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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小猫自然是说不出什么的, 只是轻轻动了一下,躺在香香软软的怀里睡得更香了。


    “呀,这是小猫,我看看, 还是一只小金被银床呢。”李嬷嬷见了有些惊讶, 看过一眼后笑着道, 看着很是喜欢,“这是元公子送来的?”


    “金被银床?”陆明华忽略了后面那句话, 抬步往卧房走去,好奇的问了一句。


    “像这种背色黄,肚皮是白色的, 就叫金被银床, 可是个好兆头呢。”李嬷嬷笑着解释。


    “原来是这样。”陆明华这才恍然,看着怀中的小家伙,见它乖巧的躺在自己怀中,忍不住就想笑。


    “对了,嬷嬷,这样小的家伙, 都要吃些什么?我们是不是要给它做个小窝,嗯,就让她睡在我的房间里吧。”她一连串的说。


    “这猫儿好伺候着呢, 这样大的,已经能吃些肉了。睡在你房间里可不成, 猫儿闹人, 到时候怕是搅得小姐连觉都睡不好了。”


    “没事的。”陆明华很喜欢这些小家伙, 只是以前不能养, 如今终于得了, 她心里高兴,只想宠着些。


    “不行不行,”


    “嬷嬷,”陆明华软语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无法,退让了一步,说,“只能睡在外室。”到时候让丫鬟们看着点也行。


    “好,嬷嬷你寻了针线和布来,我为它做个小窝吧。”陆明华高兴的说。


    “布就不用了,可以用小姐您的旧衣裳,也好让它熟悉着些,免得害怕。”


    “好,都听嬷嬷的。”陆明华对于该怎么养猫,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如今便都照着李嬷嬷说的做了。


    李嬷嬷这才寻了一些陆明华不穿的旧衣,主仆两人忙活片刻,终于做出了一个小窝。


    外面丫鬟端来煮好撕碎的肉,本想自己喂,却被陆明华叫去。


    “我来,我来喂它。”她端着小碗,拿勺子取了些许递过去。


    小猫早就循着肉味爬了起来,凑过来轻轻嗅了嗅,小心翼翼尝了一口,然后飞快吃了起来。


    陆明华还想亲自喂,可这小家伙根本没给她机会,已经把头埋进碗里了。


    她松了手,坐在一旁看着也高兴。


    几个丫鬟也凑在一旁看着,新奇的很。


    小家伙吃完饭,就顺着屋里走了一圈,李嬷嬷说它这是在熟悉地方。不过年龄到底还小,转了一圈,就又乖乖到了陆明华身边,想要在她怀里躺下。


    陆明华想要让它试试新的小窝,就轻轻的放了进去。


    小家伙翻身打了几个滚,又爬了出来,还想往陆明华怀里钻。


    陆明华心中迟疑,莫非那窝睡着不舒服,便也抱着了。


    “小姐可别总顺着它,不然等您要忙正事的时候,它呆在您怀里可不成。”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喵了几声,乖乖的躺在陆明华怀里。


    “嬷嬷,没事的,到时候我不抱它就行。”摸着怀中软乎乎的小家伙,陆明华接道。


    李嬷嬷见着无奈的摇摇头,像猫儿这样的小家伙,最是会得寸进尺。自家小姐这样不听劝,以后有的折腾。


    “嬷嬷,你说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才好?”陆明华期待的问。


    “小姐您做决定就好。”李嬷嬷一看她这样就心软,想着算了算了,左右自家小姐也没什么事,有这么个小家伙陪着消磨时间也不错。


    “那就叫,就叫,平安吧。”陆明华想了想,轻笑一声。


    顺了顺小平安的毛,她不要这个小家伙有多聪明机灵,亦或者是听话懂事,平平安安的就好。


    晚上,该睡觉了。


    陆明华有心想要带着小家伙一起睡,可她睡着了不老实,又怕压着了它,总算听了李嬷嬷的劝,放在了小窝里。


    小平安很明显的不喜欢小窝,爬起来奶声奶气的对着陆明华叫,一直跟在她后面。


    走出两步,就开始扑陆明华的裙角。


    陆明华只觉有趣,脚步一挪闪开,小猫跟着扑上,她再动。


    转眼间,裙摆如花般漾开,一个小黄团子左扑右腾,想要抓住,却无功而返。


    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大,等到陆明华发现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竟然笑出了声。


    小猫玩了一会儿,似是累了般趴在那儿。


    陆明华就也站定,正想弯腰抱起,就见小平安一窜,总算勾住了裙角。


    “调皮。”陆明华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放进了窝里。


    平安打了个滚,应该是真的累了,没再跟上陆明华。


    陆明华一夜好梦,晨起被落进室内的晨光唤醒,起身正要踩上绣鞋,就发现了一个小黄团子。


    小平安正卧在她床前的踏脚上睡着呢。


    她目光一顿,安静看去,心中似乎都随之变得柔软了。


    心情愉快的起床梳洗后,一抬眼外面天高云淡,林海翻滚,陆明华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没出去。


    “王爷,陆小姐没出门。”赵十一盯了半晌,等到隔壁的琵琶声都响起了,忙回去禀报。


    燕元华扫了赵十一一眼,刚才间他一直没回来,他就知道了。


    隔壁的琵琶声不绝,铮铮声清脆婉转。


    他立时就能分辨出,这是那位詹大家所弹。虽然都是一样的声音,但是陆明华弹来,总是要温柔些。


    他翻手,取出了一支洞箫。


    等詹媛的琵琶声过后,陆明华的琵琶声响起时,他悠然吹出了第一个音。


    那琵琶声一顿。


    陆明华手指停在弦上,怔怔的看向隔壁。


    “不用停,你们正好合奏。”詹媛也惊讶了瞬间,而后笑着说。


    正好,这段时间陆明华属于闭门造车,眼下能同人合奏,想来必能有所进益。


    那萧声清越,呜呜咽咽声中,隐约透着些许缠绵之意。


    陆明华手指迟迟落不下去,等到詹媛不解的看来时,才轻轻一拨弦。


    陆明华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可弹了一会儿后入了佳境,就也没再想那么多,顺势弹了下去,不知不觉,竟仿佛和隔壁的人有所默契一般,乐声越发的圆融起来。


    清脆亮堂的琵琶声和清越婉转的萧声混合在一起,于山林中回荡。


    无端旖旎。


    詹媛神色微动,抬眼看向陆明华。


    只见她眉眼轻垂,唇角轻扬,面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丝丝缕缕,仿佛吃了糖一样。


    半晌,一曲终了,陆明华松开手,由着弦上的余音轻颤。


    她抬眼看向詹媛,正要说话,就听隔壁萧声又起。


    呜呜咽咽声中,吹得赫然是一曲‘凤求凰’。她眸子一顿,下意识看向隔壁,怔怔然不能回神。


    耳边詹媛忽而轻笑一声,陆明华这才惊醒看过去,便对上了自家老师满是打趣的眼眸。


    霎时间,她只觉面颊发热,垂了垂眸才敛了里面的慌乱羞赧,一抬眼,总算恢复了些许淡然——


    如果不看她泛着红晕的脸颊的话。


    “我之前还想着,那萧声是为谁吹得,原来——”詹媛还想再说,她早就感觉那位元公子不对了,只是两人来往一直磊落自然,就只以为是想多了。


    现在看来,不是想多了,而是某人一直在徐徐图之啊。


    “老师,”陆明华忍不住开口打断,哪里好意思听她再说下去。


    詹媛还想再说,就见她面上的笑淡下,道,“元公子这样的人品相貌,家中怎么会愿意他和我这样一个和离之身纠缠。”


    她面上的笑不由一顿。


    “与其到时候纠缠不清,还不如……”陆明华没说下去,神色略有落寞,轻轻看了眼隔壁。


    元公子好吗?好,可就是太好了,她受不起。


    “你这样想不对。”詹媛摇头。


    陆明华看去,眼中带着隐约的期待。


    “你拒绝了,之后呢?”


    之后?陆明华一怔。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而已。为何要让自己留下遗憾?与其左思右想,不如随心而为。”


    “说到底,不过是无愧于心而已。”詹媛一笑,带着些许怀念。


    这个老师不太通人情世故,陆明华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样一席话,不由出神。


    “你可知我的事情?”詹媛问她。


    陆明华摇了摇头。


    接下来,詹媛说了一个故事。


    她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就喜欢乐理,细心钻研,后来对一个男子倾心。然而对方生来病弱,寿数难长,她的家人哪里肯同意,却抵不过她,到底嫁了过去。


    婚后两人举案齐眉,弦瑟和鸣五载,她的夫君到底没扛过去。


    “我这些年从未后悔过我的决定。”詹媛笑开,眉眼都是温柔甜蜜的,“只要一想着那些过往,弹起我们曾经一起弹过的琴,我便觉得,他从未离开过我,一直陪在我身边。”


    看着她面上的笑颜,陆明华心中是震撼的。


    她这位老师,从来都是从容自在的样子,在某种方面上,两人可谓是极其的相像。她从未见过她笑的这般快活的模样,哪怕是见她琴意进步,也只是面露赞赏而已。


    这便是,情吗?


    “明华,记住我的话,不要让自己后悔。”詹媛轻声道,说完就起身离开,等回了卧房,轻轻抚着那张琴,眉眼流转,生了些许纹路的眉眼浮现出些许怀念,轻轻一笑。


    希望,她没有好心办坏事吧。


    小楼上只剩下了她一人,陆明华坐在那里出神,扪心自问。


    若是拒绝了元济安,她会后悔吗?


    她想不出来。


    可想不出来,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楼下传来小平安软乎乎的叫声,陆明华听在耳中,就想起了昨日元济安登门时,那一双格外直白的眼神。


    灼热的,好像要把她烧化一般。


    “小姐,元公子求见。”李嬷嬷匆匆上来,就见她面泛红晕,眼中水光潋滟,不由怔了一下。


    “他来做什么?!”陆明华一惊,又有些慌,话语脱口而出。


    李嬷嬷不解她这是怎么了,只说,“元公子没说。”


    “不见。”陆明华回神了惊觉自己刚才的失态,心中羞赧,说,“嬷嬷你替我转告一下,就说我有事,不便见客,请他回去吧。”


    没想到她会拒绝,李嬷嬷忍不住问,“小姐您是和元公子起争执了吗?”


    “诶呀,”陆明华有些急,说,“嬷嬷你别问了,我就是不想见他,你快去吧。”


    看她这样,也不像生气啊?


    李嬷嬷带着一肚子不解,去了门口。


    燕元华坐在堂中,见只有她来,面色微动,等听李嬷嬷说完,就只剩下失落了。


    李嬷嬷打量着他,想知道两人是不是吵架了,可什么都看不出来。


    “嬷嬷,明华心情如何?”燕元华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依着之前陆明华的避而不见,他早就猜到了结果,要是见了他,他才要担心是不是准备拒绝他呢。


    “小姐心情尚可。”


    “可有生气恼怒?”燕元华又追问一句。


    李嬷嬷又看向他,心中想着莫非两人真的吵架了?可昨日不还好好的。


    心中猜测,她摇了摇头。


    “那,”燕元华心中一转,看向李嬷嬷心存打探,道,“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不见我了,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她不悦了?”


    李嬷嬷还想问他呢,没想到会被反问回来。


    她惊讶了一瞬,想着莫非自己猜错了,再一回想,道,“元公子想多了,我家小姐应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时不方便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燕元华心中一喜,连说两声。


    不是生气恼怒就行。


    李嬷嬷就又觉得有些奇怪了,不就是自家小姐没生气,这元公子怎么这么高兴?


    “嬷嬷,劳烦将这个替我转交给明华。”燕元华取出一个木盒,递给李嬷嬷。


    李嬷嬷接过,等人走了就去找了陆明华,将东西递给她。


    陆明华没急着看,一直等到屋内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才轻轻打开,而后手一颤。


    里面是一枚团凤玉佩,玉质温润,触手生暖,也不知是哪位大家雕成,那凤凰传神至极,只是几笔刻画,仿佛就能让人想象到它羽翼的华美。


    自古男女之间互蹭环佩,便是定情之用。


    这,已经是元济安在直白的向她表达自己的情意了。


    陆明华心间一颤,想让李嬷嬷将东西送回去,却又有些不舍,拿着玉佩在手轻轻摩挲,忽觉玉佩背后似有痕迹,她细看一眼,只见上面刻着【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八个字。


    定定的看着,猛然闭上双眼,她轻轻把玉佩放回去,叫来李嬷嬷,请她送还回去。


    李嬷嬷更觉不对,拿了木盒去隔壁,很顺利的见到了燕元华,就奉上了木盒。


    “明华总是这样,你转告她,这是我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若是不喜欢,随她扔了毁了,怎么样都好,不必再还回来。”燕元华眉间染上失落,沉声说。


    李嬷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嬷嬷,劳你替我把这句话转告给明华。不管是什么,我既然送出去了,就绝对不会再收回。”情也好,玉佩也好,都是如此。


    他这样坚定,李嬷嬷总不好直接就把东西扔下,只好又拿了回去,对着陆明华转告了这句话。


    拿着木盒,陆明华垂眼,心潮涌动,久久无言。


    “他真坏,是不是。”夜里,陆明华抱着猫儿,轻声说。


    让她辗转,让她忐忑,答应不能,拒绝却又不舍。本想着委婉的拒绝后,大家心怀默契,一切可以就此结束,偏他这样,非但不停,还越发的大张旗鼓。


    平安不理解她的烦恼,喵喵几声,想让她陪它玩。


    “怎么就这样霸道。”陆明华微微出神,有些恼的说。


    自那日起,每逢陆明华弹起琵琶,隔壁的人随后就会吹箫合奏,之后再奏一曲凤求凰,奏完后,登门求见。


    这样几日下来,李嬷嬷总算也发现了不对。


    她看着坐在自家正堂里的男人,满眼打量,长得不错,身板也好,还能哄自家小姐高兴,最主要的是,自家小姐只是烦恼,竟也没有生气——


    李嬷嬷心中满意,亲自端了一杯热茶上去,满脸的笑。


    燕元华见了心中一动,照旧问出了那些问题。


    李嬷嬷笑呵呵的,态度可比之前好多了。


    等到见着人有些失落的离开,她心里更是乐呵,瞧,没了那些眼瞎的,有的是人看得见自家小姐的好。


    只是,自家小姐怕是之前被那些人给弄得太糟心了,竟然一直做不下决定。


    这有什么好想的,这样好的郎君,难不成还要便宜了别人去。


    “小姐,元公子走了,”见着人走,李嬷嬷去跟陆明华禀报,偷眼瞧着自家小姐的神情,就见她抬眼看了眼窗外,似有忐忑。


    陆明华随意应了几声,等到李嬷嬷要走了,才叫住她,迟疑的问,“嬷嬷,元公子走时,神情如何?”可有生气?


    李嬷嬷忍不住就笑,很是形容了一番元公子的失落。


    陆明华神色又动,


    “可真是个有心人,这都七天了吧。”等到李嬷嬷走了,詹媛笑着说了一声。


    “老师,”陆明华面上一红。


    “你还没想好?”詹媛问道。


    陆明华捏着帕子,心跳声声,有些冲动,却又被她按下,总也下不了决心。


    再过几日,眼瞧着元公子日日登门,都有十来天了也不放弃,等到晚上,李嬷嬷为陆明华梳发的时候,就试探着问了一句,“小姐,那位元公子,是不是对你有爱慕之心?”


    陆明华拿着钗的手一顿。


    她膝上的小平安立即伸出小爪子,开始够着钗上的流苏拨弄。


    “嬷嬷,”陆明华无奈的说,白天老师打趣也就罢了,现在怎么嬷嬷也开始了。


    “老奴瞧着那元公子很是诚恳,您是怎么想的?”李嬷嬷问道。


    陆明华沉默一瞬,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谁知,李嬷嬷听完就笑了。


    “小姐,不是老奴说,这自古以来,就没几个婆婆能看儿媳顺眼的。左右是您和元公子的日子,你们过得快活就好了,想那些做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那到底是他的家人。”陆明华不赞同的说。


    自家小姐素来是能孤注一掷的干脆性子,这次却自己为难自己这些时日,说到底,还是不舍。


    李嬷嬷瞧着心疼,直接道,“小姐你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何不直接问问元公子呢?说到底,这事本就是他该考虑的。”


    陆明华一怔。


    她这些日子左思右想,顾虑万千,却怎么也没想过,可以直接问问元济安。


    第二日,燕元华再次登门。


    李嬷嬷前来,他都做好再问一遍的准备了,却听眼前的老嬷嬷说,“劳烦公子稍等片刻,我家小姐有些事耽搁了,随后就到。”


    恍惚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心口咚咚咚的迅速跳动,燕元华总算找回了神智,又坐正了些,说好。


    作者有话说:


    前一段不成功的婚姻让明华顾虑重重,不敢接受,可要是拒绝,却又不舍,她得到的爱意太少了。


    明华现在对于小王爷还不到爱的地步,大概就是很多的喜欢,和很多的不舍。


    之前小王爷教会了她怎么快乐,接下来,我想让他教会明华怎么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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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轻轻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燕元华不由看去。


    鹅黄的的裙角飘动,那人从门口进来,面上带着微笑,一双盛满星湖的眸子抬眼看来。


    两人目光相对, 燕元华笑开, 毫不掩饰眸中的灼热。


    陆明华瞧了一眼, 到底没忍住,挪开了视线, 只觉心口又匆匆跳了起来。


    “明华。”燕元华忍不住唤了一声。


    “济安,”陆明华脚步不停,在他对面坐下。


    袖中攥着帕子的手捏紧, 忍住心下的忐忑, 复又看向他。


    “许久不见。”她试图轻描淡写的说上一句,可等话出口,才觉有些不合时宜,顿时就有些后悔,可说出口的话却已经收不回来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看她这难得的失了分寸的模样, 燕元华眼中笑意划过。


    “我们已经有十三日未曾见过了。”他准确的报出了一个时间。


    “……”陆明华说不出话,她也觉得许久未见了。


    “而且,十三天前, 我们见面,也才短短盏茶时间。”


    “……”


    “明华, 你今天愿意见我, 我很欢喜。”燕元华又说, 落在陆明华脸上的目光一刻也不想挪动。


    “这有什么值得欢喜的。”陆明华被他有些低落的语气说得心中都有些酸涩起来, 低声回到。


    “能见到你, 本就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又胡说了。”


    “和你有关的事情,我从来不胡说。”


    “……”陆明华红了脸颊,说不出话。


    “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那会儿的燕元华一举一动磊落自然,谁也看不出他对她有过爱慕之心,可这次从京城回来,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燕元华反问。


    “反正不是这样的。”陆明华扯了扯帕子,那时候的他从不提让她为难的话和事,行事极有分寸,哪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


    燕元华说,“若再像以前那样,现在,你我怕是连坐在一起说话都不能了。”


    “……”陆明华抿了抿唇,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明华,你好狠的心。”燕元华轻叹。


    “是你狼子野心才对。”被说的节节败退,陆明华眼睫一颤,总算抬起了眼睛看向对面,然后就烫到似的收回了眼神。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看着她,好像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一般。


    “是我狼子野心。”燕元华承认的很干脆,在陆明华发现他别有企图后,他就不准备再隐瞒了。


    “我心心念念,只有明华,明华呢?”


