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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袁氏无奈, 让人扶了她下去休息,又命人嘱咐了一下嬷嬷,让她安排。


    心中只觉庆幸,还好她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 小孙女年纪还小, 不然有了这么个被侯府休弃的女子在, 说不得就要耽误伯府其她女子的婚事了。


    争争争,可笑陆明熙跟明华挣了这么多年, 到头来,陆明华还算全身而退,和离归家。轮到她了, 竟然是被人给休回来的。


    袁氏想着竟也没忍住笑了一下, 听着里面夫君还在教训二弟,也不如何在意,只是提醒了守在外面的下人注意伯爷的身体,就走了。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伯府的侧门。


    陆明熙瞧着眼前略有些陈旧的府邸,攥紧了袖中的手。


    她如今回来了,还不知道那些人该怎么笑话她, 还有陆成颂。


    之前仗着嫁入侯府,陆明熙没少在他面前拿乔,如今……


    心中收紧, 陆明熙都不敢细想。


    秦氏是个靠不住的,她性子软弱糊涂, 陆成颂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堂堂一个正室夫人, 若非伯父在上面压着训斥几次, 怕是二房都要被妾室做主了。


    还有陆成颂, 他素来不在意女儿,从小就因为陆明华太有主意不喜欢她,可笑她那个娘亲,竟也因为他的不喜,疏远了陆明华。


    所有人都以为是秦氏偏心她,却不知,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在陆成颂身上。


    这样的家人,陆明熙一点儿都不想回来。


    可她如今不得不回来。


    咬着牙,她下了马车,顶着周围下人们隐晦的视线,要先去跟伯母请安,谁知——


    “夫人早就吩咐过了,四小姐回府后无需向她请安,直接回去就是了。”嬷嬷笑着上前。


    这是不想见她了。


    陆明熙头晕目眩,忍不住晃了晃,垂眸掩住愤恨,僵硬的应了一句,便跟着下人回了思贤院。


    眼前的院落屋舍拥挤,连春山院一半大都没有。


    陆明熙站在房门前,甚至都不想踏进去。可她只能进去,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


    “小姐您回来了,夫人刚才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吧。”管事的嬷嬷上前禀报。


    又晕了!又晕了!


    这么紧要的时刻,她不帮忙也就算了,只会添乱,陆明熙眼中不耐,强压下脾气,去看了秦氏。


    床上的女人年岁不小了,她生的不错,若非如此也不能生出两个漂亮女儿。


    可面上的苦相却让她显得越发苍老,陆明熙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这位母亲,面无表情,仍在走神。


    之前陆明华归家,伯父夫妻俩都过来问候,可现在轮到她,伯母不肯见,伯父人都不知道在哪儿。


    不甘心在心中翻滚,陆明熙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明熙。”秦氏醒来时,就瞧见了陆明熙面上的愤恨,她怔了一下,才轻声叫道。


    “母亲,您还好吗?”陆明熙转瞬间就换了神色,轻轻扶起她。


    应该是看错了。


    秦氏如此想着,却连个微笑都露不出来,而是颤着手握住陆明熙的胳膊,“你,你真的被侯府休了?还是以谋害子嗣的罪过休的?”


    她到如今都还如坠梦中,难以置信。


    “你被休了,以后可该怎么办啊?!”秦氏欲哭无泪。


    她的明熙,本就体弱多病,眼下又被侯府休弃,以后可该如何是好?


    “你糊涂啊,我之前就说过你不要听你爹的,要小心,你怎么就不听为娘的。”


    休了,休了,休了!


    秦氏一句句的说着,陆明熙只觉得如同被利箭根根射中,心中怒火翻滚,再也不能忍耐。


    “你别说了!”她狠狠打断。


    秦氏怔住。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不想让我听爹的,当初又为什么要把药送去侯府?”陆明熙只觉讥诮,口中不停。


    “你不敢反抗爹爹,什么都听他的,现在又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怎么,这样就能显出你无辜了?”


    “你要是真的无辜,当初就不该把那药带去侯府,爹跟您说的时候,你就该直接拒绝。”


    被休弃的真相当然不是这个,可随着话语不断出口,陆明熙越发的理直气壮,看着秦氏的目光也不由掺上了怨恨。


    是了,要是她当时不把药送去侯府,她就不会冒险那么做,也就不会惹怒云台,让她起疑。


    没错,都怪她!


    一句句话抛下,秦氏不自觉滞住呼吸,竟险些忘了喘息。


    “你,你这是在怪为娘啊!”看出了陆明熙眼中的怨恨,她嘴唇颤抖,连声音都支离破碎,几乎不能成行。


    “女儿怎么敢!”陆明熙面无表情的说。


    秦氏喘着气说不出话,躺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回到如今这个地步。


    “娘,刚才是女儿不好,先喝口水吧。”另一边,陆明熙发完了脾气,倒是先回过神,她垂眸拿了茶水,也懒得理会是凉的,捧着给了秦氏。


    她如今回了伯府,有事还要靠秦氏,刚才发脾气的时候痛快,眼下回神,到底是要补救。


    喝了口冰凉的茶水,秦氏总算恢复了些许清醒,看着身边神色落寞的小女儿,她那点怒气就一点点散了。


    罢了,这孩子也是不好受,不然也不会如此。


    安抚好了秦氏,陆明熙想回自己以前的院子,却被嬷嬷拦住。


    “小姐,齐少爷定下亲事,您那院子地段好,老爷已经命人修整,充作婚房了。”


    “那我住哪儿?”咽下胸中那口怒气,陆明熙勉强平静的说。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如今,只剩下三小姐的小院了。”嬷嬷道。


    “哪里?我不去!”陆明华住的地方陆明熙还能不知道吗,即偏僻又狭小,哪是能住人的。


    “可只有那里了。”瞧出了她眼中的嫌弃,嬷嬷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忍不住讥诮的笑了笑。


    现在知道嫌弃了,以前明华小姐住的时候,也不见她心疼心疼自己的亲姐姐啊。


    陆明熙气的胸口闷痛,最后还是只得过去了。


    她有些惊疑回来之后竟然没看见陆成颂,问了一句才知道被伯父压去了祠堂。她脚步立时一顿。


    如此一来,陆成颂怕是越发要迁怒于她。


    陆明熙心中发紧,连对陆明华院子的嫌弃都生不起来,几乎坐立不安了一下午。


    祠堂,陆成颂皱眉,骂了句没用。


    陆明华好歹是和离回来的,等到陆明熙竟然被休了,亏他见她吊了魏云台三年,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结果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自从他拿了那些信纸,陆成文就一直盯着他,眼见着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只是计较着这些,丝毫悔意都没有,他心中怒气更甚。


    “陆成颂,那是你的女儿!”他斥了一句。


    陆成颂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女儿而已,早晚是要嫁出去的。


    不过他识时务,立即口中认错。


    说是认错,但却丝毫悔改之意都没有,陆成文彻底死心。


    他挥手,示意家法继续,在祠堂内渡步来回,想着之后该如何是好。


    陆明熙所作所为,实在为人不齿,若是被人得知文安伯府出了这么个女子,以后谁还敢娶他们家的女儿。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侯府既然把人放了回来,那想必是笃定她不敢乱说。


    可万一呢,魏云台到底是男子,便是名声有瑕也不会影响太大,可女子却不同,伯府冒不起这个险!


    深深的看了眼被打的哀哀痛叫的弟弟,陆成文心中下定了决心。


    “无须我们出手,文安伯这个伯爷,也不是白做的。”侯府,魏怀良如是说。


    文安伯此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伯府没落,非他无用,实际上此人很是聪慧洞明,只是太过清高,不屑于官场之事,才会如此。


    如今,府上出了陆明熙这样的人,若是不想连累满府女子的名声,他就不会允许她还活着。


    魏云台安静听着,心中隐约觉出了些许快意。


    他很快挥散,不允许自己再去在意陆明熙那样的人。既然和离,时好时坏,都与他无关。那样的人,不配他想起。


    “父亲,孩儿无能,荒唐几载,甚至连累了侯府,还请父亲责罚。”这还是魏怀良回来后,父子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魏云台起身跪地,俯首请罪。


    “你的确荒唐,明明生了一双好眼,心却是盲的。”见他如此,魏怀良心中欣慰,口中却斥责一句。


    魏云台低头,越发羞惭。


    “孩儿今日前来,只有一请,望父亲能立二弟为世子。”他是知道自己如今的名声的,若再做世子,只会让人觉得宁国侯府可笑,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出世子之位,将他放逐在外。


    这样一段时间过去,一切都会淡化。


    “你二弟,”魏怀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眼底一动,口中迟疑。


    相比魏云台,魏云轩身为嫡次子,从小就刻意培养压制,如今已经成了个书呆子,哪里能做侯府的继承人。


    “二弟…我也知道,可二弟家的明哥儿玉雪可爱,若能得父亲养在身边教养,以后定然不差。”魏云台方方面面早就考虑过了,如今徐徐道来。


    “我知道了。”他说话期间,魏怀良一直注意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眼中越发满意,口中淡淡道。


    没有得到父亲的准话,魏云台有些失望,在他看来,不管是他的庶子,还是父亲的庶子,都不如让二弟上位。


    可魏怀良不表态,他也不好再多言,只得掩下失望。


    “云台,你可想过外放?”魏怀良忽然问道。


    魏云台怔了一下。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外放出去,当一地的父母官,对你而言,也是有好处的。”魏怀良道。


    “是。”魏云台应声退下。


    等出了书房,他脚步才迟疑下来。外放,也好,可当时他第一个想起的,却是陆明华……


    等到人走了,魏怀良才淡淡笑起来。


    若是魏云台没有踏过这个坎,不需他多说,他自然不会让他继续再做这个世子。可如今情形不同了,魏云台历经磨练,越发成熟,反而更适合这个世子之位。


    至于名声?


    失败者会被名声所扰,可成功者,谁敢多言?纵使提起,也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段风流往事罢了。


    也罢,且再看看。


    半晌,魏怀良又叹了口气,还是孩子太少。


    若是他现在还有长成的孩儿,样样不输魏云台——哪怕比他差点,他也能当机立断换了世子人选。可他没有,便是如今开始培养,谁又能知道以后的结果。


    正室夫人,又有已经长成的两个男丁,眼下再择庶子,到底是变数太大。一个不小心,就会兄弟相争,到时候,反而会坏了侯府的基业。


    若是时间倒退二十年,魏怀良绝对不会再因为嫌弃女人多了烦,庶子多了容易生乱这种想法只守着正室一人。


    可现在再想这些,也晚了。


    房间里,大夫正为陆成颂上药,他口中诶呀声不止,难忍疼痛。


    外面下人忐忑片刻,到底上前,道,“老爷,齐公子回来了。”


    “齐哥儿回来了?”陆成颂只觉浑身都疼,纵使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来不及细想,只命人传话让陆耀齐先回去。


    下人出去回禀,陆耀齐满脸焦急忍都忍不住,推开他就往里走。


    “爹,爹,我被老师赶出来了,他说我不堪造就,让我另寻老师,这该怎么办?”他都来不及细看陆成颂怎么了,急匆匆的说着,等进了内室,才发现不对。


    “爹,您这是怎么了?”陆耀齐心里一个咯噔,觉得有些不妙了。


    “什么?”那边,陆成颂惊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恨恨一拍床,道,“宁国侯府欺人太甚。”


    上午陆明熙被休回家,下午陆耀齐就被吴翰林赶走,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宁国侯府?宁国侯府怎么了?”陆耀齐一个激灵,忙问。


    他自知只凭着陆成颂,他是绝对不可能拜师吴翰林的,如今这样,定然是侯府哪儿出了岔子。


    陆成颂咬牙说了陆明熙一事,更恨她无用。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帮着陆明华,虽然她不听话,可好歹还能让他借到侯府的光,出去了好歹能让人多看一眼,可现在呢!


    “什么,被休了?!”陆耀齐大惊失色,很快面如死灰,而后又有些庆幸。


    他那些师兄弟素来看不起他,若是早知道这事,怕是要羞辱他一通不可。如今先被吴翰林赶走,倒成了一件好事。


    “爹,那以后可怎么办啊?”他很快又问。


    他今年九月下场,本以为会考不中,却没想到,竟然吊在尾巴上考中了举人。虽然名词不好看,可到底是考中了啊。


    因此,陆耀齐越发的知道吴翰林的本事,眼下虽然松了口气,可更多的却是惋惜担忧。


    这举人之后,还有进士呢。


    陆成颂这会儿哪里能想,浑身都是疼的,只得先让他退下。


    陆耀齐没有办法,只得去找了他娘。


    他娘张氏,原本只是陆成颂的贴身丫鬟,可如今一身妆扮,瞧着比正室夫人秦氏还要来的富丽。


    张氏听见了儿子的念叨,也不着急,只劝他先等陆成颂养好伤。


    “你爹素来看重你,你不要慌,正好趁着这些时日在他面前多尽些孝心,他自然会为你打算。记住,要多尽孝心。”


    得了自家娘亲的叮嘱,陆耀齐总算冷静下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张氏这才放心,道,“你多孝顺他,他自然会疼你。”


    她最是了解自己这个枕边人,身为儿子,他上没有大哥受看重,下没有幼弟受宠爱。平生最恨不被人重视。


    想要讨好他说来也容易,就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天,事事依赖,事事捧着就行。


    最要紧的就是,千万千万,不能让他觉得你在怠慢他。


    陆耀齐不知道自家娘亲心里的想法,连连说好,回头就去陆成颂那里尽孝去了。


    京中一场大戏,陆明华晚上就收到了消息。


    她坐在榻上翻看着信纸,几乎回不过神。


    这才一天而已,陆明熙怎么就被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陆明华难得有些好奇,但回神一想,管那些人闹得如何天翻地覆,有与她何干,说到底,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伸手摸了摸膝上的平安,这猫儿被养的好,一身皮毛油光水滑,还惯爱撒娇,只是这样摸一摸,就娇娇的叫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想让陆明华挠一挠,如了意之后还欢快的打起了小呼噜,端的是好享受。


    “你啊,在济安那里要是也这样乖巧,就不会被抛飞了。”陆明华轻笑,点了点平安的小脑袋,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元济安。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京中的事情解决了,宁国侯府一行人又到了云山——


    正好借此避开那些想方设法打探消息,想知道休妻一事内幕的。


    陆明华在别院中养着,不怎么愿意出门,可几个丫鬟却总要出去,或是采买,或是玩乐。


    一开始倒也没事,直到那天晓春匆匆回来,忐忑的说她遇见了魏云台,还被认了出来叫她过去,只是她装作没听见没理会。等到回来,才听见守在院外的护卫说,有人跟着她。


    “怎么办小姐,魏世子肯定知道您的住处了,都怪我不小心。”晓春知道自家小姐不愿意理会那些人,没想到如今却被自己坏了事。


    “没关系。”陆明华心中有些烦躁,却也不至于怪到晓春身上。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这么块地方,魏云台若是有心寻人,早晚都能找到。


    说着话,外面下人进来禀报。


    陆明华皱眉,想着人不该这样快就来,结果来的人却是赵十一,她眉间顿时一松。


    “陆小姐,这是我家主子命人捎来给您的。”赵十一捧着一只木盒,递给陆明华。


    陆明华神情一动,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


    “给我,是什么?”她轻声问出了口,而后就被自己满是笑意的声音弄得怔了一下。


    这是她的声音?


    “属下也不知。”赵十一把东西给了李嬷嬷,见着到了陆明华手里,不自觉的看着。


    他也想知道自家王爷都给心上人准备了什么礼物,还快马加鞭的送来。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含苞待放的腊梅。


    陆明华不由惊讶,道,“这时候就有腊梅了吗?”她记得都是过年前后才会有的,这才冬月。


    赵十一倒是不稀奇,宫里各色能工巧匠,不过让腊梅提前一个月开花罢了。


    他只是有点奇怪,自家王爷怎么想起来送腊梅了?


    伸手拿起,花虽未开,却已经有了隐隐的香气。


    陆明华轻嗅一下,忽然扫见盒底还有一张纸,她拿起,只见上面写着,【见此腊梅,念及与明华初见,心中感慨万千,故此送来。】


    “初见?”她喃喃,陆明华很是茫然,她只记得初见是在上元灯节,可那日哪儿有什么腊梅。


    赵十一竖起了耳朵来听,隐约猜到了原因,却也想不起来会在哪儿。


    他整日跟着自家王爷,怎么就不知道这件事?


    太极殿中,当今看着自己那个絮絮叨叨的弟弟,恨不得拿东西堵住他的嘴。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明华的时候,我率兵回京,当时在城外候旨,明华就在一旁,那里有一丛腊梅,她掀起帘子去看,瞧着腊梅就笑了。”


    “我当时满身风尘仆仆,疲倦不已,可奇怪的是,我看见她笑,忽然就一点都不累了。”


    燕元华还在回忆,满脸的笑。


    当今忍无可忍,只得打断,说,“闭嘴,看你的案卷。”


    燕元华不满的看着自家兄长,又看手中的卷宗,全都是从镇北关到京城这一路的布防暗探等。


    “我都三日未见明华了。”他又叹,有些看不进去。


    “才三日而已!”当今丝毫不能理解自家弟弟现在的模样,三天而已,人又跑不了,他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


    前日还好,可自从那晚说开了,他便好似没了顾忌一般,这两日动不动就说起他心上人如何如何。


    他一点儿都不想听!


    “什么叫才三日?”燕元华很不赞同的说,“我以前日日都能见到明华的。”


    “你如果闭上嘴,早点把这些事解决了,说不定能早些见到人。”当今只觉心累,撇他一眼,很是看不上他儿女情长的样子。


    这个弟弟,以前不开窍,他着急。现在开了窍了,他反倒宁愿他不开。


    哪儿有这么烦人的?


    “这些要解决完,起码还要五日!”燕元华皱眉。


    他们要安排好北夷从镇北关进京的一整条路线上的事,绝对不能允许出现例外。像使臣无缘无故死在半路上这种,更是万万不能的。


    当今已经无话可讲,忽然怀念起之前那个让干活就干活,从不偷懒多话的弟弟起来。


    “不行,我要去看看明华。”


    “不行!”当今的不行说的比燕元华还大声。


    “我快去快回,不会耽搁的。”燕元华做下决定,立即起身,边说,“我明早就回来,你放心就好。”


    说着话,他大步就往殿外走去。


    “你——”当今咬牙,可瞧着自家弟弟迫不及待的背影,却又说不出阻拦的话,无奈咬牙半晌,不由失笑。


    罢了罢了,难得见他这样欢欣雀跃,且随他吧。


    日头渐沉,守城门的将士得了令,推着大门,缓缓关闭,便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靠近,也不曾停下。


    他们关门都是有规矩的,时间到了,任谁来也是不会停的。


    可这不包括瑞王。


    他战功赫赫,又备受当今宠信,早早就给了可以随意进出宫门的令牌。


    宫门都如此,何况城门。


    守将查过亲卫手上的令牌,立即朝着高坐马上的人跪下行礼,得了起后忙不迭的让人打开城门,目送那一行骏马迅速消失在城门外。


    “将军,这门,还关吗?”将士拿不准,担心那位王爷一会儿还回来。


    守将一皱眉,喝道,“自然要关,动作快些。”


    那位主要回来,自然可以用令牌叩开,但是这城门,必须要关。


    大门吱呀呀声继续响起,最后哐当一声关闭。


    千金难买的骏马不停,短短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云山。


    没有回自己的别院,燕元华在陆明华的别院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亲自敲响了已经关闭的大门。


    里面的下人得知是他,惊了一下,却也不敢这就把人放进去,匆匆忙忙进去禀报看了这个消息。


    窗前白瓷瓶中插着一支腊梅,陆明华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在上面,听着有人进来,才恍然收回视线,掩下些许不自在,就听李嬷嬷说,“小姐,元公子回来了,就在门外。”


    “什么?”陆明华不由惊讶,她下意识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几步。


    “小姐,”李嬷嬷忙叫住她。


    天色已暗,自家小姐刚刚已经梳洗罢,只穿着中衣,青丝都未挽,哪儿能这副样子就出去。


    陆明华低头,这才回神,面上一热,忙吩咐了人进来伺候,又让先把元公子请进来。


    李嬷嬷亲自选了衣裳,正是一身朱红衣裙。


    陆明华也顾不上多想,直接穿上,匆匆去了前院。


    绕过回廊,她一抬眼,就瞧见了正站在门口的人。


    燕元华抬眼看着她,只见佳人在灯影中行来,眉目如画,靡颜腻理。朱红衣裙在暖色烛火中晃动,纯金打造的蝶闹花簪钗花瓣轻颤在她青丝之间,为她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他从未见她穿过这样秾艳的妆扮,一时间,竟然看愣了。


    “济安。”没发现他的失神,陆明华脚步轻快上前,含笑唤道。


    “明华。”燕元华总算回神,也唤道。


    “不是说要四五日,怎么今天就回来了?”陆明华先问,又道,“是已经解决好了吗?”


