要,我还没这么贱。”


    “我可以自己来。”


    裴清红着脸辩解:“江师弟,我没有这么想!”他从来没有觉得江暮阳低贱,从未觉得!


    他突然明白,自己今晚不该坚持进来,立马调头就要走。


    可随即想起那晚自己经受的痛苦折磨,明白这淫|毒厉害,倘若江师弟一人无法解决,那岂不是要筋脉寸寸爆裂而死?


    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死,又羞于启齿,难以开口说,要主动帮忙。


    正当裴清犹豫不决,迟疑着要不要离开,暂且避一避时。


    余光一瞥,就见江暮阳已经自顾自地掀开了自己的衣袍,他是跪坐在床榻上的,膝头分得很开,柔软的后臀压在自己的脚心上,腰背微微有些弯。


    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说不出来的风情,裴清光是匆匆瞥了一眼,心脏就突然剧烈跳动起来,连呼吸声都有些急促了。


    “江师弟,你……你……”


    裴清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明明想要移开目光,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了。


    他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一直看着江暮阳。


    看着面容清秀,甚至尚有几分稚气的少年,是如何摆出这样风情万种的姿势,又是如何替自己解毒……这些画面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了裴清的眼前,那么令人面红耳赤,血脉喷张。


    裴清几乎要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江暮阳会在他面前如此这般……他也不觉得是江暮阳淫|乱,因为那种燥热感,裴清经历过,真真让人痛苦难忍,只觉得浑身被大火焚烧,筋脉和血管夸张狰狞地往外爆,好似下一瞬就要寸寸崩裂……


    “你还要站在那里看多久?”


    江暮阳呼呼喘气,热汗流过了他的眉骨,浓黑纤长的睫毛都被汗水打湿了,清秀的面容在此刻,就好似雨后的海棠花一般,娇艳欲滴,楚楚可怜,动人心魄。


    落在裴清眼中,是他从未见过——从未如此这般头脑清醒地见过——这样布满旖旎情涩的画面。


    这让一向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不知情为何物,不懂男欢女爱,鱼水之欢的裴清,瞬间产生了一种逃离这里的想法。


    裴清突然转身,好似疯了一样心脏怦怦乱跳,他的心田也好像有把火在烧,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可能需要跪着静一静心,抄写一百遍《清心经》。


    用以惩|戒自己,居然产生了令他羞耻,令他无地自容,令他难以启齿的贪念。


    可裴清才往门外快走了几步,甚至还没有摸到房门,却突然顿足停下。


    他狠狠一转头,就看见那条黑蛇,不知何时游到了江暮阳的面前。


    而且顺着江暮阳的手臂,一直游到了他的脖领,细长黝黑的蛇身,在烛火之下,泛起了冰冷的光芒。


    黑蛇一边盘在江暮阳的脖领上,一边探着脑袋,冲着江暮阳吐蛇信子。


    猩红的蛇信子上,还垂着晶莹的涎液。


    距离江暮阳是这样的近!


    蛇信子几乎要触碰到江暮阳艳红的嘴唇!


    那肮脏的涎液,几乎要溅到了江暮阳布满汗水的脸上!


    偏偏江暮阳不为所动,还抬手捏了捏黑蛇,以裴清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江暮阳灿若星辰,好似能吞噬世间一切黑暗的双眸。


    裴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离开,他脑子里很混乱,竟不受控制地想着,若是他现在离开了,江暮阳和黑蛇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而复返,并且很愤怒地一掌将黑蛇扫在地上。


    黑蛇重重摔倒在地,疼得蜷了蜷尾巴,很快又不要命地游了过来,还想靠近江暮阳。


    “滚开!”


    裴清怒斥道,一掌将黑蛇打出更远,心头簌簌窜起了一丝怒意。


    裴清想要质问江暮阳,他之前所说的,不在意贞洁,修道重在修心,难道就是任何人——不,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可以吗?


    连一条来路不明,又肮脏无比的蛇也可以吗?


    可裴清又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要求江暮阳为他守身如玉。


    又有什么脸面要求江暮阳去忍耐这种痛苦。


    “裴清,你没病吧?”江暮阳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好似一阵春风袭来,满室都是清新的气息,即便是骂人,语气也像是一把钩子,轻而易举就刺|穿了裴清的疏远,“你该不会想跟我双修吧?”


    “我没有!”裴清立马反驳,赶紧把头扭了过去,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与其说是讲给江暮阳听的,不如说是讲给他自己听的,一遍遍地低声喃喃,“你在做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的心不能乱……你不能!”


    江暮阳:“我能。”


    裴清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让他走,他又偏不走,一直留下来神神叨叨的。


    江暮阳也不想委屈自己,送上门来的炉鼎不用白不用。反正他的手也酸了。


    等裴清再反应过来时,江暮阳的手就已经摸到了他的手腕上,还用修整得很平整的指甲,轻轻挠了挠裴清的濡湿的手心。


    裴清下意识攥紧拳头,莽撞地把江暮阳的修长温凉的手指包在了掌心。


    很快又触电一样,赶紧松开了手。


    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江师弟,对不起。”


    江暮阳不要他这一句对不起,不疼不痒的,对他没什么用。


    他现在就只想要裴清。


    要裴清当他的炉鼎,助他解毒的工具,一枚可以反复利用的棋子。


    所以,江暮阳蓦然起身,一把勾住了裴清的脖领,在他震惊无比的目光中,拉上了床榻。


    黑蛇“嗷”了一声,也想加入,赶紧往床上游,试图分一杯羹。


    很快,又被江暮阳打成个蝴蝶结,毫不留情地丢下了床。


    黑蛇委屈死了,圆瞳里都泛起了泪光,因为结契的缘故,他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


    不得不蜷起尾巴,蹲守在角落里。额上隐隐闪现出漆黑的轮廓,是他作为蛟龙的象征。


    裴清只觉得头脑昏沉得很,眼前黑压压的,他的鼻尖满是江暮阳身上,清晰的,带着点冷冽雪意的气息。


    不知不觉就已经沉沦其中。


    避无可避。


    就在这种紧要关头,门外突然又传来了敲门声,二人双双从泥沼中惊醒。


    听见门外的人轻唤:“暮阳,你睡了吗?我是云昭,我有话想跟你说。”


    屋里没有传来回音,在一片黑暗中,江暮阳的眼睛异常明亮,他的手,还贴在裴清的胸口上。


    第032章 别给脸不要 裴清:你和魔尊一样,都把我当炉鼎?


    江暮阳颇感郁闷。


    他这里是什么金窝银窝?还是什么销魂窟?


    怎么一个两个都三更半夜过来找他!


    裴清来找他, 还有个极其正当,也极其紧迫的理由,并且还阴差阳错, 误打误撞地帮了江暮阳一个忙。


    但云昭三更半夜不睡觉, 过来寻江暮阳,他就有点不理解了。


    一剑穿胸而过的伤, 好这么快么?


    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发生了激烈争执, 一觉醒来忘干净了?


    这么死皮赖脸的?


    江暮阳实在懒得理会, 见裴清整个人紧绷着, 一动不敢动, 脸上写满了懊恼羞愧的神色, 他就觉得好笑。


    真是好笑。


    做都做了, 还怕被人知道么?


    江暮阳用胳膊肘撑着身子, 一起身,脖领上的腰带就滚落下来, 又被裴清一把攥在了手里。


    他贴着裴清的耳畔, 看着他赤红赤红的耳垂,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裴清,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裴清浓黑的长睫微微一颤,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攥着腰带的手背,手指骨夸张地爆了出来。


    雪白的皮肉底下, 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在隐忍, 在恐慌, 担忧江暮阳会说出令他羞愧难当的话。


    偏偏, 裴清怕什么, 就必然会来什么。


    那贴着他耳畔的嘴唇,红艳,油亮,留下了两个小小的齿痕,唇角还微微有些濡湿,轻轻地说:“捉贼拿赃,捉……奸在床。”


    这个奸字才一出口,裴清只觉得瞬间五雷轰顶。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江暮阳要用一个极其难听,极其下|流,极其令人难以启齿的字眼,来形容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人迎面狠狠抽了一耳光。


    裴清的耳边嗡嗡作响,好似有无数人在他耳畔怒斥:


    “裴清!你怎么能乱了心,动了情!”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之事?”


    “江暮阳年纪小,他已经为了救你,而承受过一次伤害了,你怎么能再度伤害他?”


    “裴清,你对得起师门的培养,还有师尊的教导么?”


    裴清心神剧烈恍惚,那一个“奸”字实在让他无地自容。


    他也突然明白过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又是何种的无可奈何,阴差阳错,都无法作为他狡辩的理由。


    是他犯下了弥天大错,也是他伤害了江暮阳。


    “对不起,对不起,江师弟,对不起……”


    裴清终于清醒过来,好似被电打到了,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惊慌失措地要离开。


    可很快,又被江暮阳一把攥住了手腕。


    “江师弟……”


    “嘘,小心让云昭听见了,他要是知道你深更半夜在我这里,还行下了这种事,你猜会怎么着?”


    江暮阳衣衫不整的,白皙纤瘦的肩膀,还露在空气中,裴清几乎一瞬就看见他的颈窝上,清晰又刺眼无比的鲜红指痕,以及浅浅的牙印……


    除了说对不起之外,裴清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个人迷茫,又无比懊恼地跪在床上,手腕被江暮阳紧紧攥住,那一圈的皮肉,都好似被火狠狠燎了一下。


    “即便你此前并不知情,但云昭这些年来,一口咬定,你与他有婚约,连云昭的二叔,剑宗的宗主都默许了。”


    “你在剑宗,当着未婚妻的面,同我在一起,传扬出去了,一定会让你身败名裂吧?”


    裴清唇角发白,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江师弟……”


    “嘘。”江暮阳伸出一根手指,贴在了裴清的唇上。


    之后才缓缓道:“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就等明日再说,云公子请回吧。”


    “暮阳!等等,我是来道歉的!”云昭的声音再度在门外响起,听起来中气不足,还有些虚弱无力,“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怪我当时没有立马认出你!”


    “可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你?容貌相差那么大?”


    江暮阳却想,即便容貌相差大,他当时也没有说话。


    但身上总该保留着以前的些许气息吧?


    更何况当时,云昭手里还捏着一枚玉简。


    而这枚玉简就是江暮阳送给他的,方便云昭能及时寻到他。


    就连魔尊都能认出,他是江暮阳,可笑的是,同他一起长大的云昭却认不出来。


    云昭苦恼地道:“暮阳,我当时真不知道是你,倘若我知道,我绝不会那么对你的!”


    江暮阳懒得听他逼逼赖赖,做过的事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的道理,云昭如果不懂,那好,他现在就教一教他。


    “如果,这么晚了,你就为了跟我说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那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暮阳!”云昭咬紧牙齿,又道,“我已经听二叔说了,是你拼死救了我和裴师兄回来。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是有我的,我一直都知道,你待朋友最是真心!”


    江暮阳心想,原来你也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原来你同样知道,我待朋友最是真心。


    可是,云昭当时明明都知道他是江暮阳了,还是选择带着裴清先离开。


    要不是魔尊出手拦住了传送符,只怕云昭早就带着裴清逃之夭夭了。


    那么,没得到裴清,而恼羞成怒的魔尊,能不把火撒在江暮阳身上么?


    等待江暮阳的下场,到底是什么,就是用脚指头想想都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作践,折磨,羞辱,侮|辱,虐待,残杀。


    魔尊那么爱美色,必定看不上江暮阳仅仅清秀的脸,大概会把他直接丢给魔人们玩弄吧。


    而这些凄惨的遭遇在云昭眼里,根本比不上一个裴清重要。


    不仅是云昭,他还把很多很多人当朋友,可真正把他当朋友看待的,却少之又少,几乎等于无。


    江暮阳通通都明白,这些不公平的待遇,他前世遭遇太多了。


    那时,他在最初的时候,的确会选择原谅。


    可一次次的原谅,一次次的隐忍,最终换来的是更多的不公,以及一次次的抛弃。


    江暮阳不会再傻到相信云昭的鬼话了,他觉得这些话,令他恶心。


    同样的,云昭这个人,也令他恶心。


    “既然,你也承认是我救了你,那我对你,是不是有救命之恩?”江暮阳问。


    云昭下意识点了点头,可随即想起自己在门外站着,点头了江暮阳也看不见,便赶紧道:“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那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报答?!”


    云昭显得很愕然,也很懵,因为在他看来,他和江暮阳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裴清突然回来了,他甚至会火力全开地疯狂追求江暮阳,哪怕是跪着求,他也要和江暮阳在一起。


    今生就算得不到裴清,他也想得到江暮阳,以此才能如愿。


    他在江暮阳身上花费了很多心思,两个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根本不分彼此。


    因此,云昭从来没想过,他需要去报答江暮阳的恩情。


    一时颇为愕然,许久才问:“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顿了顿,云昭猛然想起什么,哐的一下,一拳头砸在门板上。


    在寂静的夜色下,动静尤其突兀。


    裴清甚至误以为云昭要突然闯入,还下意识抓着被褥,要把江暮阳遮盖严实。


    云昭怒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退出,成全你跟裴师兄吧?江暮阳,我告诉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你,就唯独裴师兄,我是要定了!”


    “他与我定有婚约!这是我父母的遗愿!今生今世,他只能是我的!”


    裴清:“……”他抬头,望向了江暮阳,有一瞬,他很希望江暮阳说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是让裴清很失望的是,江暮阳的神情很冷淡,当着他的面,就毫无任何顾及,语气嘲弄地道:“裴清在你们心里,或许是个宝,但在我心里,根本无足轻重。”


    裴清本来以为,这一句无足轻重,就足够令他难堪,令他羞愧,令他无地自容,令他……难受了。


    结果江暮阳下面还有一句:“白月光也不过如此。”


    这是他享受过裴清之后,得出的一个评价。


    说完之后,江暮阳抬手捻起一缕湿漉漉的长发,捏出了汗水来。


    根本没有在意裴清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也毫不在意。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云昭怒意更盛,咬牙切齿道,“既然,你不喜欢裴师兄,那么,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双修?!”


    此话一出,裴清的脸色骤然煞白,他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江暮阳,误以为这是江暮阳对云昭说的。


    连这种事情,江暮阳都跟云昭说。


    但凡江暮阳有一点点顾及,但凡对裴清,有那么一丝丝维护,都不该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似乎察觉到了裴清的目光,江暮阳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解释什么。


    他知道这样会令裴清极度痛苦,但那又怎样呢?


    江暮阳让裴清痛苦的事情,做的还少吗?


    他前世发起疯来,什么坏事,恶事没做过?


    他甚至因为自己曾经被人打断过一条腿,而恶意十足地弄断裴清一条腿。


    还用刀片在裴清的眉骨附近,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


    就好像作恶多端的犯人,要被发配到边疆做苦役前,都会在脸上烙个“奸”字一样。


    既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证明,又是裴清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肮脏。


    江暮阳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可当他看见裴清苍白的脸,血色寡淡的唇,还有微微发红的眼睛。


    心尖蓦然狠狠颤了一下,罕见的良心动了动。


    下意识伸手去拉裴清的手,却被他直接躲开了。


    江暮阳心想,真是给脸不要,他把气全撒在了云昭身上,冷笑道:“那又如何?男欢女爱的事情,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


    云昭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你不懂吗?”


    “不好意思,我以前一直被所有人蒙在鼓里,不知道裴清是谁,也不知道裴清同你定下婚约。不知者不罪的道理,你不懂么?而且……”


    江暮阳竟然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笑出了声:“谁跟你是朋友?”


    云昭张了张嘴,竟然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去反驳,他气得直咳嗽,身上的伤哪里那么容易痊愈。


    他不过就是拖着伤痛的身体,想过来劝说江暮阳,不要再纠缠裴清。


    并且向江暮阳认个错,再道一声谢,他认为,江暮阳对朋友一向是两肋插刀,一片真心。


    为人又善良真诚,只要道歉了,就一定会获得江暮阳的原谅。


    两个人还能和好如初。云昭爱裴清,爱到发疯,哪怕是脏了的裴清,他也爱。


    也已经决定,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绝不因此而厌恶嫌弃裴清。


    这一切都不是裴清的错,要怪就只能怪造化弄人。


    可却事与愿违,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云昭的想象。


    他突然有点不认识江暮阳了,甚至觉得江暮阳是个冒牌货。


    真正的江暮阳,到底在哪里?他喜欢从前的那个江暮阳!


    江暮阳听见门外传来剧烈的咳嗽,琢磨着,再乘胜追击,把人直接气吐血,那才好。


    于是乎,江暮阳慢条斯理地道:“裴清他勾引我。”


    裴清猛然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好像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好像刀片在剐。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见门外传来噗嗤一声,气得云昭当场吐血,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不,不可能!裴师兄不是,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你撒谎!”


    云昭的情绪过于激动,伤口很快就崩裂开来,汩汩往外涌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裳。


    不停地自言自语,说裴清不是那样的人,裴清怎么可能勾引江暮阳。


    后来更是嘭的一声,毫无任何征兆,一把推开了房门,云昭踉踉跄跄地闯了进去,红着眼睛道:“暮阳,求求你,不要这样,我爱裴清,请你成全我和……”


    剩下的话,云昭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口了,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卡在了喉咙口。


    他身上流了很多血,整张脸都气血寡淡,被江暮阳几句话气得直咳嗽。


    眼下却惊见了令他难堪,又万万难以置信的画面!


    他亲眼看见,他心心念念,捧为天上月,奉为画中仙的裴清,居然有朝一日,如此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床上还坐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江暮阳。


    整个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古怪气味,即便云昭再未通过人事,此刻,他也明白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死一样的诡异。


    裴清沉默地将被褥盖在了江暮阳的身上,喉咙干涩,头脑胀痛。


    唯有黑蛇探起了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察觉到了云昭来者不善,黑蛇立马冲了过去,摇摆着尾巴,要去咬人。


    “住口!”江暮阳出声制止道,“什么人你都咬,不嫌脏?”


    “你嫌我脏?到底是谁脏!”云昭怒从心头起,指着江暮阳的脸,怒斥道,“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却背着我跟我的未婚夫偷|欢!还在我的家里,当着我的面!江暮阳!”


    “你难道就没有半点廉耻心么?”


    江暮阳还真没什么羞耻心的,他反问道:“难道你就有羞耻心了?你一个男人,对着另外一个男人,一口一声未婚夫,你看看,裴清他理你了么?”


    云昭抬眸望向了裴清,一瞬间他好想撕心裂肺地怒斥裴清薄情寡义,不知廉耻。


    可面对着裴清清冷动人的面容,即便衣衫不整,依旧干净明亮到,好像天边皎洁的月亮,他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江暮阳!你给我起来!”云昭抬手一招,一剑就要刺过去。


    下一瞬,就被裴清挥袖阻拦,锵的一声,将云昭击退。


    “裴师兄,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居然护他,都不护我?”


    云昭满脸难以置信,极度悲愤之下,几乎要跌倒在地。


    黑蛇用竖瞳死死剜着云昭,趁他没有防备,立马游了过去,他是乖乖蛇,要听主人的话,不敢去咬这个脏东西,主人会嫌它脏的。


    索性就用蛇尾巴,狠狠甩向了云昭的脚踝。


    云昭本来就站立不稳,此刻更是直接单膝跪地,喷了好大一口血,脸色更加惨白了。


    “江暮阳,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云昭抬手擦拭着唇边的血,冷冷道,“我宁愿此生,从未遇见过你!”