    这人字字句句,都无比直白,没有丝毫掩饰,陆明华心潮涌动,心中那点迟疑到底被压下,抬眼看向对面——


    “你别这样看我。”她哪里能说得出话。


    “我怎样?”燕元华试图耍赖。


    陆明华面色微淡。


    “好吧好吧,听你的。”燕元华忙不迭的说,收回眼神,端了自己手边的茶给她送过去。


    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好笑,陆明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明明这人之前做着这些事,只让她觉得这人细心妥帖,洒脱自然的样子只让人觉得这是君子风度。可现在变了眼神,换了笑容之后,便显得殷勤又听话起来。


    “我是和离之身,你就不介意?”没再多想,压下种种思绪,陆明华直接了当的说。


    “我只介意没有早早遇见你。”燕元华说。


    陆明华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去。


    “是我来迟了,你不要怪我。”燕元华认真的说。


    不知为何,陆明华忽然就落了泪。


    “明华——”燕元华怔住,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面上的泪珠。


    这是他第二次亲眼看见她哭,上次是在上元灯节上。


    “别哭,你别哭,”燕元华起身大步走过去,屈膝蹲下,取出帕子试探着递到陆明华身前,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小心翼翼。


    陆明华手中捏着帕子,可瞧着他忐忑无措的样子,还是伸手接过,按住了眼角。


    “胡说什么,这事怎么能怪你。”她梗着声音,不想露出泣音。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燕元华六神无主,他可没哄过人,这会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这句话也的确就是他的想法,面对陆明华时,他曾无数次的想过。若是他早早就遇见陆明华,不曾错过她,他一定会娶她回家,如珠如宝,怎么舍得她受这样多的委屈。


    可他偏偏就在陆明华满身伤痕后,才遇见了她。


    不过没关系,还来得及。


    “我让你回去,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你也听?”陆明华这会儿心绪难平,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闻言忍不住怼了一句。


    “那可不行,什么都可以,唯独除了这个。”燕元华努力表现出自己的诚恳。


    “那你还说。”陆明华闷闷的哼了一声。


    燕元华老老实实的听着,也不反驳。


    “都是你,你好讨厌。”瞧见他这会儿又老实了,想起前些日子因为这人而生的烦恼,陆明华不由自主的说。


    “是我不好。”


    “说好的是朋友,你忽然就弄出这一出。”


    “是我不对。”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好吗,你非要紧追不放,非要这么坚持。”


    “……”燕元华不吭声,这个哪怕再来一次,他也会这样做的。


    “你非要惹我为难。”


    “是我的错。”


    “我这些天都睡不好。”


    “是我不好。”


    不管陆明华说什么,燕元华都老老实实的认了。


    这样半晌,陆明华总算都发泄的差不多了,没再说下去。


    眼瞧着她情绪稳住了,燕元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不放心,仔细注意着眼前人。


    片刻之后,陆明华终于冷静下来,等回想起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脸颊顿时滚烫。


    那个嗔怪指责,发着脾气的人是她?


    她,她怎么会这么做?!


    一抬眼,瞧着燕元华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敢细看,陆明华侧过身子,只觉得又羞又急。


    她,她竟这样失态,还是当着元济安。


    她侧过身,露出的半张脸通红,连白玉似的耳垂和修长的玉颈都透着红晕,燕元华瞧着,不由看愣了。


    “明华,你不生气了吧。”晓得她羞着了,燕元华只做不知,问了一句。


    “我没生气,”陆明华说,揪着手中的帕子,又补充道,“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我就喜欢你冲我发脾气。”燕元华听见这句话,却是笑了,口中清清楚楚的朗声说。


    闻言,陆明华不由看向他一眼。


    “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别不理我就好。”也别自己憋在心里,为难自己就好。


    燕元华没有直说,那些事非一日之功,说出来了不过徒惹伤感罢了。


    “谁会打你。”陆明华嘟囔一句,又沉默下来。


    燕元华也不起身,就蹲在她面前,含笑看着她。


    “你先去坐下。”陆明华被他看着不自在,轻声说。


    “好。”燕元华听话起身。


    “你定能娶到更好的女子,听我说完,”见着燕元华想要开口,陆明华示意道。


    “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燕元华这次没听她的,他听不得陆明华这样看轻自己,盯着对面的人,声音重重的补充——


    “这个天底下,在没有比明华更好的女子了。”


    “……”他的情意表现的直白而滚烫,陆明华也不免动容,可她没有答话,还是说了下去,“你之所以会这样想,不过是近来只跟我相处过罢了。”


    “说不得,是想岔了。”这是陆明华发现燕元华心意后,想出来的第一个解释。


    “明华!”燕元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这句话不止是看轻他,更是看轻她自己。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可她们都不及你。我只想娶你。我活了二十一年,怎么样把你娶回家是第二件让我费尽心思,想尽办法的事。”


    燕元华坐不住,索性上前,再次在陆明华面前蹲下,抬头看着她,丝毫不想错过她的神情。


    陆明华心弦一颤,几乎被燕元华毫不掩饰的眼神,和灼热的话语烫到。


    她想要移开眼神,却又对上了那双眼神。


    “可以后呢?”陆明华说。


    燕元华茫然了一瞬,没跟上她的思路。


    “你喜欢我,之后呢?你的家人不会高兴你要娶一个和离的妇人,她们会阻挠你,会生气,会想尽办法为难我。那时候该怎么办?”


    陆明华认认真真的说,这次轮到她盯着燕元华看了。


    “我会解决。”


    “解决不了呢?”言语总会无力,陆明华很难让自己去相信。


    “那我就带你去荆州好不好,那里景色宜人,钟灵毓秀,有无数美景,我们一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燕元华也不争执,而是认真想了想,然后询问陆明华。


    荆州是他封王时,皇兄赐给他的封地,这些年,他还从没有机会去看过。若是能带着明华一起去,似乎也不错。


    他是在认真的考虑着未来,陆明华看得出来。


    她忍不住怔住,心中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涨满,等她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勾起了唇角。


    “你真的能舍得?”她垂首,看着燕元华问。


    那是他的家人,这里是天下之首,最为富贵繁华的上京,他真的能舍得,为了她一个女人,放弃这一切吗?


    “我父亲早早去世,母亲被兄长奉养,整日被那些妻妾们殷切伺候着,日子过得正是快活。”燕元华说着自己的情况,看着陆明华笑,“我这些年,除了上京和边关,还从未去过别的地方。”


    “明华,我们一起去,好吗?”他眼中带着期待,问向陆明华。


    陆明华出神的看着他,半晌,含着笑,轻轻说,“好。”


    老师说得对,管它未来如何,珍惜当下。最起码,现在这一刻,元济安说的是真的,她也是真的,对他话语中的未来动了心。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写到【不知为何,陆明华忽然落了泪】那里,我也哭了。


    我好没出息,我承认


    不过说是说,要是我儿子能像燕元华这样,为了媳妇不要妈——


    我天那简直太好了,咱们各玩各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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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骤然听到了这个‘好’字, 燕元华一时还没回过神。


    他准备了好多话,想要慢慢说动陆明华,可那些话在这一瞬间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他抬起头,紧紧的看着陆明华, 眨了眨眼。


    陆明华说出口后, 便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明华, ”燕元华声音都有些颤。


    “嗯。”陆明华轻轻应了一声,心中乱七八糟的跳着。


    “你答应了?”燕元华总算回了神, 他忍不住笑开,“你答应我了!”


    “明华,你答应我了!”他失了态, 声音都变大了。


    “你, 你小点声!”陆明华听着有些急,忙回头压低了声音提醒。


    嬷嬷还有丫鬟们都在外面呢,这么大的声音,她们肯定听见了!


    “哦,好。”燕元华忙听话的收了音,抬起头盯着陆明华看, 止不住的笑着。


    傻乎乎的。


    陆明华有些嫌弃的想,可嘴角却也忍不住的上扬。


    “不过,也只是在一起, 我现在,还不想嫁人。”她抿了抿唇角, 敛了笑容, 又轻声说。转回眼看着燕元华, 有些忐忑的等着他的反应。


    “没关系, 我等你。”燕元华答应的格外利索, 他冲着陆明华笑,“只要你别不理我,什么都好。”


    要不是陆明华要和他疏远,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表白心意。


    “这辈子都不成婚也好?”心情骤然一松,陆明华打趣了一句。


    “啊?”燕元华配合的面露失落,最后一咬牙,言不由衷的说,“也,也好吧。”


    看他一脸苦相,哪怕明知道是装的,陆明华还是忍不住失笑。


    看着她笑,燕元华就也笑了。


    两个人对着笑了半晌。


    “你快起来。”陆明华到底先受不住,收回眼神催促道。


    燕元华答应着好,起身坐在了她身侧,眼神一直没离开她。


    陆明华无奈又不好意思,轻声嗔他,“你别看了。”


    “我想看。”燕元华舍不得,他可算等到陆明华答应他了,到现在都还跟做梦一样,想着,又有点委屈的说,“我之前都不敢这样看你,就怕你发现后就不理我了。”


    结果,陆明华到最后还是没理他。


    他一双眼睛少了之前逼人的灼热,眼巴巴的看着她,陆明华瞬间就想起了平日里冲她撒娇的平安。


    这个念头实在是有点离奇,她不由失笑,可心中总觉得真的有些像。


    “之前?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陆明华之前倒是还没想过这一点,顿时有些好奇。


    “忘了。”燕元华还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对陆明华动的心,反正从他明白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很喜欢眼前这个小女子了。


    “忘了?”陆明华不信。


    “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你了。”燕元华靠在椅子扶手上,歪头看她,满是遮不住的欢喜快活。


    明明这样大的人了,这会儿竟跟个得了糖的小孩子一样。


    “谁问你这个了。”陆明华心尖微颤,悄悄掩饰住嘴角的笑,看他一眼,复又问他。


    “那是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我面前装样的?我都没发现。”


    “也就六月的时候吧。”那时看她被雷声吓得发抖,却拼命忍着,他发现自己想要抱住她安慰的时候。


    “两个月。”陆明华说。


    这人竟然能在她面前装上两个月都没露出破绽,她又是惊讶,又是复杂,最后都化作了一笑。


    若是她早早就发现了,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也就……不会有她这段时间快乐的时光了。忆起那潭荷花,七夕的花灯流萤,和悬在水面上的秋千。一幕幕,一天天,她只是想起来,都是欢喜的。


    “也不知道潭里的荷花怎么样了。”她轻声说。


    她已经大半个月不曾去看过了。


    “明日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好。”


    两个人坐在一处,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了许久。


    外面几个丫鬟也都止不住的笑,偷偷探头看一眼,见着自家小姐端坐着,那元公子则是歪身靠向她那边,两人喁喁私语,眉梢眼角都带着笑,都好生快活。


    这可比之前在宁国侯府好多了,还有那元公子,瞧他看自家小姐的眼神,可真是……


    几人挤眉弄眼,抬袖掩口吃吃的笑。


    李嬷嬷嫌她们没规矩在这作怪,瞪了几人几眼,吓得她们忙不迭的站定,她这才满意。


    可等回了头看向堂内,却也忍不住笑了。


    正值白月,天边不见云彩,入目都是湛蓝的天,朵朵白云拥簇在头顶,将日头藏在身后,耀眼的日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清澈明朗如同被水洗过一般。


    院中的石榴树上颗颗青色的石榴在枝头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远处风过林梢,林海起伏,一片哗哗声。


    秋天了。


    厨房的下人过来问中午的膳食怎么安排,李嬷嬷偷偷看了一眼,惹得小丫鬟忍不住的笑——


    还说她们,嬷嬷这不也好奇嘛。


    瞪了几个被宠的没什么规矩的小丫鬟,李嬷嬷叫了人走远了些,说了几样菜。


    过了一会儿,膳房通知,李嬷嬷又去看,却见着那两人还在说笑,竟也没完了。


    心中无奈,她只好进去,低眉顺眼,没有多看的禀报了一句。


    直到这时,两人才惊觉已然是中午了。


    陆明华有些不能回神,她感觉也没过多久,怎么就……


    “那我先告辞了。”见着李嬷嬷下去,燕元华说着告辞的话,眼神却一直不舍的落在陆明华身上,显然是不想走的。


    陆明华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却只装作了不知道——


    现在就一起用膳,也太快了些。


    她起身,说,“我送送你。”


    “好。”有些失望,燕元华声音都低了些许。


    两人一直到门口,燕元华还不想走,就跟在陆明华身边。


    “快回去吧,你也该用午膳了。”两人站在门口,后面下人都看着,听着几个丫鬟隐约的笑声,陆明华很不好意思,开口催促。


    “那我用完午膳再过来看你。”燕元华可谓是一刻都不想和陆明华分开,口中道。


    “不行,用完午膳,我练会儿琵琶,就该小憩了。”陆明华拒绝道。


    “那等你午睡好我再来。”燕元华巴巴的又接了一句。


    怎么这么粘人呢。


    陆明华无奈,点了点头。


    燕元华就笑了,这才回去。


    见着人走远了,又回头来看,陆明华好笑又心软,抬手轻轻挥了一下,眼见着那人走出几步,好似又想回头,她忙后退一步,带着人往回走。


    两家隔壁这点距离,总不能一直这样——


    那也太,太……


    陆明华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总也觉得不好意思。


    身后几个丫鬟笑的眉眼弯弯,互相还在挤眉弄眼,想着她们刚才的笑,陆明华看去一眼,口中道,“还敢笑话你家小姐,一会儿我就让嬷嬷罚你们。”


    晓春几个才不怕呢,自家小姐自来就不是什么严苛的性子。


    而且,自从这几个月来,自家小姐心情可以说是越来越好,不止自己少了些拘束,就是对她们,也越发的纵容。左右在这山野别院,李嬷嬷也不拘着她们,久而久之,胆子就越发的大了。


    “小姐,我们也是为您高兴。”


    “是啊是啊,元公子总能让小姐高兴起来,这可比什么都好。”


    “而且元公子对小姐还那么好。”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高兴的很。


    她们没说的是,这元公子可比那魏世子好多了。只是话是实话,自家小姐却不一定想听见她们提起那人,所以就没说。


    陆明华抿唇轻笑。


    隔壁。


    燕元华大步进门,脸上都是喜色。


    一众亲卫心中顿时有谱了,不理会还没回过味的赵十一,忙上前恭喜。


    燕元华心中大悦,一挥手赏了众人。


    赵十一这才恍然发生了什么,眼睛睁大,又喜又叹。


    “可真是不容易,陆小姐可算答应您了,我还以为她准备拒绝您呢。”


    旁边准备提醒他的亲卫默默离远了些。


    所以,这某些人不会说话,那是拦都拦不住的。也不怪他们把他推去给主子面前顶雷,实在是这人就是有这样本事啊。


    那边,赵十一说完就觉得不妙,偷眼瞧见自家主子撇了他一眼,顿时一个激灵。


    “接下来一个月,都让他陪练。”燕元华点了一下,脸上笑都没变过,进屋去了。


    几个亲卫拍过赵十一,面露节哀。


    所谓陪练,自然是他一个人,陪他们一群人练招了。


    赵十一摇摇欲坠,感觉自己灵魂已经离体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绝对会管住自己的嘴。


    回了卧房,燕元华想着说好的下午见面,本想睡一觉,这样醒来就能见到人了,可躺在那里,却迟迟舍不得合上眼。只是想着陆明华的一颦一笑,不知不觉,就是许久。


    等到看一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立即起身,本想这就过去,可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决定换了一身。


    等见着整堆苍青苍蓝的衣裳,又有些嫌弃。


    怎么都是这些?