    她抬眼,双眼不自觉的带上了期待。


    燕元华的心口,忽然就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没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双眸贪婪的注视着陆明华,不肯放过她每一个神情,道,“我想你了,所以回来看看。”


    “明早就要走了。”他道。


    陆明华尚来不及失望,就被他那一双眼眸给看的心跳声声不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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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这般匆忙吗?”陆明华小声问, 心中一时复杂。


    京中云山一来回,她坐马车要一个多时辰,便是骑快马,也要半个多时辰才行。这般来去匆匆, 只为看一眼, 值得吗?


    “嗯, 不看你,我放不下心做事。”燕元华不吝言语, 声音略低,语中含笑。


    陆明华顿时脸上更热。


    她忍不住看一眼周围,见着下人们都远远的避开, 才松了口气, 然后嗔了燕元华一眼。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真是,真是……


    心中说不出来,陆明华看向正堂,说,“别在这儿站着了, 进去说吧。”


    燕元华眼中笑意越发璀璨,听话的跟着进去。


    “这几日可还好?”陆明华先问一句,还记得他是为什么要来云山。


    “家中有泡药浴, 无碍。”


    “那就好,等等你是怎么回来的?骑马?”陆明华不自觉的声音一扬。


    如今天气这样冷, 骑马疾行, 那冷风拂面, 只怕要吹得人骨头都凉了。他本就有旧伤, 这样哪儿行。


    “……嗯。”在陆明华难得锐利的目光下, 燕元华竟觉得有些心虚起来,他轻声应了一下。


    “这怎么行,你身体本就有旧疾,大夫早就说过了,要你好好养着,哪儿能这样?”陆明华皱起了眉,“你家人就不知道拦一拦你?”


    皇兄拦了,只是他没听。


    燕元华不敢说这个,眼见着陆明华眉越蹙越深,忙开口,“明华,我想见你。”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一刻也等不得。”燕元华继续说。


    陆明华面颊发热,却也没忘记要说的话,依旧瞪着燕元华。


    “我当时想起你,那些案卷就一丁点儿都看不进去了,我兄长还笑我儿女情长,说什么才三日不见而已。”


    可人家说的的确不错,也才三日……


    陆明华忍不住想。


    “我只想天天都能见你,三日与我而言,实在是太过漫长了些。”


    哪里就到如此地步了……


    被元济安用着一双灼热的眼睛盯着,耳边话语不断,陆明华只觉心跳不止,仿佛都快要跳出来了一般。


    “你,”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听燕元华说下去,不由自主的开口。


    燕元华忙住了口,眼也不错的看着她。


    “说这些也没用,明日回京你要记得坐马车,不许再骑马了。”陆明华艰难的把话题拉了回去。


    燕元华顿时失望,他说了那么多,明华就不想他吗?


    “好,都听明华的。”他声音难掩低落。


    瞧见他的样子,陆明华呼吸一顿,只觉好笑又无奈。


    这样大的人了,怎么就跟平安似的。


    哪怕猜到元济安是故意如此,可陆明华还是不由心软,说,“你送我的腊梅,我很喜欢。”


    燕元华看着她眼睛一亮,没开口想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也很高兴你回来看我。”忍住羞赧,陆明华继续说。


    “明华,”哪怕再三提醒自己不要开口,等着陆明华继续说,可燕元华还是没忍住激动,高兴的唤了一声。


    “可这样来回奔波,实在不值得。有这个时间,你多处理些事务,也好能早些时日回来。”陆明华终于抬眼,看向燕元华,问,“好不好?”


    “好。”燕元华哪能说出一个不字,晕晕乎乎就点了头。


    见着他这副乖巧的样子,陆明华忍不住,就笑了。


    “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哪里都不去。”她踌躇片刻,又说。


    随着这句话出口,她更觉面如火烧般,心跳更急,几乎不敢相信这会是她说出口的话。


    瞧着元济安怔住,愣愣的看她,眼神仿佛有火光燃起,灼热又耀眼。到底耐不住撇开了眼,不敢再看他。


    心跳一滞,燕元华看着陆明华,险些都忘了呼吸,他只觉得仿佛有灿烂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那欢喜来的这样激烈,竟让他回不过神。


    “明华,”他豁然站起身,走到明华身前弯腰,看着陆明华的神情,不容她躲开。


    “嗯?”眼睫微颤,陆明华轻轻应了一声。


    燕元华胸口滚烫,下意识弯腰,伸臂将陆明华揽进了怀中。


    “明华,我好快活。”他说。


    陆明华不由无措,却不觉慌乱,只是难掩紧张。


    “明华,我真的好快活。”燕元华将人扣紧在怀中,反反复复的说着这句话,语中的笑意越来越浓,“能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就算现在让我去死,我都甘愿。”


    “胡说!”陆明华没忍住拍了他一下。


    乱说什么!


    “我以前听人说,牡丹花下死,总觉得不屑,觉得那些人实在是心志不坚。如今才知,只是未到情深处。”燕元华轻轻放开陆明华,盯着她的眼神如是说道。


    “我现在知道了。”他道。


    陆明华面上的热气一直都没下去,心中跳的她几乎不能呼吸,嘴角却是忍不住的上扬。


    “我才不会让你去死。”她喃喃。


    “嗯,我明华这样温柔善良,自然不会。”


    “什么你!”


    “那,我是你的?”燕元华低笑,反问一句。


    “不许胡言。”


    “好好好,是我胡言了。”燕元华满是纵容的说。


    这个语气,反而弄得陆明华越发不好意思,明明是她理直气壮,可被这人一说,弄得她好似胡搅蛮缠一般。


    她抬眼,瞪了眼燕元华。


    燕元华只是一味的笑,满心的快活让他丝毫做不出别的神情。


    他松开了陆明华,也不舍得走,只是站在她面前,俯首看着她。


    “你去坐下。”陆明华不能习惯,轻声提醒。


    “可我想看着明华。”


    “快去!”眼见着这人说话越发大胆,陆明华不敢再听下去,口中娇斥。


    “好吧。”燕元华好似失望般,一抬手拎起椅子,坐在陆明华面前。


    没想到他会这样做,陆明华惊讶睁大眼,简直是哭笑不得,倒是冲散了羞赧,无言的看着燕元华。


    “我坐下了。”燕元华一副正经模样。


    “你,乱来!”陆明华语塞,却又忍不住的笑。


    “明华又冤枉我。”燕元华状似抱怨。


    “你又开始胡说,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


    燕元华注视着陆明华,一句一句的逗她,两人说笑半晌,眼见着陆明华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外面李嬷嬷也看了好几次,时间的确是不早了,才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


    “明华,我明日回去就好好干活,争取早日回来。”他说。


    陆明华轻笑,说好。


    “那我走了。”


    “嗯,回去记得泡药浴。”


    “好,多谢明华体贴。”燕元华抬手道谢。


    “明天,你几时走?”陆明华顾不上嗔他作怪,轻声问了一句。


    “天明就走,外面冷,你就不要出去送我了,等我忙完了就立即回来见你。”瞧着她想要开口,燕元华先说一句。


    陆明华轻轻笑了笑,准备送他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起风了,屋内还好,只是一出来,她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的身上一寒。


    “你别出来了,快回去歇着吧,我走了。”没给陆明华拒绝的机会,燕元华压下不舍,大步离开,丝毫不停。


    陆明华诶了一声,上前两步,可哪里跟的上那人。


    “小姐,快回去吧,外面冷。”李嬷嬷拿了斗篷上来为陆明华披上,口中含笑,道,“元公子也是体贴小姐。”


    自来都是她家小姐诶体贴别人,如今,总算有人肯心疼她了。


    “不送就不送,你瞧瞧他那样子,竟好似后面有猛兽在追一样。”陆明华有些好笑的说,语中含嗔,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小姐说错了,依我看,若是猛兽,元公子才不怕,他呀,只怕……”只怕她家小姐。


    “嬷嬷,你也打趣我。”李嬷嬷的话没说完,可里面的意思谁听不明白,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立即就笑了起来,陆明华面上一热,口中羞恼。


    李嬷嬷不说话,瞧着她家小姐柔柔的笑意,心中满是欣慰。


    “小姐,元公子可说了何时来提亲?”


    眼瞧着两人越发的好了,若是再这样往来下去,若是一个情不自禁,李嬷嬷忍不住担心。


    静立片刻,远远听着大门打开,应是那人走了,陆明华才转身往后院走去,就听见旁边李嬷嬷问了一句。


    她不由一顿,提亲……


    “嬷嬷,我暂时不想嫁人。”眼下她和元济安感情的确不错,可人心多变,万一婚后,他变了怎么办?她心中忐忑,难下决心。


    “这,这怎么行,难不成你们就这样一直无名无分的往来着?”李嬷嬷顿时就有些着急。


    “这样不好吗?若有万一,我随时可以抽身离开。”陆明华敛了眉眼。


    “小姐,这样的糊涂想法您可不能有。”李嬷嬷声音难得的严厉起来,道,“这世间人心换人心,嬷嬷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若是您都抱着随时可以离开的想法,又如何能要求别人对你一心一意呢?”


    陆明华脚步滞住。


    “小姐?”见着她愣在那里,李嬷嬷有些后悔刚才的语气太重,轻声唤了一句,又放轻了声音,说,“要是元公子这样想,您知道了会如何?”


    她……定然会难过的。


    “可他不会。”陆明华回神,立即辩驳一句。元济安,的确是拿出他所有的诚心来对她好的。


    这一点,没人能反驳。


    “那小姐您呢?”李嬷嬷又问。


    ……


    “嬷嬷,您今日怎么这样犀利。”陆明华无奈笑笑,说,“您放心,我只是做的最坏打算而已,济安待我诚心,我有怎会无动于衷。”


    李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我们相识的时日到底还短,我想再多看看。”陆明华到底是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不短了,二月认识的元公子,如今都冬月了。”算起来,已经有九个月了。


    “嬷嬷,你就这样着急把我嫁出去?”陆明华嗔道。


    “良人难得啊。”李嬷嬷轻叹,到底没再多劝。


    那,元济安,又会是她的良人吗?陆明华忍不住去想。


    第二日一早,陆明华起床梳洗,正想着一会儿去送一送燕元华,就听李嬷嬷笑呵呵的说,“小姐,元公子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走了,特意命人来传话,让你别出去吹风,晨起外面太冷。”


    “这样早?”陆明华一般是早晨卯时醒,外面天色还尚有些昏暗。半个时辰前,那会儿天怕是都还没亮呢。


    “元公子应是有事着急吧。”李嬷嬷道。


    “对了,他是怎么走的,骑马还是坐车?”


    “坐车。”不解她为何这样问,李嬷嬷如是说。


    闻言,陆明华才算松了口气。


    用过早膳,她正在练习琵琶,就见下人进来禀报,说是魏云台正候在府外求见。


    “不见。”陆明华指下一重,惯来轻柔的琵琶骤然一声脆响,惊得院中诸人一个激灵。


    “不管他什么时候来,都不见。”陆明华伸手按弦,微微闭目,忍住失态,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吩咐。


    “是。”下人一凛,立即领命。


    外面,魏云台很快得了回复,他并不觉得奇怪,却仍旧不由失望。


    “劳烦再通禀一声,就说我并无他意,只是想来为之前的事致歉。”他不肯放弃,又说一遍。


    “还请世子不要难为小人,小姐说了,不管您什么时候来,都不见。”


    闻言,魏云台一滞,面上止不住的苦笑。


    竟然这样决绝。


    然而,他并不放弃,第二日,依旧上门求见。


    当初的事,到底是他的错,陆明华一次不肯见,那就两次三次,他是,真心想要向她认错的。


    三年冷待,与女子而言何其冷酷。期间,陆明曾无数次的想要解释,他就跟被什么堵塞了心窍一般,听不到,看不见。


    如今回想,简直难以相信,那样无情的事,竟是他做出来的。


    冬日寒风凛冽,魏云台站在门前,不肯挪动一步。


    远远的,院内的琵琶声随风送来,轻轻柔柔,如珠落玉盘。能在别院这样做的人,只有陆明华,可他竟然从不知道,她原来是会弹琵琶的,还弹得这样好。


    时逢冬日,多得是前来云山暂住的勋贵人家。


    宁国侯府上的世子如此行径,短短几日就传遍了整个云山。多的是人好奇那院中是何人,怎么会让他如此。一番探查,惊讶的发现,那人竟然是陆明华。


    魏云台刚刚休妻,又找上和离的前妻,引得不少人好奇,心生探究,想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连带着,别院的人出去,也总会遇到别的别院的人上来搭讪,想要打探一二。


    “小姐,您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说的,说什么魏世子休妻是不是和您有关,又说他这样是不是想与您和好,说什么破镜重圆也是佳话,我呸。”晓春说的时候还在生气,等呸出口,才想起这是对着自家小姐,顿时忐忑。


    索性,陆明华没有生气,只是李嬷嬷瞪了她一眼,晓春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这样日日让他站在门前,也不像话啊。”李嬷嬷担忧道。


    “无妨,就让那些人说去,左右也不过如此。”陆明华并不在意,这一年来,京中对她的议论还少了?!


    愿意说,就说去吧,反正又碍不到她什么事。


    在下定决心和离那日,陆明华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


    “可,可万一元公子误会了。”李嬷嬷不放心的说。


    陆明华眼睫一颤,说,“他不会的。”


    然而,她心中根本无法确元济安会怎么想。之前两人相交,谁都没有说过对方的底细。她没有过问元济安是哪个元家,元济安也不曾问过她。


    如今,若是得知她前夫是侯府世子,他……会如何?


    *


    马车一路疾行回京,直入皇宫。


    燕元华下了马车,大步进了太极殿。


    当今已然得了信,看他进门先担忧问了一句,“我听闻你是坐马车回来的?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没有,是明华不放心我,非要我坐马车,免得吹风,我只好听她的了。”燕元华坐下,含笑说道,眉眼舒展,很是高兴。


    当今脸上的笑意渐淡,只觉就不该担心这个兔崽子。


    他派人好说歹说他不肯听,还直接跑了,现在人家只是一句话,他就听了?


    燕元华显摆完,也没想等他哥回应,先开始忙活起来。


    这般一整个上午,竟然都没再说话。


    他看的认真,当今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不说了?”


    虽然废话很多,但他倒也想借此了解一下那陆氏,再琢磨一下能不能让自家弟弟换了想法。


    “明华说了,让我好好干,早点干完,就能早点回去。”燕元华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当今面无表情,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问了那句话,


    “明华说了,她在别院等我。”燕元华说完,心潮涌动,到底没忍住抬头看向他哥,加重语气继续显摆。


    “哪儿也不去,在哪儿等我。”他眉开眼笑的说。


    “就这点出息!”他这样高兴,当今怔了一下,口中没好气的斥了一句,心中却有些好笑。


    他哪里见过自家弟弟这副样子。


    “哼。”只觉自家哥哥不能体会自己的心情,燕元华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看。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把人娶回家,她天天都会等你。”当今指点了一句。


    要是这个陆氏能让他弟弟天天都这么高兴,娶回来也未尝不可。


    燕元华神色微动,没说话。


    看他不接话,当今反而好奇,他最是了解这个弟弟,这样,明显是有内情。


    “怎么?她不愿意?”他猜测道。


    燕元华不说话。


    “难不成她还念着前夫?”当今眉一皱,这就不能忍了。


    “兄长你不要乱猜,明华才不会如此。”燕元华这可不能忍了,说,“不过是之前被伤着了,暂时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还和你往来?”当今倒是真有点不悦了。


    “她拒绝了,还让我找别人。”燕元华神色平静下来,莫名锐利,道,“是我不愿意,非要缠着她。”


    当今顿时语塞,有心想骂他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没出息,可说不出口。


    “反正,她早晚都会嫁给我的。”燕元华说着眉眼舒展,掩下锐色,笃定道,“只会嫁给我。”


    轻咳一声,当今没说话。


    听自家弟弟这样说,他竟然莫名觉得那陆氏有些可怜,竟然被他弟弟盯上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跳。


    再没谁比他更懂燕元华,眼下是那陆氏也对他有意,他才能这样徐徐图之。可若是无意,他怕是会直接把人抢回家中,宁愿做一对怨偶也不会放手的。


    在这一刻,当今竟然有点庆幸还好陆氏也喜欢他弟弟,不然……


    心中发愁,他开始考虑该怎么劝说亲娘,这要是她不同意,那就糟糕了。


    丝毫不知道自家兄长心中的想法,燕元华每日认真处理,加倍上新,终于在第四日后敲定好了所有安排,收拾收拾,就回了云山。


    这次他听了陆明华的话,哪怕再着急,也坐着马车回来。


    结果,远远就瞧见一个碍眼的身影正站在陆明华别院的门前。


    正是魏云台。


    燕元华笑意微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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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王爷?”外面亲卫上前等候吩咐。


    燕元华放下帘子, 说,“在明华门口停车。”


    亲卫领命,马车很快停在了陆明华的别院门口。


    “世子,我们回去吧。”下人正在劝魏云台, 里面的人一点儿都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整日在这儿守着也不行啊。


    魏云台神色不动, 依旧站在那里。


    如果这样能让陆明华消气的话,那他心甘情愿, 这是他欠她的。


    远远听见马车声传来,他也没太在意,谁知, 却感觉到那马车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魏云台下意识看去, 便对上了车内人淡淡看来的双眼。


    他顿时一惊,上前就想行礼。


    燕元华一个眼神过去,亲卫立即上前拦住,低声说,“王爷微服至此,世子勿要声张。”


    难怪他没听说过瑞王在此的事, 魏云台心中恍然,依着这位王爷的身份,若是出现在云山, 怕是所有人都要惊动的。


    不过,他的别宫在半山腰, 怎么来了这里?


    虽然不能行礼, 魏云台还是轻轻垂首, 很是恭敬。


    燕元华没有理会, 径自下车去了门口, 亲自拍了拍门。


    “说了不见,世子请回。”里面的下人直接道。


    “是我,开门。”燕元华说。


    里面静了一下。


    “元公子?”下人打开门,见着他惊喜的说,忙让身请他进去,说,“快里面请,奴才这就去禀报小姐。”


    燕元华就轻轻笑了笑,转身让跟着的亲卫先回去,跟着就进了府,自始至终,看都没看魏云台一下。


    亲卫们赶着马车离开,大门缓缓关闭,魏云台睁大眼睛看着门口,满眼惊愕,久久不能回神。


    瑞王,怎么进了陆明华的院子???


    他忽然想起,在云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进了前面那个院子。后来他只以为自己当时神情恍惚记错了,可现在看来,分明没错!


    旁边那院子是瑞王的,陆明华是进了他的别院。


    她们,是什么关系???


    “世子。”跟在魏云台身边的亲卫一直没走,眼见着他申请变换,才叫了一声。


    魏云台看去。


    “王爷的身份还要劳烦世子保密,任谁,也不能说。”亲卫肃容道。


    保密?刚才宅子里的人唤他元公子?


    那陆明华呢?她知道那是瑞王吗?她是被骗了,还是……心甘情愿做了瑞王的娇宠?


    魏云台嘴角颤了颤,到底问出了口,“那府里的小姐,可曾知道王爷的身份?”


    “这与世子无关,世子只需记得,今日在这里见过王爷的事情,谁都不能说就对了。”亲卫面无表情,语含警告。


    “……”静默片刻,魏云台低声,道了句是。


    “记住了,你刚才见得是元济安,元公子。谁来,都要这样说。”亲卫尤记得叮嘱。


    陆明华来问也是吗?


    魏云台忍不住的想,僵硬扯着嘴角,又说了声是。


    亲卫这才满意,带着人走了。


    一直被拦在远处的下人匆忙过来,就瞧见自家世子脸色难看无比,顿时一惊。


    “世子?您还好吗?”


    “我没事。”魏云台魂不守舍的摇了摇头,回头看着身后的别院。


    半晌,下人斗着胆子正要继续劝的时候,就见自家守了几日的世子忽然上前,拍响了那扇大门。


    他顿时惊讶,这些天,自家世子便是被拒,也只是等待,今天怎么?