    说完,他艰难地用剑撑着身子,转身就要离开。


    哪知江暮阳却突然从背后叫住了他,云昭顿足,以为江暮阳这是终于想通了,顾念起往日的情分,要向他道歉了。


    云昭有些欣然地转头望了过去。


    却听江暮阳说了两句话,还一句比一句插他肺管子。


    “救命之恩,记得要涌泉相报。”


    云昭差点气绝身亡,险些一头摔死在地上。


    “走之前把门带上,深更半夜闯入别人房间,剑宗的教养真不怎么样。”


    这短短的两句话,可能需要云昭用尽一生来治愈了。


    他下意识望向了裴清,可裴清却根本没有看过来,一双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江暮阳。


    “你,你们!”


    他说不出奸|夫|淫|妇,这四个难听的字眼,仍旧坚持奉裴清为天上明月。


    但这不妨碍他羞愤欲死。


    云昭突然“哇”的一声,又气吐了血。愤怒地转身,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等人走后,江暮阳正要穿好衣服,哪知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攥住。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猩红到几乎出血的眼睛,裴清漆黑浓密的眼睫湿漉漉的,声音发颤。


    “你和魔尊一样,都把我当炉鼎了,对么?”


    第033章 直视我,崽种! 裴清,你别把事情想的太复杂。


    江暮阳的手腕被攥得生疼, 该死的裴清,要死不死的一把攥住了他的右手腕。


    他的右手腕不久之前,才被魔尊一脚踩断, 虽然又被江暮阳接上了, 但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恢复如初的。


    更何况裴清这厮不知道从小是不是喝三鞭汤长大的, 在床上有使不完的劲儿不说,在床下手劲儿也奇大无比。


    江暮阳痛得都想骂娘了, 出于自我保护, 抬起左手, 一掌打在了裴清的肩头。


    这一掌并没有下狠手, 仅仅是三层的力道, 也足够打伤裴清了。


    裴清面色一白, 唇齿一松, 鲜血就顺着唇角流了出来,他并没有松开江暮阳的手腕。


    也没有还手。


    只是抬起那张令江暮阳无比熟悉, 俊美到无可挑剔, 男女莫辨的漂亮脸蛋。


    原本就发红的眼眶,此刻好似蒙上了一层似幻非幻的薄雾,朦朦胧胧的像是仲春时节的江南。


    透过这双眼睛,好像一瞬跨越了两个时空。


    江暮阳看着这张脸,又想起了前世的裴清。只要看见裴清哭,他的心就会酥酥麻麻地发颤。


    他想,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裴清, 不仅仅是因为裴清这张清冷出尘的脸, 还有他冷漠疏远的性格。


    甚至是受伤时, 蹙起的黛眉, 发红的眼眶,以及隐忍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下意识想去呵护。


    这就是裴清,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仅仅露出一丝哀伤的表情,就足够让无数人为他疯狂。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江暮阳强迫自己扭过脸去,冷声冷气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你不是有能耐得很么?不是厉害么?之前不是还说要罚我么?怎么这会儿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裴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果知道,就不会问了。


    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不明白,他不懂所以才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情爱,长这么大,他读过很多书,师尊教会了他很多法术,招式,他自己也自创了很多。


    可没有哪一本书,哪一种法术,哪一种招式,教过他,要怎么去抑制心里闷闷的胀|痛感。


    他真的不懂,为什么人心是这样的。为什么一向冷漠,对生死都看得很平淡的自己,会突然有一天,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一点改变。


    这种改变,应该是从今晚,他和江暮阳连在一起,肢体紧紧缠绕时,江暮阳忘乎所以地在他耳畔,念着“裴郎,裴郎”开始的。


    也可能是从昨夜,那个冰冷肮脏,又狭窄阴暗的石洞里,江暮阳引导他成为了真正的男人开始的。


    或许更早一些,从他第一次为江暮阳出头,狠狠教训了那群嘴里不干不净,侮|辱江暮阳的修士开始。


    又或许是,江暮阳第一次喊他裴师兄的时候,甚至,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短短一瞬的四目相对……


    裴清也说不明白,他的心里很乱,好像有一把火在烧,让他觉得烦闷不解,惊慌失色,又难以启齿,羞愧难当。


    所有的异样情绪都是因江暮阳而起的,到了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句话。


    “你把我当成炉鼎了么?”


    说完之后,裴清就屏息凝神,双眸紧紧盯着江暮阳的眼睛,那双灿若星辰,本不该出现在一张仅仅清秀的面容上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好像世间不会再有黑暗,一切痛苦都会被其吞噬殆尽。


    江暮阳直接气笑了,他道:“当然不是了!裴清,你想哪儿去了?”


    此话一出,裴清才终于缓缓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可还没来得及高兴,江暮阳就紧接着道。


    “你哪有当炉鼎的样子啊?最起码炉鼎是不会主动送上门来,任人玩弄的。”


    江暮阳用了两个很精准,又伤人伤到骨子里的词语。


    一个是“主动送上门”,还有一个是“任人玩弄”。


    也就是说,哪怕炉鼎再低贱,再被人看不起,起码是被迫的,出于无奈的,无能为力之下,才受人迫害了。


    而他裴清,又怎么可以跟身不由己的炉鼎相提并论呢?


    因为,他是主动送上门的,还任人玩弄,是不值一文的,不知羞耻,也毫无廉耻之心的。


    裴清得了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


    他原本以为,江暮阳愿意舍己救人,向他连续两次献出身体,除了解毒之外,肯定还有一点点感情。


    也是这会儿,裴清才明白,原是他自作多情了。江暮阳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情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厌。


    江暮阳讨厌他。


    裴清的嗓子里好像被钝刀割裂开了,他不能呼吸,不能说话,身体僵硬,四肢都无法动弹了。


    耳边嗡嗡作响,天灵也一片混沌。


    江暮阳突然歪过头来,从底下偷觑裴清的脸,忽然,他大笑:“不是吧,裴清?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裴清好似瞬间被点燃了,立马抬起头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没有!”


    “没有,那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啊,裴清,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并且用狠话伤害他,试图推开裴清,让裴清对他产生不了任何感情。


    “你我就是单纯的皮|肉交易,可万万不能被感情所玷|污!”


    裴清喃喃自语道:“在你看来,我的感情是……脏的?”


    他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轻到江暮阳根本就没听见。


    在江暮阳看来,他和现在的裴清,又不像以前那样,前世多少有点感情基础。虽然不多,他和裴清前世没少提刀互砍。


    今世只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才有了身体接触。


    但问题不大。江暮阳也不在乎,他敢直视着裴清的眼睛,骂一句:崽种。


    裴清的满腔热血,一片真心,的确很容易令人动容,可江暮阳如今心冷似铁,纵是烈焰熔炉,也休想熔化分毫。


    江暮阳的语气很轻快,很无所谓地道:“我替你解了一次毒,你现在也为我解了一次毒,不亏不欠了。”


    裴清笑了,嘴角苦涩:“不亏不欠,好一个不亏不欠。”


    他慢慢地泄下手里的力道,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根地从江暮阳的手腕上滑落,指尖还残留着几分余温。


    哪知黑蛇突然从旁边窜了过来,嗷呜一口,摇摆着尾巴,咬上了裴清的食指。


    裴清:“……”


    江暮阳:“……”


    气氛有一瞬间是死寂的,裴清屈指一弹,便将黑蛇重重弹飞出去了,他说:“你同此蛇结契了。”


    “嗯。”


    结契能看出来,那蛇额头上有一簇红印的,裴清又不瞎,但让江暮阳感到异常尴尬,又很郁闷的是,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好端端的,作死啊,要扑过来咬裴清一口?


    江暮阳满脸惨不忍睹地看着裴清鲜血直流的手指,嘴角抽搐地道:“裴清,你又被蛇咬了。”


    裴清表现得很淡定,也很坦然,只是脸渐渐红了,玉颈也慢慢在烧了。他轻轻嗯了一声,用词十分精准地说:“是你的蛇,刚才又咬了我。它是你的灵宠,我不会伤它。”


    江暮阳:“……”


    “废物!”江暮阳气势汹汹地冲着黑蛇,破口大骂,“谁让你咬裴清的?”


    黑蛇被打落至了墙角,原本还用竖瞳,虎视眈眈地盯着裴清,准备再咬他几口,骤然听见主人训斥,立马一秒变圆瞳。


    尾巴也随即卷成了春卷,匍匐在地,好似明白自己做错事了,还讨好地吐着蛇信子。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江暮阳都后悔了,人生第一次收灵宠,也没收个好看的,厉害的,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既丑陋,又蠢笨的蛇?他当时怕不是脑子里进水了。


    现在没别的想法,就特别想吃蛇肉。


    似乎察觉到了江暮阳的想法,黑蛇害怕到盘成一小团,还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可怜声音。


    “这么爱咬人,你属狗的?”他又想到什么了,转头对裴清道,“不是我授意的,你的活儿很烂的。”


    两句话看似毫无关联,却又无比契合。


    因为裴清活儿烂,所以江暮阳不可能让黑蛇去咬裴清。


    裴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气息又开始乱了,呼吸也急促了许多,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狰狞地爆了出来。


    好似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筋脉寸寸断裂而亡。


    但他不想成为江暮阳口中,主动送上门,任人玩弄,还不如炉鼎的人。


    便没有开口求助江暮阳的帮助。


    江暮阳也有些尴尬,两个人刚刚才吵过架,这会儿又要在床上打架,确实尴尬。


    这都怪臭蛇!他气得冷眼剜向臭蛇,吓得蛇蛇连尾巴尖尖都藏起来了。


    “裴清,你……你行不行?”江暮阳挠了挠脖领,轻轻咳嗽了几声,“天也快亮了,行的话,就快点。”


    “……”


    “到底行不行?一句话!”江暮阳又问。


    “……”


    仍旧沉默。


    江暮阳伸手要去拉裴清的衣袖,却被裴清躲开了,裴清甚至还转过身去,沉闷得好像一根木头。


    “你是哑巴么?都不会回个话?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被怀疑了性别的裴清,沉声道:“是!”


    “是的话,就别婆婆妈妈的!”


    江暮阳一把抓住了裴清的肩膀,见他还想躲闪,索性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人摔上了床榻。


    裴清反手抓着江暮阳的手腕,将他也带了上来。


    “别磨磨蹭蹭的!天快亮了,我身上的余毒还没清除干净,你想死随便你,可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江暮阳抬手将刚想起身的裴清按了回去,一边往上坐,一边很不耐烦地道:“躺好,别乱动,让我来!”


    这个淫|毒非常厉害,上回只是一个人中了,江暮阳都累死累活的,再加上裴清是个童子,没那方面的经验,笨手笨脚的,白生了那么大个儿,有门都不知道怎么进,活儿差得要命。


    要不是江暮阳有经验,他必定会像前世一样,做一次,大出血一次。


    还没做完,就气血两亏了。


    眼下两个人一起中|毒了,事态突然变得很严峻。


    江暮阳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想吃闷亏,提倡公平公正,不能光他一个人出力。


    遂要求裴清分担责任,轮流着来。可饶是如此,也差不多天亮了,屋里才彻底消停了。


    好消息是,两个人的毒都解了,坏消息是,床塌了,而且还是天崩地裂的那种塌,塌得惨不忍睹,一片狼藉。


    两个人看着面前的废墟,都觉得很尴尬,谁也没说什么,双双背过身去,沉默地穿好衣服。


    等衣服穿好后,裴清才低低地道了声谢。


    江暮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整理衣袖的时候,忽然瞥见了什么,定睛一看,右手腕上,竟然隐隐流动着漆黑色的法咒。


    他要是没看错,这应该是一种诅|咒,并且还是非常厉害的那种。


    “裴清,你今晚过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事?”江暮阳转过身去,将手腕上的法咒亮给了裴清看,“你也有这个么?”


    裴清点了点头,同样举起了右手腕,上面果然浮现着与江暮阳相同的法咒。


    “好啊,我好心好意,与你结契,收你当灵宠,你居然想害我!”江暮阳眸色一冷,隔空将黑蛇抓了过来,死死捏着他的七寸,“既然砍头杀不死你,那我就把你捏成齑粉,看你到底死不死!”


    “等等,江师弟,可能同它无关,你看这个。”裴清赶紧阻拦,将此前的腿骨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字迹,正色道,“这上面有字。”


    江暮阳看了一眼,见是梵文,便道:“写的什么?”


    “你自己看。”裴清把腿骨又往前送了送,方便江暮阳看得更清楚。


    江暮阳气笑了:“这是梵文,我看不懂,我要是能看懂,我还问你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裴清才道:“上面记录的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年份看不清了,其余分别是,丁末,已巳,甲子。”


    说完之后,他就对上了江暮阳幽幽的眼神。裴清立马心领神会了,又道:“也就是说,此人是七月十五日所生。”


    “中元节啊?”江暮阳见他终于开始说人话了,便又问:“还有呢?”


    “没有了。”


    “……”


    所以说,就一个生辰八字?


    江暮阳冷声问黑蛇:“你是中元节出生的?”


    黑蛇赶紧摇了摇头,用圆瞳注视着江暮阳,还歪头卖萌。


    “这类法咒,其实就是一种诅|咒,应该是死者生前有什么意难平之事,让他无法安息,体内的死气和怨气,凝结成了诅|咒,但凡有人受到诅|咒,势必要帮死者完成心愿,否则……”江暮阳把黑蛇盘成了一团,在手里来回掂,“就只有等死了。”


    裴清听罢,便道:“我想,这应该同黑蛇无关,当时,他被封印在了这截骨头中,这是人的腿骨,并非是蛇妖身上的骨头。”


    江暮阳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这蛇看起来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怎么被人抓了去,还那么窝囊地被封印在了骨头里。


    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也是条可怜的蛇。


    “无论如何,还是先回山再说,师尊见多识广,必定知道怎么破除。”裴清收了腿骨,忍不住瞥了一眼满地狼藉,耳根子又红了,他道,“江师弟,如若不然,你今晚去我那歇息?”


    “算了,我可不想被别人说闲话。”江暮阳摆了摆手,“滚吧,滚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等裴清离开之后,江暮阳又把蛇丢开,迅速盘腿坐下,试图破除诅|咒。


    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他见外头的天色已经亮了,累了整整一夜,也该休息了。


    索性便打了个地铺,稍作休息,黑蛇见状,立马摆动着蛇尾巴过来蹭睡,被江暮阳一巴掌打飞多远,贴在墙上,又啪叽一声掉了下来。


    黑蛇嗷呜一声,只能盘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暮阳才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他才睁开眼睛,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两道男声。


    “暮阳这次受苦了,临下山时,师尊吩咐,务必要将暮阳还有小师弟完好无损地带回山。”这是大师兄林语声的声音,“既然暮阳已经把金丹还给小师弟了,以后也不再有任何缺欠,你对暮阳好一些,他终究也是我们的师弟。”


    随后就传来陆晋元冷硬的声音:“那本来就是小师弟的金丹,让江暮阳占去了整整十年!他不过就是小师弟的替身,爱回不回,谁理他!”


    “我不想看见他!”陆晋元又道,“要看,大师兄就自己去探望,我要去照顾小师弟了。”


    “晋元!”林语声拦他,“刚才不是看过小师弟了?小师弟身体并无大碍,我们还是看看暮阳的伤势如何了。来时师尊特意嘱咐过,让你善待暮阳,你全忘了?”


    江暮阳:“……”


    哦,敢情他们一来,就先去探望裴清了。


    怪不得要过来探望他死没死,原来是师尊特意嘱咐的。


    如果不是师尊嘱咐了,想来就连大师兄都不会来看他吧。


    毕竟在他们眼里,只要江暮阳没死,就不算出事。


    剖丹是他的义务,没资格委屈,也没资格喊痛。


    江暮阳实在不想听二人逼逼赖赖了,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昨晚裴清伺候得不错,炉鼎当得真好。


    现在他精力充沛,灵力旺盛,正好也想打打架,试一试金丹与自己是否还契合。


    抬手一招,长剑便幻化而成。


    他一震手腕,长剑嗡的一声,破门而出。


    伴随着陆晋元的一声呵斥,江暮阳飞身而出,右手竖起二指,夹着一张黄符。


    正面无表情地望着陆晋元,在他愤怒的目光中。


    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直视我,崽种!”


    第034章 你破防的样子真好笑啊 打架就得拳拳打肉,要不然等于白打


    “你在说什么?”


    回答他的, 却是一道裹挟着凌厉劲风的黄符。


    陆晋元侧身躲闪,面露怒容,虽然不明白崽种是何意, 但他从江暮阳的动作, 言语,甚至是脸上厌恶的神态中,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


    明明江暮阳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冒牌货, 居然敢厌恶他?


    陆晋元难以忍受, 一把推开想要上来劝阻的大师兄, 抬手指着江暮阳的脸, 冷冷道:“看来是我许久没动手教训你了, 你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眼下师尊可不在这里, 没人会护着你!”


    江暮阳笑道:“不需要任何人护我, 是个男人就别废话,动手吧!”


    “不许打架!”林语声闪至二人中间, 先是同陆晋元道, “暮阳才剖了丹,又被魔尊打伤,伤势未愈,不许跟他动手!”


    而后,又转头同江暮阳道:“你也少说几句,我和你二师兄千里迢迢, 一刻都不敢耽搁, 连夜御剑赶来, 就是担心你的伤势, 你不感激便罢, 何故出口伤人?”


    江暮阳冷笑:“你这话说得未免太好听了,只怕是在担心裴清的安危罢!”


    他今天必须要跟陆晋元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就是天王老子下凡阻拦都不行!


    懒得多听老好人林语声劝架,江暮阳一挥衣袖,挟着一股劲风,将林语声推开,不容置喙的道:“你站一边看着!”


    林语声被迫往后退了几步,听见此话,居然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两个师弟已经打起来了。


    江暮阳身形轻盈至极,轻轻一跃,便腾飞而起,一剑冲着陆晋元的面门刺去。


    陆晋元也不再多言,心念一动,裹挟着雷霆之力的长鞭,从腰间抽了出来,他顾念着江暮阳才剖了金丹,又断了手腕,受了重伤。


    这一鞭仅仅用了三层力道,可饶是如此,鞭身上流窜的电流,滋滋作响,划过长空时,好似要将空间都生生撕裂开来。


    直接冲着江暮阳手里的剑刃抽了过去。


    他原本以为,这一鞭必定能轻而易举地打落江暮阳的剑,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击退。


    也已经想好了,这一次要给江暮阳一个教训看看。


    让江暮阳以后时刻记住,他只是裴清的替身,只是一个替代品,根本没有资格任性妄为。


    要清楚记住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陆晋元还想让裴清知道,在二师兄眼里,苍穹派只有一个小师弟,那就是裴清!


    要让裴清明白,二师兄眼里心里,从来就只有裴清一个。


    更重要的是,陆晋元知道,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江暮阳对他动过心思,他要彻底打碎江暮阳对他的一切幻想。


    他和江暮阳这辈子,下辈子,永远永远绝无可能。


    他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裴清!