    他翻了翻,寻出一身黑裳来,才算满意。


    一晌好眠,等醒来,已经是申时了。


    陆明华懒懒起身,平安照旧睡在她床前,那个各色衣衫做成的小窝就放在这里。小家伙很是警觉,她刚起身,就探头在窝里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坐起喵了一声,乖乖的看着她。


    “你也醒啦。”陆明华笑着说,穿上绣鞋起身,正要坐在妆台前梳发。外间听见动静的小丫鬟快步过来笑着禀报。


    “小姐,隔壁元公子来啦,已经被请进正堂候着了。”


    手上一顿,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叫了人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穿上外裳,就出去了。


    抬步进门,陆明华一抬眼,目光就顿住了。


    堂上坐着的人一身黑裳,胸前绣着虎头,可不就是那次他从京中回来时在马上穿的衣裳,只是今日又多了一件外裳而已。


    那日远远见着,就觉燕元华穿黑衣气势惊人,今日这般近看,更觉非同一般,连着他含笑疏阔的眉眼,似乎都带上了些许凌厉之气来。


    见着她眸子停在自己身上,迟迟不曾挪开,燕元华心道这身衣服算是换对了,心中想着回去了就多做几身。


    “明华,你醒了,可曾睡好,我没打扰到你吧。”他也刚来,谁知陆明华跟着就来了,不由担心是不是小丫鬟没听他的话,把陆明华唤醒了。


    “我刚好睡醒。”惊觉自己竟然看的忘了挪眼,陆明华忙不迭的收回眼神,只觉她的脸好似又有些热了。


    “那就好。”燕元华笑了。


    陆明华坐下,见着他笑的开心,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聊了几句,燕元华眼睛丝毫舍不得从陆明华身上离开,只觉哪怕是一直坐在这儿说话,他都是愿意的。只是他还记得上午说过的话,这才问道,“明华,不是说要去看那潭里的荷花吗?我们这就去吧。”


    陆明华都忘了这件事,听他提起才想起的确说过这个,就点了点头。


    两人这便起身,朝着那山涧走去。


    只见满堂碧绿,荷花赫然已经谢尽。


    陆明华瞧着,心中不由可惜。


    燕元华瞧在眼中,没几日,就送了一缸正开的荷花给她。


    陆明华满心惊喜,养在了院中。


    就这样,生疏了大半个月的两个别院再次走动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频繁。


    主子们高兴,连着两边的亲卫和下人们整日都是满脸的笑,只觉这一天天的,过得实在是快。


    *


    京中。


    大夫把完脉,从室内出来后轻轻摇头。


    “世子,恕老夫无能,世子夫人的底子太弱了些,又是强行有孕,这孩子,怕是……”他话语未尽,不敢再说下去。


    魏云台面上笑意微淡,看了眼室内。


    早上被丫鬟哭求来时,陆明熙惨无人色躺在床上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心中一涩。


    “若是没了这个孩子……”魏云台试探着问。


    相比起来,自然是陆明熙更要紧。若她喜欢,到时候完全可以把妾室的孩子抱给她。


    “不,不行,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他。”室内,陆明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哑着声音说。


    “明熙……”魏云台起身,去了内室想要劝说。


    “我不要听你说,你都不要我了,你还想抢走我的孩子吗?我只有他了。”陆明熙抽泣着说,满身绝望,甚至不再看魏云台。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瞧着她撇开的脸,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这些天已经没了,下巴尖尖,憔悴无比。魏云台心中一闷,柔声又唤一句,“明熙。”


    “你还叫我做什么,你走吧,你去寻那水瑶,去寻那玉满,你还找我做什么。”


    “我被关在这春山院,快一个月了,你都没有来见我。”


    “是你说的,你答应过我的,会对我好的。”


    陆明熙口中哀哀,一句接一句,泪眼婆娑的看了眼魏云台,作势撵他,“你走吧,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也,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她这句话可谓是伤心欲绝,魏云台听了心中一痛,哪里还记得之前的怀疑冷待,将她抱进怀中。


    说到底,熙儿会变成如今这样,还是因为她。婚前她那样无忧无虑,纯粹天真,若非是嫁给他……


    外面老大夫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等着魏云台出来。


    只在心里嘀咕,这少夫人听说还是伯府小姐,怎么这一身的做派,哭哭啼啼,跟他见过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妾室差不多。偏偏这世子就跟看不出来一样,再一想侯府好像没什么妾,他也就懂了,只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样的女子,哪里能做掌管一府的侯夫人,明明前少夫人那样好,也不知道这世子是怎么回事,非要和离,娶了妹妹。


    娶也就娶吧,还是个这样的。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里面魏云台将陆明熙抱进怀里后,陆明熙就放肆哭了起来,他哄了许久,才算停下。


    “云台,你不要不理我,没有你,我受不了的,我会活不下去的。”陆明熙紧紧抱着他,口中泣道,绝望且无助。


    “不要胡说。”魏云台心中一紧,口中轻叹。


    罢了,罢了。


    外面大夫总算等了人出来,才有时间回答,“少夫人的身体亏损的实在太多,便是不要,也不行的。药物伤身,现在,只能以温养为主,之后,就看少夫人的造化了。”


    这位少夫人的身体本来就不行,更别提那助孕的药可以说是虎狼之药,她用了,直接就把底子耗去了一半,如今再加上怀孕辛苦。


    难,难,这孩子,只能看运气,若是能活到七个月,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这些话大夫是不肯说的,只能推辞到,甚至有些后悔接了邀请上门。


    魏云台握紧了手,只能说请大夫费心。


    这边,两人和好如初,那边,侯夫人就收到了消息。


    嬷嬷站在堂下,不由屏息,担心自家主子生气,谁是,竟听见侯夫人笑了一声。


    “和好了也行,我还真怕,她就那样死在了春山院里。”到时候,云台怕就要真生了心结了,现下既然和好了,孙氏虽然有点觉得魏云台不争气,却也松了口气。


    就陆明熙那样无知浅薄的性子,也就能哄得云台一时,且等着吧,再过些时日,自然就装不下去了,总有一日,云台会彻底失望了。


    那时,就好办了。


    *


    早上醒来,平安喵喵几声,跟在陆明华身后,等她在梳洗后在妆台前坐下,一下窜起窝在了她膝上。


    “你呀。”陆明华无奈一声。


    外面李嬷嬷听了动静进来,见此口中道,“就说了不能惯着它,胆子越来越大了。”


    “嬷嬷,”陆明华无奈嗔道,“只是粘人一些,不碍事的。”


    李嬷嬷欲言又止,可看着自家小姐那一脸的宠溺,到底没说话。


    她上前亲自为她梳头,雕刻着如意纹的檀木发梳一点点从如云般的青丝中滑下,口中问道,“还是只挽起来吗?”


    左右在院中,陆明华素来懒得梳髻,正要应是,忽然顿了一下。


    “就劳烦嬷嬷为我梳个发髻吧。”她说。


    这些时日,元济安来见她时,眼见着都是精心收拾过的。这一日一日的,倒显得她如此太随意了些,索性,索性也……


    “好好好,小姐平日里就是太素淡了些,白白浪费了那些好看的衣裙首饰。”


    陆明华无奈,好看是好看,但是也繁琐。


    她在家里待着,又不需要见客,准备那些做什么。


    “梳了发髻,小姐您穿这个衣服可不行,正好铺子里前些日子送来的新衣您还没有上过身,一会儿试试吧?”总算等到自家小姐改了主意,李嬷嬷建议道。


    闻言,陆明华只觉心思被看穿,面颊一热,不由羞赫。


    她抬眼,对上打磨的光滑锃亮的铜镜中的眼睛,只觉眼波如水,眉梢唇角,都带着笑意,眼睫不由一颤。


    “好。”半晌,她轻轻应了一声。


    李嬷嬷一喜,忙叫了丫鬟进来,把衣服都准备好,送过来让陆明华挑选。


    她手中不停,梳了一个发髻出来。


    至于首饰,要等选好了衣服再来搭配。


    外面天气明澈,陆明华选了一套绣着昙花的蓝色衣裙,至于首饰,则是珍珠和蓝宝攒成,耳边珍珠流苏步摇下坠着的蓝色宝石轻轻晃动,和衣服交相辉映。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竟有些怔然。


    少女时期,她也曾为了得见良人,细心妆扮。可后来……


    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些糟心的往事,陆明华心中挥去,恰好丫鬟进来,熟门熟路的禀报,元公子‘又’来啦。


    可不是又嘛!


    早上也来,下午也来,瞧着那样子,恨不得整日都和她们家小姐待一起呢。每次瞧见他盯着自家小姐那双眼,还有那满脸的笑,都让一众小丫鬟忍不住吃吃的笑,为自家小姐高兴。


    陆明华面上又是一热,看着镜中明显细心妆扮过的自己,竟然不怎么想起身。


    “嬷嬷,要不,还是换回去吧。”总觉得这样太过刻意了些,仿佛,仿佛……


    “换什么,这样多好看,小姐您早该这样妆扮了,谁看了不喜欢。”李嬷嬷也高兴,自家小姐这都多少年没在妆扮上细心过了,忙不迭的掺着她起来,往外送去。


    “嬷嬷、”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陆明华无奈,却也到底没挣扎,轻提裙角,绕过回廊,往前面正堂去了。


    茶香袅袅,燕元华抬眼看向门外,从这里,能看见远山苍翠,山尖白云环绕,霎时动人。


    可他完全无心顾及,一直专心听着,等闻到那熟悉的脚步声靠近,眼睛一亮。


    先是一角绣着蝴蝶的裙角——


    明华似乎格外喜欢蝴蝶,燕元华下意识想道,就见昙花在裙裳上绽放,陆明华盈盈进门,耳边步摇轻动,佳人轻轻抬眼看来,眸若春水。


    他忽然就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好诶,女儿愿意妆扮自己了,快乐


    中午困实在是没挺住,对不起等更的宝啦,大家留评,我给你们发红包啊,一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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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在这一刻, 燕元华根本想不到什么言语,只是满眼的惊艳,满心的欢喜。


    “明华,”他下意识叫了一声。


    “嗯?”陆明华未进门前, 心口就开始一下下的跳动, 她不知用了多少力气, 才稳住自己的呼吸。


    可这样多的用心,在抬眼看到燕元华灼灼的双眸后, 就全都白费了般。


    她下意识撇开眼,可直到落座,对面的人都没有收回目光, 一直看着她。


    心中又羞又急, 陆明华抬眼瞪去,“别看了。”


    她语调轻快,一双眼眸里仿佛沁着水一般,燕元华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颤,哪里挪的开眼。


    “元济安!”瞧着他丝毫收敛都没有,陆明华微微扬声, 随手扔了手中的帕子过去。


    等见着绣着平安的白色丝帕飘飞在半空中,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下意识倾身伸手, 想要抓回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香风拂面, 茉莉花清幽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 燕元华一伸手就把帕子抓进了手中, 他总算回了神, 瞧着陆明华眼中的悔意, 不由失笑。


    “哪儿这么霸道的,看都不许我看。”他笑着说,起身过去拿了帕子递给她。


    可他,可他那是寻常的看法吗?


    陆明华不好意思说,眼见着他眉眼含笑,还在打趣她,不由没好气的撇他一眼,伸手拿回了自己的帕子。


    玉色指尖拂过,捻走帕子时,温热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拂过掌心。


    燕元华觉得有些痒,收回手后不由握紧,可那点痒意却迟迟不能散去,一个劲儿的在他手心辗转,连着他的心,似乎都染上了些许痒意。


    “恶人先告状。”陆明华嘟囔一句。


    “我冤枉。”燕元华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不想远远的坐在对面,笑吟吟看着陆明华口中喊冤。


    他这副样子,以前还能骗骗陆明华,现在却是不行的。


    这些日子,她可没少看这人装委屈。


    “脸皮真厚。”小声嘟囔,陆明华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笑越发的浓郁,转头看着燕元华,伸手刮了刮自己的脸。


    看着她难得活泼的样子,燕元华眼底笑意划过,口中轻轻叹了一声。


    “明华说是,那就是吧。”


    闻言,心中忐忑,陆明华心中忐忑,忍不住有些慌。偷眼看去,担心他是不是真的被她说的伤心了。


    男子,应当是不喜欢被说脸皮厚,他会不会生气?


    “只要能博明华一笑,那便值了。”见着她似乎有些不安,燕元华心中一跳,眉眼舒展,忙朗笑起来。


    陆明华眼睛睁大,忍不住抬眼看去。就见燕元华含笑看她,满眼的柔意和认真。


    她心中,忽然就莫名的动了动。


    “又胡说了。”陆明华回神,轻轻嗔了一句。


    “只要和明华有关,我从不胡说。”燕元华再次说起这句话。


    他好不容易哄得陆明华鼓起勇气,愿意为他敞开心扉,又怎么舍得再让她失望难过。


    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陆明华没有多想,含笑撇他一眼。


    “要不要出去走走?”燕元华问。


    陆明华点了点头。


    她还以为燕元华还要带她往山涧去,谁知这人反而带着她朝山上走去。


    小路难行,虽然两人是绕行而上,但没多一会儿,陆明华还是忍不住细细的喘起了气。


    燕元华见着手臂动了动,伸出手去,本想搀扶一把,可半道却又换了方向,到陆明华的身前。


    “你拉着我的衣袖吧。”


    到底还是,有些唐突了。


    陆明华一顿,看了他一眼,瞧着这人笑意疏朗,又是那副沉稳从容的模样。


    这些日子,她见多了他眉眼灼灼的模样,忽然见他如此,竟然有些不习惯。


    “好。”伸手握住眼前那截玄色衣袖,陆明华忽然就想起了之前那段时日。


    他就是这副模样……


    她心中辗转,忽然就轻轻笑了笑。


    一路向上,渐渐将山路抛在身后,回头看去,别院只露出一片檐角。


    这也太高了些……


    陆明华心中轻颤,有点不习惯,忙回过头,便瞧着身前的身影高大修长,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拉着她向前。


    说起来,他这些时日总在穿黑衣,以前的苍青苍蓝等衣裳,竟好似看不见了一般。


    他穿黑衣好看,却总带着些迫人的威势,相比之下,青蓝二色,倒是更显他沉稳。隐约有些怀念,陆明华随口问道,“你近日怎么总穿黑裳?”


    “你不喜欢吗?”燕元华答得大大方方,回头笑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晕红,鬓角微潮,显然是累了,便就站定脚步,想让她休息一会儿。


    陆明华猝不及防下止住脚步,心中还在燕元华那句话上,忍不住抬眼看去。


    燕元华冲她笑,又是那副眼神灼灼的模样,格外诚实的说,“我以为你喜欢的。”


    陆明华心口,骤然就是一滞,仿佛心跳声在这一刻,都放慢了速度。


    “那天你看见我穿黑衣的时候,眼睛特别的亮。”燕元华微微弯腰,对视着陆明华的双眼,笑着说。


    脸颊一热,陆明华心跳立时就变快了。


    “我没有!”她脱口而出,转过脸去,心慌意乱的,一点儿都不敢去看元济安的双眼。


    燕元华低低笑了一声,也不和她争辩到底有没有,继续说了下去,道,“我当时就想,以后要多穿些黑衣才好。”


    他说的平淡,声音却满是笑意,陆明华不知为何,回了头,看向他,眸光轻轻,带着不自觉的柔意。


    “明华喜欢我穿黑衣吗?”燕元华敛了锋芒,温声认真的问陆明华。


    陆明华面上更热,可在这个眼神下,却没想着避开。


    “喜欢的。”半晌,她低低喃喃了一句。


    燕元华顿时就笑了。


    “可你穿别的衣服,也很好看的。”陆明华忙又补充了一句,似是解释,又似是添补,可脸上的热意却是丝毫没有下去。


    “好不好看不要紧,得明华喜欢才行。”燕元华朗笑。


    眼看他正经了也才几句话的时间,又开始肆意起来,陆明华无奈,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种恣意的性子。


    “你正经些!”


    “我哪里不正经了。”


    “你应该问问你这样,哪里正经了。”


    “我觉得我很正经。”


    “我可没看见。”


    ……


    两人说着话,又往山上走去,燕元华有意逗弄着陆明华说话,陆明华毫无知觉一句接一句,丝毫没发现自己身上的拘束一点点,都消失不见了。


    “看。”终于到了地方,燕元华示意陆明华去看。


    陆明华抬眼,眼前种种入目而来,呼吸顿时一滞。


    这里靠近山巅,眼前土地蔓延向前,隐约可以看见是一个悬崖,在这里,可以将远山都收进眼底,坐观林海翻滚,相较在半山腰时,又是另一种惊艳。


    后面,是一棵极大的树,树冠扩散,将这一片全都笼罩在树荫下,竟霸道的连一棵其他的树都没生长起来。


    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枝叶,秋日的暖阳透过树梢,星星点点的在地上洒下点点光斑,陆明华抬眼看着,只觉如梦似幻,几如梦中一般。


    燕元华上前,轻轻推了一下,秋千轻轻摇晃起来,陆明华从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中回神,见着不由惊喜。


    “这个怎么到这里来啦?咦,不是。”她还以为这是山涧中的那个,等过去看一眼,才觉有些不像。


    “新做的,要试试吗?”山涧里的那个陆明华那么喜欢,燕元华还等着明年再带她去玩,怎么会拆。


    陆明华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坐了过去。


    燕元华轻轻推了她一下。


    裙角在空中散开,点点光斑顺着她的眉梢眼角,洒遍全身,青丝随风飘动,远山在她脚下靠近,又远去。


    她缓缓的,就有了满面的笑容。


    燕元华只在她身后看着,轻轻伸手,接住几缕发,再亲眼看着那些发丝从掌心离开。


    他也不急,一次又一次,乐此不彼的做着这件事。


    陆明华玩了许久,久到最后累了,也不荡了,只是靠在秋千上,安静的含笑坐在那儿。


    “这里好美啊。”她轻叹,伸手接过一片光影,看它落在掌心,将粉色的肌肤染上一株光晕。


    “都是住在一座山上,可你怎么好像哪里都知道?”这句话出口,陆明华总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曾经说过一般,可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似你那般,总待在院里,当然不行。”燕元华靠在树上笑道,眸子落在陆明华身上,舍不得挪开。


    陆明华忍不住回头看他。


    这句话,也很耳熟。


    “所以,下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出来到处走走?”燕元华试图拐带她出门。


    没有看出他的险恶用心,陆明华认真想了想,点头说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燕元华笑了。


    从这日起,燕元华每日都会来找陆明华出门,两人一起,几乎踏遍了这座山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不觉,已经十月了。


    在这山间,远离俗世纷扰,一切似乎都过去的极快。


    转眼间,秋已深。


    满山秋色,一阵风吹过,卷起枯干的树叶如片片蝴蝶般在林间飞舞。


    陆明华正叹时间过得真快的时候,京中传来消息。


    陆明熙,小产了。


    隔壁,燕元华毫不在意的扔下纸条,这些人若非和明华有关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去,把那个叫翠枝的丫鬟的行踪,想办法透给魏云台。”他吩咐道。


    明华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是时候该让那些人知道,他们有多蠢了。


    竟然被那么一个表里不一的东西耍的团团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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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小腹一坠一坠的痛, 仿佛要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一样。


    陆明熙努力忍住,索性她近些时日面色总是苍白,也无人能看出来异样。


    玉满伺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 不敢靠近她。


    眸光落在她身上, 陆明熙轻轻敛眸, 神色变换。


    她?