    “我家小姐说了,不见——”


    “你去跟陆明华通报,就说我见她有事,说完了,以后就再也不来了。”魏云台下定决心,到底拍响了门。


    他已经对不起陆明华过了,如今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骗。他要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瑞王存心不良,那哪怕拼着惹他不喜,他也要提醒陆明华。


    “济安。”得知元济安回来了,陆明华去见他时,是有些忐忑的。


    魏云台还守在门外,也不知……


    “明华,”燕元华只是看见了她,就笑了起来。


    见着这个笑,陆明华的心,忽然就定下来了。


    “你回来了。”她轻轻一笑,似叹似怨。


    “我回来晚了。”燕元华说,看了眼府门外的人,说,“你不想见他,我把他赶走好吗?”


    “你,”陆明华一怔,既想不到他在提起魏云台时这样平静,又想不到他说起将一个侯府世子赶走这件事,竟然这样若无其事。


    在这一刻,她忽然慌了一下。


    见着她眼中的慌色,燕元华呼吸微顿,眉眼舒展笑了起来,道,“作为你的未婚夫,赶走纠缠你的前夫,这可是我的职责,便是宁国侯府也不能说什么吧。”


    “什么未婚夫,不许胡说。”根本顾不上心中一闪而逝的微妙,陆明华就因为他这一句话红了脸。


    “怎么,明华现在不想认账了?”燕元华很是委屈,而后又笑的眉眼飞扬,说,“你都接了我的团凤佩和长命玉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娘早就说了,那是要给我未来妻子的,你接了,自然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不行,不算,我之前都不知道。”陆明华忍不住惊讶睁眼,然后口中忙道。


    “迟了。”燕元华歪在椅背上,笑着看她,“接了我的玉,就是我的人了。”


    “不能这么算,你这是碰瓷。”陆明华心里又羞又慌,口中胡乱道。


    “我还有明华绣的荷包。”燕元华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轻声一句。


    “呀、”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陆明华一声轻呼,忙躲开,却仍旧觉得那一块好似被火烧过一般。


    “你,不许乱来!”陆明华瞪着他。


    她眼睛水瑞,面颊晕红,可谓是娇艳欲滴。


    燕元华瞧的心中滚烫,却也只能强行压制住,丝毫不敢妄动。


    “好。”他终于老实下来,只是一双眼睛,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陆明华。


    被他这样盯着,仿佛恨不得吞吃入腹般,陆明华忍不住侧身避开。


    “你又胡说逗我。”她总算回过劲了,口中不由抱怨,又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太过慌乱,竟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没逗你。”燕元华放低了声音,轻笑,“那些东西,我只给你。”


    陆明华心中一动,回眸看去。


    只给……她?


    “只希望,明华什么时候能大发慈悲,给我个名分?”燕元华灼灼看她。


    什么名分!陆明华面如火烧,自来只听说女子要名分的,哪儿有男子如此。


    她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下人求见。


    等听完下人转述的魏云台的话,陆明华什么羞涩都顾不上了,笑意微敛,神色淡淡。


    “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让他滚。”她烦透了魏云台这幅样子,连着好脾气都撑不住。


    她鲜少又这样怒气外露的样子,下人一个激灵,忙应了声就往外走。


    旁边,燕元华眼底冷色一闪。


    竟然打断了他和明华的话,明华还没说什么时候给他名分!


    “等等,你去转告他一句话,就问他还记得和离那日我走之前,问他的那个问题吗?”陆明华细眉微蹙,叫住下人又说了一句。


    下人仔细记住,又重复了一遍没错,赶紧出去。


    “世子,你说,你这些年念念不忘的,到底是错过的心上人,还是自己被欺骗的不甘和愤怒呢?”


    魏云台在听完下人说的话后,仔细回想,终于想起了这句话。


    他顿时怔住,半晌后,苦笑一声。


    原来她早就知道,原来陆明华早就看透了他。


    是不是在她眼里,他就像个笑话?魏云台忍不住想,又想自己如今自以为诚心赎罪的举动,在她眼里,她又会怎么想呢?


    怕是,只会觉得他可笑烦厌,更加嫌恶他吧。


    可他,的确是真心的。


    他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想要悔过。


    但是,陆明华已经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了。


    不由自主的弯腰咳了几声,胸腔震痛,魏云台转身,只觉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可到底直起了身,一步步离开。


    这般吹了几日的冷风,又情绪大起大伏,等回了别院之后,魏云台就病倒了。


    他烧的浑身滚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唤着‘明华’。


    是他错了,有眼无珠,他别无所求,只望她能看他一眼,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赎一赎,他那些年伤害她的罪过。


    “冤孽啊。”孙氏坐在床边,忍住泪意,心中对陆明熙的恨意更上一层楼。


    若非是她心思恶毒,精心谋算,她好好的云台,怎么会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瞧着下人走了,燕元华也顾不上惋惜刚才没继续下去的名分一事,转而好奇的问,“什么话?”


    陆明华没急着说话。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她先问了一句。


    “很早就知道了。”燕元华开始想着该怎么把在宁国侯府见她的事圆过去。


    “也是,这上京之中,还有几个人不知道我。”陆明华似笑似叹。


    “明华、”燕元华心中怜惜,唤了一声。


    陆明华说了那句话,又笑,道,“我现在倒是有点后悔没有亲自出去说了。”


    想来,魏云台听到这句话,面色一定很有意思。


    只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随之又说,“算了,还是不见为好,那些人,多看一眼,我都嫌烦。”


    “我也有心上人。”燕元华懒得理会那魏云台,眉眼灿烂盯着陆明华,努力想把话题拉回去。


    陆明华看向他,心中一跳。


    “我还想把我的心上人娶回家。可她太过吝啬,连个名分都不肯给我。”燕元华注视着陆明华笑道。


    名分,自然是不可能给的。


    陆明华脸红心跳,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恰好扫见桌上的点心,就捻起一枚喂到了燕元华唇边。


    闭嘴吧你。


    燕元华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晕晕乎乎的就张开了嘴。


    把点心喂进去,陆明华收回手。


    不多时,燕元华吃完了,还要再说,就又得了一枚。


    他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却也不在意,特意如此,哄得陆明华多喂了他几次点心。


    陆明华也发现他回神了,不过比起听他想着法的折腾要什么名分,点心,喂也就喂了。


    心里想着,她玉似的面颊早就布满了红晕。


    得了心上人喂点心,燕元华总算老实了下来,决定今天先不问了,高高兴兴的吃着点心。


    一直等到最后,他告辞离去的时候,那盘点心都要吃完了。


    瞧着人影消失在门外,陆明华转身回去,等回了卧房,才想起,她本来是想问问元济安介意与否的,结果被他缠的早就忘了这件事。


    不过,只看他一心想要什么名分,哪里有什么介意的样子。


    陆明华想着,忽然就笑了。


    *


    陆明华住在云山别院的事,历经几日,总算传回了伯府,一并传回来的,还有宁国侯世子守在她门口不走的消息。


    听说,他最后之所以不守着了,是因为守了好几日,得了风寒。


    这事悄悄传开,有人心里不屑,觉得魏云台实在荒唐。有人暗自猜测,想知道这一和离一休妻里面的内幕。还有人,就是纯粹的看热闹了。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陆明熙把案几上整套茶具全都摔碎,心里那口气都散不去,又站起身,疯了般推到案几,推到椅子,弄得满屋狼藉,再没东西能动手后,站在那里,攥紧了手,咬牙恨恨念着陆明华的名字。


    陆明华陆明华陆明华!!!


    她为什么就非要跟她作对?!她怎么就不去死去死去死!要是没有她,要是没有她——


    为什么偏偏就要有她?!陆明熙第无数次想起这个问题。


    发泄的差不多了,她在唯一完好的榻上坐下,面无表情的想着,会有这个结果她也不觉得意外。


    魏云台本就是一个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他之前有多厌恶陆明华,在知道真相后,就能有多悔恨。他越是悔恨,就会越是关注陆明华,一来二去,就会将人刻进心底去。


    可凭什么,她都一无所有了,陆明华还能拥有魏云台的爱慕。


    陆明熙坐在那儿扯着嘴角冷笑,一张姣好的脸变得狰狞。半晌,起身去了陆成颂的院子。


    陆成颂现在怕是还做着将陆明熙再次嫁进侯府,继续去做宁国侯府世子岳丈的美梦吧,他也不想想——


    就凭他做的那些事,依着陆明华的脾性,能让他占着便宜才怪。


    房间里,陆成颂眉眼间的喜色,被陆明熙短短两句话打散。


    他面上阴晴不定,最后看向陆明熙,问,“你想怎么做?”


    陆明熙自从回府后就一直躲着他,这次回来,料想绝不是为了点醒他。


    这个女儿自来都是狠得下心的哪一个,想必,现在已经有主意了。


    “昌平郡王不是喜欢陆明华吗?我们可以帮他一把。”陆明熙如是说,只是想着素来清高傲气的陆明华要落入昌平郡王府后宅那个泥潭里,她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陆成颂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狠毒。


    不过没关系,左右他都没什么损失——


    “来,好孩子,告诉爹,你想要怎么做?”


    左右魏云台那里时不能打好关系的了,若是昌平郡王肯伸出援手,那不比一个侯府世子强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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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也不知道四小姐什么时候走。”有人嘀咕。


    “就是, 都被人休了,还赖在家里,唉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被休的。”


    “没看府上都不说话,肯定犯了七出。”


    “她怎么还不去庄子待着, 赖在府里, 上次我出去, 隔壁的碎嘴婆子还来问我呢,说什么被休回家的人还不赶紧出去, 也不怕影响到小小姐的名声。”


    “明华小姐只是和离,都去了别院,她怎么……”


    角落里, 几个婆子凑在一起没事闲着磕牙, 说起陆明熙的事情,很是不屑。


    竟然被休回家,这要是伯府出面说个什么也好,结果谁都没反应,这不摆明了是她的过错。家中有这么个小姐,就连她们这些当下人的都觉得颜面无光嘞。


    “说起明华小姐, 她真是,”有婆子叹息,就这么大点伯府, 二房那点事能瞒得过谁。


    父亲不管,母亲偏心, 妹妹又什么都跟她抢, 等到大了, 好不容易有了门好亲事, 她们暗地里还为她高兴呢, 接过竟然又被妹妹抢走了。


    明华小姐心底好,宽和善良,但凡有点良心的,谁不念她的好。


    正在这事,脚步声传来。她们远远瞧见时陆明熙一行人,立即头也不回的散开。


    陆明熙看见了,气白了一张脸。


    之前她嫁进侯府的时候,这些人远远看着都要凑上来行礼,可现在呢,竟然一丁点儿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沉着脸,一路回去,远远瞧着那小院矮小的门,心里厌恶又憋闷,几乎不想回去。


    “我最近出去了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实在受不了了,我已经寻好了去处,你呢?”


    “我正在想、”


    陆明熙刚走近门口,就听见里面扫地的两个丫鬟说着话,眼神顿时一厉。


    两个丫鬟见了她吓了一跳,脸都白了退到一边。


    陆明熙狠狠盯着她们,冷笑,“既然不想待在我这儿了,就快滚,我这就跟娘说,遣你们去庄子里去种地。”


    两个丫鬟骇了一跳,却也不怎么慌乱。


    她们是伯府的人,卖身契都在伯夫人哪儿,二夫人,可不能随意处置她们。


    “奴婢谢小姐恩赐。”两个丫鬟还算机灵,没顶嘴,直接谢了恩,抬步就走。


    见状,陆明熙心中更堵,却只能咬牙生着闷气。


    她看着眼前的小院,恨得心都在疼。


    可怨恨之余,她又有些茫然。


    她小时候想着怎么独占秦氏的宠爱,少女时期想着怎么嫁给魏云台,后来想着怎么坐稳世子夫人之位。


    然而——


    秦氏的宠爱等她长大后才发现没什么用,魏云台如今恨她入骨,更因为她所做的种种直接被休弃回家。


    曾经,她好像什么都有了了。而如今,她一无所有。


    那以后呢,她该怎么办?


    最好的,莫过于嫁给一个有能力又上进的书生。但这样的人选,又哪里是想有就能有的?


    *


    “夫人,请喝茶。”


    小二捧上茶水,躬身退了出去。


    孙氏拿起茶杯,茶水的香气袅袅扑鼻,她注视着对面的人,心中一时复杂。


    陆明华和离后,过得好似不差。


    也是,她本就是个有本事的,几间铺子经营的好,府上的事也能处理的井井有条,为人稳重,做事从容。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得不错。


    对面女子玉肌桃腮,唇红齿白,容色竟然比起在侯府时尤要更胜一筹,如同蒙尘的珍珠,被洗尽铅华般。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孙氏到了嘴边的话,竟一时说不出来。


    “夫人今日特意拦住我,可是有事?”陆明华捧着茶杯暖热了指尖,放在一旁,轻声问道。


    之前孙氏递上帖子,她都拒绝了,索性孙氏还要脸面,没像魏云台一般去门口堵着。可没想到,她今日出来镇上散心,竟然被孙氏带人拦住了。


    她态度并不强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软语相求。


    左思右想,陆明华见她执着,想着便是这次不见,以后怕是还要有的折腾,就应下了。


    最后,两人在街边的茶楼落座。


    小镇繁华,这茶楼比起上京寻常茶楼竟也不差。


    陆明华无话可说,左右打量了一番,见着孙氏莫名注视着她,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索性直接问道。


    “明华,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孙氏先说道。


    陆明华怔了一下,孙氏高傲,在某方面和魏云台甚至是很相似的。可不同的是,之前的魏云台,不能接受失败,但是孙氏却能很坦然的认下。


    “我之前一直很不喜欢你,现在想想,竟很是可笑。”可不是可笑嘛,她们母子,都是被人算计。


    往事已矣,陆明华不想再提,也不想再看别人提,直接问,“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云台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你也是被陆明熙算计了,你能不能,原谅他?”想着高烧醒后,憔悴躺在床上的儿子,孙氏心中难掩酸痛。


    “母亲,我错了,我以为我知错了就能挽回一切,可……”被他伤害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魏云台这句话没有说完,只是怅惘的看着窗外,但孙氏知道他未尽的意思,她想说他没用,以前被一个女子哄骗,现在又因为陆明华不肯见他这样灰心丧气。


    但那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孙氏安慰一番,思来想去,还是来寻了陆明华。


    知道事情真相?


    知道她被陆明熙算计?


    陆明华心中一跳,之前种种,她也只是猜测,可眼下这意思是,侯府发现证据了?


    “夫人,此事不必再提。”掩下心中种种,陆明华皱起了眉,说,“往事已矣,怨恨伤人,我不想为此耽误时间,只想和过往种种划清界限,互不打扰。”


    管它如何,既然已经挣出了那泥潭,她就不想再和魏云台扯上关系。


    “魏世子是似以前般厌恶我也好,还是像您说的后悔知错了也好,都与我无关了。我自会过好我的人生,还请夫人看好世子,不要再让他来打扰我。”


    “我走了。”陆明华说完,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起身,带着丫鬟们离去。


    孙氏坐在雅间,苦笑一声。


    陆明华若是怨恨还好,自古男女之事,总是爱恨相交,无爱便不会又恨。可她这样,除了厌恶,竟是一丝其他情绪都没有。


    那种厌恶,就像看到了不喜的东西,只想离得远远的。哪里还会靠近。


    费尽心思见了陆明华一面,孙氏最后却只得无功而返。


    她回了别院,却见躺在屋里十余日的魏云台正站在廊下看她,眼中不自觉的带着期待,问,“母亲,您是去找明华了吗?”


    孙氏默了一下,先让他进屋。


    魏云台的目光就黯淡了下来。


    他不傻,若是此行顺利,孙氏不会如此。


    屋内,孙氏说了此行前后,顿时寂静下来。


    魏云台没有说话,脑中只是回旋着‘打扰’二字。


    “云台,”孙氏想劝,却见他站起身微一摇晃,告退离开了。


    “冤孽啊!”安静的屋里,她又叹一声。


    本以为和陆明熙和离,是个结束。可魏云台对于陆明华的愧疚,却又好像是另一个开始。这姐妹两人,好像就是她儿子的劫难一般,兜兜转转,总也躲不过去。


    “小姐,您回来了,元公子来了。”


    陆明华刚回来,下人就来禀报,她也不觉得奇怪。


    这些时日,元济安就没有一日不来的。可奇怪的是,她竟然没在正堂看见他。


    “人呢?”她有些疑惑。


    “我在这里。”旁边的书房中,燕元华应了一声,正低头看着书案。


    “你一直没回来,李嬷嬷就让我上这儿来坐会儿。”见她进来,他转过头笑着说。


    这个书房放的都是这些年陆明华精心收集的书籍,她有闲暇的时候会看看,但是大多却都是没看过的。


    比起这些,她更喜欢蕴含人生百态的话本还有婉约动人的词赋诗书。


    “怎么,没有喜欢的书吗?”晓得李嬷嬷请他来,想必也是为了让他寻本书打发时间,陆明华问道,上前几步,才看见那案上放的是她之前写的字。


    临的是一首叙写茶花的词。


    “我在看你写的字。”燕元华笑道,眼中带着欣赏。


    “这有什么好看的。”陆明华并不觉得自己写的字有多好,上前想要收起来。


    “谁说的,明明很好,隽秀清丽,却又内含刚劲,这可不是寻常女子能写出来的。”燕元华可谓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陆明华一时竟没能回神,惊讶的看他。


    她写的字,有这么好?


    “女子写字,多是柔婉,美则美矣,却无甚风骨,明华,你与她们不同。”燕元华注视着她,上一个能写出这笔字的人,是他的母亲,当今太后。


    她少时入宫,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后来生下两子,又一心筹谋让长子做了皇帝,自然不是一般人。她心中,有一口不肯服输的气。


    陆明华也是如此。


    “你又哄我了,哪儿有这样厉害。”陆明华嗔他一眼,心中激动片刻,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燕元华无奈,逗得人多了,这会儿他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可看着陆明华越发鲜活的眉眼,他又觉得甘之如饴,这副样子,可比她总是沉静从容的模样好多了。


    “我可以试试吗?”他问,看向那些笔。


    “自然。”陆明华倒是也有些好奇他的字,笑着应了一声,上前看着。


    燕元华研了墨,铺开纸,提笔落墨。


    落笔间,笔走龙蛇,赫然是一手行书。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写的,正是凤求凰。


    字势不断,分明气势磅礴,但提笔婉转间,陆明华竟然看出了些许缠绵之意。


    她心中顿时一颤,下意识去看正在写字的人。


    燕元华写的很用心,眉眼不再是看着她时的那般灼热,变得沉静下来。


    陆明华失神,发现元济安总是含笑,显得疏朗恣意,可他一旦敛了笑意,整个人就会如同现在这般,变得锋锐凌厉,如同出鞘的剑器。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虽然被压下,可近日来,却总是频频浮现,便如此时,陆明华忍不住想起。


    但是,她又不想问。


    心中隐隐的,总好似有一股忧虑般,仿佛只要问了,这一场美梦,便就要醒了一样。


    “写好了。”燕元华说,抬眼,就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立即惊喜笑开。


    那沉静转瞬间消失不见,又变得灼热夺目。


    若非当时看的清清楚楚,陆明华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写的真好。”没有多想,陆明华上前两步,看着这一笔字,口中称赞。


    她或许不懂字,但是写出来好不好看,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笔字,就很好看,从落笔到最后,笔意都不曾断过,只是这么看着,那字里行间的温柔缠绵之意,都满快要泄出来了。


    凤求凰,无声默念,陆明华面上一热。


    “送给你,拿这个换。”燕元华提着建议,拿起陆明华写的那张。


    陆明华失笑,总算明白了元济安为何要写字,抬眼嗔了他一眼,说,“笔墨而已,又不是不给你,做什么来这一出。”说罢,又看一眼那凤求凰,心中一跳,她说,“我不要,你都拿回吧。”


    “本就是写给明华的,你不要,就扔了吧。”燕元华很不在意似的说,细细将陆明华所书的茶花词卷好,收了起来,边忍不住去看陆明华。


    陆明华面上一红,没说话。


    好在,她如今已经知道,在比起脸皮厚这方面,她是比不过元济安的,索性也就不说话了,嗔他一眼,转身出去。


    低笑一声,燕元华跟在她身后出去。


    “对了,我那儿暖房里的花开了大半,明华可要去看看?”


    “大半,都有什么?”陆明华立时就起了兴趣,着冬日萧瑟,连绿意都不见,更别提是鲜花了。


    “我也说不上来,正等着明华看完告诉我。”


    “不是有花匠?”


    “花匠怎比得上明华?”