    因此,陆晋元认为,自己绝对不能分半点感情给江暮阳,哪怕是施舍也不行,这是对裴清的一种背叛。他舍不得让裴清伤心难过,所以,就只能去伤害江暮阳了。


    要怪就只能怪江暮阳傻,喜欢谁不行,非得自不量力地喜欢他。也不看看自己生得什么模样,又有什么资格跟裴清比。


    在这短短一瞬间,陆晋元的脑子里很乱,也想了很多。


    他甚至还想着,待会儿还是打轻一点,打重了江暮阳肯定要哭的。


    若是在师门,那便罢了,他哭就让他哭个够。可这里毕竟是在剑宗,只要师尊没有逐江暮阳出师门,那么江暮阳永远都是苍穹的弟子。


    要是江暮阳被打哭了,丢得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脸面。


    如此一想,陆晋元手底的灵力,甚至都减弱了几分。


    法器相接,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周围的灵力宛如煮沸的开水,咕噜噜地冒着气泡。


    溢散开来的劲气,嘭的一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刀刃一般,将周围的林木拦腰斩断。


    林语声大惊失色,慌忙挥袖为自己结出保护结界,才不至于被误伤,惊唤了声:“晋元!”


    就见陆晋元的身影,往后连退了数步,手里的长鞭顺着地拖,通体流光璀璨,电流翻涌。


    陆晋元满脸不敢置信地抬头。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江暮阳的实力惊人!


    不仅没能如愿打落江暮阳的长剑,反而还震得虎口生疼!


    不是说江暮阳的金丹已剖?身受重伤?


    这看起来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


    非但不像,反而实力突飞猛进了。


    陆晋元从惊愕,慢慢转变成了愤怒,继而恼羞成怒,阴沉着脸又狠狠一鞭甩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手下留情,而江暮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尽全力奋战,他又怎知自己和陆晋元的差距有多大?


    江暮阳满脸兴奋,非但不怕,还提剑迎了上去,他以往所学的招式,多是一些飞来飞去,花里胡哨的剑法。


    也就对付对付实力不如自己的人,真要是对付比自己修为高的,还是要狠劈狂砍。


    江暮阳反正也不怕痛,又一心一意要打个痛快,进攻多过于防守,而且招招毫不留情,直接下狠手。


    锵的一声,剑刃被长鞭缠绕住了,江暮阳丝毫不慌,在半空中翻转一圈,竟直接一掌打了过去。


    陆晋元眉头一蹙,见状便丢开长鞭,直接跟江暮阳赤手空拳打了起来,两□□拳到肉,你来我往,火速缠斗在一处。


    林语声见状,立马厉声呵斥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奈何两个人早就打红了眼,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江暮阳更是趁机一拳头打在了陆晋元的脸上。


    陆晋元毫不退让,也反手挥起一拳,不知道是不是他用惯了长鞭,只适合远程对敌,如此近身|肉|搏,让他有些束手束脚。


    一拳非但没有打中江暮阳,反而被抓住了手腕,陆晋元只觉得手骨顿时剧痛,误以为江暮阳要折断他的腕骨,怒道:“你敢!”


    “我又有什么不敢的?打你就是打你!”


    江暮阳一手紧紧攥着陆晋元的手腕,毫不顾忌自己的右手腕还没痊愈,一把抓住陆晋元的腰带。


    在陆晋元的怒斥声,以及林语声震惊的目光中,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人重重摔倒在地。


    轰隆一声,陆晋元直接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他背上的金羽,也嘭的一下,穿透衣衫,往身体两侧舒展开来。


    金光灿灿的羽毛,此刻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宛如锋利雪亮的剑刃,同时也割伤了江暮阳的手。


    陆晋元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他还比江暮阳身形高大许多,竟然被一下摔了出去。


    自动护主的金羽,甚至将他身上的衣衫瞬间割裂,露出了雪白的胸膛,以及那两块夸张的,高高鼓起来,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没有办法忽视的胸肌!


    就连那两点凸|起,也红艳得不同寻常。


    陆晋元羞愤交加,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第一反应就是江暮阳故意如此羞辱他的。


    他知道江暮阳很喜欢他的身体,曾经光是看一眼他的身体,就要鼻血如柱,还不止一次地向他求要漂亮的金羽。


    眼下竟这般不知廉耻,撕裂他的衣衫,看他裸|露在外的漂亮躯体!


    简直可恶!


    陆晋元气得直接骂道:“你还真是不知廉耻!就这么喜欢看男人的身体?”


    下一瞬一拳头就狠狠砸了下来。


    嘭的一声,直接砸在了陆晋元夸张的胸肌上!


    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无非就是那三处地方。江暮阳上来就给了他一拳。


    金羽簌簌收拢起来,宛如刀片一般,护住了陆晋元。


    可江暮阳根本就不畏痛,他直接用手把刀片一样锋利的金羽拨开,然后冲着陆晋元好看的胸肌,再一次挥起了拳头。


    嘭!


    嘭!


    嘭!


    江暮阳每一拳都是冲着陆晋元的胸肌挥下去的。他讨厌陆晋元过分夸张的胸肌!


    他打心底里厌恶自己,当初居然对着陆晋元的胸肌喷鼻血!


    他痛恨埋怨自己,年少无知,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误把师门之情当儿女私情!


    林语声都看懵了,一直到江暮阳每挥一次拳头,鲜血直往外乱喷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上前阻止。


    他收了结界,猛地冲上去,一把攥住了江暮阳的手腕,试图阻止他发疯,厉声呵斥道:“暮阳!你疯了不成?这是你二师兄!你要杀了他吗?”


    “我说了,让你站在一边看!”江暮阳的脸上也溅上了血,他笑容满面地告诉林语声,“否则,我会连你一起打。”


    林语声瞳孔剧烈颤动,声音都尖锐了许多:“暮阳,你这是怎么了?”


    江暮阳没有回答他,反手将人推开了,他见金羽又往回缩了,上面还沾满了鲜血。


    而陆晋元的胸膛上,也满是鲜血,他整个人陷在了地底下,满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江暮阳。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江暮阳发疯的样子,隐隐的,他居然看见了江暮阳的死相,那是在一片茫茫大雪中,江暮阳浑身是血的卧在雪地里,身体寸寸凉了下去。


    陆晋元竟一时间忘记生气了,他觉得江暮阳不太对劲儿,下意识唤了声:“暮阳!”


    “嗯?”江暮阳抬手拔|下一片金羽,也不顾手心被割裂,随手往背后一丢,“还手啊?要不然,我就把你的羽毛拔|光了。”


    陆晋元失声道:“你……走火入魔了?”死相,他通过凤眸窥探出了江暮阳的死相。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窥探了一个人的死相。在不久的将来,江暮阳会那样凄惨得死去。


    陆晋元的鼻尖,满是鲜血的气味,甚至隐隐嗅到了清洌的雪意。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要窥探更多,可除了雪地上怒盛的血梅,便只有漫天飞舞的大雪。


    “不,我现在很清醒,你不要给我找理由。”江暮阳又狠狠拔|下一片金羽,还炫耀地在陆晋元眼前晃了晃,“还手啊,是个男人就站起来跟我打。”


    说着,他手底下的动作更快了,就好像家里杀鸡之后,要进行去毛。


    一抓就是一大把带着血肉的羽毛,直接连|根|拔|起。


    江暮阳好像有些玩上|瘾了,认为凤凰也是鸟类,鸟和鸡鸭不分家。杀鸟不就应该拔干净毛,再开膛破肚么?


    “暮阳!住手!”林语声再也不能坐视不管,自背后一掌打了过去。


    试图把江暮阳打飞。


    江暮阳好似背后长了眼睛,抬手就迎了上去。


    两道掌风相接,二人双双往后退了几步,江暮阳扭了扭脖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骨节脆响声,笑着看向林语声,他道:“怎么?你也想跟我过几招?但咱们有言在先的,你情我愿,生死有命,无怨无悔。”


    林语声呵斥道:“暮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上来就动手?你看看你把你二师兄打成了什么样子!”


    “纵然,你再喜欢晋元身上的金羽,你也不能这么直接抢!你同他好好说,他会给你!”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脚下凌乱的,又是血又是泥的金羽,他用脚尖挑起了一根,抬头道:“你说的是这个?这么脏,谁稀罕?”


    这一句话,落在了刚刚从坑里爬起来的陆晋元的耳朵里,他先是一愣,随即怒从心头起:“你说什么?你说它脏?”


    “是啊,难道它不脏吗?咦。”江暮阳火速收回了脚,好像对待什么脏东西一样,颇为嫌弃地道,“别弄脏我的鞋子了。”


    陆晋元的怒火,瞬间再度被点燃了,尤其他看见江暮阳脚下的金羽,他那么漂亮的羽毛,竟然被江暮阳拔成了这样!


    简直不可饶恕!


    “江暮阳,你给我过来!”


    陆晋元也终于明白,近身|肉|搏是他的短板了,抬手就抓过了长鞭,狠狠一鞭抽了过去。


    江暮阳抬手招剑,下一瞬,就惊见林语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剑刃面前,一脚死死踩住了剑刃。


    无可奈何,江暮阳只能赤手去接,哪知手掌还没有触碰到,从旁就横过来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


    一把攥住了鞭尾。顺着手掌望了过去,江暮阳正好对上了裴清的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暗道,裴清真是多管闲事,眼前一晃,裴清已经闪至他的身前,一手将他护住了。


    “小师弟!你让开!今日,我必须要好好教训江暮阳!”陆晋元厉声呵斥道,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胸膛肿|胀充|血得吓人。


    如果不是位置不对,看起来就宛如怀胎六月的妇人一般。


    “今日,只要有我在此,谁也不许伤害江师弟。”


    裴清没有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明明都看见了遍体鳞伤的陆晋元,可依旧选择保护江暮阳。


    江暮阳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抬头望去,就看见裴清纤长的背影,他身上的白衫真是不染纤尘,干净明亮到,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而站在裴清背后的自己,却显得黯然失色。


    他忍不住伸手,想把掌心的血迹,涂抹在裴清身上,把裴清也弄脏,弄臭。


    可终究还是缓缓放下了手。江暮阳嗤笑道:“裴清,你也给我站一边看去,这是我和陆晋元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你的手就不痛么?”裴清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别再打了,你已经受伤了。”


    江暮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布满血迹的双手,他笑了,痛是有点痛,但他打得非常爽。


    那股憋闷已久的怨气,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手上有伤又能怎样?他有菩提三叶花,会为他修复身体的。


    还有此前前辈送他的龙角,找个机会磨成粉,敷在伤口上,不比什么伤药都管用?


    身为修真者,苦修也是一种修行,他每一次的受伤,都是在增强筋骨,每一次修复,都会让他变得更强。


    只要杀不死他,他就会一次次地站起来。


    “小伤而已,”江暮阳甚无所谓地道,“你让开,别挡我的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他根本不顾裴清的阻拦,抬手一抓。那被林语声踩在脚下的长剑,嗡的一声,直接将人震退,飞入了江暮阳的掌心。


    江暮阳就趁此机会,飞身而起,狠狠一剑斩了过去,卡擦一声,竟当场将陆晋元的长鞭斩断。


    陆晋元无比震惊地看着手里,只剩下一半的鞭子,再抬头看一看助|纣|为虐的裴清。


    有好多呵斥的话,明明都到嘴边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曾经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护他周全的裴清,竟然有朝一日,会同他对峙。


    就仅仅为了一个江暮阳,区区一个江暮阳!


    他没有办法训斥裴清!


    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冲着江暮阳发作。


    “你真是该死!你到底给小师弟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还给你。”江暮阳抽出裴清手里的另外一截鞭子,远远丢了过去,面露嘲弄地笑道,“看来这些年,你都没什么长进,只一味思念故人,都忘了勤加修炼了。”


    “你!”


    “倘若,魔尊再度来犯,难不成你还想让裴清舍身救你?”江暮阳知道这事一直以来都是陆晋元心头的一根刺,旁人提都不能提,他就是要去戳陆晋元的肺管子,“普通人的一生,不过百年而已,你已经害了裴清一次,让他失去了十年自由,至今为止,魔尊都还在痴缠他,难道,你还想害他第二次么?”


    陆晋元瞳孔猩红,咬牙切齿道:“住口!”


    “我又不曾说错什么,你才是罪魁祸首,一切的争端由你而起。”


    陆晋元浑身剧烈颤抖,咬紧牙关,俊美的五官都显得十分扭曲狰狞。


    “裴清之所以会失去金丹,又受了十年折磨,全是因为你。”江暮阳一字一顿道,“是你窝囊,软弱,不堪大用,空有脾气,没有实力,保护不了裴清,还害他身陷险境。”


    “住口!”


    “裴清还不如直接死在魔域。”江暮阳轻叹道。


    此话一出,裴清的瞳孔剧烈颤动了一下,瞬间转头望了过来。


    “他要是死在魔域,就不用遭遇这些恶心的事情了。被你喜欢,可真倒霉。”江暮阳是如此评价的,“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便不会寻他的替身,更不会把对他的好,转移到替身身上,这是一种背叛。”


    陆晋元又何尝不知道,这是对裴清的一种背叛,所以,他痛定思痛,幡然醒悟,要彻底和江暮阳划清界限。


    “这是我跟裴清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评价?你又了解多少?”


    “我是不清楚你们之间的过往,我也不想把别人的棺材抬自己家哭,但我知道鸟就是鸟,终究不是个人。”江暮阳笑得更开心了:“还有,陆晋元,你破防的样子真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035章 别爱我,没结果 自残是没有用的,傻裴清


    “我让你住口!”


    陆晋元直接咆哮出声, 整个人剧烈地喘气。


    林语声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他,语气急切地道:“晋元, 你没事吧?”


    又转头冲着江暮阳道:“够了, 不许再说了!你当真想逼死晋元不成?”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无辜地道:“原来, 你们鸟鸟的气量都如此小啊?我不过才说了几句话,我还有更加难听的话, 没说呢。你想听吗?”


    此话一出, 陆晋元更加怒火中烧, 一把丢了手里的断鞭, 抬腿就要冲过来。又被林语声死死拦住了。


    林语声道:“够了, 还嫌闹得不够难看?”


    就连裴清都转过头来, 用那种有些哀求的目光, 请求江暮阳不要再说了。


    一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照顾有加, 情同手足的二师兄, 一个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江暮阳。


    裴清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他只知道,他不想伤害江暮阳。


    也不想让江暮阳受委屈。


    即便,裴清还不了解,这次的争斗,究竟为何, 但他多少能猜出个大概。


    江暮阳还受着伤, 昨夜, 二人还在一起解毒, 震塌了床, 裴清是真心担忧江暮阳的身体。


    好在,这种两难的境地没有维持太久,这里的打斗声太大,惊扰到了云宗主。


    云宗主赶来一看,面色凝重道:“这本是你们苍穹的门中内事,我不该插手,但江暮阳救了阿昭的性命,就是阿昭的救命恩人!”


    “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在剑宗伤江暮阳半分!”


    说完,云宗主转头望向了江暮阳,关切地询问:“手腕如何?伤到了没有?”


    见江暮阳摇了摇头,云宗主才大松口气,他转头望向林语声,语气更加严厉道:“你身为苍穹的大师兄,就是这么约束师弟们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江暮阳的右手腕断了,需要好好休养!要是因此,让他日后落下了残疾,莫说是你们的师尊,纵是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否则,阿昭岂不是要照顾一个残疾的江暮阳一生一世了?


    林语声的脸色颇为难看,侧眸让陆晋元退下,之后才拱手道:“此事确实是我等失礼了,还望云宗主莫怪。”


    云宗主并不理会,只是温声细语地同江暮阳道:“你就安心在剑宗养伤,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得伤你分毫!”


    江暮阳道:“多谢。”


    “今晚,我在后院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你一定要来。”云宗主又道,他还看了眼裴清。


    江暮阳估摸着,这是要当众感谢他了,没准还要宣布裴清和云昭结为道侣的事情,心想着,去凑凑热闹,看看裴清是怎么被刁难的,便点头应了。


    等云宗主前脚一走,林语声才道:“暮阳,师尊让我带了些东西给你。”


    他从衣衫里,掏出了一摞东西,轻声道:“这些是师尊亲手所画的守护符,师尊说,你有时过于争强好胜,与人对敌时,容易逞强伤到自己,遂让我把这些带给你。”还有一瓶丹药。


    江暮阳敢打包票,师尊的原话,百分之一百,不是林语声说的这样。


    大抵会说,外面不比山里,若遇危险,不可恋战,保护好自己。


    师尊是个很沉默寡言的人,寻常除了管理宗门,就是闭关修炼。


    对座下的弟子很好,人心生来就是偏的,难得师尊能够一视同仁。


    一直到现在为止,江暮阳还是感激师尊当初救他一命,否则,他早就被人,大卸八块分食了。


    而林语声之所以这么说,大抵是想替陆晋元小小地出一口气吧。


    他大概认为,江暮阳在听见师尊对自己的评价是“争强好胜”,“逞强”,会恼羞成怒,愤懑不已,从而拒绝收下师尊送的东西。


    江暮阳如此一想,他就笑了,双手接过林语声手里的守护符和丹药,故作诧异地道:“师尊怎么知道我争强好胜,又爱逞强?师尊也太了解我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林语声浅淡的笑容,瞬间就僵硬在了脸上,他颇为尴尬地收回了手,口中道:“师尊还嘱咐你,让你在外一定要听师兄们的话,不可行事鲁莽,娇纵任性。”


    “我自然一切都听师尊的!”江暮阳把裴清推出来当挡箭牌,满脸笑容地说,“我最听裴师兄的话了!”


    裴清浓郁漆黑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林语声不信,似笑非笑地道:“哦?是吗?想不到你这般听话的。”


    “我就是很听话啊,你说,是不是啊?裴师兄?”江暮阳扬起了一张笑脸,故意当着陆晋元的面,同裴清贴得很近,还甜甜地唤,“裴师兄怎么不理人呀?”


    裴清的耳根子,瞬间就红了。这让他的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昨晚江暮阳勾他脖领,衣衫不整坐他怀里的娇俏模样,也是这样甜甜的,语气十分蛊惑地喊他裴师兄。


    他光是听一句,就忍不住抿起了薄唇,还下意识微微侧过脸去,不肯对上江暮阳的眼睛。


    好半晌儿,裴清才道:“江师弟确实听话,今日之事,多半只是个误会。”


    “不是误会!”陆晋元咬牙切齿道,狠狠剜着江暮阳,只要一看见他刻意接近裴清,几乎快要原地发疯了,一字一顿地道,“这事还没完!今日看在小师弟的情面上,我先放你一马!”


    “哎呀,我好怕啊,我怕死了,你别再用脸撞我的拳头了,也别再把羽毛送我脚底下了。我真的不想踩,那多脏啊。”江暮阳笑意吟吟地道,“拔了毛的凤凰,它不如鸡!”