    不行,不行, 她还不够。


    她再想想,再想想。


    心中辗转,她打量着这个名叫玉满的姨娘, 细细揣测。


    听说之前她被侯夫人抓去后, 咬死了没有提及那些东西是她送的,还是丫鬟开的口。之后侯夫人就冷落了她,这些时日,都不再让她进颐宁院。


    而且,同为姨娘,水瑶有孕, 她真的就能甘心吗?


    若是陆明熙,自然是不能甘心的。她没有的东西,别人凭什么能有?!以己度人, 她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个念头。


    玉满低眉敛目,做足了恭谨, 不时露出对水瑶的艳羡, 还有一些被冷待忽视的小心翼翼。


    感受到陆明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心念微动, 面上恭敬, 又添了一分。


    外面丫鬟行礼,魏云台回来了。


    他在户部任职,如今正值秋税时期,天下各个州府的税收齐齐送往京城,他们要在腊月之前计算清楚,存档入库,报呈给陛下。


    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眼下回来,神色中也有些倦怠。


    “云台。”陆明熙起身想要迎他,被他快走几步扶着做好。


    玉满眼中艳羡划过,正准备退下,却被陆明熙抬手拦住,示意她伺候魏云台。


    她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却被魏云台挥手示意退下。眼中一暗,只得离去。


    “云台,我如今身子这样,怕是,怕是不成的,玉满性格柔顺,待我又恭谨,若,若是有她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了。”陆明熙声音轻颤着说。


    魏云台看着她眼中哀戚,口中安慰,却忍不住的想着。


    眼下的明熙,是真正的她吗?


    眼见着他似是有些走神,陆明熙眼底微冷。


    虽然眼下一切看似和以前一样,可到底,不一样了。从前,在一起时,魏云台总会顾念着她,可现在……


    虽说被魏云台拒绝了,可陆明熙总也会叫玉满过去,并且会推了魏云台去她屋里,虽然总会拒绝,但几次里,也会去上一次。


    这般日日伺候着,不知不觉,玉满被留在正房的时间越来越长。


    陆明熙偶尔轻叹,觉得自己腹中之子怕是会保不住。


    玉满上去安慰,便见她瞧着自己,似叹似喜道,若是你有了孩子就好了,以后记在我名下,也不枉费我们这段时间的情谊。


    这样的话,她也不免心动。若是能有这个福分,那她的孩儿,以后说不定还能继承侯爵之位……


    前提是,水瑶腹中那个极受重视的庶长子,不能生下来。


    忽而有一日,陆明熙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让她去找水瑶玩。


    心底一颤,玉满应了。


    出门时,外面晚霞灿烂,在天际翻滚。


    天色渐暗,夜色降临,玉满一咬牙,去了魏云台的书房,跪在门外求见。


    这个姨娘素来老实,魏云台没想到她会贸然来他的书房。


    先是皱眉,而后他叫了人进来,等听她说完口中的话,他含笑的面容,顿时一沉。


    “你可知,污蔑正室夫人,是什么罪过?”魏云台沉沉的注视着堂下跪着的女子。


    “若是妾身诬陷,任凭世子处置。只是,只是……”玉满说着话,忍不住惊惧的哭了起来。


    “妾身见着夫人提起水瑶的眼神,实在是怕,她又对妾身说那些话……实不相瞒,妾身在家时,就曾见过我那继母这样做过,后来,父亲当时最宠爱的妾室没了孩子……”


    “世子,妾身宁愿是妾身想多了,可这要是真有个万一,妾身是万万担待不起的,所以,只能来求世子了。”


    说罢,玉满拜倒在地。


    生子可养在膝下充作嫡子,又提起可惜水瑶先有了孩子,最后让她去找水瑶玩——


    这妾室刚才的种种话语尚且言犹在耳,魏云台神色变换,一时没有说话。


    这样没有根据佐证的话,他本不该浪费时间去听的,甚至应该呵斥一顿,命人将玉满拉下去,可魏云台却始终没有说话。


    书房一时死一般的寂静。


    玉满趴伏在地,只露出隐约的抽泣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最后,魏云台淡淡的说。


    玉满没有得到答案,无措的看向他,最后只得无奈的退下。


    一路穿过小径,回了自己在侯府的小院。


    直到进了屋,挥退下人,一个人躲进床帐,她才深深的,深深的松了口气。


    赌对了,世子果然对陆明熙有了怀疑,这样,一切就好办了。


    怕就怕,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耳朵,不看不听,固执己见,任是什么异样都好似看不见一般。


    高屋漆柱,窗户糊着透亮的宣旨,这样寻常学子想用都难买的纸张,在这侯府,也只配糊窗户。而侯府的诸位主子那里,用的都是一匹十金的蝉翼纱。


    除此之外,这屋里还有几个小丫鬟伺候,处处周到妥帖,丝毫不是她原先那个家能比得的。


    这样的富贵,难怪有人说,这锦绣膏粱之处,能迷人眼。


    玉满喜欢吗,她自然是喜欢的。更别说还有陆明熙的那番话,未来侯爵之位的诱惑。可相比这些,她还有更喜欢的东西——


    侯夫人答应过她,她若是能让世子看清陆明熙的真面目,就放她自由身,并且可以帮她立下女户,送去别的地方生活。


    这可比呆在这侯府,守着一个不喜欢她的男子度过余生要好多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偌大的侯府,还有那厉害的侯爷,心机深沉的夫人,谁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和他们相比,陆明熙,到底还差了些。


    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不被重视的世子夫人而已。她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


    两相比较,她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往后的无数年,那一日的种种,于玉满而言,都可谓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院中菊花盛开,侯府富贵,各色菊花应有尽有,被花匠摆在院中各处,精心搭配。


    水瑶在丫鬟的伺候下赏菊,正看得入神,就远远看到了陆明熙在一众人的拥簇下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她一惊,轻轻一礼,甚至都不敢靠近,忙不迭的就退下了。


    看了眼她的背影,陆明熙柳眉轻蹙,似是也没有在意,只在院中散着。


    直到她走到之前水瑶姨娘待过的地方,莫名脚下一崴摔倒在地,大片血迹在她裙下蔓延开,红的刺目精心。


    当时玉满就伺候在她身后,见此心中一跳,低下了头,心中这才恍然。


    之前她还想着有上一次的事情在,她这次不管做什么,别人都会先怀疑她。却没想到,她这次不是要害水瑶,而是要陷害她——


    作为一个孕育了庶长子的姨娘,使计谋害了正室夫人,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也有可能她原本不是这样想的,但是侯夫人将水瑶保护的太好,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才会出此下策。


    这样大的事情,在场的人全都慌乱起来。


    嬷嬷忙不迭的送了人回春山院,又命人请大夫,去叫世子回来。


    兵荒马乱中,颐宁院嬷嬷带来了一众人,雷厉风行的把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给带走,分开关了起来。


    户部,小厮匆匆进门时,魏云台正在和人核对账册。


    见了人,听他说了几句话,匆匆就找了上官告假离开了。


    身后,上官摇了摇头,连着那些同僚也在心里嘀咕。


    这魏云台,今年家里怎么总是有事。再一想缘由,心中更是警醒,又不由有些嘲弄。


    放着一个贤妻不要,娶了一个病秧子回去,这可真是……


    一众亲近的下人都被带走,留下的只有侯夫人的人。


    她们接管了春山院,守在陆明熙身边。


    “见过世子。”远远见着魏云台大步回来,守在屋外的小丫鬟忙通知了里面的嬷嬷,嬷嬷随之出来,福身一礼,说了事情始末,还有自己的安排。


    床上的人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总是娇柔的笑颜如今只有痛楚。魏云台本该怜惜的,可一见她,就想起了那夜玉满所说的话。


    他呼吸一顿,眼睛猛地合了一下,“嬷嬷不必劳烦,我——”


    嬷嬷恭敬垂首,等待着魏云台剩下的话。若是不查了那自然是不行的,这可是侯夫人的吩咐。


    她正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说服魏云台,就见他声音艰涩,说了一句话。


    魏云台却没急着说,他嘴角轻颤,那句话迟迟吐不出来,半晌才终于吐口,“我一直安排人跟着她,一问便知。”


    说着话,他对着角落里叫了一声,一个不起眼的小厮闪身出来。


    嬷嬷眼中讶色一闪。


    “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魏云台看着这个自从上次玉满说过话后,他就安排在陆明熙身边的人,吩咐道,声音莫名带着些许干涩。


    那小厮低头,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今日世子夫人心情好,要去花园走走,去了之后一路没什么事,莫名就自己摔倒了。


    就这样短短一席话,没有丝毫出奇的地方。


    可按照刚才嬷嬷的禀报,陆明熙身边的嬷嬷分明是说,她是踩到了一颗珍珠才摔倒的。


    那珍珠,如今就在嬷嬷这里。


    嬷嬷拿了出来,微微皱眉。


    上好的珍珠,是水瑶姨娘有孕的时候,夫人的赏赐,她用这个做了一套头面首饰,恰好在今日戴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魏云台问。


    小厮抬眼仔细看了一句,确认道,“奴才当时根本没有看到过这枚珍珠。”


    魏云台的面色,顿时彻底就淡了。


    这席话里的意思,如此清楚明白,让他想要为陆明熙找个借口,都不能。


    嬷嬷悄然叫来了人,让她去找人,严审那个拿出珍珠的嬷嬷。


    晚上,陆明熙还没有醒。


    大夫说了,这次小产于她而言可谓是元气大伤,大概以后再也不能有身孕了。不止如此,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底子也伤着了,之后,怕是要万分细心的养着了,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是一场大病。


    魏云台看了她一会儿,过往和如今在他眼前交织,他依旧疑惑。


    当初琉璃样易碎干净的人,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是他从来没有看清过她,还是时移世易,人心思变?


    返身回了书房,那首初识时的诗文依旧写在他最常看的一本书中。


    只是一翻开,就能看见。


    诗文依旧,可人,却已经变得那样陌生。


    他静坐半宿,只觉整个人都空空茫茫,什么都想不起来般。


    陆明熙第三日下午,终于幽幽转醒,她茫然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面无表情的魏云台。


    看着床上人,刚才审问人的嬷嬷禀报声不停在他耳边回响。


    “陆明熙,告诉我,那个叫翠枝的丫鬟在哪儿?”魏云台直接问道。


    陆明熙双眼睁大,瞳孔一颤。


    这样明显的心虚惊慌,魏云台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


    “你可以为它取个名字。”燕元华拉着一匹白色的骏马,示意陆明华摸摸它。


    陆明华有些迟疑,在燕元华带着鼓励的含笑视线中,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马儿身上的鬃毛。


    略有些硬,却很光滑,再加上不见杂色的四蹄,可见这马出来之前,定是被细心打理过的。


    这马脾气很好,被她摸过之后,只是转过头轻轻喷了口气,一双大眼睛竟能看出些温和来。


    “它没有名字吗?”陆明华问。


    “它才三岁,你是它第一个主人,当然要你取了。”


    “主人,给我?”陆明华惊了一下,不是说先练习一下的嘛。


    说起为何骑马,还得说起之前,两人每日里在山间散步,燕元华倒是无碍,陆明华却受不了,几日下来,就全身酸痛,不想动弹了。


    燕元华很是内疚,自家竟然没发现,当时就哄她,说等她休息几日,便教她骑马。


    于是,就有了今天。


    “练□□不能换来换去,还是要培养默契的。”燕元华熟门熟路的教授着自己的经验,道,“这个马双亲都是极佳的战马,但是性格却很温和,很适合你。”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陆明华却也听出了他背后所费的心思,心中轻轻一动,略想了想,到底没有再推拒。


    “可我不知道该叫什么。”她一时根本想不出来。


    “那就慢慢想,今日先练习上马好不好?”燕元华口中一转。


    陆明华有些好奇,又难免担忧。


    “我好像上不去。”这马很高,她以前从未关注过这方面的事,连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下意识抬眼看向燕元华,眼中带着不自觉的祈求。


    见此,燕元华心尖一颤,哪儿能受得住,忙大包大揽,说交给他就好。


    这般细心讲解半晌,陆明华总算知道该怎么上去了,可踩在脚蹬上,随着轻轻的摇晃,她根本用不上力,更别提上去了,不由羞红了脸。


    “我扶你好不好。”燕元华下颌紧了紧,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伸出手,看向陆明华。


    “明华,来,我扶你。”他又说。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两句,见证小王爷胆子逐渐变大的过程,哈哈哈。感谢在2022-08-11 17:02:15~2022-08-12 01:2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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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大手摊开, 放在那里,他的眸光看似平静,却微不可查的透着些小心翼翼——


    陆明华本来准备拒绝,可见此, 口中的话却一顿。


    “好。”声音轻颤, 陆明华别开眼, 不敢多看,伸出了手。


    带着淡淡粉色的指尖轻轻伸出, 燕元华手一抬,握了上去。


    触手温软,尖尖手指落在掌心, 他呼吸都不由放缓了。


    “来, 我扶着你,别怕。”抬眼看着佳人耳边那片薄薄的红晕,他眼中笑意绽开,初时声音尚有些低,等到别怕两字时,方才恢复清朗。


    握着她的手修长粗硬, 便如他手背上那几道破坏了光滑肌肤的疤痕一般,他掌心也带着磨人的硬茧。


    他的声音响起,陆明华指尖轻颤, 心跳加快,只觉半边身子都是软的, 哪里能使得上力气。


    “明华, ”红晕弥漫至整个面颊, 燕元华只觉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起来, 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念头, 他又低唤了一声。


    陆明华不敢看他,轻轻嗯了一声,手上努力使力。


    燕元华抓紧尽毁,一抬手扶住她的手臂,双手用力,瞬间就让她上了马。


    陆明华只觉身子一轻,她就已经在马上坐好了,不由睁大双眼,下意识握紧手。


    手掌忽然被捏住,燕元华眼中划过笑意,也不挣扎,忙放轻了声音安抚,“别怕,没事,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忽然这样高,陆明华略微的慌乱之后,就是惊奇。


    “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扯着缰绳?”心跳加快,莫名的兴奋,她看向燕元华问道。


    见着她灿亮的双眼,燕元华失笑。


    倒是他忘了,明华,并非寻常女子。


    “对。”他含笑说,拿过缰绳递去她的手中,另一只手握着陆明华尚未抽回去的手,舍不得松开。


    然而——


    眼见着缰绳递过来,陆明华立时抽回了手,双手牵住了缰绳。


    “该怎么做?”陆明华兴致勃勃的问。


    感受着骤然一空的掌心,温软的触感依稀尚存,燕元华不由微微失落,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


    “我牵着它慢慢走,你先努力坐稳。”压下心中的不足,他抬起头,仔细叮嘱陆明华。


    陆明华低头看向他,笑着说好。


    “记得小心。”燕元华还不放心,又提醒一句,才牵着缰绳,慢慢前行。


    满山黄叶飘零,遍地萧瑟中,男人苍青色的背影在前,牵着马缓缓前行,间或回头满是关怀的看来一眼,陆明华的心跳声,不知为何,一下一下忽然无比清晰起来。


    “济安。”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嗯?”以为她有事,燕元华忙回头看去,“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陆明华摇了摇头,唇边的话本想咽回去,可瞧着燕元华灼灼的双眼,鬼使神差的却说出了口。


    “我就是忽然想叫叫你。”没有什么原因。


    燕元华怔住。


    慢慢的,他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眉眼灿烂到几乎赛过了日色。


    陆明华面如火烧——


    回过神后总算发现了自己那句话中的微妙。


    “你别笑了。”她有些羞恼,又有些后悔,只觉刚才怎么就跟迷了心窍一样。瞧着燕元华满脸的笑,口中忍不住嗔道。


    “明华为何不让我笑?”燕元华毫不收敛,反而理直气壮的反问。


    “你,”陆明华语塞。


    他这样激动又高兴的笑,太过分明,让她不好意思。可这句话怎么说得出口?