    这人几句话下来,就要有一句不正经的,陆明华很是不解,以前那个从容疏朗的人哪儿去了,现在怎么,怎么这么……


    她说不上来,忍住热意,直接熟练的无视,说,“那我就去看看。”


    外面寒风刺骨,一片萧肃。花房中却温暖如春,百花盛开。


    各色不同时令的鲜花一同出现在这里,争相斗艳,简直让人眼花缭乱,陆明华不由惊叹,面上笑开。


    有了这么个花房,自那日起,隔三差五燕元华都能把人哄过来一趟。


    他心中满意,总算不枉费他特意命人弄了这么个花房。


    冬月不知不觉就要过尽,外面许多人议论着北夷使团抵达京城这个消息时,京中一封急信送到云山别院。


    秦氏病重。


    陆明华定定看着这封信,深深呼吸。她根本不想回去,可秦氏到底是她的生母,如今她病重,孝道在上,她必须要回去侍疾。


    隔壁,赵十一也和燕元华在说这个。


    随着北夷使团抵达京城,在云山的勋贵等差不多都回了京城。北夷霍乱边关几十年,如今一朝落败降了燕国,进京纳贡,这可是大事,他们自然要回去看看。


    不过比起这个,燕元华更在意陆明华的事。


    “这病,是真是假?”他问。


    “属下等没有发现异常。”伯府内,他们的耳目有限,只能发现近来陆成颂没有异动,至于别的,就没有了。


    燕元华沉思片刻,忽然问,“你说,半月前陆明熙找了陆成颂,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赵十一答不出来,却也觉得有些异常,忙道,“属下这就命人盯紧陆明熙。”


    “准备准备,我们可以回京了。”燕元华看向隔壁。


    赵十一心中暗松一口气,总算能回去了,陛下都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丝毫不知暗中发生的事,陆明华遣了人去告诉元济安她要走了,却得知他也要回去,不由高兴。


    等到下午,一行人回了上京。


    燕元华蹭着陆明华的马车到了城外,马车停下,他该回自己的马车了。


    可他不想走,等回了京,以后再想日日相见,就难了。


    “明华,回京后记得给我写信。”他再次重申。


    “好好好,我记得了,每天都写,写完了送到福安街荣宝阁,对吧?”陆明华好笑的重复。


    再多的离愁,在元济安这副啰里啰嗦的样子里都尽去了。


    “对,记得,每天都写。”


    “好好好,每天都写。”


    “不能忘了。”


    “不会忘得。”


    里面两人一个依依不舍的说,一个好声好气的应着,外面候着的丫鬟都不由笑起来,赵十一几个也是止不住的笑。


    他家王爷英明神武,怎么在陆小姐面前就成了这副样子。


    这样磨蹭许久,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燕元华才动身起身。


    再是如何平静,陆明华仍是有些不舍的,见着燕元华动身,她也一动,想要送送他,结果下一刻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明华,记得想我。”燕元华说。


    “好。”这一次,陆明华没了羞涩,眼睛却有些酸了。


    相伴许久,终觉离愁。


    下一刻,她面上温热一触即逝。


    陆明华惊愕抬眼,却见燕元华眼睛晶亮无比,灿烂笑开,起身出了马车。


    面上滚烫,陆明华伸手捂住脸颊,仍旧不能回神。


    刚才,刚才元济安竟然——


    恍惚间,她几乎连玉颈都红透了。


    “走,出发。”燕元华飞扬的声音响起,坐上马车,先行离去。


    上京盯着他的耳目众多,为了周全起见,他先走为好。


    马车渐渐变慢,一直等到文安伯府近在眼前,陆明华才总算收了恍惚,让自己冷静下来。


    “元济安!”她眼睛水润,扯着帕子没忍住轻哼一句。


    进府,陆明华本来准备看完伯父后就先回去的,谁知,陆成文跟着就递给了她一沓信纸。


    正是侯府送来的那些证据书信。


    看完后,陆明华就沉默了。


    “原来如此。”她叹了一句,之前还疑惑陆明熙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原来是陆成颂插手了。


    “明华,”看她还算平静,陆成文心下松了口气,斟酌了一下,说,“这事,是你父亲不对,我准备把你过继到我和你伯母膝下,你意下如何?”


    这场荒唐事,说到底,最无辜的是明华。可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能挽回,如今只能试着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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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过继?”陆明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问出了声。


    “正是。”陆成文注视着陆明华,笑着道,“你伯母整日无趣,心中郁郁, 大夫说要有人陪伴才好, 可你两个姐姐已经远嫁, 我思来想去,你聪明懂事, 你伯母屡次夸赞,若是能得了你做女儿,也是一件幸事。她一听我说就已经同意了, 明华, 你是怎么想的?”


    “我,”陆明华茫然的张了张嘴。


    有那么一堆父母,她心中怨愤,却也无力。生养之恩在上,她无计可施,却没想到, 陆成文会为她指出一条新的路,甚至,连理由都准备好了。


    “你回来之前, 我就已经想了许久,也和几位族老通了气, 如今, 只等你点头了。”


    心中恍惚, 陆明华点了点头。


    明明很轻的动作, 可她在这一刻, 心中却轰然作响,仿佛有大石落地,惊涛骇浪绵延,震得她从心脏肺腑,都激动起来。


    “伯父,明华,谢过。”陆明华起身,双眼酸涩,几欲落泪,缓缓跪下。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礼。”陆成文急忙说着,起身要扶起她。


    “伯父,我,”陆明华又想哭,又想笑,一时间几乎不知该如何言语。


    “起来,起来,我这儿可不兴这么大的礼。既然你同意了,明日我就开祠堂,将你的名字放入我的名下。”陆成文也是满脸的笑,口中念道。


    陆明华只是想着,就笑了。


    “走,走,随我去见过你伯母,这里面的事还要她安排一番才是。”


    这位伯母对她向来不冷不热,陆明华跟在陆成文身后,进屋行了一礼坐下,心中不由忐忑,却见伯母袁氏听完伯父所说之话后就笑开了。


    “好好好,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老爷您这句准话了,明天,保证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万万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陆明华怔怔然看向袁氏,只觉如坠梦中,几乎难以醒来。


    “明华,多谢伯母。”等上面两人说完,她立即起身,再次跪地谢过。


    那个家,于她而言,无异于泥沼,伯父伯母心善,拉她出来,可谓是再生之恩。


    没想到她这样大礼,袁氏愣了一下,忙上前扶起她,见着她眼圈泛红,心中竟也不由酸涩了一下,之前尚有的那点不情愿,倒是尽去了。


    罢了,老爷说得对,到底是个可怜孩子,不过是养在名下而已,又不需要她费心照顾,能费多少事。


    “你啊,明天可就要叫我一声娘了,母女之间,哪能有这么大的礼,以后可不许了。”袁氏细心叮嘱,以前秦氏是怎么折腾的她不管,既然是她的女儿了,那就不能这般生疏客套了。


    “是。”陆明华何曾得到过长辈这样殷切的叮嘱,连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的。”袁氏又轻叹一句。


    但凡坏一点,她也不会遭遇那些糟心事。


    “伯母,”陆明华这会儿尚没能回神,下意识叫了一声。


    “对了,你这一路回来也累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的院子,这就让嬷嬷带你去,好好休息,晚上再来一起用膳,见见你二哥。”袁氏口中安排。


    “这,我还是回去吧。”陆明华踌躇,到底还没过继,她就这样住下,未免显得太急切了些。


    “就在这儿住下,伯母早就准备好了,放心吧,你爹娘会同意的。”袁氏道。


    陆明华想了想,到底拒绝了,“我,娘,她生了病,我到底要去看一眼的。”


    短短一句话,她顿了两下,几乎不想喊出那个称呼。现在还没有过继,那到底是她的亲娘,眼下生了病,她自然要去看看。


    善始善终,既然明日就能过继,她又何必在这临门一脚多生事端,还是回去吧。


    她只是厌恶那些人,又不是怕了她们,她问心无愧,不惧去见她们。


    见此,陆成文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倒是有些赞赏。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不过,晚上还是要回来的,你的院子被陆明熙住了,总不能委屈你随意歇下。”袁氏温声说。


    “是。”这个消息陆明华早就知道了,也不觉例外,左右,那个小院对她来说只是个歇脚的地方罢了。


    她,早就不在意了。


    “你看,我就说是个好孩子。”见着人走了,陆成文轻笑。


    要是得知能过继给伯父伯母,就浑然把那对生身父母抛在身后,什么都不顾了,那就不是陆明华了。当然,这不是要求她还要对那对父母有感情,而是纯粹的因为这样做事,太不稳重,过于冒失了些。


    世间诸事,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小心谨慎。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老爷的眼光,素来是好的。”袁氏也满意,这样的性子好,不会惹事。


    “对了,明日……”


    两人说起了明日过继一事。


    “娘,姐姐怎么还没回来,真是让人着急。”陆明熙端着汤药,一下一下的喂着秦氏,瞧着那些褐色的药汁一点点被她咽下,神色娇柔无辜,一如当初。


    就好似,她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些药里,被她亲自掺下了能使人虚弱的秘药般。


    “咳,想必是你伯父留了她说话,再等等就好了。”秦氏双眸微淡。


    母女两人正说着,外面丫鬟行礼声响起,陆明华到了。


    “母亲,妹妹。”陆明华进门看向两人,浅浅一笑,“许久不见。”


    算来,距离上次中秋,已有三月了。


    “明华,你回来了。”秦氏面上勾起一个笑,想要坐起。


    要是曾经,这个时候,陆明华就该上前,为她摆好软枕了。


    可她现在,只做看不见般,在锦凳上坐下。不远不近,只是含笑看着她。


    秦氏怔了下。


    “姐姐,你回来的好晚。母亲病了,真是让人心焦。”


    “有妹妹伺候着,自然会无事的。”陆明华扫了眼那个药碗。


    也不知,秦氏这病,是真的病,还是……


    她这一眼状似无意,陆明熙的指尖却忍不住颤了颤。


    “许久不见,姐姐气色越发的好了。”她放下药碗,注视着陆明华如画般的眉眼,再想起晨起揽镜自照时,里面憔悴苍白的那张脸,眼中忍不住嫉色一闪。


    “云山的汤池养人,妹妹没事也可以去泡泡,说不定,还能遇见魏云台,与他好好叙叙旧。”陆明华实在是厌倦了和陆明熙说话,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落下,果不其然,陆明熙面色一变。


    “魏云台非要见我,说什么要跟我道歉,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那样的人,我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妹妹跟他的关系素来不错,若是见了,还要劳烦你帮我劝劝,请他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陆明华满不在意的扫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


    陆明熙再难以维持着娇柔无辜的小脸,阴沉的瞪着陆明华。


    “呵,是我忘了,妹妹已经被魏云台休弃了,不能再说好了。真是,让人惋惜呀。”陆明华说着惋惜的话,面上却笑靥如花,拉长的尾音,意味深长。


    “陆明华!”陆明熙忍不住喝道。


    陆明华细眉轻动,看向陆明熙,心中很有些惊讶。


    她以前这个时候早该装哭找秦氏来对付她了,现在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不像她啊。还是说……


    孙氏的音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她若有所思。


    “母亲,你看看姐姐,她定然还是恨我,竟然这样气我。”那边,瞧着她眼中的惊讶,陆明熙终于回了神,转身冲着秦氏哭诉。


    秦氏拍了拍她,不赞同的看向陆明华。


    “之前传信的人只说母亲病了迟迟不见好,也不知是何病,眼下可还好?”不等她开口,陆明华率先说。


    “不过是风寒,多喝几服药就好了。”秦氏没有多想,才说了短短一句话就有些气喘起来。


    见状,陆明华又看一眼药碗,抬起眼看向秦氏,说,“既然迟迟不见好,应该是药不对症,我这就为您重新请一位大夫如何?”


    说着话,她眼尾注意着陆明熙的神情。


    陆明熙眉眼微动,紧盯着秦氏。


    “不必了,正所谓病去如抽丝,过几日就好了。”秦氏不以为意,直接拒绝了。


    陆明熙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一抬眼,却见陆明华正在看她,她心中一紧。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母亲无恙就好,我也能放心了。这一路劳累,我先下去歇着了。”陆明华只是本着一颗善心提醒了一句,既然秦氏拒绝,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诶呀,母亲,姐姐的院子让我住了,这……”


    二房地方不大,就那么几个院子,可没有空地给陆明华了,她心中想着,准备建议说让陆明华先住在秦氏这里。


    秦氏一怔,她根本没想起来这件事。


    “没关系,伯母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不牢母亲和妹妹操心。”说着话,陆明华起身,微微福身,后退一步,转身离去。


    见此,秦氏到嘴边的话咽下,心中想着还好大嫂好心,可一抬眼,就见陆明熙盯着陆明华的背影,挽着她胳膊的手掐的她生疼。


    没忍住抽了口气,她忙去捏陆明熙的胳膊,说,“明熙,快松开。”


    陆明熙这才回神,忙不迭的松开。


    秦氏捂住那片肌肤,疼痛感不断,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哪里遭过这个罪。


    “明熙,你刚才在想什么?”她忍不住问,难掩怒气。


    “娘,是我不好。”陆明熙垂眼,红了眼圈,说,“我刚才想着大伯母对姐姐那么好,可我回来了却见都不想见我,我就……”


    闻言,秦氏顿时就心软了,她叹了口气,却不敢恨袁氏,只得说,“你啊,别担心,过些时日就好了。”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连为自己女儿出头都不会。


    陆明熙心中不满,面上勉强笑了一下。


    另一边,见着陆明华回来,陆成文才命人去二房,给陆成颂传了信。


    “什么?”之前那一顿杖打的结结实实,这都半个月了,陆成颂还在床上趴着,可听完下人来说的话,却是一个机灵直起了身。


    疼痛从后背传至全身,他却丝毫都顾不得,死死盯着眼前的管家,说,“你说什么?大哥要把明华过继给他?”


    “这不可能!”他断言拒绝。


    管家神色不动,弯腰恭敬道,“这是伯爷做的决定,老奴只是转达,二老爷不同意,还请亲自去找伯爷。”


    他口口声声伯爷,提醒着陆成颂,陆成文才是这个伯府的主人。


    陆成颂心里怒气翻滚,也顾不上疼痛,起了身就去了正房。


    陆明华那个死丫头,他还有用,可不能就这么过继出去了。


    “大哥,我不同意,我和秦氏还活的好好的,亲生父母还在,陆明华怎么能过继?”陆成颂被引去了书房,一进门他就先说道。


    陆成文早就料到了他这个反应,也不奇怪,只是问他,“还记得你都做过什么吗?”


    “都是我的女儿,我还不能做主了?”陆成颂丝毫愧疚都没有,理直气壮的说。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弟弟丝毫悔改之心都没有,陆成文却还是不由失望。


    “要么把明华过继给我,要么我把你们一家分出去,你选吧。”他看了陆成颂半晌,冷声说道。


    陆成颂一愣,瞧着他不像说假话,身上的气势一下就落了下去。


    在这伯府,别人还要尊敬喊他一声二老爷,可要是出去了,那他就只能算是伯府的分支,只是一个普通人家了。


    “这,陆明华那丫头又倔又不听话,大哥你何必养她呢?”他从小就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太过有主意,又倔强,丝毫没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如今实在想不通,陆成文到底看中她哪儿了,竟然要过继她。


    “你就说同不同意。”陆成文不答,直接问道。


    “……我同意就是了。”陆成颂到底答应了,最后郁郁的回去。


    等进了门,终于想通了,管陆明华过继给谁,反正他也不稀罕她那一声爹,到时候寻了人,依着她伯爷女儿的名头,说不定换得好处还能更多呢。


    只是可惜,定好的昌平郡王腿竟然断了,短时间内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退而求其次,定了一个安国公府的公子。


    陆成颂本心是不想要这些世家公子的,在他看来变数太大,到底没有已经掌权的人能给的好处更多。万一像魏云台似的,那岂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过左右比较一番,那些贪花好色家事又不错的人里,也就这个公子最合适。


    他是想拿陆明华换好处的,可不想真给她寻一个靠山,依着她的性子,要是有了靠山,到时候说不得会反过来对付他。所以,还是这种人最合适了。


    陆成颂心里琢磨着,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二房其余的人一无所知,一直到第二日,眼见着祠堂那里热闹起来,不少族老赶到,都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


    陆明华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当然这和床无关,袁氏安排的很细致妥帖,院子不大不小,屋内一应摆设全都是新的,算不上多好看,却也中规中矩。


    带着她去的嬷嬷说了,夫人不知道她的喜好,就也没乱来,等她自己加上。


    陆明华当时坐在那屋子里,出神看了许久。


    李嬷嬷喜笑颜开伺候了她洗漱,然而,一夜辗转,陆明华始终没睡好。


    迷迷糊糊间,看了好几次周围,一直到天明。


    起身洗漱罢,穿好袁氏命人送来的新衣,陆明华前去见礼,跟在两人身后去了祠堂。


    这次陆耀忠也在,就陪在陆明华身侧走着。


    “兄长怎么还在家里,不去上值?”陆明华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他该去上值了。


    “我要多一个妹妹了,这可是大事,我今日请了一天假。”陆耀忠张嘴笑开,很是憨厚。


    陆明华心中一暖,对他笑了笑。


    陆耀忠眼睛顿时就亮了,他上面两个姐姐,性子都跟袁氏差不多,干脆利索,很是嫌弃他老实样子,哪里有陆明华这样的温柔乖巧。


    别人也就罢了,可这以后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兄长每日上值,可辛苦?”她隐约记得陆耀忠的职务就是巡视皇城。


    “这有什么辛苦的,就是有些无聊。”


    “无聊?都做些什么?”


    “就是走来走去,每天都是。”


    “原来是这样。”


    兄妹俩低声交谈起来,等到祠堂近在眼前的时候,才收了声。


    吱呀声中,祠堂的门大开。


    陆成文率先进去,还有一众族老,两人跟上,那些族老的目光依次在陆明华身上划过,暗自打量。


    他们以前只是听说过陆明华的名声,被侯府世子求娶,后又和离,还曾叹过她太任性,说和离就和离,竟没有和家里人说一声。等到后来魏云台娶了陆明熙,心中就复杂多了。


    却没想到,陆成文竟然亲自拜访,说要将她过继到自己名下,心中更是好奇,却也隐约猜到,之前那些事中,她怕是无辜。


    有人问了几声,陆成颂才姗姗来迟。


    过继之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是在族老们的见证下,陆成文划去陆明华的名字,将之记在自己的名下罢了。


    她的名字,之前嫁人时就划去过一次,后来和离归家,陆成文又为她写上,等到这次,已经是他第二次动笔了。他的手很稳,轻轻落在纸上,仿佛只是转瞬间,就写好了字。


    可这一幕在陆明华眼中,却又是那么漫长。


    她不自觉的提着心,随着笔画放缓了呼吸,下意识警惕着周围,生怕有人打断了这场美梦。


    “好了。”轻轻放下毛笔,陆成文笑着看向陆明华。


    旁边,陆明华肩背一松,也深深的,吐了口气。


    好了,她想。


    “明华,快叫爹和娘。”陆耀忠忙说,一直等着这一刻呢。


    他的声音又响又亮,毫不掩饰,顿时引得祠堂内的人都看去。


    陆成颂皱了皱眉,盯着陆明华。


    他这个亲爹可还在这儿呢,他倒要看看,她叫不叫的出口。


    “爹,娘。”陆明华看都没看陆成颂一眼,只是犹豫了一下,抬眼见着陆成文宽厚的朝着她笑,旁边袁氏也温和微笑,就上前,微微福身,唤了一声。


    “好好好,好孩子,这是为父给你的,收好。”说着话,陆成文递给了陆明华一块上好的如意佩。


    身旁,袁氏也笑着,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是一对玉镯。


    陆明华恭敬接过,就听旁边陆成颂冷哼一声,走了。


    陆成文瞪了一眼他的背影,一一谢过诸位族老,又亲自送了他们离开。


    这边,陆明华随着袁氏回了正院思齐院,之前的恍惚在祠堂过后,仿佛尘埃落定般,终于结束。她勉强恢复了平静,可在这一会儿,却又有点紧张起来。


    这,这就是她的父母了。


    “母亲。”进屋坐下,陆明华没有落座,有些无所适从,见着丫鬟端茶进来,伸手接过,递给袁氏。


    袁氏怔了一下,这才接过。


    她那两个女儿虽然贴心,可在她面前素来自在,哪儿会注意端茶这样的小事。


    “明华,这些端茶倒水的小事,那都是丫鬟们做的。你啊,就等着她们伺候就好了。你是我的女儿,是府上的三小姐,你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知道吗?”袁氏并不觉得高兴,放下茶,拉过陆明华的手,轻声叮嘱。


    陆明华一怔,母亲,不都希望儿女贴心的吗?