    气得陆晋元几乎快要原地炸开了,他的胸膛充|血得非常厉害,背上的羽毛几乎在江暮阳的暴|力摧|残之下,毁于一旦,他急需赶紧回去疗伤,否则很有可能后背再也不长毛了。


    就这么说吧,对于鸟类来说,背上没毛了,就跟人秃头是一个样的。


    从古至今,凤凰化形,就没有不漂亮的,陆晋元更是从中脱颖而出。要是因此,再也不长毛了,他可能当场会疯。


    “你别高兴得太早!有你哭的时候!”


    陆晋元又落下一句狠话,说完之后,还没忘记把断鞭收起来,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生怕慢一慢,江暮阳再拆他的台阶。


    林语声见状,便弯腰将散落一地的金羽收了起来,同裴清说了句:“你照顾暮阳。”


    之后就追出去了。


    裴清见所有人都离开了,才转头望向江暮阳:“我给你处理伤口吧。”


    说着,也不等江暮阳回应,就将人拉入了房中。


    江暮阳寻思着,送上门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也就很坦然的接受了。


    裴清很细心,手底下也很温柔,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问江暮阳疼不疼。


    江暮阳足足说了十几次不疼,终于在裴清的下一句疼不疼问出口时,彻底烦了,他道:“你要想知道我疼不疼,那简单,你跟我受一样的伤,吃一样的苦,你就知道我疼不疼了。”


    “你说得对。”裴清轻声道,以手为刃,直接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血口,顿时鲜血直流,“这样才能感同身受。”


    “你该不会是想装可怜,让我也帮你包扎吧?”


    江暮阳探过身,对上了裴清的眼睛,两个人距离得非常之近,甚至都能看见皮肤的纹路。他笑嘻嘻地说:“做梦!”


    裴清抬眸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看着江暮阳笑,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在笑自己蠢笨至极,妄想如此便能感同身受。


    也笑自己自作多情,江暮阳根本就不喜欢他,自然也不会怜悯他的伤,他的痛。


    裴清脸上的笑容,渐渐化作了苦涩,他没有再说什么,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清。”


    “嗯?”他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少年,“怎么了?”


    “你不要喜欢我,”江暮阳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在我心里,感情并不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裴清暗想,他也从未想过,要成为江暮阳的全部,只是想和江暮阳好好相处。


    不要动不动就剑拔弩张,争论不休。


    不说像一对道侣,哪怕就是最普通的师兄弟也好。


    可江暮阳却连这个也吝啬。


    裴清本以为,江暮阳只是心直口快,在他面前说的狠话,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他听见江暮阳当众说,“裴清还不如死在魔域里”。


    对他的生死,好似一点都不在乎,即便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其实,裴清的出生很好,他的父母都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游侠,修为高深,享誉盛名。


    平生喜欢游历大江南北,为人正直热情,广结好友。


    修真界但凡能排上名号的修士,或者是宗门的宗主,长老,以及一些家主,都是裴清的叔叔,或者伯伯。


    可以说,裴清从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身边所有人都期盼着他的降生。


    后来拜入了苍穹,即便只是长胤真人座下的小徒弟,裴清也从中脱颖而出了。


    师尊视他为亲子,悉心教导他,抚养他长大成人。


    两个师兄如他亲兄长一般,百般关爱。


    说是众星捧月,万千宠爱于一身都不为过。


    除了父母突然暴|毙,双双陨落之外,可以说裴清一直以来都活得很顺。


    可能就是活得太顺了,人生需要一些曲折和磨难,直到现在,裴清都未曾有一刻后悔过,当初舍身成仁,挟着魔尊纵身跳下魔域。


    但他后悔,自己跳就跳了,为什么没有死。


    为什么要回来,又为什么要让他遇见江暮阳。


    裴清也不太明白,情到底是何物。但他清楚的知道,他舍身救陆晋元的情,和袒护江暮阳的情,截然不同。


    “那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裴清忍不住问道。


    江暮阳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告诉他:“当然是实力,名望,权势,金钱,自由。”但凡是有人性的,应该都拒绝不了这些吧。


    什么都可以没有,起码得有点钱吧?


    上辈子江暮阳有一阵子过得很狼狈,也很穷困潦倒。


    从中还得出过一个结论,对于普通人来说,世间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


    这个回答是裴清没有想过的,他认为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为了守护一些更美好的东西,譬如头顶的太阳,耳畔拂过的清风,万物复苏的盛况,天下黎民百姓的笑颜,修真界千秋万代的安宁……


    裴清发现,他和江暮阳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他想抓住江暮阳的手,可却怎么都抓不住。


    江暮阳看了他一眼,就鬼使神差地看懂了裴清的眼神,他突然就气笑了,摇头道:“裴清,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还不懂。”


    现在的裴清没有经历过,被人拉下泥潭,狠狠作|践凌|虐的痛苦。


    也没有经历过,穷困潦倒,饿到跟野狗抢食的窘迫。


    更加没有经受过,被千夫所指,谩|骂如潮的滋味。


    对于现在的裴清来说,最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被魔尊疯狂追求了。


    江暮阳不怨恨现在的裴清,但他也没办法原谅裴清。


    这一切都是因为裴清。


    “我不喜欢你。”江暮阳起身,随意整了整衣衫,满脸冷漠地道,“别想用什么肌肤之亲来要挟我,我不在乎这个。即便你现在满修真界地说,是我勾引的你,我也不在乎。”


    “我绝不会那样做!”裴清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他认为江暮阳这么说就太侮|辱他了,“在你心里,我便是那样的小人?”


    “你是君子还是小人,我也不在乎。”江暮阳慢条斯理地道,“总而言之,我不在乎你,你现在可以滚了。”


    他担心裴清再不滚出去的话,他会忍不住心软,帮裴清包扎一下伤口。


    裴清真是个大傻叉,一言不合就自残。


    自残是没有用的,傻裴清。


    前世今生,裴清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么的……傻。


    入夜之后,在剑宗弟子的带路之下,江暮阳带着黑蛇也入宴凑凑热闹。


    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竟然把江暮阳安排到裴清的对面。


    也就是说,只要江暮阳一抬头,就正好能对上裴清的脸。


    更不巧的是,云昭还和裴清同席。


    好在林语声和陆晋元同江暮阳距离甚远,否则,这一晚上不知道该有多难熬。


    实在太影响食欲了。


    江暮阳才悄悄地递了颗葡萄给衣袖中的黑蛇吃,就见右边席位一片躁动,云宗主在一群门生的簇拥下,入了席。


    落席之后,云宗主便道:“今日,我设此宴,一来,为了给各位接风洗尘,二来,此次多亏了暮阳仗义出手,救回了阿昭,否则阿昭这次必定凶多吉少。”


    江暮阳没吭声,正襟危坐,也没去看云昭此刻是什么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比吃了死苍蝇还难看。


    他估摸着,今晚这个宴只怕不好过,便趁机吃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哪怕待会儿打起来了,也能有一战之力。


    还不忘记给黑蛇吃点葡萄啊,糕点什么的,万一真打起来了,黑蛇也不能闲着。


    黑蛇很乖,缩在江暮阳的衣袖里,用身体卷着一颗葡萄,它不吃果肉,只喝里面的汁水,就用牙齿直接咬进去吸。


    圆头圆脑的,还有几分可爱。


    “家母听闻后,一定要当面致谢,但有些事耽搁了,稍晚一些便会过来。”


    云宗主说话很客气,虽然是云昭的二叔,但实际上也就三十多岁,看起来相当年轻。


    一身暗金色的长袍,就连发冠都是纯金打造,通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华贵。倒比云昭还多了几分俊朗稳重。


    不过云宗主在原文里出场不多,前世江暮阳同他也没什么交集。


    江暮阳只知道,云宗主把裴清当晚辈看待,喜欢确实是喜欢,但不是那种非得占有裴清不可的喜欢。


    还知道,云家的基因都相当不错,云昭是他家最丑的。


    云家有三个兄弟,云昭的父亲是云家的长子,但没有接任宗主之位,而是离家出走,常年不回。


    死在外面后,只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后来也被接回了剑宗。


    据说,云昭的父亲生得相当俊美,年轻时风采动人,云昭的二叔,也就是席上正座的云宗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美男子。


    如此一衬,反而显得云昭貌不惊人。


    而云家最俊美的,要属云昭的小叔了。


    江暮阳前世也没见过的,只是听别人说,云昭的小叔生得非常俊美,同后来的裴清也不差多少。


    尤其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明亮到能够生生穿透黑暗。


    曾经也被魔尊痴缠过,但由于当时年纪过小,所以魔尊放话说,要等他长大。


    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因为他死了,据说死的时候,才十三岁,死于兽潮中,被千万暴动的魔兽生生践踏成泥,尸骨无存。


    人虽然英年早逝,但修真界留下了不少他的美名。别人夸裴清俊美的同时,也会暗暗惋惜这位云小公子。


    江暮阳甚至还记得这位云小公子的名字,因为,名字相当好听,和裴清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叫作云风。


    接下来就是云宗主对江暮阳的一些感激之言,礼节很周到,说话也客气,态度相当之好。


    有一瞬间让江暮阳觉得,上辈子对他疾言厉色的云宗主,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云宗主许诺,可以答应江暮阳一个要求,只要不违背正道便可。


    江暮阳思前想后,觉得这个答谢挺好,比给银钱法器宝物之类,更为划算。


    若是给银钱法器什么的,给完就算彻底两清了。


    要是欠人情,那可就不一样了。


    江暮阳起身,很从善如流地拱手谢过,正欲坐回去。


    就听一声“不可”。


    这声音之大,全场都听见了。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一晚上都没有说话,只埋头喝闷酒的云昭,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给他银钱,法器,灵丹妙药,房产地契,山脉庄园,哪怕收他为义子,或者断我一条手臂都可以!就是不能许他一个要求!”


    云宗主听罢,便蹙眉道:“暮阳对你有救命之恩,怎可这般敷衍对待?”


    顿了顿,他见云昭满脸酡红的醉态,又道:“喝醉了,便下去休息,别在宴上失礼,来人,扶少主回房休息。”


    “我没醉!别碰我!”


    云昭一把将过来扶他的弟子斥退,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一整晚眼睛都没移开过江暮阳的裴清,又狠狠瞥向了不远处的江暮阳,咬牙切齿道,“江暮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你不就是想以此,来要挟我二叔答应,让我同裴清退亲之事?”


    “我告诉你,绝无可能!你少痴心妄想!”


    江暮阳的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这算不算被害妄想症?


    第036章 一条手臂怎么能够呢 起码是一臂一腿再加一只眼睛


    江暮阳笑了, 他还真就没那想法,裴清退不退亲,同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吃饱了撑得慌, 管这闲事?


    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区区一个裴清, 就拿这个人情出来交换?


    这个云昭也太小看他的格局了。要是裴清和云昭真的能成,江暮阳不仅不会阻止, 等二人正式结为道侣那日,还会包个红包意思意思。


    裴清已经被他玩过了, 并且早就玩腻了, 既然云昭把裴清当个宝, 那就凭本事自己抢去呗。


    拉他江暮阳出来说事做什么?


    脑子有病就去治病, 他又不是大夫。


    江暮阳把酒盏里最后一口果酒喝干净了, 这才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抬头, 满脸正色地问:“你确定要以砍手臂的方式,来报答我的恩情?”


    “确定!”云昭斩钉截铁地道, “你可答应?”


    江暮阳摇头道:“恕我不能答应你。”


    此话一出, 裴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下意识望了过去。


    深邃的目光,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


    云昭立马勃然大怒起来:“好啊,我便知道,你对裴师兄贼心不死!说吧,你到底还想如何?”


    “你可能是误会我了, ”江暮阳摇了摇头, 每一个字都吐字清晰, “我为的并不是什么裴清。”


    “本来, 我救下你, 也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云宗主知恩图报,非要替你偿还这个恩情,我虽然觉得这样并不好,但想着,云宗主也只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一片慈爱之心,应当令人动容,遂没有拒绝。”


    此话一出,裴清的眼神黯淡,陆晋元蹙眉冷笑:“他倒是真会说话!”


    林语声也道:“确实奇怪,暮阳从前并不这样能言善辩。”顿了顿,他又面露欣慰,“不过,看来暮阳还是以前那个善良的好孩子,他在帮小师弟退亲。”


    “我看不见得。”陆晋元沉声道,“说江暮阳对小师弟居心不良,我倒是相信。”


    江暮阳这话,说得的确挺漂亮,既彰显了自己舍己救人,不求回报的大义,又表达了对云宗主知恩图报,关爱晚辈的敬佩。


    就连云宗主自己听了,都觉得江暮阳说话真令人舒心。


    再反观自己的亲侄儿,云宗主偏头望了过去,正好就看见云昭狠狠啐了一口,丝毫没有风度地说:“你少恭维我二叔!他才不吃你这套!”


    云宗主:“……”


    江暮阳很坦诚地道:“我并没有恭维云宗主,只是实话实说。但既然你想同我彻底两清,那好,趁着大家都在,这账我们就算个清楚!”


    云昭:“谁怕你!算!”


    “那好,据我所知,剑宗向来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也必定要雪耻。”江暮阳一上来就把剑宗捧得很高,很快话锋一转,就把云昭重重往火坑里推,“常言说得好,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人这一辈子,生死为重。既然我对你是救命大恩,也不要求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把命直接还给我就行了,我要你的手臂也没用。”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面露惊愕,陆晋元甚至骂道:“当真是疯了不曾?他以为自己是谁?居然敢在剑宗,当着云宗主的面,要云昭的性命?谁给他的胆子?”


    林语声道:“先静观其变,我想,暮阳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孩子。”


    裴清颇为诧异地望了过去,他知道江暮阳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情,便选择静观其变。先听听江暮阳说什么。


    云昭直接就气笑了:“你想要我的命?你凭什么?简直大言不惭!”


    “是你自己说,要跟我两清的,既然云公子贪生怕死,不愿把命还给我,我也不会咄咄逼人。”


    江暮阳的语气不紧不慢,吐字清晰,神态更是气定神闲,他又道:“但仅仅是砍一条手臂偿还,未免太轻了吧?怎么着,也得是一条手臂,一条腿,再加一只眼睛。”


    “想不到,你竟然这般阴险歹毒!一条手臂还不够,居然想要我的腿和眼睛?!”云昭满脸难以置信,用那种很震惊,也很痛心的目光望向江暮阳,“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江暮阳却反问道:“难道你认为,你的一条命,还抵不过一条手臂,一条腿,外加一只眼睛么?”


    云昭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然是命更重要了,可问题是,他砍一条手臂,已经是承受的极限了。


    若是再砍一条腿,剜一只眼睛,那不就彻底残废了?


    如此残废的身体,就是活着也生不如死,要怎么去与裴清相配?


    这不是咄咄逼人,又是什么?


    可云宗主却不这么想,他甚至认为,江暮阳是在用激将法。


    以他对云昭的了解,一条手臂云昭绝对能狠下心砍下来,若是加以阻拦,云昭脾气上来,绝对不会听劝。但要是加一条腿和一只眼睛,云昭也绝对不会答应。


    如此,也算是变相地阻止云昭做傻事了,虽然方法用的比较极端,但不可否认,这法子有效。


    因此,云宗主并没有责怪江暮阳狂妄,也没有觉得他阴狠歹毒,反而还隐隐觉得,此子进退有度,沉着冷静,与江暮阳一比,云昭就差了许多。


    云昭气得几乎发狂了,尤其他看见身旁的裴清,一直注视着江暮阳,更加气急败坏。


    脑子里反而浮现出,那天晚上,他亲眼所见的场景。


    想起两个人深更半夜,共处一室,还衣衫不整,满面酡红,想起那屋里浓郁的,令人几乎作呕的气味。


    还有裴清那时,脸上的热汗。他的手里甚至还攥着江暮阳的腰带。


    这一切的一切,几乎要把云昭折磨疯了。


    他知道这是“家丑”,不能往外扬,他也害怕会因此,让裴清声名狼藉,名誉扫地,便没有指明裴清和江暮阳之间发生的丑事。


    这样一来,就给别人一种错觉,让人误以为是江暮阳单方面痴恋裴清,纠缠裴清。


    而且,云昭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深信裴清一定是情非得已,被逼无奈。


    总而言之,裴清一定是无辜的,罪魁祸首就是江暮阳!


    云昭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会偿还你的救命之恩,但是,你若想让我因此和裴师兄退亲,简直痴心妄想!”


    就在所有人,都按照云昭预期的那样,误会江暮阳喜欢上裴清,所以才想以此来换裴清退亲之时。


    江暮阳却说了句,令在场所有人,都无比惊愕的话,他道:“关我屁事。”


    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足够概括了所有。


    不仅轻而易举地为自己辩白,还显得云昭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无中生有。


    云昭也没想到,江暮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都忘记该说什么了。


    陆晋元听罢,便道:“云昭没病吧?好端端的,招惹江暮阳做什么?”


    “是啊,暮阳怎么可能喜欢上小师弟呢?”林语声也开口道,“暮阳应该最恨的,就是小师弟了。”


    裴清在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耳畔是嗡嗡作响的。


    他的唇角划过一丝苦涩,暗想,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江师弟那么讨厌他,又怎么可能会帮他?


    不趁机落井下石,就算江暮阳心地善良,大发慈悲了。


    云宗主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只觉得烦闷,好端端的宴席,硬是让云昭搅成了这样。


    他甚至觉得,云昭现在就像是被男人抛弃的怨妇,没有半点名门正派弟子的风度,更没有剑宗少主该有的知礼明仪。


    总而言之,云宗主对云昭今晚的所作所为,十分失望,他在想,云昭是否真的适合当剑宗未来的宗主。


    云昭简直进退两难,既不肯如江暮阳所说,断臂断腿剜目,也不肯善罢甘休。


    真真就是骑虎难下,所有人都是坐着的,只有他一个人气势汹汹地站着。


    显得那么突兀,那么不体面,那么不懂礼数。


    就连二叔都用那种失望的目光望向他。


    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云昭真正在乎的,还是裴清。


    可当他发现,一直坐在他旁边的裴清,整个晚上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江暮阳时。


    云昭恼怒了,抓狂了,开始无能狂吠了,像个疯子一样,没头没脑地对江暮阳进行言语羞辱,指责他是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可愣是没能说出,任何能证明江暮阳是个卑鄙无耻,阴险小人的证据。


    就连陆晋元都听不下去了,他是厌恶江暮阳,但谁让师尊收了江暮阳为徒。


    只要江暮阳一日是苍穹的弟子,那么,他就有责任保护同门师弟。


    这关乎的不仅仅是江暮阳一个人,还有师门的颜面。


    苍穹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


    陆晋元当即一拍桌面,起身呵斥道:“你若是脑子有病,就去找大夫治!魔尊打伤了你的身体,又没打烂你的脑子!江暮阳救了你的命,你不知感激倒罢了,竟然还如此羞辱他,羞辱我们苍穹派?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胆子?”


    江暮阳默默暗数:三,二,一。


    果不其然,陆晋元下一句话便是:“打狗还得看主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前世的时候,基本上就是陆晋元的口头禅,陆晋元没少在江暮阳面前说过。


    有时候,还会指着江暮阳,怒气冲冲地同那些为难江暮阳的人说。


    尤其是说到“狗”,这个字眼,那个手指头恨不得都戳到江暮阳的眼珠子里。


    林语声也有些不悦,在他看来,同门师兄弟之间,有点打打闹闹很正常。


    但只要出了山门,哪怕就是一个扫地的弟子,也代表着苍穹,身为苍穹的大师兄,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羞辱苍穹派的弟子。


    绝不允许有人抹黑苍穹。


    当即便站了起来,林语声对着云宗主拱手道:“我不知云公子突然这般,究竟为何,但他如此当众羞辱我苍穹派的弟子,所为何故?更何况,暮阳还救了他的性命,对他有恩,于情于理,是不是应该有个交代?”