    眉开眼笑的看着她,燕元华止住脚步,也不走了,就在哪儿好整以暇的等着陆明华的回答。


    “我不管,就不许你笑了。”找不出理由,陆明华心中羞恼,索性也不准备讲理了,娇哼道。


    燕元华几时见过她这样娇蛮的样子,轻怔了一下,面上的笑意反而更加的大了。


    他心中在这瞬间似乎都被涨满,里面全是快活。


    “元济安!”陆明华愤愤。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燕元华总算收了过于灿烂的笑,唯有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好声好气的说。


    他喜欢明华如今鲜活娇俏的样子。


    这本就该是她的样子。


    他收了笑,陆明华的羞恼终于散去了些许。


    “我都听明华的,明华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时,燕元华忽而又轻轻一声。


    抬眼看去,陆明华见着他眼中轻柔的笑,心跳声声,在她耳边响起。


    两人不自觉的对视了许久。


    半晌,陆明华才不自在的收回了视线。


    “我们还接着练,明华,坐稳了。”燕元华提醒一句,拉着马转身前行,笑意就瞬间在脸上弥漫开。


    之后,接连过了许久,他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


    *


    “云台,你说翠枝啊,她早就回家去了,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终于回神,陆明熙迷茫的说。


    “你的嬷嬷已经招认,那珍珠是你命人从水瑶那里偷来的,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


    然而,魏云台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站起身,面无表情抛下一句话,甚至不等陆明熙回答,就转身大步离去。


    “云台……”陆明熙想要叫住他,可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身影离去。


    她躺在床上,回忆着魏云台说的话,半晌,才闭上眼睛,掩住里面的悔恨。


    是她错了,宁国侯府不是文安伯府。


    可她现在想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了。


    不过——


    翠枝已经被陆成颂派人带走了,魏云台就算是从她那几个丫鬟哪里发现了踪迹,也根本找不到人。


    之前陆明熙还心中怨恨陆成颂借机拿捏她,如今却不由的庆幸起来。


    还好,还好。


    如今只盼着陆成颂安排的周密些,别被人发现了。


    秋风萧瑟,魏云台将春山院抛在身后,朝着书房而去。


    片片干枯的树叶从枝头掉落,放目看去,只余下根根枝丫。


    “查到了没有?”刚到书房,魏云台就直接问向恭敬垂首站在书房门口的男子。


    “禀世子,小人按照线索找到了地方,却得知,那女子半年前就已经被人接走,如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魏云台轻讽,看向男子。


    男子心中一凛,当初前任世子夫人替换身份之事,就是经他的手才得以查证。


    种种证据都表明,是陆明华收买了亲妹妹的贴身丫鬟翠枝,又通过翠枝收买了寺庙里的小沙弥,最后再似是无意的表明身份,令得魏云台上门提亲,替换了陆明熙。


    谁知,时过境迁,这几年过去,他们在丫鬟那里又得出了不一样的线索。


    据说是被陆明熙赶出府去找不到踪迹的翠枝,这些年一直在和陆明熙暗中联系,甚至陆明熙还屡次送银子给她。


    这可完全不符合他们查到的消息。


    “时间太短,请世子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定能找到线索。”男子恭请道。


    “尽快。”魏云台冷声说。


    男子退下,只余下魏云台一人在书房内。


    案上摆着一个小册子,里面是曾经他所查到的消息。陆氏姐妹关系不好,母亲偏心妹妹,姐姐不受宠爱。加上查到的那些证据,他理所应当的认为,陆明华定然是心有怨恨不甘,所以精心算计。


    可如果,不是呢?


    心中一闷,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陆明熙不是他所看到的样子,那陆明华呢?


    这册子上那个温柔娴静,哪怕被忽视也依旧对母亲和妹妹细心体贴的女子,又各有几分真假?


    过往三年陆明华的言行音容一幕幕划过,微笑的,平静的,讥诮的,厌恶的。记忆中那张温柔笑颜,到最后,竟然只留下了厌恶。


    魏云台捂住胸口,只觉里面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次下属的消息来得很快,他一番追查,总算找到,那人手是陆成颂派去的。


    魏云台给的吩咐是继续查。


    侯府内,陆明熙身边的下人一一被审过,差不多查了个底朝天,连着陆明熙去岁偷偷倒药,而后大病一场的事情都查了出来。


    算算时间,正是魏云台和陆明华和离之前。


    看着这个消息,魏云台微微阖眼,沉默坐在书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夜里,烛火摇曳,他才叫了人,去把去岁为陆明熙诊断的大夫请来。


    积郁成疾,他倒要看看,这个脉象到底是怎么诊出来的,是真还是假。


    那大夫倒是配合,干脆利落的说了,“不敢隐瞒世子,当时那陆小姐的脉象虚弱,意志消沉,神散气弱。这样的表里症状,任谁看了都会给出积郁成疾的诊断,非是小老儿胡言。”


    魏云台面色淡淡,听完这一席话,明了并非是陆明熙和大夫串通,正要命人送老大夫离开,就见堂下的人面色稍有犹豫,他心中顿时一紧,立即追问,“还有什么事?请大夫直言,云台必有重谢。”


    “那脉象,虽然看似无恙,但,小老儿总觉得有些虚浮。”老大夫犹豫再三,想着眼前人与那陆府两位小姐的事,到底说了,“似乎,似乎是药物所为。”


    “但小老儿学艺不精,对于传闻中的秘药,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并不能确定,这,就要世子另寻高人分辨了。”老大夫说完,没再多言,告辞离去。


    等出了侯府,他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老大夫与伯府熟稔,那边有个什么病症一般都是寻他去医,因此也能称得上一句了解,自然知道那两位小姐的状况。


    多病的妹妹,被忽视的姐姐。


    二房的夫人总是哀愁,而那位三小姐,从小时候会忍不住期待的看着她的母亲,到后来逐渐平静默然。


    如此种种,就连他一个外人都不由心酸。


    却没想到,到最后,他竟然也在那个女子原本就不幸的人生中,推了一把。


    这一年来,老大夫一直有所愧疚,总忍不住想若是当初说了这话,这位魏世子想必就不会与那三小姐和离。


    可再怎么想,也迟了,只希望,现在说起这句话,还能有点用吧。


    倒药,喝药,装病。


    魏云台坐在书房,一瞬间只觉自己仿佛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连他满心的怜惜,都被人算计在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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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生病是假的, 但他却为此与陆明华和离。


    所谓的调换似有内幕,但这些年他一直坚信是陆明华所为——


    她分明辩解过的。


    但他呢,他,他从未听过, 只以为是她的狡辩。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是他冤枉了陆明华呢?


    曾经坚定相信的种种, 在这些时日里被逐渐推翻, 魏云台坐在那里,失魂落魄。


    “还没有发现?”燕元华一直注意着魏家那里的消息, 得知他们还没有找到人,不由不满的说。


    赵十一呵呵不说话,这魏云台到底只是侯府世子, 哪能和他们王爷比较。


    “可需要属下命人帮上一把?”他上前道。


    “那个和尚找到了吗?”没有说这个, 燕元华转而问道。


    闻言赵十一便知燕元华时不准备插手,有些不解,没急着问,转而道,“经过我们这些时日的追查,已经发现踪迹了, 若是顺利,再过上几日,就能传回来好消息。”


    见此, 燕元华才满意。


    说到底,过往种种, 最关键的地方都在这个小沙弥身上。只有他亲自承认了所作所为, 才能彻彻底底证实明华的清白和无辜。以及, 那些人到底有多眼瞎愚蠢。


    魏云台也就算了, 燕元华始终弄不明白, 那个秦氏到底是怎么想的,身为人母,为何会如此荒唐心狠。


    “王爷,为何不帮上一把?”赵十一有些着急。


    陆小姐的消息都是他查到的,他十分清楚哪些过往对她伤害有多大,他现在只想着立时恢复陆小姐的清白,想来他家王爷也是这样的想法,可为什么会拒绝。


    “因为魏云台。”燕元华目光抛向书房之外,落在远山之上,淡淡的说,“迅速查到事情的真相有什么意思,我要让他一点点的查到,然后明白,自己当初到底有多愚蠢。”


    事情解决的太快,他心中的愧悔就不会太多。


    但这怎么够?明华当初被他折磨了三年,燕元华也要让魏云台好好尝尝,这种锥心之痛。


    赵十一垂眼,身上发寒。


    王爷平日里疏朗恣意的样子,总会让他忘记他在边关时的模样。瑞王燕元华,用兵奇诡,最善攻心。花费两年时间布局,让北夷内乱,才得以一举击破北夷王城。


    骤然想起,他就什么也不敢说了。


    “对了王爷,京中传信,北夷使臣已经动身,带队的是三王子和耶律追两人。”


    北夷称臣,自然要在元日那日入宫,拜见陛下,奉上朝贡。这原也没什么好说的,可问题出在带队的这两人身上。他们全都是自家王爷的手下败将,加之北夷素来野心勃勃,纵使兵败心中也不曾驯服。


    这次来京,怕是还要生事。


    “那又如何,这里,是我燕国的上京。”燕元华脸上笑容不变,口中淡淡道。


    赵十一心中不由振奋,正想称是,就见自家王爷忽然皱了皱眉,心中顿时一紧。


    “怎么了,可是有事?”他忍不住小声问道。


    “北夷来人,皇兄定是要叫我回去的。”燕元华有些不愿的说。


    赵十一默默的闭上了嘴。


    “这里还是太远了些。”燕元华心中琢磨起来。


    *


    “姐姐很好,是我对不起她。”


    “明华,你,帮帮明熙。”


    “母亲,你想要我怎么帮她?”


    “希望世子与陆明熙,弦瑟和鸣,白头偕老。”


    声声话语在梦中翻滚,一张张面容在脑海划过,魏云台再次惊醒。


    他鬓角湿润,大口大口的呼吸,可心中还是闷闷的喘不过气。


    满脸愧疚不舍的陆明熙,声声祈求的秦氏,漠然的陆明华,最后带着莫名笑意的陆明华。


    愧疚不舍是假,陆明熙一直怨恨陆明华。


    声声祈求是真,秦氏自来就偏疼陆明熙,漠视陆明华。


    陆明华的漠然是真,那莫名笑意,分明就是期待和嘲讽。


    在梦中,魏云台看的分明,他抬手捂脸,艰涩一笑。


    的确该嘲讽——


    可他近来总忍不住回想起新婚时的陆明华,她眼里像是含着星星,满脸的笑意,勾起的唇角都带着欢喜。


    可最后都没有了。


    星子渐渐熄灭,笑意慢慢淡去,勾起的唇角落下。


    为什么,他当时不愿意相信她,为什么他不再查一遍。


    自责悔恨在心中翻滚,魏云台不敢深想那个仿佛一触就能碰到的答案。


    “世子,查到了,人已经带回。”第二日,下属来禀报。


    魏云台坐在书桌后,憔悴的厉害,短短十几日而已,他身上的精气神仿佛就耗空了一半。


    “把人带过来,我要亲自问。”他说。


    “还未到府,”下属怔了一下,看着有些恍惚的自家主子,忙添补一句,“只是传信回来,等人回来后,属下马上给您送来。”


    魏云台点了点头。


    “云台,你这是怎么了?”孙氏忧心的问。


    “母亲,我没事。”魏云台依旧如此回答。


    “你看看你这样子,哪里像没事,你是想把为娘急死吗?”孙氏焦灼的问。


    眼看着魏云台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孙氏可谓是心惊不已,连魏怀良都惊动了,两人如今正坐在堂上,看着魏云台。


    魏云台说不出话,他要怎么说?说自己在后悔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说自己后悔当初偏听偏信,伤害了陆明华。


    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样的话,要是说了,他自己都要笑自己的。


    看,堂堂的宁国侯世子,世人称赞的朗朗君子,原是个蠢货。


    他什么都不肯说。


    孙氏只得失望,魏怀良看着他,微微闭眼,掩住里面的失望。


    然而魏怀良的失望与孙氏不同,他只是在后悔,后悔这些年让魏云台过得太顺了。这件事的始末他都清楚,之前还在想,若是这件事能让他认清世人言语,还有所谓的证据都有可能会骗人。唯有用己心,细细分辨,才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可他没想到,眼下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挫折,就几乎将魏云台击垮。


    这世间,谁人谁不会被骗,谁不会失败。


    被骗了,就狠狠惩罚回去,失败了,就继续努力,便是他领兵作战,也不是次次就能胜利。可魏云台竟意志消沉,毫无斗志了一般。


    他是真的失望。


    请完安,魏云台准备回书房,却莫名回了春山院。


    进门,入目一片萧瑟,他止住脚步,细细回想这个院子曾经的模样。


    院中丫鬟轻快含笑的往来,再往前,可以看到亮堂整洁的屋舍,即便是冬日前来,满院轻声笑语中,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清冷。


    陆明华总是带着轻轻的微笑,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或是看书,或是对着账册。


    可后来呢。


    陆明熙来了,丫鬟们都规矩无比,整日来往小心翼翼,那时他只觉得丫鬟们是听了他的命令,不许搅扰陆明熙。但果真如此吗?


    如今满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魏云台站了一瞬,转身离去。


    “云台,”一声轻呼,陆明熙远远瞧着像他,匆匆出门,弱柳扶风短短几步而已,就开始喘气,摇摇欲坠。


    可等她再上前几步,那个人影已经走远,竟是丝毫未停。


    她追到门口,想要出去,却被人拦了回去。


    “少夫人,您别为难我们,夫人说了,您以后都别想再出春山院了,快回去吧。”下人散漫的说,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浑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陆明熙被推攘着踉跄一下,直接倒在了地上。


    她捂住胸口,急急的喘了口气。一抬眼,却见那下人毫不在意,只是嗤笑了一声,就转过身,仿佛没看见一样。


    撑在地上,她摇摇晃晃艰难的起身,含恨看了眼那些守在院外的下人,转身回去。


    屋内燃着火盆,热气扑面,她进门才觉出冷来,恍然发现刚才没穿披风。几个小丫鬟躲在避风处说着话,一眼都不看她。


    自从这次得知了事情真相,侯夫人再次将陆明熙禁足,她身边的下人在那之后,全都被送去了庄子。如今院中,只有几个被分过来的小丫鬟,也不在意这个明显被冷待的少夫人,整日里十分怠慢。


    “我要喝水。”陆明熙进屋,看着空空如也的水壶,脸色更冷,说。


    几个小丫鬟你推我我推你,总算来了一个人,屈膝叫了一声少夫人,看似礼数周到,但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她拿起水壶就出去,连个礼都不行,半晌拎起一壶水放下,又退了下去,一句话都不多说。


    她们来时都得了吩咐,不要理会这个少夫人,却也不能让人挑了礼数。


    陆明熙心中越发的堵了,她捏着茶杯,本就没什么血色的指尖,越发的白了。


    她看向外面,只见曾经热热闹闹,下人成群的春山院,如今这样的冷清,她怔怔然半晌,忽然嗤笑一声,竟也止不住。


    然而,再怎么掩饰,也去不掉她眼中的惨淡。


    “又开始发疯了。”一个小丫鬟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口中嘟囔。


    “别看,理她做什么。”另一个年纪大些的拉了她回来,瞪了她一眼。


    这些小的不知道,她得到提点,隐约能明白侯夫人派她们来这里的意思。里面那位心里天高,她们在这里,也不用做别的,不理她自然就让她受不了了。


    侯夫人,要的就是她受不了。


    “你说她怎么这么想的,用自己的孩子陷害一个姨娘。”有人不解的问道。


    “害,你没听说,那个孩子本来就保不住。”


    “保不住也能有下一个啊。”


    “大夫说了,以她的身体,没了这个,以后就再也不能有了。”


    “可那也不至于用来陷害姨娘啊,这有什么好处?”


    “你以为她是为了姨娘?”有人嗤笑,最近这件事侯府但凡知道点事的人都在私下里讨论,倒是总结出不少结论,她随手拿来一个,道,“她啊,分明就是看侯夫人看中水瑶姨娘腹中的孩子,偏水瑶姨娘跟她关系不好,才这么做的。”


    “啊?”另一个人懵懂的说。


    “依着之前世子对她的好,要是水瑶姨娘真的这么算计她,那连带着她腹中的孩子都会被世子厌弃。要是事情成了,她和玉满姨娘关系好,到时候再养了她的孩子,就不用担心以后水瑶姨娘的孩子了。”


    “原来是这样。”


    “还有人说,她其实是想连着水瑶姨娘的孩子都弄没的,但是夫人护得好,她没办法,才这么做的。”


    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只言片语随风落入陆明熙的耳中,她心中翻滚,含恨扔下了茶杯。


    一声脆响,众人顿时闭嘴,面面相觑,没有再说下去。


    魏云台,魏云台!


    明明她能成功的,可陆明熙做梦也没想到,看似对她温柔有加的魏云台,竟然在背后偷偷派人监视她。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在这一刻,她心中的慌乱恐惧忽然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对于魏云台的怨恨。


    *


    “明华,天气渐冷,这山上未免冷清,我在城外云山有处别院,你搬去那里如何?”


    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别院位于半山腰上,每日风吹过来,都刺骨一般。


    两人披着斗篷,走在山林间,陆明华一下一下踩在地上的枯叶上,听着发出的咔嚓声不由轻笑,忽然听到燕元华这样说,不由看去。


    “云山,有汤池的那个?”她问道。


    不等燕元华回答,她又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去。”


    陆明华是个恋家的人,一旦在某个地方住久了,就很难习惯再换一个地方。如今她已经习惯了这处别院,实在不想再去熟悉一个新地方。


    “就当去陪我。”看出了她的抗拒,燕元华站定,放缓了声音。


    “你要去吗?”陆明华一怔,心中油然生出不舍。


    “我身上有旧伤,这山上风大不适合修养,大夫说,我最好去云山待着。”燕元华解释了一句,满眼期待的盯着陆明华看。


    陆明华心中微动,有些迟疑。


    “明华,我舍不得你。”燕元华眉眼飞扬,似是毫不在意,朗声道,“你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你,”陆明华失言,瞪了他一眼。


    燕元华笑着看她,无声问怎么了。


    “哪儿有用自己来威胁人的。”陆明华无奈又想笑。


    “没办法,”燕元华一摊手,很是无奈般,“谁让我拿明华没办法呢,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了。”


    什么叫拿她没办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多厉害的人呢。


    陆明华面上一热,嗔他一眼。


    “明华,去吧,就当陪我了。”燕元华又放轻了声音,弯腰注视着陆明华。


    他身量高,陆明华也才到他肩膀,而且还要往下一点。


    两人对视时,她难免要抬起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燕元华总是这样弯着腰和她对视。双眼紧紧的看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揽进怀中般。


    可眼下,那双总是带着灼热的眸子变得眼巴巴的,无声的祈求。


    “怎么跟平安一样。”陆明华忍不住嘟囔一声。


    谁和那小东西一样了。


    燕元华听得分明,心中忍不住轻哼一声,每每想到那个小东西窝在怀里,一双眼睛得意的看着他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后悔,早知道就不送了。


    气人!