    “傻孩子,”看她出神,袁氏叹了一声,心里又骂一句秦氏造孽,哪儿有这么养孩子的。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妹妹。”陆耀忠一进屋就听他娘这么说,忙说道。


    他可是知道他娘,看着温和,其实脾气最爆了。也就在外人面前端得住,她们这些兄弟姐妹们,可没少挨她教训。他们也就罢了,这个妹妹可是新来的,他真担心被自家娘亲给吓跑了。


    “乱插什么话,你给我闭嘴。”这个小儿子向来不会说话,袁氏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等出了口,才想起眼前还有个陆明华,也担心把人吓到,忙看去一眼,却见陆明华眼睛晶亮,唇角勾起,竟是在笑。


    “兄长,母亲是在教导我,你误会了。”陆明华温声说。


    不管是陆耀忠的维护,还是他和袁氏的互动,于她而言,都是新奇的。原来,别人家的家人,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她心中,忽然升起了点点期待。


    “哦。”陆耀忠闷闷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自家娘亲笑了。


    袁氏一个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造孽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小子。


    “你昨晚入住,可还习惯?你那屋子太空,一会儿跟着嬷嬷去库房,看看喜欢什么,选些回去,好好布置。要是没有喜欢的,就去账房领了银子,出去选。”没想到在陆明华面前连一天都没装下去,袁氏略有些讪讪,强行忍下,一派正经的叮嘱。


    陆明华乖巧应是,一句顶嘴都没有。


    倒是一旁,陆耀忠是不是插嘴,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总能气的袁氏瞪她。


    不多时,陆成文回来,陆耀忠才算老实了许多。


    这边,一家人不知不觉变得熟悉起来,另一边二房,则可谓是一片凌乱。


    秦氏晕了又醒,躺在床上失魂落魄。


    “明华,”她喃喃,无法接受她好好的女儿,以后就不是她的了。


    曾经的一幕幕在脑中划过,可片刻之后,秦氏却茫然的发现,她竟然想不出多少和陆明华的过往。她忍不住伸手拽住衣襟,只觉得胸口惴惴,好似装着一块大石般,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旁边,陆明熙的脸色也难看无比。


    陆明华怎么就那么好的运气,竟然能过继给伯父,那她以后不就成了正经的伯府小姐了?一想着伯父伯母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手上一个用力,就撕碎了帕子。


    裂帛声响起,陆明熙总算回了神,想着本来的安排,扯着嘴角,带着些许阴冷的笑了。


    等着吧,她都这么不好了,陆明华凭什么能好。


    正房,袁氏说了半晌,忽然想起道,“过几日是上阳候府老夫人的寿辰,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去,我也好显摆显摆,我又有了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上阳侯府陆明华是知道的,那里的老夫人是她过世祖母的堂妹,这样的关系,若是寿辰,她自该前去的。


    闻言,就笑着点头说好,只是心中一片阴霾,却悄然划过。


    她总感觉秦氏这场病来的蹊跷,偏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叫她回府,这个寿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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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陆明华回来时满心的小心谨慎, 准备着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却没想到,迎接她的,竟然是改天换地。


    长房一切似乎都很好, 伯母脾气爆, 兄长憨厚, 伯父温文。


    嬷嬷丫鬟们也都周到小心。


    下午,陆明华提笔, 说起她今日新选的花瓶,恰好院中有腊梅花开,她便摘了一支养着, 放在窗前, 屋内幽香淡淡,让人神怡。


    她分明没有多说什么,可字里行间的欢喜都快要溢出来了一般。


    细细写好,她将信纸装好,用蜡封上,命晓春将信送去外院。


    之前她请的那些护卫回府后也没有离开, 而是在她禀明了伯,不,如今该说是爹了, 可她还是不能习惯,总会下意识叫成父亲, 在禀明了他之后, 就留在外院, 和府上的护卫一起。


    陆明华原本说的是劳烦府上, 护卫的支出用度, 都由她来负责,却被如今的爹爹拒绝了。


    “几个护卫而已,爹又不是养不起。那些护卫,可好用?”陆成文早就知道陆明华养了护卫,只是不好插嘴,如今既然是自己女儿了,总算能关怀一句了。


    陆明华自然说好,陆成文这才放心。


    话说回来,这信要送去福安街荣宝阁,还得劳烦那些护卫才是。


    晓春领命离去,陆明华收拾完笔墨,瞧见一旁的信,忽然就忍不住笑了笑。


    昨日她心神恍惚,收到了元济安的来信,也忘了回复,结果这人今早又送了一封来,言语间很是哀怨,失落于她没有回信,还说她言而无信,又问她之前答应是不是在哄他。


    “哄你作甚。”陆明华轻轻嘀咕一句,嘴角勾起略带嗔意,细细将信折好,小心收起。


    外面丫鬟进来禀报,低着头略有些小心,说,“小姐,二房的夫人着人来请,说是有事找您。”


    陆明华轻轻怔住。


    二房的夫人?她眨了眨眼,慢慢就笑了,是了,那现在不是她的母亲了,而是二房的夫人了。她只需,唤一声叔母就好了。


    “不必了,你就说我现在有事,请,叔母好好休养吧。”陆明华看向外面陌生的庭院,缓声说道。


    丫鬟领命称是,退下了。


    二房,秦氏听完嬷嬷回来传的话,面色陡然浮现一片潮红。


    “你,你就没跟她说,是我要见她?”她不死心的问。


    嬷嬷惊了一下,生怕她一口气就上不了,话语更加小心,说,“小姐院中的人拦着没让老奴进去,都是丫鬟传的话。”


    “她,她就这样恨我?”秦氏满心凄苦,只觉之前咽下去的那些苦涩的药汁又翻滚起来般。


    “我,我可是她的亲娘啊。”她说。


    嬷嬷忙上前安慰,只在心里头嘀咕,这亲娘,也干不出来让大女儿把夫君让给小女儿的事啊。


    就这,你还想让人家把你当亲娘孝顺,这一般人也不敢做这样的美梦吧。


    屋内嬷嬷关切的话不断,却抑制不住秦氏一声比一声重的呼吸。


    秦氏攥住胸口,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失去这个女儿了。


    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早就回不来了,她早该知道的,恍然间她想。


    这一天终于来了,莫名的,她又有一种尘埃落定感。


    胸口越发的沉,最后一口气喘不上来,秦氏直接晕了过去。


    嬷嬷一声惊呼,忙叫了大夫来。


    另一边,陆明熙得了信,匆匆忙忙赶到,先确定她的药碗解决好了,才放下心,等大夫来了又是一团乱麻,她退到一旁,不耐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狭小的房间,普通的一切,都让她不由想起富丽堂皇的侯府。


    那里多好的——


    回忆戛然而止,陆明熙的脸色更加难看。


    再好,也都已经失去了。


    不,不行,她再想想,再想想,上进的书生到底不好找,还有没有别的人选?


    那边大夫脸色很不好看,窗边,陆明熙却不由的出起了神。


    几个丫鬟嬷嬷悄然看了她一眼,暗自心寒。亏夫人平日里那样疼她,眼下夫人都病成这样了,她竟然一点都不担心。


    二房没人管束,有点风吹草动,不需要多久就能传的满府皆知。


    袁氏身边的嬷嬷知道了都要忍不住跟袁氏学一学,她知道自家夫人看不上那陆明熙,言语中就也带上了些许心寒。


    “亏二夫人平时那么疼她。”


    “她素来是个没心肝的,要真有良心,也就不会那样对明华了。”那日祠堂过后,陆成文就给袁氏看了侯府送来的证据,也好让她心里有个数。


    说实在的,她看了都觉得心寒。


    二弟平时看着也就志大才疏,喜好颜面,可没想到背地里,竟然是这种人。


    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想着多问,只是附和一句。


    “不过,说到底,这事还要怪二弟妹。这养猫儿狗儿,太过放纵了,它都会越发贪心,容不得主子去亲近别的猫狗,觉得一切都是它该得的,更别提人了。”


    “不过啊,有的猫狗就算如此也还有良心,知道护主,可陆明熙——”袁氏嗤笑一声,只看她今天这样子,可看不出来有对秦氏的感激。


    嬷嬷没有答话,自家主子能这么说,她可不行,她要说了,那就是以下犯上,没规矩了。


    “行了,记住了,以后二房再来人,都不许去打扰明华。以前怎么样我不管,现在明华可是我的女儿了,我可不许再有人拿这些糟心事去烦她。”袁氏又说。


    嬷嬷忙笑,说,“明华小姐能有您这样的母亲,可真是她的福气。”


    她家夫人别的不说,对孩子那是一等一的护短,从来都见不得人说她们不好。记得当年,还因为这事和娘家嫂子闹了一场呢。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我能做的也就这些,只希望她别给家里惹事就行。”袁氏不以为意的说。


    “当初两位小姐在的时候,您可也是这样说的。”嬷嬷笑呵呵的说。


    这话倒是勾起了袁氏些许愁思,她两个女儿在陆成文做主下,全都嫁给了读书人家,长女明晴嫁给了嵩州知州的长子,次女明珠嫁给了他好友之子。


    两个女婿都是知道上进的人,年纪轻轻的都得中二甲,比她长子都强。


    如今女儿跟着她们夫君一起,外放一地。仔细算来,她们母女竟是许久未见了。


    “也不知道我们母女什么时候得见。”袁氏叹了一声。


    “两位姑爷上进着呢,之前老爷不是说了,大姑爷今年考绩为上等,升迁有望吗?说不定,明年就能回京来看您了。”官员考绩完,一般都要回京待命,等待安排。


    “胡说什么!”袁氏斜了她一眼,嬷嬷忙噤声,有些慌乱。


    这天底下官职都是有数的,能回京等着的,要么是上面要重用,要么是等着等着就没了音信。与其如此,她宁愿别回来,直接有了官职去上任。


    女婿好了,她女儿才能好。


    这些事嬷嬷不知道,袁氏也懒得说,心里头琢磨着得请侯爷多注意些才好。


    有了袁氏的吩咐,这些纷纷扰扰都没传进陆明华的耳中,若非晓春几个丫鬟听说了告诉她,她还不值得呢。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只是心中复杂片刻,就抛到了一边,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瑞王府。


    这座空置许久的华贵府邸,终于再次迎回了它的主人。


    满园的下人来回走动,脸上都是忍不住的笑。王府王府,没有王爷在,算什么府邸。不少丫鬟蠢蠢欲动,想要搏一搏那泼天的富贵,可却连正院的门都进不去。


    “王爷,回信了。”亲卫回来,赵十一拿着信,高兴的给燕元华送去。


    闻言,燕元华眉眼顿时舒展开,面上笑起,赵十一进屋后不等他多说,先伸手拿过了信,甫自展开。


    先大致看了一眼,这才仔细一一看过,瞧着字里行间的轻松惬意,也就笑了。


    “文安伯倒是做了回好事。”他赞了一句,心情很是愉快。


    “可不是,谁也没想到,这位伯爷会这么做。”赵十一感叹一句,又笑,“不过这位伯爷对陆小姐向来不错,想来陆小姐以后能过得顺心些了。”


    他们在别院的时候可都看着呢,每次去送东西的人,差不多都是文安伯派去的,至于陆小姐的亲生父母,只有寥寥几次。


    “什么叫顺心些?”燕元华很嫌弃他不会说话,淡淡撇了他一眼。


    赵十一不明所以,他这话有问题吗?


    “有我在,明华自然能事事称心如意。”燕元华声音微低,字字笃定。


    “是属下说错了。”赵十一这才恍然,口中忙说,偷偷瞅了自家王爷一眼,忍不住念叨他连这个都要抢。


    不过在这儿跟他说有什么用,陆小姐又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


    收好信纸,燕元华提笔,又开始写。


    “王爷,您今天不是早晨才送过。”赵十一下意识说。


    “你闭嘴。”燕元华头也不抬的说。


    赵十一默默闭紧了嘴,憋下了到嘴边的话。


    一直等到燕元华写写停停,终于落笔,他才开口,问,“王爷,之前那个下人,还用他去京兆尹吗?”


    这所谓的下人,正是之前传播流言,陆成颂想要灭口却被他们救下的人。


    在从云山收到信的时候,燕元华就命他们安排起来,准备着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那个人去京兆尹状告陆成颂杀人灭口,好掀开陆成颂的面皮,顺理成章让陆小姐和这个亲爹断绝关系。


    却没想到,陆成文神来一笔,竟然过继了陆小姐。


    “再等等。”燕元华抬眼想了想,说。


    似陆成颂那样的人,他不觉得他会就这样轻易的放弃。


    “是。”赵十一领命。


    下午才送去的信,等晚上,晓春又拿回来了一封。


    陆明华接过信,正想打开,就瞧见晓春的面色微红,不由一顿。


    算来,晓春今年也已经二十岁了,倒是她耽搁了她。


    “你这是怎么了?”瞧着她神色中不见生气慌张,陆明华含笑问了一句。


    “没,没怎么。”晓春忙说。


    陆明华不信,看向身后的晓夏。


    “小姐,我们晓春今天两次寻了那护卫,这不,就有人误会,打趣了一句。”晓夏笑嘻嘻的说。


    “你,”晓春没忍住瞪她。


    “看来打趣的还有你,也是,你们年岁都不小了,可有找好的人家,说给我,主仆一场,我定让你们风风光光的出嫁。”陆明华看过两个丫鬟,笑道。


    两个丫鬟都侍候了她许多年,情分非同一般,她自然是愿意她们有个好归宿的。


    “小姐!”这下,红着脸的成了两个人。


    陆明华就笑,还特意喊来了李嬷嬷,仔细叮嘱一句,才施施然走开,看信去了。


    “倒是我忘了,是得好好看看了。”李嬷嬷打量着两个丫鬟。


    “嬷嬷,您也打趣我们,我们就要守着小姐,哪儿都不去。”晓春先说。


    能被分到陆明华这里的,出身都好不到哪儿去,她和晓夏都是家里闹了灾卖身为奴,当时灰扑扑的,直接就扔到了陆明华这里,幸好她也不嫌弃,仔细叫她们读书明理,进退行事。


    这份恩情,她们可都还记得了。


    “诶,小姐现在也会打趣人了,真好。”晓夏跳脱些,还记得刚才陆明华打趣她们,口中忍不住高兴的说。


    陆明华自小如此,说得好听是懂事稳重,不好听就是有些闷。那样也好,可她们瞧着,还是现在这样,高高兴兴的,偶尔能开个玩笑的,要更好。


    话音落下,晓春和李嬷嬷想了想,也笑了。


    是啊,真好。


    读了信,眼见着这人高兴起来,又再三说了不许再忘记给他回信,陆明华失笑,等看到最后一句,眼睫却不由一颤,心尖也是一颤。


    【院中有腊梅,稍后折之,养于室内,见之若见明华。】


    她抬眼,看着窗前的腊梅,悠然出神,笑意悄然自眉梢眼角散开。


    腊梅清幽的香气中,陆明华一夜好眠。


    “明华,一会儿陪我出去逛逛,正好为你挑些衣裳首饰,你还年轻,整日哪儿能这样素净。”早膳一家子是一起用的,陆明华还有些不习惯,准备为袁氏布菜,却被她拉着在身边坐下,打量一眼后,口中道。


    “正是,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陆成文立即赞同道。


    陆耀忠一味的嗯嗯嗯,等着用完早膳就走了。


    袁氏撵了陆明华回去换身衣裳,好好梳个发髻,等见了她一身妃色衣裙回来,才算满意。


    两人收拾好,启程就去了上京最热闹的咸安街,开始一家一家的转过。


    谁知,行到一半,竟恰好在街上遇到了熟人。


    白嘉佑。


    许久不见,陆明华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差不多已经淡了,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直到他看向她叫了声陆小姐,然后红了脸。


    袁氏毫不意外,和白嘉佑搭着话,几句话后就定下了同行,还含笑看了眼陆明华。


    隐约猜出了这次怕不是什么巧合,陆明华嘴角的笑意不由一顿,心中无奈。


    以前她是无意,现在……


    她心中迟疑片刻,决定晚上回去后,就跟陆成文夫妻两人说一说,说一说元济安。只是这样想着,她心中就是一跳,竟早早的便开始忐忑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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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首饰铺子里, 金的银的玉的珍珠宝石的,依次摆开,袁氏上前一一看过,命拿了出来, 仔细挑选。


    陆明华跟在身侧, 瞧着她这样认真, 心中一时复杂。


    似这样跟在长辈身后挑选首饰的经历,于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


    “这个好看, 嗯,这个也不错。”袁氏点点头,再看一眼陆明华, 竟挑不出来。


    “贤侄觉得呢?”见着身后两人一左一右, 陆明华眉眼温柔娴静,旁边白嘉佑总忍不住偷眼看她,然后红了脸,袁氏心中一乐,难怪陆成文喜欢这个他。


    性子老实,家底不错, 家里没那么多的糟心事,更没有子嗣。这般一一算下来,的确很合适。


    最主要的是, 他看着对明华有意。


    这一点最是难得。


    “陆小姐容色天成,戴什么都是好看的。”白嘉佑又看一眼陆明华, 声音有些轻, 带着些许赧然道。


    “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会说话, 似我, 总觉得样样都好, 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袁氏含笑,又睇一眼陆明华,问,“明华觉得呢,你更喜欢哪个?”


    陆明华正要搭话,就见自家这位尚不算熟悉的娘亲说了起来,道,“你平日多佩玉和珍珠,我可瞧着金银宝石也格外衬你,就都拿了吧。”


    “使不得,母亲,我不缺首饰。”她忙要拒绝。


    袁氏就是想起来她这个拘束守礼的性子才改了口,这会儿更是不准备听她的,直接就命人装好,这才说,“又忘了,要叫娘,女子的首饰,哪儿有嫌多的。”


    “娘,”陆明华听话改了口,心中震动,一时复杂。


    白嘉佑忍不住看她,见她眼波轻动,唇角含笑,便有些愣了。


    买好首饰,还有衣服,胭脂水粉等等等等。


    袁氏带着陆明华一路逛过,边注意着那白嘉佑,见他一直不急不缓,耐心十足,心中更是满意。


    谁料,逛得差不多了之后,她一抬眼,就瞧见了一个格外扫兴的人。


    魏云台?他怎么又来了?


    陆明华也瞧见了,不由微微蹙眉。


    魏云台见着陆明华的神情,心中酸涩,他看一眼白嘉佑,眼神微淡。


    这个人,哪里配得上明华。


    “见过伯母,明华,许久不见。”魏云台上前见礼。


    “魏世子,请起。”袁氏神色稍淡。


    魏云台苦笑一声,说,“伯母客气了,唤我云台就好。”


    白嘉佑总算明白过来这人是谁,他仔细看过魏云台,见着这人的确是风姿非凡,稍稍默然,下意识去看陆明华,见着她神色淡淡,心下才是一松。


    “世子说笑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请便。”袁氏半护在陆明华身前,神色稍淡,说完就准备离开。


    “还请等等,明华,我有话与你说,片刻就好。”魏云台急急道。


    陆明华不觉得她和魏云台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摇头。


    而且,“我姓陆,明华这个名字,是亲近的人才能叫的,世子还请注意。”她提醒一句,不想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魏云台口中吐出。


    “……陆小姐,请听我说完这句话,一句就好。”魏云台面色黯淡,仍旧诚恳道,只是话语中难掩苦涩。


    这般堵在大街上,陆明华瞧着他不想放弃,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尤其是因为他,索性就点了点头,退到一边。


    丫鬟们都守在周围,魏云台注视着神情淡淡,不见丝毫波澜的人,心中更苦,说,“陆小姐,那白公子我知道,老实醇厚,着实配不上你,你,多想想。”


    “说完了?那我就走了。”陆明华只觉好笑,这话便是要说,也轮不到他,只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就走了。


    魏云台再次被抛下,失魂落魄的看着陆明华的身影,渐渐走到袁氏身边,看着那白姓公子,冲她微笑,红了脸。


    那样的人,那样寻常的人,怎么配的上明华,她聪慧,稳重,从容,有大家风范,谁都说她是个极好的主母。这样的人,似白家那样寻常的人家,哪里配娶她进门。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不想看明华这样糟蹋自己。


    她本该,本该值得最好的人。


    人潮如织,眉眼温润的男子满身憔悴站在街边,怔怔的看着那道身影渐渐远去,一眼都不曾回头。


    面对袁氏的担忧,陆明华含笑上去扶住她,若无其事的问接下来去哪儿。


    旁边,白嘉佑忍不住松了口气,发现自己一直看着陆明华后就又红了脸,连忙收回双眼。


    心下一松,袁氏又笑,还得再看过几家,而后顺便在外面用了午膳,才要回去。


    白嘉佑言说正好要拜访世伯,就跟着伯府的马车一道回去。


    “明华,今日这事,是你爹特意安排的,你看着如何?”马车上,袁氏看着陆明华放缓了声音问。


    陆明华之前压下的忐忑,再次浮现,她看向袁氏,一时竟开不了口。


    真,真的要说吗?