    云宗主自然知道云昭此举实在过分,但他又比较了解云昭,知道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当众发疯——不排除脑子真的被魔尊打坏了——但如果真是这样,闵医师为何没说?


    无论如何,云宗主语气颇为严厉地制止道:“住口,云昭!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剑宗的少主?还不住口!”


    “二叔!”云昭都有些哽咽了,用那种可怜的,还发着颤儿的声音道,“不要答应江暮阳,我死都不会跟裴师兄退亲的!”


    云宗主不明白,云昭到底在害怕什么。


    一来,云昭和裴清有父母定下的婚约,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二来,两人不论是家室,身份,还是外貌都是十分般配的。


    也不是说江暮阳长得丑,但江暮阳是被父母抛弃的弃子,出身低贱,又是裴清的替身,就连相貌也平平无奇,除了一双过分好看的,隐隐和他英年早逝的三弟云风,有几分相似的眼睛。


    这么平平无奇的江暮阳,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云昭忌惮成这样?


    而且,两个人以前关系亲密,云宗主想拆散都拆不散。


    不过短短一夜的时间,云昭就好像中|邪了一样。


    不仅不顾昔日的情谊,还对着江暮阳破口大骂,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是不是别有隐情。


    “阿昭,你莫怕,二叔在此,无人敢伤你分毫。”云宗主沉声道,“你如此这般,到底为何?”


    云昭没有开口,只是狠狠摇了摇头。


    “你若是不说出个缘由来,现在就向江公子道歉。”云宗主道。


    “二叔!”云昭猛然抬头,失声惊叫,“我绝不会向江暮阳道歉!”


    “那你就把委屈说出来。”


    云昭实在是难以启齿,他很怕会伤害到裴清,可就让他咽下这口气,还不如直接让他生吞一百柄刀子。


    尤其他还看见江暮阳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席位上,正慢条斯理地剥桔子吃。


    更是怒火中烧起来。手指头都捏得咯噔作响。


    云宗主的脸色沉了沉,语气也严厉了许多:“云昭,现在,立马向江公子道歉!”


    “我不!”


    云昭面色涨得通红,因为牙齿咬得太用力,甚至都出血了,他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愈合了,又崩裂开来,往外渗血,被逼到了极致,他竟然当场哭了。


    他这一哭,云宗主就更加怀疑,裴清和江暮阳私底下,是不是欺负了云昭。


    否则云昭为何要如此反常?


    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掉眼泪。云昭今年十七岁了,又不是七岁的孩子。


    哭本来就丢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哭,更是丢人现眼。


    如果不是因为,云昭是他的侄儿,云宗主都嫌弃他了。


    “阿昭,你莫哭,有什么委屈,就尽管说出来,二叔替你做主。”云宗主抬手,示意云昭过来,等人一靠近,他就抓着云昭的手腕,目光直视着他,以千里传音之术,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是不是江暮阳欺负你了?”


    云昭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同样以千里传音之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通通说清楚了。


    但他有两个地方隐瞒了。


    一个是,将他一剑刺个对穿的人,明明是裴清,可他却说是江暮阳所为。


    但云昭知道他冤枉了江暮阳,所以说成是江暮阳“失手伤人”,乃“无心之失”。


    还有一个是,裴清和江暮阳的丑事,他说成是江暮阳勾引裴清未遂。


    这绝对是惊天丑闻。同门师弟勾引师兄,还明知师兄有婚约在身。


    此话一出,云宗主怒从心头起,总算明白,云昭为什么要委屈成这样了。


    试问一下,这算什么救命之恩?


    先是失手伤人,再拼尽全力去救,这至多就是补救自己犯下的过错。


    剑宗不问罪江暮阳,都算是顾念两宗的情分了。


    云宗主早就有所耳闻,江暮阳是个断袖,但他从未想过,江暮阳居然会勾引裴清!


    这个气,莫说是云昭忍不得,云宗主也万万忍不得。


    云宗主以千里传音之术,严厉呵斥道:“江暮阳伤你一剑,也算是你咎由自取!是你先舍弃他在先!你让他怎么对你不计前嫌?”


    云昭知道自己有错,也不敢反驳。


    云宗主满脸恨铁不成钢:“江暮阳能把你拖回来,就算他有良心了,你还想如何?”换个人大概就直接不管云昭死活了。


    云昭:“我就要一个裴清!”


    云宗主:“为了一个男人,你便这般失态,哪点像是剑宗的少主?”


    云昭反驳:“可那是裴清啊!”


    “闭嘴!”


    云宗主呵斥道。既然他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便万万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他转头,凌厉的目光,直视着江暮阳。


    江暮阳立马就察觉到了,就在叔侄二人用千里传音之术时,他就已经察觉了。


    原本他还在想,云昭但凡像个男人,就不要窝窝囊囊地去求自己二叔帮忙。


    结果看来,江暮阳还是高看云昭了。


    他甚至都大致猜出云昭会对云宗主说什么,不必说,一定把责任,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推给他江暮阳。


    没错,江暮阳就永远都是一个大冤种。


    “看来,今日这个宴席,怕是吃不下去了,但无论如何,多谢剑宗款待。”


    江暮阳十分冷静,把剥好的橘子,塞到了衣袖里,立马就迎来了黑蛇爱的抱抱——其实就是用蛇尾巴,卷一卷他的手指。


    “我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知道云公子有没有听过。”


    “什么话?”云昭颤声道。


    江暮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这世间最清楚你冤枉的人,往往就是冤枉你的人。”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云昭的瞳孔剧烈颤动,有一瞬间,他觉得江暮阳好像隔空抽了他一耳光。


    甚至,他还隐隐察觉,自己这么一次小小的冤枉江暮阳,日后就是跪断了双腿,都难以求来江暮阳的一记眼神。


    可这个时候的云昭,心里眼里就只有裴清,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云宗主冷声道:“你不解释么?”


    “解释——哈哈哈。”江暮阳起身,很豪爽地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才道,“若是解释有用,那你还会听信云昭的一面之词么?”


    “那依你的意思,”云宗主的声音越发低沉下来,“此事该如何?”


    江暮阳一脚踢翻面前的矮桌,冷笑:“那就打!”


    谁怕谁?


    第037章 请你向我师弟鞠躬道歉 婚约是假的,云昭像被男人抛弃的怨妇


    他懒得再多辩解了, 反正也是多费口舌。


    还不如先打个痛快再说。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懵了,尤其陆晋元和林语声二人, 更是满头雾水, 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云昭突然发疯,又突然大哭, 现在又很突然的要动手。


    林语声立马要开口阻拦,可事态已经严重到, 无法坐下来和解的地步了。


    索性抓着剑, 一瞬就翻过席位, 冲了上前, 陆晋元不甘落后, 也立马跟了上去。


    可都没有快过裴清。


    江暮阳只觉得, 眼前一晃, 就好像迎面一道清风拂过,再一抬眼, 裴清已经手持长剑, 立在他的面前了。


    “裴清,你——”江暮阳很郁闷地说,“你离我远点,行么?”少在他面前装逼。


    滚远点,让他自己来!


    裴清并没有滚开,攥剑的手臂很稳, 他道:“云宗主, 实不相瞒, 我此次远道而来原是为了两件事, 一是借洗髓玉, 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第二件事,就是我现在想说的事情,”裴清一字一顿,神色无比认真地道,“退亲。”


    “退亲?”云昭满脸煞白,声音发颤,“你真的要跟我退亲?就为了一个……一个江暮阳?裴锦衣,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云少主,恕我直言,我并不认为,我的父母会在我幼年不知事的时候,给我定下婚约。”


    裴清缓缓道,“众所周知,我比你年长十岁,但我的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便已经双双仙逝,并将我交给师尊抚养。若是他二老有什么临终遗言,我师尊又怎能不知?这是其一。”


    “其二,我此前修的是无情道,这是我爹娘临终前,把我托付给师尊时亲口说的。在苍穹并非什么秘密,既然他们让我去修无情道,便是希望我一生一世,都不要沾染世间的七情六欲,又如何会有定下婚约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发生?”


    江暮阳当然知道婚约是假的,前世他就知道,这完完全全就是云昭小时候理解错了。


    云昭的父母临死前,不知何故,死也不愿意回剑宗,便想着和裴清的父母交情甚笃,而那时裴清都十七岁了,在修真界小有名气,又是苍穹派的亲传弟子。


    若得裴清的庇护,又何尝不是得了苍穹的庇护?


    便对小云昭说,让他去找裴清,还单方面地把他托付给了裴清。


    大概就是让裴清亦兄亦师地去照顾云昭。


    谁曾想就是这么巧,当时裴清为了保护陆晋元,拉着魔尊纵身跳下了魔域。


    云昭找不到裴清,后来又被剑宗接了回去。他当时理解有误又听说了很多关于裴清的事迹。


    虽然从未见过裴清,但裴清少年仙君的形象,已经深深刻在了云昭脑子里。


    云昭可能是年纪小吧,理解有误了,又加上成长过程中,听了太多的人赞美裴清的话,对裴清生出了敬佩和好感。


    慢慢的,连云昭自己都相信,他和裴清是有婚约在身的。


    而其他人即便有疑惑,但由于裴清已经“死”了,便没有多加追究。


    可问题是,现在裴清回来了,还要刨根究底。


    裴清三问:“若真如你所说,你我是双方父母指腹为婚,但定亲之事非同小可,可有人证,物证?”


    云昭被连续三问,打得措手不及。


    且不说前面两条,他实在无法自圆其说。就是最后一条,人证是他自己,可他当时年纪小,极有可能是误解了。


    至于物证,那更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的父母临终时,只给他留了一块能证明他是云家血脉的玉牌,但这块玉牌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是云家的孩子都会有。


    如果这样都能当定亲的证明,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成,云宗主和裴清也定有婚约?


    “我……我……”


    云昭神色慌乱,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他突然发现,他连介入裴清和江暮阳之间,最好的理由都没有了。


    根本就没有婚约,他根本就不是裴清的未婚妻!


    既然没有婚约,他也没资格要求裴清为他守身如玉。


    随意往哪儿一砖头砸下去,能砸到一群喜欢裴清的人。


    各凭本事罢了,云昭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江暮阳也喜欢裴清呢?


    “我,我不会以亡父亡母的名义撒谎的,我不会这样的……”云昭摇头,喃喃自语道,整个人显得极度崩溃,“我不会撒谎的,我没有。”


    裴清道:“我也相信,这天底下不会有人以亡父亡母的名义编织谎言。”


    江暮阳都忍不住给裴清鼓掌了,这看似肯定,实则否定,狠狠打了云昭的脸面。


    陆晋元和林语声都暗暗松了口气,用那种喜悦的目光望向了裴清,在这一刻,裴清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没有婚约在身的裴清,又是自由身了。这也就是说,谁想得到裴清,那要各凭本事。


    只有黑蛇在角落里,对着裴清啐了一口,还用尾巴尖尖缠着江暮阳的手腕,好似在说:“我主人才是天下第一好!”


    “既然,婚约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么,现在该解决云少主羞辱我师弟之事了。”裴清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请云少主向我师弟道歉。”


    云昭圆眼惊问:“道歉?”


    “是,道歉。”裴清又道,“就按照修真界的规矩来,请你走上前来,对着江师弟鞠躬道歉。”


    场上顿时一片死寂。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江暮阳抬眸,用那种晦涩难懂的眼神望着裴清,他看见还是那个白衣青年,一如既往地护在他的身前。


    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好像仅凭一己之力,就能阻拦千军万马一般。


    两个人距离得很近,只有半步的距离。


    可又隔得很远,足足相隔了两个时空。前世今生,裴清真是没什么长进。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之后,林语声率先打破了僵局,他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那云公子自然要向江师弟道歉,不过我看鞠躬就算了。”


    他顾及着两宗的情谊,选择各退一步。道歉必须道歉,但鞠躬就算了,不需要云昭再低头弯腰。


    裴清却异常坚持:“必须鞠躬道歉!”


    林语声知道,只要是裴清坚持的事情,就很难让他改变主意,便只好转头望向江暮阳,他道:“江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暮阳听罢,正要开口回怼,哪知裴清却抢先一步开口:“大师兄,道德是约束自己的。”


    一句话,直接让林语声哑口无言。


    陆晋元一向偏帮裴清,见状,也不想再去计较裴清是在帮江暮阳了,只要他自己知道,他在帮裴清便足够了。


    当即便冷笑道:“怎么,敢做不敢当?方才骂江暮阳的时候,嘴皮子不是很利索么?怎么,现在就哑巴了?”


    “要不是江暮阳救你,你确实该凉透了,明年的今天,坟头草都有半人高。”


    因为不是人,鸟鸟学不会像人说话一样委婉得体,说话一向直来直去的,时常毒舌还不自知。


    云昭又不像江暮阳,憋红了脸,也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云宗主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甚至都开始怀疑,云昭说江暮阳失手刺伤他,到底是否真实,是不是一时气愤,而冤枉了江暮阳。


    怎么想都比较像是,魔尊夺过了长剑,然后刺伤了云昭。


    但已经来不及让他多想了,云昭恼羞成怒之下,居然直接动起手来。


    云昭当日受伤颇重,即便回到剑宗,服用了灵丹妙药,但也需要多加休养。


    稍有不慎,伤口就会再度崩裂流血,云宗主生怕云昭会受伤,赶紧抬手要将人按住。


    哪知云昭不肯,一甩衣袖,提剑就冲了上去。


    然而,他冲的速度有多快。


    那么被打退回来的速度,就有多快。


    裴清一剑挥下,周身的灵力,宛如煮沸的开水,震出层层翻涌而起的气浪。


    将人击退之后,他再度开口道:“云少主,请你向我师弟鞠躬道歉!”


    “你……你说什么?!”云昭往后倒退数步,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你再说一遍?”


    陆晋元道:“你耳朵聋了吗?让你道歉,你听不懂?”


    “我没问你!”云昭咬牙呵斥了陆晋元,又转头望向裴清,以及自始至终,裴清身后一直袒护着的江暮阳,他整个人气得直发颤,连声音都尖锐了许多,“裴锦衣!我父母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了你,这事千真万确!我没有撒谎!”


    裴清神色自若,语气淡然地道:“无人说你撒谎,你切莫无中生有。”


    “我等了你十年,整整十年!”云昭几乎咆哮出声了,看起来更像是被男人抛弃的怨妇了,捂着胸口道,“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天地日月皆可鉴!你怎能如此待我?就为了区区一个……一个江暮阳?”


    “他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弃子!他只是苍穹寻来代替你的人!他出身卑贱,容貌普通,哪点配得上你?”


    这些话,江暮阳前世听太多了,基本上人人都知道,他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弃子,出生卑贱,若不是给裴清当替身,他江暮阳什么也不是。


    可这些人却不知道,江暮阳没穿书前,他有一个很美满幸福的家庭。


    父母恩爱,家境优渥,他的父亲是一名很出色的大学教授,母亲是一名在国内享誉盛名的钢琴家。


    江暮阳还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哥哥,就读于国内一流大学,还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


    他也是在父母的期盼下,才降生的,是父母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延续。从一出生开始,江暮阳就活得很顺。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早上,他在上学路上遇见了歹徒当街行凶,如果当时他没有冲过去见义勇为,那么他就不会死了。


    他应该信心满满地参加高考,并考上心仪的大学,开始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


    而不是站在这里,被一起长大的,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羞辱他出身低贱。


    江暮阳的眼睛轻轻合上,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死”字。


    他在想,应该怎么样做,才能让云昭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活的时候痛苦,死后也无法安息。


    同时,他也听见了身前的裴清,突然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道:“住口!我不许你羞辱江师弟!”


    云昭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脸上闪现过一丝慌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就跟着了魔一样,爱裴清爱得死去活来。


    他之前从来没有明面上嫌弃过江暮阳的出身。


    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羞辱江暮阳出身卑贱。


    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触了裴清的逆鳞了。因为裴清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嫌恶。


    明明还是那么美的一张脸,就连发火动怒都美得惊天动地的裴清,此刻眼中透着森冷的寒意。


    云昭很害怕,裴清会因此厌恶他,疏远他,抛弃他,原本想要再开口,却又如鲠在喉。


    陆晋元听得眉头狠狠蹙紧了,他都从未在人前这般羞辱过江暮阳,那么云昭凭什么?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出身,又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如果能选择,陆晋元也不想当凤凰,鸟类的习性有时候令他很抓狂。


    陆晋元心里暗想,他不是为了给江暮阳出头,只是看不惯云昭这个傻逼。遂冷笑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出身卑贱?一个小妾所生的孩子,都算不得什么正统,若不是你叔父还未成婚生子,这少主的位置能白便宜你?”


    “你说谁是小妾?你有胆再说一遍!”云昭顿时勃然大怒。


    林语声赶紧上前,拦在二人中间,他看似拉架,实则递刀,口中道:“晋元,你少说几句,云少主的母亲确实是与云少主的父亲私奔了,但这是剑宗的家事,本不该你我插手。”


    陆晋元不悦道:“不是你们人族常说的,明媒正娶为妻,暗度陈仓为妾?我又没说错什么,为何不让我说?”


    他抬头,对着脸色铁青铁青的云昭道:“自己的出身都不干不净,也好意思嫌弃别人?”


    “还有——”陆晋元嗤笑一声,“你自己长得一副尖酸刻薄样,还敢妄想我师弟裴清?就你——”


    他像挑拣货物一样,上下打量了云昭一番,“你配吗?”


    此话一出,场上的气氛更加如同死水一般。


    江暮阳颇感郁闷,总觉得这些人就如同一群鸡鸭,在他面前叽叽喳喳乱吵。


    还有就是,谁让陆晋元过来和稀泥的?


    原本这只是他和云昭,裴清,三个人的事情,眼下这么一吵,直接战火蔓延到了云昭的父母身上了。


    虽然说,骂人不骂娘,等于拉家常,但公然羞辱云昭的母亲是个妾,那岂不是直接羞辱了整个剑宗?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耳畔就炸起一道惊雷,云宗主厉声呵斥道:“小儿猖狂!休得辱没我长嫂!”


    而后,极其凌厉的一道掌风冲着陆晋元袭去。


    陆晋元脸色骤变,忙抬手阻挡,可他到底年轻,修为也不如云宗主,整个人被打飞出去,好不容易站稳了,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晋元!”


    林语声慌忙过去扶他,耳畔瞬间袭来一道风声,伴随着云昭的呵斥。


    “你辱我母亲,我要杀了你!”


    林语声见状,不得不提剑阻止,锵的一声,他护着陆晋元,将云昭击退。


    又转头冲着裴、江二人道:“你们先走!我和晋元断后!”


    “欺负阿昭在前,辱没我长嫂在后,今日,你们谁都走不了!”