    “可……”陆明华呆惯了这里,猛然要换一个地方,心中竟然有些忐忑。


    将她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燕元华心中轻叹一声,越发肯定了要带着陆明华走的念头。


    天地博大,他的明华还未看尽,哪儿能将自己囿于这样一个小小的别院。


    “去吧。”他耐心的哄劝。


    “你就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去?”燕元华说着话,抬手握住了她掩在袖中的指尖。


    陆明华呼吸一顿,哪怕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样亲近,还是让她不能习惯。


    轻轻拽了拽,没拽回来,她只好放弃。


    侧脸看向一边,她嘴角笑意轻轻上扬。


    “明华,就当陪陪我,嗯?”


    “明华~”


    “罢了,”半晌,见着她一直不说话,燕元华轻叹一声,仿佛不想为难她一般,说,“那我也不——”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闻言,陆明华忙说。


    她回过头,看向燕元华,有些无奈的笑着。


    “你不许再装可怜了。”她轻嗔一句。


    如今,陆明华可算是知道眼前这人的脾性了,真真是个能放下身段的,有时霸道,有时又能这样缠磨。她要是不同意,之后,他怕是能磨上个好几日,直到她答应不可。


    燕元华眼睛一亮,立即笑开,瞧着她眉眼中的无奈和纵容,心中忽然涨满,忍不住上前一步,将人扣进了怀中。


    陆明华一滞,下意识抬手抵住他的胸口,有些无措。


    温香软玉入怀,燕元华也愣了一下。


    他竟然——


    迟疑了一下,他没有松手,甚至更紧的抱着陆明华。


    这个时候该说些话,他下意识想,却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明华,我好欢喜。”最后,他只得低声说了一句。


    掌下的心跳声又急又沉,耳边的声音略带紧绷,不知为何,陆明华反而不慌了,甚至有些想笑。


    她就轻轻的笑了一下。


    她的心跳似乎也变快了,面颊发热,陆明华迟疑了一下,她放下手,轻轻环住了眼前人的腰背。


    而后又轻轻的嗯了一下。


    她似乎,也很欢喜。


    在发现他心跳的时候。


    轻轻的触感落在自己的腰背,燕元华知道那是什么,他顿时欣喜若狂,扣着陆明华的手也紧了紧。


    “明华,”他难耐的想要开口。


    “嗯?”


    “我好欢喜。”


    “我知道。”


    燕元华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不,明华不知道,她肯定想不到,他现在到底有多么的欢喜。


    既然定下了要去云山,陆明华就开始命人收拾。


    但是,不是去燕元华的别院。


    “为什么不去,我早就命人开始收拾了,汤池温暖,我命人建了暖房养花,匠人说,有一株照锦快开了,你肯定会喜欢的。”燕元华不同意,拉着她的手低声絮叨。


    任谁整日有事没事被拉手,总会习惯的——


    尤其是在拥抱过后。


    陆明华这会儿已经不会不自在了,任由燕元华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还翻看着账簿,口中道,“那到底是你的别院。”


    两人说是关系亲近,可到底没到能入主元济安的院落的地步。


    “我命人入手了一套云山附近镇子的院落,离得也不远,到时候我去看你,可好?”陆明华放下账簿,笑着看他。


    云山附近的别院难得,大多都被京中的勋贵人家占了,寻常人家,哪怕有钱也难以到手。


    索性,那小镇离云山很近,十分繁华,马车两三刻钟就能到。虽然房价贵了些,但是她也是能买下的。


    燕元华很想说不好,但陆明华迟疑的时候他能缠磨,心动却不好意思的时候他能霸道一次,可她明显不情愿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好,都听你的。”他说。


    他认真注视着她,眉眼温柔,陆明华就忍不住笑了。


    时间进了冬月,天越发的冷了。


    在一个天气还算晴朗的日子里,相邻的两个别院马车启动,朝着云山而去。


    抬眼看了眼跟在身后骑着骏马的护卫们和那辆马车,陆明华放下帘子,看着死活赖在自己马车里的人不由无奈。


    “你既然不坐,弄那辆马车做什么?”


    刚才出发的时候,燕元华直接就钻进了陆明华的马车,眼下靠在车厢上含笑看她,道,“所以还要多谢明华收留,没有撵我下去。”


    陆明华嗔他一眼,她怎么没撵,只是没撵下去而已。


    车内有人,她略有些不自在,但是两人相处许久,过了一会儿,那点感觉也就淡下去了,转而拿起了话本来看。


    “在看什么?”燕元华很感兴趣的看了一眼,发现是话本子,还有些惊讶。


    陆明华平时很少看这些,更多的是诗书文章。


    “话本子,打发时间用的,这里还有。”陆明华随手翻出几本给他看。


    燕元华扫了一眼,不敢兴趣,他只想看陆明华手上的。


    这般递过几本,一一换过,眼见着他就盯着自己手中的瞧,陆明华只好放弃,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将书往两人中间挪了挪,一起看。


    “多谢明华。”燕元华笑吟吟的说,得了佳人一个白眼,心里美滋滋的。


    这话本子就是眼下常见的那种。


    书生得大家小姐看中,互许相思,最后在经历过种种阻挠,终于在一起的故事。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小姐在家辛辛苦苦照顾婆母,书生进京科考一鸣惊人,榜下捉婿,被大官捉去,虽然坦言自己已有妻室,但大官怜惜他的才学,还是将女儿嫁他为妾。


    最后,妻贤妾美,书生一路高升的故事。


    陆明华看完,忍不住一声嗤笑。


    “这些话本,都是一些落第书生所写,难免如此。”燕元华安慰一句,很有些瞧不上他口中那些人一般。


    “的确,不然怎么会做这种梦。”陆明华抛下书,觉得有些没意思。


    燕元华伸手翻了翻那些话本子,也不知道谁准备的,竟然大多都是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他寻了一会儿,只好放弃。


    “说起来,明华可曾看过【梦仙记】?”


    陆明华摇了摇头,甚至都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哪本。


    “这本倒是很有意思,是一个书生因缘巧合误入仙境,在里面同仙人谈笑游玩,历经种种奇异之事,最后却发信啊之事大梦一场的故事。”燕元华简短的做完介绍,问她,“明华可想听?”


    寻仙问道?


    这类的话本子陆明华也看到过,不过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话本,竟然能让元济安记住,就点了点头。


    燕元华就说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男人的声音清朗柔和,陆明华含笑,安静的听着,不知不觉,竟然困了。


    她闭上双眼,悄然睡去。


    耳边的呼吸声变得轻缓,燕元华转头看她一眼,收了声音。


    半晌,等她睡熟了,才让了身,轻轻扶她躺下,坐在一旁,满面笑意,出神的看着她。


    明明看了这样久,可他却总也看不够。


    外面,李嬷嬷掀开帘子悄然看了一眼,这才放心。


    历经半日,总算到了云山。


    陆明华径自去了她买的小院,燕元华在这儿转了转,悄然吩咐那些护卫保护好陆明华,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里里外外安顿好,花了陆明华整整三日的时间。


    燕元华耐不住,日日来催,她这一天,总算抽出时间,坐上马车往别院赶去,准备去看看茶花中的极品‘照锦’。


    马车行过一个个别院,在路过某个大门的时候,陆明华随意一扫,忽然惊讶的睁大双眼。


    那是魏云台?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外面那个消瘦憔悴的男人,他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有马车路过,魏云台也回头看去,便对上了一双带着震惊的眼眸。


    明明许久未见,明明曾经那样生疏,可在这许久的梦的折磨下,他瞬间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陆明华。


    顾不上其他,他忙要追上去,连嬷嬷的叫喊都顾不得了。


    可他一个寻常文官,哪里追的上马车,在那些护卫警惕的视线中,魏云台到底止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陆明华进了一座别院。


    那个别院他隐有耳闻,听说,主人是一个年轻男子。


    他心中一震,纷纷扰扰中,身体一晃,几乎站不稳,若非下人扶着,怕是立即就要摔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拉了,抱了!我小王爷出息了!


    这个进度,会不会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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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陆明华下了马车, 尚有些心不在焉,她回头看了门外一眼,魏云台憔悴的神情样貌还近在眼前。


    他为何要追在马车后面?她微微蹙眉。


    “明华,你来的好迟。”燕元华匆匆迎了出来, 拉起她的手轻声抱怨, 可再一看, 满脸的笑意却又是那般灿烂。


    “路上行过三刻钟,一时也没歇着, 哪里迟了?”陆明华嗔了一句。


    “可你我已经许久未见。”燕元华轻叹,紧紧的看着她,片刻也舍不得挪开眼。


    “不是昨日才见过。”被他这样看着, 陆明华不知不觉, 面颊又热起来。


    这三日,虽然她没来,但燕元华却是日日都要去镇上看她的。


    “度日如年,那便是一年了。”燕元华低声灿笑。


    “哪儿有你这般算的。”陆明华失笑。


    两人说说笑笑,陆明华被燕元华牵着,不知不觉就进了屋。


    “明华, 你还是搬来吧,我将隔壁的别院也买了下来,你住那里可好?”燕元华不死心, 还想缠她。


    之前山上时,两人相邻而居, 他一抬眼, 便仿佛能听到隔壁佳人的言笑。可眼下呢, 明华远在镇上, 只是去便要三刻钟, 只待上一上午,便又要回来。


    燕元华哪里感受过这样的相思之苦。


    “不是说好了,怎么又提?”陆明华无奈的说。


    “这几日,我总忍不住去看隔壁,可你不在。”燕元华低声,很是怅惘。


    陆明华哪里见过他这副样子,一时说不出话。


    “明华,搬来吧。”燕元华拉着她的手,眼巴巴的说。


    “不行的。”陆明华还是拒绝,却终究是有些犹豫了。


    “为什么不行?”燕元华不似上次那样止住不提,非要究根寻底。


    “这是你的院子,我住进去,那像什么话?”他再三追问,陆明华只得忍住不好意思,直言道。


    “可——”


    “还是说,你想效仿他人,金屋藏娇?”陆明华又说一句。


    无媒无聘,这样将她养在宅中,与外室娇宠何异?


    燕元华心中一喜,正想说好,他自然是恨不得时时将明华藏在家中的。可一抬眼,就瞧见了陆明华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心中一激灵,顿时回了神。


    若是成了婚,那金屋藏娇,自然是佳话,可眼下两人只是私下里来往,那这意思就微妙了。


    “怎么会!”燕元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义正言辞,看他的样子,就差举手发誓了。


    陆明华笑盈盈的,想看他这次又准备怎么说。


    “哪来的效仿他人,我此生此世,都只想藏明华一人。”燕元华口中一转,目光灼灼的看向陆明华。


    呼吸一滞,陆明华没想到他一转眼就说起了这个。


    “明华,你这样说,是愿意嫁给我了吗?”抓住机会,燕元华趁势问道。


    “你,”陆明华语塞,面如火烧,避开眼神不敢看他,喃喃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华,你嫌无媒无聘,不肯住进我的院子,那我这就回去,请长辈前往你府中下聘如何?”燕元华等这个机会许久,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这次,可以说是正正好了。


    “不,不,”陆明华下意识阻拦,可对着燕元华那双满是期待欢喜的双眼,声音不由轻了下去,但她身上的抗拒,却做不得假。


    “明华,”燕元华不由失望。


    “我,”陆明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避开眼神,声音轻轻,“我现在还不想嫁人,若是你,”着急的话,便另寻她人。


    她想这么说,可心中钝痛,竟说不出口。


    燕元华只看她的神情,便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正想开口拦住,就见她顿住,迟迟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心中,忽然就是一喜,什么失落都消失不见了。


    “是我着急了,”燕元华朗笑一声,看向明华一字一句,认真极了,“明华,我思慕你,想娶你为妻,这个心意永远不变。你现在不愿,我就继续等,往后的时候还长,我等你愿意嫁我那日。”


    所以,不要说什么让他找别人的话。


    “明华,我只想娶你。”


    陆明华落荒而逃,一直等到回了自己镇上的院子,砰砰跳的心口都还没有恢复。


    元济安执着明亮的双眼仿佛还在眼前,他的话语那样诚恳坚定,让她连怀疑的念头都升不起。


    见着人匆匆离去,燕元华送了人离开,转身坐在书房,神色稍淡。


    是他着急了。


    赵十一在门口探头探脑半晌,见着自家王爷面上的笑意微敛,不敢进去。


    “看什么,还不快进来。”燕元华随手取下一根笔,扔到门口,精准的砸在赵十一头上。


    “王爷,魏云台遣了人一直注意着陆小姐的马车,被我们拦住了,您看,”这之后怎么做?


    “他怎么来了?!”说起这个,燕元华心情更糟,冷声一句。


    赵十一说不出话,这谁能知道宁国侯旧疾发作,也被太医指来了云山呢。


    昨天的事,今天人就来了,连给他们想办法的时间都没有。


    对了——


    “昌平郡王也来了。”赵十一硬着头皮说。


    燕元华闭目,暂时不想说话。


    他只感觉,仿佛糟心的事都集中到了今日一般。


    “把他腿给我弄断。”半晌,他睁开眼睛,总算恢复了冷静,吩咐道。


    “谁?”魏云台?


    “燕容辰。”明华对于魏云台已经没什么情意,见了他也不会如何,相比之下,色心不减的燕容辰反而要更让人厌恶。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赵十一迅速退下,不敢多留。


    书房内只剩下燕元华一人,顿时恢复了安静。


    他手指落在那本兵书之上,定定看了几眼,才拿起翻开。


    再怎么安慰自己,求婚被拒,他心中还是难掩挫败。


    镇上的院子里。


    陆明华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坐在屋内揽着琵琶,却久久没有落指。


    元济安失落的眼神不停在她眼前出现,连着他送她离开时脸上疏朗的笑意,似乎都有些黯淡。


    好一会儿,她放下琵琶,起身找了许久,寻出了藏在箱笼深处的荷包。


    黑色缎面,上面掺着银线绣出了如意云纹,样式寻常,并不出奇。这是上次燕元华见她刺绣时随口一句想要,他没有认真,可她回来,也不知怎么想的,选了布,总也不满意,来来回回绣了一个月,才总算得了这么一个满意的。


    她本想送给元济安,可无缘无故,又不好意思,便一直没给出去,反而压了箱底。


    拿在手上细细摩挲半晌,陆明华忐忑片刻,一咬牙到底叫了李嬷嬷进来,请她去一趟云山。


    陆明华来去匆匆,李嬷嬷本觉有异,依着那元公子整日里恨不得粘着她们小姐的样子,怎么会让她这么快回来。


    眼下见着这荷包,心中微动,仔细打量着自家小姐的神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好。


    陆明华被她笑的不好意思,犹豫道,“罢了,还是……”


    “老奴这就去。”李嬷嬷忙说,弯腰退下。


    “嬷嬷!”陆明华失笑,可一直等着那道人影消失不见,到底还是没有叫了人回来。


    李嬷嬷堪称迅速的到了别院,见着燕元华后,便抬手奉上了手中的木盒。


    “元公子,这是我家小姐命我送来的。”


    燕元华心中一顿,自己起身取来,直接打开。


    黑色的荷包落入眼底,他一怔。


    抬手取出,看着上面精致的如意云纹,燕元华拿在手里,竟是连用力都不敢。


    “元公子可喜欢?”李嬷嬷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自然喜欢,”燕元华立即回答,然后又笑,眉眼灿烂,道,“我很喜欢。”


    “元公子喜欢就好,这荷包,别看简单,我家小姐绣了一个多月,有好几个说是绣坏了的都扔了,老奴眼拙,倒是看不出哪儿坏了。到最后,才剩下了这一个,小姐一直放着,今天忽然就让老奴给送来。”


    李嬷嬷也不知道发生了身,索性直言道,免得元济安轻忽了她家小姐的心意。


    “明华是什么时候开始绣的。”心中一动,燕元华问道。


    李嬷嬷想了想,说了一个日子。


    燕元华心中估量,总算依稀想起了那句随口一提的话。


    他不由失神,可嘴角的笑意,却是一升再升。


    “我本来是随口说说的,”燕元华低笑,道,“府里有绣娘,哪里就劳动她了,没想到……”


    这样的活计,他怎么舍得明华去做,明华只需要整日无忧无虑,欢喜快活就好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李嬷嬷不由惊讶,瞧着燕元华满地都快溢出来的爱惜和欢喜,她心中更是满意。


    这人啊,得知福,就怕那些不知福的,别人对他好都不知道领情的。像元公子这样,只是得了她家小姐一个荷包就这样快活的,那才是好。


    “小姐啊,是不好意思呢,刚才老奴打趣一句,她险些就要要回去,可等老奴走了,却都没有叫住我。”李嬷嬷毫不吝啬的说着这些小事。


    燕元华就又笑了,却不赞同李嬷嬷的话,只不过他没有说。


    不好意思是真,只是明华,到底还是怕自己的心意不被珍视吧。


    “劳烦嬷嬷稍等片刻。”燕元华道,想要给陆明华准备一份回礼,可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合适的,不由蹙眉。


    半晌,他直接取下胸口一枚佩玉,普普通通的长命百岁牌,角上刻着‘鹤童’二字,那是他的乳名。是小时候母后亲自为他求来,一直佩戴到如今的。


    李嬷嬷见他如此,不由怔住。


    这贴身的东西……


    用木盒装好,燕元华递给了李嬷嬷,说,“劳烦嬷嬷代我告诉明华,这玉牌,是我从小佩戴的,希望,她能喜欢。”


    李嬷嬷小心翼翼的捧过,诶了一声应下,一道回转,交给了陆明华,边先说了燕元华交代的话。


    打开木盒,陆明华看着里面的玉牌,轻轻拿起。


    “小姐您是不知道,当时我可是亲眼看着元公子从颈上取下玉牌放里面的——”


    陆明华指尖一颤,差点把玉牌掉了下去,只觉如同火烧一般,忙不迭的放了回去。


    “当时可惊了我一跳,这样贴身的东西,元公子竟然要给小姐你。”李嬷嬷丝毫没有发觉,依旧说了下去,笑呵呵的问,“这真可谓是诚意十足了。”


    指尖温润的触感依旧,仿佛还带着人体的余温,陆明华一想着这是从燕元华身上取下来的,只觉面如火烧般滚烫。


    半晌,才稍微平静下来,看着那玉佩,怔然出神。


    赠予荷包,还之佩玉。


    的确是,诚意十足。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真的很感动(这大概就是感动我自己?)