    “好孩子,莫害羞,这婚姻嫁娶乃是大事,主要还要看你的意思。”袁氏以为她不好意思,忙安抚一句。


    刚过继来的女儿,正磨合间,她可不想让陆明华以为她要左右她的婚事。


    “母亲,我,我有心悦之人了。”迟疑再三,陆明华到底开了口。


    “什么?!”袁氏顿时拔高了声音,哪里还记得之前再三想过的,要在陆明华面前表现的温柔些,免得吓到了人,口中忙不迭的问,“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那句话出口,陆明华心中的忐忑迟疑,瞬间就消散了,换做了慌张。


    她定了定心,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轻声说起了元济安的事。


    袁氏认真听着,皱起的眉缓缓松开,听陆明华说,那倒是个有心人,可元?


    她仔细回想,竟想不起来上京有哪家富贵人家是这个姓氏。


    莫非骗了明华?


    瞧着陆明华说起那人时含笑的眉眼,袁氏心中一个咯噔,不由担忧。这孩子本来就过得不容易,这要再遇见一个骗子……


    她拧了拧眉,决定回去找陆成文好好说说。


    “原来如此,你不答应他的求亲是对的。”听陆明华大致说完,袁氏先赞了一声。


    陆明华一怔,没想到听完后她先说的是这个。


    她还以为她会训斥自己贸然和男子往来。


    “好孩子,等我和你伯父查一查那人的底细,看看他家里人如何,这才能放心让你嫁过去。”袁氏看着陆明华,殷殷叮嘱。


    陆明华一时说不出话,查一查?她对这个说法是陌生的。


    当初魏云台求亲,她那对父母几乎是兴高采烈的将她嫁了过去,从来没说起过这些。原来,别的父母不是如此。


    “不是说那人不好。”袁氏当初嫁女儿之前可是费了不少心,很是知道在有情人面前说她心上人不好,大多都会听不进去,就让自己委婉了一些,道,“只是你嫁过去,面对满府的婆母妯娌,总要熟悉些,才知道如何应对。咱们又不是什么没有来历的人,总不能让你蒙头蒙脑的就嫁进别人家门。”


    这才是勋贵人家最常的做法,嫁女之前,不说往上查三代,先进府上的人都是要查个清楚的。


    似她哪两个女儿,嫁之前,都是再三暗自查访过,确定没什么难缠的婆母姑子,她才开的口。


    “劳烦母亲费心了。”陆明华总算得以回神,本想说自己没想着现在嫁人,可瞧着袁氏这样细心嘱咐的样子,又说不出口。


    看她乖巧的应下,袁氏心下一松,暗道这可比她家那两个说一句能有三句等着的好多了。


    虽然有点生疏,但是也让人松快。


    这般回了府,袁氏先让陆明华回去休息,她自己则径直回去,皱着眉喝茶。


    先是叫了嬷嬷,再三确定京中不止没有元姓的富贵人家,就连富贵人家稍能说上来的亲戚也没有姓元的,顿时眉皱的更紧了。


    前面,陆成文含笑考教了一番白嘉佑,对他越发满意,这般说了许久的话,白嘉佑解了不少的疑惑,才感激告辞。


    他亲自送了人到院门口,就被白嘉佑劝了回去。


    他一个晚辈,哪能劳动长辈送去府门口。


    陆成文也没坚持,示意管家代他去送,见着人走远了,也没耽搁,先回去找袁氏去了。


    从她们今天出发,他便一直等着,进屋见着了人,立即就问,“怎么样,今天相处的如何?”


    “不如何。”袁氏翻了个白眼,刚才一直按下的着急这才表现出来,又喝了口茶,说了陆明华的事。


    “姓元?”陆成文顿时皱起了眉,他也没听说过这个姓氏。


    “可别是哪家的破落户骗了明华才好,惯有些寻常人爱使手段骗好人家的女子,既能得人,又能得财,一举两得,老爷,您赶紧查查为好。”


    陆成文忙点头,一点儿也坐不住了,忙起身去准备。


    看他出去,袁氏才松了口气,喝了口茶,又皱眉。


    她很不看好这个所谓的元公子,总担心陆明华被骗。这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陆明华现在可是她的女儿,谁要是敢骗她的女儿——


    眼神一厉,她将茶杯重重放下。


    丝毫不知自己新任爹娘的担忧,陆明华回了院,心中再次忐忑起来。


    之前凭着一腔勇气说了出去,等现在回神,便开始忍不住想东想西。既想万一陆成文夫妻不同意,又想万一查出的结果不合人意,如此种种,搅得她坐立不安,竟隐约有些后悔说了。


    可仔细一想,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说的。


    若说不想嫁人或者别的理由,陆成文是不会放弃撮合她和白嘉佑的,陆明华不想因为自己的隐瞒耽搁别人。与其如此,她宁愿说实话。


    虽然这个实话她不愿意说,可不得不说的是,说完之后,她隐约是有些松了口气的。


    陆明华一直有种种顾虑不能答应元济安,总是一拖再拖,如今总算说出了口,竟有些尘埃落定之感。


    白嘉佑往府门口走去,总也忍不住注意着周围,期待着某个身影。


    没走多远,他就瞥见一抹淡粉色的身影,心中一跳,下意识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容颜。


    心下一喜,白嘉佑忙上前,唤了声陆小姐。


    陆明熙心中一动,这就是伯父为陆明华找的人选?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出奇的,反而好似有些呆。


    她轻轻笑了笑,有些惊讶似的说,“公子是?”


    白嘉佑一怔,再仔细的看了一眼,便发现了不对。


    虽然生的一样,可陆明华总是温柔而从容,可眼前的女子却娇柔可怜的多。


    “是我认错了人,小姐勿怪,在下有事,就先走了。”白嘉佑立即就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一拱手,转身就走。


    陆明熙眼睛睁大,竟一时间怔住不能回神。


    她是知道这副模样,最能惹人怜惜的,可这人怎么——


    这一年来,京中传言无数,白嘉佑虽然没有刻意打听过,可他在翰林院却也没少听说。


    魏云台和陆明熙他不了解,可他相信陆伯父,既然他觉得陆明华好,那她就定然是个好的。相反,那陆明熙,怕是也无辜不到哪儿去。


    白嘉佑自小就算不上机灵,甚至有些书呆子,但是有一样,那就是他听劝。


    家里父亲说陆伯父可信,那他就相信。


    管家微微松了口气,他可是知道,这是老爷为明华小姐看好的女婿人选,可不能再让明熙小姐给抢了。


    另一边,瞧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身影,陆明熙咬紧牙根,勉强稳住神色,转身离开。


    可隐隐的,却好似听见了几声讥笑,等她抬眼看向周围的下人们,却见所有人都神色平常,就好似,她刚才只是听错了一般。


    心下越发羞恼,陆明熙加快了脚步。


    王府,长青树绿意在这冬日里格外显眼。府内雕梁画栋,金色琉璃瓦铺陈,大红漆柱格外鲜艳。


    屋内烧着地龙,案几上摆着匠人准备的小巧松树盆栽,燕元华却毫不在意,只是坐在那里摆弄着新摘的腊梅。


    太后命来传信的宫人正候在外面正要进来,亲卫却顾不上,匆匆抢先一步,把陆明华遇见白嘉佑的事急急给他报来。


    他手上一紧,捏的茶杯咔嚓作响,裂开了缝。


    茶水低落,燕元华随手将茶杯放在一旁,脸色微沉,说,“就是那个鳏夫?”


    亲卫点点头。


    “文安伯这都什么眼光。”燕元华口中斥了一句。


    赵十一默然,想起了昨日自家王爷还夸了人家,说人家做了件好事,结果现在?


    外面通报声传来,寿康宫里的掌使姑姑带着几个花容月貌,各有千秋的宫人进来,屈膝行礼。


    那几个宫女或娇俏,或美艳,或清雅,或妖媚,可谓是各有千秋,虽然看似低眉垂眼,却都想着法子在燕元华面前露出自己的美态,想让他多看一眼。


    能被派到王府,她们都知道太后的意思,若是能被王爷看中,哪怕只留在身边做个婢女,那都是天大的荣华富贵了。


    因着刚才事,燕元华眼下心情都有些不好,以往面对着那些送到面前的美貌宫女只是忽视,可如今一片莺声燕语,他只觉得分外扰人,抬眸扫去一眼。


    宫女心喜,还以为终于引得了贵人的注意,跟着就被那墨眸里的锋锐不耐刺的吓了一跳,身子一晃,现在摔倒。


    她忙稳住动作站好,再不敢多看燕元华一眼。


    姑姑不动声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晓得今日又是做了无用功,口中忙说了太后给儿子的赏赐,又道太后请他明天进宫。


    燕元华应下,面上有些不耐。


    姑姑立即告退,带着一众宫女利索的走了。


    宫内,太后将得到禀报,很是惊讶,问,“你说王爷看着有些生气?”


    她甚至是有些惊奇的,自己这个儿子,傲气,也散漫,鲜少和别人生气,一是觉得不值得,而是觉得没必要。以前不提,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敢惹他的他当场就能处置了,可这次,怎么还生起了闷气。


    姑姑点头称是,她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绝不会看错。


    太后仔细想了想,眼睛一亮。


    能惹的燕元华不高兴,还只是生闷气的,最有可能的不就是,心上人?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拐了好几个弯,想了好些人选。


    最后一一推翻,燕元华近日鲜少留在上京,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也看不中寻常女子,左思右想,想到了燕元华之前曾去过云山,心中顿时一动。


    莫非是在云山看中了谁家贵女?


    这样想着,太后立即命人将去过云山的勋贵人家都找出来,连着家里的女儿等,都要弄得清清楚楚。


    宫里,太后忙活起来,外面,燕元华傍晚收到一个消息后,神情一动。


    “你说,文安伯在暗中命人探查元济安?”他不自觉的倾身些许。


    赵十一点头,有些猜测,也不知,文安伯是从陆小姐那里知道的,还是从别人那里。


    “是明华。”燕元华却一口就认定了。


    上午的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可那份不悦,却在这瞬间散尽了。是了,明华素来善良体贴,文安伯这样安排,她不愿意耽搁别人,定然会说实话的。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


    豁然站起身,燕元华在堂中来回渡步,面上喜色越积越深,最后几乎可以说是眉开眼笑,喜笑颜开了。


    赵十一听说,也没有细想,立即高兴道,“那是好事啊,陆小姐既然愿意说给文安伯,王爷您如今如提亲,她肯定愿意的。”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边,燕元华动作也是一顿。


    不是哪里,是真的很不对——


    “王爷,陆小姐还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呢。”这不,文安伯府在找元济安呢。那边,赵十一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他们知道元济安就是燕元华,可文安伯府不知道啊,这要是找不到人……


    肯定会以为自家王爷是个骗子的,赵十一十分确定这一点。


    “这该怎么办?”燕元华没说话,赵十一忍不住着急的说。


    “闭嘴,你太吵了。”燕元华正在细想,赵十一一句接一句,他根本想不出来。


    赵十一闭上嘴,他才说了一句话!


    那边,燕元华走了几步后,却已经平静了下来,抬眼遥遥看向皇宫。


    天色暗下,陆明华洗漱完,头发披散,几个丫鬟忙着为她擦干。


    晓春准备了茉莉香油,正要拭在发上,却被陆明华抬手拦住,道不必了。她有些惊讶,自家小姐素来喜欢茉莉花的味道,这次怎么?


    陆明华没有细说,微微阖眼,茉莉花的味道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屋内若隐若现的腊梅香味。


    之前燕元华写的信顿时浮现在眼前,面颊微热,见花如人,这可真是……


    晓春晓夏几个人忙活,嘴也没闲着,说笑着下午陆明熙的事。


    “她还以为能跟以前一样呢。”


    “小姐,您不知道,听说当时白公子转身就走,他那样温和的人,没想到会这样做。”


    “听说四小姐又砸了不少东西呢。”


    “可不是,府上的人谁不知道她隔三差五就要砸次东西。”


    “让她以前装模作样,现在露出本性了吧。”


    “我看啊,四小姐还以为能跟以前一样呢,”陆明熙惯来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的确是惹人怜惜,可那是从前,她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


    “这都是她活该,真以为别人都会事事如她的意啊。”


    晓春晓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笑呵呵说起陆明熙,话中很是畅快。


    陆明华听着,也勾起了唇角,虽然见着那些人很是糟心,但是像这样过的糟心的事,她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以前她不好,却总也舍不下。如今她舍下了,越过越好,可那些人却越来越不好了。


    她轻轻一笑,吐了口气,忽然庆幸,自己放过了自己。


    眼前的屋舍不过才入住几日而已,可陆明华却已经迅速的熟悉了起来。


    她抬眼看着,笑意越盛。


    弄好了头发,又是一夜好眠。


    今日是绣娘过来为陆明华量衣,袁氏拿着绣样在哪儿和陆明华讨论着用什么好,陆明华说不出什么,她都可以,袁氏就笑,“那就都选了,正好你过年要准备好几身新衣,都准备上。”


    “多谢母亲费心。”陆明华心中一暖,开口道谢。


    “你这孩子,都说了要叫娘。”袁氏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陆明华多久能改过口。


    “是,娘。”陆明华忙说。


    选了绣样,还得挑衣料,样式,颜色。


    这番忙活,又是一晌,等外面进来提醒午膳用什么的时候,陆明华才恍然,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旁边,袁氏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嘱咐了几句绣娘,这才罢休。


    陆明华还在出神,她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这般和长辈商量着做衣这种小事,竟然都能用一晌。


    看着袁氏津津有味的样子,她心中一动,又忍不住的笑。


    晨起,燕元华就进了宫。刚在寿康宫落座,没说完几句话,太后就老话重提道,“为娘选了几个贵女,你看什么时候看看。”


    “母后,孩儿暂时不想成亲。”


    “不想成亲也行,我这儿有几个宫女,你先带回去伺候着,你瞧瞧你那院子,都是男人,粗手粗脚的,哪儿有女子细心体贴。”


    “不用,孩儿如今已经习惯了,要是有女子,还要嫌烦。”


    “嫌烦,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太后挑眉,燕元华怎么说也是皇子,锦衣玉食,仆婢成群的长大,那时候他可没烦过。


    “母后你也说了,是以前。我在边关习惯了,现在回京,见了总觉得吵闹。”


    他这样说,太后默了一下,难忍心疼。


    她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到如今这样,说到底,还是为了她和他兄长,要不然,何至于此。


    这点情绪一闪而过就被她压下,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太后可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性子,她还没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直接问道,“贵女你不要,丫鬟你也不要,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这话来的突然,燕元华眼神一动,没来得及掩饰。太后看了个正着,立即就笑了,说,“既然有了人选,就赶紧说出来,不拘什么身份,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儿,为娘这就找你皇兄赐婚。”


    燕元华没说话,他深知,得知了陆明华的身份后,他母后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便是身份低微些,只要家世清白,都行。”看他这样,太后想了想,又退了一步。


    陆明华的身份倒是不算低微,家世也清白,可……


    “怎么,还不行?”太后这下就皱眉了,她惊疑的看着燕元华,说,“你看中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娘跟你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是万万不行的。”


    燕元华心中一动,还是没说话,继续沉默。


    “还真是。”太后顿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走了一步,“是婢女?青楼女子?难不成是别人家的妻妾?”


    瞧着燕元华的神情,她一一揣度。


    “母后,您想哪里去了,我还不至于如此。”燕元华无奈,面上踌躇了一下。


    太后紧盯着他,说,“那是怎么回事?”


    “她之前,遇人不淑,眼下已经和离。”燕元华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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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什么?!”太后当即就是一惊, 声色未动,只是一双眼眸,瞬时锐利起来。


    “和离之身?”她又问一句。


    眼见着她没有恼怒,燕元华反而提紧了心。


    他清楚, 母后这样, 是真的认真了。


    “是谁?”太后坐下, 缓缓问道。


    “孩儿说来,母亲怕是会觉得偏颇。”燕元华直接道, 他本也没准备瞒着太后,只是之前时机未到,如今明华既然愿意迈出那一步, 那他也该继续行动了。


    “母后自己去查, 孩儿不插手,她的确,是个很好的人,母后会喜欢的。”燕元华很相信这一点。


    看他这样有信心,太后神色微动。


    和离之身,在她心里自然是配不上自己的孩子的, 这与她喜不喜欢无关。不过既然燕元华说了,那她倒想看看,是谁让她这个不近女色的儿子动了情思。


    从寿康宫出来, 燕元华想了想,去了太极殿。


    “今日倒是稀客, 你怎么想起来来看我了?”当今打趣一句。


    “皇兄, 我想请你为我赐婚。”燕元华虽然觉得母后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还是不能放心, 就来找了当今。


    “赐婚?你不是说人家不肯嫁你吗?”当今眉微动, 口中没急着应允。


    “文安伯在查元济安了,明华定然是对他说了的。”燕元华直言道。


    “元济安?”当今没忍住怔了一下,这才回神所谓的元济安是燕元华为自己取得假名,当即大笑起来,道,“你呀你,我说你怎么忽然忙活开始了,原来是底都要被人掀了啊。”


    燕元华不说话,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肯定要被笑话的。


    “要不我去安排个元济安——”当今难得能笑话一回自己这个弟弟,若有所思的说。


    “皇兄!”燕元华打断,没好气的看着他。


    “人家寻得是元济安,和你有什么关系。”


    燕元华很是理直气壮,道,“怎么没关系,那都是我。”


    “你呀你,边关几年,别的看不出来,这面皮倒是越发的厚了。”当今指着他说,一直笑够了,才歇下喝了口茶,道,“你这是跟母后说了?”


    燕元华点了点头。


    “那我不管,”当今才不想惹太后,说,“什么时候母亲同意了,我就下旨。”


    “别拿什么带着陆明华去荆州的话吓唬我,没有我的允许,你去个给我看看。”之前是惊着了没反应过来,之后当今就回过味了。


    亲王前往封地可不是简单的事,他不同意,燕元华可去不了。


    “和明华去荆州的是元济安,自然随时可去。”燕元华自然而然的说。


    “你,”论耍赖,当今自然是比不过他的,语塞片刻,指着他直说,“滚滚滚,滚远点。”


    “不行,你还没答应我呢。”燕元华不放心。


    “答应什么,这旨我是不会随便下的,母后那里我来想办法。”当今没好气的瞪他,旨意好下,可之后呢。


    燕元华何尝不知若是违逆了太后的意思,就算娶了明华她也会为难,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去封地的准备。


    “那就多谢皇兄了。”他起身,敛了笑意,显露出认真来,弯腰拱手,行了一礼。


    当今神情微动,让他起来,心下叹了口气。


    罢了,看他这个认真诚恳的样子,他这忙,不帮都不行了。


    “行了,起来吧。”他说。


    燕元华起身,眉眼舒展笑开,心中总算能松一口气。


    明知他这副样子是故意给他看的,当今却还是不由笑了笑,暗道这小子也有今天。


    打趣几句,他想起一件事,道,“对了,北夷这次来的还有一个王女,应该是冲着你来的,你注意些。”


    他宁愿燕元华娶陆明华,也不想他和北夷人扯上关系。


    “皇兄放心就好,我心中有数。”这上京,到底是他们大燕的上京,北夷人来京后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脱他们的注意,燕元华自然知道那些人一直在背地里探查关于他的消息。


    “那就好,听闻那北夷王女容姿不凡,你可别——”当今不放心,还要叮嘱。


    “世间女子,谁都比不上明华。”燕元华不想听他说下去,直接打断。


    “行吧。”当今心中呵呵,也就收了话。


    总算定下这件事,燕元华才能放心出宫。


    用四匹骏马拉着的车驾穿过街市,雕梁漆柱,彩宝为饰,前后亲卫随行。无须多言,街上的行人全都神态恭敬的避让开来,这是当今瑞王的座驾,他们能认得出来。


    “王兄,这就是那瑞王?”楼上的雅间里,一个女子斜斜靠在窗口,浑然不觉引得街上几个看见的行人失神,只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


    她回眸看向室内,眼尾轻挑,柳眉淡淡,饱满的唇懒懒勾起,身姿曼妙,容色惑人。


    “正是。”男子神色微冷,眼中尚留着敌意,正是北夷三王子拓跋锋。


    四年前北夷扣边之战,他乃是副将,当时燕元华还是个上了战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勋贵子弟,甚至在他手中败过好几次,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人,硬生生守住了大燕边境,甚至还在三年后大破北夷王城。


    这对他来说,是耻辱,他不觉得燕元华这是打败了他,只要多给他一些时间他绝对能反败为胜。可王城那些没用的东西,竟然直接投了降。


    拓跋柔轻笑,眼中闪烁,喃喃一句,“大燕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亲王之尊。”


    这不比王城那些人强多了,何况,大燕又是如此的繁华,真是让人向往。


    “怎么,动心了?人家可不一定看得上你。”瞧着她这样,拓跋锋冷冷一句。


    “王兄这样说的话,那现在就可以直接送我回去了。”拓跋柔也不是好惹的,她母亲出身北夷贵族,比之拓跋锋的母族还要更强。


    闻言,拓跋锋脸颊抽了抽,总算恢复了些许平静,说,“刚才是我说错了,我们查到的关于燕元华的消息你都看了,怎么样,有多少把握?”