    云宗主冷声道,一声令下,无数门生自四面八方涌入,手里还拿着缚灵网,里面皆是密密麻麻的钉子。


    这种缚灵网,一般都是用来捕捉大型妖兽,或者邪祟,甚少会用来抓人。


    可见陆晋元心直口快,羞辱云昭生母,确实让云宗主动怒了。


    看来这是要不顾两宗情面,将几人生擒了。


    江暮阳扭了扭脖领,发出了清脆的骨头响,抬手一招,长剑入手,笑着道:“云昭,云宗主,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有羞辱云昭的生母,你们要抓,就去抓陆晋元去。把他抓起来,钉在木头架上,用钢鞭抽烂他的嘴。”


    陆晋元顿时怒火中烧,狠狠瞪了过来,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江暮阳!”


    林语声道:“暮阳,你怎么能这么说晋元?他刚才在帮你!”


    江暮阳不领这个情,又对云宗主道:“这里还有个拱火的!一并抓起来打!”


    云宗主听罢,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竟鬼使神差地说:“好,就听你的,来人,布阵!”


    此话一出,在场的门生们立马开始布阵,江暮阳懒得再多费口舌,既然解释不通,那就打。


    打个爽了再说,便决定快刀斩乱麻。


    脚尖点地,直接一剑劈了过去,锵的一声,将迎头笼罩来的缚灵网撕裂,他一脚将一个门生踹飞出去。


    在半空中一个旋身,双脚分别踩在两个门生的脑袋上,等人拿网去罩他的时候,再飞身跃起,还不忘记把门生踹进缚灵网中。


    场上一片混乱,好好的宴席此刻也一片狼藉,裴清负责去阻挡云宗主,陆晋元对线云昭,而林语声则同江暮阳一道儿,扫清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门生。


    林语声一剑将人击退,冲着江暮阳大喊:“暮阳,你自己小心!小师弟的金丹才刚刚归位,只怕气息不稳,不是云宗主的对手,我得去帮他!”


    语罢,也不等江暮阳答应,飞身便冲了上前,可下一刻,就被天罗地网一般的缚灵网套住了。


    林语声暗道不好,两手抓着缚灵网,可这缚灵网不是凡物,上面流转的符纹,能抑制住修士的灵力。


    他只觉得自己的灵力顿时减弱了许多,心头大惊,忙冲着江暮阳喊了声:“小心!”


    哪知江暮阳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任由林语声被十几个门生,用一层又一层的缚灵网罩住,再顺地拖走了。


    “大师兄!”


    陆晋元见状,立马要过来救人,奈何云昭状若疯狗,冲过来撕咬纠缠,竟一时间没能拖身。


    裴清更是和云宗主从地上,直接飞到殿顶打,一剑平削而去,脚下的瓦片立马层层掀翻,寸寸爆裂开来。


    溢散开来的劲气,将四面八方蠢蠢欲动,试图冲上来的门生,尽数打下殿顶。


    云宗主冷笑道:“早就听闻,你年纪轻轻,修为却惊人,今日倒是可以见识一番。”


    “你是晚辈,金丹又才归位不久,只怕还没能恢复如初,如此,我便不用法器。你只管出招便是了。”


    哪知裴清却摇了摇头,反手将长剑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林语声的头顶,长剑在他周围游了一圈。


    便将围绕着林语声的门生们尽数击退,林语声也趁机破开缚灵网而出,提着剑大声道:“晋元,锦衣,暮阳!不可恋战,快走!”


    “你们今日休想离开剑宗!”云昭已经杀红了眼,厉声吩咐一旁的门生,“去,将护宗结界打开!今夜,不许放跑一人!”


    门生应了声“是”,立马调头往秘阁跑去,开启护宗结界的开关,就藏在秘阁里。


    江暮阳见状,一张千斤符贴在这门生的背上,顿时将他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云昭愤怒地转头呵斥道:“江暮阳!你到底给裴师兄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想男人想疯了吧你!”


    江暮阳心里暗骂一句傻|逼,飞身而起,咬破手指,隔空在地面上画咒设阵。


    再从半空中坠下,单膝跪地,一手执剑,染血的左手一下拍在阵眼中央。


    而后就见阵眼处散发着诡异的红光,不一会儿就宛如海浪一般,迅速无比地往四面八方蔓延。


    那些门生们见状,大惊失色,慌忙往旁边躲闪,可无论躲到哪里,阵法就在脚下,根本避无可避。


    江暮阳薄唇轻启,低念了个“破”字。


    所有被包围其中的门生们,顿觉四肢百骸一阵剧痛,耳骨嘭的一声,直接被阵法中的罡气震碎。


    鲜血顺着耳洞涌了出来,各个神色痛苦地丢掉兵器,捂着耳朵跪地不起。


    “奇怪,这是什么阵法?我怎么就从来没见过?”林语声没有被阵法袭击,面露疑惑地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师尊单独传授给暮阳的么。”


    就连云宗主都察觉到了,眉头紧蹙:“这是什么阵?江暮阳的修为竟这般突飞猛进。”


    他又立马想起了什么,忽然对着云昭大喊:“阿昭!回来!你不是江暮阳的对手!”


    第038章 我可不是活菩萨 我打了你,你还得跪着说谢谢


    云昭原本同陆晋元缠斗不休, 一时半会儿没空去寻江暮阳的麻烦,此刻一听,立马恼羞成怒, 大喊了声:“我才不会输给江暮阳!”


    而后就撇下陆晋元, 提剑直接飞身而去,一头撞进了阵法中。


    江暮阳就等着他来呢。


    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一把就抓住了云昭的手腕,而后故技重施, 一个过肩摔将人重重摔倒在地。


    陆晋元原本要上前帮忙, 见状脚下一顿, 突然想起不久之前, 他才被江暮阳拔秃了后背上的金羽, 立马脸色铁青地僵在原地。


    “江暮阳, 你敢动……”


    云昭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江暮阳就一拳头直接狠狠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几乎将云昭的整个脑袋都锤飞出去了。云昭只觉得下巴一阵剧痛, 而后嘴里就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都没有时间让他作出反应, 江暮阳夺下他的剑刃,身影一晃,就绕到了云昭的背后,一把将云昭的右臂反扭在背后。


    而后,毫不客气地对着云昭的左腿膝弯,狠狠一脚踹了下去。


    嘭的一声, 云昭直接扑跪在地, 他嘴疼, 手疼, 膝盖疼, 浑身都疼得要命。


    他突然想起以前和江暮阳比试剑法,每一次都是他赢,他那时还洋洋得意地说,自己比江暮阳厉害,以后就由他来保护江暮阳了。


    也是此刻才知,那只是江暮阳让着他的。


    可现在的江暮阳,却再也不会让着他了。


    江暮阳一手扭着云昭的手臂,一手掐着他的脖领,笑容满面地问:“服不服?”


    “不,不服!”


    江暮阳听罢,也没说什么,只是用脚踩在了云昭的小腿上,一点点地碾,几乎都能听见骨头对挫的卡擦声。


    他又问:“服不服?”


    “不服!死也不服!”


    云昭发出了沙哑的嘶吼声,他的脖子被江暮阳禁锢着,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的鼻尖满是鲜血的气味,隐隐的,还嗅到了江暮阳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并且脑海中电光石火一般,涌起了许多少时的记忆,他和江暮阳在一起的记忆。


    那时他们是那样的要好,每次云昭前往苍穹做客,都不肯去住客房。


    而是拉着江暮阳的手软磨硬泡,要和他一起住。


    衣食住行都在一起,哪怕是夜里睡觉,也会挤在一张床上,你胳膊压着我,我腿抵着你。


    交情好到,云昭甚至可以穿江暮阳的衣服,头上绑江暮阳用过的发带。


    江暮阳对他更是好得没话说,但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跟他分享。


    哪怕是犯了错,挨罚也要一起。可以说是从小好到大的朋友。


    怎么现在就为了一个男人,而闹到歇斯底里,大打出手的地步了?


    从前那个阳光开朗,热情似火,对朋友一片真心,肝胆相照的江暮阳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爱裴清,就非得跟我抢裴清?”云昭沙哑着声,通红着眼质问道,“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却抢走我的心上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么?”


    “我说了,我们不是朋友,哦,也许曾经是。”江暮阳面无表情地道,“但现在不是了。”


    曾经他们是好朋友,江暮阳处处让着他,有什么开心的事,都会和云昭分享,但他们中间横着一个裴清,这也意味着,他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云昭艰难万状地问:“为什么?”


    “因为……”江暮阳凑近他的耳畔,压低声儿道,“你不配。”


    云昭的瞳孔剧烈颤动着,他满脸难以置信地问:“就因为……裴清么?”


    “不,你还是不明白。”


    江暮阳摇了摇头,掐他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他垂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云昭狼狈不堪的模样,饶有趣味地用脚碾着他的腿骨,语气很轻,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直击云昭内心最深处,将他的傲慢,骄矜,任性,自己为是,寸寸击碎。


    “因为你不配,像你这样的人,不配跟我交朋友。”


    “可我出身高贵……”


    “我与人交朋友,并不看重对方的出身。是少年侠客也好,屠夫也罢,我都不在乎。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分什么高低贵贱?”江暮阳笑着道,“对我而言,你甚至不如街头的乞丐,最起码乞丐行乞,还需要自己拿着破碗沿街乞讨。”


    “请问你会什么?只会拿身份压人,成天到晚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不过狗仗人势罢了……你现在还不是被我踩在脚底下了么?”


    云昭张了张嘴,竟没能说出话来,他嘴里的血顺着唇角滴落至了江暮阳的手背上,他的瞳孔剧烈颤动,有一瞬间不认识江暮阳了。


    他同时也在江暮阳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阴寒杀意。


    江暮阳居然想杀他!


    明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明明,他们从前是那么的要好,江暮阳以前对他是那样照顾,那样好。


    怎么现在突然就变了?


    “真脏。”


    江暮阳眉头蹙紧,松开云昭的脖颈,将手背上的血迹,直接擦在了云昭的衣领口。


    而后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人踹倒在地。云昭触不及防,直接就趴在地上,喉咙一痒,开始剧烈咳血。


    他的痛苦,他的狼狈,在江暮阳的眼中无关紧要。


    江暮阳甚至担心他会逃跑,而一脚踏在云昭的后背上。


    心念一动,一抹白光就从云昭的怀里飞了出来。


    江暮阳抬手接过,掌心正躺着一枚玉简。


    这枚玉简里,还藏有江暮阳的一丝精魂,是他当初送给云昭,方便云昭随时寻他。


    上回事发突然,江暮阳忘记收回了,这次,他不会再忘了。


    他收拢起了五指,当着云昭的面,将玉简捏成了齑粉。


    手指一松,齑粉就随风散开了。


    云昭整个人很懵,好像突然三魂七魄都飞了大半。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还伸出双手去接。


    可玉简已经化作了齑粉,随风散开了,点点荧光很快就消失殆尽。他什么也没能抓住。


    只是突然觉得,他和江暮阳的友情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再也回不到当初了。云昭突然很想问问江暮阳,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承诺过的誓言。


    那时云昭说:“暮阳,我喜欢你,等我们到了弱冠之年,就结为道侣。”


    那时的江暮阳也答应了,两个人还拉钩盖章了。


    在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承诺就已经许下了。


    云昭的心里很乱,他突然发现,他又有点舍不得曾经的江暮阳。


    他似乎两个都喜欢,既放不下裴清,又舍不得江暮阳。


    江暮阳看着云昭这副狼狈又呆滞的模样,突然恶从心头起,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裴清的滋味甚好。”


    云昭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怒目圆睁,可却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无怪乎你们都喜欢他,裴清确实还行。”


    “江……江暮阳!”


    “等我哪天玩腻了,你再来求我,兴许我大发慈悲,能把裴清送给你呢。”


    云昭万般难以置信,不敢想象江暮阳原来对裴清没有任何一点喜欢。


    就仿佛……仿佛把裴清当个炉鼎一般!


    如此轻飘飘的话语,又不是货物,焉能想送就送?


    裴清知道江暮阳的这种想法吗?裴清知道吗?


    云昭很难想象,江暮阳到底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副陌生模样。


    但他思前想后,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江暮阳嫉妒裴清,所以想毁了裴清。


    “不要,暮阳,不要!”云昭突然开口,满脸痛苦地说,“不要伤害裴师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该死!是我当初说要与你结为道侣,后来又抛弃了你!”


    江暮阳先是抬眸,瞥了一眼云宗主,见他被裴清拦着,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脱身。


    想了想,他还是很诚恳地告诉云昭:“你少自作多情,我对你从未有过任何感情。”


    “抛弃?呵呵,不好意思,不是你抛弃我,而是我抛弃了你。”


    江暮阳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提剑抵着云昭的脖颈,冲着云宗主高声道:“住手!云昭在我手里!”


    云宗主立马转过头来,眼中充斥着熊熊烈火,怒声道:“放开阿昭!你若胆敢伤他半分,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云宗主,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迁怒错了人,今夜,我可没有羞辱过云昭的母亲,谁羞辱的,你找谁去,你杀他也好,剐他也罢,都同我无关。”


    江暮阳此话一出,让原本拉着陆晋元往他这里凑的林语声顿时僵在了当场。


    陆晋元一把甩开林语声的手,恼羞成怒道:“无人迁怒于你!你不用怕!害不着你!”


    他仍旧说话直来直去,偏头同云宗主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我说的,又能怎样?剑宗欠江暮阳的情,要还赶紧还,少磨磨唧唧!”


    “与剑宗今晚结的怨,只管过来寻我,少去为难我的师兄弟!”


    云宗主也是此意,该偿的情,剑宗得偿,该报的仇,也不能不报。


    既然江、陆二位都如此说了,云宗主本意也不想为难其他人,尤其是裴清和江暮阳。


    前者是很无辜的,全程没有做错任何事。退亲也是有理有据的。


    至于后者,云宗主担忧,若是不偿情这个救命恩情,只怕日后传扬出去,会引来些闲言碎语。


    如此一想,混战总算暂且偃旗息鼓了,云宗主深呼口气,缓缓道:“那好,江暮阳,我也不为难你,你先把阿昭放开,无论如何,你对阿昭有救命之恩,剑宗承了你的情,此前我也答应,许你一个要求,你现在就可以提。”


    顿了顿,云宗主又道:“你也可以选择,换取别的东西,比如,灵宝,法器,丹药。”


    江暮阳挟持着云昭,笑着道:“那我要剑宗半壁江山,你给不给?”


    此话一出,云昭立马不愿意了,大声道:“二叔!不必管我的死活!剑宗不能落在江暮阳这个外人的手上!”


    “聒噪。”


    江暮阳嫌云昭太吵,抬手便卸掉了他的下巴,此番操作,直接让云宗主看得眉头紧蹙,额头青筋直跳。


    但云宗主还是很沉得住气,能保持着宗主的体面,他道:“剑宗只传嫡系,便是长老也多是同族子弟,若是你想加入剑宗,也并非不可,我可以安排你当一个挂名长老。”


    江暮阳直接开门见山:“好处是什么?”


    云宗主道:“能得剑宗庇护。”


    “看来云宗主不是诚心报恩的了。”


    说着,江暮阳手里的剑刃,又往云昭脖颈贴了贴,直接划出了一条血口。


    云宗主赶紧又道:“剑宗手下,约莫有上百个附属家族,掌管三处妖兽山脉,拍卖会所,店铺,山庄,田地,城池等等多达上千,每个挂名长老最多可以同时接管五个附属家族,每年剑宗会提供挂名长老二十万灵石,宗内的丹药,法器,可以随时使用。”


    江暮阳想了想,觉得要想在修真界生存,光是有修为,还不太行,须得扩张自己的势力才行。


    孤家寡人,双拳难敌四手,他不得多收点小弟什么的?


    多给自己准备条退路也好。


    但光是掌管五个附属家族,还不够,谁知道分配给他的五个附属家族,都是什么德行?


    江暮阳想要妖兽山脉,因为里面妖兽多,他不仅可以随时进去刷刷妖兽,剖一些魔核,妖丹之类的。


    也许还能机缘巧合下,寻到什么宝贝。


    即便山脉比较贫瘠,那也不要紧,他自己种一些灵植,养一些灵宠,也不是不行。


    这就让他想到了小黑蛇,也许回头能让黑蛇去看守山脉。


    江暮阳也不想多费口舌,直接道:“我需要一处妖兽山脉。”


    此话一出,云宗主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可见他有些不情愿了。


    陆晋元嗤笑道:“江暮阳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不是剜剑宗的心头血?要什么不好,要一处妖兽山脉……就连苍穹派都没有,他居然也敢要!”


    林语声也道:“是啊,苍穹的弟子若是下山寻找魔核,也是需要交付灵石,才能进入当地的妖兽山脉行猎。”


    就连裴清都觉得江暮阳是在以恩挟报,但转念一想,他也没有资格要求江暮阳出手相助,不求回报。


    即便不帮忙,裴清也不想拖江暮阳的后腿,便从殿顶飞身下来,立在不远处观望。


    “江公子,恕我难以答应,那三处妖兽山脉,也是剑宗的命脉,绝不能送到外人手里。”云宗主这是铁了心,不肯交出一处妖兽山脉,甚至还转过身道,“若江公子不肯退步,那就只能让阿昭把命还给你了。”


    江暮阳:“你确定?我可听人劝了,你让我杀,那我真杀了?”


    “嗯,杀吧。”


    云宗主的态度很坚决,不知道是不是断定江暮阳会对云昭手下留情,还是认为剑宗有没有云昭都一样。


    江暮阳笑道:“我若杀了云昭,那岂不是给剑宗一个极好的理由杀我了?”当他傻?


    “江公子多虑了,剑宗是名门正派,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既救了阿昭,那么阿昭的命,你可以拿去。此后,剑宗与你,互不相欠,形同陌路。”云宗主又道,神色认真,态度也相当诚恳。


    江暮阳略一思忖,还是认为云昭的命实在不如一个挂名长老的头衔值钱。


    况且,他还没折磨够云昭呢。


    如此一想,江暮阳便道:“好,那就换一个挂名长老的头衔。”


    云宗主立马暗暗大松了口气,还真害怕江暮阳会伤害云昭。


    以一个挂名长老的头衔,来换云昭一命,还是很划算的。


    云宗主为了安抚住江暮阳,便直接取出一枚外形古朴的戒指,远远抛了出去。


    江暮阳抬手接住,他问:“这是什么?”


    “这是空间戒指,是我自己做的法器,里面存了五十万灵石,就权当是剑宗对江公子的一点点答谢。”云宗主出手相当大方。


    林语声忍不住惊羡道:“剑宗还真是富有,五十万灵石,把陆师弟卖了都不够。”


    陆晋元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他道:“江暮阳这回开心了吧,以往我给他零花钱,也只是给个几百灵石。”还是他拿金羽去换来的。


    哪知江暮阳话锋一转,又道:“这只是救命的恩情,恩清了,仇还没清呢。”


    云宗主:“你这是何意?”


    “方才,云昭言语羞辱我的事,云宗主该不会忘了吧?”江暮阳唇角含笑,说出的话却异常冰冷,“我不是活菩萨,心胸也没那般宽广,被人当众羞辱,心中也会气愤。”


    “不过,我是个有修养的人,说不出那种有失体面的话。”他不像云昭那样,状若疯狗,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歇斯底里。


    江暮阳缓缓道:“冤枉了我,总该赔礼道歉吧?”