    明华只是绣了个荷包而已,小王爷就给出了从小的佩玉,他真的是在用自己所有的诚心,来对待明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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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似这般物件, 大多人家都会给家中新生的孩子准备一个。


    富贵人家准备金玉,便是寻常人家,也会打造一个铜锁,再次, 便是木牌也使得。


    意在护佑孩儿, 岁岁平安。


    陆明华没有。


    秦氏怀孕时倒是准备了两枚金子打造的长命锁, 但陆明熙的锁丢了之后,她的就被秦氏拿去, 给了她。


    还说了一通她身体好,有福气不需要,若是给妹妹, 说不定能借些福气给她之类的话。


    陆明熙能不能借走她的福气, 陆明华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想知道了。她只是可惜了自己的长命锁,她一直很爱惜,可现在想来,落到陆明熙哪里,怕是没个好下场。


    而现在, 有人把他的锁给她了。


    细细摩挲着玉牌,陆明华不自觉的,轻轻笑了起来。


    云山。


    这座山之所以能得这个名字, 是因为成日水雾弥漫,仿若生云, 当时的人便起了名, 唤做云山。


    前朝时, 有人发现这里面的汤池浸泡, 于人体有益, 便成了勋贵人家争相抢夺的地方。


    燕元华自然是有的,而且身为亲王,他的汤池占据了整个云山最好的几眼泉之一,上有别宫,富丽堂皇至极。


    不过这和现在的他没有关系。


    为了隐瞒身份,免得吓跑了心上人,他特意命人在云山偏僻一角置办的别院。虽然也很难得,但这种地方,稍有点权势的人家也能到手,这才总算没让明华起疑。


    汤池上面建有屋舍,里面帐幔重重,燕元华闭目靠坐在汤池边,温热的水包裹全身,那自从进了冬日后就终日不散,仿佛浸在骨子里的寒凉之气总算被掩下。


    他不由轻轻吐了口气。


    “王爷,昌平郡王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大夫说腿已经断了。”赵十一止步在屏风外,低声禀报。


    “嗯。”


    “陛下传讯,请您回京,事关北夷进京一事。”


    燕元华眉微皱,沉默一瞬,到底说了好。


    他有心不理朝政,可坐在上面的是一母同胞的兄长,登基四载朝局初定,可到底不算平稳,正要互相扶持之时,他实在是推拖不得。


    “是。”


    一番应答,赵十一退下,燕元华泡够了时间起身,自己穿上衣衫。


    最后,拿起珍而重之放在那里的荷包,系在腰上,轻轻摩挲片刻,就忍不住就又笑了。


    这两日天气不错,冬日的天气总是难免有些昏暗,可这些日子,却是难得的大晴天。


    外面小镇很是繁华,虽然小院位置僻静,但还是隐约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喧哗声,


    陆明华避居山上许久,许久没有置身其中的感受着这样的繁华。


    头几日还不觉得有什么,后来便总想去看看。眼见着这天天气不错,便带着丫鬟,出去了。


    茶楼,酒楼,绸缎铺子,胭脂铺子,样样都有。


    她一一走过,兴致起来,还选了几样香粉胭脂。


    “看看喜欢什么,你们也去挑挑。”眼见着身边几个丫鬟张望,陆明华笑着吩咐一句。


    “多谢小姐。”晓春几个高兴的笑起来。


    之前一直在山上,便是回京也来去匆匆,她们也许久没有置办过这些东西了。


    胭脂铺子的主人是一个三十许的妇人,虽然眼角生了皱纹,却依旧很是美貌,且又比年轻女子多了些动人的风韵。


    她亲手端了茶来,慵懒靠在柜台上递给她,道,“小姐好心肠。”


    “多谢,掌柜的过奖了。”到底不输,陆明华接过茶也不准备喝,只是端在手里,含笑谢过。


    “我姓钟,小姐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钟娘子。”


    “钟娘子,我姓陆。”陆明华有些不习惯女子莫名的热情,温声含笑。


    “原来是陆小姐。”钟娘子便就眉眼绽开笑意,正逢来了新客人,她忙又过去招呼,依旧是这般热情大方的态度。


    陆明华才知,原来这是掌柜的本性。


    她见得最多的是夫人小姐们端庄含蓄的模样,便是京中那些掌柜的,也周到恭敬。


    倒是见识短浅了。


    几个丫鬟还在挑选,手中茶杯弥漫出暖意,忽然听得有人唤了一声‘明华’,陆明华下意识看向门口。


    便见魏云台跟在孙氏身侧,直直的看着她。


    怎么这样不巧。


    陆明华心中皱眉,面上淡淡点了点头,回转头来,只当做看不见。


    几个丫鬟也不挑选了,匆匆拿了之前看中的过来等着掌柜的算账,牢牢守在自家小姐身边,警惕的注意着那边宁国侯府一行人。


    孙氏在看见陆明华时,也怔了一下,仔细算来,不过大半年未见,竟已好似物是人非般。


    看她冷淡无礼,她下意识蹙眉,再一想那些嬷嬷问出来的消息,竟也生不起气了。


    陆明熙恶毒,可说到底,还是云台糊涂,娶了人进门,却那样对人家。


    孙氏最是知道,有些时候,明面上的打骂,远比不上对于人心的折磨。便好似她现在对待陆明熙般。


    想着,她看了眼身边的魏云台,却见他怔怔然看着陆明华,全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一惊,立即蹙眉。


    “云台。”孙氏唤了一句。


    魏云台这才收回眼神看向孙氏,却心不在焉,依旧忍不住注意着陆明华那边。


    心里狠狠道了句冤孽,孙氏想要支开他,免得再在这儿失态,道,“为娘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你去帮我取来。”


    说是有东西,却又没说是什么。


    魏云台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应了。但等他出了门,却没有走,而是静静站在门外,听着门内的动静。


    满街喧嚣,可身后小店那人的声音却如此清晰。


    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能听到。原本早已淡忘的人,却在这一夜夜的折磨中,深深刻在了他心底。


    “明华,许久不见了。”孙氏过去打招呼。


    “的确有些时日了,夫人近来可好?”对于孙氏,陆明华没有多愤恨,她只是天底下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母亲罢了。


    儿子不听话,非要娶她不喜欢的女子为妻。若是真正恶毒的人,怕是早想办法磋磨起来了,可她只是待她疏远,最多也不过是纵容孙妙彤挤兑她而已。


    孙氏自然是过得不好的,自家儿子被那么个东西耍的团团转,若是传出去,怕都要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如此情景,她哪里能好起来。


    可这话她是不能说的,非但如此,她还要在陆明华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还没忘,陆明华和离时,眼中讥诮嘲讽的样子。


    要真让她知道了如今之事,怕是笑都要笑死了。


    “好不错,明华呢,听说你一直住在山上的别院,很是偏远,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你。”


    “云山有汤池,我想着在这里过冬,想必也能舒服些。”陆明华笑道。


    文安伯府虽然没落,但在云山也是有汤池的。


    孙氏下意识这样想着,就笑,“那离得不远,若有时间,可去我哪儿小坐片刻,也好叙叙旧。”


    “多谢夫人,这就不必了。”一番寒暄,掌柜的总算算好了账,陆明华没那么多话想跟孙氏说,见着丫鬟们拿好东西,点点头,就干脆的告辞了。


    孙氏也没有挽留,只是在人要出去的时候,忍不住看去一眼。


    若是当初没有和离……


    世间没有后悔药,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浮现,就被她压了下去,不敢深思。


    “明华。”陆明华刚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魏云台,她下意识蹙眉。


    这人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她不想见魏云台,也不想理会她,只当看不见。


    冬日冷肃,陆明华穿着一身暖黄色的衣衫行来,魏云台叫住她,却见她看都不曾看他一眼,直接离开。


    他有许多的话想跟她说,他想说他发现了陆明熙的算计,看穿了她的面目,想说当初是他对不起她,他想求得她的原谅。


    可她早已经厌恶他到连话都不想跟他讲了。


    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魏云台却觉得寒意刺骨。


    他怔然呆立片刻,猛地转身,想要追上去,却见茫茫人海,哪里还能寻得陆明华的身影。


    “小姐,怎么不看看魏公子要说什么?”晓春偷眼瞧着那道身影失魂落魄的离开,一想着他憔悴消瘦的样子便觉得解气。


    眼瞧着他那副样子明显是对自家小姐心怀愧疚,想要认错,她倒是想听听他怎么说,可自家小姐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听他说了,然后呢?”陆明华问了一句。


    晓春不解的看向她。


    陆明华没说话,折磨魏云台道如此地步的是他对不起她吗?未必见得。


    便是如今,魏云台想跟她致歉,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心里舒服点。


    可她凭什么要成全他?


    她不愿意。


    好好的出来游玩一趟,遇见魏云台,这份好心情就算毁了一半。


    不想再遇见这人,陆明华在茶楼稍作片刻,就起身回了自己的小院。谁知,刚一进门,就看到元济安的身影。


    “诶你快放下。”一眼扫见他手上的黄团子,陆明华来不及多说,忙扬声道。


    燕元华拎着平安,正要跟她打招呼,就见她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光顾着这只讨厌的猫,心中轻哼一声,第无数次后悔,当初不该看它活泼就选了它。


    就应该选个老实乖巧的!


    他随手一扔,平安在空中一个翻滚,轻巧的落地,飞快跑到陆明华裙边。


    “你怎么又跟它闹起来了。”陆明华弯腰抱起,轻轻摸了摸,看着燕元华嗔怪的说。


    “它挠我。”燕元华很有些委屈意味的说,伸出手,只见白皙的手背上几道红痕分外显眼。


    “呀。”陆明华惊了一下,忙迈步上前,仔细去看,眼见着没有破皮才松了口气,“还好,你这会儿觉着怎么样?”


    “有些疼,不过不碍事。”燕元华故作不在意的收回手。


    “你怎么能抓人呢,不能这样。”陆明华微微蹙眉,教训起怀中的平安。


    可怜小平安不会说话,只能喵喵叫几声,不能掀开这个可恶男人刚才嘲讽它‘胖子’的事实。


    “你别总是抱着它。”燕元华很看不过去的说,伸手再次从陆明华怀中把猫拎起。


    陆明华伸手,想要抱回来。


    燕元华手上动作一变,没扔出去,而是弯腰放在了地上。


    当初的小奶猫,这才几个月的时间,胖了何止一圈。拎在手里,起码五六斤重,就这还成天窝在明华怀里,让她抱着。


    “它这样沉,会累着你的。”燕元华起身说。


    平安也不走,继续跟在陆明华旁边,间或看燕元华一眼,一副跃跃欲试总想过去给他一下的样子。


    陆明华不由无奈,这一人一猫自来就不对付,只要碰在一起,平安就总想对元济安动爪,元济安说这是平安还记得当初被他抓走的仇呢。


    她觉得不可能,这样小的猫儿,哪里可能会记仇呢。


    “嬷嬷,取了药来,元公子被抓伤了。”对着别人的时候,陆明华还是下意识叫他元公子。


    旁边,元济安有些不满意,等到李嬷嬷应声走了,才凑过去说,“你又叫我元公子。”


    “我喜欢你叫我济安。”不等陆明华回答,他又说一句。


    陆明华脸有些热,他离得有些近,不由往另一边靠了靠,口中低声,“嬷嬷在呢。”


    “嬷嬷在就不能叫了?”燕元华不依。


    自然是能的,可陆明华不好意思。


    眼瞧着燕元华眸中似有失落,她轻笑嗔怪,“又装出这副样子,好好好,我下次就叫你济安,行了吧。”


    燕元华立即就笑了。


    “小姐,平安是该管管了,现在越发的淘气了。”李嬷嬷取了药来,还在絮叨。


    猫儿都被剪了指甲,平时是挠不了人的,可燕元华还被挠出了红印,可以想见它当时有多用力。


    陆明华取了药了,仿佛没听见,细细为燕元华上药。


    淡褐色的药膏被玉色指尖挑起,然后抹上,推开,轻轻按揉,燕元华靠在椅背上眸光全然落在一脸认真的陆明华面容上。


    此情此景,莫说他本来就不疼,便是真的疼,怕是也如沐仙霖了。


    “好了。”陆明华总算抹完,松了口气,收手抬眼,就对上他双眼。


    他总是这样看她,可她也总是不能习惯,呼吸一滞,她低眉转眸,面上泛起薄薄红晕。


    “明华,家中有事,我要回京一趟,大概要四五日的时间。”燕元华轻声说,按捺住眼中不舍。


    北夷人已经递呈国书,正候在镇北关外,只待天子下令之后,便可入关。可这一路上,却也大意不得,天子唤他回去,就是想仔细商量一下这件事。


    此事事关重大,他不能推脱,不得不回。


    正好,他也有心借此时机想想办法,争取过母后那一关。


    闻言,陆明华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燕元华,对上那双眼,眼睫轻颤,到底没再躲,面上笑意稍淡,说,“既是有事,那便回去吧。”


    “你住这里我不放心,还是搬去云山吧。”燕元华再次提及。


    “这是房契,我知你介意,那我将院子卖给你,总行了吧。”眼见着陆明华要开口,他抢先一步取出一纸房契递去。


    燕元华心中无奈,世上几人能像他这般,想为心上人献上东西,竟然还得收钱。


    “这——”陆明华口中的拒绝顿时不好再出口。


    她说介意,如今燕元华想出解决办法,若是再推拒,那委实就有些生疏了。


    “好吧。”半晌,她到底应了,笑问价格。


    燕元华早就问过,照着那边别院最低价报给陆明华。


    “低了,”陆明华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


    她之前是打听过得,这个价格,怕是云山那边别院最低的价格,而且额外还要搭上人情。


    “我只觉高了,明华莫非还要和我客气不成?”燕元华笑言,眼中却是再诚恳不过了。


    一说起客气二字,陆明华就想起曾经燕元华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什么好朋友是不需要客气的,结果呢?


    她顿时失笑。


    燕元华被她笑的不明所以,眼含疑惑看她。


    回了一个不告诉你的眼神,陆明华没再说什么,只让人拿来了银票给他。


    “谢明华的赏。”燕元华打趣一句,作势拱手。


    “不谢,退下吧。”陆明华立即配合。


    燕元华随之正经起来,只当没听见退下二字。


    陆明华便忍不住的笑了。


    “我特意选的相邻的别院,等我走后,会把赵十一留下,你要有事,就去找他,不许跟我客套。”说笑一会儿,燕元华正经道。


    “最好多多找他,免得我在京中担心你。”他不放心,补充一句。


    “好了好了,哪有那么多的担心。”陆明华心中温热,口中安慰。


    “我看不见你,哪里能放心。”燕元华轻叹。


    陆明华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这话怎么跟她是个孩子一样,可一瞧着燕元华的神情,心中便是一顿。


    忽的,也有了些许离愁。


    第二日,陆明华搬去了别院,下午,送走了燕元华。


    同日,魏云台收到消息,翠枝已经送回京。


    这云山勋贵云集,耳目繁杂,还是侯府安全些,他想着,顾不上再寻陆明华的踪迹,回了京。


    另一边,燕元华随手抛下纸条,眉间舒展了些。


    他不在云山,那魏云台就得想办法弄走,不然等他寻到明华的踪迹,怕是要惹得明华心烦。眼下正好,也不用他再想别的办法了。


    丝毫不知这背后的纷纷扰扰,陆明华正看着眼前这株花瓣绯红,却仿佛泛着淡淡光晕的茶花,心中暗赞,难怪唤做照锦。


    这般看着,若非知道是真花,怕是真的要以为是极品锦缎制成了。


    晚上,她又去泡了汤池,然后一夜好眠。


    京中,太极殿中灯火通明,燕元华和当今谈论许久,听着外面一波波来送汤送点心的后妃,打趣的看了眼自家皇兄。


    “别看我。”当今撇他一眼,说,“你和那陆氏的事,到底是怎么想的。母后那里我也不敢说,怕她着急。我先说好,你要想娶她为妻,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的弟弟,当今瑞王,亲王之尊,岂能娶一个和离女子。


    “我自然是要娶她为妻的。”燕元华理所当然的说,再理直气壮不过了,一点儿心虚迟疑都是看不见的。


    见此,当今心中一沉。


    燕元华如今的模样,忽然和四年前他要请命去边关的样子合在了一起。


    他顿时明白,这个弟弟,的确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


    那么,四年前他没能说动他,如今呢?