    “兄长觉得呢?”拓跋柔手指绕起腮边的一缕发,眼尾轻轻一扫,自是媚色动人。


    “我等你的好消息,走吧,回去了。”拓跋锋淡淡一句,起身离开。


    拓跋柔的脸色却微微一淡,她看清了拓跋锋申请中的不以为意,心中忍不住轻哼一声。


    走着瞧吧。


    *


    腊月初九,天色明朗,倒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明华,快叫姨祖母。”上阳候府,袁氏对着老夫人行过礼,唤过陆明华,亲热的拉着她的手看向上面坐着的老夫人,说,“姨母,明华现在是我的女儿了。我那两个冤孽远嫁,身边连个陪着作伴的人都没有,只好厚颜要了弟妹一个女儿。”


    闻言,堂中坐着的诸位夫人神情微动,都多看了眼陆明华,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宁国侯夫人孙氏。


    今年满城的流言她们可都记得清楚着呢,不过之前文安伯府一直没说什么,明显想着悄然让这件事过去,可没想到,现在竟然直接把二房的女儿过继到长房名下去了。


    这二房的女儿,和文安伯的女儿,可就截然不同了。


    眼下看来,文安伯还真是重视这个陆明华啊。想到之前她以和离之身离开宁国侯府,后来魏云台又在云山去找她,不少人心思微动。


    别的不说,最起码之前那些事中,这个陆明华,明显是最后赢家。


    再一看,孙氏神色不动,面上笑容未变,就好似眼前这一幕与她无关似的,一行人心中顿时有谱了。


    “姨祖母。”等袁氏说完,陆明华上前,屈膝一礼。


    “好,好孩子,来,让姨祖母看看。”在堂姐过世后,老夫人和文安伯府的关系就没有之前那样亲近了,对于她们府上的孩子也不怎么熟悉。


    但是这两个女孩儿的事,她还是知道的。别的不说,她那表外甥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既然这样护着这个孩子,想来她定然是个好的。


    陆明华听话过去,由着老夫人拉住自己的手,忙轻轻托着,不敢让老夫人用力。


    感受到手上的动静,老夫人眼中笑意更浓。


    “嗯,好,不错,是个标致的丫头,你倒是好福气,白捡个这么好的女儿。”她拍了拍陆明华的手,笑着对袁氏说。


    袁氏很是赞同的点头,只说可不是嘛。


    这几日相处,她可算是知道陆明华有多让人省心了,听话懂事,乖巧能干,有她在,连着烦心事儿都少了。


    “来,好孩子,这是姨祖母给你的贺礼,以后啊,要好好孝顺你这爹娘。”老夫人笑了,脱下戴着的玉镯套到陆明华的腕子上。


    “这,使不得,娘。”陆明华不敢拦,只好看向袁氏。


    “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我可是难得得姨母的礼。”袁氏只笑,她的母亲是老夫人的好友,当初能嫁给陆成文,还是她从中牵的线。


    陆明华便没有说话,只是噙着笑,道多谢姨祖母。


    见过了亲,来的人还多着,袁氏就叫了陆明华回去,让她跟嬷嬷出去玩。


    这屋子里坐的都是各家的夫人,年轻的小姐们在见过礼后就都让去别的地方玩去了。


    陆明华听话出去,循着回廊,到了一处精巧的院子。


    掀开帘子,热气扑面而来,伴着阵阵幽香,让人不由放松。


    一个貌美端丽的女子迎上来,正是上阳候府的世子夫人,娘家姓韩,与陆明华也算相识,一见面就笑着喊了声妹妹。


    嬷嬷送到了人就离开,满屋的莺莺燕燕自从陆明华进屋,就忍不住好奇的看来。


    之前那些夫人还沉得住气,她们就不同了,等韩氏引着陆明华坐下,就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陆家姐姐,你之前为何与魏世子和离?”


    “是因为你妹妹吗?”


    有人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诶呀,现在是堂妹了,你刚才没听韩家嫂嫂说,陆姐姐已经过继给长房了。”有人纠正。


    几个女孩拌着嘴,还没忘了盯着陆明华看,谁也没在意角落里面色难看的陆明熙。


    陆明华刚一进来就瞧见了陆明熙,更看出了她深藏在眼底的不甘和愤怒,如今,听完这些女孩的话,抬眼看去一眼。


    姐妹两人遥遥对视一眼。


    陆明熙眼神变换,勾起一个笑正要说话,就见陆明华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视线。


    见着眼前这些娇艳可人的女孩儿们,陆明华轻轻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得哐当一声,被打断了。


    众人立时都看向凳子被推倒的地方,毫不奇怪,发出这个动静的正是陆明熙。


    “胡言乱语。”眼瞧着陆明华要开口,陆明熙总算忍不住了,豁然站起身,咬着牙道。


    她眼睛扫过室内的诸多女子,努力压制住怨恨之意,等到看见陆明华,才抑制不住的泄露了些许。


    今日来跟长辈贺寿,陆明熙好说歹说跟着来了,却没想到,袁氏根本没想着带她去见老夫人,直接找了嬷嬷带她来这里,只带着陆明华去了。


    等来了这里,这些年轻的夫人小姐们,只是扫了她一眼,只跟看不见似的,低头说着话,只是偶尔看她一眼,有些好奇,有些讥诮,有些不屑,一看就知道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等到现在,陆明华来了,她们竟然毫不掩饰就说起了她,丝毫不顾及她还在这里。


    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看着她,陆明华心下叹息,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似她,和离后就知道会有很多人好奇她的事,她们会想方设法的从她这里打探,不会有人顾忌她的感受,甚至还会有人迫不及待的笑话她——


    谁让她嫁给了魏云台呢。


    所以,那之后她直接就避去了别院,什么宴会都不准备参加。


    可陆明熙却不是,她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不知道被休弃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竟非要来。


    何苦呢。


    “陆小姐好大的威风,我们在问你姐姐,可没有问你。”不等陆明华说话,一个坐在一边的女子就开了口,华服美饰,神态傲然,身边拥簇着几个小姐们,明显身份不一般。


    刚才那句‘是因为你妹妹吗’就是她问出口的。


    陆明华认得她,正是安国公府的嫡小姐,宁云溪。


    说起这位小姐,不少人心下忍不住要叹一声可惜。她母亲连生三女,不得一子。到如今,安国公的子嗣全都是妾室所出的庶子。虽然外面不曾流传过什么不体面的消息,可只是想想,便知母女相依为命,在那国公府邸定然不易。


    陆明熙被宁云溪毫不客气的话刺的脸上一僵,只得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中含泪,身形摇摇欲坠,看着可怜极了,说,“姐姐和离,是因为她与魏世子不睦,和我有什么关系。诸位都误会了。”


    “那你是怎么嫁进宁国侯府的?是凭你生的天姿国色,凭你能与姐夫近水楼台,还是凭你楚楚可怜,亦或者,是会勾引人?”宁云溪最烦这些看着就可怜,一开口就好像别人欺负她了般的女子,和她家里那些糟心的庶出姐妹们都是一个德行。


    偏生天下人都跟她爹似的眼神不好一样,最喜欢这样的女子。


    “宁小姐,误会我了。”陆明熙哪里被人这样指着脸当面冷嘲热讽过,面色顿时清白,口中喏喏,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云溪就冷笑一声,似这样‘误会我了’般的话,她那些姐妹也没少说,曾经没少害的她挨骂。


    “你还是省省吧,这里又没有谁家公子,你这副样子装出来给谁看。”


    “宁小姐,我,我真的没有。”


    “呵,”宁云溪冷笑。


    陆明熙被说的毫无还手之力,捂着脸就埋头踉踉跄跄的哭着出去了。


    “劳烦嬷嬷看着点,别出了什么事,最后赖在我头上。”宁云溪若无其事的对着嬷嬷说,等嬷嬷出去了,才看向陆明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轻描淡写的对陆明华笑道,“不知陆小姐可否为我解惑?”


    眼瞧着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嘴,这位宁小姐就把陆明熙说走了,陆明华心中不由微妙,可更多的,却是痛快。


    “这些事实在不便说明,抱歉了,宁小姐。”面上微微有些歉意,可她看着宁云溪的双眼,却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她是真的欣赏这样利落干脆的性格,那是她永远都学不会的。


    陆明华歉意表达的诚恳,宁云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道自己问的话不太合适,只是实在想知道,便摆了摆手说没事,又请陆明华上她儿坐下。


    一众女孩儿们对陆明华的经历都好奇的很,多的是话问她,屋内顿时热闹起来。


    外面,陆明熙在无人处停下,眼中恨恨,只觉那宁云溪实在可恼,她根本没招惹她,就这样没头没脑的冲着她来了。


    咬咬牙,再一想今天的安排,她理了理衣服,朝着外面走去。


    说起来,那安国公公子,还是宁云溪的庶兄呢,既然她这么护着陆明华,正好,以后说不定还能做一对妯娌呢。


    心里想着,陆明熙心中那口气总算出的差不多了,面上又露出了轻柔的微笑。


    慢慢靠近外院,前面的院中男子的声音隐隐传出,她之前打探过,这便是上阳候府招待男客的地方。


    陆明熙寻了个地方等着,不多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过来,从她手中接过一个小巧的香囊,就去了院中,她这才转身,去找在前边等着的丫鬟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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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小厮悄然进院, 按照之前说好的,准备把香囊赛去安国公府大公子那里,谁知,半道上就被人拦住了。


    他抬头一看, 立即弯腰行礼, “奴才见过魏世子。”


    “把刚才那女子给你的东西拿出来。”魏云台淡淡的说。


    这几个月来, 他消瘦的厉害,却丝毫未减他的风姿, 这般临风站在廊下,衣袂轻动,容颜清俊, 神色淡淡, 可谓是恍若天人。


    可小厮这会儿却完全欣赏不到,只觉得浑身一紧,慌乱无比。


    “什,什么东西,奴才不知。”他想要抵赖。


    魏云台没有心情跟他纠缠,直接道, “你是自己拿出来,还是我去找你们府的管家来?”


    小厮哪里敢让魏云台去找管家,他一个哆嗦, 颤巍巍取了藏在袖口的荷包,双手奉上。


    “陆明熙让你把这个给谁?”魏云台看着手中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面色微沉。


    这些时日, 他一直派人注意着陆明熙, 当然, 这不是因为他对她尚有余情, 完全是存着一份警惕之心。她一直嫉恨陆明华,如今归家,难免还会再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她回去尚且不到一月,秦氏就生了病,叫回了陆明华。


    因此,他命人盯紧了她,果然,就发现了这个。


    “是,是安国公府的大公子,宁云蟾。”


    手中一紧,宁云蟾的风流浪荡之名,他都听说过,魏云台可不觉得陆明熙会对此人有意。


    那……


    “下去吧。”打开荷包,他淡淡一句。


    这一句话,对小厮来说简直是如闻天籁,忙不迭的行了个礼就走了。


    荷包里装的是一首小诗,上面写着某个地点。


    魏云台看完,又装了回去,唤了下人过来叮嘱几句,


    陆明熙心口急跳几下,慢慢平静下来,回了那屋子。


    一进门,便见着众人都说说笑笑,陆明华也在其间,言笑晏晏,自在从容。


    “姐姐,”她神色微动过去,想要坐在陆明华身边。


    陆明华对着她时讥诮不耐,可在外面却装的好,她倒要看看她能装多久。


    “陆小姐,我这里不欢迎你,请吧。”宁云溪直接开口。


    陆明熙袖中的手一紧,差点忘了还有宁云溪这个讨厌的人在,她勉强笑笑,走到陆明华身后轻声说,“姐姐,我只是想和你坐一起,自从你去伯母哪儿,我整日里照顾母亲,我们已经许久未见了。姐姐,母亲整日里都在想你。”


    她这句话说得轻柔,仿佛不含深意似的。


    然而,能坐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家中嫡女,难免有个家中姐妹什么的,谁都能听出她话中的深意,面色顿时微变。


    这过继没事,可要是过继了就不认生母,那就不太合适了。


    宁云溪没忍住轻轻皱了皱眉,看向陆明华。她与亲生母亲的感情深厚,便见不得这样的人。


    面对着周围人微妙的目光,陆明华平静听完,轻轻一笑,她这么说想表达什么呢?说她连亲生母亲都不顾,只顾着巴结袁氏,攀扯富贵?


    “婶母想我?”她原本是准备留些颜面的,日后也好相见,可她想起了刚才宁云溪的模样——


    既然她现在已经过继给了长房,行事,似乎可以痛快些。


    抬眼对上陆明熙惯来无辜的目光,陆明华笑了,“想我什么呢?我如今可没有夫君,能再让婶母哀求,让给你了。”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倒吸了一口气。


    陆明熙面色也是骤然一变,可谓是花容失色,看着陆明华险些回不过神。


    在这个场合,她直接说出了家中的隐私,置伯府的颜面何在?陆明华不是素来都体贴懂事顾全大局的吗?


    “姐姐,你不要胡说,娘她怎么会做这些事。”不及多想,她连忙辩驳。


    可她刚才的样子,已经足够让人看得分明了。


    “如今我已经出继,婶母只有你一个女儿,想来也无须再说什么你身体不好,什么都让我让着你之类的话了。以后,那些都是你一个人的了。你也不必总是忧心,担心你有了我没有,会让我生气了。怎么,妹妹,你不高兴吗?”


    一口气说完,仿佛有什么无形堵在那里的东西消失了,陆明华忍不住,轻轻的,吐了口气。


    “姐姐,你这是在怨恨娘亲吗?”陆明熙摇摇欲坠,面色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明华。


    “妹妹,那是你的娘亲。”陆明华淡淡提醒。


    “姐姐——”


    “什么,你娘,不对,你以前的母亲,真让你把夫君让给她?”宁云溪不想再看陆明熙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直接忽视,问向陆明华。


    “宁小姐,”陆明熙不敢再让陆明华说下去,还想打断。


    “陆小姐,请你去别的地方坐下好吗?我想教授你礼仪的夫子应该说过何为礼节?还是说,你想让我请你过去。”宁云溪心中烦厌,看向陆明熙,身后的两个丫鬟顺势上前一步。


    也就不必让人多说什么是所谓的请了。


    陆明熙嘴唇动了动,到底不敢赌宁云溪敢不敢让丫鬟动手,抛下一句,“姐姐,你真的误会了。”然后欲言又止看她一眼,就走了。


    还别说,她这副样子,倒真让几人心中有些动摇,觉得莫非是有内情。好在,都不是寻常人,仔细想想,就压下了那些想法。


    “多谢宁小姐。”见着她走了,陆明华只觉得呼吸都好似自在了些,忍不住笑起,拿起茶杯,遥敬宁云溪。


    宁云溪不以为意,一句话而已,只叹,“你这个妹妹可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搁我家,都不必我发脾气她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明熙自然不知道,她以前在外人面前装的好好的,今天骤然被她掀了脸面,才会如此,不然……


    陆明华不想说她,转而笑着聊起了别的。


    倒是有人还惦记着刚才陆明华所说的那些话,可见她不想说,只得忍下。


    不能问,可心里又挠心挠肺的,都难受的紧。


    这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娘亲?竟然让大女儿把夫君让给小女儿?


    “说起花,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株照锦,花色霓丽,的确非同一般。”之前众人在说花,陆明华就接着说了下去,这般漫漫冬日,越是见不到花草,说起来便越是格外有兴致了。


    “照锦,你竟然有照锦?”旁边,有个爱花的小姐惊喜道,说,“这花难养的紧,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养,甚至寻都寻不到,陆小姐,你那照锦是在哪儿得的?”


    照锦,竟然这样难得?


    陆明华微不可查的怔了怔,她以前只知道这个花很难得,却没想到,竟然这样难得?


    “是,我那下人去南边是带回来的,的确难养,前些日子已经枯了。”说吧,她轻叹一声,很是惋惜般。


    那小姐便也怅然,说,“可不是,我之前也让人带回来不少,都死了。听说皇宫里有人培育了出来,也不知道年宴上能不能得见。”


    心中一跳,陆明华在之后的聊天里,总忍不住失神,还被人叫了两次,才接上话。


    宫里才有,那么,她那里那盆现在还活的好好的照锦,是从哪儿来的?


    元济安,到底是什么身份?


    闲聊许久,终于到了午膳时候,外面摆好了几桌,一众年轻的夫人小姐们各自寻了相熟的人落座,陆明华仍有些走神,没用多久,就不慎被丫鬟上菜时打翻的酒水弄湿了衣袖。


    这般冬日寒凉,哪儿能穿湿衣,韩氏过来看了之后,忙唤了丫鬟进来,带她去更衣。


    角落里,陆明熙悄悄离开。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陆明华倒是没忘心中的警惕,先问了一句。


    丫鬟说了个地方,朝着后院走去。


    见此,陆明华心中微松,后院女眷之地,男客很难过来,想来应该无事。


    谁知没走多久,她们就遇到了一个男客。


    “呀,魏世子,您怎么在这里?”丫鬟倒是认出了人,先行一礼,有些惊讶的问。


    “明华,我有事与你说。”魏云台上前示意丫鬟退下,不等陆明华说话,取了荷包,干脆的说了之前的事。


    陆明华低头看了眼,没接那荷包。


    “多谢魏世子,我心中有数,就不劳烦你了。以后似这些事,也不必你多管。”她抬眼,看着魏云台,用着再认真不过的态度告诉他。


    “明华,我只是想帮帮你。”见她无动于衷,甚至直接拒绝,魏云台心中一痛,带着些许哀求道。


    “谢谢,我不需要。”陆明华很是礼貌的拒绝,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径自走了。


    丫鬟忙跟上,路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见那魏世子站在廊下,仍痴痴的看着陆小姐的背影,心中不由一叹,又有些羡慕。


    也是个可怜人。


    之前种种,如今看来定有隐情,魏世子这般痴情,若是能与陆小姐破镜重圆,也是一桩美事。


    房间熏着暖香,陆明华换了衣裳,又回客厅,抬眼一扫,只见角落空空,陆明熙还没有回来。


    她心中一动,直觉不该。


    难道,魏云台还做了别的事?


    一旁,韩氏看她回来,总算松了口气,悄然嘱咐嬷嬷,回头就把那丫鬟远远送走。


    她也是刚刚得了禀报才知道,那丫鬟说是听了陆明华下人的嘱托,她家小姐有事要从宴上离开,请她上菜时弄撒酒水。她收了人家给的银子,还真就做了。


    可她问了,那根本就不是陆明华的丫鬟,反倒像是陆明熙带来的。


    这对姐妹想干什么她不管,但是不能在侯府出事。


    如今看来,陆明华没有入瓮,倒是陆明熙……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另一边,偏僻房间中,外面冷风吹得门窗轻动,掩下了轻轻的呜咽声。


    陆明熙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推不开身前的男人。


    埋在美人脖颈处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掌下纤细的腰肢,宁云蟾心中满意,看着怀中眼中含泪的可人儿兴致盎然的说,“美人是谁家的姑娘啊?莫怕,待我回去禀明父母,就纳你进府。”


    至于美人面上的抗拒,他不以为意,既然能请人传话邀他过来,那还能是什么清白女子不成,而且瞧着也不像处子了。想来是春闺寂寞,想邀他同乐罢了。


    陆明熙浑身都在颤抖,她心中绝望,想不通事情为何会是这样。


    明明不是在这里,明明该有此遭遇的是陆明华,可为什么,她却被这个男人拽到这里,想跑都跑不掉。


    纳她?