    云宗主据理力争:“但你也打伤了阿昭,这还不够么?”


    “不够,是他先冲过来打我的,我如果不还手,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我了。”


    云宗主有些恼火了:“江暮阳,你不要太过分!阿昭即便再有错,他终究还是剑宗的少主!”


    “那又如何?”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他向我下跪道歉。”


    此话一出,就连陆晋元都觉得他有点疯。


    鞠躬道歉就已经让云昭颜面尽失了,结果江暮阳还得寸进尺,要求云昭下跪道歉!


    裴清听了,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暮阳,还微微抿起了薄唇。


    云昭更是羞愤交加,他的下巴被卸掉了,不能开口说话。


    又实在受不得这种奇耻大辱,竟一气之下,直接撞了过去。


    饶是江暮阳收剑迅速,云昭的脖颈还是被剑刃割开了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整个人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又一把被云宗主接住了。


    “阿昭!”


    云宗主大惊失色,赶紧抓着云昭的手腕,为他输送灵力,一手紧紧捂住他脖颈上的血口。


    见云昭想说话,便为他把下巴推了回去。就听见云昭断断续续的说:“他……他不是暮阳,他不是……”


    “你说什么?”云宗主低声道,“他不是江暮阳,又会是谁?”


    事情已经闹成了这番田地,在场每个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云宗主看着怀里遍体鳞伤的云昭,实在气愤难忍。


    纵然江暮阳对云昭有恩,但将云昭打成这样,终究是过分了。云宗主一时气愤,忽而抓过云昭掉落在地的剑刃,狠狠冲着江暮阳甩了过去。


    裴清忙唤了声:“小心!”


    就见江暮阳提剑一挡,锵的一声,长剑猛地倒飞出去。


    竟直接冲向了一旁的青黛小道。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黑暗中,那条被茂盛的草丛遮掩住的小道上。


    此刻正立着一道纤瘦的身影。


    溢散开来的剑气,让四周一瞬间亮如白昼。江暮阳瞳孔一颤,就见那是一个身穿暗金色衣裙的妇人,头发已经半白了,脸上也有些细密的皱纹。


    但容貌依旧很美很美,尤其一双眼睛,非常传神。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又站了多久,无声无息的,就连剑刃飞速刺过去时,也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


    云宗主惊见来人,瞬间脸色煞白,忙抛下云昭,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不要!”


    然而下一瞬,江暮阳就已经闪现至妇人的面前,直接以脚踩剑,嘭的一声,直接将飞来的长剑,踏在了地上。


    裴清慢了些,见状便停了下来。和两个师兄站在了一起


    江暮阳回头道:“差点误伤了,抱歉。”


    他这句抱歉才一出口,一双温暖的大手,就抚摸到了他的脸上。


    先是一愣,江暮阳随即就要躲开。


    哪知这妇人却眼含热泪,喃喃自语道:“云风,你终于回来了,你原谅母亲了,是不是?你回来看望母亲了,是不是?”


    江暮阳:“……”


    林陆裴三人:“?”


    只有匆匆赶来的云宗主,赶紧过去搀扶,口中道:“母亲,他不是三弟,你认错人了。”


    “不,他就是云风,我不会认错的,他就是我儿子云风,快让娘看看,怎么瘦了啊?”


    云老夫人双手抚摸着江暮阳的脸,又慢慢摸到肩膀,颤着声道:“瘦了,瘦了,我们云风一定在外面吃苦受罪了。”


    江暮阳:“……”


    “娘有时间陪你了,娘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云宗主从旁道:“娘,他真的不是三弟,你认错人了!”


    “不,他就是你三弟,你看他的眼睛。”


    顺着云老夫人的目光,众人齐刷刷地望向了江暮阳的眼睛。


    这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干净明亮到好似能吞噬世间的一切黑暗。


    江暮阳的容貌仅仅清秀,只有这双眼睛出奇的好看。


    云宗主看了一眼,又道:“只是眼睛有些像,但他真的不是云风。这里乱,我先扶您回去休息。”


    哪知云老夫人不肯,执意认为江暮阳就是她死去多年的幼子云风。


    甚至还拉着江暮阳的手说:“好孩子,阿娘早就把酒酿圆子准备好了,你随阿娘过去喝,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江暮阳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云老夫人又冲着一旁的三人道:“你们是云风的朋友吧?”


    三人面面相觑,林语声刚要开口,哪知云老夫人便道:“云风最爱交朋友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喝酒酿圆子。”


    她的目光又转到了云昭身上,满脸疑惑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在地上躺着?”


    “……”云昭哽咽着道,“祖母,我是阿昭!”


    云老夫人:“你要找谁?”又偏头嘱咐云宗主,“不管这孩子找谁,也不能躺在地上,让人把他打发出去吧。”


    云昭:“……”


    然后,他就看见,他最亲,最爱,最疼他的祖母,满脸慈爱地拉着江暮阳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问一问,他到底为什么趴在地上。


    第039章 因为你没妈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江暮阳稀里糊涂就被拽走了, 一直等他被云老夫人拉进屋里,按坐在桌前,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不应该跟过来。


    霍然站起来就要离开。


    哪知云老夫人实在热情, 将早已准备好的酒酿圆子,盛好了放在江暮阳的面前, 而后就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脸上写满了期待。


    “你尝尝, 你不是最喜欢娘给你做的酒酿圆子吗?以后只要你想吃, 娘就天天给你做。”云老夫人的声音很温柔, 略有几分难以言状的痛苦哽咽。


    这是一位丧子多年的老母亲, 也是一个对儿子思念成疾的老妇人。


    江暮阳那到嘴的一句“我不是云风, 你认错人了”, 竟然没忍心说出口。


    他又不傻, 自然看得出来,这位云老夫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儿。


    连自己的亲孙子云昭都认不出来了。


    也是很可怜的。


    江暮阳前世是没有见过云老夫人的, 他只听说, 这位老夫人自从云风惨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剑宗了。


    云风刚死的那几年,她是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几度哭瞎了眼睛,后来又被治好了。


    因为思念成疾,她再也没办法掌管剑宗, 又正值长子离宗, 只能让二子, 也就是现在的云宗主接任宗主之位。


    别的事情, 江暮阳就一概不知了,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打他身边走过,也绝对捡不到舍利子。


    但面对着这样一位可怜的老母亲,让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也曾经拥有一个深爱他的母亲,在他死后,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江暮阳平时想都不敢想,生怕自己早就干涸的眼泪,会再度决堤。


    无论如何,他没有立马拒绝云老夫人。


    反而还作势尝了尝面前的酒酿圆子,云老夫人满脸期待,又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甜不甜?好不好喝?”


    “嗯,好喝,很甜。”


    江暮阳没穿书以前,他母亲也给他做过酒酿圆子,也是这样清甜的,放了很多桂花蜜,还有软糯香甜的小圆子。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味蕾好像都已经忘记了这种甜蜜的滋味。


    他大多时候,吃的都是苦头,狼狈潦倒的时候,有什么就吃什么,没有人关心他是否吃饱穿暖,同样的,也没有人爱他。


    江暮阳有些为这一碗酒酿圆子动容了,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云风,他不是。


    他没有关于云风的任何记忆。


    他只是江暮阳,从头至尾,就只是江暮阳。


    现在得来的母爱,只是短暂的,宛如镜花水月一般,不过水中捞月,终究是空欢喜一场。


    所以,江暮阳不许自己这么毫无出息地陷进去,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跟谁演不是演。


    云老夫人脸上泛起了喜色,见一旁还跟过来三个人,便招呼着坐下,一起喝酒酿圆子。


    一边给他们三个盛,她一边絮絮叨叨起来。


    “云风最喜欢和人交朋友的,每次出趟门,一回来就满脸兴奋地告诉我,他这次出去,又遇见了谁,又交了多少朋友。”


    三人面面相觑,也都看出来了云老夫人的不正常,但谁都没有拆穿江暮阳这善意的谎言。


    说到云风,这三个人都是认识的。


    而且自幼就是相识的。


    云风和陆晋元的年纪相仿,比裴清要稍微大一点。


    因为两宗关系甚笃,年少的时候,几人常常约好,一起下山游历,前往附近的山脉猎魔。


    裴清至今为止,还清楚地记得云风,那是一个俊美到,让所有人一眼看过去,就没办法忽视的少年。


    那个少年天生就是一张笑脸,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别人看向他,他都是笑着的。


    为人极热情开朗,很爱跟人交朋友,完全没有世家公子身上的矜骄之气,对待别人既随和,又真诚。


    因此,修真界很多人即便不看在剑宗的情面上,也很愿意跟云风交朋友。


    裴清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把云风当朋友看待。


    以至于当初他听闻云风的死讯之后,一度不敢相信,后来也是为了这个朋友,黯然神伤了很久。


    连一向性情清冷的裴清都是如此,更莫说是林陆二人了,这两人当初因为云风的死,双双抱头痛哭。


    有很长一段时间,林陆二人都不敢抬头看天上的云。


    甚至无法正视耳畔拂过的清风。


    看云是他,听风也是他。


    云风死了很多年了,如果他现在还活着,魔尊大约就不会死纠缠着裴清不放了。


    云老夫人又絮絮叨叨,说起了很多关于云风的事情,说着说着,又老泪纵横,她年纪大了,头发都半白了。


    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风韵犹存,可丧子之痛,令她思念成疾,她的眼眶总是湿润发红的。


    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可声线却越来越颤抖,到了最后,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道了句“你们先吃”,然后就转身去隔间了。


    隐隐的,能传来哽咽的哭声。


    在场四人听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尤其是林语声,他比较感性,听着听着,眼眶也一片濡湿,喃喃自语道:“云风当年死得太早,也死得太惨,一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相信,当初死的人会是他。他本该是天子骄子,本该意气风发。”他本该和他们一起长大。


    陆晋元长叹口气道:“他如果现在还活着,不知道该有多好。”


    裴清倒没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江暮阳,他很喜欢盯着江暮阳看,只要有江暮阳在场,他的眼里几乎就看不见别人。


    在这种深邃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江暮阳觉得十分别扭,有好几次,他都想一巴掌将裴清的脸给扇过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云宗主总算匆匆赶来了,想来已经料理好了云昭。


    一进门目光就逡巡一圈,而后一头扎进了里殿,看样子是去安抚云老夫人了。


    江暮阳觉得自己再继续待在这里并不合适,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裴清见状,也默默起身相随,可裴清一起来,其他二人也立马跟了上去,陆晋元像个大喇叭,嚷嚷着问:“小清!你回来!你要跟江暮阳去哪里?”


    就是这么一声,立马又惊动了里间的云老夫人,她匆匆出来,脚下踉跄不稳,快走几步追至了门外。


    “云风,别走,别丢下娘!云风,云风!”


    江暮阳冷眼剜向了陆晋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嗓子里装了个破锣似的,那么爱嚷嚷。


    由于被云老夫人抓住了衣袖,江暮阳脚下顿住,担忧会误伤到她,便低声道:“我其实,并不是什么……”


    他其余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立马被云宗主打断了。


    云宗主匆匆走上前来,搀扶住云老夫人,温声细语道:“娘,我先扶您回房休息。三弟的衣服脏了,他先下去沐浴更衣,换一身干净衣服,再来见您。”


    云老夫人道:“衣服脏了……换,换,把我给你三弟做的衣服拿出来,让他试一试大小,看看合不合身……多少年没见了,你三弟高了,也瘦了,他肯定在外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她又絮絮叨叨起来,依旧把江暮阳当作了死去多年的儿子云风。


    云宗主嘴上应是,又抬头,以千里传音之术,同江暮阳道:“江公子,请你等等,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江暮阳:“我与你已经无话可说。”


    说完,他抽出了衣袖,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身后的云宗主赶紧道:“什么事都好商量!让阿昭赔礼道歉也好商量!我母亲已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她会死的!”


    江暮阳听见前面的话,并没有丝毫的停顿,能在达成和解之后,还能二话不说,一剑刺向他的人。


    本身也没什么信用可言。要不是江暮阳当时出手够快,云宗主那一剑,就直接伤到云老夫人了。


    江暮阳都没同他计较这些呢,结果云宗主反而还有事求他。


    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这样算什么?


    要挟他么?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小把戏,江暮阳从前在裴清身上都玩|烂了。


    可云宗主后面还有一句话,他说:“请江公子谅解一下,一位丧子的母亲,她承受的锥心之痛。”


    如果是前世,不记得前尘往事的江暮阳,的确是不能谅解,也没办法令他动容的。


    可今世的江暮阳,会因为一位丧子的可怜母亲,而心生怜悯。


    他也有过母亲,他也年纪轻轻,就惨死过,他的母亲应该也和云老夫人一样,饱受锥心之痛,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裴清从旁低声道:“暮阳,如果你现在想走,那我护着你走。”


    江暮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同云宗主道:“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而后抬腿就离开了这里。


    身后立马就传来了云宗主的声音:“三弟去换衣服了,等他换好了,自然会再来拜见母亲的……”


    其余的话,都被江暮阳冷漠地甩在了身后。


    他来到了一处长廊下,裴清就好像影子一样,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无论江暮阳什么时候回头,一眼就能看见裴清,还有裴清身后跟着的,好像黑白无常一样的两个狗比。


    林语声道:“暮阳,我劝你还是别沾云家的家事,云老夫人的病,已经病了很多年了,她不是第一次认错人了,也许睡一觉,明天就不记得你了。”


    “别以为自己能攀上剑宗,你其实哪里都比不上云风,真搞不懂那老太太的眼睛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就你现在的样子……还云风?”陆晋元冷嘲热讽道,“认错小清还差不多,怎么能认错了你?看来老太太的眼疾是越来越厉害了。”


    “别这么说暮阳,我就觉得暮阳现在这模样就很好。”林语声依旧当他的老好人,执迷于各种递刀补刀和稀泥,“暮阳虽然容貌平平无奇,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他是个好孩子。”


    江暮阳:“……”突然被发了张好人卡?


    他实在懒得跟这两狗比说话,这一唱一和的,跟唱双簧似的,这么能言善道,怎么不去街头唱大戏呢?


    江暮阳转头同裴清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


    裴清满头雾水:“什么臭味?”


    “不知道啊,所以才让你闻闻,好像谁家的茅房炸了吧,臭气熏天的。”江暮阳抬手扇了扇风,面露嫌弃。


    林语声微微一愣,立马把锅甩出去,他道:“暮阳,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二师兄?他毕竟是你师兄!”


    陆晋元恼怒道:“实话还不让人说?你若不是为了攀上剑宗,大可一走了之,何必还要留下来?”


    “不就是贪图剑宗的富贵?”


    江暮阳还真没这个想法,他摇了摇头,缓声道:“在这件事上,我不跟你争执,因为你没有妈。”


    哪知陆晋元直接面露惊愕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这是谁告诉你的?”


    他还真就没有母亲,打有记忆时,他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饱受风吹雨打,饥寒交迫,还常常被其他野兽欺辱。


    幸好被裴清的父母救下,才活下来的。后来就和裴清一起,拜入了苍穹。


    因此,陆晋元从小就护着裴清,他一辈子都会护着裴清。


    这也是他对裴清父母承诺过的事情。


    陆晋元很愤怒地转头冲向了林语声:“大师兄,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跟江暮阳说?”


    林语声懵了:“我没有啊,这真不是我说的。”


    江暮阳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正好云宗主也来了。


    才没有因为凤凰没妈这件事争执起来。


    云宗主一来,便对着江暮阳拱手道:“江公子,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激你不计前嫌,为我母亲挡下了那一剑。”


    江暮阳懒得听他客套,直接摆了摆手道:“有事说事。”


    如此,云宗主道:“那就请各位移步大堂。”


    “不用,就在这说,我不想待会儿又打起来,毁了剑宗的大堂。”江暮阳略有些嘲讽意味地道。


    云宗主脸色有些难看,深呼口气,这才缓缓道:“你们也都看见了,我母亲有些神志不清,自从我三弟死后,她便常常以泪洗面,渐渐的,就成了这副模样,时常认不清身边的人,还会把别人错认成我三弟。”


    “实话实说,江公子的眼睛确实生得有几分像我三弟,初次相见时,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你终究不是我三弟。”


    云宗主语气十分肯定地道:“我三弟当年连魂魄都散干净了,他没办法再转世投胎。”


    也就是说,他认定江暮阳和云风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两个人。


    那么一点点,小到微不足道的相似,也只是巧合而已。


    江暮阳也同样不认为自己是云风,他也不想当云家的孩子,尤其不想当云昭的小叔叔。


    听罢,他便道:“哦,那你留我下来,是想让我安抚住你的母亲?”


    云宗主点了点头,长长叹了口气:“我父亲去世的早,全靠母亲一手将我们兄弟三人抚养长大,还要掌管偌大的剑宗,当时宗内绝大多数的长老,很不看好我母亲,也不愿让我大哥接任宗主之位。他们认为,我大哥年纪太轻,性格温和,优柔寡断,不适合接掌。”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剑宗都是由我母亲一手打理的。她很繁忙,忙到没有时间来陪伴三弟的成长。”


    “我三弟死的那天,是和大哥一起出门的。他临出门前,想喝母亲做的酒酿圆子,但是母亲当时在处理门中内务,便没有理会,谁曾想,那一次见面,竟是最后一面了。”


    话到此处,云宗主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紧紧攥着拳头,神情都显得黯然神伤。


    许久才又接着讲述当年种种。


    “那时,魔尊为了一睹我三弟的风采,便现身在了山脉附近,引起了兽潮,三弟是为了救大哥,所以才力竭跌入了兽潮之中,被万千暴动的魔兽生生践踏成泥,尸骨无存。”


    此话一出,陆晋元立马转头望向了裴清,当初裴清也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才跌入魔域的。


    但裴清比云风要幸运许多,十年之后又平安归来了。


    云风却被践踏成泥,尸骨无存,连魂魄都当场散干净了。


    “我大哥很自责,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才害了三弟丧命,所以离开剑宗,一直到死都不肯回来,也不许阿昭回来。”


    云宗主说到这里,已经很哽咽了,他当初失去了一个弟弟,也失去了一个哥哥。


    还得忍痛,陪伴安抚因为丧子而悲痛欲绝的可怜母亲。


    “母亲她一直以来都很自责,如果当初,她给云风做了一碗酒酿圆子,是不是就能让云风躲过兽潮,云风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又或者,云风吃了那碗酒酿圆子,是不是死的时候,能少点痛苦,少点遗憾,少一点对人世间的不舍。”


    说到最后,云宗主也哽咽了,这么多年,他依旧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而其他人也才明白,原来云风是这样死的。


    陆晋元恼恨地道:“魔尊,又是魔尊!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爆发兽潮!原来是魔尊引来的!是他害死了云风!”


    林语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当年,云风才十三岁!魔尊一直放话说,要等云风长大!是魔尊害了云风,后来,魔尊又害了锦衣!”