    “可她是和离之身。”当今皱眉。


    “那又如何?”燕元华不以为意。


    “这还不如何?”当今无奈的看着自家弟弟,“以你的身份,什么样的贵女找不到,那样的女子,实在是委屈——”


    “兄长!”燕元华见不得他哥说这些,也不喊皇兄,叫回了幼时的称呼,“明华遇人不淑,不是她的错,她和离,更不是她的错,错的是那些人。”


    “我只后悔,遇她太晚,不能护她平安喜乐。像刚才这样的话,我不想听别人说,更不想听你说。那些人的罪过,为什么要一个小女子承担。”


    “兄长,那是弟弟的心上人。”


    燕元华一口气说完,紧紧的盯着当今,神色坦荡,却也执拗。


    “你呀你,”当今静默片刻,指着自己这个弟弟无奈叹气。


    燕元华不说话。


    当今最熟悉他这个样子,他分明是心中认定,所以懒得多费口舌。


    同胞的兄弟,就是如此,对方一个神情,就能明了想法。看来,他是说不动他这个弟弟了。


    “四年前,你要去边关是用不许你去你就偷偷自己去来威胁我,那现在呢?”他不死心,还想挣扎一把。


    “我已经与明华说好了,家人不同意,我就带她去荆州。”燕元华得意洋洋的说。


    他的封地,那不就由他做主了。


    “你——”明了他的意思,当今不由生恼,随手捡了书去扔他。


    “兔崽子!”他怒骂。


    为了个女人,竟然连母亲和兄长都不要了。


    “兄长生气什么,我都不生气你不满意我的心上人。”燕元华一副比他更恼的样子,“怎么,我连娶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行了吗?”


    “是我娶那些和你们心意的高门贵女更重要,还是娶让我开心快活的心上人更重要?”他很是愤愤。


    当今一句不行就被他堵在了口中。


    半晌,他又叹气,“你呀你,惯会狡辩。”


    “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只不过于理不合,只听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什么高门贵女重要或者心上人更重要之类的想法。


    当今说不出不对,最后愤愤,道,“算了算了我不管了,母后那里你自己想办法。”


    “多谢兄长。”燕元华展颜道谢。


    “胡搅蛮缠。”当今很是不满的瞪他,还是伤心弟弟为了个女人和他顶撞。


    可看着他那样高兴,又想着算了算了,他能九死一生从边关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随他开心吧。


    燕元华只是一味的笑,晓得搞定了皇兄,那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宫内兄弟争锋,宁国侯府,点点灯火摇曳,尚有些昏暗的书房里,魏云台看着跪在堂下的翠枝,面色苍白捂住胸口,一缕血迹从唇边滑下。


    “小姐一直嫉妒三小姐。”


    “小姐从孙家小姐那里得知侯夫人不愿意娶体弱的女子进门。”


    “小姐命我找到圆安,收买他让她说木牌的主人是三小姐,然后离京城远远的。”


    “三小姐婚后,小姐故意泄露木牌的主人是她。”


    “侯夫人定然会坚持拒绝不让我进门,魏云台不一定会为了我和侯夫人作对,但陆明华身体好,侯夫人为了儿子,说不得会后退一步。而魏云台本性骄傲,若是婚后发现被愚弄,定然会更加对我念念不忘,每见到陆明华一次,他就会多想我一次。这样时日长久后,他就会娶我了。”翠枝面无表情,依言复述出这一句话,道,“这是小姐亲口所说的话。”


    她怕的袖中的手都在抖,可她必须清清楚楚把事情的始末说给眼前的魏云台,那些人说了,只要她说实话,她的夫君和儿女都会安然无恙。


    只要她听话。


    字字句句,都说中了魏云台的想法。


    他心中翻滚,那口血再也忍不住,直接呕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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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啊!!!”翠枝被骇了一跳, 直接叫出了声。


    外面下人听了一急,却也不敢贸然进来,先问一句再没了,她忙颤声说, “世子吐血了。”


    下一惊, 忙不迭的进来, 却被魏云台挥退。


    口中都是腥甜之气,魏云台咽下, 继续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算计的?”


    “大约,大约是小姐十三岁那一年, 奴婢就总是见她旁敲侧击打探世子的消息了。”翠枝哪里知道陆明熙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但作为贴身丫鬟, 她对陆明熙还算理解,无缘无故的,她不会打探魏云台的事情。


    “两年。”魏云台闭眼,惨笑一声,怒火在心口来回冲撞,只觉心惊又荒唐。


    他之前还不信, 只因为陆明熙实在算不上是个聪明人,她浅薄又无知,之前还好, 嫁入侯府只是短短几个月就露了本性。正因为如此,他一直不能相信之前种种会和她有关。


    可如果, 这个人在暗地里, 用了两年的时间来琢磨算计他呢?


    他魏云台, 何德何能啊。


    胸中翻滚不止, 他只觉得厌恶又恶心, 几乎想要吐出来,喉间一顶,他又吐了一口血。


    “世子!”下人被他喝止后,一直心惊胆战守在一边,见此失声叫道,眼瞧着人往后倒去,也顾不上那么多,立即命人去找大夫来。


    翠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人来人往,魏云台被人抬走,才泄了口气,软倒在地。


    她完了,魏世子真的会放过她吗?毕竟陆明熙骗他,她也算是帮凶。


    可她没有办法啊,她只是个奴婢。


    她惶惶不可终日,被下人关入房间后,抱紧自己缩进了墙角。


    魏云台意识渐渐模糊,可沉闷许久的胸口却久违的感受到了轻松。


    眼前一幕如走马观花般闪烁不停,最后停留在满目大红之中,那是新婚那夜,掀起盖头时,陆明华含笑的双眼。


    “世子。”她低眉垂眼,羞涩又慌乱,唤了一声。


    他豁然惊醒,外面天色暗沉,看不清时候。


    药味缭绕在鼻尖,他口中上残留着苦涩之感,隐约能听见下人在门外悄声说着话,他躺在床上,只觉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许久都不能回神。


    过往的一幕幕不停在他脑中回想,他身心俱疲,丝毫不想动弹。


    半晌,他终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或许,承认自己的错误,并没有那样难,他想。


    下人听见动静进来很是松了口气,说,“世子您终于醒了。”


    “几时了?”魏云台问了一句。


    “世子,您睡了一夜半日,如今依然是下午申时了。”下人上前想要扶他起来,边说,“大夫来看过,说您这是积郁在心,这口血吐出来了反而是好事。您现在可觉得舒服些了?”


    魏云台没有做声,起身平静的洗漱换衣,外面丫鬟匆匆声响起,“夫人您慢些。”


    “云台,你醒了,怎么样?可还好?”孙氏抬步进门,耳坠摇晃,难得的有些急色。


    “母亲,我现在很好。”魏云台的确觉得自己很好。


    头脑清明,心思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好。


    过往四载,如今回想,简直宛若幻梦一般。


    他活的糊里糊涂便罢了,竟也累的别人受了牵连。


    明华,母亲,他哪个都对不起。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失败中,越发的执拗固执,丝毫不肯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一切。


    可错了就是错了,失败不丢人。


    丢人的是如他一般,错了也不肯承认,不想办法补救,反而为自己找尽各种借口,越陷越深。


    但愿,如今还来得及。


    瞧着他眉眼舒展开,轻轻一笑,满身温润,孙氏一愣,竟觉这一幕仿佛恍若隔世般。


    “云台,你,”她迟疑着问,回不过神。


    “母亲,我要休了陆明熙。”魏云台开口直接道。


    孙氏又是一惊。


    她不忙说话,先挥退了下人,皱眉看向魏云台,斟酌片刻说,“陆明熙狠毒自私,不堪为你之妻,可和离……万一她到处胡说可如何是好?”


    虽说魏云台本来名声便已经不佳了,但若是泄露出这事来,怕是要更下一层楼,甚至还要连累侯府的名声。


    一个被小女子耍的团团转的世子,怕是要沦为笑谈啊。


    这样的事情,在孙氏看来,还能能免则免,左右人在自家院中,又是那样的身体,想个法子,让她无声无息病逝了就行。


    “母亲,我不想让她背着我夫人的名分死去。”魏云台嫌恶心,深深俯首,请求道,“往母亲成全孩儿。”


    孙氏有万般劝慰的话语,可在他这句话中,到底都咽了下去。


    她只是顺着魏云台的想法念头一动,就也觉得膈应。


    “可你爹哪里——”她最后说。


    “我答应。”魏怀良的声音响起,他大步进屋,仔细打量过魏云台,皱了许久的眉终于散开,眼中浮现出满意。


    “总算清醒了,瞧瞧你之前都像个什么样子!”他斥道。


    男儿在世,当拿得起,放得下。


    自信是好事,坚定也是好事。但凡是过犹不及,自信过度就成了自负,坚定过度便是偏执。


    当时时审视己身己心,否则就会蒙蔽住自己双眼。


    既然错了,改过就是,而不是像魏云台这般,纵使发现了蛛丝马迹,却也不肯相信,作茧自缚。


    “父亲,是孩儿无用。”魏云台不由羞惭。


    “侯爷?!您答应了?”孙氏又惊又喜,没想到他会答应。


    “那样蠢毒的女子,若真要以云台妻子的身份死去,怕是要玷污了我侯府的门楣。”魏怀良道。


    之前那样说,不过是看着魏云台不能醒悟,说的下下策而已。如今魏云台既然冲破了迷瘴清醒过来,那就不必了。


    “只是陆明熙想来是绝对不肯被休的,妾身只怕,她会在外面乱说。”孙氏又说。


    “夫人你高看她了,她不敢。”魏怀良看的清楚,“只要宁国侯府在一日,她就绝不会多说。”


    闻言,魏云台稍稍放心,说实话,他如今实在算不上有多理解陆明熙,但是他相信父亲的判断。


    “她会同意的。”他眼中冷色划过。


    打理妥当,魏云台喝了碗粥,就去了春山院。


    一段时间不见,这里越发的萧索,他步步朝着院内走去,步步都能想起这个院落曾经的样子。


    正堂近在眼前,他曾经无数次在这里看见陆明华,而这次一抬眼,看见的,却是消瘦无比的陆明熙。


    “云台,”远远看见他来了,陆明熙掩下心中怨愤,勾起一个惯来的娇柔笑意。


    “你别这样笑,我嫌恶心。”魏云台直言,他经年学习的君子风度,在面对陆明熙的时候,丝毫都不想用。


    他无比厌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竟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当初是为什么会喜欢她的了。


    陆明熙当即就僵住了,她惊愕到根本不能置信的看着魏云台。


    他竟然这样说她?!


    从来就没有人这样说过她!!!


    “云台,”她还想再说。


    “这是休书,我已经命人通知了文安伯府,从此之后,我不想再看见你的身影。”魏云台拿出早就写好的休书,抛向陆明熙。


    一张折起来的纸,可以看见上面黑字。


    陆明熙眼睁睁的看着那纸落在自己的脚边,仿佛看见噬人的毒蛇般惊慌的后退几步,踉跄坐在地上。


    魏云台只是冷淡的看着,面色毫无波动。


    “你要休我?”陆明熙死死盯了半晌,看向魏云台失声说,声音都变得尖利。


    “云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明熙还想挣扎,她做过许多猜测,但是里面绝对不包括被魏云台休弃。在她想来,她只是被关在春山院紧闭,那说明魏云台对她还是有情意在的,可为什么,他忽然就要休弃她。


    “陆明熙,翠枝什么都说了。”


    “云台你别说笑——”


    “你怎么打探我的事,怎么让她收买沙弥,怎么想的,她都说了。”魏云台不想看她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直接挑明。


    “云台,”陆明熙心中巨震,还想垂死挣扎。


    “拿着休书滚吧,不然我就要叫下人送你一程了。”


    魏云台说完,就想离开,简直是一眼都不想多看陆明熙。


    “魏云台,我不同意。”陆明熙尖声道,再也用不出那娇柔的语气,她爬起身,疯狂的将休书撕碎,说,“你想都别想,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残害子嗣,证据确凿,不需要你同意。”依着陆明熙所作所为,休弃她连别的理由都不需要找,只残害子嗣一条就够了。


    “魏云台,你这样做,就不怕我鱼死网破吗?”陆明熙眼神狠厉,咬牙道。


    不管是魏云台堂堂世子被她算计,还是他与陆明华婚内与她往来,并且因为她与陆明华和离,都是实实在在的丑闻。若是传出去,莫说是魏云台,就连宁国侯府以后怕就在京城抬不起头了。


    到时候,不说别的,魏云台这个世子之位,怕都是要保不住的。


    “鱼死网破?”魏云台重复一句,脚步止住。


    见状,陆明熙心中一喜,便见魏云台转身看来,满眼讥诮,她心中不知为何,忽然一冷。


    “你敢吗?”魏云台说。


    陆明熙竟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着短短三个字的意思。


    魏云台留下一个讽笑,走了。


    陆明熙不甘心的追了上去,被院外的下人拦住。


    她咬牙看着眼前人,又抬眼,一一看过周围富丽堂皇的侯府,心中的不敢怨恨,几乎要溢了出来。


    休书!她宁死也不要那纸休书!


    陆明熙心中发狠,可却迟迟没有动弹。她又想,等她出去,她就要说宁国侯府都是怎么磋磨她的,可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浮现,她就满心的惶恐。


    那惶恐起初只是一点,却迅速弥漫到最后甚至压下了怨恨和不甘,青天白日下,她只觉通体遍寒,竟瑟瑟发抖起来。


    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魏云台定是是恨不得要杀了她的。如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休弃了她,可她如果再继续纠缠,亦或者是说出对侯府不利的话……


    她会死的,她绝对会死的!


    陆明熙不想死。


    不多时,有下人来说文安伯府的人到了,请陆明熙动身。


    又有人来,递上一封休书。


    陆明熙咬牙瞪向这些人,到底还是不甘心,她想要撕了休书,却听下人说,“陆姑娘尽管撕,世子命人写了好些,已经将其中一份送去伯府了。”


    她手中动作一滞,越过下人离去,随着伯府的马车近在眼前,她心中却越发的慌乱。


    这次回去后,她会如何?


    文安伯府。


    陆成文正盯着下人对陆成颂行家法。


    他拿着侯府送来的证据,在祠堂来回走,只觉得满心的怒火几乎要把他冲垮。


    帮着陆明熙算计陆明华,还为她扫尾。


    买了秘药送给陆明熙,助她暗害妾室子嗣。


    扣下陆明熙的贴身丫鬟,威胁亲生女儿为儿子谋好处。


    桩桩件件,都被侯府调查的清清楚楚,那些人送来请他打开的时候,他脸都险些当场丢尽了。


    这种货色竟然是他弟弟?


    等侯府的人走了,他直接就命人拿了陆成颂,压到了祠堂。


    陆成颂还在那儿喊冤,不知道自己大哥这都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看吧。”陆成文冷笑,听他哭嚎更是心烦,直接就把手上的纸扔到了他面前,为了让他好好看看,还让人暂时停了手。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在府里也就算了,这次丢人都丢到了侯府去了!”


    “这是你养的女儿,可真是好女儿!算计亲生姐姐,心思恶毒,浅薄无知。那可是她的亲姐姐!”


    外面秦氏听着里面的咆哮,摇摇欲坠,无措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大嫂袁氏。


    “什么算计?明熙怎么了?”


    看着到这个时候还惦记着陆明熙的弟妹,饶是袁氏素来不怎么喜欢陆明华,这会儿竟也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那孩子样样出挑,之前在家时不管什么都压在她两个亲生女儿之上,虽然那孩子知道藏拙,但是那时候小,心思稚嫩,她还是看了出来,心中觉得自家孩子不争气之余,还是不喜。


    或许有人会喜欢比自家孩子优秀的别人家孩子,可那里面绝对不包括她。


    “你只想着明熙?你就不想知道,她怎么算计明华了?”袁氏没好气的说。


    她这个弟妹,小时候还会因为多惦念陆明熙而犹豫,后悔忽视了明华,可这些年下来,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觉得左右已经和陆明华打不好关系了,竟然越发的偏执了。


    “明华,明华聪明,如今这不是好好的,可明熙身体弱……”秦氏茫然的第无数次说出这句话。


    “她身体弱,你会怜惜她,可外人却不会。”袁氏冷笑,陆明熙小的时候就样样要跟她姐姐比,比不过就一定要陆明华也没有了才好。


    那时要是好好教,说不定还能掰回来。可谁让她有一个糊涂娘亲呢。


    好好的一个女儿,就这样被秦氏养废了。


    若是嫁到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侯府时什么样的人家,就陆明熙那样的小聪明,能骗过几时。她早就觉得不会长久,果不其然,这还不到一年,人就被休回来了——


    想到这儿,袁氏一顿,看向秦氏说,“对了,侯府把明熙休了,老爷已经命人去接她了,你准备一下吧。”


    刚才她本来要说的,可陆成文忽然发了脾气把陆成颂压去了祠堂,她匆匆追了秦氏过来,就被里面的咆哮惊了一下,险些忘了跟秦氏说。


    “什么?!被休了?!怎会如此?”秦氏失声道。


    “谋害子嗣,证据确凿。”袁氏道,她只知道这些,不过看陆成文刚才的样子,定然还有别的内幕。


    秦氏晃了晃,直接就晕了。


    作者有话说:


    话说为什么有宝会觉得陆明熙能缠着魏云台不放?侯府收拾她可以说是轻轻松松的。


    她能依仗的,只有魏云台的喜欢,可他要是不喜欢了,那她就一无所有。


    明华之前能威胁孙氏,是因为她能豁的出去,可陆明熙能吗?她不能。


    这一章我女儿竟然没有出来的机会,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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