    陆明熙嘴角扯了扯,瞧着男人遍布□□的面孔,心中恶意翻滚,轻声说,“我是,陆明华。”


    “陆明华?”宁云蟾愣了一下,一挑眉,“你就是魏云台的发妻?”


    心中急跳,陆明熙点了点头。


    “这样的美人儿,魏云台也舍得与你和离,真是没眼光。”宁云蟾感叹一句,手掌游移,轻笑,“放心,本少爷定会好好待你的。”


    一想到怀中的女子会委身给自己做妾,他就忍不住开始兴奋起来,甚至想要去给魏云台说说,看看他的脸色——


    听说他对这个前妻念念不忘,在云山时还上人家门口守着。


    想来,一定会好看极了。


    见着他没有起疑,陆明熙忍住恶心,心中忽然畅快起来。


    对,你去找陆明华吧。


    在这一刻,她忽然没那么厌恶陆明华那张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容颜了。有时候,还挺好用的。


    虚与委蛇片刻,被占了不少便宜,总算哄了这个满脑子只有女人的草包回去,陆明熙打理好自己,回了客厅。


    陆明华瞧了她一眼,看出了不对。


    陆明熙的衣服,之前不是这样的。


    用完午膳,又玩乐起来,有人提议投壶,有人要行飞花令,还有人找了棋来,这般热闹了一下午,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才一一散去,各自回府。


    满心警惕而去,谁知道一路风平浪静。


    陆明华回了屋子,心下微松,不多时李嬷嬷带人,伺候她洗漱换了衣裳,她便忍不住吐了口气。


    思贤院,陆成颂正在发着脾气。


    “不是说好了带人撞破,怎么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盯着陆明熙。


    因着之前自己所做之事被宁国侯府发现,他这次格外小心,根本没动用什么人手,只是找的侯府的人,寻了借口让他把荷包给宁云蟾送去,然后再寻机迷晕了陆明华,把她和宁云蟾关在一起,再带人撞破。


    为此,他特意给陆明熙准备了两个力气大的丫鬟,却没想到,根本就没派上用场。


    “陆明华太过小心,一直防备着我,我根本没机会下手。”陆明熙决口不提之前宁云蟾的事,她知道,若是陆成颂知道了,绝对会立刻就把她送去安国公府。


    反正是卖女儿,对他来说谁都没区别,之所以同意她的建议,不过是早就和陆明华生了嫌隙,所以想先把她踩下去而已。


    “废物。”陆成颂斥道,皱起眉有些后悔,早知道之前就不因为陆明华不乖顺选了陆明熙。


    陆明熙虽然听话,却也太蠢太没用了些。


    知道在陆成颂面前装出那副样子没有,陆明熙低头抿着唇不说话。


    “反正人已经在府上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总有机会的。陆明华也是人,不可能一直小心,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半晌,瞧着陆成颂平静了些,陆明熙这才开口。


    “说得倒轻巧。”陆成颂有时候也想着,要不放弃了算了,就算陆明华恨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总也放不下心。


    那丫头太邪乎了些,瞧瞧这一年,本来名声都成什么样了,都在说她心机深沉抢了妹妹的心上人。可现在呢?陆明熙被休弃,魏云台总往她身边凑,谁不是说当初肯定是这两个人对不起她。


    而且,他也担心陆明华会和魏云台和好,再嫁给他,到时候,他怕就好不了了。


    与其如此,还不是先下手为强解决了她。


    这样想着,陆成颂稳了稳心。


    “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他和声问陆明熙。


    陆明熙咬咬牙,说,“既然府上不行,那就等她出府,强行动手。”


    陆成颂神色一动。


    *


    长房晚膳一般都是一起用的,陆耀忠今日当值没回来,余下的只有陆明华三人。


    等用完晚膳,陆明华想了想,说了今日宴会上的事。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掀了秦氏的底,虽然是被陆明熙步步紧逼不得已而为之,却也到底于伯府的名声有碍——


    秦氏终究是伯府二房的夫人。


    说着话,陆明华低眉,心中惴惴,做好了被责怪的准备。


    “什么,你说你娘当初还这样做过?”袁氏完全没想到那些名声什么的,反而被这件事给惊住了。


    即使她早就知道秦氏偏心,却也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一步。


    陆成文神色也是一凝。


    那段过往陆明华以为自己早已经淡忘,可再次回想,却依旧历历在目。


    想着回忆中秦氏含泪的面容,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袁氏深呼一口气想要忍住,可到底没忍住,扬声几乎可以说是怒喊道,“她是脑中有疾吗?”


    “夫人,夫人,冷静,冷静。”陆成文忙说,这声音,院中都能听清楚了。


    “我冷静不了,她干的这是什么事?她疯了吗?”袁氏一巴掌拍下陆成文为她顺气的手,怒气冲冲的说,到底记得压下了音量。


    “母亲,莫要生气,莫要生气。”陆明华忙起身扶着她,接替了陆成文接着为她顺气。


    这爷俩,说话的口气都差不多。


    袁氏没好气的想,却也没拍开陆明华的手,只再次提醒说,“叫什么母亲,叫娘。”


    “是,娘。”


    “夫人,二弟妹素来如此,实在不必生气。”陆成文温声道,可他的眉其实也在皱着,又对着陆明华道,“这不是你的错,你这样说了正好,也免得别人误解你。”


    说到底,那只是二房,他心中揣摩,想着是不是该准备着分家了。不然依着陆成颂和陆明熙这个样,之后怕是还得折腾,还是分出去了让人放心。


    看他若有所思,袁氏本来准备说的话也咽了回去,转而安抚陆明华几句,见着天色不早了,忙赶她回去歇息。


    陆明华起身告退,随着心绪松开,嘴边的笑意也盛了些许。


    这份好心情随着她回房,拆开元济安今日送来的书信,变得若有所思。


    元济安约她见面,说是有事要是和她说。


    什么事,不能在信上说?


    忽然,她又想起了今日那小姐所说的照锦一事。


    另一边,赵十一得知自家王爷没有在信上坦白身份,有些纳闷,不知道为什么要多费这些功夫。


    “这种事,自然要当面说才行。”燕元华如是说,没有过多解释。


    要是信上直说了,他相信,陆明华怕是以后都不准备再见他了。她要是再决绝点,说不定立时就能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


    这怎么行,还是当面说了,就算她生气,他也能想办法把人哄住了。


    他在这儿动着心思精心谋算,宫内,太后放下查到的这些消息,叹了口气。


    孩子是个好孩子,自幼坎坷,却没有移了本心,外柔内刚,难怪元华觉得她会喜欢她,可……


    一想到自家儿子要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她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她的孩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一切,可这……


    思虑再三,太后不知道叹了多少气。


    她有心拆散,又觉得以自家儿子那脾气,她要真这么做了,只怕结局不是她想看到的。可要是成全,心里又堵得慌。


    这般来回迟疑,可吓坏了寿康宫中伺候的宫人们。


    太后娘娘自从当今上位,除了之前担心瑞王,哪里这样忧心过。这要是让当今知道了,怕是要治他们伺候不周之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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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那年,长公主谢婉婳前往南境督军,救了一个小野人,一时心软,养在身边,悉心教导。


    教会他知进退,懂礼仪,通晓人情世故。


    小家伙年纪小,性子却狠,唯独最听她的话。


    看她的目光,像望着座上的神明。


    后来,战事焦灼,南境愿求娶公主,自此修好。她穿上嫁衣,嫁去了南王府。临走前,小家伙拦着她不肯让开,眼神执拗到让人心惊。


    可这场婚事,为修两国之好,谁都……不能阻拦。


    最后,谢婉婳命人按住他,强忍住泪,不敢回头。


    这份由她换来的和平持续了七年,南王府再次起兵,欲杀她祭旗。


    是夜,有人偷入王府,救走了她。


    当年的小野人如今已经是天下无人不知的骁威候,平北境,定西南,逼得南王不得不提前起兵。


    他跪在地上仰首冲她笑,说,“公主,臣接你回家。”


    后来,南王大败,骁威候晋封平南王,权势滔天,众臣皆忧心他会是第二个南王。


    却见,大殿之中,他跪在长公主谢婉婳裙边,恭敬谦卑宛如最诚挚的信徒,说,“臣别无所求,唯心悦长公主许久,但求公主,多看我一眼。”


    我愿为她,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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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事关太后, 谁也不敢疏忽,不多时,前面当今就收到了消息。


    他琢磨了一下,决定先放放。


    这会儿太后正犹豫着呢, 他要是过去了, 怕是要被迁怒。


    又想了想, 晚间,去皇后的坤宁宫时, 他屏退宫人,让皇后想办法在太后那里提一提长辈做主,婚事不顺, 终成怨偶的一些事。


    皇后有些不解, 可夫妻相伴这些年,她也心中有数,便没有多问,应下了。


    她心中也有数,能让天子这样婉转,那她也不好直接去太后那里说, 毕竟夫妻一体,就又找了宫人。


    这般七拐八弯安排下去,等太后觉得不对的时候, 她已经听到了起码三家后宅私事了。


    还大多都是棒打鸳鸯,安排婚事导致怨偶之类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 心中还有些心酸, 为了个女人, 她这个小儿子还真是想尽了办法, 连他皇兄都请动了。


    进了腊月, 年就近了。


    袁氏忙着准备着过年所需,陆明华参加完宴会,本想回别院,却被袁氏拦住。


    “眼看着要过年了,你不在家待着,那别院冷清清的去做什么,在家过完年再说。到时你要是想去了,再去。”袁氏说完,又分给她了一些活计,免得她无事乱想。


    陆明华只得接下,整日里也没了空闲,可面上的笑却不曾停下。


    腊月十三,是陆明华和元济安定好的日子。


    晨起,她坐在妆台前出神许久,心中忐忑,竟不小心勾断了几根青丝。


    “呀。”惋惜的看着缠在木梳上的发丝,陆明华轻轻摘下,放在手心看着,


    外面李嬷嬷尚以为她还没醒,听见动静进来,忙安排了人梳洗。


    瞧着陆明华这样,只是笑,道,“小姐和元公子好像许久未见了。”也难免会这样失神。


    “哪里许久,才十余日。”陆明华口中反驳,心中却忍不住想,似乎,的确很久了。


    梳洗罢,陪着袁氏用完早膳,陆明华提了要出去逛逛的事情,袁氏痛快应下,还让账房给她支了五百两银票,让她有看中的就买,不够再让人来府上取。


    “够了够了,娘,哪里要这么多。”陆明华轻笑,寻常酒楼用顿饭,也才二两银,除非要置办东西,不然哪里需要这些银子。


    “女儿家置办东西,哪有够的,看见喜欢的衣裳首饰就买,咱们家还不差这点银子。”文安伯府虽然没落,可那指的是当今文安伯没有出仕,在朝上说不上话,可世代姻亲,再加上祖产,的的确确是不缺钱花的。


    远的不说,只说前些年陆明华嫁人,嫁妆里的大头就全都是长房出的。


    “多谢娘亲。”陆明华心中生暖,谢过之后告辞离开。


    袁氏当时忘了,等她走了忙让人上去叮嘱一声外面冷,记得穿好披风。


    廊下,冷风扑面,陆明华却觉得,几若春日。


    马车出府,一路朝着酒楼行去。


    下了马车,一阵风呼啸而来,卷起了陆明华的披风。


    今日格外的冷,天色也有些阴沉,昏昏的不见日光,路上的行人都少了。看样子,似乎要下雪了。


    陆明华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抬眼看了眼天,连着心中都有些沉闷起来了。


    门外守着的店小二正要过来,赵十一就瞬时出现。


    “陆小姐,主子在二楼等您,我为您带路。”他颔首微笑。


    “原来是赵管家,劳烦你了。”


    说着话,两人上楼,赵十一刚一抬手,雅间的门就自动打开了,陆明华一抬眼,就看见含笑看她的元济安。


    “济安。”她下意识唤道,脸上微笑漾开。


    “明华,快进来。”廊上似有冷风,吹动了陆明华的青丝,燕元华忙侧开身让她进去。


    进了屋,一众丫鬟都留在了门外。


    陆明华刚坐下,燕元华就倒了杯热茶递给她。伸手接过,热气顺着指尖,弥漫至全身,她不由的,吐了口气。


    “今日外面太冷了些,早知道就约昨日了。”昨天还有些太阳,谁知道天怎么就变得这么快。


    “人家不都说,早知道下次吗?”心中微动,陆明华含笑看他。


    “明华,我们已经十四日未见了。”


    “你没事记这些做什么?”上次也是,一开口就是多久未见。


    “自然是因为我每日念着,不像明华,一点都不惦念我。”燕元华坐在对面,小小的圆桌,这般坐在对面,反而比起之前坐在隔壁要好得多。


    他能看清明华每一个神情笑意。


    “你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写信了。”


    “别。我说错了,明华,分明也很惦念我的。”燕元华阻拦,面上的笑反而更加灿烂了些。


    刚才他那样说的时候,陆明华不高兴,现在这样说,那就只剩下羞恼了,她暗暗有些后悔早知刚才就不说起这个了。


    “你不是说有事?”忍下面上的热意,她撇开眼,不想再看元济安眼中的得意。


    ……


    燕元华沉默了一瞬,竟有些紧张。


    他没有开口,陆明华心中顿时一沉,不自觉收了笑意。


    “明华,我不姓元,我本姓燕,燕国的燕。”燕元华心中一定,到底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指尖一颤,茶杯坠落,掉在圆桌上,‘当’的一声。


    茶水溅落,湿了陆明华的衣袖。


    “明华,我很抱歉,一直没有坦白。”燕元华心渐渐收紧,眼神丝毫不敢离开陆明华的神情,点点滴滴,尽收眼底。


    陆明华现在只觉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甚至没办法清醒的思考。


    燕?国姓?他是皇室之后?那他到底是谁?


    脑中纷纷扰扰,她勉强维持住面上的镇定,拿开了茶杯,取了帕子擦去水迹,总算恢复了些许神智。


    “你的名字?”陆明华恍惚间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燕元华。”


    手掌一顿,陆明华缓缓收回了手,抬眼看向燕元华。


    “瑞王?”


    燕元华点了点头。


    豁然闭上双眼,如果有可能,陆明华真想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个梦——


    两心相许的情郎是当今瑞王,天子最宠信的胞弟,哪怕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可攥的发疼的掌心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现在该怎么办?


    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没有太多时间悲春伤秋,而是立即思考起了这个现实的问题。


    她伯爵之女,还是过继,燕元华,亲王之身,嫡亲的。


    这样的人,他的妻子都是公府贵女,再不济也要重臣之女,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她的。这不需要别人说,她自己就觉得不般配。


    不是她不好,而是世情如此。


    宫中太后会怎么想?天子会怎么想?就算成了婚,她以后又会面临什么?


    这般飞快的想过一遍,陆明华稳了稳心绪,抬眼看向燕元华。


    “王爷,之前是臣女无知——”冒犯,你我之事,就此作罢。她想这么说。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燕元华太了解她这样平静从容的神情意味着什么了,他直接打断,不允许她说出来。


    陆明华哑然。


    “明华,不要放弃我好不好?给我一个娶你照顾你的机会。相信我,那些事情我都会解决的。”燕元华起身匆匆之中带倒了凳子,可他全然顾不得了,只是走到陆明华身侧,单膝蹲下看她,带着祈求。


    陆明华很想相信他,可这太难了。


    几如天堑。


    她不想再去面对一家不喜欢自己的婆母家人,也不想去面临那些勾心斗角。她真的,累了。


    她闭上眼,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滴落。


    燕元华心中一痛。


    “王爷,”


    “叫我济安,明华,叫我济安,那是我的字。”她的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到燕元华忍不住慌乱。


    “王爷,你我身份,天壤之别,明华无疑攀扯富贵,此生,只想小富即安,平平淡淡。”陆明华只感觉心都好似要撕开了一样,可她还是那样平静,平静到看不出丝毫端倪。


    “那我就陪你去别院住着,一切就还和之前一样,明华,”


    “王爷不要说笑了。”陆明华让自己勾起一个笑,她终于正视看向燕元华,说,“王爷,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吧。”


    她不想怨他为何招惹自己,终究,那些过往中,他一直在对自己好。


    可她还是忍不住怨,若早知……


    “不可能。”


    “王爷,臣女该回去了。”陆明华轻声,徐徐站起身,除了淡下的笑意,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燕元华还记得她曾经也是这般从容,却在酒后哭泣。


    “明华,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任你处置,你不要这样,你别这样委屈自己,不要这样憋着好不好。”他握住陆明华的手臂不让她走,满是担忧的认真说。


    陆明华眼睛一酸,拼命忍下的泪几乎又要掉下来。


    “多谢王爷,还请王爷松手,臣女该走了。”她用尽力气要拽回自己的手。


    那样不顾一切的用力,燕元华忙不迭的松开了手。眼瞧着陆明华朝着门口走去,他连忙上前挡住门。


    陆明华只得止住脚步,抬眼看他。


    “明华,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是不是就不准备再理我了?”燕元华不肯让开。


    陆明华难受的几乎不想呼吸,只想找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自己安静一下。


    偏他非要这样不依不饶,不肯放弃。


    “你让开,”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掉下,她哽咽起来,上前想要把燕元华拉开。


    “明华,”见她落了泪,燕元华放下了心,任由陆明华动作,沉稳如山,一动不动。


    “你怎么这么讨厌,你让开,我要出去。”陆明华从没有一刻像这样讨厌燕元华,可任由她扯乱了燕元华的衣裳,他也没有动,只是巴巴的看着她。


    “你让开!”


    “我讨厌你。”


    “燕元华!”


    “你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陆明华无计可施,泪流不止,凌乱的说着,到底说出了这句话。


    “明华,我心悦你。”燕元华只是这样说。


    陆明华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她知道,心悦是真的,他对她是真的。


    是她胆怯,退缩了。


    “明华,不要放弃我。”她沉默下来,燕元华方才伸手,揽她入怀,说着他的安排,“相信我,我已经和皇兄说过了,如果到时候你不开心,我就请命去荆州,那是我的封地,在那里,没有人能让你不高兴,相信我。”


    可宫中太后在,荆州而已,她随时可以派人过去。


    现在情浓,燕元华会为了她不听太后的话,可以后呢?这份情意,又能维持多久?


    陆明华不想去赌这个。


    “让我想想。”千言万语到最后,陆明华只是说。


    “我要回家好好想想,现在对着你,我什么都想不出来。你先让开吧。”


    即使明知道陆明华这句话有可能是推辞,是为了哄他让路,燕元华还是不得不让开——


    他总不能一直把陆明华拦在这里。


    陆明华出门去,丫鬟忙迎上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一门之隔,刚才的话她们差不多都听到了,可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还吵起来了?她们却没弄明白。


    “走吧。”陆明华淡了神色,径直下楼,一眼也不曾回头。


    轻轻晃动中,马车将酒楼抛在身后。


    稍倾,陆明华还是没忍住,挑起帘子,回看了一眼酒楼。


    远远的,似乎看到了站在二楼窗后的人影。


    她放下了帘子,只觉浑身都好似没了力气,软软靠在车厢上,丝毫不想再动。


    “跟上去。”另一边,得了信过来的宁云蟾看着帘后一闪而逝的身影,眼睛一睁,兴味的说。


    马车掉头,悄悄跟上。


    跟在宁云蟾后面的人瞧见这一幕,心里一惊。


    世子让他们暗中注意宁云蟾和陆明熙的事,可宁云蟾怎么追上陆明华去了?他或许分辨不出陆明华和陆明熙的区别,但是他认得那几个丫鬟啊。


    难道认错了?这可怎么办?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传信回去给魏云台。


    酒楼上,燕元华远远见着那马车走远,皱起的眉一直不见松开,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办法。


    外面赵十一进来问回不回去,他否决后要了酒,喝了起来。


    酒是好酒,杯杯辛辣入腹,目光却始终清明。


    他的妻子,只会是明华,不论多久。现在不行,那就慢慢来,反正时间还长,他总能让她愿意。


    这一点,燕元华早已经下定决心。


    “不好了王爷,宁云蟾带人截了陆小姐的马车。”赵十一进门后匆匆说完。


    ‘咔嚓’


    燕元华失手捏碎了酒杯,掌心早已被碎瓷刺破,鲜血溢出,他反手扔下渣滓,鲜血随之洒出,溅落一地。


    “他找死。”他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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