    裴清轻叹一声,没有说什么。


    江暮阳整个人有些发愣,他的脑海里电花时火间,突然闪现出了很多画面。


    暴|乱的兽潮,断裂的长剑,少年飞扬起的青丝,被撕碎的暗金色长袍,好像雪片一样,在半空中飞舞,伴随着万千魔兽的咆哮声,血沫铺满了大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这些记忆是从前从未出现过的,就这么突然涌现出来了。


    还有很多嘈杂的声音,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他回来,突然倏忽一下,眼前一片漆黑。


    同时,江暮阳也想起了自己穿书前的场景。


    他和云风的死,有一点点相似,同样留下了很多遗憾。


    那时刚刚联考过,江暮阳考得相当不错,全校第二十二名,以这种优异的成绩,国内的一流大学任由他挑。


    他当时想放松一下,就跟母亲说,晚上下了晚自习,想和朋友在外面看个电影再回来。


    正好第二天上午休息,他可以睡个懒觉。


    可母亲当时以最近附近街道不安全,以及快高考了为由,并没有答应。


    江暮阳当时还和母亲发生了一点争执,早上吃饭的时候,甚至没有吃母亲给他准备的煎蛋。


    跟母亲说了声“我去上学了”,然后就抓起书包,头也不转地出门了。


    谁曾想在上学的路上,就遇见了歹徒当街行凶。


    江暮阳当时也很害怕,可当他看见,歹徒手里挟持的是一个孕妇,还有一个小学生。


    并且,雪亮的刀尖,一直对着孕妇的脖子。歹徒不顾孕妇的苦苦哀求,大力推搡着孕妇。


    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江暮阳头脑一热,拎着书包就冲上去了。


    结果很不幸,他倒下了,临死前,只觉得自己很冷,身体寸寸冰冷下去。


    他当时就在想,早知道他要死了,就不应该和母亲吵架的,他应该好好地吃完煎蛋,然后抱抱母亲的,跟她说一声谢谢妈。


    江暮阳想,母亲一定会很懊恼,很自责吧,也许,他的母亲也一辈子都走不出阴影了。


    第040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辈子绝对不能再犯贱了


    云宗主沉默了片刻, 脸上写满了痛苦,可见当年发生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至今为止都没有办法释怀。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在夜色的笼罩下, 身上暗金色的长袍,好似灌满了鲜血, 显得十分沉重。


    “我母亲她不是第一次认错人了,她发病的时候, 有时候连我也不认识, 嘴里一直喊着三弟的名字。并且, 发病的时间不定, 有时候一觉醒来, 人就清醒了, 有时候却需要三、五个月。”


    云宗主抬眸注视着江暮阳, 脸上的神情颇为凝重,缓缓道:“我也曾经尝试过, 想让母亲接受三弟早已离开的事情, 可是,母亲她思念成狂,积郁成疾,根本受不得半点刺激,只能等她自己慢慢清醒,否则, 她会……会承受不住。”


    江暮阳全程神情自若, 看起来甚至还很冷漠, 最起码从表面看起来, 他是没有丝毫动容的。


    可心里却已经暗暗怜悯这位可怜的老母亲了。


    云宗主道:“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江公子能留下来,陪我演一出戏,不难的,只要哄哄我母亲便行了。”


    他知道江暮阳一直以来都是裴清的替身,只怕不会愿意再当云风的替身了。


    但为了母亲的安危,他还是开口请求。更是直接抛下了丰厚的条件。


    “若是江公子答应的话,从今往后,江公子不仅是剑宗的挂名长老,更是剑宗上下的恩人,只要日后能用得到剑宗的地方,江公子只管提。”


    “除了妖兽山脉不能给江公子之外,我决定将剑宗名下的一座拍卖会所,转到江公子的名下。”


    云宗主继续跟江暮阳讲条件,他认为这种条件,只要是个人,就没有办法拒绝。


    一座拍卖会所,一年少说也能盈利千万灵石,若是运气好,还能收到奇珍异宝,更是能扩张自己的人脉。


    在这个修真界,光是靠实力,还远远不够,人脉和朋友,有时候更重要。


    云宗主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江暮阳的神情,试探他的反应。


    可让他失望的是,江暮阳的神情很冷漠,在听见这种诱|人的条件时,显得很淡然,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云宗主认为,江暮阳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一座拍卖会所,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这么说吧,现在去把苍穹挖个底朝天,都不一定能扒出一千万灵石。


    但一座拍卖会所,一年的盈利就不止这些了。更莫说人脉了,人脉是无价的。


    “江公子,你可还有什么顾虑?你可以提出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商量。”


    江暮阳满脸冷漠地道:“我以为,先前我答应当剑宗的挂名长老,以及,让云昭公开同我赔礼道歉,就已经是我与剑宗的和解了。”


    “结果却是我自作多情,我没想到,我已经松


    开了云昭,却还有一剑迎面向我刺了过来。”


    云宗主立马辩解道:“我当时只是一时情急!而且,阿昭被你伤得很重!难道这些还不够么?你还想让他怎样,才肯善罢甘休?”


    江暮阳:“赔礼道歉。”


    “江公子,你这未免也太过咄咄逼人了!不管怎么说,你和阿昭曾经是那样要好的朋友!”


    “也许曾经是,可当我亲耳听见,他辱骂我是个炉鼎,并且在裴清和我之间,选择去救裴清,甚至,让魔尊把我带远一点杀的时候,就不是了。”江暮阳冷漠地道。


    林语声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他忙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暮阳到底做错了什么?云昭岂能这般对待暮阳?”


    就连陆晋元都蹙紧了眉头,认为云昭太不是个东西了,云昭和江暮阳的友谊,身边所有人都是亲眼见证的。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感情,云昭居然说舍弃就舍弃。


    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


    当然,陆晋元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没资格去指责云昭的薄情寡义。


    因为他自己也为了裴清,而舍弃了和江暮阳十年的师兄弟之情。


    裴清记不得还发生了这种事,当时他还昏迷不醒,记不清了,醒来后就已经来到了剑宗。


    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江暮阳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要下如此狠手。


    原来……江暮阳竟受了这般多的委屈,如果他自己不说的话,裴清根本就无从得知。


    裴清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说不清楚的酸楚感,他人生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


    他迫切地想要窥探江暮阳的内心,想知道江暮阳的一切喜怒哀乐。


    想抚平江暮阳心里的痛,为他疗伤。


    可是江暮阳不愿意,江暮阳讨厌他。


    云宗主顿时面露尴尬,他当时听了云昭的一面之词,云昭也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说这般详细。


    如今看来,云昭挨顿毒打也不委屈的。


    若是换作旁人,只怕很难不计前嫌地将云昭平安带回来。在这点上,江暮阳算是有气量的。


    云宗主道:“这事确实是阿昭的不对,但他当时也只是救裴清心切,况且,伤他的那一剑,是江公子动的手吧?”


    江暮阳反问:“云昭真那么说?说是我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


    云宗主点了点头。


    如此,江暮阳的态度就更加坚定,丝毫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同样的话,我只说一次,伤他那剑并不是我所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到如今,我也无心与你争论。”顿了顿,江暮阳又冷笑道,“至于云宗主让我帮的忙,我知道,我若说不帮,云宗主必定要指责我冷血无情。”


    云宗主又想辩解,江暮阳直接抬手制止了,他说:“你别说话,先听我说。”


    如此,云宗主纵然觉得江暮阳实在无礼,但为了母亲的病,还是点头示意他先说。


    “若我帮忙,又会被某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指责成攀高枝。”


    云宗主忍不住问:“是哪个卑鄙小人说的?”


    某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还是个卑鄙小人的陆晋元,从旁语气幽幽地道:“是我说的。”


    云宗主气极,冷眼瞥了一眼陆晋元,又同江暮阳道:“我对江公子绝无那种想法!想来江公子既不是贪慕虚荣,也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不必给我戴高帽,我可以不要拍卖会所,但我一定要云昭当众向我下跪道歉。”江暮阳一字一顿,满脸认真地道。


    云宗主十分为难,他劝道:“你还年轻,你约莫不知道,一座拍卖会所意味着什么,阿昭已经知道错了,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现在还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终究是剑宗的少主,我不允许任何人羞辱他!”


    江暮阳:“那这事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又不是什么活菩萨,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被羞辱了还上杆子帮忙的人,那才叫做贱。


    他已经贱过一辈子了,这辈子不想再犯贱了。


    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云宗主赶紧拦道:“江公子,让阿昭道歉也可以,但绝不能当众下跪道歉!另外,我可以再送江公子一件法器,只要江公子能驾驭,就只管去剑宗的兵器房挑选!”


    江暮阳摇了摇头,轻轻叹道:“我不要拍卖会所,我也不要什么法器,我只要别人公平地对待我。”


    他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望着云宗主,声音虽然很轻,但掷地有声。


    “我从前是裴清的替身,但我现在不是了。我想有尊严的活着,我也应该被别人公平对待。”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微微愣住了。


    “我是江暮阳,这一生都是江暮阳,只是江暮阳。”


    “这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江暮阳,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这最后一句,好似直接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令他们振聋发聩。


    林语声喃喃自语道:“是啊,你是暮阳,只是暮阳。”


    陆晋元也忍不住多看了江暮阳几眼,他突然发现,当初那个只会拉着自己撒娇,偶尔还很任性的小师弟江暮阳,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他从前一直把江暮阳当作裴清的替身,一道影子,也是此刻才开始正视江暮阳。夜色虽深,但他还是看清楚了江暮阳的脸。


    很清秀,很干净的一张脸,双眸灿若星辰,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魔力,让人看了一眼,就没办法忽视。


    裴清点头,赞同了江暮阳的说法:“你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云宗主犹豫颇久,终究还是没有承诺江暮阳,让云昭当众下跪道歉。


    于是,江暮阳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云宗主在背后喊道:“江公子这一走,难道连剑宗的挂名长老也不想当了么?”


    江暮阳直接回道:“事情一码归一码,挂名长老还当,灵石我也要,这是我出手救云昭的回报,但云宗主若是还想求我帮忙,就请拿出求人该有的态度来。我不是菩萨,没办法大慈大悲地普度众生。”


    他走得非常干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云宗主都愣住了,等再回过神时,江暮阳已经消失在了眼前,而很快又有门生过来回禀,说老夫人醒了,正闹着要找云风。


    这已经令云宗主无比头疼了,结果那门生又道:“少主也醒了,现在正大发雷霆,还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声声地说,他要……要……”


    云宗主冷冷道:“他要什么?”巴掌要不要?


    “他要裴清。”


    “去把门钉死,不许他出来!”云宗主简直要被这个侄儿活活气死了。


    不得不赶紧前去安抚云老夫人。


    江暮阳一路畅通无阻,离开剑宗时,外头的天色微微亮堂了。


    他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晚,他也累坏了。


    便寻思着,先找个客栈吃点饭,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不管什么事情,都等他睡醒再说。


    哪知他一转头,裴清也跟出来了,不仅是裴清,还有两个跟屁虫。


    林语声道:“今晚闹成这样,我等也不好继续在剑宗多待,不如先寻个客栈,好好休息休息。”


    “小师弟需要多休息,还有暮阳,你打了一晚上的架,应该也累坏了,大师兄请你吃饭,好不好?”


    江暮阳:“不好。”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找个客栈休息,并不想带着三个拖油瓶。


    而且,他想吃什么,他自己有钱买,他现在有五十万灵石呢。


    花钱雇个杀手,买下林语声的首级都足够了。


    林语声笑道:“身为大师兄,我自然要保护好你,我想,剑宗大概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若是打起来了,我们三个给你当帮手,难道不好吗?”


    “我得盯着你,省得你又麻烦小师弟,若是在外有行差踏错,丢得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脸面,还有我们苍穹!”陆晋元道,心想,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被剑宗一帮人欺负。


    他可以欺负江暮阳,因为他是江暮阳的师兄,还是亲眼看着江暮阳长大的。


    别人欺负就是不行。那个云昭,他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裴清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江暮阳:“……”这算什么?买一赠二?要一个裴清,赠两个狗比?


    不过话又说回来,给他当帮手,那还是可以的。


    有福他享,有难这三个人当,死道友不死贫道。也挺好,送上门来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江暮阳便没有说什么,几人御剑来到了一个小镇,寻了一座看起来最干净,也最豪华的客栈。


    进去之后,店小二就迎了过来,问他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江暮阳道:“住店,要你们这里最上等的房间。”


    店小二将人迎了进去,掌柜拨着算盘珠子道:“上等房几间?”


    “一间。”


    “四个人,一间房?”掌柜抬头,满脸惊诧,“客官,店里的床最多只能容纳两个男人,四个男人……床受不住。”


    “我跟他们不认识。”江暮阳道,“一间上房我自己住,多少钱?”


    “十两银子。”


    “银子?”江暮阳顿了一下,“这里能不能用灵石?”


    掌柜道:“灵石不用了,咱这是小店,兑换银子的库房,那里的人都是修真的,会术法的,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招惹不起,总是会被克扣一些银两,一来二去,就不收灵石了。”


    “原来如此。”


    江暮阳点了点头,倒也没有为难掌柜,银子是老百姓通用的货币,灵石才是修真界通用的货币,真论起来的话,灵石比银子更值钱。


    可问题是,他身上只有灵石,没有银子。


    “还是我来吧。”裴清从旁递来一片金叶子,轻声道,“四间上等房。”


    “哪哪都显着你了?”江暮阳坚决不让裴清为他花钱,想了想,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套衣服,放在了柜台上,“掌柜,用这身衣服抵押房费罢。”


    掌柜定睛一看,再上手一摸,顿时就喜了,他问:“客官,这衣服是上等的丝绸材质,你确定要拿衣服抵房费?”


    “确定。”


    掌柜道:“那好,咱们打开门做生意的,也不是什么奸商,这衣服可抵五天的食宿,不知客官意下如何?”


    江暮阳道:“那就五天,让人送热水上来。”


    说完之后,他就拿了房门钥匙,直接上楼了。


    不久之后,就听见楼下大堂传来了陆晋元的声音。


    “什么?就两间房了?还被江暮阳订下了一间?!一间房怎么挤三个人?难不成要睡柴房?!”


    掌柜道:“柴房也被订下了,就只有一间空房了。要不然,客官们今夜挤一挤?”


    再多的,江暮阳就懒得听了,哐当一声把房门带上。


    屋里还算干净整洁,床确实不大,但江暮阳也不挑剔。


    才往床上一倒,黑蛇就从衣袖中游了出来,十分亲密地蹭着江暮阳的手背。


    “小家伙,总叫你黑蛇黑蛇,也不好,要不然,给你起个名字吧?”


    黑蛇一听,顿时满脸期待地昂起了蛇头。


    “你身上黑,要不然就叫你小黑。”


    此话一出,黑蛇直接被惊得往床下跌,而后又被江暮阳提溜着尾巴拽了起来。


    “不喜欢小黑这个名字?那叫玄影总行了吧?不过得等你化为人形,才能用这个名儿。”


    江暮阳提溜着蛇尾巴,一阵乱甩。


    “蛇是不需要有名字的。”


    黑蛇委屈地吐了吐蛇信子,圆瞳里写满了委屈。


    “我身边不养闲蛇,你要快快长大,早日化作人形。”江暮阳笑着跟黑蛇说,“你也看见了,我身边是四面楚歌,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对我有些敌意。”


    黑蛇吐了吐蛇信子,似乎在说,他会努力长大,早日化作人形,帮主人弄死那群人。


    正好店小二送了热水来,江暮阳随手把黑蛇丢开了,他道:“你出去玩会儿吧,我要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黑蛇不肯出去,他想看主人洗澡。


    哪知就被江暮阳一挥衣袖,直接从窗户丢出去了。黑蛇为了能看主人洗澡,赶紧又游了回去。


    哪知刚好在楼梯口,遇见了陆晋元,黑蛇认得陆晋元,知道他与主人不合。


    黑蛇还知道,陆晋元的本体是凤凰,他能窥探出凤凰法相。心想,就是这个大坏鸟,一直欺负主人,诋毁主人,让主人不高兴了。


    身为主人的灵宠,它有必要要为主人出一口恶气,要当主人的乖乖蛇。


    陆晋元站在柜台前,低声道:“先前那位公子抵押的衣服在哪儿?”


    掌柜道:“已经被赎走了。”


    陆晋元问:“是谁赎的?”


    “那位客官吩咐了,不让说。”


    陆晋元恼了,一剑抵在掌柜脖子上,压低声儿道:“现在能说了吧?”


    哪知掌柜胆子也大,他道:“客官杀我可以,但我打开门做生意的,我得讲诚信!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陆晋元气恼不已,但终究还是收回了剑。


    于是乎,黑蛇就偷偷摸摸地跟上了陆晋元,并且尾随他进入了房门。


    林语声和裴清也都在屋里,三个人共住一屋,还是挤了些,林语声一边在地上铺被褥,一边道:“你需要多休息,我和你二师兄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便是,你睡床上。”


    陆晋元放下手里的食盒,也开口道:“是啊,大师兄说得对,你年纪最小,你睡床,我和二师兄睡地上就行了。”


    “我让人做了几道你喜欢吃的菜,这里小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你过来尝尝,看看味道如何。如果不喜欢,那我再让人重新做来。”


    黑蛇听了,立马更不高兴了,他心想,明明自己的主人才是年纪最小的!


    才十七岁!明明都是师弟,结果还厚此薄彼。黑蛇生气了,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游到了陆晋元的脚边。


    正准备狠狠咬陆晋元一口时,结果突然被一只大手捏住了,直接将它提溜起来了。


    黑蛇大惊失色,慌乱间上去就是一口,裴清随即发出了一声闷哼。


    “怎么回事?小师弟?”林语声惊闻动静,赶紧起身,却见裴清手里捏着一条小黑蛇,并且,他的大拇指还被咬出了血,“这哪里来的蛇?”


    “蛇?在哪里?哪里有蛇?!”陆晋元直接吓得一跃而起,咬牙切齿地道,“拿走,快点拿走!我生平最讨厌蛇了,快拿走!”


    “这蛇刚才是想咬晋元的吧?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毒,要不然,你把蛇胆剖了,抹在伤口上。”林语声提议道。


    裴清却道:“无妨,只是一条普通的蛇。”顿了顿,他又道,“两位师兄,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我很快就回来。”


    而后就带着蛇,去寻江暮阳了。


    裴清想问问江暮阳,到底为什么要放蛇去咬二师兄,难道他不知道,这蛇毒有多厉害?万一出了什么事,只怕二师兄会羞愤而死。


    便大步流星地前往江暮阳的房间,打算当面问个清楚。


    黑蛇怕得要命,知道自己闯祸了,还误伤了裴清。他赶紧大力挣扎,用蛇尾巴使劲拍打着裴清的手背。


    主人在洗澡,根本没有穿衣服,它又误打误撞咬了裴清。


    只怕裴清这个坏东西,又要拉着主人这样那样,做些很奇怪的事情了。


    黑蛇急死了,又不会说人话,根本阻止不了裴清,它眼睁睁地看着裴清气势汹汹地找主人兴师问罪,心想,完了,主人这次肯定要把它炖成蛇肉羹了。


    它真是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蠢蛇。


    帮不了主人任何忙,还尽会给主人闯祸,现在就想一头撞死赔罪。


    它现在就希望裴清这个坏东西不要误会主人,它的小主人很善良的。


    黑蛇: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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